结束通讯后, 明灵许久没有说话，她怔怔地看着刚才翻找出来的地图，难以想象自己随便派遣的任务竟然会引发出如此巨大的阴谋。
她重新看着立新屠宰场的执法记录，每月一次的清除污染任务其实是特殊处理科给新人们用来提升经验的踏板, 毕竟只是宰杀牲畜后产生的怨气, 根本不用费多大力气就可以解决。
从十年前开始看起, 这120次的记录中没有一次显示过异常, 明灵不相信是科里的人太废物，如果真的很废物，他们早就死在了别的地方, 这只能说明醉光阴太过聪慧，他似乎对危险有种莫名的敏锐。
明灵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带着醉光阴进科里填报资料, 十点钟两人出发，现在才刚刚十三点钟, 就已经看出了幕后之人那隐藏了十年的布局……
三个小时, 仅仅三个小时，要是再去除路上浪费的时间……
明灵抿着唇角，眼神闪烁。
她拨通了内线电话, “王姐。”
那边传来似乎是吃东西的咀嚼声, 很快王文雪的声音响起，“有事吗？”
“嗯……出了点状况, 需要你过去看看。”
王文雪停了几秒钟，将语音通话转为视频, 在电子终端的屏幕上，她稍显冷淡的脸出现，不过这很快就消失, 镜头对准了她身后的一个笼子。
说是笼子也不太准确，那更像是一个巨大的透明培养皿，里面堆积着许多血肉和黑色污渍，王文雪伸手指着其中一处道：“我这边脱不开身，陶科长，你看那边，最新的兽鬼融合实验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兽鬼融合是特殊处理科近十年来正在进行的实验项目，最终目的是为了能够将鬼怪力量复制在人类身上，让活人也有鬼的力量，却没有鬼那么大的限制。
明灵看着那样貌丑陋的老鼠在被黑色物质包围时，瞬间变成了一种扭曲的怪物，它的身体突然暴涨，变成了一人多高的体型，尖锐的门牙不停撞击着培养皿，似乎正在准备施展暴力手段进行逃离。
王文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平静地拒绝了，“我建议让陆琪琪去。”
“她……”明灵有些纠结。
“陆琪琪的实力不错，她的临场应变成绩很高，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正在休假，喊她过去正好。”王文雪停了下，又道：“你别想着总让男人去送死，科里的风言风语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味保护女人只会让我们越来越弱，和那些从危险中活下来的男人差距越大，这种行为反而会造成歧视。”
“特殊处理科里实力说明一切，就算想搞内斗也要完成任务再斗！你也不需要帮她们太多，我们也未必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弱。”
“可是，她是你的堂妹啊……”明灵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到王文雪的坚持，只能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让她过去。”
“嗯。”
王文雪其实并不在乎亲戚身份，她觉得既然加入了特殊处理科，就不能一味享受着科里带来的福利，不付出义务，不承担责任，只会成为科里的蛀虫，最后将屹立数百年的特殊处理科从高位拉下。
但她也并非完全不理解明灵这位科长的想法。
女人在这里本就处在末端，市政府中很少会有女人身居高位，想要得到公平的对待就需要比男人多付出几倍几十倍的努力，而像这样的努力往往会被人无视，明灵吃尽了苦头才拿到一个科长的职务，所以想要借此机会保护那些和她一样的女人，庇佑她们成长。
这是好意，也是好心，却不会有好的结果。
自从明灵担任科长五年来，那些从科里出去的女人可没有多少人得到什么升迁机会，越是保护，她们就越是无法成长，王文雪之前不说，是因为她认为明灵终有一天会明白，现在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所以她才会当这个坏人，将一切点明。
看着明灵欲言又止的表情，王文雪挂断了通讯，在她的身旁是没了一只手臂的研究员，这位研究员的手因为刚才的实验而被老鼠咬掉，此时血流不止，但她像是没什么感觉一样，靠在一旁，语气虚弱地说道：“三分四十秒，我的眼前出现黑色斑点，疑似拥有幻觉能力，三分五十秒，我的喉咙开始麻养，老鼠继承了鬼怪的毒素能力，四分……”
王文雪蹲下来，对着另外的人说：“给她注射解药和止血药剂。”
那名研究员咳嗽了两声，摇头道：“副科长，我还可以坚持，这是难得的体验，再给我一点时间，五分钟……只要五分钟……”
王文雪没理会她的恳求，在她失落的目光中，亲自给她注射了药剂。
