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红旗化工厂。
好多人围在一起,看他们表情，似乎是什么大人物。
林芳摘下□□/镜一看，那是什么大人物？就是秦锐,她重新戴上,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
孟夏越过人群看向中间的秦锐。
“秦锐！你发达了呀！这辆车得不少钱吧,啧啧啧，厉害了，感觉比厂长都有钱啊！”
“搞的我也想下海了。”
之前有过一波下海潮，但厂里没几个人愿意，毕竟红旗厂是国营大厂，是铁饭碗，下海没保障。
只是现在看到秦锐这个样,他们中的有些人不免有些眼热，下海真的能赚钱吗？真的比厂长还有钱吗？
“那秦锐你家有电视机、电冰箱吗？厂长家可都有！”
有人帮秦锐回答道：“那还用问吗，肯定都有！要知道这辆车能买——”他用手笔划了个数字，表示这辆车能买多少台电视机/电冰箱。
刚才问话的那人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那辆红色桑塔纳：“这车这么贵啊！”
看来，秦锐是真有钱啊！
要知道,在他的观念里,有一台电视机就算是家庭条件很好的了！反正他是做梦都想给家里添一台电视机。
虽然厂里盖了电影院，可以供厂职工观看，但电影哪有电视好看！
“我看不光车贵，秦锐这身行头也不便宜，跟那些个外国人穿的一样，是叫西装吧！”崇城也就是近半年内有人穿上西装。
可见，特区就是特区，发展的就是比崇城要迅速。
大家讨论完西装讨论皮鞋,讨论完皮鞋讨论手表，秦锐一点儿都不觉得烦，反而是一脸享受。
孟夏看到这一幕，有点怀疑秦锐在深市的工作性质了。
如果是自己当老板的话，不应该一脸享受啊，毕竟成天被人前拥后簇，应该享受吐了吧，当然也不排除这个老板当的不爽，但几率很小，所以结论只可能是秦锐给别人打工。
孟夏拉着林芳悄悄走了。
秦锐并没有注意，他单手插兜，尽情地沐浴在大家艳羡的目光中，灵魂得到了升华。
“爸爸——”
一个男孩挤开人群，奔向秦锐，他是秦锐的小儿子，叫秦雷，取“雷”是想和秦雨的“雨”相对，显示出两人是姐弟俩来。
“雷雷！”秦锐一把抱住秦雷，如果不是众人看着，他很可能要亲一下秦雷。
但对于化工厂的工人来说，抱一下也挺肉麻的，孩子也不小了，要知道大家都是很含蓄的，所以对于秦锐和儿子之间亲昵的互动不是很适应。
几人窃窃私语：“特区的人都这样？”“反正我有点受不了！”“看来秦锐现在更像是特区人而不是咱们崇城人了！”
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崇城人，虽然特区比崇城先进，但还是觉得崇城好。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嘛！
一瞬间，大家就跟秦锐拉开了距离。
秦雷几乎没怎么呆在崇城，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什么感觉，一个劲儿地拉着秦锐：“回家吧回家吧。”
他说的回家自然是深市的家。
秦锐安抚好秦雷，然后看向众人：“我现在要去看师傅，之后有空再跟大家聊。”
“好好好，赶快去吧，段师傅最喜欢的徒弟就是你了，他见到你，肯定高兴。”
“秦锐真是孝顺啊，一回来就去看段师傅！段师傅的命可真好！”一个厂长徒弟，一个从深市赚了大钱的徒弟，啧啧啧，这命。
有年纪大一些的、知道生产大会的人意味深长地看着秦锐，孝顺这事儿啊是分早晚的。
当初躲得远远的，现在想弥补，晚了！晚了！
段师傅家。
段师傅早就退休了，每天就是鼓捣鼓捣养的花，鼓捣鼓捣种的菜，有时候帮厂里扫扫地贴贴红幅，挺好的。
秦锐和张安俪领着秦雨和秦雷过来拜访。
段师傅看到秦锐愣了下，直到秦锐说“师傅，我秦锐啊，回来看你了”他才缓过来，原来是秦锐回来了啊。
他招呼自己老婆子出来：“咱家有贵客来了！”
秦锐听到“贵客”两字心里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师傅这么说过分客气了，不像以前那么随意和亲近了。但想到自己和师傅好多年没见了，生疏了情有可原，待会儿熟悉熟悉就好了。
是的，秦锐至今都不觉得自己当初的做法有问题。
然而生产大会以及生产大会后秦锐的表现已经磨掉了段师傅对秦锐所有的耐心和期望。
“哪个贵客？吼这么大声！”段师傅媳妇儿从屋里出来，看到秦锐后，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
她以为是孟林呢！
很快，她调整了过来，招呼几个人进屋：“是老……三啊，感觉变了个人，西装革履的，我这老婆子都不敢认了！”
张安俪替自己男人说道：“我们现在在深市发展，赚了些钱。师娘，深市是一个特别好的城市，开放，包容……”
“哦，挺好的。”段师娘给几个人端来茶水。
