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首都连着下了几天雨, 天始终阴沉沉的，无形中像是罩了层闷热潮湿的巨网，将整座城都拢了进去, 谁也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 也许是今天晚上，也许是明天，又或者还得下个几天……淅淅沥沥, 吵得人耳朵都疼。
受阴雨天影响, 人们对夜生活的热情稍有减退，除了一些必要的工作和应酬之外, 没人愿意在这种鬼天气下出门, 所以一到晚上, 原先热闹繁华的街道悄然一片，偶尔会有几个人影经过，那也是行色匆匆不作任何逗留, 之后整条街又恢复了它的阴郁和寂静。
直到一伙醉酒男女的出现。
从巷尾的居酒屋里出来, 一对男女将喝得烂醉的同事们一一送上出租车, 等送完最后一个人后两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男人酒量浅，原本喝的也不多，所以自告奋勇要送女人回家, 女人也一早对他有了意思, 两人一拍即合, 商量着一起去前头站台坐最后一班悬浮车回家。
一路上, 羞涩的女人一直在等着男人主动伸手牵她，她想着只要他一主动，自己就能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都下了好几天了，又闷又湿，让人怪不舒服。”没见男人有所表示，女人忍不住先开口找了个话题，免得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男人‘嗯’了一声，有点儿紧张，想伸手去牵女人的手，但又怕被拒绝。
女人又道：“要不是老板叫我们聚餐，我都想一下班就直接回家了。”
“嗯。”
“你怎么老是嗯，刚才喝酒的时候不挺会说的嘛，难道是不愿意跟我讲？”
“没有没有，我只是……紧张。”
女人捂嘴笑笑，刚要再说点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很快速地蹿过似的，裹挟着湿热的风从脑后吹过，令人有点儿毛骨悚然。女人脚步一顿，扭头朝身后看了看，小声问身边的男人：“你刚才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没有？”
男人摇头。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女人蹙了蹙秀气的眉，心里仍是有些不安，加上又想跟男人发展成进一步的恋人关系，索性就在这时候伸手挽上了男人的胳膊，拉着他匆忙往站台走：“这鬼天气……咱们赶紧走吧，免得遇上什么不好的事。”
男人觉得女人有点儿小题大做，但毕竟也想跟她有进一步发展，没准今晚还能共度**……
‘呼——’
“什么东西！”
女人尖叫着扭过头去，却没见身后有任何东西，仍旧漆黑一片。
男人想，这套路一次就够了，也确实能极其男人的保护欲，但要是接二连三，就让人怀疑她脑子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你听到了吗？”女人神情紧绷地拉着他四处打量：“刚才有东西从我、从我后面跑过去了。”
“没有，雯雯，你要是不舒服那我就先不去你家了。”
“你什么意思啊，我是真的听到有奇怪的声音……”
“雯雯，我也追了你挺长时间了，给你送过不少东西，相信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心意，但你要真不愿意，也别总吊着我，更别拿这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拒绝我送你回家。”
“不是的，我真——”
话没说完，女人感觉到身后洒下一片巨大的阴影，登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动都不敢动。
见女人不再说话，男人当她默认了，拉开她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就要离开。
这时，女人尖叫着喊了一声。
紧接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男人就被头顶猛然罩下的巨大阴影笼罩，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男人的整个头颅就被咬了下来，直挺挺地身体还站在原地，失去脑袋的伤口处正在不停往外喷着血……女人惊恐抬头，对上一双泛着幽绿的瞳仁。
下一秒，女人吓晕了过去。
一人一尸倒地，街道又静了下来。
卫衍之得到消息时还没睡，这两天南昔不在学校，他习惯了晚上睡觉身边有人，南昔不在他就睡不着，睡不着就索性找‘宇宙最强’的秦宇聊天，那小子是个办实事的，交代给他的事情已经有了些眉目，但查缺补漏这种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办好的，所以卫衍之还想从平时插科打诨的聊天里从他口中探听点其他消息。
比如这起怪异的夜半凶案，据说在场的是一男一女，女的昏过去了，男的则被什么东西要掉了头颅，到现在为止都没找到。
没找到？
