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男人的腿夹着沙袋做仰卧，以此来练习腰腹力量，汗水从小麦色的肌肤上滑下，他喘着粗气，疲惫感一阵阵袭来，他也没有停止动作。
耳边传来不远处的电视声，体育新闻上播报着刚获得Sparta拳击赛的冠军在中国的采访，他停下动作，倒挂在沙袋上，浅短的黑色刘海下垂，眼里的阴翳一览无遗。
......
男人把一卷现金递到方茉面前，咬着烟含糊道：“两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方茉接过来，也没清点，直接放进了包里，继续去清洗水槽里的杯子。
“诶，我说，”男人朝她吐了口烟，“你每次都是怎么猜出黑犬的？从我这里赌赢这么多钱，我知道这个内幕也算合情合理吧？”
“小武零零总总加起来，输给我有一万多了。”方茉做事的动作未停，甚至都没有看男人一眼，言下之意，两千你就想买别人的生存之本，要脸吗？
男人被她噎了也没说什么，拿了瓶酒转身离开。
“你也真是什么人都敢惹。”周池坐到她面前调侃，“是笃定了我在他们就不敢整你？”
方茉嫌他烦，没搭理他，拿起一旁的遥控器把“飓风”里的电视声调大，Vans的采访声在俱乐部里回荡，正在打拳的人都慢慢停了下来。
“请问您这次获胜之后有什么感想呢？”
“没什么太大的想法，就只是了了一桩心事，轻松不少。”
“按照斯巴达比赛的规定，接下来的一年里，您要接受所有拳击手的挑战，其中不乏有许多新人，对于他们，您有什么看法呢？”
“我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新人怀揣梦想是件好事，但也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个德国人的挑衅骄傲惹怒了俱乐部里的不少人，引来不少骂声。
“妈的，跑爷爷地盘上撒野来了！”
“赢个破比赛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年之后保不齐被谁拉下来了！”
那边闹得起劲，倒显得方茉和周池这边格外安静。
周池往杯里扔了两块冰，又往里面倒酒，酒水搅得冰块阵阵轻响。
“你觉得这次榜首能挂多久？”
“顶天了两年左右。”
“是吗？怎么说？”
“猛攻虽好，破绽太多。”
评价引得周池哂笑：“不少读拳师都很看好他呢，说他将是拳击场上屹立不倒的雕像。”
方茉擦完最后一个杯子，把帕子扔到一边，双手撑着桌子，直视周池的眼睛：“你知道一位出色的拳击手背后会有多少运营方吗？”
周池看她认真了，便岔开话题：“犬赛来新人了。”
“哦？”方茉重新拿起帕子，低着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擦着，“死了？”
犬赛是地下设立的黑拳比赛，赢生输死，只要你不投降，死人是常有的事。
“别问这么恶毒嘛，犬赛都多久没死人了。”周池打着哈哈，递出一张票，“今晚有他的比赛，要去看看吗？”
正好最近找的人也废了，去看看也没什么，方茉收了票。
周池喝完最后一口酒，对她笑道：“晚上八点，我来飓风接你，记得穿漂亮点儿。”
话是这么说，到了晚上见到的还是那个一身黑衣黑裤的黑色短发女生。
“我每次跟你待一起，就莫名有种奔丧的感觉。”周池把头盔压在方茉脑袋上。
方茉抢过，自己戴上：“你都不打比赛了，我给谁奔丧？”
“哟，”周池伸手去捏她的脸，“哥哥还得谢谢你了？”
“边儿去！”方茉拍开他的手，上了后座。
地下拳击赛离“飓风”不远，在一个废弃的地下停车场里，骑机车也就十来分钟的距离。
两人把时间算得恰当，到那儿的时候，比赛正好开始。
白皮扎半丸子头的男人对着前面的寸头男人的脸就是一拳，寸头的男人倒在地上，又慢慢爬起。
“你觉得谁会赢？”周池站在赌盘面前，拿着钱问道。
“寸头那个。”方茉只看了一眼。
他听完，把钱扔到蓝方块里。
果然，十分钟后，半丸子头的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周池拿着赌赢的钱，啧啧称叹：“你这不是读拳，是算卦吧。”
方茉笑而不语，眯着眼打量正在擦汗的男人，刚才寸头的男人硬挨下前面几拳，想来是在试探对方的重量和速度，是个会玩儿的，半丸子头输得不亏，寸头应该能撑到最后。
犬赛一般一次只办三场，四个人比，轮流赛制，输了一场就没资格继续了。
前两场都是寸头的赢了，买下寸头的人赚得盆满钵满，脸上都笑出褶子了，到处跟别人说：“刚买回来的，叫吴书，吴书无输，这名儿一听就很吉利！”
最后一场应该也会赢，只是体力不支，难免会赢得有些困难，周池说的新人应该就是抽到最后一场了，运气真好，至少输得不会太难看。
方茉这样想着，往拳击台外看去，正好看见了周池口中说的新人。
“年龄看起来很小，对不对？”周池在她耳边问道。
是有点小，尤其是垂在他眼前的黑发，让他整个人都显得软软糯糯的样子，虽然该有的肌肉一块儿没少，但看起来就细皮嫩肉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人没打过场，不耐打，易KO。
在众多观众的注视下，对方显而易见的紧张，活动手脚的动作变得僵硬，眼睛也在四处张望，猝不及防地和方茉对上了眼。
方茉一愣，下意识问出口：“有二十了没？”
“资料上写的是二十，刚刚好。”
“叫什么？”
“郑晟。”
再反观台上的寸头，同样是犬赛的新人，吴书可不只是在块头上赢他不少，还有拳法技术以及打场经验。
在场的人都对那个男人发出不看好的吁声。
看拳的人都是视觉动物，特别是那些刚入行的人，爱从身形上下手，赌盘上的筹码全在蓝框里。
可别刚打第一场就死了......
