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藏好我的狐尾巴》 1. 群狐 夜,今日是满月,但乌云把月亮严严实实地遮起来,不透一点月光。一只未成人形的小狐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来今晚的修行泡汤了,她心安理得地选择偷懒,卧到暖炉旁边准备到梦里再修炼。 反正她是一只家养的狐狸,有吃有穿还供暖,生活过的这么舒适,努力修行做什么? 有风吹进来,今夜好像格外的冷,小狐妖都感觉不到暖炉的温度了,但她没有被冻醒,因为身下的垫子毛绒绒、软乎乎的,很舒服。 咦...可她不是睡在地上的吗? 忽然,一阵疾风从小狐妖的头上穿过,一声尖锐的狐啸响起,底下的毛垫子瞬间分崩离析,小狐妖毫无准备地被摔在地上。她倏尔从梦中惊醒,看着眼前这陌生的地方和一大群狐狸,陷入茫然。 “我说要在梦中修行只是说说而已啊,没必要给我这么真实的场景吧?”小狐妖欲哭无泪。 一只体型大些的狐狸冲过来用尾巴勾住小狐妖往前拽,口吐人言,语气急切地说:“九妹,你还愣着做什么?人都追上来了,还不快跑!” 九妹?叫我吗?马蹄声果然在渐渐逼近,小狐妖迷迷糊糊地跟着往前跑,她发现眼前这只大狐狸不止一条尾巴,她有五条尾巴,一条勾着小狐妖,另外四条还卷着几只跑不快的狐狸崽子,狐狸幼崽嘤嘤的哭声被风声扩散,为整个逃亡的狐群增了更多悲哀。 又一声狐鸣,似乎是有狐狸受伤了,大狐狸一个急停,把尾巴上卷着的四只狐狸崽塞到小狐妖怀里,催促道:“你们快跑!”然后转身朝受伤狐狸的位置奔去。狐狸崽们扒在小狐妖身上,不停地哭,一会儿喊“三姑奶奶”,一会儿喊“九姑奶奶”,小狐妖也不知道他们在喊谁,只能学着大狐狸用尾巴卷着他们不停地朝前跑。 她发现自己不只一条尾巴了,但现在她没心思数到底有几条,身后的马蹄声像是敲在心上的鼓点,敲得小狐妖心惊肉跳。马蹄声渐渐远了,狐群逃过了这一劫,连夜的奔逃让他们都疲惫至极,脚步都缓了下来。小狐妖发现周围的狐狸都隐隐以她为核心靠拢,意识到此时此刻或许她是在场的狐狸中地位最高的,看着周遭疲惫不堪的狐狸们,她清了清嗓子,大着胆子发号施令道:“前面有条河,我们在那里休息一下,等他们追上了。” 狐群们果真听了小狐妖的命令,在河边休整。小狐妖也到河边喝了点水,洗干净自己脏兮兮的爪子,就着河中倒影数起自己到底有几条尾巴。 一,二,三,四,五.....八,九! 小狐妖惊得毛都炸了,她原本只是一只有一条尾巴的狐狸啊!一下子多了八条尾巴,一条尾巴等于一千年的修行,那八条尾巴......八千年! 平白无故多了八千年的修行,果真只有在梦中才会这么美好。小狐妖抱着自己的九条尾巴痴痴地想。 周围的狐狸崽子们依着小狐妖,见她一会儿炸毛一会儿笑的,有些不解。一只胆子大些的狐狸崽扬起脑袋问她:“九姑奶奶,三姑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啊?” “对啊,对啊。”一句话激起狐群幼崽们的不安,“三姑奶奶会不会找不到我们啊?” “三姑奶奶会不会出事啊?” “不会,不会。”小狐妖赶紧安慰他们,“三姑奶奶一会儿就回来了。” 狐群中弥漫的不安并没有因为小狐妖的安慰消散,直到大狐狸叼着一只流着血的狐狸回来,狐群们才见到光似的围上去,却见到大狐狸带回来的奄奄一息的狐狸后归入死寂。 “三姑奶奶,他......”有狐狸已经忍不住哽咽出声,大狐狸摇摇头,眼里透出哀伤。这只狐狸伤的太重了,她也没法救回来。 狐群中连起一片哀鸣,受伤的狐狸在兄弟姐妹们的注视下缓缓闭上了眼睛,小狐妖不认识他,但此时心里的悲哀和难过像洪水一般把她淹没,令她绝望地窒息。她偏过头,默默退出狐群,想从悲伤中喘口气。 狐狸们用爪子刨了个坑,安葬了他们的兄弟。大狐狸发现了独自在一边的小狐妖,走过来用尾巴抚摸小狐妖的脑袋安慰她。小狐妖被安抚着,心里却莫名升起一股委屈和依恋,她虽与大狐狸认识不久,却奇怪地笃定着这只大狐狸会永远照顾她,安慰她。 “跑的累不累?有没有受伤?”大狐狸低声轻柔地询问着,小狐妖摇摇头,告诉她自己没事。埋葬完同伴的狐狸们也围过来,突然,一只狐狸失声尖叫道:“三姑奶奶,你的尾巴!” 小狐妖一惊,转身去看大狐狸的尾巴,发现她现在只有四条尾巴了,背后有一处断尾的伤口还在渗血。 “一条尾巴而已,不算什么。”大狐狸安慰大家,狐群却没被她安慰道,狐狸幼崽们纷纷凑上去为她舔伤口,大狐狸温柔地趴下,免得小狐狸们爬到她身上摔下来。 “三姑奶奶已经丢了五条尾巴了。”有狐狸难过地说。 “人类真是太可怕了。”另一只狐狸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什么时候才能过上不用被猎杀,不用东奔西逃的日子。” 没有狐回答这个问题,大家一致沉默下来。大狐狸叹了口气,用尾巴勾着小狐妖走到一边,温声道:“九妹过来,三姐跟你说件事。” 小狐妖跟了过去,大狐狸将她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两只狐狸紧依着坐下,大狐狸感慨道:“当年母亲生了九个姐妹,如今,大家都不在了,只剩我们俩了。” 小狐妖不知道说什么,她觉得这个梦莫名其妙,没有前因没有后果的,她就像一只坠入异时空的狐,对一切都茫然的很。 “九妹长大了,已经有九条尾巴了,以后,该你好好保护大家了。”大狐狸说。 小狐妖“啊?”了一声,茫然地抬头看那张温柔的狐狸脸。 “我打听到一个消息。”大狐狸三姐说,“人类的王得罪了女娲娘娘,娘娘很生气,正在召一名狐妖前往人间迷惑那王。我想,如果我完成了娘娘的命令,或许就能向她求个恩典,许我们狐族一个安身立命,不受侵扰的地方。” 这句话仿佛天降神雷,把小狐妖劈晕了。她觉得这个故事走向很熟悉,这不是苏妲己的故事吗? 那可是传说中魅惑纣王的狐妖苏妲己,在人界和妖界都火遍了。 难道苏妲己就是温柔的大狐狸三姐?不可能啊,三姐现在只有四条尾巴。 现在狐群里面有九条尾巴的狐狸,就只有一只,所以...难道...我是苏妲己? 小狐妖木着脸,颤抖着声音说:“三...三姐,你咬我一下。” “啊?”三姐疑惑地摆头,“九妹,你怎么了?” “你...你咬一下。”小狐妖狠狠闭上眼睛,等待结果的宣判。 三姐不明所以,轻轻地用牙叼了小狐妖一口,小狐妖只觉得脖子有些痒,其他的什么也没感觉到,急切想知道真相的小狐妖一狠心,哐地一头撞在旁边的树上。 “九妹!”三姐吓了一大跳,“你没事吧。” 好晕,好疼。小狐妖双爪抱头揉着脑袋,红着眼眶看向三姐。 原来这不是梦,是真实的。她好像穿越成了传说中的狐妖苏妲己。 这可一点儿也不好,苏妲己的故事她看过,美貌非凡,勾的帝王五迷三道的,还祸乱朝纲,陷害忠良,最后被姜子牙杀死了。 她不想死啊,她只想当一只每天晒太阳睡觉,修炼都偷懒的小狐狸。 现在三姐主动说要去应召女娲娘娘的命令,小狐妖就可以逃过一劫了,可是,苏妲己的结局就像给她留下了深深的恐惧,如果三姐也去按照女娲娘娘的命令迷惑纣王,那最后三姐不就会跟苏妲己一样被杀死吗? “不行!”想到这里,小狐妖坚决道,“我绝对不会同意让你去!” “九妹,别闹。”三姐还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在闹脾气,温和地劝解道,“这样为了躲猎户的追杀,天天提心吊胆的日子,大家都累了,大家需要一个能安全生活、繁衍的地方。只要我能依照娘娘的指令,完成娘娘的任务,有功劳在身,就可以跟娘娘讨一处地方,一处能让我们一族安居的地方。” “你会死的,”小狐妖焦急道,“你会被人杀死的。” “怎么会呢?”三姐安慰她,“女娲娘娘会庇护我的。” 小狐妖见三姐不听劝,气急了,不愿意跟她说话了。三姐见妹妹又闹起了脾气,一直凑过来逗她笑,跟她讲道理,小狐妖捂着耳朵不想听,她就上来把小狐妖推到地上,故意揉她的肚皮。狐狸崽子们不明所以,以为两位姑奶奶在嬉闹,纷纷在旁边架秧子起哄,小狐妖快被他们烦死了。 一天晚上,狐狸们都休息了,三姐凑到小狐妖耳边,轻声跟她告别:“九妹,三姐走了,狐族以后就交给你了。” 小狐妖一直没睡着,就怕三姐偷偷走,此时立刻警醒地用尾巴勾住她:“不行,不许你走。” “九妹。”三姐无奈地叹气。 小狐妖看着三姐无奈又坚定的眼睛,咬牙决定道:“你不许去,我去。” “什么?”三姐一愣,小狐妖跳起来说:“我聪明又机灵,我去更合适。大家都信赖你,你留在这里带领大家。” “可是......”小狐妖没给三姐反驳的机会,接着道:“你这么一走,大家肯定会慌的,我又不会安抚他们,不如我去。再说了,我去为女娲娘娘助力,万一有危险娘娘肯定会庇护我的,我不会有事的。” 小狐妖这样说,心里想着的确是商朝覆灭只要有姬发姜子牙他们就够了,自己只要躲在后宫混水摸鱼就好,到时候一切低调行事,最后再蹭姜子牙他们一份功劳。 反正我知道剧本了,还能跟真正的苏妲己一样的结局吗?小狐妖这样想着,心也稳下来,用三寸不烂之舌劝服了三姐,趁着夜色上路了。 狐狸们一觉醒来,发觉狐群中少了一只,都有些不安,有狐狸赶紧来问三姐:“九姑奶奶呢?她怎么不在?” 三姐轻声细语地跟狐群解释,狐群听到小狐妖打算帮女娲娘娘对付人类的帝王以此换取狐族生存之地的计划,不仅没有高兴,反而都忧心忡忡。 “人类的帝王是不是比一般人类更可怕,九姑奶奶会不会受伤啊。”有狐狸崽子说。 “九姑奶奶被人抓走怎么办?” “让九姑奶奶回来吧。” “九妹很聪明,她会没事的。”三姐安抚大家,“我们到人类帝王的皇宫附近去,一旦九妹有危险,我们就把她救出来。” 狐狸们纷纷点头,狐群中全部五十九只狐狸离开赖以生存的林中山涧,朝危险的人间走近。 2. 入宫 昆仑山下,毛绒绒的白狐狸看着自己因长途跋涉而脏兮兮的爪子叹气。 “野狐狸就这点不好啊。”小狐妖自言自语,“一不小心就脏了,脏了还不能随时洗爪子。” “来着何人?”昆仑山的守卫见有狐狸靠近,怒目而视,严词质问道。 “吾乃轩辕坟狐妖,求见女娲娘娘。”小狐妖恭敬拜见道。 守卫冷笑道:“娘娘金尊圣体,可是你这野狐狸可见的?” “小妖听闻娘娘近有忧虑,特来为娘娘分忧。”小狐妖丝毫不怵守卫的疾言厉色,大声道:“娘娘所忧之事并非大难,只不过娘娘尊贵,不便出手。吾等小妖不曾有大作为,只想在这等小事上为娘娘分忧解虑。” 守卫刚要呵斥,一道庄严的女声从空中传来:“让她进来。” 守卫不敢不从,亲自将小狐妖带进女娲宫。小狐妖见到上首端坐的女娲娘娘,赶忙行礼道”娘娘圣寿无疆!“ 女娲见进来的是一只脏兮兮的狐狸,莞尔笑道:“你这狐妖,口中说着要为我分忧,却这般脏兮兮地来见我,是何用意?” “娘娘见谅。”小狐妖乖巧地拱爪子行礼,柔声道:“小妖听闻有人不尊娘娘,气愤非常,日夜跋涉前来昆仑山求见娘娘,为娘娘分忧解劳,因此才失了礼仪。” “罢了。”女娲摆手,“既然你是来为我分忧解劳的,那你来说,我该怎么罚他呢?” 小狐妖可是对苏妲己的故事耳熟能详的狐狸,当即正色道:“人主乃无道昏君,不畏上天;成汤气数已尽,当失天下,娘娘可顺天而行。” “好一个顺天而行。”女娲笑了,倏尔正色道:“既然如此,九尾狐妖听吾密旨。” 小狐妖伏地受旨。 女娲道:“成汤望气黯然,西周已生圣主。天意已定,气数使然。你可隐其妖形,托身宫苑,霍乱君心,助武王伐纣,不可残害众生。事成之后,使你成正果。” “多谢娘娘。”小狐妖恭敬接旨道,“小妖尚有一事相求。” “何事?说。” “小妖不求正果,只求娘娘许我白狐一族以不受侵扰,安身立命之地。”小狐妖道。 “许。”女娲点头答应了,小狐妖谢恩而去。 女娲娘娘的随身侍女奉命相助小狐妖进帝王后宫,小狐妖不曾有过人形,更不识人间行走坐卧的各种礼仪,这些都得侍女一一教她。有消息相传殷商帝王有意纳苏护之女苏妲己为妃,侍女教小狐妖变成苏妲己的样貌,每日练习人类如何站,如何坐,如何用筷子吃饭而不是用爪子扒拉然后上嘴咬。她们的时间不充裕,狐狸的野性又非一两日就能更改,侍女只来得及将小狐妖训练成人模人样,勉强不露陷,就草草送上战场。 “小狐妖,我最后嘱托你一句。”侍女与小狐妖相处几日,已有了些感情,在小狐妖临行前对她嘱咐道,“虽你此行的任务是祸乱君心,助武王伐纣,但人类之间有何恩怨矛盾,互相间的生死厮杀,都是他们的事,你是妖,绝不可参与,更不可杀人!我知道在妖族向来都是强者为尊,大妖杀小妖是常有的事,但人与妖之间绝不是这样的,人是娘娘的孩子,手上沾了人血,你就再不可能得道成仙了!” 小狐妖知道苏妲己就是害了很多人才会落得被姜子牙追杀,女娲放弃的下场,心知侍女此时所说的句句是肺腑之言,十分感动,谢过侍女并表示自己谨记后,便与侍女道别,往冀州苏护家去。 纣王欲纳冀州候苏护之女苏妲己为妃,苏护恐送妲己入宫,日后昏君失德,被天下人耻笑不智,便提了反诗,以表不臣殷商之心。纣王大怒,发兵征讨冀州。 苏护自觉冀州有此祸患,只因生了不肖之女妲己。倘若冀州城破,妻女被擒朝歌,露面抛头,尸骸残暴,惹天下诸侯笑我为无谋之辈,不若先杀妻女然后自刎,此方不失大丈夫所为。因此苏护仗剑走入后厅,朝苏妲己房间去。 小狐妖从窗户跳进来时,只见苏妲己热泪盈眶,苏护也含泪言道:“冤家!因生了你一人,断送了我苏氏一门!”小狐妖想起侍女不得杀人的嘱托,收回了爪尖,用尾巴打晕了苏护。苏妲己正伤心,见突然冒出一只狐狸打晕了父亲,不由得受了惊,那狐狸从父亲身边走过,口吐人言道:“苏妲己,我知道因商纣王要纳你为妃,你心不愿;然父兄又因此受难,怪罪于你,你心不甘;我有一法,从此后我变为你的模样,我做苏妲己,代你入宫,从此你不再是苏妲己,你愿意吗?” 苏妲己只犹豫了一会儿,就点头答应了。小狐妖当着苏妲己的面,变成她的模样,然后给苏妲己换了张脸道:“你不能再用这张脸,也不能再用这个名字了,今日起你无名无姓,无父无母,无牵无挂,自行离去吧。” 真正的苏妲己走了,从此小狐妖变成了苏妲己。 冀州受困数日,西伯侯姬昌终于赶来,说服苏护献女苏妲己入宫。已经是苏妲己的小狐妖跟着苏护的车马,从冀州来到朝歌。 冀州到朝歌路途遥远,马车晃得妲己头晕目眩,但她还得努力保持大小姐的姿态,不能让原苏妲己的贴身婢女看出端倪来。 婢女觉得小姐这些日子奇怪的很,神情不对,也不爱说话,但她以为是入宫的事让小姐不开心了,因此也没多想。妲己只暗自想道入宫后绝不能让这些婢女跟着,不然迟早得被拆穿。 朝歌是人的王都,是活在山林的妖想象不到的繁华,帝王住的房子比几百个妖精的洞窟加起来还大,妲己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想起自己前世住的大房子和暖呼呼的暖炉来。 以前我也住大房子的啊,妲己忍不住想,只是怎么住着住着就穿越了呢? 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妲己被带进正殿觐见帝王。这里是重头戏,可不能出差错了。妲己紧绷着神经,低着头保持着小碎步端庄地走进正殿里,略显生疏地用人类的礼仪给商纣王行礼,按照苏妲己母亲教导的言辞念道:“犯臣女妲己愿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首,人王的声音响起:“抬头。” 没人提醒妲己人类有不能直视帝王的规矩,她无知无觉地抬头,对上了商纣王帝辛的眼睛。 妲己原以为商纣王沉迷酒色,应当是一个眼神浑浊,大腹便便的老男人,此时一看,倒比她想的年轻不少,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样子,身材健硕,模样也挺端正,眼睛里像是压着乌云。 帝辛见此女竟然毫无畏惧地盯着自己看,心中想着苏护的反心是实打实的了,献女不过是权宜之计。帝辛面上装出一副大喜的模样,口中连道:“美人平身。”又立刻下旨道:“赦苏护满门无罪,每月加俸二千旦,文官二员,武官三员送卿荣归故地。” 因着帝王对妲己的喜爱,她被恭恭敬敬地迎进了寿仙宫。妲己深受宠爱,帝辛当晚就住在寿仙宫,此后日夜在寿仙宫与妲己寻欢作乐——这是外人的视角,妲己的视角可不是这样的。 那帝辛不愧是人类的帝王,顶头的阴险狡诈,对着妲己笑得温柔痴情,一口一个“爱妃”的,眼睛却冷得像冰。妲己不是不解世事的单纯小狐狸了,压根没被这个虚伪的人类骗过去,面上天天装着与帝辛柔情蜜意,实际上恨不得把寿仙宫的门锁上,不让这个人进来。 要知道,她本想在后宫中低调行事,等姜子牙功成,自己混个功劳的,帝辛这么天天来,天天来的,不就又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了吗? 再说了,那帝辛来寿仙宫也没能寻欢作乐。 妲己进宫的头一天夜里,帝辛就来到寿仙宫含情脉脉地拉着妲己的手温柔道:“本王从前听闻爱妃艳色天资,幽闲淑性,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妲己乖巧低头:“大王谬赞。” 帝辛:“爱妃钟灵毓秀,想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否为本王抚琴一曲?” 妲己羞涩一笑:“臣妾不会。” 帝辛:“那爱妃折纤腰以微步,想必善舞吧?” 妲己乖巧微笑:臣妾不会。” 帝辛:“那爱妃可是精于女红刺绣?” 妲己要绷不住微笑了:我这双狐狸爪子学会拿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要我会拿针线?找茬是吧? 3. 虚情 总而言之,妲己觉着自己这儿可没什么欢乐,除非帝辛拿她当乐子。按常理来看,妲己以为自己这么个什么也不会的废物妃子,早该被帝王厌弃了,但帝辛不知道发什么疯,天天过来寿仙宫跟妲己虚情假意,相互演戏。 妲己不知道帝辛累不累,反正她要累死了。她本想着趁宫里没人的时候变回狐狸好好放松放松四肢睡一觉,但帝辛不给她这个机会,后面索性住在寿仙宫不走了,妲己欲哭无泪,她本来拿筷子就不利索,帝辛在这她怕露陷更紧张了,每天饭都吃不了两口。 这种折磨狐的日子过了近两个月,大臣们终于耐不住了,把帝辛请回朝堂。妲己送帝辛离开时含情脉脉依依不舍,看他真的走了恨不得跳起来欢呼,回房后立马屏退所有宫人变回狐狸跳到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人类这里哪里都不好,就是床比狐狸洞的地舒服。 帝辛坐在朝堂上,慢慢翻阅两个月来大臣们堆积的奏章,心里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十分没有必要。这些奏章里有一半是谴责帝辛沉迷美色,不顾朝政,并言会导致天下大乱。另一半声称天心未顺,水旱不均,降灾下民,都是帝辛的过错,只有帝辛留心邦本,痛改前辙,才能天心效顺,天下安康。 帝辛笑道:“既然天心不顺,那众卿便去找天,问他有何不顺,为何要降灾下民,来找本王作甚?” 众卿跪道:“大王慎言。” “既然众卿请见本王,那便是认定本王为人主,本王来管人的事,那你们提天做什么?”帝辛把玩着手里的奏章,冷笑道。 亚相比干皱眉上前道:“大王切莫胡言。” “本王顽笑罢了,皇叔不必当真。”帝辛收起那一瞬间迸发的戾气,恢复了温声含笑的模样安抚了比干,又对诸位大臣道:“众卿既上书水旱不均,那是哪里水旱不均?民间灾情如何?诸侯应对如何?” 众臣无人应答,帝辛心中已经了然,对比干道:“如今朝廷百事,俱有皇叔与朕代劳,自是可行,纵朕亲临,亦不过垂拱而已,又何必不绝于耳。” 比干跪地俯首:“臣之忠心,天地可鉴。” “本王怎会不信皇叔呢?”帝辛起身,将比干扶起来,“有皇叔在,我殷商四海安康,万民乐业,此乃殷商之幸。” 帝辛扶起比干后,回到王座,此时午门官前来启奏:“终南山有一炼气士云中子见驾,有机密重情,未敢擅自朝见,请旨定夺。” 此时众多朝臣都在,帝辛不好不宣,就让人把云中子带进来。云中子是方外的道人,见到帝辛手执浮尘打了个稽首。帝辛问其来意,云中子道:“贫道住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是也。因贫道闲居无事,采药于高峰,忽见妖气贯于朝歌,因此特来朝见,除此妖魅。” 帝辛笑了一声,说:“深宫秘阙,禁闼森严,又非尘世山林,妖魔从何而来?先生此行莫非来错了?” 云中子给了帝辛一把木剑,让他挂在分宫楼,三日内自有分晓。帝辛并不太信他,此时若是不接这剑,朝臣们又得念叨他好几天。思及此处,帝辛还是命人把木剑按云中子的话挂好。 妲己在寿仙宫睡得好好的,忽然感觉全身发烫,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她挣扎着睁开眼,宫殿还是那个宫殿,她并没有掉到锅里变成煮狐狸,那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哪个道士来驱魔除妖了吧? 道士怎么那么闲啊?我什么都没干,驱我做什么?妲己欲哭无泪,使尽了全身的法术变回人身,以免被人看到狐狸真身,那就真的没救了。 寿仙宫的人很快就发现不对劲,赶紧去通知帝辛。帝辛刚挂完云中子说的除妖的木剑,妲己就出事了,他心头一震,一边往寿仙宫赶去,一边心中猜疑:难道妲己是妖?或者是朝中有人故意串通云中子,就为了将妲己以妖邪之名除去? 但若真是有人要动妲己,那他们怎么只动了妲己,不动苏护呢?我都把他捧得那么高了,那些朝臣怎对此毫无议论? 帝辛的心思千回百转,也不耽误他疾步走到寿仙宫,脸上所有的惊疑都在进门的一刹那转变为担心。他看着妲己越发惨白的脸色,知道她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出事了。帝辛大步上前抓住妲己毫无血色的手,担忧道:“美人,早晨送本王出宫,美貌如花,为何一时有恙,便是这等垂危!叫朕如何是好?” 妲己心中暗骂帝辛这狡诈的人类,一边叫人来除妖,一边在这里假惺惺地担忧。妲己自觉这些天行走坐卧都很谨慎,没有露陷,可能是谁随口提了一句,叫帝辛起了猜疑,才找了个除妖道士来试探。她装了那么多天,可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想到这里,妲己立马眼泪汪汪,楚楚可怜地握住帝辛的手道:“大王,臣妾这些天承蒙大王宠爱,恐已遭人嫉恨猜疑,今日不知是谁做了妖法,要害臣妾。大王,臣妾今得此危症,恐不能常侍大王左右,万望大王勿以臣妾为念。” 帝辛含情脉脉:“爱妃!” 妲己深情款款:“大王!” 帝辛在等妲己是否会现原形,妲己在等帝辛什么时候让那个驱妖道士停。 帝辛可以慢慢等,妲己等不了,她已经快撑不住了,见帝辛丝毫没有叫停驱魔道士的意思,妲己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和恼恨,要是在这里显出原形,那她就功亏一篑了。 忽然,宫外一阵喧哗,似乎有人闯入宫中。众人看向殿外,此时妲己感觉身上的灼烧感忽然消失了,应该是驱妖道士停了。筋疲力尽的妲己握着帝辛的手一松,昏死过去。 等她再次悠悠转醒,她还在宫殿里,没有被当成妖怪烧死,妲己就知道这关过了。她松了口气,召来侍女问道:“大王呢?” 这是个博取帝辛信任的好机会,必须让他相信自己不可能是妖,这样的试探再多几次,自己的小命非交代在这儿不可。 侍女答道:“大王正与申道人在外殿闲谈。” “申道人?”妲己惊疑道,“申公豹?” 当妲己整理好衣服,来到外殿时,就见除帝辛外,还有一个身穿道袍,白发长须的老人,那老人见到妲己就站起来行礼道:“恭喜大王,恭喜娘娘,娘娘的身体已无大碍。” “哦?”帝辛对妲己招了招手,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下道,“多亏了申道人,救了本王的爱妃。” 妲己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申公豹看,主要是因为他这个外貌。白发白须......看起来真的很像姜子牙啊。 申公豹的视线突然转过来对上妲己,妲己才清晰地看见他的眼睛是猫瞳,微微松了口气:太好了,是大猫,不是姜子牙。 申公豹对妲己说道:“有贼人以木剑对娘娘下了咒术,因而娘娘才得此危症,生命垂危。” 这该我表现的时候了,妲己立马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依在帝辛身上,软声道:“大王,你可得保护臣妾啊。” “这是自然。”帝辛温柔地安抚她,只是突然转口道:“不过本王只听闻过木剑驱邪,还不曾听闻过木剑咒法,还请道人解惑。” 妲己额头上渗出冷汗,紧张地看向申公豹,申公豹丝毫不慌,早有准备道:“大王有所不知,木性有异,松木性坚,妖邪不近;槐木性阴,妖鬼相亲。驱邪之剑常以松木所制,但若有心人改松为槐,那......”申公豹说到这里,就闭口不言,让帝辛自己猜测。 这就是指松为槐吗?妲己默默擦着冷汗,帝辛似乎相信了申公豹的话,为了感谢他,将他留在宫里暂居。 夜晚,帝辛留宿寿仙宫。妲己见他差不多睡熟了,为了保险给他迷了魂,自己披上衣服朝申公豹暂居的寝宫去。 申公豹似乎猜到她会来,倒好茶水坐在桌边等她。妲己的身形缓慢显现在申公豹的房间里,显形后立马向申公豹行了礼:“多谢道人救命之恩。” “我们妖哪里来这么多礼。”申公豹彻底没了白天那副得道高人的模样,不耐烦地摆摆手。 妲己也烦透了这些礼仪,闻言也不装了,自顾自坐在了椅子上:“申道人怎么会来?” 这个问题妲己不是不知道,但她必须表现得不知道。申公豹冷哼一声道:“我师兄姜子牙奉命助武王,我来看看他有多大本领,能灭了商汤。” 你别看了,他真有这个本事。妲己心道。 “话说,你个狐妖,不在山里好好呆着,来这深宫里做什么?”申公豹问。妲己把自己求女娲庇护,奉命蛊惑君心的事跟他说了,申公豹有些动容,自嘲道:“也是,哪个妖修成人形前不曾被人捕杀过,我自以为修炼得道,拜入仙门便可免于此难,可入门后方知人与妖就是不同的,就算修成了人形,在仙眼里,还是粗鄙不堪之物,还是‘其心必异’的异类。” “跟你说这些做什么。”申公豹轻嗤道,“总有一日,我会让师尊和姜子牙知道,我们妖不比他们人轻贱。小狐妖,看在你我同为妖的份上,我便先留在此地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申道人。”妲己看着申公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申道人,您能换副样子吗?” “为何?”申公豹摸着自己雪白的胡子,“如此不好?我师兄姜子牙相貌如此,我师尊可是对他欣赏有加。” 就是因为姜子牙长这样,所以你这副样子让我很害怕啊。妲己心道。 其实申公豹觉得自己豹子原身最好看,对自己的人身外貌并不是很在意,因此妲己略劝了劝,他就换了一副年轻男子的样貌,妲己这才松了口气。 翌日,申公豹就顶着这副样子去见帝辛,帝辛有些惊讶,听他说自己是元始天尊门下弟子也不置可否,但申公豹与他密谈了一会儿,帝辛竟然松口让申公豹当上商朝的国师。众臣议论纷纷,就连妲己也十分不解。这个帝辛可不像妲己听的传说那样好骗,她私下问了申公豹,到底是如何说服帝辛的。 申公豹高深莫测地摇头道:“你这小妖,道行太浅,看不出这帝王心中的症结。” “什么症结?”妲己好奇地问。 “其为人主,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臣民皆对其跪拜,可你看这些臣与民,拜的是他,还是......”申公豹笑了笑,指了指天,又摇头道:“不可说啊,不可说。” 4. 知礼 申公豹不是人,这个帝辛心知肚明。但他是仙也好,是其他什么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帝辛问了他一句话:“你来本王这里,是来告诉本王天说了什么吗?” 申公豹答:“贫道来此,是来听大王说了什么。” 帝辛大笑,审视着申公豹。他很聪明,能猜到帝辛的想法,不过帝辛不反感他,他不怕被人揣度,只厌恶被平视...甚至俯视。 他是王,他应该俯视所有人。 挥退了申公豹,帝辛秘密召来寿仙宫的侍女问:“苏美人这些天可有异样?” 侍女恭敬答道:“不曾有的。大王离开后,苏美人往往屏退众侍,独自在房内歇息,未曾离开寿仙宫。” 每次都独自歇息?帝辛心中存疑,面上却不显,只叫寿仙宫的宫人盯好妲己,自己又像心中毫无猜疑一样,往寿仙宫去了。 帝辛的侍从不解,委婉地问他既然怀疑苏妲己,又为何天天往寿仙宫跑。帝辛不答,只心中暗笑道:旁人怎么知道,那苏美人明明不愿意见到本王,又装作对本王深情款款的样子,多有趣。 到了寿仙宫,帝辛却被告知妲己不在,被姜皇后叫到中宫了。 妲己入宫二月有余,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后宫中的其他妃嫔。姜皇后高居上首,黄贵妃、杨贵妃居左右,三双眼睛审视着跪在中间的妲己,妲己心中忐忑,恭恭敬敬地向姜皇后行礼。 姜皇后统领后宫,听说帝辛宠幸妲己两个多月,罢了很多次早朝,本就对这迷惑君王的妖妃不喜,如今见到妲己,又发现她行礼动作僵硬生疏,没有大家小姐的仪态,对妲己更加不满,问责道:“天子在寿仙宫宣淫作乐,不理朝政,你并无一言规谏。身为宫妃,你又毫无仪态,不识礼数,吾为中宫,不可坐视不理。苏美人,明日起每日卯时你须往中宫来,吾亲自教你宫中礼仪。” 妲己心中委屈,又不是她叫帝辛天天来的,她也想苟命自保啊,但帝辛没给她这个机会。妲己有苦说不出,只能拜谢出宫,闷闷不乐地回宫了,她想起女娲侍女教自己礼仪时打在腿上,手上的鞭子,就觉得苦日子在向她招手。 帝辛在寿仙宫等到了一脸闷闷不乐的妲己,赶紧温柔地上前问道:“爱妃为何愁眉不展?可是在皇后那受了委屈?” 妲己心道若非你没事就跑来寿仙宫,我怎会被姜皇后找上门?气闷的妲己懒得陪帝辛演了,直接上手把他推出去道:“大王日日来寿仙宫,不理朝政,臣妾已经因此被皇后娘娘训过了。臣妾知错,不敢再蛊惑圣聪,引诱天子,还请大王去谗远色,莫再往臣妾这妖妃处来!” 帝辛一脸茫然地被推出去,不仅被扫地出门,还被‘别再来了’四个字甩了一脸。 “这是怎么了?”帝辛不解地自言自语道,“昨个不是还装的好好的吗?今天怎么就炸毛了?” 帝辛还在门外轻声细语地哄妲己开门,妲己摸着自己狂奔的心跳,心道我好不容易把你赶出去,怎么可能再放你进来?最好帝辛这次被她气得不轻,以后再不踏足寿仙宫一步,那她的生活不是美滋滋? 想到这里妲己狠下决心,给门上了门栓不说,还叫来一个宫人,对他道:“你过来,堵在这儿,不可让大王进来!” 宫人踌躇上前,犯了两难:虽说妲己是他的主子,按理说他该听妲己的话,但门外的......那可是大王啊! 宫人权衡利弊,觉得宁愿得罪妲己,也不能得罪君王,立刻跪下道:“娘娘息怒!” 其他宫人跟着他齐齐跪下:“娘娘息怒!” 不说身在其中的妲己,就连门外的帝辛也被惊到了。 “在里面发脾气?难道这次真气狠了?”帝辛兀自猜疑道,“也罢,今天就不去触霉头了。”想罢,帝辛便离去了。 不敢得罪姜皇后的妲己翌日一早就到中宫听皇后的训诫。姜皇后说要教妲己礼仪不是说说而已,她真心觉得妲己的仪态糟糕的很,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小动作。例如此时,姜皇后的鞭子往妲己的手臂上甩下,厉声道:“你并非犬类作揖,行礼时何必手抬高至此?” 妲己吃痛,默默把手往下挪。 “谁教你站立踮脚?”姜皇后眼尖的很,妲己的脚藏在裙底也看得见,“放下。” 妲己默默把后脚掌放下,上肢又情不自禁地跟着往下落,被教习的鞭子狠狠甩了一下,痛得妲己赶紧直回去,然后脚尖又跟着踮起来。 姜皇后也无语了,她从未见过仪态如此差劲的大家小姐,她一度怀疑自己不是在教宫妃礼仪,而是在训狗。 这还只是站立的训练而已。吃饭的时候也不安宁。姜皇后看着吃饭时妲己那仿佛要把饭菜生吞活剥的力道都惊呆了,严厉斥责道:“大家小姐怎可如此饮食!” 妲己一惊,吓得爪子捏不住筷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姜皇后一阵心火烧起,又见妲己这吓惨了的模样,火又发不出来,只好叹了口气,吩咐宫人给妲己拿一双新筷子,开始调整妲己的饮食姿态。 “坐姿端正,不许俯在桌上。”姜皇后的眼神就像刀尖在妲己的身上划过,好似要把她身上每一寸不规整的动作仪态全都削掉一般,“吃,要细嚼慢咽,不许大口咀嚼;饮水时茶杯倾斜,不许伸舌头舔。” 妲己觉得自己在这里吃的每一口饭都是酷刑,她才吃了没到三分之一,姜皇后就叫了停。肚子在咕咕叫,下午却还有别的任务,姜皇后要她抄写宫规。 这可完蛋了,虽然妲己上辈子被主人抱着一起看过书,认得几个字,但她的狐爪子没练过拿笔啊。 “皇后娘娘,”妲己悄悄放松站得发疼的腿,委屈地说,“臣妾不会写字。” “不会写字?”皇后愣了一下,想来可能是家中不曾教习,也就理解了,松口道:“那字可认得?认得就在这诵读罢。” 妲己双爪捧着宫规,看到那一大推字就眼晕了:商朝写的是甲骨文啊! “娘娘,”妲己再次可怜兮兮地说,“臣妾不认得字。” 这就难办了,中宫的宫人也都不认字,姜皇后只好自己给她念宫规,让妲己站在一边听。这宫规绕的很,妲己没听一半就晕了,她一晕就忍不住挠耳朵,姜皇后一鞭子给她吓醒了。 “从哪儿学来的如此毛躁的动作?”姜皇后毫不留情地说,“改掉。不得本宫的允许,你不许动作。” 妲己赶紧称是,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放松。直到天色昏了,姜皇后才放妲己回宫。回宫的妲己见到申公豹后忍不住跟他哭诉在中宫的惨痛经历,申公豹对她表示了理解和同情。