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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假戏真唱

    “唉,小孩儿没娘,说起来话长……”邢六用他那露出竹篾的手抓了抓屁股,叹了口气说:“我失去意识没多久,迷迷糊糊就觉得有种吸力想把我拽走。但是这吸力很弱,根本拽不动。最后吸力消失了,我就感觉浑身刺骨的冷,再一睁眼,就看见自己的身体沉在水底。这会儿我才知道,我他娘的已经死了。”


    “你是说,有力量想把你的魂魄带走,却没有带动?当时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被拉起来的时候,脚底板和手心有些刺痛?”我追问道。


    “对对!可是那股力量很快就消失了,所以也只是稍微有点疼。你怎么知道的?”


    我上下打量了邢六几眼,心中一阵纳闷。这不科学啊,通过邢六的描述,可以肯定他的确是溺死在了金溪潭里,而那股力量就是来自于阴差的索魂术。一般来说,能躲过阴差的拘捕的不是没有,但都是非常小概率的事件。也有些生前拥有强大术法的人,凭着自身的法力抗拒索魂也不是不可能。但邢六就是特么的一个普通人,他是怎么做到被阴差锁定,还没有被抓进地府的呢?


    “别磨叽,后来怎么着了?”肖老二看了看天色,催促道。


    “那还能怎么样,泡在水里拉替死鬼呗!太君,您说我倒霉不倒霉,偏偏死在这金溪村的禁地,我在这潭里泡了不知道多少年,连他妈一个放牛的都没等来!这些年,我也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就这么等啊盼啊,结果您猜怎么着?就在一个多月前,我突然感到周围的气流紊乱,眼看着陆陆续续有魂魄,被拉拽着往邢家老宅的方向飘去。后来,这潭边就隔三差五的,会有人从这走过,他们身后还带着不少浑浑噩噩的纸人。起初我没在意,有一次大半夜,一对纸人沿着河边走,正赶上我出来吸食阴气,我这才发现这些纸人的身体里,都是有魂魄的,只不过都是残魂。只要有魂,我就能拉来做替死鬼。所以我趁着带头的没注意,一把扑在那最后一个纸人身上,没费多大劲儿,就把那残魂挤了出去!嘿嘿……这不,我就成这副样子了么……”


    “也就是说,你是最近这一个多月,才从水鬼变成纸人的?那你知道不知道,这里最近发生了什么?另外,有没有一个叫邢云的来过这儿?”我紧盯着邢六问道。


    “你说的什么邢云我不认识……不过,最近金溪村发生的事可不少。”邢六招呼我们坐下,小声说:“自从变成这副德行,我就跟着那些纸人一起进了班房。经过仔细观察我才发现,原来那些纸人身上的残魂,都是被故意破坏的,这样它们就能像奴隶一样老老实实的干活儿,也不会跑,这就是为什么你们能这么轻松出来的原因。可他们不知道我是个半路出家的,所以我就趁着没人管,跑到了前边村子里。在村子里我听说啊,邢家正赶上家主继承仪式,本来是要传给现在那家主的儿子的,结果却被家主的五弟,勾结外人抢了这家主的位置,还把家主上上下下囚禁起来,逼着他们说出一个什么秘密……”


    “五弟?你说的就是邢老五——邢陌堂吧,这老小子想知道什么?”一旁的肖老二问道。


    “这个秘密,据说只有历代邢家家主知道。都是上一代家主退隐后,亲口告诉下一任家主的。但这邢老五名不正言不顺,他要不知道这个秘密,就不能成为真正的家主,所以就逼着他大哥说出来。而且,邢老五想知道这个秘密,不仅是因为当家主的关系,他还和外人达成了协议。如果没有那个人帮忙,单凭邢老五的本身根本不够看。而那人的条件,就是分享这个秘密。”


    “我想这个秘密,就会这金溪潭有关系吧?”我接着他的话说,“这么多纸人驻扎在这儿,也逃不开干系,对不对?”


