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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弟、弟妹,近日可好?”


    皇帝带着威压的声音将众人从恍惚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


    而高台下的永平王却依然愣愣的,直到身侧的女人僵着笑容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他才堪堪低下头。


    “回陛下的话。”永平王妃露出笑容,“一切都好。先前臣妇病了一场,承蒙夫君照顾,妾身才恢复如初。”


    皇帝微微扬起笑容,眉目舒展:“你二人夫妻感情和睦,又相互扶持,何愁不能长远。”


    高台之下的永平王妃一笑以应。她一面答话,一面时不时地将视线投到明姝身上,似乎在看明姝的反应。


    明姝也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一成不变的温和笑容挂在唇边,从未变过。


    宴席将近结束,皇帝皇后起身离席,众人伏首恭送。


    明姝与萧以鸣并立,但是谁也没有看谁。


    待走出临水殿,一旁的梓归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不动声色地抬了抬明姝的手臂。


    原本,明姝决定就在这一日行动,朝他服个软,将他拉到身边来。


    可是这一场宴席,看到了已有身孕的康宁,她心中难以平静。


    一口气堵在心口,明姝便对梓归的提醒充耳不闻。


    明姝深吸一口气,问道:“陛下今日,宿在承德殿么?”


    她只是随口一问。他回来后的二十日都在承德殿夜宿,今日也很难例外。


    然而,身侧的男人偏头向她望了一眼,定定地道:“摆驾凤鸾宫。”


    明姝水眸愣愣地定了半晌,男人已经先一步坐上了轿撵。


    她心底讶异,难道他很吃这一套?早知如此,先前何必处心积虑,用激将法不就行了!


    明姝心底郁郁,一旁的梓归和梓鸢却很高兴。陛下难得主动提出要来凤鸾宫,她们必须好好把握机会。


    皇帝鲜少踏入凤鸾宫,骤然来一回,宫人多少有点慌张。凤鸾宫灯火通明,宫人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长廊下,眉色紧敛,笑容勉强。


    年轻的帝王负手踏入正殿,便能嗅见带着果馨的水沉香气。仔细一嗅,才能闻到屋子里未散去的苦药味道。


    先前的病并没有这么快好,她也是强撑。


    何必呢?


    萧以鸣在窗边落座,金丝楠木的红桌上映出锋芒的轮廓。男人抬起眼,最终与那双晶亮的眸子相对。


    明姝落座,两个人相对而望。这样的架势,通常都是他要问点什么话。


    “宴席间隙,你见了谁。”


    明姝的手搭在腰际,偏偏不肯顺他的意,回答:“没见谁。”


    气氛一下子再度僵持起来,男人锐利的目光越过桌沿。上过战场的人,满身带着威压,连眼神都比先前更加可怖,让人背后一阵寒凉。


    明姝在他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咬着唇垂下头,不肯服输。


    一旁穿着宫衣的身影走上前来,梓鸢将茶盏安置在桌上,也正好介入了两人之间,将那道锐利的视线阻挡一半。


    明姝默默地喘了口气,再开口语气缓和了不少,但依旧不想低头:“不论见了谁,临水殿附近的宫人都已看见,陛下找人一问,便能得到答案。”


    萧以鸣依旧定定地看着她。她垂下目光,双手交叠在身前,神色平和而温顺,但难掩其中的冷淡。


    “臣妾见了康宁公主。”明姝不想坐以待毙,“发觉她似乎有了身孕。”


    萧以鸣眯了眯眼:“你看出来了。”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明姝垂下眼睛,半晌后问:“她如今住在宫里,离承德殿有些距离,要将她搬到附近吗?”


    “不必,有需要的时候,朕自会去找她。”萧以鸣回答,“如今她住得偏僻点好。”


    明姝点点头,孕中的人不宜多走动,也最好远离是非。他考虑得还挺周到。


    “你不必管她。”萧以鸣平静地道,“下个月,宫中无子嗣的太妃要移去鹤阴山,你来安排。”


    鹤阴山在皇陵边,送太妃去鹤阴山,就是让她们后半生守着皇陵。宫里没有子嗣的太妃不少,但首当其冲的,还是她的姑姑,明太妃明妍。


    “下个月就去?”明姝疑问,“为何这么急?”


    萧以鸣反倒对她的疑问十分诧异:“皇后不该有此疑问。”


    原本太妃在先皇入皇陵时就该跟去,却在宫中住了两年。如今他回朝之后,前朝妃嫔再在后宫里住着,显然不太合适。


    可这话落在明姝的耳中,却有些刺耳,她咬咬牙,驳道:“不如等到入了秋再安排吧,马上就是盛夏,姑姑在宫里住惯了,必然住不惯鹤阴山的宅子。”


    萧以鸣总算明白了她惦记的事,回想起她口中的姑姑,是他父皇极为宠爱的大小明妃之一。


    男人反问:“不如等到来年入春再搬?”


    这句反问叫明姝一时无言,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让姑姑搬走。可是要亲手安排姑姑去守皇陵,明姝做不出来这件事。


    “怎么,不愿?”萧以鸣看出来她的犹疑,平静地开口,“那朕安排其他人。”


    明姝直起身,语气着急:“姑姑是臣妾在宫中最亲近的人,就不能通融一二,不让她去那样的地方吗?宫外随便找一座宅院,养着她,都比送去鹤阴山要好。”


    萧以鸣目视着她,只道:“小明妃与先帝情谊甚笃,她该去。”


    一锤定音。


    明姝哑口无言,所有的声势都在他平静无波的声音中消失殆尽。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明姝将茶盏握在手里,好似半点都没有察觉。


    萧以鸣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薄施粉黛、粉面朱唇的脸,突然问道:“你今日想要见谁?”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明姝也没什么耐心回答:“谁都见到了。”


    年轻帝王的脸色似乎就在一瞬间沉下去,明姝也迎着他的目光直直回望。


    不肯输。


    萧以鸣神色平静,右手在左手袖子里一转,只听一声清脆的磕碰声,那串原本被藏得很严的琉璃串被放置在了桌上。


    “认得么?”他问。


    明姝留意了这么多回,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认得。


    男人望着她的神色,没有等到任何回答。


    萧以鸣神色又冷了一分,将琉璃串收入袖中,立即起身,环佩珠玉磕碰出当啷的声响,皇帝身边的内监也都打起精神,跟在他的身后往门外走去。


    一时间,殿中的人少了大半,变得冷清多了。


    明姝望着垂落的珠帘,眼眸里没有半点波澜。


    她伸手摸到罗汉床的床尾放置的雕花锦盒,鎏金的指甲在锦盒上一拨,里面的书信便急忙地跳出来,明姝抬手捻起一封,就着桌面上的火烛,将信笺连带的信封一块燃烧。


    “娘娘。”梓鸢欲言又止。


    “你们都看到了。”跳动的火光映在明姝的眼睛里,“我连无罪的明太妃都护不住,又如何能救得出明二公子。”


    梓归和梓鸢垂首站在一旁,深知当前的困境。


    皇帝不仅把和亲的公主接回来,还让她有了身孕,可见情深,明皇后这时候再做什么,都很难改变当前的境况。


    “那壶鸳鸯醉呢?”


    梓归一愣,警惕起来:“娘娘要做什么。”


    “把它倒了。”


    明姝平静地回答。怀抱的锦盒空了,再倒不出一封信。她信手一扔,锦盒“咣当”一声滚到案几底下,也没有人能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