毕竟先前为了拜入元始天尊门下,他也努力学习过人的仪态,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混成了现在这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此时寿仙宫的宫人在门外通报帝辛来了。申公豹不欲被帝辛发现自己和妲己有过多交集,默默隐去身形出去了。妲己强撑着疼痛的四肢,僵硬着一张笑脸出来迎接帝辛,帝辛一看她现在的惨兮兮的样子就猜到妲己应该是在姜皇后那里被教育了,也不好再让她一直站着,赶紧拉起妲己的手让她到桌边坐下,然后让宫人把饭菜送上来。 妲己经过中午那番折腾,见到饭菜都觉得心累,小心翼翼地拿着筷子夹了菜——不敢夹肉,她现在手疼到发抖,夹肉会掉;夹了菜后再送到嘴边,咬下半口,再用乌龟的速度慢慢慢慢咀嚼——要细嚼慢咽。 她这饭吃的累,帝辛看的也累,心道她是在中宫受了多大折磨,前些天虽然吃饭的时候也不自在,但好歹还是吃了几口肉的,今天连菜叶子都咽不下去了。 “这饭菜爱妃吃不惯,本王再让他们做些别的吧。”妲己这吃不下饭的样子看的帝辛有些心疼,妲己连连拒绝,她此时虽然饿,但真吃不下饭菜。 “皇后向来重规矩,你刚进宫,她要规训教导本王本不应插手。”帝辛说,“不过人非规矩,若都规训成一个样,那还有什么乐趣。皇后正位中宫,端庄大体;黄贵妃飒爽,杨贵妃温顺,爱妃你活泼俏丽,如此一来本王的后宫方能百花争放。皇后那边,本王去与她说,往后爱妃就不必去了。不过明日之事往后搁,此时最要紧的,是爱妃可有什么想吃的,本王命人去准备。” 帝辛的提议属实让狐心动,不过妲己往深处一想,如果帝辛真跟姜皇后提不给她训仪态这事,那她定然会在姜皇后那里落下一个红颜祸水,狐媚惑主的名号,然后就会在朝中人眼里落下这样的名号,然后就会被讨伐,那不就跟苏妲己原来的命运一样了吗? 不行不行,我要苟命! 再说她的仪态确实不过关,要是被眼尖的人抓出来是狐狸就糟了。想到这里,妲己赶紧拒绝了帝辛,强烈表达了自己跟着姜皇后学习的欲望。 帝辛虽不懂为何妲己非要把自己扭成另一个样子,不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帝辛也不再说什么。 夜晚,帝辛见妲己今日实在被折腾的不轻,便不再留下来烦她了,妲己本以为自己可以美美地睡一觉,明日再战中宫,没想到申公豹忽然闯进来。 “妲己,要紧事。”申公豹急促道,“我在西郊发现一窝白狐狸,可跟你有关系?” 5. 狐亲 妲己一惊,忙追问道:“一窝白狐?多少只?” “六十左右。”申公豹道,“还有一只四尾的。” “是三姐!”妲己急地跳起,“他们怎么到这儿来了?不行,狐狸在哪?我得去看看!” 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浅浅照明了树林,一只豹子和一只九尾白狐从光影中奔过,在一处疑似山洞的地方停下。妲己毫不犹豫地闯进洞里,果然看见满山洞的熟悉的白狐狸们。 “九妹!”三姐率先注意到她,妲己看到三姐,眼眶莫名一红,从心头涌起一股对家人的深切思念,妲己不再忍耐,朝三姐扑过去。 满山洞的狐狸见到妲己都很高兴,纷纷朝她扑过来,一群白狐狸扑作一团,尾巴在空中晃来晃去的,申公豹赶紧变回人形,以防自己对着尾巴扑上去。 也是他变回了人形,洞中的白狐狸们才注意到多了一个妖怪,三姐和和气气地跟申公豹打招呼。妲己见状赶紧跟三姐介绍申公豹:“这是元始天尊门下的申道人。” 元始天尊门下的弟子?那可是拜入仙门的大妖怪,满山洞的狐狸都对申公豹恭敬起来,申公豹很受用,坐在狐狸们给他扫出来的干净地方听妲己和三姐交谈。 妲己问三姐:“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儿是王都,到处是捉妖的道士,你们要是被捉了可如何是好?” “正是这儿危险,我们才不不会放你一人待在这儿。”三姐说,“你独自在宫中,要是有个什么万一,那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吗?三姐还有些法力,在这儿还能帮你些。” 妲己才不听三姐说什么,她知道苏妲己家的狐子狐孙全被黄飞虎和比干杀了,她可不愿意让三姐和众狐狸们落得这个下场:“三姐,你就听我的罢,带着大家回山里去,等我这边办妥了,我就回去找你们。” “你独在此危机重重之处,你要三姐如何安心回山里?”三姐说,“九妹你安心,我只隐了身形在宫门打听你的消息。” “不行,你不能靠近宫里。”妲己急了,“你可知道人里面那些丞相将军多可怕?” “那我就更不能放你独自在宫里了,”三姐急道,“我变成宫人混进去。” “二位狐奶奶别急。”申公豹用手中的拂尘隔开吵起来的狐姐妹,对三姐道:“狐奶奶可不知道,如今呐这驱妖道士眼睛可尖着呢,一眼就能看出混在人堆里的妖怪来,若你不慎被捉了,不是让妲己徒增担忧吗?”说完,申公豹又转头对妲己道,“不过妲己你也太过警惕了些,其实狐奶奶找的这处山穴极妙,若非我看见狐狸跟过来,连我也找不着。要我说,狐奶奶担心妲己,只要留在此处洞穴即可,妲己若有事自然知道上哪儿寻你们。宫里还是太危险了些,不去为妙。” 三姐和妲己都冷静下来,觉得申公豹说的有道理。妲己心想自己确实太过警惕了,原来的苏妲己是把狐子狐孙们叫到摘星楼喝酒才露陷被揪出狐狸尾巴的,但是现在摘星楼妲己是不可能叫帝辛建的,三姐他们也不到宫里去,那比干和黄飞虎就怎么也抓不住他们。就算自己出事露陷,也累及不到三姐和狐狸们。 冷静下来的妲己和三姐达成共识,三姐和众狐狸们留在西郊的狐狸洞,不到有人的地方去,妲己有事再来狐狸洞找大家。 事情解决了,申公豹先走了,留妲己在洞里和狐狸们叙旧。妲己窝在三姐的毛毛里,忽然觉得白天所受的那些苦都加了倍似的反噬了,原本还能强撑的身体和精神一下自就撑不住了,妲己突然开始觉得又饿又困又委屈,只想窝在软乎乎的白毛毛里,再也不出去。 或许,这就是家吧。 虽然在得知三姐也来到朝歌的时候妲己慌了,但如今冷静下来,在知晓三姐并不危险后,妲己不得不承认知道三姐就在附近让她安心很多。 就算他们与她不在一处,妲己也了有一种自己不是孤军奋战的感觉。 经过姜皇后持续多日的魔鬼训练,妲己终于进化成了行走坐卧各种礼仪姿态都无可挑剔的人类大小姐,后几天几乎都没挨过鞭子了。姜皇后见她现在如此端庄的仪态很满意,终于宣告妲己明天就不用再来了。 中宫特训结束了,妲己却不想就这么走了。这几天因为她在姜皇后这里受指教,帝辛来找她的时间被迫缩短了,她在朝臣里面的口碑也没那么恶劣了,眼见着梦想中的苟命混日子的生活在向她招手,妲己怎能在这个紧要关头放弃? 她眼珠一转,笑嘻嘻地问姜皇后:“皇后娘娘,朝歌可有适宜清修的寺院?” 姜皇后:“嗯?” 妲己乖巧地跪在姜皇后身旁,柔声道:“臣妾这几日受娘娘教导,心觉自己太浮躁了些,想要寻个清净的去处,修身养性。” 姜皇后赞许道:“你有这心思,也是很好。至于这适合清修的寺院......本宫倒还真想起一处。紫霄宫隐于山中,有不少仙姑在那处清修,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你若有意,本宫便送你至那处去。” 妲己哪能不愿意,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了。姜皇后动作也麻利,次日一早就备好了车马把妲己送进了紫霄宫,那晚帝辛在寿仙宫扑了个空,才知道妲己到紫霄宫清修了。 帝辛气笑了:“皇后娘娘好大的权威,好大的胆识!如今宫妃出入宫门,竟也不需过本王的耳目了。或是本王眼拙,不曾看见那门上写了个‘姜’字?” “大王请听臣妾一言。”姜皇后淡然道:“人君有道,贱货而贵德。今陛下贪美色,远德行,臣妾为中宫之主,不得坐视不理。为正大王视听,臣妾方送妲己出宫,臣妾之行虽不曾告以大王,然忠君之心天地可鉴,万望大王谅解。” 帝辛冷笑:“皇后的心思,本王怎会不清楚?昨日守南门的是何人?” 宫人见帝辛面有怒意,不敢拖延,赶紧把昨日南门的守卫带过来。帝辛只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便轻描淡写道:“杖杀。” 那几个守卫被推倒在姜皇后面前,在帝王的命令下就要被生生打死。姜皇后忍不住谏言:“此二人并无过错,大王何故罚他们?拒谏杀忠乃昏君之道,还请大王停手!” “皇后是重规矩、明道理之人,怎会看不出这二人的错处来?”帝辛道,“无本王的命令,他们二人就敢放宫妃出宫,这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挨打的守卫惨叫道:“臣是见那马车有皇后娘娘的手谕,才敢放出宫的。” “那又如何?皇后娘娘忠君之心天地可鉴,此等大善大德之人怎会有错呢?”帝辛对着姜皇后笑得那样温柔,吐出来的字眼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私放宫妃有违礼法,此等错误自然得有人担着。不过显然错的不是皇后娘娘,那只能是你二人了。” “皇后娘娘救我!皇后娘娘救我!”守卫们开始向姜皇后求救,姜皇后听得心痛,但欲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渐渐地,求救声息了。姜皇后不再去猜想那守卫是否活着,心中只觉得悲哀:自己为了大义才送妲己出宫,没想到竟惹了这个被帝王暗中指责的下场。真是昏君当道,妖妃误国。 妲己也猜不到自己此番一走,不仅没有逃掉种种纷争,还被扣实了妖妃的名号。此时的她高兴极了,紫霄宫果然是个僻静的地方,而且因为她是宫妃,紫霄宫也不敢苛待她,给她准备了一个远离人烟适合修行又舒适的院子。 妲己觉得在这紫霄宫的生活像美梦一般。她交代了紫霄宫的其他仙姑们不许往她院子里来,她完全可以在院子里变回狐狸嬉笑玩闹,不需要注重大小姐的仪态。饿了有人将吃食放在院门口,无聊了可以溜到西郊找三姐他们玩儿,没人会发现她不在。 这就是妲己想过的生活啊,她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能一直待在紫霄宫不回去了。妲己以为这事其实不难,因为姜皇后一看就不想让她回去,只要在姜皇后派人来问时,自己多多表达清修的意愿,那或许就能留在这里苟到大结局了。 真好真好,只是最近......紫霄宫的人送到院门口的吃食怎么少了些? 并不是饭菜做少了,而是很明显有被偷吃的痕迹。妲己怒了,究竟是何人敢偷吃本狐狸的饭食?要是让我捉住她,我定要让她饿着肚子,在一边看着我吃! 怀着这样一种坚决的心,妲己躲在院门口蹲守那个窃食贼。在送饭的仙姑放下食盒走后,妲己就团成一团躲在草丛里,静静地守着,果然不负众望地守到了......一只鸡! 这哪是窃食贼,这是活生生的食物啊! 妲己眼睛都亮了。 6. 雉鸡 锋利的爪尖蓄势待发,妲己耐心潜伏,眼见那只鸡警惕地左顾右盼着,小心翼翼地靠近食盒,妲己倏然扑上去,一口咬向鸡的脖子。 旁边的草丛扑出来一只狐狸,那鸡吓得失声尖叫,扑腾着翅膀躲开狐狸的血盆大口。妲己一击未中,并不气馁,继续追着鸡咬,那鸡躲闪不及,被妲己咬掉了好几根羽毛,张嘴发出清亮的哭声:“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会说话?是只成精的鸡?妲己停下追逐的动作,只见那只鸡哭着哭着脑袋一个接着一个从脖子两边冒出来,最后一共长了九个脑袋,九张鸡嘴齐齐发出哭声,把苏妲己吵得受不了了。 “九头雉鸡精?”妲己按捺下被哭声激起的烦躁感,对询问前的妖道:“你别哭了,我问你话呢。你怎么在这?” 九头雉鸡精抽泣着说:“我本住在轩辕坟,只是前些日子有群狐狸路过,要逮了我吃,我被他们一路撵到这儿了的。狐狸姐姐,我这身上除了头就只有头了,没多少肉的,我真的不好吃,你别吃我!” 知道了眼前这只鸡是就是苏妲己的好姐妹九头雉鸡精,妲己心情有些复杂,就像在面对一个不是特别熟悉的亲人,妲己道:“我不吃你,你别哭了。” “真的吗?”九头雉鸡精九个脑袋齐声道,“那狐狸姐姐,你可以分我一些吃的吗?” 还得寸进尺了是吧?妲己瞪了九头雉鸡精一眼,九头雉鸡精九个脑袋同时缩了缩,胆怯地看着妲己。妲己无奈,还真分了她饭吃。 九头雉鸡精本来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妲己还真把饭分给她了,顿时感动得泪眼汪汪:“狐狸姐姐,你真是只好狐,不但不吃我,还分我饭吃!姐姐的恩德无以为报,我愿意跟随姐姐,以后我九头雉鸡精生是姐姐的鸡,死是姐姐的鸡骨头!” 妲己:......怎么还赖上了? 在苏妲己的传说故事里,这只九头雉鸡精也没有好结局,妲己虽与她不熟,但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得那个下场,便开口赶九头雉鸡精走。没想到九头雉鸡精是真的赖上妲己了,每天跟在她后面飞来飞去,赶也赶不走,就算妲己假装要吃她,她也是躲在院子的角落里盯着妲己看,等她觉得妲己不生气了就再次黏上来。 妲己都被她跟得没脾气了,也只有在妲己回西郊狐狸洞的时候九头雉鸡精不敢跟上来。 搬到紫霄宫后的妲己天天上狐狸洞来找三姐,要不是怕宫里的人可能到紫霄宫找她,她都能住在狐狸洞了。三姐知道妲己暂时离开了危险的宫廷,搬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也很高兴,对于九头雉鸡精想跟着妲己的事,三姐也觉得不是什么坏事,这样就算妲己回到宫里,也有个妖怪相互照应。 妲己没法跟三姐说她知道故事的大结局,所以才不愿意让自己现在的轨迹和传说重合,只能打闹两句避开了这个话题。 妲己这边日子过的舒心,帝辛那边就不是那么美妙了。帝辛在姜皇后面前杖责两个宫门守卫的事很快传到了前朝众臣的耳朵里,针对此事的奏章立刻像雪花一样向帝辛扑来。帝辛闭着眼睛都知道他们在骂他什么,实在没兴趣看,因此比干和梅伯特地捧着那一打奏章找上门,并直接表示等帝辛看完了他们再走。 帝辛在他们的迫视下潦草地翻起奏章,梅伯见帝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跪下谏言道:“忠言逆耳,但请大王听。” 帝辛瞥了旁边的比干一眼,才看向梅伯:“你说。” “尧王治天下,应天而顺人,言听于文官,计从于武将,而观大王形迹,其一乐于深宫,半载不朝;其二宠信妖妃,苛于中宫;其三治下不仁,罔顾人命;其四亵渎神明,不敬上天!此四则形迹乃逆天命之为,万望大王自省改过。” 帝辛呵呵一笑:“人心隔肚皮,忠不忠本王可不知道,但这言,确实逆耳啊。” 比干闻言皱眉:“大王......” “皇叔莫急。”帝辛打断了比干,从王座上起来,走到梅伯面前温声道:“方才梅伯给本王列了四条罪状,但本王听着很是不解啊,梅伯可得给本王解惑。” 梅伯闻言俯身行大礼跪在地上,等帝辛的问话。 “其一,你说本王乐于深宫,半载不朝。”帝辛徘徊在梅伯身边,低头看着那个跪拜他的人,眼角的余光瞟的确是比干,“然朝堂上有诸位爱卿出谋,还有亚父做主决策,呈到本王跟前的奏章只有这些......”帝辛的余光从比干身上扫过,落到桌面上那一摊奏折上,冷笑一声,“这些逆耳忠言。众位爱卿合作无间,本王可不以为这朝堂上......还有本王的位置。” “大王明鉴。”比干跪下道,“因大王年岁尚轻,臣等方才事事为大王周全......” “皇叔莫急,”帝辛笑着打断比干道,“本王在问梅伯问话呢。” 梅伯只能看到帝王的靴子停驻在他面前,他不敢动作,只低声道:“臣以为......亚相所言极是。” “亚相所言极是啊......”帝辛笑着将这句话嚼了一遍,继续道:“其二,你指责本王宠信妖妃,苛于中宫。这本王可就奇怪了,姜皇后不曾缺衣少食,本王素日也对她恭敬有加,不曾有过半分怠慢,至于宠信妖妃......”帝辛踱步回到王座前,“本王的苏美人都到紫霄宫清修了,这宠信之名如何还能落到她头上?更至于,东伯侯还特地拿此事来问本王?” 啪的一声,帝辛手袖一甩,一本摊开的奏章摔在梅伯面前,是东伯侯的折子,字里行间明面上是在询问自家女儿可有行事不端之处,暗里是个人都能看出东伯侯对帝辛的指责。 梅伯飞速扫阅奏折,斟酌措辞道:“姜皇后乃大王原配,素秉忠良,实有贞静贤能之德,大王该亲贤妻,远妖妃,方为顺天之道。” “本王问你,所谓苛于中宫之言从何而来?”帝辛走下来,一脚踩在东伯侯的奏章上,“你既给本王列了此条罪状,可得说清楚了。” 梅伯静默不语,帝辛轻笑一声,仿佛不跟他计较似的接着道:“既然梅伯说不出所以然来,那第三条治下不仁,罔顾人命,更令本王不解此言从何而起了。” 比干闻言接过话题道:“臣听闻大王昨日于姜皇后跟前杖杀了两名宫门守卫?” “是。”帝辛点头认下,“皇叔以为不妥?” “自然不妥。”比干说,“此二人并无大错,大王应宽容仁爱,不应小事大罚。” “皇叔此言诧异。”帝辛对比干道,“本王的宫妃被送出宫,本王竟然毫不知情,那二人有守卫宫门之职,却私放宫妃出宫,岂非玩忽职守?既然其二人失职,本王严惩,有何过错?今日他们放入出去本王不罚,焉知下回,他们不会放什么不该放的进来,皇叔以为呢?” 比干叹气道:“大王所言......甚是。” “既然皇叔言此,那此条罪责,应该落不到本王身上。”帝辛接着道,“那第四则亵渎神明,不敬上天......本王也想听梅伯说道说道。” 说到这个,比干先忍不住了:“大王前些日子在女娲宫提的诗,实在是大逆不道之言!” “皇叔,本王可是听你之言,方才如此的。”帝辛故意皱着眉,反咬比干一口,将比干气得说不出话:“臣何时教导大王在女娲宫提......如此艳词,羞辱神明!” “是皇叔教导本王,后宫当留贤德之人,皇叔给本王所纳的后妃,无一不是至贤至德,本王可是一直谨记皇叔教诲。”帝辛轻声细语地辩解着,眼里的疯狂却像刀一样扎进比干心里,“纵观天下,可有比女娲娘娘至贤至德之人?贤德入宫,岂非皇叔心愿?本王只是想让皇叔高兴罢了,皇叔为何如此愤怒呢?” “大王......你......”比干气急,帝辛不慌不忙地上前扶着他,给他顺气并安慰道:“皇叔可别气坏了身子。” 比干好容易一口气顺过来,要跟帝辛好好讲讲道理,帝辛倒是先退让道:“皇叔既然不高兴,那本王往后不这么做便是,皇叔可别气坏了身子啊。”言罢,帝辛放开扶着比干的手,走到梅伯面前,沉吟片刻:“至于梅伯,你以四则罪状责骂本王,却说不出具体罪责来,那你岂不是在诬告本王?” 梅伯急道:“大王......” “忠言逆耳,逆耳的却不一定是忠言。”帝辛淡淡地打断他,“梅伯自诩忠君,可以污名状告君主的忠,恕本王不曾见过。来人,梅伯利口诬君,削其上大夫,永不序用;关进大牢,听候发落。” “大王!”梅伯惊愕抬头,就连比干也不曾想到这结果,对着帝辛大叫道:“大王不可!” 帝辛偏过头,对他笑了笑。比干心底一寒,彻彻底底地感觉到,这个帝王已经失控了。 7. 遇刺 “你说,梅伯已被大王抓进牢里了?”姜皇后猛然站起,逼问来传消息的宫人:“如何就被抓起来了?首相和亚相可知道此事?” “禀娘娘,具体如何小的也不清楚。”宫人道,“只是......梅伯被抓时亚相就在一边。” “连亚相也无法劝下大王?”姜皇后皱眉,“大王可从未这般发怒过。前些日子大王也在宫人面前下本宫的脸面,想来自从苏美人进宫,大王就越发喜怒无常,听不得谏言了,真是.......妖妃误国。” 说道这,姜皇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急问宫人道:“那大王可有下令,将苏美人接回来?” “不曾。”那宫人道,“大王说......苏美人是皇后娘娘送走的,没有娘娘的命令,大王不敢将苏美人接回。” 姜皇后惊出一头冷汗,瞬间明白了帝辛前日故意在她面前发怒的真正原因。她急忙唤来贴身侍女:“快拿纸笔,本宫要给父亲写信。” 姜皇后给东伯侯写了一封信,叮嘱他切莫在写给帝辛的奏折里为梅伯求情,也切莫在奏章中提自己。姜皇后写了信,就立马到帝辛面前请罪,称自己嫉妒妲己美貌,方才将妲己送到紫霄宫清修,自请闭门思过,并请求帝辛派车马将妲己接回来。 帝辛允了姜皇后的闭门思过,却没说她要闭多久的门,思多久的过。帝辛身边的宫人自作聪明地请示帝辛要将妲己接回来,帝辛却道:“不急,这戏还未演罢呢。”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首相商容就来了,他是来为梅伯求情的。 “梅伯为官多年,向来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无一丝懈怠,纵然言辞过失,也是心急之下无意而为,还请大王宽仁。” “首相要本王宽仁,可这梅伯诬告君王,辱骂宫妃,可不见其宽仁。”帝辛说,“如此品行不端之人,本王如何能对他宽仁。” “大王,梅伯虽言词有过,然并非全无道理。”商容道,“臣听闻仙人云中子云游过此,赠与大王辟邪木剑,那木剑镇得苏美人浑身不适,此可证明那苏美人并非常人,而是妖邪啊。” “去请国师来,”帝辛说,“让国师亲口跟首相解释。” 帝辛身边的宫人快步跑去把申公豹请来了,申公豹对着商容又把指松为槐的言论又说了一遍,商容却不信:“大王,那云中子目含慈悲,有仙人之貌;而这申国师样貌迤逦,乃妖邪之相,大王不可偏信啊。” 申公豹气死了,怎么长得好看也要被相貌歧视?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听闻商首相三朝老臣,不曾想竟是位以貌取人的人物。” “你......”商容气得吹胡子瞪眼,“如此无礼。” “好了,首相。”帝辛悠悠开口解围道,“国师已然解释清楚,那些苏美人乃妖邪的谣言,便别再提了。” 商容此行无果,回去后和比干碰头,两个老臣相顾叹气。 比干道:“首相也看到了吧,大王如今越发......唉。” 商容摇头:“大王如今行事乖张,又越发不听劝谏,若大王再执意如此,必会惹得上天震怒,降灾下民啊。” 比干怒道:“那苏美人也不知是何方妖邪,有何本事,竟将大王蛊惑至此!自打她入宫来,朝中几次生事,君臣离心。” “妖妃尚在紫霄宫,”商容道,“我以为,不能再让她回宫去了。” 此时的妲己正懒洋洋地躺在白色毛毛里,对宫里的事一无所知。好几只狐狸躺在底下,乖乖给妲己当毛垫子,申公豹一走进狐狸洞就看见妲己这一副生活闲适的模样,嫉妒的两眼发红。 他从拜入元始天尊门下后就开始把硬石板当床了,再不曾有这种把别人当软垫的事。 “妲己,别睡了,你可摊上事了。”申公豹故意板着脸道。 这一句话惊起一窝狐狸,妲己忙跳起来变回人样问道:“出什么事了?” 申公豹把姜皇后自请思过、梅伯被抓及商容求情等一系列事说了,妲己听到商容怀疑自己是妖邪时简直欲哭无泪,自己什么都没干,怎么还是被当作祸国妖妃了。 不过那个被抓的梅伯......有些耳熟。妲己仔细回忆苏妲己的传说,倏然惊出一身冷汗:那个梅伯,不是被炮烙的那个梅伯吗? 我都没搞他,他怎么出事了? 梅伯被抓让妲己开始感到不安,申公豹也道:“如今他们开始疑你,你可不能再随心而行,须步步小心。” 妲己自然明白,不敢在狐狸洞多待,匆匆回到紫霄宫,却没想到紫霄宫已经出事了。 商容和比干商议最好让妲己永远留在宫外,他们找了黄飞虎,黄飞虎自然同意,派了家将到紫霄宫去夺取妲己的性命。 然此时的妲己正在狐狸洞,紫霄宫中妲己的院落里只有不敢跟去狐狸洞的九头雉鸡精。在家将踏进院落的瞬间,九头雉鸡精就发现他了,但九头雉鸡精不敢轻举妄动,怕给妲己招祸,只变了妲己的人身模样坐在屋里,等着看来人是谁。 那家将摸进屋子里,见到变成妲己的九头雉鸡精,一言不发拿刀刺去,还好九头雉鸡精警惕,及时闪开,那家将与九头雉鸡精过了几招,暗暗心惊这宫妃武功竟如此高强,九头雉鸡精不敢杀人,只用妖法将人打晕,又心生一计,将人送到鸿钧老祖的神像底下。 此时恰好妲己赶了回来,知道竟然有人来刺杀她心中惊骇不已,又得知九头雉鸡精变成自己的模样帮自己蒙混过关后松了一口气,对她道了谢。 九头雉鸡精嘻嘻笑道:“狐狸姐姐你看我是不是又聪慧,又机敏?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做助力,你可不能再赶我走了。” 看着九头雉鸡精满是期待的眼神,妲己不好再拒绝她,只能答应下来。九头雉鸡精从此化作人身,自名为清姬,以妲己侍女的身份跟在她身旁。 那家将刺杀不成,被人打晕,醒来就看见鸿钧老祖的神像,被吓得不轻,回去将此事报给黄飞虎。黄飞虎几人摸不清妲己的身份,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妲己觉得现在剧情的走向让她有些难以把控了,她无法安心在紫霄宫躲清闲了,而是急切地想回宫里看看。 可如今姜皇后闭门思过,帝辛又无意接她回去,她总不能自己跑回去吧? 妲己只能通过申公豹,给帝辛透了她遇刺的消息,帝辛表示心痛又震惊,连夜派马车将妲己从紫霄宫接回来。 妲己在马车上预备好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态,一下马车就往帝辛怀里扑去,语气中塞满了思念地喊道:“大王!”额......可能是思念塞得太满,这句有些破音。 妲己悠闲太久了,导致现在演起来有些生疏怪异,不过没关系,帝辛接戏向来完美,他丝毫未被妲己怪异的破音影响,深情款款地执起妲己的手问:“爱妃在紫霄宫过的可好?” 妲己抹着不存在的眼泪道:“臣妾过的很好,只是日夜思念大王,相思之苦难以排解,茶饭不思,只得遥望皇宫,聊以慰藉。” “爱妃辛苦了。”帝辛温柔地说,“这紫霄宫本王也要好好奖赏,爱妃如此相思成疾,还能丝毫未清减,想来紫霄宫的伙食是不错的。” 妲己抹眼泪的动作一僵,这人怎么还拆台呢? “是清姬照顾的好。”妲己转圜道,“清姬,过来见过大王。” 清姬走上前给帝辛行礼,帝辛皱眉道:“这不是皇宫的宫人吧?” “清姬是在紫霄宫修行的仙姑,只因见臣妾因思念大王茶饭不思,便不辞辛苦,日夜照顾臣妾。臣妾舍不得她,便把她带回来。”妲己说。 帝辛盯着妲己含笑不语,盯到妲己后背都冒起冷汗,才道:“爱妃如今不是回宫了吗?有本王陪着爱妃,爱妃怎会孤单寂寞呢?” 妲己心中一凛,陪笑道:“大王说的是......” “不过,”帝辛话锋一转,“既然爱妃喜欢,就让她入宫陪你吧。” 妲己一口气松下来,心道这人说话真爱大喘气,面上仍感激道:“多谢大王。” 妲己刚回来,帝辛自然一直陪着她,妲己几次三番想借口打听梅伯的事,都被帝辛绕了过去。妲己越来越不安,她不知道梅伯为什么被抓,但她有预感,这件事会扣到她的头上。 妲己的预感成真,姜皇后的书信没能快过送给东伯侯的密报,东伯侯联合多位朝臣诸侯上书帝辛,一请帝辛放过梅伯,二让帝辛就他女儿闭门思过之事给个说法。 “姜皇后是聪明人,只可惜她父亲不是。”帝辛翻看着一封封朝臣谴责他的奏章,在看到一份请求他“去馋远色”的折子里竟有苏护的名字,不由得笑道:“本王还疑惑为何妲己被如此非议,苏护却安然无恙,原来他早已退干净。看来,她也只是枚弃子啊。” 8. 微澜 自妲己回来后,帝辛变本加厉地宠妲己,连批阅奏章的时候都带着她,每次妲己装病想跑,帝辛就一副“你走我也跟着走”的表情看着她,气得妲己牙痒痒。 近日外面关于妲己是祸国妖妃的留言愈演愈烈,妲己倒不怕那些朝臣一气之下来杀她,反正他们杀不死;她害怕那些朝臣一气之下把自己害死了,那锅多半得扣到她头上了。 妲己不想背这个锅,她想活命。 帝辛倒不是真的喜欢妲己喜欢到离不开她半步,他批阅奏章时特意带着妲己只为让她看到苏护上奏的那封折子,试探妲己和苏护的关系如何,如果妲己见到折子后与苏护离心,那他倒可以将妲己划进己方阵营,为己所用。 只可惜,妲己不识字。那份奏折帝辛都直接摆在她面前了,她连偷瞄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帝辛的试探无疾而终,他也无奈了,就没见过好奇心这么低的人。 试探无果的帝辛决定为人坦诚一些,直接问妲己:“爱妃在家中和父亲关系如何?” “啊?”妲己一愣,心想我爹是谁我也不知道啊,恍然一想,他问的是苏护。 “和我父亲.....”妲己回想起自己当时找上苏妲己的时候,苏护正举剑要杀苏妲己的情形,含糊道,“和父亲关系尚可吧。” “前些日子本王收到冀州候的折子,”帝辛状似无意间提起,“冀州候劝本王疏远爱妃。啊,本王不该跟爱妃提这个的,平白惹爱妃生气。” 妲己感受到了帝辛这句话扑面而来的茶味,真诚道:“臣妾怎会生气呢,臣妾以为父亲所言极是呢。” 你离我越远越好。 帝辛温柔一笑:“爱妃真爱说笑。” 妲己呵呵笑了两声,帝辛又道:“那日爱妃在紫霄宫遇险,本王担心至极啊,抓紧命人调查刺客是何人,此时,已经有了结果。” 妲己有种被事找上门来的不祥预感,果然,帝辛说:“刺客乃是东伯侯的家将,受的姜皇后的指使。” 不详的预感应验了,这辈子的妲己没有陷害姜皇后刺杀帝辛,本以为她应该不会出事,没想到妲己被刺杀的事会被安到姜皇后的头上。 “臣妾以为,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妲己不想让帝辛借这件事掀起什么风浪,否则她必然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再说,她确实不认为姜皇后会刺杀她,“皇后娘娘贵为中宫,何苦与臣妾这一小小的美人过不去呢?在紫霄宫是臣妾受了惊,夸大言辞了,现在细想,或许就是闯进了个小贼罢了。臣妾也未曾因此受伤,大王可莫要因为此等小事伤了后宫的和气。” “事关爱妃安危,岂是小事?”帝辛执起妲己的手,就像执起一枚棋,“爱妃也莫要再说自己是小小的美人了,爱妃是本王的珍宝。若爱妃想,本王也能让爱妃贵为中宫。” 妲己心一凉,明白了帝辛和姜皇后或东伯侯之间的矛盾已无法调节,现在帝辛想要废了姜氏的皇后,需要一个人填上去。 黄贵妃是黄飞虎的妹妹,她和杨贵妃都与姜皇后关系很好,帝辛不可能扶她们,只有自己。 真是人类打架,妖怪遭殃,妲己僵着笑脸从帝辛手里抽回手:“臣妾不愿意。” 气氛瞬间僵硬无比,寿仙宫静默得掉根针在地上都清晰可闻,帝辛沉默地注视着妲己,片刻后倏尔笑道:“爱妃不必推辞,荣华、富贵,本王都可以给你。” 帝辛没给妲己留选择的余地,妲己急道:“大王......” “大王。”有宫人进来禀告道,“费仲,费大人求见。” “宣。”帝辛道。 一会儿,宫人领着满脸谄笑的费仲进来了,费仲一进来就恭恭敬敬地给帝辛和妲己请安:“臣拜见大王,拜见苏美人。” 妲己知道费仲在推动殷商灭亡方面的功不可没,某种意义上她和费仲算同事,因此对费仲也算客气。 “何事?说吧。”帝辛看起来心情没那么愉快,费仲赶紧道:“臣得了一个上好的琵琶,听闻苏美人能歌善舞,特意献给苏美人。” 帝辛笑:“你从哪听来的?” 妲己尴尬地扯了个微笑出来,不太想知道外面关于自己的传言离谱到什么程度了。 费仲又说了很多奉承帝辛和巴结妲己的好话,妲己冷淡地微笑着收下了琵琶,却不与费仲多交流,费仲无法,只能讪讪退出去。 妲己支持费仲搅浑朝堂的水,但不支持他把自己带进去一起浑。费仲的到来打断了帝辛和妲己的谈话,妲己也不好再另提起,只好决定找申公豹想办法。 妲己正要出去呢,申公豹就来了:“你这寿仙宫妖气更浓了,来了新妖怪?” “啊?”妲己以为他在说清姬,疑惑道,“清姬你不是见过了吗?” 申公豹还未说话,库房里传来清姬的一声惊呼,妲己和申公豹连忙赶过去,只见清姬在库房里面正扶着一个碧色衣裙的女子,那女子依在清姬身上,委屈道:“雉鸡姐姐,那群人都不正着拿我,我被他们晃得好晕啊。” 妲己震惊道:“这是......” 申公豹:“是玉石琵琶精。” 祸乱宫闱三姐妹来齐了。 “姐姐,”清姬把玉石琵琶精带到妲己面前,介绍道:“这是我在轩辕坟的时候认的小妹妹,是玉石琵琶,她是玉石生了灵智修炼而成的妖精,跟我们不太一样。玉石琵琶听闻我进了宫,还在宫里认了个姐姐,就想办法混进来了。” 玉石琵琶精乖巧道:“狐狸姐姐好,你是雉鸡姐姐的姐姐,那也就是我的姐姐,以后我都听你的。” “你怎么混进来的?”申公豹问。 “哦,我听说有人想寻礼物讨好宫里的苏美人,我就变成普通琵琶借他的手混进来了。”玉石琵琶精说。 “姐姐,玉石琵琶她很聪明,也很听话,你就留她吧。”清姬请求着,玉石琵琶精在一边不住地点头,妲己无奈地叹口气。 “太好了,姐姐允了了。”清姬高兴地对玉石琵琶精道,“我如今叫清姬,你入宫来了也该给自己想个名字。” 申公豹觉得不对劲:“等等,你何时听到妲己同意了?” “自然是方才,”清姬说着,学了妲己叹气的动作,理所当然道,“姐姐这样便是同意了,我当初求姐姐带我入宫姐姐就是如此这番神态,然后就带我进宫了。” 妲己:“......” 申公豹:“......” 玉石琵琶精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名字:“姐姐叫清姬,我以后便叫玉姬吧。” 玉石琵琶精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留下来,妲己放清姬和玉姬到一边玩去,自己和申公豹说了帝辛打算扶她做皇后的事,商量有没有什么法子拦住他。 申公豹奇怪道:“当皇后可是好事,你为何不愿呢?” 妲己摇头:“树大招风。” “也有理。”申公豹说,“不过帝王可不好劝,我瞧他是铁了心要打压东伯侯的气焰,你若真不愿当皇后,不如将消息透给商容比干等人。他们会想办法。” 妲己并不是很愿意,她不想当皇后的根本原因就是不想被商容比干等人扣死祸国妖妃的名头,要是帝辛要封她当皇后的消息传出去,那这名头她再不想也得被扣死了。 “若你是怕惹上那些人,我还有个法子。”申公豹常年和各种仙或人打交道,心眼也更多,“你只要大张旗鼓地表明,至少在立后这件事上,你和大王并非一心,那他们多半不会拿你开刀。不过大王若是真想借你打压姜皇后,你这么干会把他得罪的不轻。” “事到如今,也只好得罪他了。”妲己决心道。 翌日,帝辛刚把姜皇后派人刺杀妲己的消息传出去,妲己就跑到朝堂前的石阶上长跪为姜皇后求情,声称此事定是误会,姜皇后不可能干这种事,请大王明察。 不止如此,妲己还背了一篇歌颂姜皇后功德的稿子,在石阶上一边哭一边背,虽然背的磕磕巴巴,但配合起她那快断气的哭声来听起来格外真情实感,连黄贵妃和杨贵妃都被她触动了,跑来一起跪。 帝辛都要被她哭的裂开了。 刺杀的事不是姜皇后做的,此事大家心知肚明。但不是姜皇后做的总得有人做,这锅多少得有人出来背。反正水都被妲己搅浑了,帝辛就放任它继续混乱下去,看各位忠臣最后打算推谁出来背刺杀这口锅。 首相商容不忍看姜皇后因自己蒙受冤屈,主动站出来承认自己派人刺杀了妲己,他是三朝老臣,帝辛也不能罚他,也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商容自请离开朝堂,放归田里,帝辛也客客气气地派人将他送回去了。本该扬起的大风波在妲己的搅和下似乎平息了,妲己在朝臣里的口碑也好了不少,对此妲己终于能松一口气,连日萦绕在心口的不安也烟消云散。 只要她想,她还是能绕开那些祸端的。妲己想着,看见帝辛黑的发青的脸色,都愉悦起来。 9. 黯姜 “本王竟不知道,爱妃与姜皇后如此姐妹情深呐。”帝辛古怪地削了妲己一眼,妲己打乱了帝辛的计划,还洗白了自己的口碑,此时的得意有些抑制不住了,对帝辛笑道:“臣妾入宫以来得皇后娘娘多次照拂,对皇后娘娘感激不尽,不忍让皇后娘娘受冤苦;大王与娘娘夫妻多年,伉俪情深,自然能明白臣妾的不忍的。” 帝辛故意叹气道:“爱妃所言极是啊。本王与皇后夫妻多年,本只想将她贬至不游宫,爱妃这一出手,皇后的性命怕是......” 妲己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只见帝辛低下头,爱怜地抚摸她的眼角,品着她眼中的警惕和恐惧笑道:“你以为,你救了她吗?” 慌乱的脚步声快速逼近,一个宫人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扑倒在地上失声尖叫:“大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自缢了!” 宫人尖锐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刺进妲己的耳膜,将她冻得一激灵,紧紧抓住帝辛贴在她脸上的那只手。妲己颤抖着嘴唇,似乎急切地要开口询问什么,帝辛却有预见地把食指贴在她的唇上,堵住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问话。 “嘘,”帝辛把坐在椅子上的妲己拉起来,拖着她的手绕住自己的胳膊,“不必问,届时你就会知道了。来人,摆驾中宫。” 此时中宫已汇集了不少人,西宫的黄贵妃和馨庆宫的杨贵妃听闻消息都赶了过来,东宫的两位殿下来晚了些,一过来见到母亲的尸体就嚎啕大哭,怎么也止不住。妲己被迫挽着帝辛的手来到中宫,两位殿下看见帝辛挽着妲己的手前来中宫,看妲己的眼神生出了敌意。 帝辛遣散了无关人等,把中宫的宫人都抓起来交由黄贵妃审问,将殷郊殷洪交给杨贵妃照看,自己则带着妲己走进了中宫。 往日庄严又辉煌的中宫今日却显得阴沉沉的,宫人们都被带走审查,屋里静谧得可怕。妲己本是跟帝辛并肩的,但走到房门前的时候,她却踌躇了一下,落了帝辛一步停在门外。帝辛感觉到环在胳膊上的手松开了,回头目光淡漠地扫向妲己:“害怕?” 妲己摇头,拎起裙摆跟了进去。姜皇后就悬挂在屋里的房梁上,妲己却莫名不敢抬头看她的脸,将目光转移到帝辛身上。帝辛却没看姜皇后,反而在书桌上找些什么,不一会儿,他就在砚石下找到了一封姜皇后留书,扫视一眼后帝辛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将姜皇后的遗书递给妲己看,自己又到熄了的灯火里翻找。 妲己认真看了,可惜她再怎么认真也看不懂,只好跑去找帝辛解惑。 “明白了吗?”帝辛见妲己过来,还以为她看完了,结果妲己却说:“不明白。” 帝辛转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明摆着写着:“你看上去不像是那么蠢的人啊?怎么会看不明白?” “我不识字。”妲己坦然道。 帝辛恍然,知道自己前几日的试探无果不是因为妲己能忍能藏,而是因为她看不懂奏章。 “此乃姜皇后的遗书,”帝辛给妲己解释道,“姜皇后言说自己受栽赃陷害,不甘受辱,因此以死证清白。”说完,帝辛却嗤笑出声,“你觉得此言可信?” 妲己有些迟疑,因为在她对传说的印象了,姜皇后是一个宁愿被挖去双目,遭受酷刑,也不愿认下虚假罪名的人。要说她因为被冤枉而自杀,也不是没可能。 但妲己还是觉得有些怪异,这刺杀宫妃的罪名商容都已经认过去了,现在的姜皇后已然清白,她完全没必要以死自证。 “皇后娘娘她......真的是自杀?”妲己忍不住问帝辛。 “当然,”帝辛道,“不然还能是本王杀的不成?不过,她虽是自缢,却并非自愿自缢。” “什么?”妲己一惊,只见帝辛从灯灰里翻出一片未烧尽的布片,妲己看到上面有字,但她看不懂,急切地追问帝辛:“上书什么了?” 帝辛说:“仅剩这一小块,本王也看不出,不过本王大概能猜到此信是谁所寄,信上写了什么。” “那是何人?”妲己盯着帝辛追问。 “东伯侯。”帝辛的声音极轻,被风裹进妲己的耳朵里,言语中微微渗出些许寒意,“东伯侯兵马壮大,已生反心,但他需要一个反的理由。” “所以他才......” “若本王没猜错,东伯侯已快到朝歌了。”帝辛冷笑,“否则他的书信哪能这般快送至姜皇后手中?明日,或是后日,东伯侯必到朝歌,找本王就姜皇后一事兴师问罪。” 妲己不敢细想,当姜皇后收到父亲的来信,本以为是殷殷关切,可信中却是让她为自己父亲的野心去死时,她在想什么。她会难过吗?会仇恨吗?她真的是心甘情愿死去的吗? 她明明,也是一条命。她的命,没有所谓的气节、名誉或是宏图大业重要吗? 妲己又想到了那一天,对着苏妲己举起剑的苏护。 这些父亲,在对女儿举起刀刃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 妲己想不明白,或许是因为她不是人,只是一只狐狸吧。她按捺下心底的同情和悲悯,对帝辛轻声道:“大王,我们把皇后娘娘放下了吧。” 帝辛叫来了一些人,对他们道:“姜皇后收停白虎殿,以皇后之仪厚葬。” 姜皇后身亡的消息很快在朝堂中传开来,众臣皆为国母叹息,东伯侯也如帝辛预料的那样在两日内赶到了朝歌,联合几位伯侯上书为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 因为姜皇后的事,妲己近几日都闷闷不乐的,都提不起劲跟帝辛周旋了。清姬和玉姬担心的很,但又劝不到地方,只能暗暗着急。情急之下玉姬跑到了西郊狐狸洞跟三姐说了妲己近日不高兴的事,三姐听了也担心,化成了人身跟着玉姬到宫里找妲己。 妲己看到三姐跑到宫里来都快被吓死了,连日萦绕在心口的郁闷都飞了,心里填满了对三姐安危的担忧,忍不住拉着三姐责备道:“三姐,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不许你到宫里来吗?朝中能人异士卧虎藏龙,万一被人捉住了怎么办?” “我听闻你近日闷闷不乐的,是不是被欺负了?”三姐道,“姐姐就在外边,你受了委屈怎就不与我说呢?” “我没受委屈。”妲己莫名鼻子一酸,抱住三姐闷闷道,“三姐,若是牺牲我一个,能给族里换一个生存的地方,那......” “你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三姐愤愤打断妲己,责备道,“九妹,你可不许打这种傻主意,就算娘娘的任务完不成,你也得好好活着,大不了咱们再到山里躲深一点,不让人找着就是了。你可不许有什么找死的想法。” “我知道的,三姐。”妲己忙安慰她,“我只是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也不行。”三姐严厉道,“宫里当真如此艰难,我进来陪你......” “可别,”妲己忙阻止她,“你进来了洞里的大小狐狸怎么办?有清姬跟玉姬陪我,不会有事的。” 三姐心知妲己所言有理,但还是放心不下,暗暗交代清姬玉姬看好妲己,有意外来通知自己,才放心离开。 妲己也很无奈,她知道是玉姬去狐狸洞告的密,清姬怕死狐狸了不可能去的。玉姬天性纯良活泼,又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直性子,为了不让三姐额外担忧,妲己交代玉姬没什么大事就别跑到狐狸洞告诉三姐了。 玉姬还是很听妲己的话,妲己一说她就答应下来,想到玉姬会被姜子牙烧死这件事,妲己不放心地多叮嘱了几句:“你平日里无事不要到街上晃悠,见到人类道士要躲得远远的,特别是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千万不可招惹他,知道了?” 玉姬乖乖点头,进来的申公豹听见了妲己最后一句,忍不住大笑道:“妲己,你怎么怕我师兄怕成这样?” “你师兄?”玉姬好奇地看向申公豹。 “我师兄姜子牙,一个白发白胡子的老头。”申公豹给玉姬解释道,“妲己不知为何,怕他怕的很。不过也不对,我师兄与我一直在山中修行,不曾下山,他应该没有捉过你吧?为何你如此怕他?” “你师兄斩妖除魔,我们妖自然得离他远些。”妲己辩驳道。 “我师兄与我师尊不同,”申公豹替姜子牙辩解道,“他不以为妖怪低人一等,在山中他与我关系最好。” 妲己不信:“我可看不出你与他关系好。” “我说的是他与我关系好,谁曾说我与他关系好了?”申公豹跳脚,“真不知为何师尊那么喜欢他......呵,妲己说的是,白胡子老头最讨人厌了,玉姬你看到了可得离他远些。”说完,申公豹一甩袖子走了。 玉姬无辜又茫然,不知道申公豹来做什么,又为什么说了两句就气走了。 而此时临近朝歌的地方,一个白胡子老头无声地打了个喷嚏。 “申公豹又在骂我。”他说,“罢了,他向来嫌我这样子不好看,我换副年轻点的样子去看他罢。” 10. 神算 “姐姐,姐姐。”玉姬用衣裙裹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果子冲进来,唤回了妲己游走的神思,“姐姐,你这几日怎么老出神?小狐狸崽子们听说你心情不好,摘了些甜甜的果子,教我带来给你呢。” “哦。”妲己只回神了一瞬,眼神又放空了,玉姬见状拿起一个红彤彤的果子用袖子擦了擦,递到妲己鼻子底下:“姐姐,你吃一个嘛,我路上偷吃了一个,真是甜的呢。” 路过的清姬打趣她道:“偷吃你还说出来?也就仗着姐姐不爱与你计较罢。” 妲己轻笑了声接过,咬了一口道:“确是甜的。” “真的?那姐姐心情可好些了?”玉姬高兴道,“你心情好了,我就去给小狐狸们复命了。” 清姬瞥了她一眼:“也不见你做些正事,天天往外跑。” 玉姬反驳道:“申道人不是说过吗?‘受人什么托,忠什么事’.......总之,答应了就要做到嘛。我答应了狐狸崽们给姐姐送果子,让姐姐心情好起来,如今事成,自然要去复命了。” 妲己笑着打断姐妹二人的拌嘴:“玉姬说的是,你与他们说我心情好了不少,叫他们别记挂我了。” 玉姬得意地朝清姬笑了下,拎起裙摆冲出去了。 “玉姬!”妲己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莫名心慌,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不要招惹白胡子的老道士,姐姐我记得了!”玉姬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毛毛躁躁的。”妲己叹了口气,清姬正在收拾玉姬带回来的果子,闻言笑道:“玉姬常在深山,向来率性而为,做事难免欠些思虑,不过她还是有些小聪明,姐姐不必过于忧虑。姐姐这些天忧心忡忡的,我和玉姬看在眼里,心里也着急,自然想为姐姐做些什么。我们虽只是小妖怪,但姐姐有难,我们拼上全力也能帮上一帮的。” “清姬。”妲己看着清姬,却不知该如何朝她开口。 “人类的事,我和玉姬看不懂,也想不明白。”清姬说,“不过姐姐要做什么与我们说一声,我们定能办好。” 妲己笑着点头,心中的忧虑却并没有因此消减。帝辛对东伯侯的到来早有预料,东伯侯的兵马被拦截下来。东伯侯自己在朝堂上对着帝辛声泪俱下一顿大哭自己女儿,还没哭完就被帝辛拿下杀了,谁劝也没有,就连跟着过来的西伯侯也被跟着一起关起来了。 姜皇后和东伯侯的身死,让妲己感到明明在努力规避,可一切却仍然绕回原点的无力。更不论这西伯侯姬昌如今就在朝歌,让妲己心生一股被看穿了的危机感。 话说西伯侯被囚于朝歌一事,于他和妲己皆是无妄之灾。 那东伯侯来到朝歌后先和两个外孙见了一面,抱头痛哭一番后,殷郊殷洪二人知晓西伯侯善卜卦,请求他帮忙算算他们的母亲姜皇后究竟是为什么而死。 姜桓楚义愤填膺道:“我女儿自然是被后宫宫妃所害,黄贵妃与杨贵妃敬重我女儿,不可能害她,只有那苏美人,入宫后受过我女儿管教,定然怀恨在心,才假作被刺杀,陷害我女啊。” 殷郊殷洪觉得外公说的很有道理,他们觉得苏美人勾的帝王痴迷至此,定不是寻常人,就请西伯侯算算妲己是何方妖物。 这一算可不得了,姬昌算出了妲己是只狐狸精,此等大事姬昌可不敢说出口,不过殷郊殷洪看他那惊变的神色就明白了,当即拿起刀剑杀进寿仙宫。 彼时帝辛和妲己都在寿仙宫,殷郊殷洪当着帝辛的面就拿刀剑闯进他妃子的宫殿,还嚷嚷着妲己是妖物,害死了姜皇后,要杀了妲己为姜皇后报仇。这无异于踩着帝辛的脸面起舞,帝辛当即勃然大怒,命人将殷郊殷洪抓回东宫关着。殷郊殷洪气红了眼,压根不管帝辛说了什么,只管往妲己身上砍。要换别的时候,妲己要躲是很容易的事,但此时此刻那么多人在场,她不能露陷,只好做好了挨一刀的准备。不曾想帝辛徒手去拦殷郊要落到妲己身上的剑,手臂被划伤,手掌也被刀剑划了一道大口子。 砍伤了帝王的严重程度可不一样了,帝辛下令将殷郊殷洪丢进牢里先关起来再说。又因为殷郊殷洪二人进来时囔囔着西伯侯算出妲己是妖物,帝辛就把西伯侯姬昌传唤进宫,让他当着自己和妲己的面再算一遍。 那时候,妲己和姬昌被被吓得一身冷汗。 姬昌赶紧说自己没算出来妲己是妖物,是二位殿下误会了。其他大臣可不想这么放过一个打压妲己的机会,纷纷劝说姬昌再算一遍。姬昌无法,只能又假装算了一遍道:“苏美人就是寻常人罢了。” 妲己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呢,帝辛又道:“本王的苏美人貌比天仙,怎会只是寻常人呢?西伯侯可算对了?” 妲己心里的石头还没落地,被帝辛强行拦截,气得妲己想拿石头砸他。 那西伯侯姬昌摸不准帝辛是什么意思,只能又算了一遍,这次改口说妲己是天上的仙女,特地为大王下的凡。 “人人都道西伯侯善卜卦,可西伯侯卜算三次,却有三个结果,本王该信你哪一个呢?”帝辛笑道。 朝臣们纷纷替西伯侯不服,比干出来道:“大王不信姬昌,不如命他演目下吉凶,届时自有分晓。” 帝辛准了,西伯侯无法,只能再卜一挂,说:“大王,明日午时太庙起火灾。” 此言一出,众朝臣惊骇纷纷,都说这是惹怒天颜,不详之兆。帝辛心中不信,但并未表露出来,只让西伯侯暂住朝歌,等明天出结果。 当一阵天雷将太庙劈出天火时,帝辛的神情变幻莫测,回头却是笑着请西伯侯暂居朝歌,想想办法解决这不详的异象。然离开太庙后,帝辛却立刻找来了申公豹问道:“此时可有别的人...或妖插手?” “没有。”申公豹说。“却是天象无疑。” “看来,真是我惹它不悦了?”帝辛冷笑一声,“国师以为,本王该如何做才好?” “大王自有定夺。”申公豹谨慎道。 “国师啊,你什么都好,就是为人过于谨慎了些。”帝辛对着申公豹笑道,“你胆敢揣测本王,又何必畏惧将揣测说出来呢?” 申公豹不语,帝辛觉得无趣,命他退下来,却又叫住他道:“对了,那姜皇后身边的贴身婢女?” “东伯侯已经处理掉了。”申公豹说。 “真谨慎。”帝辛嗤了一声,“国师你能否死人开口说话?” “能。”申公豹道,“但我不能让人信死人的话。” “那便算了。”不能将东伯侯逼死姜皇后的事实拍在众人脸上,帝辛颇为遗憾,他身边的一个宫人擅自提议买通一个人假作东伯侯的家将,让他说出此事便是。帝辛斜了他一眼,:“你叫什么?” 那人以为自己猜中了帝辛的心,欢天喜地地回答道:“小的尤浑。” “你知道本王为何让你跟在身边吗?”帝辛这话让尤浑一愣,帝辛轻笑道:“因为你说话好听,本王身边有个会说好听话的不容易。所以不要自作聪明,要是你那张嘴说话不好听了,那你也不必留了。” 尤浑吓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多话。 申公豹走出帝辛的宫殿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掐指一算,脸上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一甩袖往自己的住所去了。 此时姜子牙化作一副年轻的样貌,一路算命攒些银子辗转来到了朝歌,他也不急着去找申公豹,他想师弟定然算到了他回来,届时自会来找他。姜子牙本要在街上摆起算命摊,忽而感受到一股妖气一闪而过。姜子牙眉头一皱,心道何方妖孽敢在朝歌放肆,身形一闪便追了上去。 玉姬抱着一个小孩躲到巷子里,见没人追上来对着怀里的小孩怒斥道:“你怎么自己跑到街上来了?要姐姐知道可得骂死你了!你如今才刚刚学会化形,身形不稳,要是不小心露出狐狸尾巴被人捉了可怎么办?” 小孩噗的一声变回小狐狸,道歉道:“琵琶姐姐对不起,我听三姑奶奶说九姑奶奶在宫里不高兴,我之前偷看人类的小孩玩那个咚咚咚的东西,可高兴了,我们都想很玩!我们便想给九姑奶奶一个玩,她也会高兴的。他们都说只有我会化形,就让我去。琵琶姐姐我错了,你别跟姑奶奶告状好不好?”说着,小狐狸推出了怀里抱着的拨浪鼓。 “好吧,”玉姬心软道,“下次不许了。” 巷子外有一阵脚步声,还有人喊着捉小贼,玉姬把小狐狸放了让他先跑,自己装若无事的走出去。 那群抓贼的人只看了玉姬一眼就没管她,毕竟偷东西的是个小孩不是大姑娘,只有跟上来的姜子牙扫了玉姬一眼,就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妖怪,你到这处做什么?” 11. 焦玉 玉姬没想到忽然就被道士捉住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后立刻剧烈挣扎起来,然周遭那么多人,玉姬也不能使法术,不然她妖怪的身份就坐实了,此时她灵机一动大喊道:“非礼了!小女子路过此地,不曾招惹先生,先生何故这般对我?快放手!” 本来要捉贼的人纷纷围上来,对姜子牙指指点点:“这小娘子只是路过罢了,你捉她做什么?” “莫不是看人家长得好,贪图色相罢?” “看着书生气,没想到是一个色鬼。” 姜子牙只道:“她是妖。” “我不是!快放手!”玉姬心里着急,对着周遭的百姓泣声道:“我只是一个姑娘家罢了,先生若要欺我我有什么话好说?” 有人见玉姬哭泣于心不忍,上前来要捉姜子牙,姜子牙拉着玉姬后撤,他心想此时放掉妖怪那就更说不清了,他可不想让师弟到牢里捞他。巷子里的人围着姜子牙,逼他放开玉姬,两方僵持着,一阵马蹄声走进,是路过的比干听闻此处有纠纷,过来看看。 “此人见人家姑娘颜色好,便抓着人家手不放。”百姓向比干控告道,“亚相你瞧,他还抓着人的手不放呢。” 比干听了怒极,命人将姜子牙拿了。姜子牙拖着玉姬来到比干面前道:“老爷在上,容姜尚禀明。小人自幼在仙山修行,与师父习得仙法,此人却是妖精无疑。” 玉姬在旁边哭得梨花带雨:“小女过路此地,被此人抓住不说,他还污蔑小女是妖,请老爷明鉴啊。” 比干见两人各执一词,也拿不准注意,只好问姜子牙:“你说她是妖,你如何能证明她是妖?” “是妖就怕火,只需用真火一炼,妖物自然现行。”姜子牙道。 玉姬听了心道这道士心好狠,赶紧辩驳:“莫说妖,是人难不成就不怕火了?这火一烧起来,小女命都没了,还不是这人说妖是妖,说人是人吗?” 比干也觉得不能随便拿火烧人,但他心里对妖物厌恶的很,不愿放过一丝可能,就道:“你们不必争了,跟我到宫中去见大王,到时候自有定夺。” 去见大王?那怎么行!玉姬心想帝辛天天到寿仙宫来,和她打过好几次照面,到他跟前去容易露陷不说,还会牵连姐姐,绝不能去!思及此处,玉姬一咬牙朝旁边的墙上撞去,姜子牙一个不慎被她往前拽了个踉跄,刚站稳就发现玉姬撞得头破血流,毫无声息。 比干和周遭人都惊呆了,有人替众人问出声:“她......死了?” 看上去是死了,但姜子牙仍然没撒手,比干忍不住问道:“她已死了,你为何还不撒手?” 姜子牙答道:“她是妖,没那么轻易就死。我撒手了,她立即会逃之夭夭。” “她都死了,自然是你说什么是什么。”周围人反驳姜子牙。 比干无法抉择,最终还是决定带着姜子牙和玉姬的尸体找帝辛。 “你说,街上有一个道士,捉了一个女子,声称她是妖,然后那女子一头碰死了?”帝辛笑问传话的宫人,“亚相怎会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那人即说那女子是妖,那自然有证明她是妖邪的法子.....爱妃,你发什么愣呢?” 帝辛敲了敲桌子,妲己骤然回神,帝辛没错过她眼底的慌乱。“大王,臣妾......”妲己斟酌着措辞,想着怎样才能把玉姬从姜子牙手里捞出来,帝辛笑道:“爱妃对这妖感兴趣?” 妲己咬着牙点头,帝辛道:“既然爱妃有兴趣,那咱们就看看去。”帝辛伸出手,妲己乖巧地挽着他的胳膊出去,帝辛看了眼自己胳膊上的纤纤玉手,偏头在妲己耳边笑道:“爱妃啊,本王可真喜欢你这种时候。” “什么时候?”妲己轻声问。 “想要借我做些什么,却不敢说出口的时候。”帝辛低声笑道。 妲己心知帝辛看出了些许端倪,但此时玉姬的安危悬在眼前,妲己知道他心存怀疑也得迎着疑难而上,她装作没听懂帝辛的话似的对帝辛道:“这等涉及妖邪之事,没人能比国师更精于此道了,大王不如请国师前来看看?” “爱妃所言极是。”帝辛从善如流,就想看妲己打算玩什么把戏,“来人,去请国师。” 帝辛和妲己来到正殿,就见一个白面书生拖着一具尸体,被守卫围在中间,妲己恍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千交代万交代玉姬还是惹上了姜子牙,原来是他不按套路出牌! 说好的白发白胡子老头呢? 帝辛拉着妲己坐上王座,比干看妲己的眼神已经不对了,帝辛却全然未觉似的对姜子牙说:“你说她是妖,可能证明?” “能。”姜子牙说,“只需用真火烧她,妖物自然会现原形。” “不行!”申公豹匆匆赶来,见到地上鲜血模糊的脸和妲己心焦的神情,立马猜到了这是玉姬,赶紧对姜子牙说:“我看了她不是妖怪,你或许是看错了。这人已死,你还用火烧她,那岂不是搅了亡魂清净?这于亡者不敬之事,你还是不要做才好。” 姜子牙见申公豹一出来就对他指责一通,不悦道:“师弟,怎么连你也不信我?” 申公豹僵硬地笑道:“我不曾不信你,我只是说或许,有没有可能,你看错了?她,不,是,妖?” 任由申公豹咬字咬的多重,姜子牙就是没接收到他的暗示:“我不会看错,我一烧你就知道了。”言罢,姜子牙就要起火,申公豹一把抓住他的手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姜子牙!那是条命!” “那是妖。”姜子牙挣开申公豹的手,捏起法诀,玉姬身下瞬间扬起火焰,围在正殿的守卫被吓得连连后退,申公豹见局势不妙,捏诀要灭了姜子牙的火,比干在一旁冷冷道:“此人已死,纵然烧尸于死者不敬,然这不敬的果也由这位道人自己担着,国师急什么?难不成,国师知道那是妖,所以才护着她?” 申公豹怒道:“我师门之争,与你何干?”说着,他捏诀要灭火,姜子牙早有准备,腾出另一只手来拦他,申公豹捏诀受阻,妲己见状心中焦急就要施法,却被注意到的申公豹暗中施了个定身术,警告她不要在姜子牙面前暴露身份。 就在这过招的几瞬,围着姜子牙和尸体的守卫连连发出惊呼:“看呐!烧了那么久,她毫发无伤!” 申公豹一听就知道时机晚了,玉姬的身份已经暴露,收了掐诀的手暗中瞪了姜子牙一眼。 姜子牙没接收到申公豹的瞪视,见申公豹不再与他作对就专心起火烧眼前的妖精,整个正殿的人都又惊又惧地看着那在烈火中毫发未伤的尸体,只见那尸体受不了烈火的灼烧,挣扎着爬起来,宛若从烈焰中爬出的厉鬼,吓得周遭的人惊叫连连。 这是玉姬从有了神识以来,第一次遭遇这种痛苦。烈火从她的皮肤灼烧到她的心脏,不管她怎么施法都拦不住。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被烈焰一点一点吞噬掉,她疼得想大哭,想大喊,但疼痛已经封住了她的咽喉,她只能嘶哑地低吼着,挣扎着,克制着。 克制着自己不能抬头,不能看坐在上面的姐姐,她好害怕自己没忍住,没忍住朝那个她最依赖的人伸出手,没忍住那声在心里喊了几千遍的“救救我!” 姐姐,救我!救我! 不,不能抬头,不能看她,不能求救! 她不能,不能把姐姐拖下水,也不能把申道人拖下水。 但烈火吞噬的不仅仅是玉姬的五脏六腑,还有她的神智。在痛苦中,她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也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她恍惚中觉得自己已经爬出了烈焰,爬到姐姐脚边,抱着她痛哭;又在恍惚中看见,她的姐姐和申道人冲下来,在烈火中抱住她,他们三个被大喊着咒骂着“妖怪”,被捆在烈火中烧了个干净。 可在那么一两个瞬间的回神里,她暗暗庆幸这些都没发生,还是只有她一个在烈火里,还是只有她一个。 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玉姬最后的神智说。 她的法力所剩无几,她心知自己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死亡注定是她的结局。既然已无法改变,那就死她一个就好。 玉姬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微微抬头,从散在脸上的杂乱的发丝的缝隙里留恋地看了妲己一眼,这是最后一眼了。 姐姐,小狐狸崽子们给你的‘咚咚咚’的东西,我还没带给你呢。 还有清姬姐姐,我还没能跟她告别呢。 真有些遗憾啊。玉姬想着,狠狠闭上了眼,捏碎了自己的神魂。 姜子牙一惊,火焰骤停,地上留有烧焦的痕迹,但其中的人不见踪影。唯有一把玉石琵琶在火光中坠落摔碎,留下了清脆的余音。 12. 为棋 琵琶,碎了。 本来在玉姬身边的守卫们满怀恐惧又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一点,警惕地围着那破碎的玉石琵琶,有人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问:“她......死了吗?彻底死了吗?” “死了。”姜子牙说,“神魂俱灭。” 这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妲己身上,申公豹已经解了她身上的定身术法,可她仍旧操控不了自己的一根手指,驱使不了自己的视线从那碎玉琵琶上挪开。比干已经松了口气,开始向姜子牙道谢,守卫们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整个正殿都从恐惧中活过来,唯有妲己和申公豹陷在悲痛和死寂里。 “爱妃被吓到了?”帝辛抓过妲己的手,被她手上的寒意凉了一下,皱眉道:“本王不该带爱妃来看这个的。” “臣妾第一次见到妖,被吓到了。”妲己缓缓垂下眼眸,轻声道:“那玉石琵琶......玉石琵琶死了,对吗?臣妾方才听那玉碎的声音清冽,想来这琵琶的音质是极好的,大王把琵琶赏给臣妾,臣妾给你奏曲可好?” 这次,帝辛没有提妲己不会任何乐器的事,温和地笑着答道:“好。” 帝辛命人拾起摔碎的玉石琵琶带着妲己走了,申公豹瞪了姜子牙一眼,也拂袖而去。姜子牙被瞪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明明已经证明那是妖怪了,为什么师弟还瞪他,他刚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却被比干拉住袖子拽回来。 “先生留步。”比干现在对姜子牙赞赏的很,“先生可是能人啊!不知先生可愿在朝中当任一官半职?” 姜子牙摇头,他接了任务要去西岐帮武王的,不可能留在朝歌:“尚无此愿,此行只为来寻师弟,只怕辜负相爷厚望了。” 姜子牙不愿留下,比干有些遗憾,不过他忽然又想起一件要紧事,忙追问道:“还有一件事麻烦先生,方才先生可注意到上首的我王身边的苏美人?可看出她是人是妖啊?” 姜子牙眉头一皱,他刚才确实没注意到大王身边的人,此时只能摇头。 确认不了妲己的身份,比干叹了口气,转而问道:“先生方才说来朝歌寻师弟?先生的师弟可是我朝国师申公豹?” 申公豹在这里当国师?他明明知道自己要去西岐助武王伐纣,为何还要留在朝歌当国师?姜子牙有些不解地蹙眉,心不在焉地答道:“申公豹确实是我师弟。” “那先生的师弟是人......还是妖?” 比干这句话让姜子牙愣了一下,他看着比干期待又疑虑的神情,撇开目光说:“他......他不是妖怪。” “他不是?”比干仍有疑虑。 “他不是。”冷声落下一句话,姜子牙转身朝申公豹离开的方向追去。 申公豹本想奔去寿仙宫看玉姬的情况,但姜子牙还没离开朝歌,他怕姜子牙顺着自己找到妲己他们,那就真的是野鸡狐狸都被一网打尽了,此时只好气着一身旺盛的肝火,在自己的住所里等姜子牙找上门。 姜子牙掐指一算就知道申公豹在哪,他找到申公豹时只见对方眼睛里都燃着火,恶声恶气地说:“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姜子牙至今不懂申公豹生气的点在哪里,“你为什么如此生气?” “你为什么要烧她?”申公豹反问。 “她是妖。”姜子牙理所当然道,“斩妖除魔为道士职责,她藏于深山就罢了,如今她明晃晃到闹市来,我自然不能放过。” 申公豹气到冷笑:“我亦是妖,师兄至今怎还没烧了我?” “你怎么一样?”姜子牙说。 “我与你没甚好说的。”申公豹看到姜子牙一副不知悔改,理所应当的表情,就气到说不出话,半响后冷冷地放出狠话,“姜子牙,到你的西岐,斩你的妖,除你的魔去,莫留在这朝歌,让我这妖精污了你一身正气。” “你在赶我走?”姜子牙终于品出一点申公豹的语义了,“你要留在朝歌?为何?你该与我一道到西岐去。” “我们妖都是该杀的,我哪敢与姜尚你同道?哪日你一刀果结了我,我可没处说理去。”申公豹怒目斥责,“你没听懂?还不滚?” 不等姜子牙再说什么,申公豹一袖子把他甩出去,封死了门窗,确保姜子牙再没有进来的可能。 等过了好几日,申公豹算到姜子牙已经离开朝歌了,才匆匆往寿仙宫赶去,一进门就看见清姬抱着玉石琵琶抹眼泪。他瞬间心口一痛,低声问道:“如何,还有救吗?” 妲己摇头:“琵琶能修好,可神魂......” 玉姬是自己的师兄姜子牙烧死的,申公豹心里愧疚,安慰妲己和清姬道:“你们莫急,我拜师多年,也认识一些仙人妖怪什么的,指不定有什么能将她救活的法子。你们在这里等等,待我去打听打听。” 妲己和清姬的眼睛亮了起来。 申公豹对外只说要闭关,走之前跟妲己和清姬辞了行,特别嘱咐他们道:“我师兄......姜子牙可不只是一个凡人,他背后有我师尊元始天尊,你们切莫与他硬碰硬,知道吗?” 妲己苦笑,姜子牙有多不能惹,她怎会不清楚呢。 演戏演全套,帝辛真给妲己找来了一个弹琵琶的乐师,妲己给玉石琵琶按上弦,日日抱着琵琶,倒也真学会了那么一两首曲子。刚开始那一段时间,妲己一看不见琵琶就心焦,睡觉也得抱着琵琶,帝辛看着横在自己和妲己中间的那琵琶哭笑不得,只能叫来清姬把琵琶抱走。 清姬妲己还是能放心些的,愣愣地看着玉石琵琶从自己怀里被她抱走了,妲己有些怅然若失。 帝辛见状假意醋道:“爱妃爱琵琶胜过了本王啊。” 妲己回神,敷衍地安慰道:“大王说笑了,没有的事。” “说谎,”帝辛满不在乎地笑了下,继续说,“我从前以为,自己处处受他人的观念制衡,只因为我不够强,身份不够尊贵,当有一日我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我就能有自己的意愿,自己的行事准则。后来,‘我’成了‘本王’,方才发现自己先前所有的想法皆是错的。” 妲己静静地,不知有没有在听,帝辛兀自说道:“我之所以会被束缚,皆因为我是‘人’罢了。‘人’,自以为承天命,其实不过是所谓天手底下的一枚枚‘棋子’,黑也好白也好,该落在哪个位置,该与谁对抗厮杀,皆由天定,而非人定。爱妃啊,本王猜不透你是‘黑子’或是‘白子’,不过想来也无关紧要,毕竟有血有肉,何必以身为子呢?” 妲己一愣,听懂了帝辛不知为何开始对她拉拢,但她只是笑了笑,说了句“大王睡吧。”就没有二话。帝辛有些遗憾地闭上眼睛,没注意到在黑暗中,妲己眼里闪着幽光,怜悯地看着他。 