    “嘿嘿,您说对了!”邢六对着我竖起大拇指,“那个人确实挺有本事,他对邢老五说,这个秘密就在金溪潭下,而这潭里好像有个什么庞大的法阵,如果胡乱动手,就会山崩地裂、水漫四野


    ,不管这个秘密守住的是什么都会被销毁。所以他就教给邢老五几手本事,让他能短时间内掌握控制大量纸人的办法。在成为家主后,邢老五在那个人的指点下,叫这些纸奴才在金溪潭周围开始挖山。你们看这边足有三五百的纸人,其实山那边还有更多,说是破坏了这个法阵,他们想要知道的秘密,就能唾手可得。”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什么来头?”


    一听这个,邢六摇了摇头:“那不是很清楚,这人很少当中出现,也从不露脸。邢老五对这人也是很忌讳,一般要是称呼,也就说‘那位’。但有一次我听邢铁坨说了一句什么季大人,不知道说的是不是他。”


    “纪大人?还和中堂呢!我说邢六,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肖老二眯起眼睛问道,“你不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吗?”


    “太君,您忘了我是干啥的?咱们小名儿也是皇军培养出来的情报员啊!”邢六得意的一拍胸脯说,“我跑到前村后,一直伪装成没有意识的纸奴,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所以这帮人在我面前都是肆无忌惮,连那个邢老五都没瞧出破绽,嘿嘿……我说松井阁下,外边现在啥情况,这大东亚共荣是不是已经实现了?咱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听了这些话,我和肖老二是又好气又好笑,真想把这个汉奸邢六脑袋拧下来。不过,眼下还用的上他,肖老二眼珠一转说:“呃……对啊,我们来不就是接应你的嘛!不过,你看咱们仨这样子,就这么出去,那不是给天皇陛下丢人现眼吗?邢六啊,这些年,你滴,表现的不错。不过组织上还有几个事要你去办。你听好,第一,我们的肉身在哪儿,你滴要去查。第二,刚才提到的邢云,哦,就是老家主的儿子,你要打听这人的下落。第三个,和我们一起来的,还有个娘们唧唧的道士,他是……他是我手下的少佐,叫……前进不二雄。可能也被抓住了,你去打探这人关在哪儿。悄悄的调查,声张的不要,你滴明白?”


    我们和邢六约好,只要他发现情况,就会来囚禁纸奴的班房与我们接头。看看星光渐暗,东方发白,我们打发走了邢六,又悄悄回到班房。


    “老尹,接下来怎么办?”靠在墙上的肖老二悄悄的问我。


    我想了想说:“外边的事就交给邢六,我们不妨也来个假戏真唱,混在这些纸奴里,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或许他们要找的那个秘密,也正是我们此次的目的所在!”


    我们正说着,只见外边的大门吱哑一声开了,一个面色阴狠的老头儿走了进来,我和肖老二赶紧闭上了嘴。只见这人将手电放在一边,从腰里解下一面铜锣,“哐哐”的敲了三声,口中朗朗喊道:“邢家冥媒,尔等听真。再世缝生,老祖隆恩。唯有忠义,感天动地。听我号令,修得金身!起!”


    随着老头话音一落,刚才还一动不动的纸奴全部抖动起来,一个个抬起了脑袋,随后在老头的指引下,有顺序的走出石头屋子。我和肖老二也不敢怠慢,装模作样的跟在后边。此时的天已经放亮,我看到不远处还有十几座这样的班房,一队队的纸奴被人引领着,向山坳里走去。隐隐约约的金属敲击声,从山坳里传来。


    当我们转过一道山梁,来到目的地的时候,简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陡峭的山坡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二十米的黑洞。无数的纸奴正举着锹镐,在那里乒乒乓乓的挖掘着冰凉梆硬的冻土。黑洞里,更多的纸奴进进出出,将挖掘出来的石块和泥土,一车一车的倾倒出来。


