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她这一手血河神掌如何, 江无瑕略想了想:“很精妙,掌法雄浑有力,气势磅礴, 若是内力深厚者使用, 定有一力降十会之效。”


    方应看摇摇头:“什么时候无瑕你可会说漂亮话了,咱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虽救了你,你对我也是爱理不理的。”


    江无瑕心中赧然,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他们并不算是朋友。


    对待朋友,江无瑕一向宽容,比如雷纯, 例如温柔, 都是她的朋友,而方应看与她共同经历这么多, 自然也在她朋友的范畴。


    若不是因为是朋友,她也不会在此处浪费时间门听他解释。


    “好吧, 既然你想听真话,那我就直接说了,你这套血河神掌的确精妙, 放在江湖上算得上一等一的掌法,不过, 却并非是绝世神功。”


    方应看苦笑:“你也瞧出来了,内力雄厚的人用才能将这套掌法发挥到极致, 可是,我不是那个人。”


    江无瑕目露疑惑。


    他长叹一声:“义父的龙门神功并不适合我,我修炼至今也仍不能融会贯通, 不能将血河剑法发挥到极致,才退而求其次,改为掌法。义父的天羽二十四式并不传我,我武功处于瓶颈已经太久了。”


    “元十三限的功法,就适合你?”江无瑕静静的看着他。


    对着那双秋水般的翦瞳,方应看的谎话,险些说不下去。


    他在心里头给了自己两巴掌,点头承认:“不错,自在门的忍辱神功的确更适合我,能帮我突破,至于我为何知道,无瑕,我不瞒你,**青龙中的顾铁三投靠了我,将元十三限传给他的功法告知了我,虽然只是断篇,却叫我武功大进。”


    他没有瞒着她,直视她的脸上也十分坦然。


    这样一副,我的确用了阴险手段,但你是我心爱之人,我想要获得你的理解,所以什么都能对你坦白的样子,的确叫江无瑕说不出更加苛刻的话。


    “我武功不得寸进已经好几年了,这些年我心里十分焦灼,义父云游四海,并不会亲自指点我的武功,所以在知道自在门的忍辱神功能助我突破的时候,我便沉不住气了。”


    “诸葛神侯也是韦青青青的弟子,你为何不去求诸葛神侯帮忙,却非要……”


    方应看摇摇头,似乎她提了一个非常幼稚而可笑的问题,但他却没拿着她的无知而大肆嘲笑她,只是好脾气的对她解释。


    “诸葛神侯领着爵位,在江湖声势也高,若是个普通白身,自然可以像诸葛神候求助,但我,却不行,因为我义父是方歌吟!”


    方应看面色沉沉,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皇上恩典,赐了我义父神通候的爵位,我若表现出与诸葛神候半分靠近,喜欢制衡的皇上会怎么做?猜疑我倒也罢了,神通候这个爵位只是个闲职,可若因我之故猜疑诸葛神侯,我万死难辞其咎。”


    “而元十三限却不同,他与诸葛神侯是同门,却自甘堕落,成了蔡京的爪牙。我既不愿给诸葛神侯添麻烦,又不愿摧眉折腰,去给元十三限做徒弟,侍奉这么个师父,只能用旁门左道。无瑕,你可知,江湖上有多少白道中人,想要元十三限的性命,背地里又用了多少手段。”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利用无梦女,在那些手段面前,实在小巫见大巫,算不得什么。”


    他将这一切和盘托出,望向江无瑕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乞求。


    爱情真是可怕,竟会让这么一个只会为了权势野心而蛰伏隐忍的人,变成这个样子。


    爱情,将狼变成了狗,将一个手段阴险的伪君子变成了一个摇尾乞怜的大傻蛋。


    方应看却没有想的这么深,他已经坠入爱情深渊的边缘,却毫不自知,他只是顺从着内心的直觉,要留住她。


    江无瑕垂眸,没有说话。


    然而她的面色,比刚刚露出行踪被方应看察觉的时候,要好上不少。


    就如冬日溪水的坚冰刚刚被和煦的春风破开一角,露出里头暖暖的溪流。


    她虽仍然沉默,却比那时的冷漠,瞧他像瞧着陌生人一般,实在温和了许多。方应看内心窃喜,只要先留住她,再去处理知情人,后续的一切她都不会知道。


    他方应看,就还是她的朋友,只要能跟她说话,陪在她身边,凭他的本事,不怕她不动心。


    柳无眉,是留不得了。


    他内心想着的是杀人的事,脸上却越发温和。


    “无瑕,你不喜欢我这样,我不会再做了,无梦女那里我也会放弃,这回是我错了,你能不能……”