所以你才会是‘弃子’啊,妲己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着:我怎么能陪你走这条路呢?我可是自愿入局的啊。 她也只不过是神按在风云际会的棋局里的一枚搅局的子罢了。 日盼着,夜盼着,在妲己和清姬的殷殷期盼下,申公豹终于回来了,他也不多废话,直接说了结论:“有救。” 妲己和清姬兴奋起来。 “有几个法子。”申公豹说,“其一,是送到高处,让琵琶吸取日月精华,加快修炼,神魂或许能够重新凝结。不过这个高处需得是高楼,而且修炼困难,需要时间长,没个三年五载修不出什么来,能否成功凝聚神魂,也得看运气。” “啊。”清姬失望地叹了口气,妲己安慰她:“好歹也算是个法子。” “其二,就是邪门的法子了,说实话我不建议你们去。”申公豹犹豫道,“有些妖怪,不修仙的那些,会吃人的魂魄。用这种法子修炼的妖怪修为精进飞快,但身上杀气甚重,不仅不能入仙门,还会被神人共同追杀,基本上算是永无宁日吧。不过会选这样的法子修炼的妖,也对安宁日子没甚追求就是了。” “还有别的法子吗?”妲己追问。 “还有,就是传说中的事了。”申公豹说,“传说大荒有山名丰沮,其中有灵山十巫,他们有起死回生的药,曾用它救活了被杀死的窫窳。如果能找到他们,他们定能把玉姬救活。” “那什么丰沮山在哪?”清姬急问。 “这个没有详细记载。”申公豹道,“不过据我从各路仙妖那里打听来的消息来看,许是在宾州一带。” “宾州?”妲己深思了一会儿,决定道:“我去。” “不妥。”申公豹否定了她,“你现在乃是帝王宫妃,骤然离宫,该如何解释?” “申道人说的是。”清姬也同意申公豹的观点,“姐姐,我去吧,我定能找到十巫,把玉姬救活。” “此去危险重重,你连我族中的小狐狸都打不过,我如何能放心你去?”妲己说,“还是我自己去更稳妥。此行若顺利,要不了两个月我便回来了,帝辛那边......便说我到紫霄宫为他祈福去了,他若是不放人,就找比干给他施点压,届时他不放也得放。” 申公豹无奈道:“你是奉命来魅惑帝王的,何苦老跟他对着干?我去吧,我去比你更稳妥。” “不,”妲己摇头,“你是国师,留在朝中比我留在这里稳妥。我在这里,也只是一个处处受制,一无所用的妃子罢了。” 13. 投诚 妲己和申公豹几度争执,终于商量妥帖,由申公豹留在朝中以防朝中局势走到难以控制的地步,清姬执意跟着妲己,妲己决定带上清姬前往宾州以带寻找传说中的丰沮山。 只是帝辛那里,比妲己想象的难对付的多。 妲己和申公豹商量好了,先由申公豹在朝中说出夜观天象,帝辛近日会有灾祸,须有一位宫妃到寺院大王祈福。此话一出,朝臣们肯定首推妲己,到时候妲己就可以借祈福的名头悄悄跑了,在紫霄宫留一个分身就是。前面都好好的,朝臣的反应也如妲己和申公豹的预料那般,只是帝辛不依了。 帝辛扫了眼一群义正言辞地推荐妲己去祈福的大臣们,嘴边嚼着古怪的笑道:“这紫霄宫可不是什么好去处,苏美人上回在那里遇刺,所幸不曾受伤,本王可不敢再将她送那里去,这一去,可不知还有没有命回来呢。” 这话说的比干和黄飞虎尤为尴尬,申公豹站出来说:“大王多虑了,经上回遇刺一事后,紫霄宫已整顿兵防,必不会再有小贼潜入。” 帝辛却道:“再如何哪有宫里安全,本王绝不会将苏美人送入险境。至于国师所言灾祸......本王岂是连小小祸患都不敢直面之人?国师不必多言,本王倒要看看,是什么能危及本王。” 申公豹气呼呼地回来跟妲己道:“不行,人王不听劝,比干劝也没用。” “那怎么办?”清姬问。 “我不能找比干找的太明显,不然他该怀疑我别有用心了。”申公豹说。 妲己无法,只能自己找上帝辛,提了自己想去紫霄宫为他祈福的意愿。 “爱妃不必忧虑。”帝辛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一些祸患罢了,本王能挡得住,不必爱妃为本王涉险。” 妲己恨透了帝辛这副热面冷心的样子,心道谁想为你涉嫌啊,面上还得装的好好的:“可是臣妾一想到大王可能有灾祸,就寝食难安,臣妾不知道能为大王做什么,若是为大王祈福能挡掉这次灾祸,那臣妾就能心里好受多了。” 帝辛撇了她一眼,调侃道:“爱妃的心从琵琶身上放到本王身上了?真是难得。” 妲己咬牙,她发现那晚帝辛跟她浅浅摊了牌招揽她无果后,帝辛也有了一点懒得看她演的状态,说话越发不客气了,但妲己还是僵硬地笑道:“臣妾的心一直记挂在大王身上。” 帝辛笑了笑,眼里写满了不信。妲己没办法了,回去找申公豹商量。申公豹想从比干他们入手,搞点异象再说可能危害社稷,那比干他们就会逼着帝辛放妲己去祈福。妲己却心知这招行不通了,现在的帝辛已现反骨,不是那么好逼迫的了,只能搞点苦肉计。 一日夜间帝辛与妲己在寿仙宫内喝酒吃菜,旁边灯突然倾倒,往帝辛身上砸去,早有准备的妲己冲上去一把挡住烛火,手上被烫了很大一片伤。 帝辛赶紧召来大夫给妲己看伤,厉声问责寿仙宫的宫人。宫人也没预想到这样的情况,吓得说不出话来,妲己不想背上杀债,赶紧安抚下发怒的帝辛,对他深情款款地说道:“大王不必担忧,有祸患又如何?妲己在一日,就为大王挡一日。” 帝辛含笑着执起妲己烫伤的手,温柔地说:“爱妃不许这样了,你受了伤,本王可比自己受伤还心疼呢。不过,这不该受的伤,还是不要受为好。国师可请来了?” 去请申公豹的宫人很快就把他带过来了,帝辛就这样把玩着妲己烫伤的手,对申公豹说道:“还请国师算一算,本王的爱妃烫的这一下,是天灾,还是人祸?” 申公豹看见了帝辛眼底的阴霾,又瞟了低头不语的妲己一眼,沉声道:“禀大王,是天灾。” “这是爱妃替本王当了祸患啊。”帝辛笑道,“那祸患可度过了?” “不曾。”申公豹说,“这只是小灾,后面还有更大的灾祸,大王不可忽视。” 妲己适时地抓住帝辛的手,一脸担忧地望着他说:“大王,万一那更大的灾祸臣妾挡不住了,那该如何是好啊?” 帝辛闻言神情淡淡地抚开妲己散落的碎发:“你这么想去紫霄宫为本王祈福吗?” 妲己看着帝辛的眼睛,狠狠点下头:“是。” 帝辛笑了,温柔地贴上来,状似要吻她,可就在嘴唇近乎想贴的一刹那,帝辛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一声古怪的轻笑顺着红唇爬进妲己的耳朵。 “可本王不想让你去。”帝辛恶劣地低声笑说,随后立刻放开妲己,转头撇了申公豹一眼冷声道:“以防累及苏美人,本王近日就不来寿仙宫了。等这祸患什么时候过去,本王再来看爱妃。摆驾回宫。” 妲己一惊,跳起来对着帝辛呼喊:“大王!” 帝辛头一次对妲己的呼喊无动于衷,没有回头直接离开了寿仙宫。 帝辛走了,妲己将宫人也遣散,对着申公她豹终于能将心里的恼恨写在脸上,闷闷地走到一边坐下。申公豹也无奈地很,帝辛软硬不吃,他也无计可施了。 “这人王要是好骗好劝,比干他们也不必每日这么愁眉不展了。”申公豹说,“此计不通啊。” “他把不准我要做什么,应该不会点头放我离宫了。”妲己揉着眉心道,“要想出去,我或许得跟他‘投诚’才行。” “投诚?”申公豹皱眉,“你要做什么?你可不能自爆是妖。” 妲己无奈地看了申公豹一眼,心道我看起有那么傻吗?申公豹也觉得自己想多了,妲己不至于如此,反正现在走投无路,他就放妲己去做了。 帝辛说到做到,第二天真没到寿仙宫去,妲己到帝辛的书房找他,他也推脱不见,话还是那句话:“不想累及苏美人,所以在祸患度过前不会见她。” 妲己见帝辛不肯放她进去,当即在门口跪下开始抽泣,经过姜皇后一事后,妲己在哭上面的技巧有了质的飞跃,哭了好几个时辰眼泪都没停的,连守门的宫人都被她哭的心软了,可里头的帝辛心肠仿佛石头打的,就是不肯松口见妲己一面。妲己也没想到帝辛这次这么狠,再这么哭下去也没用了,妲己把眼泪一擦站起来,打算另辟蹊径。 “大王,”门口的宫人进来了,帝辛头也不抬地问,“外面哭声停了,苏美人走了?” “禀大王,不曾。”宫人把手中盖着布的托盘呈上来,恭敬道,“这是苏美人送来的。” 帝辛掀开盖在上面的布,发现托盘上放着一个摔成两半的白玉棋盘。 旁边的尤浑倒抽一口凉气,心道这棋盘如此贵重,苏美人把它摔了不说,还送到御前,她是疯了不成? 帝辛见后却笑了,对宫人道:“让苏美人进来吧。” 这番操作让尤浑十分不解,但帝辛显然没给他解惑的打算,妲己一进来他就把所有宫人都遣出去,等着妲己说话。 妲己今天特地换了一身素净的打扮,不施脂粉,头上也只挽着一根素净的发簪,进来后跪地低声道:“臣妾今日特来向大王请罪。” “不过不慎摔了个棋盘罢了,爱妃何必如此紧张。”帝辛装着一脸无知地安抚妲己,妲己见他还在装傻,直接挑明道:“臣妾买通了国师,特意散播了大王遇灾祸一说,请求大王责罚。” “哦?”帝辛终于正视妲己了,他故意不解地问,“这可是欺君之罪啊,爱妃为何要如此做。” “因为臣妾害怕。”妲己抬头,对上帝辛冷漠的眼神,一滴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自从入宫以来,臣妾一直惶惶不安。伴君之侧,是天下女子心之所往的幸事,臣妾本是高兴的。可自臣妾入宫以来,臣民皆道臣妾无德,是妖妃,上回在紫霄宫,臣妾还险些......这些臣妾都不敢计较,臣妾学着臣民所说那样,宽容、大度、贤德、仁善,但不论臣妾做什么,在外人眼中,臣妾都是祸国妖妃,大王都是昏君。臣妾无时无刻不在担忧,是否真是臣妾的错,臣妾本就不该入宫来,这一来不仅惹得天下骂名,还带累了大王。” 帝辛冷漠道:“命爱妃入宫是本王的决定,爱妃不必妄自菲薄。” 妲己带着哭腔的大段台词一滞,察觉刚才演过了,赶紧话头一转道:“因此,臣妾想借个祈福的名头,向天下人证明,臣妾不是妖妃,大王也非昏君,臣妾心里也装着大王,装着天下。不过昨日大王丢下臣妾而去后,臣妾想明白了。” 说着,妲己坚毅地对上帝辛的眼睛:“妖妃又如何?千古骂名又如何?臣妾只想跟大王走在一起,大王选哪条路,臣妾就走哪条路。即使并非天命所归,臣妾亦无怨无悔。” 帝辛笑道:“你这话说的违心,不过本王爱听。” 妲己苦笑:“臣妾不是黑子,也非白子,只是个无人所用的弃子罢了。若是大王愿将臣妾拾起,臣妾便是大王一个人的棋子。” “人有心,岂能当那冰冷之物?”帝辛玩味地笑,“爱妃啊,本王看不到你的心。” 14. 遇龙 妲己闭上眼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这帝辛真难搞。 复睁眼时,妲己的眼睛里已经带上了勃勃的野心:“大王许臣妾荣华富贵的话,还算数吗?” 帝辛不为所动:“爱妃与其编那些话来骗本王,不如说说你与那琵琶......有何关系?” 妲己犹疑了一会儿,缓缓说道:“那琵琶......不是妖。” “哦?”帝辛对妲己的话不置可否,妲己继续道:“那是鸿钧老祖座下的琵琶仙子,先前在紫霄宫的时候臣妾之所以安然无恙,就是因为她救了臣妾。” “是嘛?”帝辛道,“所以是那天个道士看走眼了?” “是。”妲己编瞎话越来越熟练了,“仙子不欲多生事端才没暴露身份的,但也因此被道士所伤。” “所以,你想把她送回紫霄宫养伤?”帝辛问。 “亦有这层原因。”妲己豁出去了,只要帝辛放她走,她什么都敢应。 “是真话?”帝辛坐起来逼问。 “真话。”反正鸿钧老祖又不会跳出来拆穿她,妲己面不改色地应答道。 “好,那本王就当你说的是真话。”帝辛脸上的漠然如同被风吹过的云烟瞬间散尽,脸上挂回妲己熟悉的温柔来:“爱妃快过来,在外边跪了那么久,腿疼不疼?怎么哭成这样,眼睛都红了不少。” 妲己起身走到帝辛身边,在他虚情假意的关怀下抹干眼泪,呵呵笑了。 申公豹和清姬还在寿仙宫等消息,等妲己回来了追问她结果,妲己点了头,两妖齐齐松了口气。 朝堂上还没风平浪静几日,帝辛放出要立妲己为后的消息,朝中立马乍起轩然大波,反对的声音一潮接着一潮。但这次帝辛全然无视诸位朝臣的意见,执意要立妲己为后,好几个忠臣都排队到帝辛面前撞柱子。帝辛直接把大夫请到正殿来,撞一个救一个,要求救治快速有力,决不让任何一个大臣撞死在正殿上。 诸位朝臣见撞柱子行不通了,想拿天说事,这就想起了还被关在朝歌的姬昌。姬昌知道妲己是九尾狐,哪敢趟这趟混水?连连推脱,可耐不住比干等大臣请求得恳切,只能答应他们跟帝辛说妲己不能为后,否则朝歌危矣。 既然跟天命扯上了关系,帝辛就淡定地打出来申公豹这张牌。申公豹因为和妲己合伙骗帝辛的事被帝辛暗地里敲打了一番,更深地体会到了这人王不是那么好拿捏的。申公豹还想留在朝歌,没必要和帝辛对着干,现在他这个国师的实质就是帝辛的传话筒,把帝辛想做但大臣阻拦的事借由天的口吻说出来,以此堵诸位朝臣的嘴。申公豹先提了姬昌算出妲己是天上仙女的事,质问他仙女为何会危害朝歌?难道是姬昌刻意欺骗大王?姬昌自然无从辩解,申公豹又道自己算过了,妲己是来辅佐帝辛的仙女,立她为后有益无害,又拿这套说辞去反咬那些阻拦立妲己为后的人,‘心存异心’的帽子几乎要扣到他们头上了。 被申公豹这么一搅,朝臣们皆哑口无言,妲己被立皇后的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过为了让那些排队撞柱的大臣们柱子没白撞,也为了帝辛应妲己的承诺,帝辛立了皇后以后就下旨让皇后到紫霄宫为帝王祈福,归期暂定。 这道旨意让怨气漫天的朝臣们暂且被安抚下来,也让妲己暂时退出了风口浪尖。 几次折腾,这个妲己如何都不想坐的皇后之位,她还是坐上了。她拼命地躲,拼命地逃,兜兜转转地,还是绕回了原来那条路上。 她在一大堆人类礼仪女官的协助下穿上了这辈子见过的最繁琐的华服,戴上最沉重的王冠。妲己在看见那套即将加于自己身上的贵重礼服的时候,深深地害怕了。 那套华服与贵冠,仿佛一条条枷锁,终将她牢牢困在人类的躯壳里,不得超脱。 可是,妲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自从妲己向帝辛‘投诚’以后,帝辛就好说话了很多,承诺了要送妲己到紫霄宫,立后的第二天就将人送出去了,这让妲己松了口气。 一方面是因为她终于能踏上救玉姬的路途,另一方面的原因是这皇后的身份让她感到十分压抑和不适,她很需要到外面喘口气。 妲己到了紫霄宫后就在宫殿里放了个替身,自己带着清姬遁了。不过妲己也好清姬也好,都是没怎么出过远门的妖怪,又因心急用术法赶路,跑着跑着就不知道自己到哪儿了。 “姐姐,这儿是哪儿啊?离宾州还有多远?”清姬绝望又迷茫地看着周围的山林,“咱们能找着妖怪问路吗?” “找着了妖怪也不一定问得出。”妲己叹气道,大部分野妖怪都是随遇而安的,哪有什么地域意识,“我们得找人问才行。” 说着,前面的林子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穿着水蓝色的华袍,看着像是个贵公子哥,容貌妖媚,神情沉默忧郁,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 清姬在妲己耳边小声嘀咕道:“姐姐,那是人还是妖?我们能向他问路吗?” “问了就知道。”妲己说着,走上前去行了个礼:“公子请留步。” 那过路的公子哥似乎被妲己吓了一跳,惊得连连后退几步,眼里闪过一丝水光。 妲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狐狸耳朵露出来了,不然此人怎么一脸见鬼的样子,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又瞟了眼身后,耳朵尾巴都没露,清姬也没放出她的另外八个头。 那这人在怕什么? 妲己有求于人,努力挤出自己最和善的笑容来:“公子莫慌,小女子只是来问个路。请问这里是何处?宾州怎么去?” “宾州?”那个贵公子的声音低柔,像毫无波澜的海水那般沉静,“你们也去宾州?” 妲己一惊:“难道公子也?” “是。”那贵公子轻轻点头,“这里快到陈塘关了,宾州在那个方向,姑娘你们得往回走。” “多谢公子。”妲己心思转了转,想着这人也去宾州,而且还认识路,不如...... 忽然,一个小童子从另一方向飞速冲出来,往那贵公子走过来的方向狂奔,或许是他太着急了没看路,直接朝着妲己三人撞过来。妲己反应快,拉着清姬及时躲闪,那贵公子却躲闪不及被撞了个正着摔在地上,头往旁边的石头上一磕,磕出一双龙角来。 那冲撞了人的小童子脸上还挂着眼泪呢,见到那双龙角眼泪都顾不上流了,愣在了那里。清姬乍然见一双龙角凭空冒出,忍不住惊呼:“龙!姐姐,那是龙!” 那贵公子见清姬的反应慌乱地发现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急忙把龙角藏起来,警惕地看着妲己清姬加上小童子三人,色厉内荏地斥声道:“你......你们瞧我做什么?我告诉你们,你......你们打不过我的,别打我龙筋龙骨的主意!” 妲己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你是敖丙?” “敖丙?”那贵公子一愣,“你与我弟弟相识?” “你弟弟?”妲己微微惊愕,那贵公子说:“我是龙王二太子敖乙,敖丙是我弟弟。” 对哦,敖丙是三太子,他有哥哥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那小童子不知有没在听敖乙和妲己的谈话,他在听见敖乙说在场的打不过他时眼睛就亮了,突然扑过去抱住敖乙的腿:“你真很厉害吗?” 敖乙本来胆子就不大,又被他扑了个不稳,龙角差点又被吓出来了,慌了一瞬后,敖乙意识到自己不能在此丢龙族的脸,强装镇定道:“是......是又如何?” “二太子,求你救救我家娘娘吧!”那童子抱着敖乙的大腿嚎啕大哭,“我家娘娘上太乙真人那儿给我师兄报仇,迟迟未归,可能也被捉住了。” “娘娘?太乙?”妲己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你家娘娘......不会是石矶吧?” “仙女!仙女你也认识我家娘娘吗?”那童子立刻转身扑向妲己的大腿,继续哭喊道:“仙女,你可得救救我家娘娘啊!” 妲己被喊得很尴尬,反正在场的都是妖,她也没必要藏身份了,直言道:“我并非仙女,我只是一只九尾狐妖。” “狐奶奶!狐奶奶!救救我家娘娘吧!”那童子改口倒是快,敖乙在知道妲己也是妖以后,稍稍放下了些戒备,看向清姬:“那这位......” “我是九头雉鸡精。”清姬道。 “鸡奶奶!鸡奶奶!救救我家娘娘吧!”童子也没放过清姬,转而抱着她的大腿哭。 敖乙容易心软,见童子哭的伤心,说道:“出什么事了?你说说。” 童子擦了擦眼泪,抽泣道:“我是石矶娘娘座下的彩云童子,前些日子那陈塘关李靖的三子哪吒射杀了我师兄碧云,而后还来洞里打伤了我,娘娘震怒,收了哪吒的法宝上他师父太乙真人那儿讨说法。可这么久了,娘娘迟迟不回来,那太乙洞府里又那么多法器,我怕娘娘她......” 敖乙闻言整个人僵住了:“你刚才说......哪吒?陈塘关的哪吒?” “是,就是他!”彩云童子抹着眼泪愤恨道。 敖乙是一条温和沉静的龙,可他在提到哪吒时眼里却闪过了显而易见的恨意,妲己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些心疼他。 兄弟姐妹被人所伤的苦,她也是受过的。 “你方才说,你家娘娘在哪?”敖乙沉声问道,“你带我去。” “我也去吧。”出于对敖乙的同病相怜,妲己脱口而出。 彩云童子谢过在场的三位,领着他们往太乙真人的洞府去。 15. 天定 乾元山,金光洞。 石矶戴着鱼尾金冠,身着大红色的八卦衣,手提太阿剑,神情冷漠地与太乙真人两端对峙。 “道兄,我不与你多辩。”石矶道,“你把人交出来,今日,他需得给我个说法。” 太乙真人冷笑:“哪吒确实在我洞里,要他出来也不难。你与我上玉虚宫见元始天尊,他若同意把人与你,我就与你。石矶,我也不瞒你。我徒儿哪吒乃是奉御敕钦命出世,为的是辅佐明君,其有要务在身,非我偏私他,只是这天......也不许他死在你手里。” 石矶闻言仰天大笑,嘲讽道:“你徒弟是奉御敕钦命出世,那我弟子算什么?我弟子也不曾招惹他,就活该被他打杀?” 太乙真人道:“此乃天数。” 石矶嗤笑:“太乙,你也不必拿天数压我,拿教主压我。你纵徒弟行凶,杀我弟子,难不成也是天教你们做的?此事我不会白白罢了。” 说完,石矶也不再与太乙真人废话,提剑向他面门劈去。太乙真人让过,从洞里取出宝剑,往昆仑山下拜道:“弟子今在此山开了杀戒。”然后就与石矶厮打起来。石矶修行比不过太乙真人,打了几个回合后有些乏力,一个不慎被太乙真人的九龙神火罩套住。 哪吒见石矶被套住了,从洞里出来,看见那神罩连连惊叹,跟太乙真人讨要。太乙真人还没说什么,忽见远处来了好几个人,是彩云童子带着敖乙和妲己清姬赶到。彩云童子见石矶被困九龙神火罩内,大叫一声“娘娘!”,不管不顾就朝神火罩冲过去欲救石矶,太乙真人自然出手拦他,几招下来就把本就重伤的彩云童子打的口吐鲜血,倒在一边;敖乙见到哪吒眼都红了 ,赤手空拳就朝他扑去,哪吒连敖光都打得过,何况平时温和沉静的敖乙,敖乙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清姬也没想到战局开的这么快,一下子队友都被打残了,妲己赶紧让清姬去把彩云童子捞出来,自己去帮敖乙。 彩云童子被打到地上,浑身是血,还是不管不顾地朝那九龙神火罩爬去。罩内的石矶被三昧真火烧着,痛不欲生,连开口让彩云童子离去都做不到。 “我修行几千载,竟是个连给弟子报仇都做不成的无用之物。”石矶含泪想着,拼尽全力用嘶哑的喉咙朝彩云童子大喊:“走,你走!” 许是石矶没喊出声,许是彩云童子已经听不见了,他仍固执地带着血痕朝那九龙神火罩爬去。他想把手伸进罩子里,把石矶拉出来,可差一点,还差一点。 火灭,石矶终被炼成原型,一颗顽固不化的石头,落在彩云童子的手心。 太乙真人因见哪吒有些不敌妲己和敖乙的联手,前去相助,没注意石矶的原型已被彩云童子拿走,清姬一把抱起彩云童子,在妲己的眼神示意下先跑了。 太乙的加入使妲己和敖乙陷入劣势,甚至难以脱身,忽而有人来给太乙真人传信,四海龙君禀了玉帝要拿哪吒的父母。哪吒一惊,妲己拽着敖乙趁机脱逃。 与清姬和彩云童子会合后,三妖齐齐看向彩云童子手里的石头,妲己叹了口气,到底是晚了一步。 敖乙也失落的很,他知道自己武艺和法术不精,打不过哪吒,却没想到自己差他这么多。 妲己见这一两个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问彩云童子:“你之后有何盘算?” 彩云童子说:“给娘娘报仇。” “那哪吒......”妲己觉得这么直说有些残忍,不过她不想看彩云童子找死,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哪吒是天上的灵珠子,应运下世。天数护着他,不会让他死的。” “天数......”敖乙苦笑,“我弟弟被他打死也是天数吗?这么说,我弟弟算什么?他天生就该被当作一脚踢开的石头,就算被扒皮抽筋,也不得报仇,不得哭诉吗?” 这话戳了在场的每一个妖的心窝,清姬忍不住把背着的琵琶抱进怀里,依在妲己身上问:“姐姐,天数究竟是什么?玉姬被烧死......也是天数吗?” 妲己没法回答她,她一直认定周推翻商是大势所趋,是无法扭转的命定,也一直在顺着这条路走。如今细想,却忍不住后怕。 周代殷商的命定,是天决定的。朝代间的更迭兴衰就像石桌上的棋局,在所谓天命的谈笑间颠覆。人是天命的宠儿尚且如此,那......妖呢? 妲己想起玉姬,想起石矶,想起敖丙,他们的死亡和冤屈皆被天数二字抹得一干二净。仿佛他们生来就是为了被姜子牙、哪吒杀死的。 太讽刺了。妲己苦笑着,忽然间理解了帝辛的不服与逆反。 敖乙看见清姬抱着玉石琵琶,想到了妲己他们可能也遇上了什么事,打听道:“你们方才说‘玉姬’?那是你们的朋友吗?她......也被烧死了?” “玉姬是我们的妹妹。”清姬把敖乙和彩云童子当作同病相怜的朋友,也就如实说了:“她......她在闹市上不慎被一个道士捉住,被烧死了。” 彩云有些触动,握紧了手心的顽石。敖乙眼里流露出同情,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来,却实在说不出口。 他太知道这些安慰有多没用了。 忽然,敖乙想到了什么,问妲己道:“所以,你们去宾州,也是去找灵巫的吗?” “是。”妲己坦诚道。 “灵巫?”彩云童子似乎听出了什么,眼睛看向妲己和敖乙。 “一个传说,丰沮有灵山十巫,可救人起死回生。”敖乙说,“不知真假,但我想去试试。” 彩云童子的眼睛亮了:“几位能否捎上我?” 敖乙心善,想着能多救几个也是好的,就答应了。妲己也提出了同行的建议,敖乙自然也答应,几个妖怪商量好了在此处修整一日,隔日出发。 夜晚,敖乙收到了父亲的传信,说哪吒剔骨肉还父母,散了三魂七魄,已经身死,让敖乙不要再与他追究此事。 “这话说的奇怪。”敖乙皱起眉,“他若真死了,父王为何还要特意教我不要与他追究?” 妲己知道为什么,把太乙真人打算用莲花给哪吒重铸肉身的事说了,只言自己方才在金光洞偷听到的。敖乙和彩云童子都没什么心眼,对此毫不怀疑,敖乙烧了传信冷笑道:“果真是天数护佑的人,怎么也不可能让他死。” “不算什么。”彩云童子自从眼见石矶被炼化后就阴沉沉的,再没有掉过眼泪,“就算天数要娘娘死,我拼上性命也会再把娘娘救活。” “你说的是,”敖乙神色一缓,对其余三妖道,“诸位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们要赶路了。” 有敖乙这条认识方向的龙在,妲己他们这次没有迷路。日夜兼程,十来日后他们终于赶到了宾州地界。只不过宾州是到了,这丰沮山在哪里他们依旧毫无头绪。 妲己他们找了个山洞,坐下来分析线索。敖乙说:“我听闻关于丰沮山的传言只有一句‘玉门,日月所入’。不过这玉门在何处......我上天飞了一周,也没找到。” 彩云童子挠头苦思:“这玉门......不像人间的东西啊?这丰沮山真的在人间吗?” 妲己倒是有别的想法:“这玉门倒不一定是真的门。” “哦?”其他三妖齐齐看过来。 妲己比敖乙他们跟人类打的交道更多一些,知道人类喜欢话里藏话,从不直言,其中佼佼者就是帝辛。跟帝辛打哑谜打多了,妲己也开始往人的思路走:“这玉门或许是指某处形似门的地方。” “形似门的地方?”敖乙一边回忆着刚才自己从天上往下俯视宾州的情景,一边思索道:“难不成......是峡谷!” “峡谷?”彩云恍然大悟,“若是峡谷的话,确实像门。” “可我方才见了不止一个峡谷。”敖乙为难道,“那哪一个才是丰沮山的入口?” “玉门?”清姬用她九个脑袋想出了极其不靠谱的答案,“外面长了玉石的?” “可能是跟玉一般颜色的峡谷。”倒是敖乙很快跟上了妲己的思路,猜测道:“玉,一般是碧色的吧?玉门的话,或许是两边看上去是碧色的峡谷。” “还有‘日月所入’。”妲己猜测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日和月皆有为其容纳的时候?” “有理。”敖乙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周遭是碧色的,能从中窥探到日和月的峡谷。听起来该是不难找的。” “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找吧。”彩云兴奋地说。 “慢着。”敖乙有些犹疑和警惕,右手的手掌慢慢浮现出龙鳞,锐利的龙爪从指尖冒出,“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我们?” 16. 访山 妲己等在周遭搜了一圈,没找到什么踪迹。敖乙见什么也没搜出来,不禁怀疑是自己的感觉出了差错,便把这事放下了。敖乙给妲己和彩云童子指了自己飞上天后所见着的几处峡谷的方位,他们打算兵分三路,迅速确认真正的玉门的位置。 妲己和清姬根据敖乙的指示来到一处峡谷,先是观察了下峡谷两岸的植物颜色,觉得和碧色有些接近了,便原地坐下观察这峡谷中是否有‘日月所入’的景象。 敖乙那边也来到一处峡谷,忽然他脚步一顿,瞬间回头,却见身后空空如也,并没有人在看他。 “奇怪。”敖乙心中疑惑,“我怎么总感觉到有人在盯着我看?” 敖乙谨慎地在峡谷钟缓步行走,那道视线如影随形,被窥探的感觉没有丝毫消减。走着走着,敖乙突然察觉到地面在微微震动,敖乙轻轻跃起飞到空中,正想用法术把地面挖开,只见地里忽然钻出一个人来,吓了敖乙一跳。 那人身形纤细,头戴红冠,一双小眼睛看着敖乙闪着激动的光,兴奋地冲着敖乙大喊:“龙!是真龙啊!” 敖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龙角没有冒出来,他戒备地问:“你如何知道我是龙?” “您刚在天上飞的时候,我看见了。”那人谄媚地笑着凑到敖乙身边,“真龙大人啊,我是此地的曲鳝精,我看您似乎在找什么地方,有什么是我可以效劳的吗?” “曲鳝精?”敖乙落回地面,“那不就是蚯蚓吗?” “对对对,”丘引疯狂点头,“我们还有个名字,叫‘地龙’,说起来跟您也能攀得上亲呢。” 敖乙尴尬地笑了笑,看起来不太像认这门亲,但他也没说什么,转而向丘引打听道:“你是此地的妖精,那你知道丰沮山在哪,怎么去吗?” “真龙大人要去丰沮山啊。”丘引说,“这丰沮山,大人就算找着了地方也进不去。” “为何?”敖乙疑惑。 “里头的人把山藏了。”丘引说,“只有他们自个儿才知道怎样进,怎样出。不过......” “不过什么?”敖乙追问。 “不过我藏在地底下,听人说过进出的法子。”丘引得意一笑,敖乙急问:“怎么进去?请你快说。” 丘引却道:“大人莫急,大人要去丰沮山,我可以带路。不过.....” 敖乙不耐烦听丘引拖拖拉拉的说话,心急地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直说便是了。” 丘引见他真急了,赶紧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想向真龙大人打听,我们曲鳝这样的小妖怪,有成龙的办法没有?” “成龙的办法?”这触及到敖乙的知识盲区了,他天生是龙,怎会清楚别的生物是怎么成龙的?只能结结巴巴道:“我是海里的龙,这地上的生物要如何成龙,我也不清楚。” “啊。”丘引一时间低落下来。 “在海里倒是有一个传说。”敖乙想了想,说:“鲤鱼可以通过跃龙门成龙,其他的生灵行不行.....我不清楚了。” 丘引又燃起一些希望,感谢道:“这算是也是一条路子了,多谢真龙大人。” 敖乙催促道:“你若想成龙,我回去可以帮你多打听打听法子。不过现在,你能否告诉我如何去丰沮山?” 丘引兴奋谢过,告诉敖乙丰沮山被布了阵法,只有在特定时刻才能找到进去的路。 “此路不寻常,我可以带真龙大人进去。”丘引拍拍胸脯说。 敖乙向他道了谢,跟随丘引来到另一处峡谷,正好见到等在原地的妲己和清姬,兴奋地对她俩说:“这是丘引,他知道怎么去丰沮山,答应了要给我们带路。” 这是天降喜事,妲己和清姬高兴极了,赶紧去把彩云童子叫来。 丘引跟妲己解释了丰沮山的特殊之处,妲己问道:“特殊时刻.....是指‘日月所入’之时吗?” “正是。”丘引说着,指了指前方峡谷的缝隙,“你们瞧。” 妲己等随着他的手望去,只见夕阳从山上滑落,慢慢地落到峡谷中间的溪流处,将碧色的水面染上薄红。 “就是此时。”丘引说,“几位随我来。”说着,丘引朝溪中跑去,妲己等急忙跟上,随着他一脚踏入水中。 “那丰沮山不该是座山吗?”清姬淌着水忍不住问,“我们怎么在往水里走?” 丘引不答,只朝着落日的方向艰难地淌水而行,直到一路走到溪流的尽头才停下,妲己也跟着停下一看,这是一处断流瀑布。 “入口就在此处。”丘引指了指前方的,清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除了陡然坠落的流水一无所有,顿时对丘引指的路有些怀疑了。 “我们要跳下去吗?”清姬问。 “自然不是。”说着,丘引看了看前方,表情有些迟疑,但还是一脚踏在了水流前的空中,但他没有一脚踩空,脚仿佛被什么托住了。丘引脸上的迟疑落为安定,笑着说,“果然是这儿,几位随我来。” 说着,他另一脚也跟上了,丘引瞬间消失在了空中。 “这......”妲己和敖乙等面面相斥,看了眼清姬背着的琵琶,妲己下定决心道,“我先去了。”说着,妲己也像丘引那样踩在空中,她瞬间感受到了异样,另一只脚毫不犹豫地跟上,就在她另一只脚也落在空中的一刹那,眼前的断流瀑布瞬间消失了,两边凭空出现了一丛丛高耸的林木,脚下也不是危险的半空,而是结实的黄土地。前方不见夕阳的踪迹,而是一条山路蜿蜒而上。 “这就是丰沮山?”清姬和敖乙、彩云童子很快跟上来,见到眼前景象清姬忍不住惊叹。 “就是这儿了。”丘引说。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妲己等并没有丢掉警惕和小心,紧凑地聚在一起朝山上爬去。只是这不知有多高,妲己等爬了许久,眼前除了向上的山路还是只有山路,身边的树木也没变过样子,妲己他们甚至无从判断他们到底走到了哪里,到半山腰了没。 “姐姐,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清姬说,“这些树木让我觉得,我们在原地打转。” 这话让几只妖怪都警惕起来,敖乙上前摸了摸那些树,回来道:“是真的,不是幻术。” “也有可能我们是被阵法困住了。”彩云童子把石头藏在衣襟里,做好了应对危险的打算,这里让他觉得不大对劲,“我们还顺着这条路走吗?” 大家看向丘引,丘引摇头说:“我只听过别人说进来的法子,没真进来过。