卫衍之想，这凶案能通知秦宇，八成就是猎杀组在管，秦宇只是他暂时借调过来的人，除了忙他这边的活儿之外，猎杀组那边要是有需要也会找他。既然猎杀组插手了，这事儿就不简单，那尸体上丢失的头颅大概率也找不回来了。
找不回来也就预示着头颅可能被什么东西啃食干净了。
现如今的星际社会都是有法可依的，几百个种族都能和平相处，无外乎有法律监管着，尤其出事点在星际联邦的首都，那地儿法律森严，十分看重公民的人身安全，别说杀人砍头了，就连打架斗殴这种都得被扔进大牢关个好几年，何况听秦宇话里的意思，这死人的头颅还是被一口咬下来的……什么东西敢在星际联邦的首都行凶，还是一口咬掉头颅的残忍方式，最关键的是，有什么东西能一口就把人的头颅给咬下来。
这需要多大的咬合力。
当然了，野兽除外。
兽人族大概率不可能干这种事，他们早就被磨去了尖牙和利爪，在联邦严苛的法制下跟其他种族和平共处，当然也不排除个别兽人脑子一热，想尝尝人头是什么滋味的，但这概率微乎其微，但要不是兽人族干的……星兽，虫兽，异能者，或许还有其他未得到驯化的兽类，都是有可能的。
这凶案诡异，落在猎杀组头上也属正常。
宇宙最强：小老弟，我不跟你聊了，我得开工去了。
擎天小奶昔：你家裴局会去么？
宇宙最强：这种小案子随便找几个人去就行了，哪能惊动咱们裴局啊，不聊了，我得现在就赶去中央城，你要有事儿直接光脑联系。
擎天小奶昔：反正这两天放假，我也闲着没事干，要不你带我一个？
秦宇那头半天没声儿，就在卫衍之以为秦宇要拒绝他同行时，却见秦宇发了个‘OK’的表情过来，于是两人约好了出发时间和地点，秦宇负责过来接人，等接上了两人就一同乘坐飞行器去了首都中央城，见到了那个被一口咬掉头颅的尸体。
连着脖子到锁骨那块儿，几乎全没了，血肉模糊的，看着挺吓人。
趁着秦宇跟其他几个猎杀组成员说话之际，一直站在边上的卫衍之刻意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离尸体不足半米的地方仔细看了看，这人的头确实像被什么东西一口咬掉的，而且齿印很大也很深，翻卷的皮肉边上还站着一些不明液体。
“能给个手套吗？”卫衍之冲边上负责检验尸体的法医轻轻一笑。
过于好看的脸加上那个笑，法医一下脸就红了，从边上拿了只手套递给卫衍之。
卫衍之接过道了声谢，戴上后伸手在尸体皮肉处沾了些不明液体，指尖捻了捻后又放在鼻子底下闻。
“不恶心啊。”跟同事说完话的秦宇走了过来，拿手肘顶了下卫衍之的背，见卫衍之将从尸体上弄来的液体放在鼻子底下闻，秦宇胃里就感觉不舒服：“这个月第三起了，不过这具尸体还算是完整，只少了个头，其他两具可就没他这么幸运了。”
幸运？
这怎么说也算不上是幸运吧。
卫衍之也没跟秦宇斗嘴，抬眼问他：“你刚才说这个月第三起，之前有发生过吗？”
“上个月。”秦宇后面的话没说，只伸了个手在卫衍之面前晃了晃。
五个？
卫衍之闻言皱眉：“算上今晚这起，就是八起了？”
秦宇点了点头，指指面前这具连头都没有的尸体：“我比对过之前几具尸体身上的痕迹，大概率是——”
“虫兽。”卫衍之脱下沾了粘液的手套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袭击这人的是头跳虫幼体，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认同。”
秦宇一愣：“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说他幸运。”卫衍之看向尸体上狰狞的伤口，眼神微微发沉：“要是碰上成年跳虫，他连滴血都没得剩。”
秦宇一听这话，浑身抖了个激灵，等反应过来后又止不住好奇心地往上凑：“不是，小老弟，你怎么就断定把人脑袋咬下来的就是头跳虫幼体呢，没准是别的什么飞蛇巢虫的，而且你是怎么判断它成不成年？”
“学机甲就是为了防御虫族进攻，这些东西书上都有。”卫衍之睨了秦郁一眼：“你上学时老师没教？”
秦宇‘嘁’了一声，又捂着口鼻走到尸体跟前小心查看：“你说，那玩意儿是打哪冒出来的？中央城又不比其他地方，管控严得很，没特殊渠道进不来，这些吃脑袋的家伙到底是打哪来的？”
“该来的总要来，光靠防是防不住的。”
“你说得对，这事儿得好好查查，不过……”秦宇话锋一转，又转头朝卫衍之看去：“我对这玩意儿没什么研究，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又什么时候咬人脑袋？我就是个搞情报信息的，查查数据还行，查案……不是我强项啊？”
卫衍之笑了下，转身出门。
秦宇‘欸’了一声，赶忙招呼几个同事过来盯着，自己则追在卫衍之屁股后头跑了出去：“小老弟，我看你对这玩意儿挺有研究的，这会儿又放假，不如你就行行好，帮我一点儿小忙，之后你要有什么事，我保证第一时间就给你办咯？”
卫衍之不理，继续往大楼外走。
秦宇跟上，巴巴地求他帮忙：“小老弟，你看我之前也帮了你不少忙，这不哥哥遇上难事儿了，你就真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一点儿忙都不帮？”
“我跟你之间那是公事，不算私人的恩惠。”
“之前我不还在会上替你解围了？”
“你找我办这事，还不如直接去跟你家领导汇报，没准他一来就能给你把这事儿给办了。”
