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是这里吗？”
古来走到郎月星刚才看到人动的地方, 在平静的水面上，是一截枯瘦的手指，正五指张开, 就好像是在求救一般。
水下这只手的主人, 因为角度原因，脸被旁边的人遮住了，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
古来蹲下, 仔细看了下这只手，没有微微皱了起来。
郎月星艰难地穿好鞋袜，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哥……我刚才确实看到他动了……”
“我没有怀疑你。”古来笑着道。
郎月星不是会胡乱捣蛋的孩子，他既然看到了手指动了, 就一定没有撒谎。
想到这，古来伸出手，用尖锐的小刀稍稍刺了下那手指的皮肤，温热的血从指间流出。
古来静静看了几秒, 突然猛地站起, 护着郎月星朝后退了几步。
郎月星神色紧张, 他想要往前冲替古来挡住危险，但却被拽的更紧。
“郎月星。”古来叫了他的名字，沉声道：“从现在开始，听我的指挥。”
“光阴哥？”郎月星愣了愣, 他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说了声是。
“到后面去。”古来道：“没有我吩咐, 你不要再靠近这里。”
“可是？”
“没有可是。”古来紧抿着唇角，他稍稍压了下手指，发出清脆的关节换位声音。
郎月星这次倒是听话, 他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刚才休息的地方，手脚快速的收拾着身边的东西。
“我……”
“往前走。”古来没回头，他朝着后面随意地伸手一指，“继续。”
郎月星眉眼间露出不甘的神色，嘴唇动了动，最终失落的叹了口气，听着古来的话，把背包拿着，朝着前方走去。
一直到郎月星的身影全都看不到了，古来才抬起脸，他的右眼下流出一行血泪，原本清澈的目光也变得浑浊。
“你可以动了。”古来说。
那原本犹如枯木一般的手臂猛地挣扎起来，这份挣扎越来越强烈，震得原本平静的湖面也掀起了波浪。
湖面下那密密麻麻的尸体似乎也有了动静，极个别的也在挣扎着想要往湖面上透出头来，那空洞洞的眼眶全都对准了古来，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副痛苦而狰狞的模样。
古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一点点地擦拭着眼睛上的血泪，这血越流越多，很快染红了他的整只手，鲜红的颜色和他过分惨白的皮肤有了鲜明对比。
“柯一一。”古来开口道：“你还在吗？”
【我在。】柯一一的声音响起。
“帮我一个忙。”
【嗯？】
古来一步步走向那引起动荡的手臂，他毫不留情的一脚踩下，微微用力，手臂的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是痛的厉害，手臂顿时不再动弹。
但古来不会被他这副样子所蒙骗，将小刀刺入这手臂中，用力划开，鲜血瞬间铺满了大片的湖面。
接着，古来开始在这手臂旁凿坑，湖面的硬度和厚度都不是他现有的工具可以破坏的，所以他求助了柯一一，“帮我弄开一点。”
【……这……】
“快点。”古来催促道：“弄完这个，我可以帮你向柯羽传达一句话。”
柯一一的心头一跳，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玩家能够知道她心中最想做的事情。
这种不用言语说明，便已经将一切全都猜出来的行为让她有种很怀念的感觉，之前……之前的那个人也是如此。
【你们……】柯一一轻笑了一声：【好吧，我帮你。】
她被困在冰雕中，并不意味着没有任何能力，否则她也不会将古来带到自己真身所在的地方。
湖面之所以会静止不动，其实是因为她站在了轮回盘上，封住了黄泉路。
在十年以前，鬼魂们想要投胎，所要走到的路，其实是在水下。
本来应该没有人会知道这点的……柯一一轻轻叹了口气，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但现在再想这些也没有用了，只能希望古来能够遵守约定，帮她传话。
古来看着那突兀出现在水面上的洞口，迅速将这手臂上所流出的血推到里面去。
看着被染红的水面，他抿着唇角，对柯一一道：“你让我说传什么话？”
柯一一略显惆怅地道：【我想让她的动作快一些，尽快赶到地狱杀死阎王。】
