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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一九三·【第三个世界·西洲曲】·91^^……

    盛应弦立刻屏气凝神, 但几息过去,却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缓步走过去, 在屋中仔细审视了一圈, 却一无所获。


    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可以开启密室。


    盛应弦不死心, 但事到如今,急也无用,他索性绕着整个房间走了一圈, 用手抚在墙上, 一寸寸地摸过去。


    他打算若是墙壁上无异状的话,等一下他就把房间里的家具和柜子上、博古架上摆放的物品都动一遍看看。


    他并不是没想过假如刚刚那人告诉他的本就是错误的消息, 该怎么办。


    可是那已经是他迈入“琼华阁”之后, 获得的第一个真正指向某处的线索, 而不是咬破毒丸自尽,或是被刺穿了大腿、绑成了麻花也说不出所以然。


    更何况,幕后之人要他来此,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困住他的脚步的吗?


    但中京城里百官俱在,临时上阵的话, 有很多武将可选,为何要困住他这个云川卫指挥使?


    他想不通,暂时也不去再想。


    他的手滑过墙壁, 尔后——


    停在了那幅画上。


    那幅画实则一直让他觉得有点古怪。无他, 在这样一座销金窟之中,这样一间寻欢作乐用的齐楚阁儿里, 墙上挂这么一幅云海双雁、天地苍茫的图,实在是有些违和。


    那种苍凉的情态,与这里处处透出的纸醉金迷、富贵繁华并不相似。


    果然, 他的指尖在触及上面的某一只大雁时,顿了一下。


    尔后,他毫不犹豫地用力按下。


    他并没有等来那种期待中的隆隆声之类的声音,但是,听力极好的他听见,仿佛从里间传出了“喀”的一声响动。


    盛应弦:?


    他循声走回里间,又搜找了一番,一无所获。但那声仿若锁芯被拨动一般的“喀”声,又绝对不是他幻听出来的。


    他想了想,最后把视线投向了绣榻前铺着的那一方长毛地毯之上。


    那方长毛地毯很明显是异域来的高级货,上面的毛绒又长又柔顺,编织的图案却是最普通的那种花开富贵,一团团的牡丹花在地毯上争奇斗艳。


    ……也对。谁会笨到在一个房间里留下那么多线索给别人?


    盛应弦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弯下腰去一下子揭起那块地毯。


    ……果然,地毯下方的地板接缝,似乎显得比别处略略大一点。


    盛应弦反手将那柄宝剑的剑尖刺入那处地板接缝,略一用力,就将那一整片地板都撬了起来!


    原来那和房间内其它地方没什么不同、都是一片片拼起来的地板,根本就是假的,地毯下方的那一块地板是一整片——也就是说,是一个活门!


    盛应弦拉开活门,看到下方的洞口黑黢黢的,只架着一架木梯,不知道通向何方。


    现在再去思考下方是不是仅仅只是一个圈套,已经太迟了。即使它是,他也会跳下去,走到底。


    因为可能只有走到底,他才会重新见到小折梅,救出她,然后消灭那些恶徒,平息中京的风波。


    再然后——


    或许他就可以在十月十二那一天,捕到一双大雁,送去给她,然后问问她,她喜欢哪一天完成六礼的最后一道手续。


    亲迎。


    然后他们会永远在一起,春天去踏青,夏天去泛舟,秋天去登高,冬天去赏雪。


    他如若有了什么定要女子帮忙介入的案子,也可以求助于她。她会做得比他见过的人都要好,有勇有谋,无畏无惧,身姿翩然,心思玲珑……


    就像是那一天在遇仙湖上,以长篙挑起那颗落水的绣球,抛向他的面前的时候一样。


    他从未告诉过她,当他看到那颗绣球从她的篙尖上飞向他的时候,浮现在他心头的一句话,居然是——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


    盛应弦踩着那架木梯,轻盈地落了地。


    他拿出火折子,嚓地一声点燃了,就着那点火光,观察了一下周围。


    面前只有一条无限黑暗且狭窄的甬道,两旁的墙壁上甚至连个放蜡烛或火把照明的地方都没有。


    他低头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瓷杯——这还是他刚刚在那间“疏月”阁中顺手拿的——就往前抛去。


    那只茶杯被他一下子丢出去很远,落下去时还骨碌碌继续往前滚动了很长一段,但四周寂无声响,并没有什么机关被触动。


    盛应弦谨慎地一点点往前走着,但脚下踩着的也始终是坚实的地面。


    看起来这条通往密室的通道就只是通道,并不是为了防御外敌来犯而使用的。


    他不知在黑暗里走了多久,中间还为了不惊扰到前方潜在的敌人而数度熄灭了火折子、只用左手扶着墙壁,一点点往前摸索地走着;最后,这条仿佛无穷无尽的甬道好像终于到了尽头。


    并没有出现他期待中的什么密室,甬道的尽头就只是——尽头。


    盛应弦望着自己面前的三堵墙壁,以及身后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暗来路,陷入了沉默。


    ……是哪里应该有一扇暗门,但是他错过了吗?难道还要让他摸着黑在甬路里找开门的机关不成?


