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读书网 > 玄幻小说 > 长公主万岁 > 2. 第二章
    额上传来的阵阵疼痛使江辞逐渐清醒,她抿紧双唇,慢慢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素色的帷幔,别过头一看,不远处的窗边桃花开得正盛。窗下有一红泥小火炉,火烧得正旺,火苗肆虐地舔舐着药罐子,药盖氤氲地冒着热气,耳边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和煎药的咕噜声……一切的一切,都彰显着恬静美好。


    江辞立马翻身起来,四下看了看,脸上不禁写满了疑惑:“这里是……师父的家?”


    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感受到指腹上传来脉搏的跳动后,江辞的手不禁微微颤抖。


    额头上传来的疼痛宣告着这不是梦,而颈上脉搏的跳动则宣告着江辞生命的延续。


    ——她还活着!


    江辞觉得奇怪:明明已经喝下了鸩酒,也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死亡,怎么如今还好好地在这里呢?


    她又想起在阎罗殿悲宫司瞧见的那些个画面,一时真真假假,竟分不出梦境还是现实。


    正想着,小屋的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背着药篓走了进来。


    江辞看见此人,眼中禁不住闪起了泪花,二话不说冲到他面前,揪了揪他的胡子,又捏了捏他的脸,指腹传来温热的触感后,她忍不住泪流满面了。


    她一把抱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臭虞山,坏虞山,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我就知道你是吃了假死药捉弄我呢……”


    虞山不明所以:“胡言乱语些什么呢?我活得好好的。”


    江辞吸了吸鼻子,“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虞山搞不懂江辞为何这般失态,他只是出门挖了几株草药,不过半日光景,怎么就说出这般语句呢?果然又触景伤情了吗?


    虞山以为她是想念她几天前病逝的爹,不愿再提及她的伤心事,便佯装抱怨道:“早就跟你说过了,飞焰不是那么好驾驭的,你得慢慢跟它培养感情。这下好了,摔疼了吧?”


    “飞焰?”江辞忍不住皱起了眉。


    飞焰是一匹汗血宝马。多年前,先帝还未过世,齐明长公主李承霖还是皇太女时,不知为何得了一种怪病,陷入昏迷、气若游丝,久久不醒。


    先帝爱女心切,张贴皇榜遍寻全国才能之士,虞山揭了皇榜,将一纸药方献了上去,宫内太医按方配药,李承霖这才醒了过来。


    先帝高兴非常,赏赐给虞山一应金银宝物,其中就有一匹汗血宝马,虞山见它毛色赤红,跑起来速度飞快,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团火焰凌空而行,便取名为“飞焰”。


    江辞负责监督惊鸿堰修建,每日要在青河和熊县之间往返,江秋声死后,家里的老马们像是有灵性似的,也随之而去。


    江辞没了马匹,赶路不便,便打算向虞山借飞焰一用,可飞焰桀骜不驯,不肯让除虞山之外的人驾驭,江辞偏不信这个邪,“霸王硬上弓”,结果弄得个人仰马翻,额头还磕在路边的石头上,肿了个大包,好几天才消。


    想到此,江辞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摸了摸额头,一阵疼痛自额上传到心脏,江辞痛得咧了咧嘴,连忙跑到铜镜前。


    看着镜子里那个大包,莫不如当年情状。


    两股记忆交汇,不断地刺激着江辞的大脑。


    江辞蓦地往后退了一步,表情忽然变得欣喜,她转过头看着虞山:“师父,兴许是撞了脑袋,我觉得有些浑浑噩噩的,现在可是天泽十七年?”


    “天泽十七年,四月初七。”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江辞看了眼活生生的虞山,看了看周围熟悉的一切,终于确定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是的,她重生回到了三年前。


    天泽十七年四月初七,江辞不会记错,这时的她不过十六岁,父亲也才将将过世五天。


    江秋声爱民如命,江辞索性遂了江秋声遗愿,俭行结束江秋声的葬礼后,便马不停蹄地投入到惊鸿堰的修建中。


    惊鸿堰是项大水利工程,一旦建成,将惠及万千百姓。


    这是江秋声临死前多次叮嘱过的,而惊鸿堰的修建就快进入收尾阶段,江辞须得每日往返于青河和熊县间视察,更不能掉以轻心。


    想到此,江辞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阴司梧桐让她看清楚了她的过往,也看到了青阳郡的以后。


    如今她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生,以往扑朔的迷局如今一览无余。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便要牢牢抓住,少走弯路,誓不负爹爹夙愿,为自己、为青阳郡、为东越挣得一个绚烂的明天。


