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恩威并重
御座上，李世民的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他方才就在担心，会有人借机发难，可如今，却是一语成谶了。
长孙无忌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原本已经回归本位的魏征，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又站了出来。
他原本笔直的身子，此刻躬着，仿佛是只随时准备攻击主人的老猫。
魏征的目光，朝他望了一眼，其中仿佛是蕴含着嘲弄和不屑。
长孙无忌吸了口气，满面颓然，他想帮忙，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了话语权。
而李世民，看清是魏征后，心中也是一阵憋闷。
他试过很多次了，只要被魏征占了理，他似乎就没成功过。
这一次，李世民想要挣扎，可他这个戎马半生的皇帝，如今却好像丧失了某种勇气。
又或者，是作为帝王，李世民的道德和底线，都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个已经确定的事情，重新推翻，或者搪塞过去。
他盯着魏征，眸中的光越来越寒冷，到最后已然有了杀意。
可魏征却只是将身子躬得更低了些，用最坚定的语气，进行催促。
“兹事体大，关乎帝王之威信，关乎国法，更关乎民心，还请陛下慎重！切莫因私废公！”
他话音刚落，李孝恭也快步出列。
“陛下，魏大人所言极是，我大唐能有今日不容易，还请您惩治太子，以安人心！”
“请陛下惩治太子，以安人心！”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声音接连响起。
李世民龙袍下的拳头紧紧攥着，到后来竟然有些发抖。
下面的大臣，很多都是他还是秦王时，就跟随在他身边的老人。
这些人和他有旧情，甚至不少人和李承乾的关系也很好。
可如今呢？他们竟然要他惩处李承乾，这里面固然也国法的成分，可李世民不相信，这里就没有私心。
他吸了口气，片刻后，正要开口，暂且将此事往后拖一拖，可李承乾却再度做出一件，让人惊讶的事。
他冲着李世民缓缓跪下，而后恭恭敬敬地叩首。
李世民刚想询问他是什么意思，李承乾的声音却已经响起。
“父皇，大臣们的话没错，儿臣的确有错！”
“儿臣自知有罪，还请父皇降罪责罚，以免其余宗室子弟因此放浪形骸，疏于自省！”
李承乾到底是被儒家教育熏陶出来的，他此刻所说也都是发自真心。
只是他这样，百官中虽说有人动容，可也有人觉得他在做戏。
一时间，百官中又是一阵劝谏和请旨的喊声响起。
虽说这一次，出现了少许的不同意见，可大多数人，依旧觉得，该给李承乾降罪。
李世民犹豫片刻，看向李承乾的目光，先是复杂，随后便是柔和。
半晌后，他将目光投向长孙无忌。
后者早就在想，该如何应对此事，感受到李世民的目光，赶忙快步出列。
“陛下，臣以为，太子虽说有错，可并未遮掩，况且也敢于认错，主动请罪。”
“古语有云，刑不上大夫，更何况是太子！加上他也是为了打探这些消息，为陛下谏言，便是传了出去，也还算情理可原！”
“故而，臣以为陛下应当宽——”
宽宥二字尚未说完，魏征带着嘲讽的声音就已经响起。
他看着长孙无忌，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
他轻声问：“若依着长孙大人，罪犯主动认错，就可也免于处罚，因为出发点是好的，就可也免罪，那我大唐律法是否也该修改一下？”
“或者说，若日后民间有类似之事，官员该依着今日之例，还是该正常进行判罚？”
一连串的话，让长孙无忌根本无从反驳。
魏征说完，再度朝着李世民行礼。
“陛下，如此恶例不可开！否则我大唐律法无存！”
李世民原本都已经打算，顺着长孙无忌的话，免了李承乾的罪过。
可听了这话，他也只能强行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点点头，道：“魏征这话有理，辅机啊，朕知道你说得也没错，但朕是皇帝，总不能带头违反法律。”
长孙无忌轻叹一声，缓缓退回原位。
此刻他甚至有些后悔，之前将陈玄引荐给李世民。
而李世民，此刻心里也在思考，陈玄策划这些，为何没给李承乾留一个退路。
他这边还在考虑，可百官却依旧在咄咄相逼。
请求治罪的声音，几乎没有停下，到最后，李承乾自己都有些要看不下去了。
他看向李世民，带着哭腔说道：“父皇，您就下旨吧！儿臣无悔亦无愧！”
李世民闻言，也知道，这件事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妥协。
“罢了！”
说了一声，李世民看向李承乾，嘴角甚至已经有些微微颤抖。
只是一道命令，可此刻，李世民却就是说不出口。
魏征双目盯着李世民，那眼神很是复杂。
而百官，也知道眼下再逼，反而可能弄巧成拙，大多选择了住口。
奉天门内外，一时间寂静得骇人，仿佛是落针可闻。
“太子私德有亏，但念在事出有因，着令其居家自省，没有朕的诏令，不得出东宫一步！”
说完这话，李世民心中依旧有些不安，毕竟李承乾的事其实可大可小，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惩治，是否可也让百官信服。
他看向魏征，见后者依旧站立不动，心中不禁有些担忧。
“魏征，难不成你觉得，朕的处罚还不够？”
魏征正要回答，可李世民的声音却再度响起，显然他也是气急了的。
“罢了，这事先放一放，百官所请，朕已经准了，太子所请，朕也理应准奏，否则，岂不是有些偏颇了？”
说着，他目光移向百官，仿佛是在挑选什么。
说实话，他的心里很是为难，其实民间的很多事，他也有所耳闻。
他很清楚，若是安排人核查勘验，便等于是要这人去得罪同僚甚至是世家大族。
这样的人，得顶得住压力，还得有足够的能力，放眼朝堂都没有几个，因而一时间，他还真有些拿不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