“裴局本来就对我外调的事不满，我这会儿去找他帮忙，不是找不痛快呢么？”秦宇走快两步将卫衍之给拦了下来，事到如今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直接摆出一副‘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的横劲，梗着脖子道：“反正这事儿我就赖上你了，你要不帮，之前你跟我说那事儿我也不查了，爱咋咋的吧。”
卫衍之眯了眯眼：“行啊，那我就找你家裴局谈谈你的工作态度。”
秦宇一噎，就……感觉挺无语的。
这人看起来白白净净纯真无害的，怎么一张嘴就那么厉害呢？
见秦宇着实没招了，卫衍之心下叹了口气，看在他之前帮过自己不少忙的份上给他指了条路：“跳虫是由幼虫的遗传基因链复制繁衍的，它们繁殖率很高，通常几天就能繁殖出一大批跳虫，跳虫外壳坚硬小巧凶蛮，行动速度很快，不容易被追踪，不过既然是由幼虫孵化而来，幼虫又离不开菌毯的滋养，所以在中央城的某个地方，一定藏有给它们提供滋养和保护的菌毯地。”
“你是说找菌毯地？”
“对，菌毯地一般都散布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你让你同事往这个方向查，应该会有线索的。”
“可中央城这么大，又连着好几天在下雨，到处都是阴暗潮湿的地儿，我要去哪找菌毯地？”
“那就找个捕鼠人，老鼠喜欢往哪儿钻，跳虫就喜欢在哪儿埋窝。”
秦宇一想觉得在理，于是赶忙用光脑联系同事安排，卫衍之见他光顾着吩咐人做事，自个儿却没挪脚的意思，不禁问他：“你不是要去查案？”
“我就负责情报信息的，实地勘察这事儿不适合我。”
“你要找着了菌毯地，裴局不记你一功？”
“记我一功我还能坐他的位置不成？”
卫衍之一愣，忽而就明白过来秦宇话里的意思，别说现在裴陆年轻，还有好几十年才会退下来，就说异能者在如今这个社会的地位，不高不低，反正就挺尴尬的，除了猎杀组，没有哪个单位敢用他们，而猎杀组呢，有事儿紧着你，没事儿不待见你，给你口饭吃就算不错了，想要晋升，裴陆在那拦着，就是裴陆肯，上头也有议会盯着，反正是不可能把实权交到异能者手里头的。
秦宇待遇还算不错的，要说惨，那些个被裴陆带走又无缘无故消失的异能者才是真惨。
想到这里，卫衍之对裴陆的不满又多了几分。
见卫衍之的脸色阴恻恻的，跟这会儿黑漆漆的雨天一样浓地化不开，秦宇心里边儿不由觉得发寒，总觉得惹谁都不能惹卫衍之，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吧，但卫衍之真挺有本事，一大一新生就能在军务部站稳脚跟，还将借用异能者的事儿从议会和总统先生那儿谈下来了，连他们裴局都拿他没办法，到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地交了一部分权出来……不过好在卫衍之现在是他的小老弟，这么想想，秦宇也就不那么怕他了，更是死气白咧地往他面前凑，小声探他的底儿：“欸，你到底跟我们裴局有啥过节，怎么每回一提他你脸色就不对？”
“我在他的课上迟到过。”
“我去，胆子不小啊，我们裴局最讨厌人迟到了，而且还是在他的课上，你这不明摆着不给他面子？”
“我又不是故意下他面子。”
卫衍之不想跟秦宇过多讨论他跟裴陆的恩怨，秦宇虽然暂时借调给了他，但裴陆始终是秦宇的顶头上司，保不准裴陆心血来潮问秦宇有关于他的事，秦宇又是个嘴快的，一时说漏给了裴陆也不一定，那今后他在军校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之前办事不觉得困，这会儿周遭突然静了，卫衍之连着打了几个哈欠，秦宇见他一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样子，于是也没再往下多问，热心地想要送他回去。
“欸小老弟，你还回学校？”
“不了，我回家。”
“你家在哪，我送你？”
“等下有人会来接我。”
卫衍之出来之前就给塞洛克斯发过讯息，算算时间塞洛克斯这会儿也该到了，不过就在他和秦宇并排着往外走时，秦宇忽然又接到了另外一起凶案的警情，这次死的不是一个，而是十几个。
全都出自一户人家。
司法部部长林榭家中。
一接到案子秦宇整个人都麻了，司法部部长林榭，老大的官儿，他一猎杀组小组员根本不敢碰这事儿，要不是卫衍之在边上让他联系裴陆，他一时半会儿还在发懵状态。
联系完裴陆，秦宇带来的一帮人呼啦啦又上了飞行器，打算就这么赶去林家看看情况，原本卫衍之要回海岛小住几天的，可一想到命案发生地就在林洛骁林洛葳俩兄妹家，于是就跟秦宇一起去了。
飞往林家途中，卫衍之给塞洛克斯发了个讯息，简单说了下林家目前的状况，让塞洛克斯先回去，塞洛克斯没回，卫衍之就当他看见信息了，坐在飞行舱内犹豫着要不要给林洛骁发个讯息。
可林家刚出事，林洛骁要是知道还好，要不知道……算了，还是等去了林家了解完情况再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飞行器在空旷的场地上降落，卫衍之跟着秦宇他们匆匆赶往前面那座灯火通明的庄园，好在他们到时裴陆还没来，林家外头只有一帮警员守着，卫衍之跟在秦宇身后进去时也没人拦他。
可一进门，里头血腥的场面还是让卫衍之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