“知道了。”古来点头，他的眼睛已经盯着水面，就在柯一一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时，突然说道：“你现在能够掌控多少层？”
柯一一彻底被惊呆了。
她啊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反驳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用装傻。”古来抬脚，堵住了那块被破掉的窟窿，他右眼的血此时停住，“我也看到了一些东西。”
柯一一没说话。
倒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因为柯一一很肯定古来是在撒谎。
她其实除了能够看穿未来，掌握先机这一优点，本身并不聪明，强行和一些聪明人打交道，只会让她觉得心累不已。
柯一一道：【你好可怕啊……】
她小声地说：【就和那个人一样可怕。】
古来扯了扯唇角，“谢谢夸奖。”
他将脚松开，那被打开的窟窿此时已经合拢，与此同时，在水面下蔓延的鲜血也消失无踪。
那被刺穿了手掌的手臂如此再也无法动弹，因为手臂在水面之下的躯体已经消失无踪。
古来不曾看到那人的脸，他也不需要看到。
柯一一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猜的。”古来回了一句。
【别骗我啊。】
“呵。”他轻笑：“是你说的。”
【我？我有告诉你在湖面下喂血就能掌控这些人吗？】柯一一茫然。
“你说，这些人是活着的。”古来伸出食指，指向了湖面，“你还说，那只怪鸟是在喂养这些人。”
【我是说过，可是……这是实话啊，怎么了？】
“喂养。”古来重复了这两个字。
在湖面下的人全是活着的，这也意味着他们需要足够的食物，但这里的人太多了，仅凭一只鸟根本喂不完，所以，古来猜测着，这里其实还有其他的鸟。
他亲身接触过那只鸟，根本没有任何智慧，喂养被封在黄泉路中的人，不是出自怪鸟本身的意愿，而是来自另外的人。
有人饲养了这些怪鸟，让它们成为养育这些人类活着的饲养员。
在来之前，春风笑并未给他任何预警，也没有提到怪鸟的事情，古来觉得一个在地狱算是高层的管理者都不知道，那别人就更加不会知道。
如此隐蔽的在被废弃的黄泉路上做这种事，怎么想都是所图甚大。
再加上刚才柯一一说阎王已经苏醒，他一醒来，这些被挖去眼睛，一直处在静止状态的人就开始动了。
古来不得不多想一点。
“养这些人的是阎王。”他蹲下来，轻轻触碰着水面。“这里是他翻盘的希望。”
“十年前，他被迫转世，你们这些人本以为已经胜利，但你的眼睛却看到了十年后他回来的样子，于是紧急调整了之后的计划。”
“占据你身体的人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原因必须离开这个世界，在那之后不久，你就被同伴所袭击，而后他们将你封印在黄泉路。”
“为什么要这么对你，我不清楚，不过……你在被封印的时候，也没有白白浪费时间，你发现自己立在轮回盘上，就能掌控黄泉路上的一切，那原本是阎王为了自己而设立的后手，如今被你一点点的窃取。”
“这些人也好，其他的怪鸟也好，甚至就连郎月星到了这里所遭遇的所有事情，都是被你一手引导的。”
古来慢慢站起来，他的双手背在后面，面容含笑，抬眼看向那空荡荡的水面。
一层薄薄的水雾出现，接着便是柯一一面无表情的身影落在他的面前。
这影子非常虚幻，并不是实体，古来倒也不在意，“你希望我能来。”
他将我咬的很重，作为同样拥有可以看到未来的眼睛，古来自然明白这种【看到】有多么重要。
柯一一看到了未来发生的一切，她比所有人都更早的知道这里将要发生什么，不管是郎月星的到来，还是他的存在，亦或者是某种事件的结局。
“你希望我帮助你。”古来说：“或者说，你看中了我的某个决定，那是只能有我才能做的决定。”
古来闭上左眼，只用右眼去看着她，在这能够看穿一切幻术的眼睛前，柯一一所在的地方，空无一人。
无数的画面在眼前一一闪过，略过那些无序的画面后，他定在了一处。
柯一一从冰封中走出，在她的身边，则是那全身雪白的女人。
“未来可以改变。”古来微笑，“否则，现在过来的应该是别人。”
“你的眼睛并不是可以看到未来吧，更准确一点……是能够改变世界线？”
【没错。】柯一一承认，【你说的一点没错，要我把你的小朋友带过来吗？】
听着她话语的威胁之意，古来毫不在乎，他点了点头，收敛了下表情，反而更温和道：“我刚才的样子有些吓人，记得帮我给郎月星保密。”
柯一一：【嗯？】
古来道：“就当是我在维持一个偶像的体面。”
他摸了摸脸颊，叹了口气，“虽然我更想当他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