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年年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和百里楚淮在奔赴西阙和大周交界处的路上了。
她知道大周没有退路，她也知道沈惊澜避无可避，可是他放手的太过痛快和决然，倒让她心里空落落的。
程年年站在西阙营前远望东南方向，烟雨中隐隐约约看见漠山关的影子。
漠山关疫情未散，老弱妇孺皆困于其中。程年年给漠山关外的左行将军下令，撤出漠山关五十里外，放弃漠山关。衛鯹尛说
左行不解，但将在外，只能听从程年年的安排。左行手里还揣着沈惊澜边境守备军的兵符，心中不免惴惴不安。
程年年在信中安抚道:“你不必担忧，沈惊澜必有自己的安排。”
程年年自诩算无遗策，可他沈惊澜又何尝不是呢？程年年在此时此刻对远在上京的沈杭依旧充满了信心。
大周宁安二年春，西北属国西阙起兵越过国界，攻打漠山关。大战一触即发，西北陷落。郁小侯爷郁怀景率兵前往，漠山关一日沦陷，成为此战第一个主战场。
大周宁安二年春，南梁攻陷南部十二县，大军直指江南郡。镇国大将军程湛率兵反攻，愈战愈勇，却数日僵持不下。
同大周宁安二年春，帝王沈惊澜宣殿试榜，设左右相林知秋、苏临策，卸原丞相、户部尚书、礼部尚书等一众老臣职，启用新人。
封郁小侯爷郁怀景为云麾将军，掌管西山军营。
宁王沈渊入朝，帝王沈惊澜打破原有朝局，给根基尚未维稳的大周注入一股年轻有力的新鲜血液。
整个大周朝廷面貌焕然一新，即使腹背受敌，但每个人脸上都不曾出现退缩的神情。
西阙二十六年初夏，大周宁安二年初夏，漠山关彻底沦陷，帝王百里楚淮携皇后程年年登漠山关城墙。
程年年就是在此刻看见郁怀景的。
他领兵直抵漠山关，如今就隔着不到几十米的距离看着她。
百里楚淮好算计，吃准了沈杭会因为漠山关内的疫病而放弃防守，但又料到郁怀景必不可能这么轻易把漠山关拱手让出。
于是就这么以漠山关全城百姓的性命来牵制沈惊澜，威胁郁怀景。
程年年看着郁怀景，没有说话。
郁怀景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没有刮掉，整个人的气质都陡然成熟凌厉了起来。
百里楚淮自然也看见了郁怀景，于是朗声笑道:“年年，你不记得了吧，这是你最好的朋友，可如今我们却要兵戎相见了。”
程年年摇了摇头，眼睛却只是盯着郁怀景。
百里楚淮这个死变态，无非就是想要看她一步步在“失忆”的情况下与大周所有人决裂。
这样她才会没有退路，才会只能依附于他生活。
这就是他和沈惊澜的区别了，他常常会问程年年，沈惊澜到底有什么好，程年年当时说不出，如今却了然了，因为在沈惊澜身边，她永远有追求任何事物的自由。
她永远有退路。
程年年转身走去，正红色的骑装称得她整个人更为明艳动人，是郁怀景和云召夸过无数次，程年年穿上会极美的红色骑装。
程年年很遗憾，居然没有给沈惊澜先看见。
这一晚，程年年如愿染上疫病。
百里楚淮瞬间就慌了神，他本想等军队安排稳当，他们继续向前推进一两座城池，直到他真正没有后顾之忧了，他就派人给漠山关百姓疫病的解药。
可程年年身娇体弱，只是短短两个时辰便又是吐血又是高烧，整个人迷迷瞪瞪，程年年强撑着恶心去哄骗百里楚淮。
百里楚淮写下解药方子的一瞬间，程年年从床榻上翻起，利刃直指百里楚淮的喉结。
百里楚淮轻飘飘伸手就按住了程年年，不揭穿她因为生病而变得缓慢而漏洞百出的小动作，由着她把解药方子抢走。
他温声道:“你要拿便拿走，拿刀吓唬朕做什么？”
程年年眼底一片烧红，大脑痛到几乎无法正常思考，程年年问道:“百里楚淮，你爱我吗？”
百里楚淮利落点头，“自然。”
程年年勾唇一笑，却尽是虚弱，“那我们一起死吧。”
刀锋狠狠划下，百里楚淮格挡的动作刚好给了程年年借力的支点，程年年拼尽所有力气跃到床边。
大批黑衣人破门而入，将程年年团团围住。
门外突然灯火通明，号角声长鸣，程年年的西北暗线作为郁怀景的先锋，在将军左行和王珂的带领下攻入漠山关。
一时间，城内乱成一锅粥。
程年年安排守备军保护城中百姓，郁怀景派人给西阙大军开拓撤退出城的路线。
这一仗要打，但是不能在漠山关城内打。
可此刻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举歼灭属实不可能，程年年只能尽最大努力保护城中百姓的安危和减少军备的耗损。
百里楚淮看着程年年冷笑，“程年年，你还是在骗我对吗？”
程年年疼的眼前发黑，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并不说话。
百里楚淮道:“程年年，朕本该将你做成人皮灯笼的，果然只有这样你才会乖乖待在朕的身边是吗？”
说着便抬手射出袖箭，黑衣人出剑一挡，袖箭应声落地。门窗通通破开，属于百里楚淮的死士顷刻间出现在现场。
这一战，死伤惨重。
程年年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百里楚淮亦然。可西阙军队的群龙无首迫使百里楚淮无法和程年年继续纠缠和周旋。
百里楚淮甩下狠话后逃走的瞬间，程年年才深深呼了一口气，肺部尖锐的疼痛感让她大脑一阵轰鸣，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恍惚间，她看见秦书冲向了她，程年年将药方掏出来塞进秦书手里，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然后晕了过去。
紧绷了一两个月的神经陡然放松，加之这些天受的伤和郁气积压直接给程年年干趴下了，这一病反反复复缠人的很，多次游走在死亡的边缘。
秦书心慌不已，除了去给漠山关的病人们看诊便就是守在了程年年身边，深怕她哪天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走了。
程年年此举虽铤而走险把自己搭进去了，但确实利用百里楚淮对她的情感拿到了解药，挽救了整个漠山关。
解开了西阙对沈惊澜和郁怀景最有力的掣肘，如今西阙手里没能拿捏大周的东西，给这场战争打了一剂强心剂。
郁怀景眼眶泛红，显然是刚哭过，但他不承认，蹲在程年年榻边骂她，“她这个疯子说不定还觉得很值呢，一条人命换一座城，换这一战胜。”
如今漠山关百姓都在渐渐转好，程年年却愈发消瘦，竟然好几次差点就撑不下去了，就这么一口气吊着。
没人敢和沈惊澜讲，因为他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在这场每个人都有责任的浩劫里，程年年和沈惊澜都有属于自己的使命。
郁怀景捂着脸做了一个重大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