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诺回到家，心里沉郁起来。
之前，新店就要开张，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忽然一下子，却面对难题。
这就是她想要回老家躺平的原因。
一旦深入生活，和人产生连接，就必然有被伤害、伤害别人的时刻。
现在，她面临着是否接受小金的跳槽的抉择。
张美珊见宁诺回到家比以往更加沉默，就点了个外卖。
“喏，你喜欢吃的潮汕砂锅粥。吃点吧？我看你一脸便秘的样子。”
张美珊最近也忙，也没吃完饭，这会儿已经开吃了。
宁诺垂眸，本来不想告诉张美珊，但她一直追问，就把事情的缘由讲了。
“原来如此，你说你要是真的要了小金，那个阳阳不得气死。而且她一个女孩，创业也不容易，店铺垮了也挺惨的。”
宁诺摇头，“店铺垮和我要不要小金没直接联系。”
“也是。”
“我只是让阳阳被迫面对现实。活在虚幻里，比面对现实舒服多了。”
“其实就算新【九心】不开，Danke也不行了。不是一直虚假繁荣么。”
“嗯。”
张美珊嘴角忽然有点一点笑容，“其实吧，你现在发愁的样子，我也觉得挺好的。你刚回国的时候，和个木头人似的，没有喜怒哀乐，现在至少像个活人。”
宁诺不置可否地看着窗外。
钱伟民莫名其妙地被升职了。
职位是技术总监。
这个头衔之前没有，宋奕之在全公司大会上直接宣布了对他的任命。
一时之间，全公司都羡慕起来。
技术部主管老陈心里有点不服，但宋奕之和他聊了一次之后，他也没意见了。
而且老陈最近干活儿更卖力了，似乎是憋着一口劲。
公司盛传，钱伟民成了公司的二把手，众人对他毕恭毕敬。
“钱总，有份文件麻烦你签署一下。”
HR小姜说话声音都低了不少。
钱伟民色眯眯地盯着小姜，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小姜啊，以后我们技术部招聘，还要多麻烦你啊。私下里，我们也应该多交往交往，有利于我们的工作嘛。”
小姜斜眼看了一下钱伟民手指上的婚戒，只好微笑。
磊哥十分不满，任命第二天，就到办公室来告状，身后跟着小跟屁虫小春。
“我说，宋总，钱伟民，他？总监?”
小春也大胆跟着说：“没错！我们公司从来都只有技术部主管，没有总监这样的说法。”
“赵磊，你很闲吗？”
宋奕之正襟危坐，面前堆满了文件。
“宋总，我是真心为了公司好。”磊哥越说越委屈。
“你说，我一直把宋总你当我亲弟弟，啊不，亲兄弟看，我学历不怎么样，年纪也不小了。这辈子发达的机会都在聚天科技了！公司让这种人做技术总监，那不是害公司吗？伤害我可以，伤害聚天不行！”
小春听了都快流泪了，磊哥这真是赤子之心啊！
她鼓起勇气：“没错！我们今天来，就是来谏言的！古代皇帝也要听言官的呢，况且我们是现代化的创业公司！”
“大家都在议论，说钱伟民手里有宋总您的把柄，你才给他这个位置，是不是真的？要不要我去......”
磊哥挤挤眼睛，“我虽然不是本地人，但认识的狐朋狗友可不少，我真想——”
宋奕之摆摆手，示意磊哥闭嘴。他目光看向窗外，“确实有我的把柄。”
磊哥一惊，“啊？”
“这件事你们不用操心。”
宋奕之的眼神变得很可怕，极黑的头发和极黑的瞳仁都散发出阵阵黑气，小春觉得背脊一凉。
磊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日日夜夜跟在宋奕之身边，老板根本没有把柄。
除了......
宁诺拖了好几天没去和阳阳打照面。
不过定制的杯子已经要发货了，仓库却还是没着落。
她本想在附近大楼找个仓库，却跑了几天都没有结果。
该来的总是要来。
宁诺这天总于鼓起勇气，走到Danke门口。
已经是下午五点，店铺里没有客人了。
小金今天休息，店里的男咖啡师在打扫卫生，阳阳在吧台发呆。
宁诺站在门口，阳阳一眼就看见了，她慢慢走出来。
“仓库租给你吧。”
阳阳整个人淡淡的。
宁诺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愿意转组仓库。她忙感谢。
“不用租一半，都租给你。Danke马上关门了。你们估计下周开门，我就下周关门了。也不和你争了。”
宁诺：“......”