我听闻这丰沮山住的灵山十巫脾气并不好惹,也不敢来招惹他们。” 这话对妲己他们来说真不算好消息,万一他们找到了十巫,但他不肯救人,那就糟了。 “我们能从林子里过吗?”彩云童子看着树林,忽然说。 没人走过,没人知道。敖乙说:“不如我飞上去看看。”说着,他变回龙身就要飞天,丘引赶紧拦住他:“真龙别!” “怎么了?”敖乙变回人。 “你不曾注意吗?我们来时都是淌水来的。那是因为此地特殊,我听许多人议论,有人仗着法术不愿淌水而是飞过来,结果明明时间没错,却始终找不着这山的入口。你若飞天,怕是不仅无用,还会找不到这山了。”丘引说:“我能遁地,我去林子里探探路。” 敖乙不敢再飞了,忙谢过他。丘引原地一转,往地下一钻,就失去了踪迹。妲己等就在原地修整,等他回来。只是过了许久,都不见丘引回来,敖乙有些着急了,想去林子里找他。 “我倒觉得不去为好。”妲己拦住了敖乙,“你看这树林,没有丝毫杀气,丘引回不来或许是被送出去了。你若去了,大抵也回不来。我们对此地一无所知,贸然分开找他,不如先把此地的主人找到。” 敖乙一听有道理,此时已知树林里没有捷径,那要上山还是只有眼前一条路,他们只能继续往上爬。 不知爬了多久,他们才隐隐约约看到了山顶的影子,几个妖怪本来筋疲力尽,此时终于打起精神来继续朝山顶进发。 山顶也没什么奇特的地方,没有什么类似仙界的奇观,只有几间简陋的院落零零散散地散布再山顶的空地里,和人间普通的山没有任何区别。山顶上十分寂静,连鸟鸣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树叶偶尔会发出一两声“沙沙”的声音,告诉来客这里是真实的山林,而非幻境。 山上似乎一个人也无,清姬忍不住问妲己:“姐姐,那些灵巫在哪啊?我怎么一个人都没看见?” 她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们是谁?来做什么?” 清姬被吓一跳,九个脑袋差点都冒出来了,妲己等也是一惊,急急转身,只见他们的身后不知何时冒出一个人来。那人穿着繁琐的紫色巫袍,头发雪白,一个连着鹿角头冠的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清瘦的下巴和苍白的嘴唇。 “几只小妖怪?”那人的目光在妲己一行身上扫了一圈,含着浅浅的笑意问道,“来灵山做什么?” 敖乙恭敬地问道:“请问您是?” 那人答曰:“灵山,巫咸。” 17. 灵巫 是灵山十巫! 妲己与清姬、敖乙及彩云童子两两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兴奋。 “灵巫。”敖乙率先开口道,“我们有一个同伴,先前为探路走进了林子里,不知......” 巫咸也没想到敖乙没先提自己为何而来,而是先问起那走丢的丘引,愣了一下笑道:“你们才相识不久吧?你明明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见到我,不先求我救你弟弟,反而先打听起那无关紧要的人来。” 敖乙与妲己等皆一愣,敖乙惊道:“你知晓我为何而来?” 巫咸轻轻笑了一声,说:“我可是巫啊。” 确实有巫善占卜这样的说法,不过妲己他们没见识过巫的手段,只是凭直觉对巫咸有了些许畏惧。只有清姬心直口快,率直问道:“既然你都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而来了,刚刚为何还要特意问我们。” 妲己暗暗拽了清姬一下,让她别瞎说话,惹怒巫咸可不好了。然巫咸看上去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他耸了耸肩,挂着好脾气的笑容说:“这不是一个仪式吗?有人或妖访问仙山,这山的主人都要问一句‘你们是谁?从何处来?要做什么?’。怎么,难道人间已经不兴这种仪式了?我闭关几千年刚刚出关,还不曾出去过呢,也不知外面变了没有啊。” 这巫咸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惹的样子,妲己等也渐渐放松下来,敖乙忙追问道:“我们那同伴......” “不必担心,”巫咸说,“走进林子里只不过会被送出去罢了,你们离了山便能见到他。” 确认了丘引不会有事,敖乙等都可以松口气了,连忙向巫咸提起要紧事:“求灵巫救命!” 四个妖怪恳切地跪在地上求救,巫咸踱步到他们跟前,脸上仍挂着温和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让妲己等心一凉:“你们要我救命,只可惜......我不仅知道你们为何来找我求救,我还知道天,不让我救。” 敖乙心中一颤,抬头恳切地看向巫咸:“灵巫!” 巫咸不为所动,冰冷地说:“你弟弟是被灵珠子的转世杀死的,天数命定他会命丧于此。”说着,他缓缓走到彩云童子跟前,彩云童子低着头,不敢看巫咸,但巫咸没有放过他:“你的师父石矶因与灵珠子作对,丧于太乙真人之手,这也是天数的意思。”彩云童子胳膊一颤,慢慢捏紧了拳头,但巫咸不再看他了,走到妲己和清姬面前,看了妲己一会儿冷笑道:“你们......你自己知道,躲不过的,不是吗?” “即使天数如此,”一路上一直沉默寡言,不怎么说话的彩云童子忽然开口,“即使命定如此,我也不愿认。若天数命定我师父该枉死,那便是天数有误,我自会将师父从天命的谬误中带出来。” 敖乙磕下头:“请灵巫救我弟弟。” 清姬也跟着磕头,妲己缓缓道:“若你能救回我妹妹,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你们要知道,救命定该死的人,可是逆天而行。”巫咸缓缓说着,忽而笑了,“不过我喜欢逆天而行。” 几双眼睛纷纷聚焦在巫咸身上,眼中带着希望的光。 “只可惜啊,我是擅于占卜之术的巫,并不会治病救人。”巫咸摇头,看着几只妖怪的脸忽而僵住,眼中光芒泯灭,才幽幽开口说:“但是我的弟弟们出门远游之前,给我留下一枚还魂丹。” “还魂丹!”清姬兴奋道,“这是能让妖起死回生的东西吗?” “是。”巫咸说,“不过只有一颗,该给谁......我不插手,按你们妖的规矩来。” 妖的规矩?妖没有规矩,亦没有道德,只有一条准则:打,强者得之。 彩云童子把顽石妥帖收好,清姬在妲己的授意下护好玉石琵琶退到一边,敖乙的双手及脸上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龙鳞,龙角冒出,眼睛也完全变成幽深的蓝色,一双龙爪在袖子底下闪着银光。妲己低头看着自己人类形状的纤纤玉手,指甲疯了般变长,浓密的白毛迅速覆盖手腕手掌,狐耳自头顶冒出,裙摆随风而起,冲出九条尾巴。 他们三妖从陈塘关一路同行至此,这是第一次利爪相向。 彩云本就受了重伤,又因赶路不曾好好修养,第一个被打出了局。敖乙越和妲己交手,越感觉招架无力,他在海底龙宫时敖丙常常拉着他去练武,他却总以各种理由偷懒推脱,如今算是自食其果吧。敖乙被妲己抓伤了右肩,打倒在地上,无力道:“我打不过你。” 妲己收了手,眼神慢慢从漠然变回平时的平静,“算我赢了吧?还魂丹算我的。” “算你的。”巫咸很平静地看着几个妖怪在他面前打了一架,把还魂丹递给妲己。 “清姬!”妲己喊了一声,清姬立刻就冲上来把玉姬递上来,然后才发现不对:“姐姐,玉姬她现在是个琵琶,怎么吃啊?” “她魂魄已碎,你们得先把她的魂魄找到。”巫咸说,“然后将这丹药融了,浇于琵琶上。” 听到这里,妲己收好还魂丹,倒地的敖乙左手撑地站起来,巫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道:“我这儿有草药,你将草药往伤口上一敷,就好了。” 妲己看着敖乙从巫咸手里接过草药,忽然道:“你刚刚说你只有一枚还魂丹,但你不曾说,只有还魂丹能救回我们想救的人。” 敖乙敷伤口的动作一滞,猛地抬头看向巫咸,就连倒在一边的彩云童子也踉踉跄跄地凑过来。 “狐狸啊。”巫咸摇摇头道,“确是如此。只不过......” 敖乙被妲己一提醒,忽然想到了什么,急道,“对了,哪吒不是能以莲花重铸肉身吗?那我弟弟是不是也行?灵巫大人,只要能救我弟弟,我......” “小龙,你莫急。”巫咸打断敖乙,说,“那哪吒能以莲花重铸肉身,盖因为他是灵珠子转世,而且也须等享人间香火才行。而你弟弟的情况,我确实无能为力,不过我也确实未曾说过救不了。” “你的意思是......”敖乙激动道。 “我给你们指几个方向。”巫咸说,“我的弟弟们常年在外游历,若你们有缘遇见他们,或许他们能帮你们。” 敖乙和彩云童子兴奋谢过,妲己一行告别了巫咸,走下了丰沮山。他们出来时落在了那道断流瀑布前,无聊到长草的丘引正蹲在一边等他们。 “真龙!你们可算出来了。”丘引见到妲己他们出来兴奋地跳起,“你们找着灵山十巫了?” “找着了。”敖乙答道。 “那你们......”丘引看了一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没再多问。 “你们有什么盘算?”妲己问。 “我打算往西去。”彩云童子说,“巫咸说往这个方向走容易遇到巫相。” “我去南边。”敖乙打算和彩云童子错开,“我去找巫彭。” “我得回朝歌了。”妲己说,“我妹妹在等我。” 妲己和清姬与敖乙、彩云童子道了别,丘引想去海里看看有没有‘地龙’变真龙的办法,几只妖真正地分道扬镳了。妲己和清姬没有丝毫耽搁,按着敖乙指示的方向匆匆赶回朝歌。申公豹午间正在屋子里打盹,一阵风刮进来把他给吹醒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骤然惊醒,发现妲己和清姬就在他面前。 “你们回来了?”申公豹惊喜道,“如何?” “我们拿到了还魂丹。”清姬兴奋道,“不过那灵巫说了需要先把玉姬的魂魄找着,然后再把还魂丹融了,浇到琵琶上。” “放心,我早预备了。”申公豹说,“我怕久了玉姬魂魄散去,早就悄悄将她的魂魄搜了来。”说着,他拿出一个小锦囊,“玉姬的魂魄就在里面。” “事不宜迟,我们快开始吧。”妲己和清姬按照巫咸的指示融了还魂丹,浇到玉石琵琶上,申公豹趁机打开锦囊,只见一束白光从锦囊中飞出,落在玉石琵琶上。 妲己三个都屏息凝视地盯着玉石琵琶,良久,玉石琵琶忽然无故地响起拨弦的乐声,随后,一阵细微的哭声随着乐声传出来:“姐姐!清姬姐姐!我好想你们啊!” 妲己等纷纷松了口气,清姬喜极而泣,抱起琵琶一边哭一边笑说:“太好了,玉姬,你回来了!” “姐姐,我好害怕!”玉姬呜呜地哭着,“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没事了,”妲己悄悄抹去眼泪,笑着安慰玉姬,“都没事了。” “好了,都救回来了,别哭了。”申公豹在一边给妲己和清姬递手绢,还余了一块,申公豹拿着擦了擦自己因紧张冒出的冷汗。 还好是救回来了,申公豹在心里松了口气。 “玉姬现在只能这样吗?”清姬问申公豹。 “需得重新修炼。”申公豹说,“你们最好将她送回她孕育灵智的地方,这样修炼快些。再用些天才地宝,不过三年,便能重现人形了。” 18. 回宫 妲己将玉姬送回她孕育灵智的地方,然后跑回狐狸洞看三姐。三姐知道玉姬修炼需要天才地宝后时不时会离开一趟,给玉姬寻一些于修炼有益的东西回来。 对此妲己倒是不太担心,毕竟在妲己心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朝歌了。 妲己在正式回宫前,找申公豹打听了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以免回去后两眼一抹黑,被帝辛三言两语坑了去。 “你不在这段时日,发生的事还真不少。”申公豹说,“梅伯和杨贵妃死了。” “死了?”妲己颦眉,“怎么死的?” “梅伯是在狱中病逝的。”申公豹压低声音说,“至于杨贵妃,她是自缢而死。” “怎么又自缢而死一个?”妲己联想到了姜皇后,“莫不是有人逼她?” “杨贵妃是因为殷郊和殷洪。”申公豹给妲己解释来龙去脉,“有人闯了大牢,救走了殷郊和殷洪,救人的并非凡俗中人,大王命我去查这事。我查到了杨贵妃与这事有些牵扯,还没往上报呢,她许是心知自己早晚被查出来,逃不了罚,索性......” “那也不至于死啊......”妲己忽然想明白了什么,问申公豹,“她莫不是以为姜皇后是帝辛.....” “不止她,近乎所有朝臣都这样以为。”申公豹摇头道,“我查过东伯侯,他手脚做的太干净,姜皇后的贴身侍女都被他处理完了。其实就算能找到人招出东伯侯逼死姜皇后的事实也无用,人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谁会相信那东伯侯逼死了自己亲女儿?就算把真相说了也会被当作污蔑罢了。” “那殷郊和殷洪的去向,你可知晓。”妲己问。 “几个仙人收去做徒弟了。”申公豹嗤道,“那些仙人都喜欢拐人回去当徒弟。” 好好的仙人被申公豹说的像人贩子似的,不过被仙人带走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妲己不怕那殷郊和殷洪拜师后变强,只担心他们不小心死在某处,然后命债算在妲己头上。妲己真心实意地希望他们好好活着。 “还有一事。”申公豹忽然想起来什么,脸色有些差,“西岐要派人过来朝歌。” 妲己听到西岐两个字心里就忍不住一咯噔,“派谁过来?” “不知道谁。”申公豹冷哼一声,“说是来看西伯侯姬昌的。姜子牙在西岐拜了丞相,希望他识相些,别过来让我再将他赶回去。” 妲己没心思理会申公豹的傲娇,因为她知道来的人是谁。 是伯邑考啊!那个被做成肉馅的伯邑考! 妲己真心实意地抓着申公豹的手问:“申公豹,你有办法让那人不来吗?” 申公豹奇怪道:“你知道来人是谁?你是在外面听了什么消息吗?” 妲己苦笑,心道是祸躲不过,伯邑考来都来了,我只能尽量不与他扯上任何关系了。 妲己作为不受万众期待的新皇后,刚登上后位就被大王扔到紫霄宫祈福了近两个月,这让诸位朝臣不至于再用刀尖似的眼神瞪她了。因此申公豹在朝堂上提出由于妲己的祈福,大王的灾祸已过,请大王把妲己接回来的时候,朝臣没怎么反对。 妲己难得和平地回到皇宫。 这和平让帝辛很满意,他听人唠叨没有瘾,正殿的柱子也经不住三天两头的撞,当然,忠臣们的脑壳更经不住。大臣们终于爱护起了自己那颗脑袋,不再用它与柱子死磕,帝辛感到十分欣慰。妲己就没那么高兴了,她立马要从野生状态变回戏精状态,自由自在的生活与她挥别,妲己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 帝辛看着妲己那生无可恋的微笑心情更好了些,笑意盈盈地拉着妲己的手柔声道:“爱妃,你可算回来了。本王对爱妃日思夜想,爱妃怎么忍心舍了本王,在紫霄宫住那么久?” 妲己心道要是能不回来我就不回来了,面上却依旧挂着笑陪着帝辛一起温柔:“臣妾都是为了大王,能为大王避过灾祸,臣妾在紫霄宫待多久都值得。” “爱妃辛苦。”帝辛饱含深意地笑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改口道:“不,如今我的美人已正位中宫,我怎么能还叫你爱妃呢?” 妲己笑容一僵,心中嗤道你不用提醒,我知道自己已经上了你的贼船。 不过上了船又如何,不管在哪条船上,都不妨碍我摸鱼。 妲己想着,附赠给了帝辛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帝辛觉得很惊奇,妲己刚刚明明还是一副‘被迫同流合污’的神情,怎么忽然间就‘真心实意’起来。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妲己。帝辛默默地想。 “啊?”妲己一愣,帝辛才发现自己把心里那声妲己叫了出来。见到妲己一脸呆愣的样子,帝辛瞬间又找到了新的乐趣,又叫了一声:“妲己?” 妲己轻咳了一声回神,垂下眼眸答道:“臣妾在。” “走吧,妲己。”帝辛笑着拉起妲己的手,往中宫的方向去,“先皇后那间寝殿本王封起来了,另给你腾了一间,有什么想添置的再与本王说。” 妲己默默听着,莫名的,她不喜欢帝辛叫她‘妲己’。虽然现在所有人都叫她妲己,但帝辛喊这个名字的时候,妲己总觉得帝辛在叫她,又叫的不是她。 他不该喊我这个名字的。这个念头莫名其妙地在妲己脑海里冒出,又被妲己慌慌张张地扑灭。 我就是妲己,他不叫我妲己叫什么?妲己在心里狠狠地训斥胡思乱想的自己。 从寿仙宫换到中宫,但宫人除了增了一些以外并没有什么变动。没有变动的必要,毕竟原来那班宫人尽是帝辛的眼睛,帝辛没必要再换新的。只不过帝辛看着独自回来的妲己,突然问了一句:“清姬没跟你一块回来?” 清姬在玉姬身边守着呢,妲己没想到他还记得清姬,一时没有预备,结结巴巴地说:“清姬她......她也是要修行的。” “有理,毕竟是紫霄宫的仙姑。”帝辛点头说,“不过妲己那么喜欢她,不如本王下令让她进宫陪你?” “不必。”妲己忙说,“仙姑是出尘之人,臣妾怎好强留她?” “妲己说的是。”帝辛笑了笑,妲己心知清姬不能再以侍女的身份长时间留在宫里了。 不能留也好,这宫里也不安全啊。妲己在心中叹气。 只是自己又孤单了些。 妲己回宫后,帝辛对她表现出了远超以往的宠爱,甚至让她待在书房里听大臣们议政。大臣们对此颇有微词,妲己也无奈地表示:“大王,臣妾听不懂。” “哪里听不懂?”帝辛热心地说,“本王给你解释。” 妲己被强行带进书房,听了一耳朵天书似的东西不算,还要忍受朝臣们时不时丢在她身上的眼刀,实在苦不堪言。此时她能平和地与帝辛说话,已经是极力忍耐的结果了,实际上脑子已经要炸了。 帝辛看出妲己已经在爆炸的边缘,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妲己觉得无聊了?那便玩儿去吧。等本王忙完了再去找你。” 帝辛话音未落,就见妲己毫不犹疑,没有丝毫留恋地跑了,忍不住失笑。 帝辛并不是真心想让妲己参与政事,他只是想试探妲己是不是真的像她表现的那样对权力毫无野心。如今看来,妲己的野心确实不在这里。 那她的野心究竟在哪呢?帝辛在心里细细琢磨。他不相信有人可以无欲无求,他需要知道妲己的欲求是什么。 帝辛坚信,只有抓住一个人的欲望,才能够握住他的心脏。 才能让这人,为己所用。 帝辛说忙完再去找妲己是真的在忙,由于帝辛先前明里暗里表达了对权臣的不满和警告,权臣们都收敛了很多,至少表面上是大小事都交由帝辛决断。至于最后商量出的结果有多少是帝辛的意思,那就只有朝臣们和帝辛心里知道了。 帝辛忙起来最开心的是妲己,她摸清楚帝辛来中宫的规律后,就常趁帝辛忙碌时悄悄流去看玉姬或者三姐,只在屋子里放个分身,只要帝辛一来,她就能立刻收到消息回到宫里。这么着了好长时间,妲己也没露陷,她就更加肆无忌惮地逃宫。妲己知道中宫里肯定有帝辛用来监视她的人,只不过妲己向来不让人进卧房的,那些宫人在外面也察觉不出异样来。 可妲己没想到,那些作为眼睛的宫人也有为了立功胆大包天不守规矩的,竟然趁别的宫人不注意悄悄溜进妲己的卧房。妲己以为不会有人进来,留的分身只会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那宫人悄悄进屋后只看见妲己宛如死人般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心中吓了一跳。然而,她又不知从哪儿借来了些勇气,竟伸了手去探妲己的鼻息。 静静的,毫无声息。那宫人骤然一惊,猛地摔在地上,发出来一声尖锐的喊叫,招来了整个中宫的人。 19. 执权 帝辛和申公豹还在书房商议事情,一个宫人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大喊:“大王!大王!不好了!皇后娘娘她......薨了!” 帝辛和申公豹脸色刷的一变,齐齐往中宫奔去。申公豹跟着帝辛跑了两步,骤然受惊后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或许是妲己放的分身被发现了,连忙给妲己传信。 帝辛赶到中宫时,就见妲己被宫人们层层包围着,苍白着脸坐在床上。帝辛那颗悬上天的心脏‘咚’的一声砸回心底,将他的神智拉扯回来。他意识到了应该是出了什么乌龙。 帝辛走到床边坐下,拉着妲己的手将她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确认她确实除了脸色白了些外没有其他事情了。厉声斥问宫人:“怎么回事?” 宫人们乌压压地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人敢接话。那个擅自闯入妲己卧房并把大家招来的宫人更是额冒冷汗,浑身颤抖,她的异样很快吸引了帝辛的注意。帝辛冷冽的视线一扫过来,那宫人立刻慌乱得跪不住跌坐在地上,赶紧爬起来连连磕头求饶:“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人进来看皇后娘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于是拿手去试探,发现......发现娘娘没了气息!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大王!求大王明察啊!” 妲己自己也被这一出意外吓出一头冷汗,沉默了好半天才整理好思绪跟帝辛解释道:“臣妾自幼体寒,睡着的时候呼吸比寻常人弱些,怕是这样才让人误会了。” 申公豹见到妲己没事后松了口气,又听见宫人辩驳的言词,心中升起了危机感,突然开口说:“我记着你们娘娘睡觉易被惊动,休息时从不让人进殿里。你又为何会在殿里?” 申公豹担心的是,这些宫人公然违抗妲己的命令,对妲己而言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先兆。若是宫人会擅闯妲己的卧房,长此以往,妲己暴露的风险必定会大大增加。 那宫人哆嗦着跪在地上,暗暗抬眼,向帝辛投去求助的目光。帝辛冷冷地扫了那宫人一眼,他想起了这宫人是他的‘眼睛’之一,不过‘眼睛’就该待在‘眼睛’该在的地方。 他只叫他们关注皇后的形迹,没给他们违抗皇后命令的权力。 帝辛漠然一抬手,那宫人被拉下去受罚了。其他宫人也被训斥了一番赶出房间,申公豹见帝辛似乎和妲己有话要说,识相地自己退出去。 屋里只剩下帝辛和妲己两个人。 沉默盈满了整间屋子,帝辛低头注视着妲己,眼神却有些游离,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妲己还没从差点被发现的不安中走出来,心脏还悬在半空中,更是不敢跟帝辛说话。 她悄悄抬头看了帝辛一眼,此时的帝辛褪去了一切浮于表面的温柔或戏谑,难得严肃地看着妲己。妲己被他看得心中一凛,稍稍偏过头逃离他的视线。可帝辛却忽然捏住她的后颈,逼着妲己把头转回来。 帝辛所想的和申公豹不同,他从此事看出妲己虽然坐到皇后的位置上,但她没有足够的威望和手段管理手下的宫人。如今皇宫的管理已经有些不少漏洞,宫外的势力若想渗透进来必然轻而易举。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妲己。”帝辛斟酌了一下,问妲己道:“你害怕吗?” “害怕?”妲己一愣,微微撇开视线,“臣妾不明白大王的意思。” “你怕吗?”帝辛拿出手绢,面无表情地擦干妲己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谁都有秘密。”帝辛的话说得妲己心头一震,警惕地看向帝辛。帝辛不在意妲己眼中的警惕,接着说,“但这宫里处处都是窥探秘密的眼睛,有我的‘眼睛’,自然也有别人的。你若不想被我或是他人的视线窥探,唯有一法。” 说着,帝辛的手包裹住妲己的手,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拽到自己面前。妲己被他拽得身体前倾,倒在帝辛的身上,帝辛抱住她,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握紧手里的权,只有权能管控或扼杀四处乱跑的视线。妲己,你明白吗?” “臣妾明白。”妲己虽答应下来,可是她只是一只狐狸,对人类之间复杂的情感联系还只是一知半解,更不像帝辛那些人一样擅长制衡之术。尽管权柄已经交到她手里,要如何利用,她毫无头绪。 “妲己,你是皇后,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在这后宫,所有人都要听你的话。”帝辛捕捉到了妲己眼中一闪而过的无措,想起妲己平日里能避则避的处事之道,明白她可能真的不擅长这个,无奈道:“我暂时授予黄贵妃佐理六宫之权,她可协助你。黄贵妃性子直爽,倒不会暗中使手段,不过她兄长乃是黄飞虎,你也得提防着。” 妲己点头应下,帝辛是事情谈一半匆匆跑来的,此时也不好久留,很快就走了。几日后,帝辛下旨授予黄贵妃协理后宫的之权,这事顺应臣心,没人反对。黄贵妃行事雷厉风行,很快就查出宫廷中的各种疏漏一一解决。妲己也为她处理事情的效率震惊了一下,对她暗暗佩服,也从她身上学到了不少御下的手段。 随着妲己对后宫的管理逐渐上手,她所猜想的西岐派来的人也到达了朝歌。 伯邑考带着三样西岐的宝物:七香车、醒酒毡和白色猿猴来朝歌想讨帝辛高兴,希望帝辛高兴之下能把他父亲西伯侯姬昌放回去。 别说帝辛没那么好哄,以帝辛的脾气,被哄好了可能还会坑你一手。伯邑考献上宝物,帝辛就收了,至于放姬昌回西岐一事,他一直没松口。 伯邑考无法,只好上门找比干求助。比干也帮伯邑考提过许多次,但帝辛依旧不为所动,走投无路的伯邑考花钱收买了帝辛身边一个叫尤浑的宫人,尤浑给伯邑考出主意道:“大王如今最宠爱的当属皇后娘娘,若你能求得皇后娘娘开口,大王或许会放了你父亲。” 伯邑考听闻后喜出望外,开始四处向人打听妲己的喜好。妲己曾在殿上向帝辛讨要玉石琵琶的事被传成了‘皇后善乐,喜音韵’的谣言,这谣言又传到了伯邑考耳朵里。 伯邑考计划了一下,收买了人进到后宫花园里,希望借自己的乐声与妲己搭上线。 那日,妲己收到了敖乙的传信。敖乙运气不错,真的遇到了在外游历的巫彭。巫彭同意救敖丙,只不过他需要给敖乙重塑龙筋,这要用到一种名为‘金刚藤’的植物,这藤得是越坚韧越好的。敖乙向妲己打听哪里能找到较为坚韧的金刚藤。 妲己跟申公豹打听这事,申公豹消息比妲己灵通些,他告诉妲己最为坚韧的金刚藤长在无为崖上,无为崖在北海。 妲己将消息给敖乙送出去,自己心情也很不错。如今玉姬救回来了,敖丙也有了希望,妲己暗暗祈祷彩云童子运气好些,能尽早将石矶救回来。 不知彩云童子有没有收到妲己的运气加持,反正妲己的运气是减弱了。她好好在花园里走着,忽闻一阵悠扬的乐声,妲己好奇地问宫人:“宫里何时有了乐师?” 宫人也很奇怪:“回皇后娘娘,小人记得宫里不曾有请乐师来。” 这让妲己更好奇了,她轻手轻脚地往乐声传来的地方凑,只见一个身着淡青色华袍的翩翩公子,正在花园中抚琴。那公子容貌俊朗,气质翩翩,许多宫人都看痴了。 妲己遥遥看了一眼,第一反应是这乐师琴弹得还挺好听。 第二反应是他的衣着看上去还挺华丽,可能不是乐师,是哪家公子。 第□□应是公子?还是会弹琴的公子?这听着怎么那么熟悉? 三秒过后,妲己呼吸一滞,彻底反应过来后转身撒腿就跑。 不好!这可是伯邑考! 伯邑考注意到明里暗里围观的人中有一穿着华丽富贵的女子,料想到那是皇后,还没来得及和她打招呼,那女子忽然转身跑了。 伯邑考有一瞬间犹疑自己是否是认错了,却听见那女子带来的宫人追着她的脚步也跑了,边跑还边喊:“皇后娘娘,您慢些。” 这下伯邑考确认了那女子就是皇后,虽不知道为什么皇后见到自己撒腿就跑,但伯邑考还是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皇后娘娘留步!” 正常人被这么喊上一嗓子也会停下看看,但妲己不是正常人,她是躲避命运的小狐狸,凭借自己超乎常人的灵活身手,妲己很快跑进中宫躲了个没影。 伯邑考有些难以置信,他今日没跑过一个后宫女子?那皇后娘娘是长了四条腿吗?怎能跑的如此之快? 伯邑考没追上妲己,借由妲己劝服帝辛的事自然就泡汤了。但是自家皇后被一个男人在花园里追着跑的事很快传进帝辛的耳朵里,当晚帝辛带着阴恻恻的笑容去的中宫。 20. 烟消 妲己派了一堆宫人守在中宫外面,以防伯邑考追上来。伯邑考也没那么不识相,妲己摆明了不想见他,他也不敢再多做纠缠了,抱起自己的琴出宫了。妲己见伯邑考没追上来,心下本松了口气,可转头就听门口的宫人通传道:“大王到!” 妲己赶紧从房间里迎出来,可就在她走到房门口时,看到帝辛进来时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妲己心中确信:找茬的来了。 她果断把卧房的门一关,一脸阴森的帝辛哐的一声被关在了卧房门外。 “你躲本王做什么?”帝辛摸了摸差点被门撞到的鼻子,一脸找茬的样子没绷住,扑哧一笑破功了,“本王即不善音律,也不长那翩翩公子的相貌,更不会找你去救西伯侯。” 妲己听到了帝辛的话,她微微推开门偏过头,从狭窄的门缝里窥见帝辛那熟悉的戏谑的笑容,瞬间知道他不是来找茬的,而是消遣她来了。 妲己在屋子里面翻了个白眼,然后才挂上满面笑容开了门:“臣妾与大王一条心,那些个企图挑拨臣妾与大王关系的,臣妾自然得躲着他些。” 帝辛奇道:“我们的关系还需要挑拨?” 妲己笑容一滞,被帝辛这种既不给对方留脸还不给自己留脸的风格无语住了,一回手咚地重新关上了门。 帝辛这次早有预备,在妲己关门的刹那左手一挡没让她把门关上,帝辛身子灵活地往右边一侧,就着一点空当强行挤了进去,然后回身帮妲己关上门。 妲己转头无言地看着他。 “妲己你不是要关门吗?”帝辛一脸无辜道。 “好了,”见妲己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帝辛勉强正色道,“本王来是与皇后有要事相商。” 妲己无奈,随着帝辛走到桌边坐下:“大王有何事要与臣妾说。” “朝中有人提议在宫里的守卫中编入一队术士,本王同意了。”帝辛严肃道。 妲己心神一凛,怀疑帝辛发现了她妖的身份,所以帝辛这是要试探她?还是要对付她?妲己勉强镇定下来,脸上挂着疑惑的表情问帝辛:“大王怎的忽然要招术士进宫里来?” “这事还不曾传到宫里,我先与你说,你自己也当注意。”帝辛左手食指敲了敲桌子,严肃地叮嘱道。妲己见帝辛这次如此严肃,明白外面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也正色起来。 “朝歌附近有不少百姓无故被害,魂魄消失。”帝辛说,“我与国师商谈过,害人的或许是妖。” 妲己脸色变了,连申公豹都判断是妖所为,那多半就是妖了。 申公豹之前确实说过,有些妖靠吸食人的魂魄修炼。不过这种修行方法是歪门邪道,代价很大,正常点的妖怪都不会这么干。 朝歌除了妲己这一行就没有别的妖了,这又是从哪跑出来了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妖怪? “那妖行踪诡异,亚相以及招募了不少道士去捉妖,但至今仍未有结果。”帝辛说,“为了皇宫安危,本王同意了黄飞虎在后宫护卫里增加道士的提议。” 黄飞虎此举除了为了皇宫的安防,亦有试探妲己的用意,妲己往后需得加倍小心。妲己在心里将这是琢磨清楚了,开始向帝辛打听起伯邑考的事来。 “大王。”妲己问道,“那个伯邑考,大王打算如何处置。” 帝辛沉吟道:“他调戏本王的宫妃,太逾矩,本王明日就将他赶回西岐去。” 妲己闻言松了口气,太好了,不是做成肉馅就好。 “怎么了?”帝辛似笑非笑地说,“妲己怕本王杀了他?难道妲己真对那伯邑考......” “大王莫要胡说!”妲己急了,她最怕跟伯邑考扯上关系,“臣妾只是怕他来求臣妾为西伯侯说话罢了。” 帝辛笑道:“妲己放心,就冲他没有西伯侯聪明这一点,本王也会留着他的命。” 帝辛没有骗妲己,他确实没动过杀伯邑考的心思,而现在他也并不想让伯邑考逗留朝歌。现在朝歌不安全,万一伯邑考在朝歌出了意外会多出不少争端,伯邑考求见妲己这件事正好给帝辛递了一个赶他回去的由头。第二天,帝辛就借由伯邑考私下找妲己的事发了通火,命令伯邑考立即返回西岐。 伯邑考一走,妲己可算是松了口气。帝辛说的道士也进宫了,庆幸的是那些道士修为都不怎么样,妲己的身份没有被发现。不过他们在宫里布下了许多符箓,那些符箓虽然很难伤到妲己,但妲己也必须注意悄悄出入皇宫时不损坏它们,出宫比往常难了许多。 按申公豹的意思,他希望妲己最近别再出宫了,等这波危机度过了再说。但那个吸食魂魄的妖让妲己有一种奇怪的不安,她还是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溜出宫去了。 妖怪杀人的事在宫外流传的愈演愈烈,妲己隐去身形,在街边听百姓们关于此事的议论。还未等她听出个大概来,一群道士忽然从闹市中呼啸而过。 “这是怎么了?”有人问。 另一个答道:“可能是找到那妖怪的踪迹了。” 妲己听见了这句话,毫不犹豫朝着那群道士所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那杀人的妖怪修行定是比这些修士要高的,修士们追他从闹市到田地,就失去了妖怪的踪迹。妲己匆匆赶上,只见一群道士像无头苍蝇那样在原地乱撞,忽然她嗅见西方隐约有一缕熟悉的妖气,立刻追了上去。 