“比起实验数据，你的命更重要。”王文雪勾了勾唇角。
她很少笑，但每一次笑起来的时候，都是真的在开心。
这位受伤的研究员也不过一十五六的年纪，还是个很年轻很有朝气的女孩，这样优秀的孩子还不能损失在区区的兽鬼实验中。
她又看向四周，这里所有人全是女性构成，无影市的人不会知道，特殊处理科的秘密实验室全员女性，那些危险的，让人鬼胆寒的生物毒素和武器均出自这些平均年龄45岁的女人手中。
原因很简单。
男人不行。
在阴鬼实验中，男人的血气过于旺盛，很容易受到鬼怪的侵蚀，一些实验项目根本无法进行，反而是女性的身体构造要更为平稳，心态受压能力强，更能专心做研究。
“副科长。”有人走了过来，递给王文雪一份资料，说道：“咱们的显影实验也有进展了，之前制作的显影剂效果不错。”
王文雪微微点头，看了眼上面的数据后，又走向另外一处实验室中。
类似这种的实验室多不胜数，如同巢穴一般串联在特殊处理科的百米地下。
一旦有危险实验失败，她们将会启动自毁程序，绝不将危险带到外面。
这是一群无名之人的巢穴。
不求名，不求利，只求人类早一天摆脱这种大灾变的影响，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
“时顾问，我们真的不用去把这些曲静云全都抓起来吗？”朵朵晃着小手臂，给古来做出大力士的动作说：“我很有自信可以抓住她们的！”
“暂时不用。”古来看了眼终端上发来的消息说：“总部那边说是会派陆琪琪过来帮忙，她是谁？”
“她？”
朵朵眨了眨眼睛，嘟着嘴巴，不太开心地说：“她也是特派员，不过是人类，比我可厉害多了，就是不太好说话……”
“知道了。”古来点头。
顾问和特派员之间没有矛盾，顾问寻找逻辑链，特派员使用能力解决，各司其职，相互配合，才是特殊处理科的正常模式。
陆琪琪到达需要一点时间，古来也没太多在意，他看向一旁脸色难看的一群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你们大老板到底是怎么说的？”
“这……”冯伟被推出来，他心里也没底，明明老板说是要见这位顾问，结果人都带到会议室了，老板一个电话说有事，直接出去了！
这事根本做的很不地道，没给特殊处理科面子，要是这位顾问心中记恨，恐怕立新屠宰场的损失不会小了，正为难间，就听到一声爽朗的笑声从外面传来。
“小舅，出了事怎么不喊着我？”
接着一位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是个大约一十岁出头的英俊男子，一进门看见古来的时候，直接伸出手与其握在一起，“你好你好，我是立新屠宰场的总经理张约，抱歉来晚了！”
张约。
古来倒是知道他的名字，是现任董事长张德艾唯一的孩子，在下个月时，将会正式出任立新的董事长。
“时云齐。”古来说。
“我知道你！安颜教授的得意弟子，时云齐，时大天才！”张约大声道：“我其实也是母心大学的学生，不过比学长低一届，是经济学院的一年级生。”
古来点了下头，冷淡道：“你好。”
也许是知道时云齐的为人，张约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先让古来坐下，其他人见此脸上浮现一些纠结的表情。
冯伟没忍住擦了擦汗，“张约，你爸他……”
“我爸说全交给我处理！”张约回了一句，“小舅，我先和学长叙叙旧，你们……”
“我们不打扰了，这就走这就走……”冯伟赶紧说道。
看着这些高层走路的姿势，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古来狐疑地看向张约，后者扬起一嘴白牙，笑道：“时学长，你不是在准备毕业论文吗？现在怎么到了特殊处理科？”
“被邀请的。”古来道。
“怪不得是天才呢，没毕业都能进那里！”张约感慨了一句，又叹了口气道：“哪像我，还没毕业就被催着吃家里的旧菜，被安排到这边工作，我能力不行，废物啊！”
古来：“…………”
他上下打量了下张约，觉得此人是在炫耀。
不过，任谁能继承千亿家产，恐怕都会忍不住炫耀的。
古来学着时云齐的样子，斜眼看人，道：“嗯，确实废物。”
张约：“…………”
他怔怔地看了眼古来，见这鄙视不是作假，脸颊抽搐了两下，对着古来竖起拇指，“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学长没朋友，你这样的估计也交不到朋友了。”
“你有？”古来反问。
张约顿时无语起来，心道我要是有朋友，早就花天酒地去玩了，还用在这继承家业？
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真不愧是时云齐能干得出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