“我也不傻。我在网上搜索了【九心】，你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开店，都能做上五星店铺，何况这市中心，人流量这么大的地方？你们店开了，我们哪里还有活路？”
宁诺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放心，优胜劣汰，我不会恨你的，谁叫我技不如人，也没你长得漂亮。”
宁诺摇头，“阳阳，你的咖啡做得很好，选的豆子也很好。我还看见过你把不新鲜的豆子倒掉，证明你的品控也很好。问题在于......”
阳阳一改往日的跋扈。
“你直说吧，我都想开了。我妈妈给我的40万，都让我亏光了，我现在只能回德国，找份工作，也许以后就做护士了吧——”
宁诺没想到阳阳是护理专业的，她想了想，选择了直说。
“经营咖啡店，不仅仅是咖啡的问题，定价、选址、营销都很重要。阳阳你经验不足，在经营咖啡店之前，你是不是没有在咖啡店打工过？”
阳阳点头。
“我就不同了。我从10岁起，就在......邻居家的咖啡店里玩耍，帮忙。我读本科的时候，一直也在咖啡店打工。我在开【九心】之前，一共在8家咖啡店工作过。这些咖啡店有家庭式小咖啡馆，有连锁咖啡店，有精品创业咖啡店，也有网红咖啡店。”
阳阳本来以为宁诺是靠着“最美老板娘”的人设把咖啡店做起来的。
现在听到了宁诺亲口介绍自己的经历，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完全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很矜贵的女孩，居然一直在勤工俭学。
阳阳看宁诺的眼神完全不同了。
“所以，我在开一家自己的咖啡店之前，已经在不同店铺学到了很多经验。这些经验，书本是教不了的，只有亲身体验才行。所以，Danke不那么成功，不是因为你的咖啡不好，而是你的经验还没有那么丰富。”
阳阳忽然觉得一阵轻松，那是一种完全的接纳。
这些日子以来的压抑、内耗忽然消失了。
“我一直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谢谢你，宁老板。我现在觉得挺羞愧的，我之前还那么说你——其实我就是酸，酸你长得好看，而且还有钱投资开那么大的铺子！”
宁诺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阳阳果真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妹子。
“准确来说，我只能算是老板之一，我们店还有其他投资人的。”
“那也是你厉害。投资人都不管的，我看跑前跑后都是你，你怎么什么都懂啊？我真的是佩服死了。”
阳阳打开话匣子：“其实几天前我就想找你了，我怕你生气，不愿意理我。我们，能不能有空一起约着玩儿啊？我估计马上要回德国了，有点不舍得。”
阳阳似乎有一种承认失败之后的释然，已经惦记上玩了。
“也许，你愿意在我的店里工作吗？你和小金可以都过来，我刚好需要2个咖啡师。”
宁诺知道Danke里还有一个男咖啡师，小金说他已经私下找到工作了。
这么算来，小金和阳阳如果愿意来，招聘的事情也暂时解决了。
宁诺还没说薪资福利待遇，阳阳就高兴得跳起来！
她一把抓住宁诺的胳臂摇了起来，“我的天哪，真的吗？”
宁诺噗呲一笑。
刚刚还为倒闭的咖啡店伤心的店老板阳阳，下一秒就因为再就业而手舞足蹈。
阳阳笑着说：“我就跟我妈说隔壁店挖我去做咖啡师，这下子她也不会催我回德国了！唉，人还是要认清楚自己的水平。我就要学习宁老板你，先打工，再创业！”
宁诺忙说：“我会给底薪和提成，如果【九心】赚钱，大家也会一起赚钱。”
这么慷慨激昂的话，以前宁诺都不觉得自己会说出口。
创业这事情，还是有点上头，宁诺不知不觉，竟然生出了一点胜负欲了。
这是在郊区的时候没有的东西。
“走！我们一起去吃饭，我请客！”阳阳拉着宁诺，“我打电话把小金也叫出来，她这人挺好的！”
想了想，阳阳又说：“只能吃便宜的啊。我现在不是老板了，就是个打工人！”
看着一脸兴奋的阳阳，宁诺忽然有点庆幸：
宋小天那天，走进了她的咖啡店。
钱伟民自从升职了，也就通知营销号，不要再放宁诺的黑料了。
现在他和宋奕之被绑定在一条船上。
之前他觉得宋奕之不信任自己，现在呢，居然直接给升职。
他都忘不掉那天，宋奕之请他做总监时候的低声下气。
宋奕之说知道他关系网多，以后聚天还要靠他四处走动，拿牌照，拿投资。
这个高傲的毛小子，还不是一样被他收服？
他最强打工人钱伟民，从普通程序员走到今天，靠的可不是技术！
钱伟民一边和KTV公主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一边醉醺醺地说：“什么是黑？什么是白？我说是黑，就是黑，说是白，就是白！我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