    他十分一言难尽地望着面前的墙壁,刚想着重新点亮火折子照一照四周,就听见了说话声。


    说话声正是从他面前这扇看似光洁的墙壁之后发出来的。


    盛应弦伸手到蹀躞带上挂着的鞶囊里摸索火折子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说话的似乎是一位青年。听他的语声传过来的清晰程度,盛应弦就可以判断得出,这扇暗门应当是直接开在某个房间的板壁上的,因为这板壁压根没有什么隔音的效果。


    若是他面前的这道墙不是木板做的,而是在石壁上或地洞里开凿出来的话,传过来的声音应当是嗡嗡的,有点发沉,也绝对不可能这么清晰。


    “……我终于知道你为何要把盛六郎约到这里来了——”


    “你是想一网打尽!”


    盛应弦:?!


    他一下子就打消了在墙壁上寻找开门机关的冲动,决定先在这里多听一听外头的对话。


    虽然小折梅如今依然下落不明,令人忧心如焚,但外头的人很明显是什么“天南教”一类的首领,因为等闲人士是不可能有资格进入这种设计极花心思的密室的。


    此刻听起来,板壁的那一头很显然至少有两个人,但那位被说话之人指控的对象,却没有立刻开口反驳。


    那个说话的青年似乎气急败坏到了极处,对方不还口,他就一口气地说了下去。


    “你是想把我们的势力也——”


    “为什么?!”


    盛应弦:……?


    内讧吗?


    这个时候,另一个人终于说话了。


    “因为,信王不堪大位。杜家背地里搞的那些勾当,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知情。但是你仍然——”


    他的声音很奇怪,像是青年人才能发出来的,但又低沉得可怕,就像伤到了嗓子,已经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了——


    之前指责他的那个青年沉默了一霎。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


    “……就因为这个?!”


    而那个嗓音低哑的青年冷哼了一声。


    “这个,还不够吗?!”


    “仙客镇曹家的大主顾,你道是谁?——正是定北侯,杜永炽!”


    “杜永炽就是一个心理扭曲的杀人狂和虐待狂……他身为武将,浑身的杀意本应只朝向敌人,但他现在却把手伸向了无辜之人!”


    “若是信王上位的话,那么杜永炽的罪恶将永远不可能得到惩罚!信王又不是个多么仁爱的明主,他会选择不包庇他的亲舅舅吗?!”


    盛应弦:!!!


    啊,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仙客镇一案,以“曹家往北陵国买卖人口以牟取暴利”而结案,他当时也有疑虑,但曹观咬牙死扛了下来,买卖人口在本朝,又实在不是一个能将人问斩的罪名……


    于是最后,曹家不过是全家被流放北方边境的白城关,即使还有着“三代不得科举、全家为苦役”的处罚,但是除了手上确实落下了人命的曹随被问斩之外,全家的性命都得以保全。


    现在想想看,白城关不就是定北侯杜永炽曾经的辖下吗?虽然现在他受命执掌北大营,和白城关的边军已经拉开了一点距离,但真的到了那里,谁能不念一点他当年留下的香火情呢?想必曹家也能由此得到一些庇护吧。


    他心思游移不定之际,又听到一开始那个青年开口了。


    “好,好……”


    他仿若是被气得狠了,连连喘息了好几声方继续道:


    “就算……杜家你看不上,那么‘末帝秘藏’呢?!”


    盛应弦:??


    下一刻,那青年张口就爆出一个惊天大秘密。


    “它本就应当是我的!傅垂玉,你难道不清楚这一点吗?!”


    盛应弦:!!!


    傅垂玉!


    板壁的那一头,果然是“拜月使”傅垂玉!


    那个声音低哑的青年!


    ……但是,这个正在指责傅垂玉的青年,又是谁?!


    结果傅垂玉下一刻就干脆利落地给了他答案。


    他短促地低笑了一声。


    “裴系舟……”他念着这个名字。


    盛应弦:!?


    裴系舟?!那不是天南教左护法“逐日使”的名字吗?!


    板壁那一头的密室里,天南教的左右护法,竟然同时现身了?!


    然后,傅垂玉的下一句话,几乎要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盛应弦也惊得倒退一步。


    “……或者,我该称你为‘赵如漾’?”


    盛应弦:?!


    赵……那是前朝的国姓啊!难怪那个“逐日使”裴系舟,会理直气壮地说“末帝秘藏”本就应当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