那妖怪披着一身黑袍,在田间匆忙逃串,妲己嗅着妖的气味捕捉到了他的身影,疾步上前一把擒住妖怪按在地上。 那妖怪发出一声痛呼,被妲己摔在地上,黑色的兜帽滑落,露出了一张妲己极为熟悉的脸。 “彩云童子?怎么是你?”妲己忙放开他。 彩云童子看见是妲己也是一愣,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来:“狐奶奶,许久不见了。” 妲己有很多话想问,但她隐约听到了人类道士的喊声,便不再多说,拽住彩云童子的肩膀带他换个地方说话。 “彩云童子。”妲己将彩云童子带到僻静无人处,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这?你找到巫相了吗?那个多人魂魄的妖怪是你吗?” “是我。”彩云童子漠然应下了。 妲己惊道:“你......你为什么?” “我没找到巫相,但听说了一个法子。”彩云童子刚开口,妲己就有不祥的预感,彩云童子则将妲己的不祥预感应验了,“我听闻只要吸食足够多的人类魂魄,我家娘娘就能很快回来。” “你疯了!”妲己急道,“你可知道这么干有何后果?就算石矶能借此重新活过来,她也得面对人与仙无休无止的追杀,而且以后再不可能位列仙班。石矶娘娘是仙门弟子,你如此做岂不是害她?” “我不知道。”彩云童子遏制着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我不知道将来如何,我只知道若不这样,我家娘娘将永远、永远只是一块石头。至于人与仙的追杀?哼,娘娘先前辛苦修行,不曾有半分害人之举,难道就逃过仙的杀害了?” 妲己哑口无言,彩云童子看着她说:“这里是你的地盘,你有异议,我便不在此处杀人。狐奶奶,我走了,我与师父注定是无法成仙的,你往后也不要与我们有过多牵扯,以免受到带累。” 说完,彩云童子与妲己行礼告别,散作烟云离去,不见踪影。 妲己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宫里,她还是对彩云这事放不下,于是去找申公豹询问补救的方法。 “你说,以人类魂魄修炼的妖有没有办法成仙?”申公豹疑惑了,“你问这做什么?玉姬不是救回来了?” 妲己把彩云童子和石矶的事说了,申公豹恍然大悟:“原来是他?我本想亲自去探查是哪个妖怪对人破了杀戒,可比干和黄飞虎防着我,不让我插手此事。我听闻他们把妖赶跑了的时候还疑惑呢,他们何时这般仁慈,只赶不杀,原来是妖自己走的,他们连妖怪的影子都没摸着。” “这不重要,”妲己说,“我刚刚说的,可有办法?” “没有。”申公豹摇头道,“杀人夺魂是一条回不了头的岔路,一旦开了头,就只能一路走到死。” 答案在妲己预料之中,可她听申公豹确切地说出答案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申公豹拍了拍妲己的肩膀安慰她:“你也不必过于伤怀,妖与妖之间所求不同。你那名为彩云的朋友所求的是其师父的复活,其他的事情对他而言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国师。”门外,一个帝辛派来的宫人通传道,“大王请您过去。” 申公豹站起来问:“大王有说是何事吗?” “是姬公子的事。”那宫人压着嗓子说,“西伯侯家的姬大公子在回朝歌的途中被妖杀害了,魂魄也被吸走了。” “什么!”申公豹和妲己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21. 云散 伯邑考远赴朝歌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帝辛为难甚至杀死的准备,可他没想到,自己没有死在帝辛手上,而是在返回西岐的路上被一个过路的妖怪夺去了性命。 两个护送伯邑考的卫兵早已被杀死,魂魄早也被取走。此时伯邑考的魂魄捏在那妖怪手里,那妖怪从腰间取出一个锦囊,将伯邑考的魂魄塞了进去。 “第二十一个。”那妖怪就是彩云童子,他化作云烟消失在原地,从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出来,才敢摸出塞在衣襟里的石头捧在手心。他的眼神在看到石头的瞬间变得温和了,嘴角也含着笑意,似乎在与石头对话,又似乎在喃喃自语,“还差不少,不过没关系,我会找到足够数量的魂魄,到时候娘娘您就能回来了。” 一缕清风吹过,彩云童子忽然察觉有些异样,他立刻把石头收回衣襟里,警惕地看向风吹来的方向。风停止了,前方似乎什么也没有,突然,彩云童子身后扬起劲风,他心头一惊,躲闪不及,被不知什么东西扑倒在地上。 “哮天犬!你又扑什么东西了?”后面有一道声音追上来,来人看见被哮天犬扑倒在地的彩云童子大惊,“哮天犬,你怎么扑了个人啊?” 彩云童子被哮天犬踩在脚底下,只听见身上那狗汪了两声,彩云童子和他物种不通,听不懂他在汪什么,然而那个跟着狗来的人却听懂了:“你说他是妖?妖你也不能随便扑。” 哮天犬又汪了两声,往旁边一跳变成一个白色衣服的劲瘦男人,他看着瘦,手劲可不小,一把把彩云童子拎起来说道:“不是的,主人。我问到他身上有人类魂魄的味道,他可能杀人夺魂了。” “什么?”跟着哮天犬来的是一个身着铠甲的年轻男子,彩云童子看见他眉头一皱,额头中间兀然出现了一只竖着的眼睛,那眼睛十分冰冷,仿佛能看透一切,彩云童子心头一跳,看见那男子的目光顶留在他腰间的锦囊,语气严肃地问:“你身上为何会有那么多人的魂魄?” 被发现了。彩云童子狠狠挣扎,却发现挣扎不出哮天犬的手掌,就放弃了,坦然道:“我杀的。” “你为何要杀人?”那个年轻男人问。 彩云童子奇异地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傻话。 那年轻男人见彩云童子用诡异的目光看他,有些不舒服地撇开视线道:“你不说便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你把那装着魂魄的锦囊交给我,我便饶你一命。” 彩云童子冷笑:“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的命要你饶?” 哮天犬没听懂彩云童子语气里的嘲讽,耿直道:“我主人是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的得意弟子杨戬!” 杨戬扶额:“哮天犬,这个可以不必说。” 彩云童子听到玉鼎真人,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厌恶,嘲讽道:“原来是元始天尊门下的人,元始天尊门下出不了什么好东西。” 杨戬听到这妖咒骂自己的师门,心生恼怒,有些不耐烦了:“你交还是不交?” “我不!”彩云童子红着眼睛怒吼,“我这辈子不会向元始天尊门下的任何一个人低头。” 杨戬见那妖怪固执不肯悔改,召出自己的三尖两刃戟道:“你既然杀人不知悔改,那我不能留你了。哮天犬,上!” 哮天犬在听到命令的那一刻迅速变回犬身,一口咬住彩云童子的后颈。彩云童子被哮天犬重新扑倒在地上,感觉到锋利的犬齿穿透了他的颈脖,封住了他的喉管,使他连痛呼都发不出。 彩云童子奋力翻身,想摆脱哮天犬的控制,但杨戬的刀戟已至,彩云童子往右打滚,勉强把哮天犬从自己身上甩下,可一个回身的功夫,杨戬的刀戟已经刺穿了他的心脏。 彩云童子低头,看到插在他胸口的利刃,心中焦急又恐慌,他张了张嘴,发出一句无声的呐喊:“不要......不要伤到我的......石头。” 杨戬拔出刀戟,刀尖垂到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伸手夺下彩云童子腰间的锦囊,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的魂魄还不少。 “这有二十多个了吧?”杨戬惊讶地说,“不知道这是死了多久的人,送回去还能不能活过来。” 哮天犬从彩云童子身上跳开变回人形,彩云童子再无力支撑,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咦?”哮天犬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滚动,低头一看,发现从彩云童子衣襟里掉出一块石头。 “这是什么?”哮天犬好奇地把石头捡起来,左碰碰右摸摸,甚至还想上牙咬,杨戬赶紧制止他,“哮天犬,你别什么东西都咬。” “哦。”哮天犬听话地把送到嘴边的石头拿开,“主人,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我们本该去找姜子牙师叔的,但是这里这么多魂魄,我们也不能放着不管。”杨戬说,“我先问问这些魂魄是哪里人,死在哪了,看看能不能把他们救过来。” “好的,主人。”哮天犬一边正经地点头,一边忍不住玩起手上的石头。 “别玩了,哮天犬。”杨戬无奈道,“我们或许得去很多地方。”说着,杨戬收起三尖两刃戟,带着锦囊离开了。 哮天犬见杨戬走了急道:“主人,等等我!”他也顾不上玩石头了,把石头往地上一扔,自顾自去追他的主人。 彩云童子无力地倒在地上,看着那块石头被随手一丢,骨碌碌地滚到离他不远的地方。他想伸出手把那石头拾起来,护在手心。可就像那时石矶被关在九龙神火罩中一样,彩云童子的手就离她差一点、一点的距离。 但这次,彩云童子再没有力气爬上去把石头捞出来了。他的手永远停在了离石头只有一寸的地方,他也永远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个在乎那顽石的人已然逝去,那块顽石终究变成了一块丢在路边的,无人在意的石头。 “我们在朝歌到西岐的官道上发现了姬伯邑考和两个西岐护卫的尸体。黄将军带的道士亲自确认过,魂魄已经没有了。”在帝辛的书房里,一个人高马大、面容粗狂的汉子立于殿中,跟帝辛汇报伯邑考遇害一事的情况。他说话时眼神扫过坐在帝辛身旁的妲己,对妲己坐在这里有些不满,却没有多说什么。这是皇宫的护卫统领鲁雄,因黄飞虎插手了皇宫的布防,鲁雄受到了些许辖制,不过此人是一个做事一板一眼的闷葫芦,帝辛同意了黄飞虎的动作他就不会有意见。不过帝辛也有意扩大他的职权范围,伯邑考遇害一事远在朝歌之外,本来跟护卫统领没什么关系,是帝辛钦点他去调查此案。 此时帝辛的书房里妲己、申公豹和黄飞虎都在,申公豹听完鲁雄的话后嘲讽道:“黄将军,你说那小妖怪已被你们赶出了朝歌,他走是走了,可被赶走的妖怪,怎会如此嚣张呢?” 黄飞虎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帝辛追问:“那妖怪呢?又跑了?” “是。”鲁雄点头应道,“臣失职,甘受大王责罚。” “罢了。”帝辛一挥手,“你又不会法术,如何与妖怪对阵?此事依本王看,还应交给国师处理。黄将军以为呢?” 黄飞虎道:“臣以为大王所言极是。” “本王并非看不上黄将军旗下的道士。”帝辛温和道,“只不过国师乃是仙门弟子,想必更善于此事。申国师,此事你便领了去吧。” 申公豹出列行礼道:“是。” 事情谈毕,帝辛遣散了众人,只留申公豹一人在书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帝辛有话直问了:“国师,你给朕交个底。姬伯邑考这事,你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申公豹听出帝辛在怀疑那杀人的妖与他有关,赶紧道:“回大王,此事臣确实一无所知的。” “也罢。”帝辛说,“还好姬伯邑考没有死在朝歌,否则西岐真就能找着理由反了。伯邑考是姬昌的长子,他的死讯我不能瞒姬昌,也瞒不住。伯邑考亡故,我也不能再强行将他留在朝歌,这下只能放虎归山了。” 伯邑考的死讯一传到西伯侯姬昌的耳朵里,姬昌震惊了半晌,不一会儿就哭的老泪纵横,请求回西岐给儿子伯邑考送葬。帝辛自然不能不同意,命黄飞虎多派些卫兵和道士把西伯侯安安全全、完完整整地送回西岐。 姬昌走那天比干和黄飞虎亲自送行,安慰他安慰了一路。送走姬昌后,比干和黄飞虎回到黄飞虎的府上小聚,正巧黄飞虎借妹妹黄贵妃的手安插进宫里监视妲己的人来回报。 “亚相是自己人。”黄飞虎说,“你有何发现就直说吧。” “是。”那人恭敬道,“皇后娘娘常待在宫里不外出的,一直没什么异样。只有一天,小的在宫外意外发现有白狐出没。” “白狐?”黄飞虎和比干皆震惊道。 “小的亲眼看见,是一只九尾白狐。”那人说,“小的不敢靠太近,只远远看见那只狐狸钻进西郊的林子里不见了。小的回过头到皇后娘娘宫里打听,皇后娘娘宫里人说娘娘这个时候都在休息,她休息的时候不让任何人进屋。” 黄飞虎和比干对视一眼,比干说:“看来是狐妖,这么多日,可算抓住了那妖妃的狐狸尾巴。” “我们这就去禀明大王。”黄飞虎就要起身,比干拉住他,“你就这样去,大王可不会信你。你莫急,先听我的办法。” 一日傍晚,妲己正与帝辛吃饭时,宫人来禀道:“大王,皇后娘娘,亚相求见。” 22. 血白 “亚相?”帝辛难得兴之所至,约了妲己在亭子里饮酒吃饭,此时不知比干是不是听了消息来找茬的,赶紧问道,“亚相有什么要紧事吗?这个时候来。” “回大王。”宫人回禀道,“亚相说有要事求见皇后娘娘。” “找皇后?”帝辛犹疑地看了眼妲己,敲了敲桌子,把走神的妲己叫回神,“妲己,你这几日怎么心不在焉的,莫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亚相的事?” 妲己的三姐出去给玉姬找有助于修炼的天材地宝,前几日才回来,妲己忙去看她,却发现三姐受了不轻的伤,应该是被守护材料的猛兽伤的。妲己心中正挂念三姐的伤势,这几天和帝辛吃饭也都心不在焉的,此时突然被问是不是得罪比干了妲己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帝辛。 “罢了,你什么也不做同样得罪他。”帝辛叹气道,“让亚相进来吧。” 比干带着一个随从进入殿内,难得恭敬地向帝辛和妲己都行了礼。帝辛问:“皇叔可是有什么事?” 比干道:“回大王,臣前日得到一件罕见的珍宝,想献给皇后娘娘。” 帝辛没有说话,只是他看比干的眼神,不太相信他有这么好心。 妲己在听见比干说这话时,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想冲回狐狸洞看看大家的情况。妲己狠狠地握住拳头,指甲掐入掌心,疼痛令妲己暂时拉回神智,勉强冷静地看向比干。 “皇叔要献给妲己什么?”帝辛心中不相信比干会给妲己什么好东西,但也不能太拂他面子,只好点点头说,“呈上来吧。” 比干身后的随从上前两步,手中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盘子,妲己紧紧地盯着那块红布,只觉得它像火一样红的刺眼。 那道传说中烧了苏妲己狐子狐孙的烈火在妲己脑海中燃起了幻影,不祥的预感在疯狂叫嚣,妲己一遍又一遍地按捺下心头狂跳的不安,告诉自己三姐他们没到宫里来,不会被比干发现,这里面装的一定不是...... 可是,妲己不敢去确认那块红布下究竟是什么。 究竟是虚惊一场,还是萦绕不去的梦魇。 比干没有给妲己犹豫和不安的机会,右手一扬,红布被揭开,露出底下的一片白。 那白带着密密的毛绒,像雪一样干净,又比寒冷的雪温暖许多,上面时常带着树林的清香气,那是妲己贪恋的味道。那白是妲己常常依偎和嬉闹的地方,不论妲己是撒娇还是佯装发怒,那白都是那样软绵绵地包容她,安慰她,仿佛永远会与她在一起。 那白是妲己的家人,是她孤身奋战的理由,是她深陷棋局时的最后归处,是她来到异世最初的温暖。 可是那温暖的白色,此时出现在这里,却比那块红布还要刺眼。 那白......它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呢。妲己痛苦地闭上眼睛。 “臣与黄将军狩猎,幸而猎到一只大白狐。”比干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飘进妲己的耳朵里,“臣等观其毛色上佳,命绣娘将狐皮缝作一件狐裘,献给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可喜欢?” 妲己握紧的拳头里,疯长的指甲已经刺穿了皮肉,她慢慢睁开眼,颤抖着另一只手去触摸那抹白色,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落在狐裘上,上面白色的绒毛像以往一样柔软,就好像......还活着一样。 “喜欢。”妲己微微冒出的犬齿咬破了下唇,最后的理智牵扯着她的嘴角挂出微笑的弧度来,“亚相和黄将军的心意,本宫怎么会不喜欢呢?” “既然妲己喜欢,那就收起来吧。”帝辛命人把那狐裘重新盖上,送回中宫里。妲己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那抹白色重新被红色掩盖,被人端着离她远去。 “亚相既然没什么事了,就下去吧。”帝辛挥手让比干离开,对妲己道:“别发呆了,吃饭吧。” “好。”此时的妲己宛如木偶,帝辛说什么就是什么,依言拿起筷子,却连手上的血沿着筷子低到桌面上了还浑然未觉。 帝辛默默地看着她就着筷子上的血吃了口饭,说:“既然如此喜欢亚相送的狐裘,那便回宫去看看吧。” 妲己立刻放下碗筷,也没有神思关注帝辛有没有发现异样,转身奔回中宫。帝辛望着妲己离开的背影,拿出手绢把妲己筷子上和桌上的血迹擦干净,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把玩着酒杯,才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就着月色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申公豹听到消息后来到中宫,就看见妲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件狐裘,脸深深埋在狐裘的毛绒里。 她是在哭吗?申公豹有些感同身受的悲,默默地走到她身边,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妲己听到了申公豹的脚步声,把脸从狐裘里抬起来,她眼眶有些红,却没有眼泪,只转头看了申公豹一眼,就回头盯着狐裘愣愣地出神。 “是我的错。”过了良久,妲己忽然开口说,“我不该同意三姐他们来朝歌。我明明知道......我不该心存侥幸的,是我害了三姐。” 申公豹叹气道:“不怪你,妲己。” “狐狸。”妲己突然猛地站起来,焦急道,“三姐不在了,洞里的狐狸怎么办?我得去看看他们,三姐不在了,他们就只有我了。” “妲己!”申公豹忙拉住要冲出去的妲己,想阻止她前去狐狸洞,却不知怎么开口。他在知道三姐出事后就去过狐狸洞,可此时他不想让妲己去面对那个残酷的真相。 妲己已经听不到别人说的任何话了,她挣开申公豹拉住她的手,不顾一切地往狐狸洞奔去。申公豹没能抓住妲己,赶紧跟上去。 西郊的林子还是像往常那般静谧,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树木和土壤被火烤过的焦味,这味道很轻,人几乎闻不到,可是逃不过狐狸的鼻子。 妲己赶到狐狸洞前,发现洞口有些许土壤发灰,恐惧和不安扼住了妲己的脚步,使她不敢再往洞口走一步。申公豹追上妲己,见她愣在洞口,上去挡住她看向洞口的视线,劝道:“妲己,别看了,回去吧。” 妲己抬头,看见了申公豹眼睛里的哀戚,拨开他冲进狐狸洞里。 这里,满目疮痍。 地上和石壁上余留着被烈火烤焦的痕迹,一道又一道的灰痕将那场火带到妲己眼前,她仿佛听到了火焰中声声尖锐的狐鸣,其中还有些细小、幽微的呼喊,那是刚刚出生的狐狸崽子,曾经他的到来让整个狐群十分高兴,妲己也曾来看过他,给他舔过毛。 妲己脚下,是一只不大的小狐狸。他被一只箭雨射穿了喉咙,身上的皮毛有浅浅的烧痕,似乎是在长辈们的保护下冲出火光,却被守在洞口的人类以一箭夺取了生命。 他身后,地上灰痕浓厚的地方,也是狐狸的尸体最多的地方。他们不知在火中烤了多久,白色的皮毛被烧成彻底的焦黑色,本来柔软的爪垫被烤得硬如枯木,他们或许一直在被灼烧着,尝试着把一只又一只年幼的小狐狸送出去,直到他们自己被火焰将黑色从皮肉渗进筋骨,也不愿意倒下。 在焦黑色狐狸们隐隐包围着的地方,倒着几只更为幼小的狐狸崽子。他们没有被灼烧的痕迹,是被活活闷死的。他们没长成锋利的爪牙,也没发育成适合做狐裘的毛发,因此他们没法离开父母独自生活,死了也没有被扒去皮毛的价值。 他们摔得东倒西歪,看上去不像是自然倒下的,而是被人扔在地上的。似乎有人将死去的他们捡起,却又嫌弃他们不浓密的皮毛,于是又将他们像垃圾一样扔回地上。 山洞的角落里,遗留了一支箭羽,箭头上也有焦痕,妲己能想象到黄飞虎和比干带着士兵,点起火箭射进狐狸洞里,他们在就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一阵又一阵痛苦的狐鸣,发出痛快又愉悦的笑。 “妲己!”妲己终于无力支撑,狼狈地扑倒在地上。她的苍白的指尖狠狠抓进焦灰色的土壤里,忍了一个晚上的眼泪再收不住奔涌而出,对着了无生气的狐狸洞发出了一声低沉悲痛的狐鸣。 我的家,终究被烧毁了。 妲己躲开申公豹扶她的手,挣扎地爬起来把那只被人类射死的小狐狸抱起来,拔掉他喉咙上的箭,扔在地上。她温柔地抚上小狐狸的脸,合起他死不瞑目的双眼。她走进狐狸洞深处,把所有的狐狸一只一只抱起来,揣在怀里,申公豹看她实在抱不住,想从她手里接过一两只狐狸,却被妲己拒绝了。 “比干,黄飞虎。”申公豹站在妲己身后,只见她抱着满怀的狐狸,站在满是烧痕的狐狸洞里,声音带着温柔的血意,“我要扒他们的皮,我要烧他们的骨,我要他们为我族的死付出代价,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23. 炽吻 申公豹觉得,妲己可能要疯。 他和妲己一起在狐狸洞里挖了坟,安葬了那些死亡的狐狸们。看着妲己安安静静不说话也不流泪的样子,他心里感觉越来越不对劲,总觉得下一秒妲己就要转身冲去刀了比干和黄飞虎那两个仇人。 “妲己,你先冷静。”申公豹吊着心脏小心翼翼地看着妲己,苦口婆心地劝慰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杀人是一条无法回头的邪路,只要爪子上沾了血,你就再无法成仙了。” 妲己低垂着眼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坟墓,良久才开口说:“我本来也不是为了成仙。” 申公豹话头一滞,想起了妲己接了女娲的命令来到朝歌本就是为了让他们白狐族有一个能安安心心繁衍生息的地方而已。可现在,她的族人全都不在了,她再接着待在朝歌和人类虚与蛇伪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那......那你也不能动手,”申公豹努力想着理由阻止妲己剑走偏锋,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忙说:“这些小狐狸没什么修行,此时魂魄可能散干净了,很难救回来,可你三姐不一样。她算是大妖了,若能把她的魂魄找到,或许还能救回来。大不了咱再去找一次灵巫,再去讨一次还魂丹。” 妲己听了这句话,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神采:“可是刚刚洞里没有三姐的魂魄。” “对,比干他们要......”申公豹顿了顿,没忍心说出‘他们要扒狐狸的皮’这句话,跳过这段话接道,“他们可能把你三姐带到其他地方,我们去他们住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 妲己点头,申公豹按住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妲己,若你三姐救回来了,但你又因她犯了杀戒,你怎知天道不会将杀伐的罪孽一起算在她头上?你总不能让她跟着你一起被天道排斥追杀,天天过逃亡的日子,对不对?就算她不需要担你杀戮的因果,你往后也再无宁日,届时你要么带累她,要么再没有与她相处的时候,你愿意这样?妲己,现在我们还没走到绝路,你可别把自己逼到绝路,你可知道?” 妲己深深吸了口气,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哑着嗓子说:“我知道。” 申公豹以为手握兵权的是黄飞虎,负责动手的也更有可能是黄飞虎,妲己三姐的魂魄可能会遗留在他的府邸里。申公豹和妲己打算趁着夜色去黄飞虎的府邸搜查一番,申公豹心里还在担心妲己一个愤起动手刀了黄飞虎,行动前千叮咛万嘱咐道:“我们悄悄地找,就算没找到也不要急,大不了再来一趟,千万别打草惊蛇。” 妲己在申公豹的逼视下默默收回自己已经伸出的尖爪子,点了点头。 黄飞虎的府邸人员混杂,不仅有士兵护卫,还有不少道士出入。申公豹不仅要搜找魂魄,还要注意不露出端倪被道士发现,更要留一分心神挂念妲己以防她突然暴走,一心分作三用,实在是心力交瘁。妲己在黄府中搜查无果,已经开始有些焦躁了,一个不慎泄了一丝妖气,燃了贴在房门口的一张符咒。心神一直牵挂着妲己的申公豹很快就发现了,果断飞到妲己身边拉着她强行将她带离黄府。 两只妖怪回到申公豹的住所,申公豹命人打听宫外的动静。黄府因为有妖闯入起了骚乱,但因没出什么大事,骚乱很快平息了,也没人怀疑到妲己和申公豹这里。申公豹这才松了口气,对妲己道:“此番过后他们定然会加强防备,我们再去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需得另寻法子,找个由头进黄府和比干的府邸搜查才是。你别焦急,你三姐是有四条狐尾巴的大妖怪,修行比玉姬还高。玉姬我们都能救回来,你三姐也能的。” 妲己此时的身心都近乎死寂,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只有申公豹那句“能救回来”不断萦绕在她耳畔,像牵引木偶的牵绳,吊着她仅剩的微弱神智,按照申公豹的指示做事。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申公豹说,“你三姐的事,我们商量着来,你不要冲动行事。” 妲己依言离开了申公豹的住所,一个人披着夜色走回中宫。夜晚的中宫静谧得可怕,幽幽的烛火将屋内照得将亮不亮,连绵的暗淡光芒使整座宫殿看起来有些模糊,仿佛画卷那般虚假。 妲己在中宫门口停驻,自嘲地笑了笑。她自己从身份、姓名到样貌,她在这宫里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虚假的,有什么理由认为这座宫殿假呢? 它明明比她真多了。 妲己抬起脚走进中宫,发现正殿的座椅坐了个人。他手里还拿着个酒杯,许是从饭桌上拎过来的,他的脸色被烛光照的微红。他看到妲己,放下杯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妲己面前,带着一缕张扬又尖锐的活气。 妲己也没想到这么晚了帝辛一直在这里等她,也忘记了要给他行礼。 帝辛径直走过来,没有问妲己去了哪里,也没问妲己去做了什么,只是伸手摘掉了妲己头上在赶路时不小心挂上去的一片叶子,然后掏出手绢,细细擦过她沾了尘灰的脸和满是泥土的手指。 妲己用手挖出了坟坑,指甲里的泥陷得深,手绢擦不干净,帝辛命人送了盆水进来,把妲己的手按在水盆里洗干净。 “把衣服换了,早些休息。”帝辛拉着妲己的手走进卧房,轻描淡写地说,“下次早些回来。” 妲己的目光循着拉着她的那双手,看向了那个头戴帝冠的人。 她需要一个人,能让她光明正大地搜查黄飞虎和比干的府邸,去找她三姐的魂魄。 有一个人可以,而且离她很近、很近。 “大王。”帝辛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妲己在唤他,停下脚步回身,被突然扑上来的妲己撞了个满怀。 “怎么了?”帝辛被扑得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地抱住她,低头见妲己把整张脸埋在他怀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柔声问:“不高兴?” “大王。”妲己抬起头,帝辛第一次在她的眼睛里真真切切地看到自己。 没有敷衍,没有逃避,没有不情不愿,她的眼睛里满满当当地装着他的影子,语气真诚而炽烈:“你是臣妾最重要的人,你不要离开臣妾的身边,好不好?” 帝辛知道自己不该相信的,但他被妲己眼睛里燃烧的炙热晃了心神,竟然有一丝动摇了。 算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这一刻我就先信她吧。帝辛无耻地想,至于明天信不信,那就是明天的事了。 于是帝辛抚过妲己垂落的鬓发,捧起她的脸,给了她一个短暂的轻柔的吻。 妲己踮起脚,一手揽上帝辛的颈脖,另一手抓着他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回吻过去,帝辛被她往前一推,抵在朱漆的柱子上。 他们贴的那样近,近到能感觉到对方温暖的胸腔;她的嘴唇那样烫,帝辛觉得自己被她的热度灼烧了。有那么一刻,帝辛甚至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如果她眼中炽烈的真情真的是为我,那该多好。 可惜,那荒谬的想法只出现的一刻。 帝辛慢慢把手下移,搂住妲己的腰。 他们拥抱着最炽热的吻,内里却跳动着最冰凉的心。 翌日,从中宫离开后,帝辛召见了鲁雄,交给他一个任务:“你去查查,近几日有哪个林子走水了。” 鲁雄是一个不管接到多么不知所谓的命令,也不会刨根问底,只会忠诚执行的人,帝辛对他很放心。鲁雄领命而去,帝辛交代道:“此事你悄悄调查,不许露出半点风声,尤其对亚相。” 鲁雄行礼道:“是。” 傍晚,鲁雄就带着查到的消息前来回禀,他道:“禀大王,经查,近几日唯有西郊树林里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起火的地方乃是一处山洞。” “天灾还是人祸?”帝辛问。 “臣以为应当是人祸。”鲁雄道,“从洞里的痕迹看,应是将火箭射进山洞里点的火,不过有人清扫过山洞,臣没能找到更多痕迹。不过臣发现山洞中有一处形似坟墓的地方,臣不敢私自挖开,特来请示。” “罢了。”帝辛想起妲己那双指甲缝里满是土和泥的手,摆手道:“即然是坟,那就不要惊扰亡者清梦了。没事了,你下去吧。” 鲁雄退下后,帝辛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沉思。他确定妲己昨晚的异样和比干有关,而且很可能是比干杀了她的什么人,这个人也许是家人,也许是朋友,不管是谁,他一定对妲己非常重要。 这个人重要到让妲己摒弃了从前那种躲避纷争的状态,真正地走进了这盘棋局。或者说,她已经开始布下一盘棋局,而帝辛是她最重要的那枚棋子。 妲己想将帝辛当作棋子,这在帝辛看来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卷入局中后,谁是谁的棋子还真不一定呢。 24. 弑魂 “大王。”一个中宫的宫人来到书房求见帝辛,道:“娘娘在后花园等您,请您过去呢。” 这是妲己第一次对帝辛发出邀约,帝辛很好奇她打算做什么,就跟着宫人去了后花园。 一丛丛红芍药深处,遥立着一道纤弱的身影。她身着一套暗红色的、祭祀用的华服,远远地看着帝辛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对着帝辛一笑,扬起翩然的衣袖,在芍药花丛中起舞。长袖从花丛中扫过,打中一朵艳红的芍药花,花瓣被衣袖带起,在空中飞扬,然后零落,哀戚戚地落到土里,如同一场乍然而逝的美梦。 妲己的舞蹈看上去有些怪异,舞步并不完美,动作也有些生疏,跟那些善于舞蹈的舞姬相比更是天差地别,但或许是被那与芍药颜色太过相近的衣袖迷了眼,帝辛竟然觉得她跳的还不错。 “大王!”妲己结束了这一支舞蹈,拎起裙摆越过芍药丛向帝辛奔去,帝辛下意识地张开手,妲己顺势扑进他的怀里。 “大王!臣妾跳的好不好?”妲己仰起头问帝辛。 “好。”帝辛虚假得真心实意,“妲己不是说不擅舞吗?” “臣妾特意学了的。”妲己挽上帝辛的胳膊,带着他到花丛旁的亭子里坐下,“大王可见过这舞?” “不曾见过。”帝辛顺从地跟着妲己往前走,左手拂开差点撞上他额头的细柳,“这舞可有什么深意?” “这舞是臣妾特意为大王所作。”妲己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帝辛站在她身旁低头看着她,哑然失笑。 “大王笑什么?”妲己不解地问。 帝辛摇头,心里想着妲己连舞都没学全就开始编舞了,难怪舞看起来那么奇怪,但他嘴上不敢说出来,只敢在心里暗笑。 