    而这时,药罐子沸腾了起来,药味瞬间扑满了整个房间,江辞警觉地朝火炉的方向看去,如临大敌。


    上一世的今天,虞山就是试吃了这罐安神药后,中毒而亡。


    那时江辞伤心极了,觉得自己就是个丧门星,克死了身边所有人。


    后来她才发现,虞山的安神药中有一味半夏,半夏虽有镇静安眠的药效,但也具有一定的毒性,单独使用尚可,倘若与即子相和,便会加重半夏的毒性。虞山试药心切,一时忘记了自己才试过含有即子的丹药,一碗安神药下肚,再加以清酒催化,两药相克,一代药师就这么憋屈地殒命了。


    趁虞山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江辞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小火炉前,拿起一旁的麻布。


    上一秒,她轻轻捏起药罐把手。下一秒,药罐子重重地摔在地上,药渣汁水撒了一地。


    虞山倒是顾不上药罐子,连忙关心江辞是否被药汁烫伤,毕竟爱徒才是自己的心头宝。


    虞山不敢忘,江辞可是自家小师妹虞秋月宁死也要生下来的孩子。更不敢忘虞秋月弥留之际,特意支开江秋声,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我这短短二十载人生,前半生风雨飘摇、孤苦伶仃、无名无姓,幸得师父收留,还给我起了名字。师父待我如同己出,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与我。我与师兄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师兄更是待我不薄……可惜此生无以为报了,若有来世,秋月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师兄的恩情。如今我快去了,却有一事放心不下,阿辞小小年纪却没了母亲,秋声又爱民如命,不比师兄清闲。烦请师兄收阿辞为徒,多多照拂,来日为阿辞寻个好归处,莫叫她漂泊无依、颠沛流离。倘若师兄答允,我便可安息了。”


    虞山对江辞,本是爱屋及乌。


    可十几年的教导,虞山早就把江辞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了。江辞这孩子又聪明好学,虞山恨不得把自己的本事全部传授给她。


    见虞山一脸担忧的模样,江辞连忙摊开双手翻了翻:“师父,我没事。可我不这样做,你就有事了。你才试了含有即子的丹药,转头又喝含有半夏的汤药,分量这么重,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虞山怔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


    师父在世时常说:“药性如人性。”针对同一病症,虞山性子急躁,所用之药大多烈性,效果虽好可副作用也不容小觑。虞秋月性子温婉,所选多为温补之药,润物细无声。而这一对比,虞山没少被师父骂过。


    虞山刚浮起一股劫后余生之感,却又转念一问:“你这小丫头不是在昏迷中吗?怎么知道我试用了什么丹药?”


    “还不是……”江辞哑言,连忙胡乱掰扯道,“还不是娘亲托梦。”


    这话别人换做别人也许不会信,可虞山却信了,他忍不住追问道:“你娘还说什么了?”


    江辞转了转眼珠,“娘说了,让你惜命,别再以身试药了……”


    见虞山若有所思的模样,江辞于是撒娇似的继续说:“师父,我现在没爹没娘的,倘若以后长姐成亲了,我就只剩你一个长辈陪在我身边了,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啊,不然我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我答应你娘。”虞山看着江辞,信誓旦旦地说道,“也答应你。”


    这话从虞山嘴里说出来,语气无比真诚可靠,江辞一笑,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与此同时,京城皇宫内。


    齐明长公主李承霖右手撑着头在案上打盹,看起来她似乎做了噩梦,眉头深锁,还未入夏,仍是凉爽的季节,可她额间却已布满了密密的汗。


    一旁的宫女见状,便指挥外头的小太监取了蒲扇来,自己则接过扇子,在一旁轻轻地扇着扇子。


    “你叫什么名字?”


    李承霖梦中喊出这句话,蓦地惊醒。


    宫女不解李承霖是何用意,却也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礼:“回殿下,奴婢贱名红雁。”


    李承霖看了看四周,方才慢慢平静了呼吸,而后她看着红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谁让你进来的?”不等红雁回答,李承霖便继续说:“滚出去,不许再踏进我的书房。”


    红雁心下委屈,却也只能应了声“是”,然后匆匆退下了。


    李承霖揉了揉太阳穴,回想着刚才的梦境。


    她又做了相同的梦。


    已经是这个月第七次了。


    最可怕的是,这个梦并不是子虚乌有的,而是她真真正正亲身经历过的。


    李承霖此心耿耿,总觉得是上天在昭告些什么,便唤道:“秦时元可回京了?”


    秦时元是她的亲信,武艺高超,只是平日里并不显山露水。


    一旁的内侍答道:“回殿下,昨个儿已经回京了。”


    “让他立马来见我。”


    “是。”


    “对了,以后不许让她踏入我的书房。”


    内侍知晓李承霖口中的“她”指的是皇帝送来的宫女红雁,便行了礼:“是,奴才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