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铐开口开着, 显然是用钥匙打开,而非用什么利器斩断。


    这里是方应看的别院,谁能如此悄悄的闯进来, 毫无声息的将方应看的手铐解开,还将他掳走?


    江无瑕自己的武功无论如何也能跻身江湖二流好手, 方应看的武功只会比她高而不会低,她却毫无知觉,拈花山庄里头也静悄悄的,并没有与往日的夜晚有什么不同。


    江无瑕定定的看着那副手铐一会儿,脸上闪过一片阴影。


    方应看已经是她的朋友, 如果他真的被仇人暗害,被掳走,那么她绝不会袖手旁观。


    可若是旁的什么原因……


    江无瑕并不愿无端端去怀疑朋友, 她捡起手铐的一边, 揣在怀中, 打开房门, 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拈花山庄作为别院,却比汴梁的神通侯府更大,装饰的也更奢华,明明是在北方, 雕梁画栋溪廊回转,很有几分江南水乡的风韵。


    院子中假山林立,晚上乍一看都有点吓人, 可这也为江无瑕隐匿踪迹做了很好的遮掩。


    她躲过几个守卫, 湖心亭处有一点亮光,亭子的四个角都悬挂着灯笼,月亮照映着湖水, 让江无瑕看清了湖心亭中,有两个人影。


    一个便是方应看,而另一个则是一个女人。


    江无瑕抿唇,瞧瞧躲到假山后,她不敢靠的太近,但她的耳力也并不差,在这个距离就能隐隐听到两人的对话声。


    “我已经接近了元十三限,他承诺收我为徒。”


    “你需隐藏好,莫要叫他看出你的目的。”


    “放心,那个老色鬼才瞧不出来呢。”女人的声音娇声娇气,抱怨道:“公子,我每日哄那老色鬼,真是好生辛苦,这些日子,他都开始不满意只摸摸我的手了。”


    方应看摸了摸那女人的头发,脸上满是柔情。


    “乖,为了我,委屈你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元十三限也算得上当时绝顶高手,只要拿到了他的武功秘籍,我们便弄死他,到时候你也可以回到我身边。”


    女人抽了抽鼻子:“他再是英雄人物,也老了,半截身子都入土,伺候这么个老东西,我真是浑身都不舒坦,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受这种委屈。”


    方应看重重叹了一口气,语气极惋惜:“我也舍不得你啊,可为了计划,为了我们的将来,只能委屈你了。”


    女人娇哼一声,投入他的怀抱,满心羞涩:“我不委屈,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只要能在你身边。”


    方应看顺势将她抱在怀中,沉浸在爱恋中的女人完全没发现,方应看温柔如水的脸上,那一双眸子满是凛冽的寒气。


    实在是个蠢人,若不是为了元十三限的伤心小箭和韦青青青的忍辱神功,他才懒得抽出时间门敷衍这个女人。


    “我听说,院子里住了个漂亮女人?那个叫江无瑕的魅力就这么大,你……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女人抬头问他,满脸醋意。


    方应看心中越发不耐烦,温柔的望着她:“她是个有用处的女人,我接近她自然有目的,怎么,你这是吃醋了不成?”


    “我当然吃醋。”女人跺了跺脚:“我都为你去欺骗元十三限那个老东西了,你怎么能移情别恋呢。”


    方应看微微叹气,直视女人,默不作声。


    她心中忐忑,眼前的男人,是如此英俊,又如此位高权重,还很有钱,她遇到的那些男人,没一个能比得上他。


    一颗芳心早就陷在他身上。


    爱情中,先动心的自然会做出更多的退让和妥协,女人以为为情郎的事业献身,是多么的伟大多么的不得了,她的情郎对他愧疚便会更增加爱意。


    殊不知,在方应看眼里,这不过是个好用的工具,在目的达到前,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温柔情谊去哄着她,叫她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而心底的厌烦也在与日俱增,只要得了手,拿到元十三限的武功秘籍,他就会像丢掉个垃圾一样,毫不留情的丢掉她。


    “傻瓜,我心里只有你,我留着江无瑕自然也是有用的,等通过她搭上江枫,攫取江家的巨富,她也便没了利用价值。”


    女人松了一口气,显然放下了心。


    “方郎,我为你如此付出,你将来可不能负我。”


    “我怎么会负你呢?等你拿到伤心小箭和忍辱神功,便回到我身边,我一定明媒正娶你,做我的夫人。”


    “方郎……”


    好不容易将女人安抚好,打发走,方应看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使劲擦了擦手指,将手帕丢进了湖中。


    此时的方应看面色沉沉,一副厌烦透了的样子。


    一声细小的声响划破这静的有些吓人的夜,若是没有武功之人,自然听不到这细微的响动,可方应看不仅有武功,还很好,耳聪目明,自然不会听不到。


    “谁,出来!”