妲己见帝辛不答,便自己往下说道:“大王可知臣妾编的这曲舞叫什么?” “什么?”帝辛从善如流地好奇问道。 “臣妾这支舞,叫‘颂君’。”妲己弯起眉眼,露出一个稍微带着狡捷的笑容。 “‘颂君’?”帝辛一愣,忽然隐去脸上的笑意,“这舞向来是用来祭祀天地的,你作支名为‘颂君’的舞做什么?” “因为在臣妾眼中,唯有君王值得称颂。”妲己一边说一边伸出双手握住帝辛的右手,那是只持着权柄的手,她纤细的手指被宽厚的手掌衬得有些弱小。妲己抬头仰视着帝辛,眼底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几分依赖和无助。 妲己心知自己这步棋走的太险,太急。帝辛身上的心眼子比申公豹的豹纹还多,想要让他按着妲己的想法走绝非易事。妲己现在想以最快的速度博取帝辛的信任,让他相信自己和他是站在一边的,然后听取妲己的想法,这需要和他长期地斗智斗勇。但妲己耗不起这个时间了,三姐等不了,妲己只能采用最直接的方法,从帝辛最在意的事情入手。 帝辛对人臣服于天不满已久,妲己这一步确实踩中了他的死穴。 “也就只有妲己会这般想了。”帝辛温柔捋顺妲己因跳舞而有些散乱的长发,脸上却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妲己刚想接着说什么,一个宫人疾步走来道:“禀大王,黄将军求见。” 妲己闻言放开握着帝辛的手,将双手交叠在身前坐好,遏制下自己即将冲出的杀意。 “带他过来。”帝辛在妲己身边坐下,不久,黄飞虎就跟着宫人进来:“见过大王,见过皇后娘娘。” “爱卿免礼,”帝辛问,“爱卿此来宫中所为何事?” “禀大王。”黄飞虎道,“昨日臣的府中有妖怪出没,幸而被府中道士所拦,方不曾伤及人命。如今朝歌妖物横行,臣想请仙人出山,清查藏身朝歌的妖物,以保大王、诸位娘娘以及朝臣百姓的安危。” 黄飞虎的算盘妲己猜到了。上回比干特意在帝辛面前给妲己献上狐裘,是期望妲己看到狐裘后当场失控,在帝辛面前露出狐狸尾巴,被帝辛亲自下令捉拿。但眼见妲己平安无事,黄飞虎和比干坐不住了,黄飞虎虽然不清楚那日闯黄府的妖怪是不是妲己,但他打算以此为契机,找来仙人指出妲己妖怪的身份,好彻底杀死她。 “哦?”帝辛问道,“爱卿打算找哪位仙人?” 黄飞虎说:“终南山玉柱洞,元始天尊门下云中子。” 云中子上回给了帝辛一把木剑,差点把妲己烧出原型,妲己还记着呢,怎么可能让他来搅局?妲己闻言扫了黄飞虎一眼,眼底露出一丝轻蔑,笑道:“将军想要找元始天尊的弟子,何必舍近求远?申国师不也是元始天尊门下的弟子吗?那位云中子的行踪难以捉摸,国师可就在眼前啊。大王不如就命国师在宫中、各位朝臣的家中和街坊里细细搜查一番,好把妖物除干净,免得诸位大人日日提心吊胆。” “妲己说的是,”帝辛点头,对一旁的宫人吩咐道,“去请国师前来。” 黄飞虎心中信不过申公豹,开口阻拦道:“大王且慢,臣以为那云中子的修行必然比申国师......” 妲己幽幽开口打断他:“难道黄将军是元始天尊不成?竟对他弟子的修行了如指掌。亦或是将军方才所言是假,朝歌其实并无妖物,只不过是黄将军串通了个仙人,打算把谁指为妖物除去?” 黄飞虎怒道:“你这妖邪休要胡言!” 妲己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将军要除去的,是本宫啊。” “黄将军,”一旁的帝辛沉着脸,轻飘飘地扫了黄飞虎一眼,“本王的皇后,可不是尔等能指着鼻子骂的。” 黄飞虎刚才被妲己所激,一时失言,此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摊牌道:“大王明察!贵妃的宫人亲眼看见......” 妲己厉声打断他:“看见什么?亲眼看见本宫变成妖怪?” 黄飞虎猛然清醒,那宫人只在宫外看见一只白狐,那只白狐是妲己也是他和比干推测而出,无法指正妲己是一只狐妖。 “贵妃的宫人?”帝辛笑道,“也是,黄贵妃的宫人自然是姓黄的,不然这宫里怎么会有黄将军知晓而本王不知晓的事?” 黄飞虎张口欲言,帝辛却不看他了,转头对妲己道:“黄贵妃协理已久,也该让她歇歇了。妲己,你身为皇后,可不能犯懒,让黄贵妃代你做事啊。” 妲己已经从黄飞虎的话里听出自己哪里出了纰漏,自然不可能再放权给黄贵妃,应答道:“是。” “待国师搜查完妖物,宫中护卫里的道士也都遣散了吧。”帝辛冷声道,“一群捉不到妖的废物,本王可没闲钱白养他们,此事交予鲁雄,黄将军,你还有事吗?” 黄飞虎不敢多言,行礼告退。 帝辛借妲己敲打了黄飞虎伸得过长的手,妲己也能光明正大地在黄飞虎家中搜查三姐的魂魄所在,双方都很满意,给了对方真心实意的好脸色。唯有申公豹,在听说自己需要开展的庞大搜查工程后,整只豹子都不好了。 不过能光明正大地查黄飞虎的府邸搜查正合申公豹的心意,他没多拖延,也没带什么人,自己大摇大摆地上门了。申公豹拿着帝辛的命令,把黄府里里外外都搜了个遍,但就是没有找到三姐的魂魄。 “难道他们不是在黄府杀的狐狸,所以魂魄没有遗留在此地?”申公豹自言自语地猜疑道。申公豹搜完黄飞虎的卧房,天都要黑了,他还是一无所获。申公豹本打算离开了,走到门口转身要关门时,忽然发现桌上有一盏灯格外的亮。 申公豹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冲上前去,发现那盏灯的灯罩上有术法封印,申公豹轻易将封印解了掀开灯罩,看见跃动的烛光里趴着一只受伤狐狸的魂魄。 她四条尾巴尽断,魂魄被烧的透明,马上要散去了。申公豹赶紧施法想要熄了这火,情急下不仅被烫了爪子,还发现这火他灭不掉。 “这是......六丁神火?”申公豹盯着火观察了片刻,惊异地发现此火的不凡,“他怎么会有六丁神火?” 火光中,三姐似乎是听到了人声,极尽全力地睁开眼睛,透过满目的橙红色隐约看到了申公豹的脸。 “申道人......”三姐的魂魄已经忽明忽灭,可申公豹莫名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亮光,三姐挣扎着在被灼烧的痛苦中爬起,可她马上要被火烧没了,没有更多的力气再支撑着她做什么,只好尽力地断断续续发出最后一声哀求,“照顾好......九妹......她......活着......” 在明明灭灭之中,那只狐狸的魂魄越来越透明,慢慢地彻底消融在火光里。跃动的烛火看上去既不滚烫也不灼热,谁也看不出就是这火杀死了一只温柔和顺,至死还在惦记着妹妹的狐狸。 25. 露尾 申公豹在看见妲己看向自己满含期待的眼神时,脚步和喉咙都被扼住了。 他该怎么开口跟妲己说这件事? “怎么样?”妲己见申公豹不说话,心中越发不安,急着追问道,“找到我三姐了吗?” 申公豹头脑急速运转,却怎么组织不出比较委婉的措辞来,眼见妲己越来越焦躁不安,申公豹不敢再隐瞒,只好直说道:“你三姐,我找到了。只是......她的魂魄已经......” “怎么会?”妲己急切地抓住申公豹的袖子,逼问道:“这才几天啊!三姐好歹是四条尾巴的狐妖,修为比玉姬还高,魂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消散了?” “黄飞虎不知从哪里得来了六丁神火。”申公豹有些不忍地说,“你三姐的魂魄是被火烧没的,你知道的,没有哪只妖能挨过六丁神火。” 妲己紧紧地盯着申公豹的脸,心中还存着侥幸觉得或许申公豹在跟自己玩笑,可在看见他眼底泄出的一丝不忍后,妲己心中的侥幸被彻底击灭。她的眼神慢慢暗淡变灰,脸色苍白,神情逐渐麻木,松开了拉着申公豹袖子的手。 “妲己!”申公豹见妲己忽而向外走去,心生不妙,赶紧拉住她,“妲己你去哪?” “黄府。”妲己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眼睛里透出锐利的杀意,“黄飞虎,我去杀了他!” 妲己用力一挣,将袖子从申公豹手中扯出,化作一阵疾风消失不见。 “这下完了!”申公豹向前抓了个空,急得跳脚,心中又怕妲己出事,赶紧追上去。 黄府,黄飞虎在申公豹走后立刻命府中道士来查看那盏关着狐妖的魂灯,毫不意外,那盏魂灯被人动过了。 “看来,那申国师也有可能是妖啊。”黄飞虎正暗自揣测着,忽然,一阵狂风吹开了屋内所有紧闭的门窗,所有灯都被风熄灭,只有桌上那盏燃着六丁神火的魂灯闪着幽幽烛光。 一声惨叫乍起,黄飞虎立刻拔剑出鞘,戒备地往叫声处看去。只见那个道士口吐鲜血,头朝下倒在地上,还翻着白眼,似乎已经死去。而他的身边,站着一只红着眼睛的九尾白狐。 “狐妖!”黄飞虎先是一惊,警惕地朝着白狐举起剑,眼见那白狐咧着牙齿,仇恨地看着他,黄飞虎立刻猜到了白狐的身份,放声笑道,“苏妲己,你可算是露出狐狸尾巴了。” 白狐不答,扬着爪子低吼一声朝黄飞虎扑上去。黄飞虎毕竟是一个凡人,怎敌得过九尾狐?他抬起剑挡了下白狐的爪子,宝剑和利爪相撞发出尖锐的砰击声,然后那剑被白狐打飞,而黄飞虎则被她一爪子掀翻在地,踩住了肩膀。眼见那白狐的爪子就要割破黄飞虎的颈脖,那原本静静立在桌上的灯盏似乎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翻,无故地从桌上倾倒而下,浇在白狐身上。 那盏灯上的六丁神火烧的可是魂魄,白狐直击灵魂的烫伤痛得乍然惊起,滚到一边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狐鸣。黄飞虎眼见那白狐被六丁神火所伤,赶紧捡起剑爬起,对准狐妖就要砍下,忽然有一阵风闯进将黄飞虎掀倒在地,空中平白冒出一条花尾巴将白狐卷走,不见踪影。 申公豹扶着妲己回到中宫妲己的卧房,妲己刚挨到床边,就无力地摔在床上。 “妲己你怎么样?”申公豹赶紧查看妲己的情况,妲己的魂魄被严重灼伤,此时魂魄不稳,法力大失,可她只是白着脸摇头,口中还愤恨道:“只差一点,我就可以杀了他。” “妲己,你还不明白吗?”申公豹虽不忍,但他更不愿看妲己走上歧途,只好无情道,“不是差一些,你根本杀不了他。那盏灯为何会那样恰巧,在那时候倒在你身上?那是天道在护他,妲己,你杀不了他的。” 妲己沉静地看着黄飞虎,想起死后复活的哪吒,想起只因和哪吒产生矛盾就被杀死的敖丙、石矶,眼底渐渐被弥漫上来的绝望和痛苦淹没,她狠狠闭上眼,咬着下唇发出不甘的低吼:“凭什么!凭什么!” 申公豹眼神渐暗,凭什么?他也曾这样问过。 妲己知道申公豹说的就是事实,哪吒和黄飞虎都是武王伐纣的重要成员,敖丙石矶他们杀不了哪吒,自己也杀不了黄飞虎。 自己的三姐也就像石矶和敖丙一样,被一句‘天数如此’命定了枉死的命运。 此刻,妲己恨死天神,恨死天道了。 “妲己,我见了你三姐最后一面。”申公豹低声道,“她马上要被火烧没了,我想神智也是不清的。但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还是要你活着。妲己,她记挂你到最后一刻,她只想你活着。” “可是,”妲己漠然地说,“我活着死了,她都看不见了。” 天底下再没有一只狐狸,会温柔地用尾巴摸她的脑袋了。 妲己受的伤很重,有些支撑不住了,申公豹让她在床上好好休息,而他自己被妲己的事情牵带想起了自己的一些过往,独自坐在桌子边陷在曾经的记忆里,默默唉声叹气。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耗尽了妲己和申公豹的心神,导致他俩都把帝辛抛在脑后,直到帝辛忽然推门而入,和里面的申公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当下的场景怪异极了。 帝辛身边还有一个中宫的宫人,她也不知道国师怎么会在皇后的卧房里,僵在原地目瞪口呆。 此时若有人能看到申公豹的尾巴,就会发现他尾巴毛都炸开了,申公豹在心里疯狂谴责自己:你在犯什么蠢?为什么不回自己哪儿去忆往昔,非要在妲己这儿发呆!为什么不留个神设个禁制?到底是为什么! 不管申公豹心里头怎么咆哮,此刻他也能直面帝辛的凝视,僵硬地站起来行礼:“臣见过大王。” 帝辛没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一步一步地往里走。申公豹虽然心里知道他只是个凡人,可还是忍不住对此时此刻的帝辛升起了畏惧,他走近的每一声脚步声都敲在申公豹心上,敲得他心惊胆战。 屋子里静水流深,床上的妲己却睡得安安稳稳,无知无觉。 忽然,那个跟着帝辛进来的宫人发出一声尖叫,帝辛和申公豹齐齐一惊,转头看去,只见那宫人大张着嘴,恐惧地看着床上的妲己,帝辛和申公豹循着看去,竟然看见妲己的头上不知何时冒出来一双狐耳朵,锦被底下,一条又一条狐狸尾巴滑落出来。 申公豹心道不好,妲己的身份被帝辛发现了,只怕要被杀死。申公豹正想着要不带着妲己跑吧,却见那宫人一声“妖......”没喊完,被帝辛眼疾手快地打晕,申公豹也迅速反应过来,立刻扬起一阵风,拍上卧室的门。 申公豹为帝辛不打算杀妲己而松口气,回身和帝辛对上视线,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帝辛眼里可能也是个祸患,赶紧站直表明立场:“臣什么也没看到。” 帝辛嗤笑一声,走到妲己的床边坐下,把她的狐狸尾巴都塞回被子里,喃喃自语似的低声笑着嘟囔了一句:“原来真是只小狐妖啊。”然后他抬头,对着申公豹却转变成了似笑非笑的嘴脸:“国师不必隐藏了,你与她是一边的,本王知道。她怎么忽然这样?” 申公豹不敢说妲己是去找黄飞虎算账被伤的,只能含糊道:“娘娘她是受了伤。” “可有的治?”帝辛问。 申公豹摇头:“不必特意治,只要好好修行,自我疗伤,数月即可恢复。” 帝辛点头,往地上的宫人那儿一指:“那个交给你,叫他忘了自己看到了什么,国师应当办得到吧?” 申公豹哪敢说不,自然是点头应下,拖着地上晕倒的宫人走了。 翌日,休息好了的妲己幽幽转醒,转头见申公豹站在床边,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申公豹?”妲己坐起来,疑惑地看着他,“你在这儿待了一晚?帝辛没来吧?” 帝辛不仅来了,还发现她是狐妖了,然后还替她把身份瞒了下来,坐在床边守了她一个晚上。不仅如此,今早申公豹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帝辛上朝前亲自把他拎过来看着妲己的,妲己一直不醒,他怕妲己出意外,叫申公豹过来看着点。 一晚上过去后天都变了,这对妲己来说太重磅了,申公豹考虑到妲己这几天被三姐的事折腾的心烦意乱,不好拿这些消息轰炸她,就没说她狐妖的身份已经暴露的事,只跟妲己道:“大王见你生病了,特教我来看着你。” 妲己迷迷糊糊地,竟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出于谨慎的习惯,她还追问了一句:“帝辛昨晚是来过了?我昨晚没露出什么端倪吧?” 申公豹:“......没有。” 你没有露出狐尾巴,也没有暴露身份,你什么都没有! 26. 对峙 今日的朝堂可没有中宫那样风平浪静。 黄飞虎将军的府邸昨日闯入了一只九尾狐妖,那只狐妖不仅杀了一名道士,还打伤了黄将军,此事令朝中议论纷纷,人心惶惶。然而这不是今早朝堂之上气氛如此剑拔弩张的原因,此时帝辛与比干僵持对峙着,是因为黄飞虎说伤他的狐妖是皇后苏妲己。 比干眼见妖邪竟这般张狂,竟然胆敢直接上将军的府邸伤人,连夜命人上终南山玉柱洞寻到了道人云中子,并在帝辛不知道的情况下直接把他带到朝堂上来,要求帝辛让云中子去中宫捉拿妲己,铲除狐妖。 帝辛往常表面上还是尊敬比干的,这是帝辛首次在众朝臣面前沉下脸,给比干摆了脸色:“皇叔这是何意?” 比干眼睛里容不得半点妖怪的影子,态度强硬道:“那妖狐伤人害命,天地不容,还请大王以朝歌百姓安危为重,交出妖狐苏妲己!” 帝辛冷笑:“皇叔指着皇后一口一个妖狐,可有证据?昨个儿皇后可是一直与本王在一处,哪有什么时间跑去黄府伤人?黄将军或许是看错了吧。” 比干不听帝辛说了什么,兀自固执道:“是妖是人,这位云中子道人一看便知,大王何不将苏妲己带出来,届时她是人是妖自见分晓。” “皇叔,”帝辛撑着王座两边的扶手坐直起来,眼睛里盈满怒意,“妲己是本王的皇后,是殷商的皇后,如今你空口无凭地指她是妖,还找了个不知哪里来的道士就要查她,你将本王置于何地,将我殷商置于何地!” “大王!”比干厉声道,“臣皆是为了我朝安危!” 帝辛怒起:“你是在逼本王!” 比干重重跪下:“还请大王以朝歌安危为重,以殷商百姓安危为重!” 朝堂上,所有大臣跟着比干跪下:“还请大王以朝歌安危为重,以殷商百姓安危为重!” 下跪明明代表着敬服,可帝辛只觉得被拿刀架在脖子上,被逼得喘不过气。 他心口的怒意彻底炸开了,他觉得自己被威胁了。 怒到极致的帝辛反而收了那锐利的怒气,语气慢慢平稳下来道:“罢了,本王看到诸位爱卿的忠心了,诸位起来吧。” 所有大臣都觉得自己靠那一跪说服了帝辛,取得了胜利,欢欢喜喜地爬起来。 帝辛的视线细细扫过众臣的表情,把他们的得意和喜悦都收进眼底,才落在一旁没开口说过话的云中子身上,带着些许讥讽开口道:“皇叔找来的这位道士本王有些眼熟,应该不是黄将军手底下那些捉不着妖的废物吧?” 比干自觉帝辛已经知错认服,愿意让云中子捉拿狐妖,并不在意他话语里那夹枪带棒的怒意,回答道:“这位乃是元始天尊门下弟子,终南山玉柱洞的云中子。” 云中子在帝辛说他是不知哪里来的道士的时候就有了怒意,此时只是手持拂尘漠然静立一边,没有说话。 “元始天尊门下弟子?”帝辛细细琢磨着这几个字,笑道:“看来本王与天尊有缘啊,他门下的弟子本王可见过不少,本朝的国师申公豹,上回那个姜子牙还有这位云中子。” 云中子在听见申公豹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轻蔑,甚至还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妲己不是妖,是申国师亲口说的。”帝辛淡淡道,“云中子也是元始天尊门下弟子,元始天尊门下的人应该不会包庇妖怪吧?” 云中子知道申公豹是一只豹子精,他自己就是妖怪,包庇妖怪自然是有可能的。但云中子不能把申公豹是妖怪的事情说出来,因为元始天尊竟然收了一只妖当弟子,他竟然与一只妖师出同门,这实在太掉价了。 所以,云中子只是冷哼道:“申公豹的修行向来不如何,他看走眼了也未可知。” “哦?”帝辛挑眉讽笑,“元始天尊门下竟然也收废物吗?而且此番看来废物还不少,那姜子牙上回当着本王的面烧了一只妖,那时皇后也在,但他也没看出来皇后是妖邪啊。” “这......”云中子犹疑了,他不知道上回姜子牙在朝歌是什么情况,但他知道姜子牙奉命助力武王伐纣,书写封神榜的事。姜子牙没有将苏妲己当妖怪捉了,不知是那个苏妲己真的不是妖,还是天道背后有什么深意。云中子不明情况,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坏了天道的事,后果他难以承担,但他已经答应比干来除妖了,两难之下,云中子只能板着脸对帝辛道:“大王即不信本道人,即使本道人将妖邪捉出来杀去,大王也会疑心是本道人栽赃陷害。既然大王决意不肯将妖邪铲除,那本道人自去。”说完,云中子拂尘一挥,迅速离开了正殿。 “这......”比干甚至来不及挽留,就见云中子消失不见了,在原地又惊又愕。帝辛看着他震惊又无措的神情,眼睛里闪过一丝快意。比干见云中子真的走了,捉妖无望,深深叹了口气,沉重地对帝辛道:“大王何苦护着那妖不肯交出来,枉费老臣一番苦心啊。” 帝辛慢悠悠站起来,背着手走下台阶,来到比干面前:“皇叔的苦心还少吗?本王自未登基起,就一直在耗费皇叔的苦心。本王的后妃皆是皇叔所选,本王下的决策皆听皇叔所言,就连本王写旨意的笔,不也是皇叔拿着吗?” “大王!”比干沉痛又悲伤道,“老臣一片忠心,只为大王远女色,听忠言,承殷商基业......” “可本王实在愚钝。”帝辛打断比干的陈述,一把掐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台阶上拽。台阶上是王座,比干怎么敢上前,可他年岁已高,挣不过帝辛的力气,还是被拉了上去,只听帝辛道:“本王愚钝,登基数载,还是要一言一行皆从皇叔所言,才算是个‘君主’。” 帝辛说着,声音里已经是带上了咬牙切齿的狠意,他把比干拉到王座前,往王座上一按,比干惶恐地挣扎着,在手碰到王座前跪到地上,靠着王座老泪纵横,帝辛却仍不放手,对着比干放声笑道:“皇叔,你何苦在本王身上耗这个苦心?你即已拿了君王执政的笔,何不直接坐上那君王的椅?” 帝辛手一松,比干终于能够动作,他赶紧爬离了那张王座。帝辛就站在一旁俯视着他,语气已经像他平时和比干说话那样轻声温和,只是那表面的温和掩盖不下言语里的疯狂:“你坐啊,皇叔。”他说,“皇叔,你哭什么?你跪什么?你怕什么?你即不怕君王,又何故怕这一把椅子?” 比干痛哭流涕:“老臣一片赤胆忠心,竟被君王这样猜疑。” 帝辛温柔地笑:“皇叔是老臣,本王岂敢疑心?只是本王登基为王以来,实在不曾确实参合过什么正事,有些疑惑还需皇叔解答。敢问皇叔,我殷商先任数位君王,有哪一位朝中大小事皆不过他便决议;有哪一位,纳个妃子需要经朝中大臣首允?又有哪一位,被逼着将皇后带出来接受你们的指摘!” 说着,帝辛的视线从比干身上挪开,似笑非笑地扫了下方的群臣一眼,轻飘飘地说:“想来,在诸位爱卿眼中,皇后不算什么,本王也不算什么,是不是?” 沉默淹了整间正殿,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应声辩解,朝臣们终于从自以为忠诚的胁迫中清醒,发现帝王从不是他们能够以忠为名而控制的傀儡玩物。 “本王心中知道,诸位皆是忠臣良将。”帝辛感受到了朝臣们开始后悔和恐惧,慢慢收敛了身上疯狂的戾气,像往常一样平静又温和地说:“不过就算是柱子,也得立在该立的位置,方可称之为‘栋梁’。诸位爱卿还有事?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帝辛在朝堂上发了那么大一通火,这事不可能瞒得住,很快身在中宫的申公豹也知道这事了,听到比干把云中子找来的时候他冷汗都下来了。 申公豹跟妲己说了朝堂上发生的惊心动魄的大事,心有余悸道:“还好大王把云中子拦下来了。云中子跟我同门,我可太知道他了,他对妖打心眼里鄙夷,杀妖的时候就不曾手下留情过。” 妲己看了他一眼,疑惑道:“你那些师兄弟难道会有哪个对妖手下留情吗?” 申公豹一时语塞,默默不语。 妲己对自己躲过一场被道人打死的劫难没什么反应,只是有些有些奇怪:“我昨天也没一直跟帝辛在一处,他为何要替我瞒着?” 申公豹呵呵一笑,没敢说他知道你是狐妖了,只含糊道:“可能因为他不喜欢那些和神扯上关系的人吧。” 这么想也有道理,帝辛对天的反感对妲己他们来说已经是明晃晃的了,妲己很快将这事抛去脑后,把焦点放在比干身上:“我还未来得及找比干算账,他倒是先打起我的主意来了。” 申公豹见妲己起了动比干的心思,赶紧道:“你还伤着呢,别乱来。那比干或许也有天数护着,你去只是伤了黄飞虎就被天数伤成这样了,你要是去动比干,还不知会出什么事。” “不会的。”妲己低下眼眸,沉声道,“我知道怎么杀他。这一次,就算是天......也命定他必将会死在我手上。” 27. 布局 帝辛和比干潜伏已久的矛盾终于搬到了明面上,这对妲己而言是一件好事。 比干是个极其顽固守旧的人,他在朝中有地位有威望,帝辛得敬称他一声‘皇叔’,他绝不是帝辛发两句疯就能镇得住的人。帝辛被比干压制已久,不满只会越积越多,他们的矛盾必然会走到不可调和的那一步。 妲己只需要再添把火。 昆仑山,玉虚宫。 姜子牙持封神榜下山已久,也按照元始天尊的吩咐,当上了西岐的丞相。西岐的兵马日益壮大,反商是迟早的事,只不过现在的他们缺乏一个反商的契机。 该以什么理由反商,才是得顺天意,才能算‘正义之师’?西岐的大臣争论不休,也很难找出一个完全站得住脚的理由来。虽说帝辛关了西伯侯姬昌几年,但他理由很正当,说是请西伯侯‘留’在朝歌帮忙算命,姬昌也不能说自己不是自愿留下的。要以伯邑考当反商的理由,那就更难了,伯邑考并非死在朝歌,这锅扣不到帝辛头上。 西岐的大臣都在焦虑此事,然姬昌和姜子牙却没有丝毫担忧,只告诉众人反商的时机只是未到罢了。姬发有些耐不住性子,去问姜子牙反商的时机究竟在什么时候。姜子牙只告诉他不必担心,待时机来临,天命会把反商的理由送到他们手里。 姬发听的云里雾里,不甚明白。然而不久之后,姜子牙就被其师元始天尊召回玉虚宫。 姜子牙心中预感,反商的时机就要来了。 来到玉虚宫后,姜子牙规规矩矩地给元始天尊行礼,然后就静默地站在一旁,等元始天尊的吩咐。元始天尊的外形也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子,乍一看和姜子牙一模一样。他盘腿端坐在玉台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高高在上的冷。就连向来冷冰冰的姜子牙,在元始天尊身边都被衬托着显出一丝属于人的温度。 但是,元始天尊对姜子牙身上的那一丝温度并不满意,他居高临下地打量姜子牙,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问道:“你下山后,先去朝歌找申公豹?” 姜子牙已经做好了被吩咐做事的准备,却没想到元始天尊突然问起他到朝歌找申公豹的事,不由得愣了一下,才开口应道:“是。” 元始天尊捕捉到姜子牙一闪而过的愣神,心中更为不满,对姜子牙道:“子牙,你持封神榜下山,助武王伐纣,西周反商,乃是代行天命,此行岂可被私情左右?” 姜子牙低头应道:“是,弟子知错。” 元始天尊神色稍缓,姜子牙是他最为看重的弟子,他身上有一种不沾染万物的冷,是成为天道代行者的最佳人选。 因此元始天尊悉心培养姜子牙,只待有一日,姜子牙会带着上天的旨意,将人间改写成天神喜欢的格局。 姜子牙的心够冷,人也够听话,元始天尊对他非常放心,也没想到就算是神也逃不过意外突然降临。 姜子牙和玉虚宫内元始天尊所有弟子都私交甚淡,唯独与申公豹的关系超出元始天尊预料的好。 姜子牙,一个他按照‘降妖除魔’的传统道士观念培养了十几年的,性格极其冷淡的弟子,为什么会和一只妖关系好,这是元始天尊几千年来都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申公豹的到来让姜子牙染上了不属于他的凡尘的温度,元始天尊十分愤怒,但他不能放弃姜子牙,他再也找不到比姜子牙更适合代行天道的人选了。换不了人,元始天尊只能想尽办法把人扳回正途来。 于是,元始天尊专门为姜子牙开辟了一片寒池,名为洗心池。 洗心池能洗掉身上多余的七情六欲,姜子牙日日在洗心池中修行,一日比一日冷漠,对天道也更为坚守。只是......他还是和申公豹关系好! 元始天尊反复研究过,这洗心池不是假的,既然不是假的,那怎么洗不干净呢? 不过好在后来申公豹自己和姜子牙疏远了,元始天尊才稍稍放下心。 元始天尊能看出来姜子牙和申公豹日益疏远,便没再多提他俩的事,转而开口道:“子牙,西周兵马充备,周代殷商,已势在必行,只缺一个举兵的缘由。” 元始天尊的话验证了姜子牙内心的猜想,他不说话,只默默地听着。 “亚相比干乃朝中元老,在百姓间也颇有威望。”元始天尊说,“西伯侯也与比干私交甚笃,比干可为西岐的契机。” 元始天尊话没说清楚,但姜子牙已经听明白了。 “女娲娘娘已在朝歌布下暗棋。”元始天尊道,“然此棋形迹没有章法。子牙,你即刻赶往朝歌,确保......万无一失。” “是。”姜子牙恭敬地行了个礼,低声说,“弟子明白。” “明白便好。”交代完事情,元始天尊缓缓合上眼睛,让姜子牙告退了。 姜子牙领命而去,即将离开时,身后却又传来元始天尊的声音:“子牙,去过洗心池再下山。” 姜子牙的背影僵了一瞬,回身恭敬道:“是。” 帝辛在朝堂上对比干发火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打发了好几批来相府慰问的人,比干独自坐在房间里唉声叹气。忽然,他感觉到屋子里有异样的风,眼前一阵云烟出现又立刻消散,云烟里走出一个人——云中子。 “仙人!”比干见到云中子激动地站起来,却又想起朝堂上云中子突然离开的事,兴奋的情绪瞬间掉落下来,可他又不能质问云中子为什么突然跑了,只能哀叹问道:“仙人啊,你此次来寻我,是为何事啊?” 云中子眼睛转了转,板着脸道:“本道人此来是为了那狐妖。” “仙人突然离去是为了查验苏妲己吗?”比干兴奋地拉着云中子问,“那妖妃真是狐妖?” 云中子不着痕迹地躲开比干的手,垂下眼睑道:“她是狐妖,亚相想杀了她吗?” “自然!”比干厉声道,“那妖邪蛊惑君王,祸乱朝纲,大王向来对我恭敬有礼,皆因为那妖精入宫蛊惑了他,大王对我几次疾言厉色。若此妖邪不除,我朝将永无宁日,还请道人随我入宫,指认妖邪,还朝歌一片太平。” “即使我为你作证,那苏妲己就是妖,又如何?”云中子说,“大王不信我,也不信你,更何况你几次针对苏妲己。即使当着你我的面,苏妲己变成狐狸,大王也只会以为她是被你我陷害。” 比干想起帝辛今早发的那通火,觉得云中子说得对,赶紧追问道:“还请仙人指教。” “这简单。”云中子挥着手里的拂尘,面无表情地说,“黄飞虎将军手里可是握着兵,你们只要进宫,把那狐妖杀了,一切便解决了。没了狐妖的蛊惑,大王自然更信任你与黄将军,届时你也不必怕大王怪罪。亚相为除妖邪,率兵清君侧,日后自当万古流芳。” 比干的表情变了,云中子的意思,是要他逼宫。 “这......”比干踌躇道,“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云中子说,“那狐妖在朝中一日,大王就会被蛊惑一日,长此以往,亚相以为大王会听谁的话,会相信谁?如今的大王可是已经听不下亚相的忠言了,亚相还要犹豫下去吗?” 这话说到了比干真正的忧心之处,帝辛确实已经不听他的话了。 “亚相在朝中积威甚重,在民间也颇有声望,又是大王的皇叔,这朝中再没有比亚相更适合这样做的人了。”云中子说出来的话深深诱惑着比干,“就算大王一时糊涂,因为此事对亚相产生误解,可妖邪已除,又有其他朝臣在旁劝解,不过多久,大王便会明白亚相的一片赤诚之心。届时误会解除,大王知晓自己误解了亚相,必然心怀愧疚,事事以亚相为先。” 比干沉默着,云中子也不说话,手持拂尘淡漠地坐在一旁,等比干自己做决定。不知过了多久,比干终于握紧拳头,下了决心:“我为大王的皇叔,朝中重臣,必然以朝廷为先,仙人所言在理,我即刻去找黄飞虎将军,入宫捉拿狐妖。” 比干最终会同意这个提议,是云中子的意料之内,他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道:“亚相一片拳拳之心,众臣与百姓必然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比干摇头道:“只望大王能懂老臣的一片苦心。只是......仙人,那狐妖的道行不弱,黄将军手下的道士皆已被大王遣散,其余士兵皆是寻常人,怕是拿那狐妖没有办法。仙人可有何妙招?” 云中子答道:“火,妖都怕火。亚相不是杀过狐妖吗?只要用火烧死就够了。” 比干闻言兴奋道:“确是如此。黄飞虎将军手里有六丁神火,只要......” “六丁神火太烈,一把火下去连魂魄都烧干净了。届时,亚相以什么证明你杀的是狐妖,而非人类?”云中子打断了比干的话,比干这才反应过来,额上冒起了冷汗。 要是不能在杀死苏妲己之后证明她是狐妖,他就是逼宫杀了一位皇后,这罪名他如何能担得起? “只要用普通的火就能把妖烧出原型。”云中子说着,比干连连点头,云中子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语气却依旧冷淡道:“既然亚相有一片为国为民的心,那本道人就祝亚相......马到成功。” 28. 借宿 云中子刚走不久,比干的房间里又来了一名道人。 “你是......姜子牙?”姜子牙曾经烧死了一只琵琶精,比干对他很是恭敬,“姜道人来找我所为何事?” 姜子牙直接道:“是元始天尊派我来的。” 比干闻言更是恭敬了:“敢问元始天尊有何要事?” “是有要事。”姜子牙说,“元始天尊算到丞相将有灾祸,又感于丞相一片为国为民之心,特教我前来相救。” 比干又惊讶又感动,心中猜想自己去捉拿狐妖不会太顺利,祸患或许从此处来,心中同时庆幸自己的忠诚招来了元始天尊的搭救,诚挚地行礼道:“多谢元始天尊。” 姜子牙手一伸,掌中凭空变出一张符咒来:“你有性命之忧,若要达成你心中之愿,此祸不可逃。此符可暂保你性命,届时你即刻回府中找我,途中不可与旁人搭话,切记。” 比干谢过姜子牙,接过符咒贴身收好,心中对捉拿狐妖的事多了几份把握,对姜子牙道:“仙人要在府中暂留,我这就命人给仙人准备房间。” “不必。”姜子牙说,“我自有去处。到时候,我会在你府中等你。” 姜子牙说完就自行离去了,比干知道元始天尊给自己保驾护航后,心中更安定了,立刻就去黄府寻找黄飞虎。 黄飞虎曾经插在宫里的人手已经被帝辛清干净了,如今的宫中护卫抓在鲁雄手中。鲁雄刚刚安排完宫里的巡查事宜,回头就见国师申公豹笑眯眯地看着他。 “见过国师。”鲁雄要行礼,被申公豹一把拦住,亲切地搭着肩膀谈话。 “鲁雄啊,不必多礼。”申公豹哥俩好地拍了拍鲁雄的肩膀,“我就来跟你随便聊聊。” 鲁雄耿直道:“臣即刻要巡查宫廷,怕是没空和国师闲聊。” 