    江无瑕眨眨眼睛,似乎没反应过来。


    目光落到两人交握的手时,脸忽的一下子腾起一片红云。


    听他说的话,就知道,忍辱神功对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习武之人谁能忍受住诱惑,几年迟迟补得寸进,那种绝望与无力,哪怕是几十岁的长者都无法克服。


    在知道有一门功法可以帮助自己突破,让自己神功大进,又有谁能经受住诱惑呢。


    推己及人,若是这世上有一门武功,修习后能完全驱除她身体中的寒毒,让她能像个正常的女孩子一样,不会再为性命担忧,不会一用内力,身体里的经脉就像被刀割。


    那么她江无瑕,就能完全无动于衷,做个圣人吗?


    她做不到。


    方应看却能做到?就在她表露出不再是朋友,想要离开的意思的时候。


    哄骗一个女孩子为自己卖命,说来简单却也复杂,他一定早早布局这件事,而如此重要的一件事,就因为自己的不喜欢,他就承诺不会再做。


    她对他来说,有这么重要?


    重要到可以放弃即将到手的绝世神功。


    江无瑕心里很复杂,既有些欢喜又有些怀疑,更多的却是不敢相信和自我质疑。


    因为对他们这些男人来说,女人固然重要,但人生总有比女人更重要的事。


    只是表露出了不高兴,不满意,方应看就将自己的部署完全推倒,面对唾手可得,希望已久的功法,全然的拒绝。


    怎能不叫江无瑕感到震撼。


    “我……我脑子乱的很,你叫我想想。”


    方应看微笑,笑容宛若一汪徐徐的春水,又像一壶温温的酒,将她整个人包裹进去,用柔情和蜜意去融化她。


    他好像对她敞开了心扉,对着她招手,在说着,快来,走进我的内心,只要她愿意,他什么原则什么筹谋,都不要了,他只要她。


    “好,你慢慢想,只要无瑕能原谅我,不会离开我,想多久,都可以。”


    方应看大手摸了摸她脸颊,被她微微一侧躲开。


    方应看露出一瞬挂上受伤难过的表情,然后很快又带着微笑,只将她侧脸的散乱发丝掖在脑后。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我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我今晚去南院睡,明日你休息好了,想怎么罚我都行。”


    江无瑕点点头,她心里仍是乱乱的。


    ……


    方应看满心以为暂时稳住了她,但他为求稳妥,仍加强山庄守卫。


    就在方应看以为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时候,第二日他早早便起来,敲响了江无瑕的房门。


    无人应声。


    方应看,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他早就占尽了江无瑕的便宜,在她昏迷的时候。


    现在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问题,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门内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方应看面色大变,他叫侍女为江无瑕准备的簪钗,全都放在梳妆台上,他亲自选的那件碧色衣裳,也被叠的整整齐齐摆放在床榻上。


    梳妆台一只小金冠下面压着的是一封亲笔信。


    方应看面色黑如锅底,将信展开。


    “方公子,见信如亲见,思虑一晚,辗转难眠,公子待我之心诚,无瑕愧而难当,公子为侯,行事自有打算,然公子之壮志未酬,无瑕不可阻碍,只无梦女一事,用一女子献身元十三限,实在不妥,奉上神照经一篇,此内功心法为无瑕所修习,或可解公子之忧,但请公子放过无梦女。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无梦女爱恋公子乃是性情中人,女子于江湖中生存不易,无瑕厚颜,乞公子分一二怜惜之心,放她一马。昨夜公子所说之事,无瑕乃一江湖村姑,公子却贵为侯爷,无瑕视公子为友人,与公子相交只为真心无关风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有一日江湖再见,唯愿与公子醉酒当歌,再论友情。”


    第二页的信上,便是江无瑕彻夜默写的神照经。


    方应看一时觉得心里暖融融,哪怕是谎话,她也相信了,还留下内功心法,说明她心里应是有他的。


    但是她为什么要走,还走的无声无息,连个告别都不肯。


    这信里头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只视他为友,半点男女之间门的情思也无。


    他不信,当他握住她的手时,她的羞涩,她那些小儿女情态,分明是对他动心!


    方应看冷冷笑了几声,好个江无瑕,竟将他也骗了过去,两人之间门还没开始,她想结束却由不得她。


    他方应看的真心,岂是这么好得到的,既叫他心里头有了她,放不下她,他便再也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