    他皱起眉头,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暗中偷窥,既然敢窥视主子,便要丢了性命。


    直到他看到那个人影从假山后慢慢踱步而出,脸上的杀气瞬间门消失,变为无措与惊慌。


    “无……无瑕,你怎么不睡觉,你没睡熟吗?”


    她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


    方应看完全没有什么想要杀了她的想法,他就像是外头那些被媳妇儿发现吃花酒养小娘的耙耳朵男人一样,只想着怎么同她解释,好叫她消气。


    江无瑕脸色淡淡的,好像并没有生气,可方应看却瞧的越来越心慌。


    这些日子他已经算是了解江无瑕,这个过分好看的姑娘,嘴上总是说着狠话,实际上比谁都心软,她也并不是很会掩饰自己情绪的性子。


    “我若不是睡得不熟,怎能出来撞见这么一出好戏。”


    “不……不是的。”


    方应看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我……我……”


    江无瑕自嘲一笑:“我还是第一天知道,我除了长得比别人好看些,还有那么多的利用价值,江枫的妹妹,江家的大小姐,真是个好的不得了的身份啊,竟然惹的堂堂神通侯都屈身与我虚与委蛇。”


    “不是的,无瑕,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我留着江无瑕自然也是有用的,等通过她搭上江枫,攫取江家的巨富,她也便没了利用价值。”江无瑕将他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出来。


    “这话难道不是小侯爷你亲口说出来的?”


    他无可辩驳,因为的的确确是他说出来的话,但这绝非他的本意。


    “无瑕,你听我解释,我说那番话是敷衍无梦女,绝不是我心底的意思,无瑕,你一定要信我,我……我没有想要利用你。”


    江无瑕垂眸:“我身上也没有值得人去利用的价值,小侯爷若是想通过我控制江家,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


    方应看心头忽然涌起一种预感,若是今天不对江无瑕说清楚,怕是以后她再也不会瞧他一眼。


    一想到她会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他就如坠冰窟,恨不得杀了那些觊觎她的男人。


    勉强抑制杀气,怕吓坏了她。


    方应看大步走过去,按住江无瑕的肩膀:“无瑕,你若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是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像是怕江无瑕拒绝,方应看继续道:“那个女人是我安插在元十三限那里的棋子,她爱慕我,非要我给出承诺才肯为我做事,我说什么利用你,瞧上你江家大小姐的身份,都是为了稳住她,我骗她的,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你,无瑕,你一定要信我。”


    江无瑕低着头,默不作声:“你欺骗她,难道就不会欺骗我吗?”


    她拎起空空如也的手铐,叫方应看脸色一白。


    “你明明有钥匙能解开,却偏偏故意不拿出来。”


    “我承认,这件事我确实骗了你,无瑕,可我,我没恶意,我只是想同你多相处一会儿,我知道,我骗了你,若没这副手铐,我怎么有理由同你日夜相处,我只是……不想离开你太远。”


    方应看心头难受极了,他本性并不是清风朗月的君子。


    当初接近江无瑕的确想要利用她,可现在除了利用,他也有真心。


    想要将她留在身边,这辈子都跟她在一起。


    他一直苦苦维持着自己那副正人君子的做派,开始是有目的,后来便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君子,而是个野心勃勃,会用阴险手段的小人。


    他怕,怕她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会露出唾弃的眼神,会离他而去。


    流连花丛风流的小侯爷,在欺骗女人的时候情话信手拈来,就像欺骗无梦女一样。


    但在他二十年的人生中,他实则从未对女人真正动过心,他爱权力,想要成为人上人,不仅是武林至尊,更要将天下握于己手。


    对于他这种争霸天下的男人来说,女人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调剂品。


    若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他也不吝啬对女人展示他的魅力,释放他的温柔。


    从未动过情的小侯爷这是第一次,面对一个女人如此恐慌,如此无措。


    他的手段,他的潇洒,全然消失不见,只剩下现在的结结巴巴,慌慌张张。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初涉情关的方应看并不懂这个道理,但是为了眼前这个女人,他愿意伪装一辈子的正人君子。


    瞧那个阿飞,就知道江无瑕的喜好。


    他再瞧不起阿飞,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少年除了英俊之外,虽有些沉默不爱说话,却是个真正坦荡,真正光明磊落之人。


    她既能爱上阿飞,又怎会对真正的方应看产生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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