张安俪见对方如此敷衍，顿时没了倾诉欲。
段师娘看到秦雨和秦雷挺开心的：“秦雨长成大姑娘了，这身形，我觉得不比文工团的差！这是雷雷吧？小伙子真俊！”
张安俪忍不住反驳段师娘：“现在文工团都解散了。”她的雨儿更像是画报上的女郎。
段师娘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有点淡了：“我这不是不了解嘛！主席不是说了吗，不知者无罪。”
张安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师娘啊，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把语录挂在嘴边呢。”
主席都换了好吗？
能不能与时俱进？
跟这种人讲话，简直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一点儿都不了解新时代的思潮，观念还停留在错误时期。
段师娘在心里哼了声，要她看，这张安俪在特区没学到一点开放包容，倒是变得刻薄无比。
秦锐拍了拍张安俪，让张安俪不要跟段师娘一般见识，毕竟段师娘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婆子，哪能了解特区，哪能知道新时代的思潮。
他看向师傅：“师傅，你身体还好吗？我在深市认识了不少西医，他们个个医术精湛，师傅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系他们。”
段师傅喝了口水：“身体好着呢。”
这弄的秦锐没法接话了。
段师傅放下水杯，问秦锐：“这次回来呆几天啊？”
秦锐摆弄了一下手表，回答道：“师傅，这一次回来大概率要呆个几年——”
“几年？那你深市那边怎么办？”段师娘插话问。
秦锐微微一笑：“是这样的，师傅师娘，我们公司要开辟内地市场，现在内地市场非常大，这么说吧，是一块未开垦的处/女地。”
“处/女/地”这个词让段师傅两口子有些尴尬。
但秦锐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已经接受了西方那套思想，不说完全西化吧，也算是半西化了。
他头头是道地说：“师傅师娘，你们可能不了解，现在国家大力引进外资，目的是尽快赶上发达国家先进的工业水平……”然后说了一串数字，比如哪个行业哪个工厂引进了什么。
段师娘对数字不太敏感，听的有点晕乎。
但段师傅不是，他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秦锐发展的很不错，于是说了句：“你爸会为你感到高兴。”
秦锐笑了笑，不着痕迹打听孟林怎么样。
又说：“安俪之前说的一句话特别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看三十年有点长了，十年就不错，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殊不知这样“彰显”自己有点儿好笑。
*
另一边。
孟夏一家也在讨论秦锐回来这事。
“爸，秦锐真的创业了？”她总觉得不太像。
孟林已经找人调查过了，根本不是创业，他对孟夏说：“是在一家外企上班，那家外企你也知道，姓宴。”
宴家很传奇。
特殊时期直接移民，短短几年迅速崛起，改革开放后又回国投资，这样的眼光，这样的气度，不是一般家族/家庭能做到的。
孟夏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她前面推测的不错，秦锐给人打工。
首先排除民企。
虽然国家鼓励民营企业的发展，但民营顶天了是“私生子”，跟国企这种亲儿子没得比，即便说民企有隐隐超过国企的势头，但私生的和亲生的完全不一样。
国企的话也不可能。
全国开得起桑塔纳的国企老总两只手就数得过来，甚至是一只手数得过来，更重要的是，谁家厂长敢这么高调？！
所以，只能是外企了。
只有外企才会让林芳上头的领导亲自招待，还让秦锐向崇城所有厂长分享管理经验，也只有外企才会这么高调，开着红色桑塔纳满街跑，不怕有人扎轮胎。
说不定这桑塔纳是公司的。
林芳插话说：“我们是不是要做点什么？比如先下手为强？”
孟林笑了下：“人家或许看不上老国企。”
孟林猜的不错，秦锐在深市生活了几年之后，觉得自己脱胎换骨了，换句话说，觉得自己有了外企的光环，孟林这个昔日对手他已经不放在眼里了，因为他有了更大的平台，更广阔的天地。
林芳撇了下嘴：“外企也只是企业，蹦跶的再欢也逃不出政府的手掌心。”
说完之后，察觉自己表述的有问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国企除外。”
孟林和孟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