比赛开始，两人都没有先出拳，在场上周旋着。
场下有人已经不耐烦了：“还打不打呀？我可是压了钱的！”
钱多事好磨，老板就立刻在拳台旁边对吴书使眼色，示意他快点开始。
吴书没办法，先攻了过去，男人脸上挨了一拳，倒在地上。
“干得漂亮！”不知道是谁喊出了口，看台上的人都开始欢呼。
两人一个打，一个受着，周池看出不对劲：“这是......”
方茉勾唇：“第一场的局势，反过来了。”
周池：“现学的？”
“嗯。”
“哪有这么快？”
“所以信息采集不准确。”
场上的吴书自然也是反应过来了，为了不被牵着走，他利用弹跳和郑晟转圈，试图找出这个男人的弱势。
头部、手臂、前胸、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遮掩得好，他一处都没有发现。
眼角瞥见场下的计时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有博一下了。
吴书假意打出右拳，如他所料，郑晟止在原地防守，他转而一个俯身架住郑晟，把他举起，猛地扔出场外。
那人摔在地上，滑出一段距离，后背撞在桌子腿儿上，“砰”的一声，桌上的计分板应声倒下，砸在他的脸上。
“欧——”看台的人都下意识地觉着疼，喊出了声。
进而又是一场欢呼，上半场结束，中场休息。
“这种没有规则的比赛，可别被玩儿死了。”周池向身边的人吐槽，没听见回答，偏头一看，人已经不见了。
......
对面的吴书喝着一旁的护理人员递过来的水，眼睛直直地盯着郑晟。
名不见经传的个体户自然是没这种待遇，郑晟垂眼挡住刺眼的目光，靠着柱子，背上被刮伤的地方隐隐作痛，他闭上眼，尽量忽略后背带来的影响，短暂休息。
“喂。”
郑晨睁开眼，去找这道声音，看见了场外不远处挤在人群里摇摇晃晃，勉强站稳的人，他皱着眉，眼里带着询问。
方茉摊开左手，用右手在左手上比出一个站立的姿势，他不一定能懂，但值得一试。
只是一眨眼，郑晟便看不见那个一身黑却能很容易吸引目光的女人了。
中场休息后，比赛的人重新站在赛场中央。
补足了精神的吴书朝前猛攻，郑晟堪堪躲开。
他这一躲让吴书有些许踉跄，想起刚才场外的手势，郑晟趁此刻俯冲过去，抱住吴书，以同样的姿势，把吴书扔出场外。
这场结束得太快，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现场静默一秒，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激动地呐喊，皆是来自押红的观众。
“我说去哪了呢，”方茉刚坐下，周池就开始阴阳怪气，“原来是跑去给人当导师了，看上了？”
她没管周池语气里的不满，淡淡地回了句：“嗯。”
尽管明白她的看上没什么多余的意思，心里的刺挠却难以忽略，他抿紧唇，没有再多说什么。
侥幸赢了一场后，郑晟靠着柱子四处打望，寻找那个给他指路的人，望了许久，总算和左边第三排中间的女人对上眼。
他想要开口，又想起两人之间的距离，最后只是翕动了下嘴唇，什么也没说。
方茉见他走神，便朝他招招手，郑晟的眼睛重新聚焦，看见她双手交叉在胸前，向他比了个叉的动作。
这意思是......
他刚看清，二赛铃便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