    哗啦一声,一个骑着三轮摩托的村民,将几十把锹镐倒在地上。带队的老头再次敲锣,我们这队纸奴便纷纷捡起地上的家伙,排着队向洞里走去。


    刚走进黑洞并没有什么感觉,但随着越走越深,一股难以忍受的热浪直冲面门,将我们包裹在其中,恐怕至少要有60度。幸亏我们现在是纸人,如果是肉身,恐怕一天都盯不下来。


    我们这一队人被安排开凿石头。让我没想到的是,虽然现在的身体感受不到疲劳,但魂魄同样会有乏力的感觉。这里并非一个活人都没有,一些光着膀子的壮汉还是要指挥我们按照正确的路线挖掘。在经过一个人身旁的时候,我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图纸。从中可以看出,我们要似乎要在水潭周围的山体内,挖开一个类似五环形状的通道。图纸上还标注着一些五颜六色的点,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我们就这样一锹一镐的在洞穴里挖着,山洞里不时传出石块翻滚的声音。突然,距离我十几米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巨响,巨大的石块倾斜而下,瞬间将几个纸奴压在底下。借着阴阳眼,我清楚的看到几个附在纸人身上的残魂随风散去,化成了虚无,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为这些倒霉蛋哀悼,那些监工的活人都远远的站在开凿现场数百步之外,见这边出了事,立刻指挥其他纸奴过去顶替他们的位置。这简直比奴隶还不如,我心里暗想。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打起精神,随时随刻小心突如其来的灾难。


    就在这时,我听到远处的一条隧道里,传来了人的呼喊声,随后又是几声锣响从那个方向传来。听到锣响,纸奴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拖着工具木讷的向那条隧道走去。我和肖老二对视了一眼,也跟在队伍后边走进隧道。


    隧道开始只有三米多宽,但越走空间越大,走到尽头的时候,却足有一个篮球场大小。前边已经挤满了纸奴。前边是过不去了,我爬上旁边的一块巨石看去,只见在空间的尽头,是一个被挖开的石缝,石缝里,赫然藏着一扇高大的石门。工程灯的映照下,石门散发出一种暗紫色的光芒,石门上不知用什么涂料,描绘着一个很像“回”字的符号。几个监工围绕着一个老头正对着石门比划着,似乎在讨论要不要打开。


    最终,老头点了点头。几人推开无数的纸奴,来到出口附近。见我站在巨石上,老头不满的将我拉了下来,自己则站在上边,有节奏的敲着锣。纸奴们听见锣声,立刻举着锹镐向那石门走过去。


    我原以为这些无脑的纸奴还是会一通猛砸,然而却发现在老头忽快忽慢的节奏下,纸奴竟然开始用铁镐的尖嘴来撬门,有铲子的则开始挖掘石门下方的地面,还有的纸奴则拿着铁钩伸进缝隙里,用力的拉拽。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石门上的时候,我们的身后却传来一阵巨响。几块硕大的石头滚落下来,死死的堵住了出口!老头和几个监工发现不妙,正合计着让纸奴先清理这些巨石,只听石门的方向又传来轰隆一声响,大门在即将被拉开的一刻,竟然碎裂成数块,砸向满坑满谷的纸奴,顿时,十几个纸奴被石块砸到,没了动静。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一股微风从毁掉的石门里吹出。正当老头几个人还打算让纸奴挖开出口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才洞穴里传开。“啊!”一个监工尖叫起来,我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好似烂泥一样的东西,正包裹着他的脚。还没等他把脚拔出来,那团黑色的烂泥渐渐变成了黄色,又变成了红色,最后竟然爆裂开来,从中喷涌出熔岩一样的液体,将监工整个包裹在液体中。


    监工的身体就像一根融化的蜡烛,很快化成了一滩冒着烟的血水。此时,我看到山洞里,到处都生长出这种密密麻麻的东西,它们看上去像一种黑色半透明的蘑菇。无论是碰倒纸奴还是活人,都会附在腿上,并迅速爆裂。很快,无数的纸奴被这些蘑菇捆住,变成了一个个燃烧的火炬,将整个洞穴照的通红。其中不时传来监工们的惨叫声,这里的活人已经所剩无几。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被肖老二一把拽了起来,拉上了一块岩石。只见我刚刚站着的地方,此时已经钻出两朵蘑菇,要不是肖老二反应快,我这时候已经变成纸蜡了。“这是熔蕈,一种非常少见的菌类植物,见风就长,挨着东西就喷射具有可燃性的孢子!他妈


    的,怎么我们家书里记载的那些稀罕物,怎么都让我赶上了!”


    “你们快给我挖!”老头儿也已经变得歇斯底里,猛敲着手中的铜锣。而那些纸奴也在锣声中加快了挖掘的节奏。然而,就在他们刚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缝隙时,老头也惨叫一声,整个身体,瞬间化成了沸腾的溶液。而我和肖老二,此时已经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