申公豹和人类绕来绕去地说话习惯了,竟然被鲁雄的直言直语给哽住了,忍不住扶额:这种有什么说什么的人类比绕弯子的人更难对付。 “巡查……对,我正要和你讲巡查的事。”申公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一脸严肃道,“鲁雄啊,你这宫廷防卫不够严谨啊。” “这……”鲁雄还以为自己出了什么披露,害国师出意外了,赶紧追问,“可是国师在宫里遇到贼人了?那贼人出现在何处,我立刻前去捉拿。” “不……不是。”申公豹按住要跳起来的鲁雄,“我没出事,我是道士,会法术的,能伤到我的东西都能杀你几个来回了。” 鲁雄义正言辞:“此并非臣失职的缘由。臣让贼人闯入,害国师遇险,是臣的过错,臣即刻去找大王请罪。” “你冷静……没人闯入,我也没遇险。”申公豹有些崩溃,“我只是普通地来提醒一下你,加强巡逻!” 要冲去找帝辛请罪的鲁雄安静下来,和申公豹大眼瞪小眼。 良久,鲁雄迟疑地开口道:“谢国师提醒。” 申公豹:“……你怎么都不问问,我为何突然来提醒你加强巡逻?” 鲁雄说的理所当然:“因为你好心。” 申公豹:“……对,我好心。” 申公豹有点怀疑,这鲁雄是把心眼都上交给帝辛了,不然他怎么能这么缺心眼? “总之……”申公豹心累地解释道,“我看朝中有好多大臣对皇后不满,万一有谁派个人来刺杀皇后,皇后出了点事故,那大王岂不心疼?” 鲁雄听了,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多谢国师提醒,我这就加强中宫巡防。” 申公豹满意地拍了拍鲁雄的肩膀,让他不必增强自己那里的防卫,又随口夸奖了他两句,就离开了。 回到住处,申公豹立刻就察觉到了屋子里有人,他才刚和鲁雄说了自己这里不用加强防卫,就被人闯了屋子,申公豹不由得冷笑,对屋子里人呵斥道:“出来!” 角落的阴影里无声地走出了一个道士。姜子牙从黑暗里走到申公豹旁边,他身上带着一股让申公豹厌烦的寒气。 “姜子牙。”申公豹从前在玉虚宫的时候就很讨厌姜子牙身上常常带着的那股寒气,此时直接退开,横眉竖眼对姜子牙冷哼道,“姜道长来做什么?不会是来捉妖的吧?” 姜子牙摇头:“不是,那狐妖是女娲的棋,她还有任务在身,我不会在这时候杀她。” “不在这时候杀她?”申公豹本来只想刺姜子牙两句,没想到试探出了这个,疾声厉色地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之后还要杀她?” “她是妖。”姜子牙以为上回是自己没解释清楚才惹得申公豹生气的,此时用十二分的耐心解释道,“她还是个杀人的妖,不管如何,天都不会容下她。” “杀人?你知道他们都对她做了什么吗?”申公豹设了阻隔声音的结界,终于忍不住冲上去,抓住姜子牙的领子放声怒吼:“他们烧死了她的家人!一整族,六十只狐狸,全部被烧死了,无一生还!就连刚刚出生的幼崽,也没有被放过!姜子牙,是不是在你们眼中,只有人命算命,我们这些妖的命,都是路边野草,踩死了都不算可惜?” 姜子牙低声道:“天命如此。” 申公豹怒而打断他:“天命?天命就是我们死,你们活吗?” 怎么不是呢?姜子牙低头看着怒气腾腾的申公豹,漠然地想。 妖族野性,狂妄,他们会敬仰比他们强大的神,却学不会向神臣服。神不会坐视妖族强大,妖必然会受得神的厌弃、排挤、贬低和打压,神一直在暗示他们手下的仙人道士对妖赶尽杀绝。 但......“那又如何呢?”姜子牙轻叹,“难道你们能逆天而行吗?” 申公豹呼吸一滞,狠狠地松开扯着姜子牙领子的手,自嘲的笑道:“当年......当年我告诉你,我的父母死于人类的猎杀,我被人从母亲的身下挖出来,捏着后颈拎在手里,看他们.....他们在我眼前,破开我母亲的肚子,剥下她的皮......他们夸她的毛皮好,适合做毛披风,做垫子也很舒服。他们把我养在身边,拔了我的爪牙,拿我取乐......我告诉你这些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心里笑我呢,姜子牙。你嘴上说‘以后再不会有人看轻你、伤害你’,实际心里想的是豹子被杀死剥皮是常事吧?你嘴上说‘你是我师弟’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在笑,四条腿的牲畜也想成仙?” “我不是!我没有!”姜子牙高声打断他,眉目间有了怒气,“我从没有如此想过。是不是云中子他们,他们又骂你.....” “姜子牙,”申公豹饱含失望地看了姜子牙一眼,“我当时怎么会相信,你与他们是不一样的呢?” 姜子牙顿时失了声,失落地看着申公豹,像是被他的话伤到了。 “我确实没这样想过你。”良久,姜子牙才缓缓开口道,“也没觉得妖低人一等。” 申公豹冷笑:“你当初杀玉姬的时候,可没有丝毫犹豫。” “玉姬?”这个名字姜子牙很陌生,他还在猜这是谁的名字,申公豹可不等他慢慢想,挥手把他赶出去了。 “我是来借宿的。”门外的姜子牙弱弱地说,“外面很冷,我没有毛。” 一阵妖风刮过,风里还夹杂着冷水和冰渣,迎面扑在姜子牙脸上。姜子牙从这一阵夹枪带棒的狂风中,品出了申公豹无声的一句“滚!” 妲己回到中宫,一进门就被通知帝辛来找她了,她赶紧把手里的拂尘一收,进去见帝辛。 帝辛还是相往常一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一点儿也没有在朝堂上发火时咄咄逼人的样子。他一看到妲己进来就先看向她的头顶,妲己已经恢复了不少,狐耳朵和尾巴都收起来了,帝辛没看到毛茸茸的耳朵,有些失望。 妲己要行礼,被帝辛拦住了。帝辛拉着她走到床边坐下,温声问道:“妲己觉得如何?可好些了?” “臣妾没事了。”妲己不知道申公豹给她编了个什么病,不敢多说,赶紧跳过这个话题,“臣妾听闻,大王在朝堂上和亚相发生了些争执?” 帝辛不答,反而笑道:“妲己何时关注起朝堂上的事了?” “臣妾以为,大王说的是。臣妾是皇后,该管起皇后的事来。”妲己避开帝辛话里夹带的锋芒,婉转道,“劝和大王和朝臣的关系,也是臣妾的分内之事。” “哦?”帝辛饶有兴致地问:“妲己打算如何劝?” 当然是怎么拱火怎么劝。妲己心里想着,准备了一大段夸比干‘顺应天命、深得民心、朝中重臣、为了大王’的‘好话’,正要开口说呢,只听外面一阵骚动,一个护卫跑进来行礼道:“禀大王、皇后娘娘,亚相率兵擅闯后宫,已被鲁雄拿下。” 帝辛腾地站起来,没看到后面妲己勾起的嘴角。 29. 自证 亚相比干被绳子捆着,押着走进中宫,跪在地上。比干是文臣,并不会武,很轻易就被拿下了,他带来的那些人也都被鲁雄清剿干净。鲁雄跪在比干的前方,向帝辛汇报道:“亚相所率三千兵卒皆为黄家军,臣已全部剿杀。”说着,鲁雄额上都冒出来冷汗。若非国师申公豹特地来提醒他加强中宫的寻防,比干可能真的会闯进来伤到皇后娘娘,届时他就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帝辛沉默地坐在上首,拧着眉头,眼底乌沉沉的一片阴霾。帝辛不说话,周遭也没人敢出声,全都屏息凝神,唯有妲己看上去轻松自在,撑着下巴看向比干,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中宫的人才听见帝辛的声音说:“皇叔,本王如何也没想到,你会逼宫。” 比干缓缓抬起头,眼睛里没有丝毫悔意,他经历了一连串变故,形容狼狈,声音沙哑,可说出来的话仍旧那么固执:“臣绝无反心。臣只想铲除妖邪,还殷商一片清明。” “你带着三千兵马,擅闯宫闱,然后称自己没有反心?”帝辛语气平稳,话里却带着沉重的怒意,“皇叔,你说本王该如何信你?” “大王。”比干即使跪在地上,也不会知道认错服输,他用锐利又仇恨的眼神看着坐在帝辛身边的妲己,厉声道,“你早已被狐妖魅惑了,所以才忽视老臣一片忠心。大王,你可仔细想想,自打那妖邪入宫以来,前朝后果几生事端,姜皇后、梅伯枉死,二位殿下不知去向,这些定是那妖孽所为啊,大王!妖邪不可为伍,请大王睁眼看看臣等的一片忠心吧!” 身旁传来一声嗤笑,帝辛转过头,看见妲己脸上挂着讽刺的笑。 姜皇后,梅伯,殷郊和殷洪,比干所提的这些人他们身上发生的事都和妲己没有一点关系,帝辛心里非常清楚。比干他们一直抓着妲己不放,只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人成为帝辛突然‘不听话’的借口,他们需要一个人为君臣爆发的矛盾买单。 比干称其没有反心,在今日之前,帝辛会相信他的话。比干是一个顽固守旧的老头子,他或许会依仗自己的身份对帝辛过多控制和干涉,但他的观念不允许他造反。可是今日,比干竟然带兵闯到了皇宫里,帝辛心里对他的信任动摇了。 妲己捕捉到了帝辛眼底一闪而过的怀疑,撇开视线,藏起眼底的快意。 入宫许久,妲己已经将帝辛和比干等一干大臣的矛盾看清楚了。比干依仗身份控制帝辛,帝辛虽心有不满,却绝不会杀比干。一是因为比干的身份确实让帝辛不能随意对他下杀手,二是帝辛心里同时也对比干存在信任,他相信比干不会造反。 以比干亚相的身份,只要他不造反,他就不会死。 但妲己想让他死。 比干确实没有反心,不过只要他做的事让帝辛觉得他有反心,那么不管他心里如何想,造反的帽子都得扣到他头上。 所以,妲己找申公豹描述了他师兄云中子的样子,她变成云中子去找比干,怂恿比干率兵逼宫。 在比干带着那三千兵马闯了皇宫的时候,他想不想反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帝辛眼里,他已经反了。 妲己慢悠悠地玩着过长的手指甲,享受着比干的目光里要将她千刀万剐的恨意。自狐族被烧死的那日起就压在心底的痛苦,被比干刀子一样的目光划开一道宣泄的口子,比干那愤懑却有无能为力的样子让妲己痛快极了,但,还不够。 妲己收敛着恨,带着笑意道:“亚相总说自己忠心耿耿,可人心隔肚皮啊,心藏在肚子里,谁也看不见它究竟是红是黑,是奸是忠啊。” 在比干浓烈的仇恨里,妲己轻飘飘地说道:“大王不如命人把亚相的心挖出来看看,届时是不是忠心,不就有分晓了吗?” 帝辛没有发话,比干却先冷笑了一下。姜子牙说他有性命之忧,若要达成心中所愿,此祸不可逃,想来祸患在此。 那狐妖想借此杀他,可那狐妖不知道,他可是有元始天尊特地命人送来的保命符。若没有这张保命符,比干是如何都不可能同意‘挖心自证’这样荒谬的事的。但他有了保命符,这件事就能变成他重新博取帝辛信任,压制苏妲己的契机。比干想起姜子牙所说的‘此祸不可逃’,更坚定了自己心中的决定,对帝辛道:“大王既然不信老臣的忠心,那便把老臣的心挖出来看看吧。届时老臣的忠心,大王自会看到。” 满中宫的人都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觉得皇后和亚相都疯了。 那可是挖心,人没了心,那还能活吗? 帝辛没有说话,妲己看出他还在犹豫,转向他的耳朵轻声提醒道:“大王,若众臣都知道带兵闯中宫的人能安安稳稳地走出去,他们下一次,该闯哪儿呢?” 这一句话,让帝辛下了决心。他命人松开比干,将一把匕首丢到比干的面前。 比干捡起匕首站起来,扫了妲己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沉默着的帝辛。他直勾勾地盯着帝王,坚定地把匕首插进胸膛里。 众目睽睽之下,比干从自己的胸膛里,掏出一颗搏动的、鲜红的心脏,递到帝辛面前。 他没死,他还活着。周遭的护卫和宫人都忍不住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帝辛看着递到面前的那颗心脏,竟然有些发愣。 比干没有说话,他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里,又把心脏放回自己的胸膛里,然后晃晃荡荡地走出去。 没有人敢拦他。 妲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低声向帝辛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转身从房间消失,朝比干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比干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只知道要按着姜子牙的指示回府,一路上有不少民众和他打招呼,他都没有回答。路边有一个卖菜的老妇人在吆喝:“无心菜!新鲜的无心菜!” 比干过路时,被买菜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伸手拦住,那老妇人语气可怜道:“相爷,买些无心菜回去吧。” 不知哪个词触碰到了比干的神经,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老妇人手里绿油油的菜叶子。 “买些无心菜回去吧,相爷。”老妇人催促道。 “无心菜?”比干感觉有些怪异,却自然而然地和老妇人搭话道:“菜无心怎么能活呢?” 老妇人诡异地笑了一下,干枯的手指指着比干的胸膛:“人无心都能活,菜如何不能呢?” 比干顺着老妇人的手指低头,看向自己在衣服的掩盖下看上去没有异样的胸膛。 对了,他刚才把自己的心挖出来了。 他把心挖出来了,他还能活着吗? 或者说,他还活着吗? 比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就在他想明白的一刹那,胸膛里那颗被挖出来的时候都还在搏动的鲜红心脏瞬间停止了,他的血液停止流动,四肢已经发凉,“扑通”一声,比干瞪着眼睛,仰面栽倒在地上。 周围的百姓被吓了一跳,大呼小叫地喊人来查看比干的情况。一片混乱中,那个卖无心菜的老妇人在众人没有察觉的时候消失不见了,而不远处还有一个道士,用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看到比干确确实实是死了以后,姜子牙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他打算去申公豹的门外跟他道个别,然后就回西岐去。忽然,天际想起阵阵惊悚的雷声,仿佛愤怒的吼叫,站在地上的人以为要下雨了,纷纷抬头望天。 天光暗沉,却没有任何要下雨的迹象,只有闷雷在不断地咆哮。 百姓们开始害怕地议论起来,纷纷猜测是谁惹老天爷不高兴了。 姜子牙皱起眉头,掐指一算,脸上却渐渐露出震惊和疑惑的神情。他没来得及和申公豹道别,迅速离去了。 宫内,在阵阵闷雷声中,申公豹同样掐指算着,露出和姜子牙一样震惊又疑惑的神情。他心里有些不安,妲己刚刚设计杀死了比干,他却算不出来上天突然的发怒和比干的死有没有关系。 妲己却非常确信地告诉申公豹:“我让比干挖心而死绝对是顺应天命的,上天没有理由因这事朝我发火。”在比干原本的命运里,他也是被苏妲己挖心而死的。 “那就奇怪了。”申公豹十分不解,“究竟是谁干了些逆天而行的事?不然好端端的,这天生谁的气呢?” 没等妲己和申公豹疑惑多久,答案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妲己收到了一份从远处来的传信,她看了一眼,不由得露出了难以置信又兴奋至极的神情,压抑着激动地对申公豹道:“我知道上天在生谁的气了。” 申公豹一惊,赶紧过来追问道:“是谁?” “敖丙。”妲己轻声说着,眼睛里看不出情绪,“敖乙把敖丙救活了。” 30. 复活 申公豹没看过原来的故事,不知道敖丙的复活有多让妲己震惊,但是他能从天上一声声愤怒的闷雷声中,判断出此事的严重性。 妲己却是看过书、听过传说的,她很清楚地知道在原本的故事里,敖丙死了,没有被救活。因此她对敖乙费力救活敖丙一事的态度是能帮则帮,却打心底里不相信他能成功。 可是,敖乙竟然成功了。天定的命运被彻底改写,难怪上天如此震怒。 而且,敖乙的成功也就意味着,天数不是完全不可逆的。那些因为天道阻止做不到的事,并非做不到。 妲己兴奋起来,急忙给敖乙回信,提出了想见敖乙和敖丙一面。 比起妲己的兴奋,申公豹却更为忧虑。他在道门修行了几十年,太清楚逆天而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虽然他气呼呼地把姜子牙赶出去了,可他自己心里很清楚,姜子牙那天说的是实话。 即使天命对他们妖不公,他们也没有办法逆天而行。 敖乙的成功,必然付出了令他们难以想象的代价,同时,他现在也必须承担着逆天改命的后果——被天道追杀。 在焦急的等待中,妲己终于收到了敖乙的回信,敖乙在传信里称自己现在不方便赶路,得了空会去朝歌向妲己道谢。 敖乙的回信让妲己有些失望,却侧面印证了申公豹的猜想。妲己自从知道敖丙复活后就有些过头的兴奋了,此时此刻申公豹不得不给她泼一桶冷水:“逆天改命绝非易事,敖乙或许能暂时改变敖丙的命运,可上天不会对这改动坐视不理,它会想尽办法将被改变的命运改回去。” 妲己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申公豹道:“本该死亡的敖丙被救活,天道就会再次杀死他。如今敖乙应该是在躲避天道的追杀,所以才无法来见你。” 妲己的心迅速凉了下来。这几日外面的天空都是暗沉的,时不时有闷雷响起,伴随雷声的,或许就是劈向敖乙的闪电。 妲己遥遥望着窗外,那雷声所在的方向,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妲己循着雷声响起的方向,去寻找敖乙的身影。申公豹阻拦无果,只能跟着去了。他只能算出敖乙的大概方位,两只妖怪赶到申公豹算出来的地方,忽然一道电光在他们面前划过,申公豹和妲己差点被劈了个正着,齐齐后撤一步。只见那电光无视了他们,朝地面上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劈去。妲己他们立刻意识到那个山洞或许就是敖乙所在之处,赶紧追着电光上去。 等妲己和申公豹赶到山洞里,洞忽然就塌了,妲己隐隐看见山洞里躺着一道蓝色的身影,赶紧和申公豹一起冲上去,在被坍塌的山洞彻底掩埋前把他救出来。 雷电并没有因为有旁人在场就有所顾忌,第二道闪电很快就劈了下来,妲己施法试图阻挡,才意识到这闪电的厉害之处。妲己用法术变出来的阻挡的护盾瞬间就被劈碎了,申公豹拉了妲己一把,避免她被劈成焦狐狸。 他们带着敖乙躲着闪电跑,逃了许久,雷电才暂歇了。下一波雷电不知合适到来,但敖乙的状况看上去不太好了。妲己他们暂时把敖乙靠着树放下,检查他身上的伤。 敖乙的情况比妲己想象的还要差许多。他的衣服是龙族特有的防护法宝,却已经彻底损坏不能用了,左肩被雷击中,留下了一道贯彻了整个肩胛骨的伤,伤口极深,可以清楚看见烧焦的血肉下面的森森白骨。他的右手已经变回龙爪,但龙爪上的鳞片被雷电炸开,整只爪子都是焦痕。申公豹给他处理伤口,发现他衣服下的所有皮肤都长着坚硬的龙鳞,即使这样,他身上还是受了大大小小许多的伤。 在申公豹触碰到敖乙身上的伤口时,敖乙就疼醒了。他不认识申公豹,但认出了妲己,笑道:“谢谢你们……特地来救我。” “别说话了。”申公豹说,“安心养伤吧。” 敖乙点头,不再勉力支撑,靠在树上合起眼睛安心修养。 妲己望着暗沉沉的天际,问申公豹:“他们以后只能这样一直躲着雷走吗?” 申公豹点头,又道:“除非有天命不敢随意杀死的人庇护他们。” 妲己没再多问,别说天命不敢随意杀死的人不好找,就算找到了,只要那是个人,他就不会愿意庇护妖的。 过了一会儿,敖乙悠悠转醒过来,他睁开眼后第一时间弯腰去看左手的手腕,只见手腕上盘着的小银龙好端端的沉睡着,敖乙才松了口气。 “多谢两位救我。”敖乙左手放在身前,焦枯的右手撑着地坐起来,要向妲己和申公豹道谢,申公豹忙按住他道:“你伤成这样就别乱动了。” 敖乙温和地对妲己笑道:“我与你本来只是碰巧同路的缘分,你却几次帮我,我虽还不知你姓名,但你的恩情我敖乙铭记于心,若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找我。” “妲己。”妲己说,“你叫我妲己就好,这位是申公豹。” 敖乙默默记下了两个朋友的名字,只听妲己问道:“你是怎么把你弟弟救回来的?” 敖乙道:“此事说来话长。” 按照巫咸指引的方向走,敖乙的运气不错,他真的遇到了在外游历的巫彭。巫彭查看了敖丙的情况,告诉敖乙,他需要坚韧的金刚藤来为敖丙重塑龙筋。 敖乙传信向妲己打听了金刚藤的事,得知最坚韧的金刚藤生长在无为崖后,敖乙就独自去往无为崖采摘金刚藤。此行没那么容易,敖乙到了无为崖才发现,山上守着一只巨大的窃脂,他在采摘金刚藤的时候一个不慎,被窃脂用爪子从崖壁上抓下来往下扔。 敖乙赶紧在半空中变成龙,才没被摔死。 在和大鸟几次斗智斗勇后,敖乙终于采到了金刚藤,回去见巫彭。巫彭明确地告诉他,敖丙的死是天数命定,要复活他极其困难,天道定会阻挠,敖乙必须保证巫彭给敖丙重塑龙筋的过程不被破坏打断,否则将前功尽弃。若是成功救回了敖丙,他们兄弟二人将面临天道无穷无尽的追杀。 敖乙应下了,但在巫彭开始给敖丙重塑龙筋的时候,他才知道抵挡天道的阻挠有多难。 他们选了一个隐蔽的山洞给敖丙重塑龙筋,巫彭刚开始炼化金刚藤,外面突然就下起了一场暴雨,地上的积水迅速升起,几乎要淹了山洞。幸好敖乙早有准备,他用龙族的一个法宝葫芦把地上的水吸干,解决了难题。但,这才是开始。 之后没过多久,有山中猛兽不知受到什么东西的吸引,找到了敖乙他们藏身的山洞。敖乙拿出龙族给他准备的防身法宝试图阻拦,可来的猛兽异常的焦躁凶猛,猛兽越来越多,眼看法宝要支撑不住,敖乙不得已拿出了宝剑,冲出去和猛兽打起来。 野兽多得让敖乙难以招架,可是他不能退。敖乙死死守着洞口,就算手臂上被爪子抓下一块肉来,他也不敢放下剑。他不知道这次再没有成功,敖丙还会不会有下一次机会了。 敖乙和野兽不知战了多少天,他几乎筋疲力竭了。若是敖乙的家人在此,也会震惊万分,那个最文弱的敖乙,以往连龙宫的虾兵蟹将都打不过的龙二太子,竟然拿起了宝剑,和猛兽打了几天几夜没有不停歇。 敖丙要是知道了,必定不会再说“二哥的胆子最小”这样的话了。 野兽凶猛的攻击忽然停了,他们不知为何突然间开始恐惧山洞里,纷纷磨着爪子往后退。敖乙还未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忽然空中响起一阵闷雷声,一道闪电直挺挺地朝山洞劈来。敖乙心中一惊,赶紧冲回山洞内试图阻拦那道雷电,却见本该在帮敖丙重塑龙筋的巫彭随意地往空中扔了一个东西,雷电和那东西相撞,就被挡了回去。 巫彭见到冲进来的敖乙,走过来伸出双手,他双手的手心捧着一条筷子长的沉睡的小银龙。 敖乙的呼吸都滞住了,他不知道眼前那条小龙是真的,还是他太累了出现的幻觉。 “成功了。”巫彭的话让敖乙的心“咚”地一声落了地。敖乙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从巫彭手里接过那条小银龙,眼睛里泛出激动的水光,他听见巫彭说,“他如今脆弱的很,一道雷就没了,还需要再修炼一阵子才行。之后你们会面临天道无穷尽的追杀,你得护着他。” “好。”敖乙忍着眼泪,狠狠地点头。 可追杀的天雷哪有那么好躲的?敖乙带着敖丙连连奔逃,几次差点被雷劈死,也不敢让电光碰到敖丙半分。这次若不是妲己和申公豹赶到救了他,他或许就撑不住死在那个坍塌的山洞里了。 但,看着盘着他手腕睡着的小银龙,敖乙觉得,他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至少,他的弟弟活过来了。 31. 摊牌 妲己和申公豹给敖乙找了伤药,敖乙得躲下一波天雷去了。妲己建议敖乙回东海,不管怎样龙族还是能给敖乙提供些帮助的,比他自己这样东躲西藏强些。敖乙却说:“东海不止有龙族,海底那么多生灵以我龙族为首,我怎能将灾祸带给他们。” 妲己听了敖乙的话后,若有所思。 回后宫的路上,申公豹就发现妲己有些神思不属的,还以为她在担心敖乙,安慰她道:“我们与敖乙说好了,他若有危及生命之难,自会传信向我们求助的。” 妲己却没接他的话,忽然道:“申公豹,你别呆在朝歌了,去西岐找姜子牙吧。你师兄姜子牙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你与他有交情,他应该不会对你下杀手。” “你什么意思?”妲己突然的提议让申公豹有些茫然,忽然,申公豹似乎想通了什么,急道:“妲己,你打算做什么?” “我要杀黄飞虎。”妲己低声道。 “你疯了!”申公豹怒吼,“你忘了上次杀黄飞虎,只伤了他一些皮毛,都被神火烧的魂没了一半,你还想再去一次?天道横在那里,你根本杀不了黄飞虎!” “杀得了。”妲己固执地说,“敖乙都能把敖丙救活,我自然能杀得了黄飞虎。” “你以后也想被雷劈着走吗?”申公豹气地七窍生烟,可妲己却说:“别说被雷劈着走,就算真会被雷劈死,我要杀他!” “你!”申公豹难以理解妲己为什么忽然想作死,只能喃喃道:“你疯了。” “我是疯了。”妲己不知想起来什么,眼神哀伤又空洞,“我三姐被烧得魂飞魄散,可黄飞虎却好好的活着,他会一直好好的活着,因为天道护着他,我杀不了他。申公豹,你说,我不该疯吗?” 申公豹被妲己的话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杀黄飞虎是逆天而行。”妲己看着翻涌着闷雷的天空,对申公豹道,“此事凶险,你再待在朝歌难保不会受我牵连。姜子牙是顺承天命之人,跟在他身边不会出差池。只是,我还想请你帮我照看清姬和玉姬,他们都是单纯心善的妖,没杀过人,不该被我带累。如果可以,请你将他们带离朝歌,莫让他们来寻我。” 申公豹深深吸了口气,他听出了妲己对杀黄飞虎势在必行,所以要把身边有干系的妖都断干净,免得受她牵累。此时他劝不了妲己,只能试着把这事往后拖,再找清姬和玉姬想想办法,于是他对妲己道:“此时事关重大,你不该仓促决定,我们回去以后再慢慢商量。” 妲己不是仓促决定的,她早就对黄飞虎起了杀心,只不过碍于天道阻拦没成功罢了,如今得知有一线可能她可以越过天道的阻挠杀死黄飞虎,妲己不可能放下杀心。妲己和申公豹现身在中宫妲己的卧房里,妲己想倒杯水心平气和地劝服申公豹离开朝歌,动作却忽然一僵。申公豹发现妲己不大对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僵住了。 帝辛坐在桌边,把玩着手里的空杯盏,似笑非笑地看着凭空出现在屋子里的妲己和申公豹。 帝辛说:“本王下了朝回来,忽而发现我的皇后不见了,无人知晓她的去向。本王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对我的皇后下了手,刚在朝堂发了通火,命鲁雄将朝歌翻过来找了一遍,也找不到皇后的影子。本王心急如焚,可皇后原来只是和国师出去玩了。妲己,你是否该给我一个解释?” 妲己因狐族已灭,不想接着帮女娲干活了,先前也已经借帝辛杀了比干,如今的帝辛对她而言没什么用处了,所以她对帝辛这边比从前敷衍了不少。她也不再考虑妖的身份会不会暴露的问题,反正她打算杀了黄飞虎就离开。 此时从外面回来被帝辛捉了个正着,她也没心思多解释,敷衍道:“劳大王担心了。” 帝辛看着妲己彻底不演了,心中嗤笑,幽幽道:“你们妖都这样,用完了就丢吗?演戏也得演全套,骗人也该有始有终,我这还没下台,你怎么就罢演了呢?” 妲己一愣,犹疑地看着帝辛。 “你......们妖?”妲己在事情繁杂的脑子里腾出一块地,回忆起她突然出现在房间里,帝辛却没有丝毫惊讶和恐惧,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就已经暴露身份了,追问道:“你是何时知晓我是妖的?” 帝辛笑着不说话,只是看向了申公豹。 妲己转头,也看向了申公豹。 申公豹:“......” 你们吵你们的,看我这个不相干的豹子做什么? 撑不住两人的凝视,申公豹叹气摊牌道:“你上回被六丁神火所伤,回到中宫后,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妲己:“......” 申公豹微微后退一步,对帝辛道:“臣先行告退。”夫妻吵架现场,无关人等还是赶紧逃离为妙。 妲己想起自己重伤那晚过后,隔日比干就找了云中子来捉妖,帝辛帮她拦了下来,为此还在朝堂上和一干大臣大吵一架,越想越不对劲,问帝辛道:“你都知道我是妖了,为何还帮我藏着?你不该放云中子进来捉妖吗?” 帝辛气笑了,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妲己一步步逼近:“妲己,你若是真忘了,我带你好好想想。那日,你端着一个碎玉棋盘,来向我投诚。你说,大王选哪条路,你就走哪条路,是你说你要跟着我走的。妲己,我拿你当自己人,你是人也好是妖也罢,我就会护着你。可你却问我为何不放那道士进来捉妖?妲己啊,你说这话,可是把本王的心伤透了。” 帝辛迫近的气场让妲己十分不自在,她往右退了一步,躲开帝辛灼人的视线,看着地面道:“我是骗你的。” “我知道。”帝辛点头,“不过我当真了。本王当它是真的,它就得是真的。” “大王这样嘴里没说过真话的,怎么还会把别人嘴里的假话当作真?”妲己嗤笑道,“虚妄就是虚妄,再如何也不会成真。我累了,大王回去吧。” 帝辛挑眉,双手抱胸倚在柱子上:“妲己,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说着,他指了指自己道:“大王。”又指了指妲己道:“皇后。”然后他收回了手得意地笑道:“皇后娘娘,你是在赶本王走吗?” 妲己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抱胸,反问道:“那我走?” 帝辛:“......行,我走。” 大王和皇后娘娘吵架了,这事迅速传遍了整个前朝后宫,但前朝后宫流传的版本不太相同。 前朝流传的是正常版。说是皇后任性妄为,私自出宫玩耍,大王震怒,命鲁雄搜寻朝歌,才把皇后捉拿回宫,然后帝后在中宫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后宫流传的却是匪夷所思的苦情版。据说皇后娘娘听闻大王因没吃到今年的梅子郁郁寡欢,偷偷翻墙出宫亲自为大王摘梅子,结果来到中宫的大王没见到皇后娘娘,心急如焚,翻遍整个朝歌找皇后娘娘。历经千辛万苦,大王终于找到了摘梅子回来的皇后,见到皇后被树枝划开了一道口子,大王心疼地斥责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心生委屈,把大王赶出了中宫,连着好几日不和大王说话。 前朝流传的版本妲己还能理解,后宫的那版妲己只觉得是整个后宫的宫人都疯了才编的出来这样的瞎话。先不说帝辛根本不会吃不到梅子,更不会因为吃不到梅子就郁郁寡欢,就算帝辛真脑子抽了因为这事不高兴,她也不会去给帝辛摘梅子!就算她也疯了真去给帝辛摘梅子,她也不会被区区树枝划伤手! 后宫的离谱版本传到了前朝,导致的后果就是大臣们上书暗暗指责妲己‘行事任性妄为、难为天下女子之表率’等等坏话的时候都要附赠上一筐梅子。奏章来了几十封,梅子也送来了几十框,不过半天,帝辛都要被梅子给淹了。 帝辛努力地让自己心平气和地看手里的奏章,他都快成功了,可抬头时视线不小心扫到满屋子的绿油油的梅子,他的心平气和终究是没绷住,“喀”的一声把手里的笔折了。 帝辛默默地把手里断折的笔扔了,把鲁雄找来,亲切地问他:“本王只是叫人将昨日的事编个能大事化小的流言传出去,好堵那帮老臣的嘴,怎么会多出这么多梅子来?” 鲁雄也很无辜,他也是按照帝辛的吩咐找人编的流言,也不知道为什么流言里会有梅子出没。门外的宫人进来传话,又有大臣送梅子过来了。帝辛深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下把这些梅子都丢出去的冲动,勉强笑着对宫人吩咐道:“本王已经吃过皇后亲手摘的梅子了,近日不大想吃,让大臣们不必再送了。” 他又指着满地的梅子,脸上挂着要吃人的笑,对鲁雄道:“这些梅子,一半送给编梅子流言的宫人,另一半,给申国师送去吧。” 32. 逆天 “怎么这么多梅子?”妲己走进申公豹的住处时,被地上好几大框的梅子震惊了一下。 申公豹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想吃都拿走。” 妲己刚被宫里的梅子流言恶心过,此时完全不想看到梅子,狠狠摇了摇头。 申公豹更幽怨了。梅子刚送来的时候,他拉住来送梅子的鲁雄,热情地和他分享这些梅子。不善于拒绝的鲁雄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申公豹三大框梅子的“好意”,落荒而逃。申公豹见鲁雄跑了,转而给他住处的宫人分发梅子,一人塞了一筐,就这样,还有五框没分出去。 这五框要是靠他自己吃完,他就得变成“无耻”的豹子了。 申公豹心里盘算着还有谁可以分梅子,耳边听妲己道:“这两日内,我会对黄飞虎动手。” 申公豹眉头一皱,刚要劝她,就听妲己道:“不必劝我,我并非一时冲动。从三姐魂飞魄散那刻起,我无时无刻不想黄飞虎死。” 申公豹叹了口气,若是妲己不知逆天而行的危害,他还能给她分析利害阻拦她,可妲己明知逆天而行的代价,还执意违抗天道杀死黄飞虎,申公豹再找不到理由阻止她了。 沉默了半晌,申公豹看着妲己固执的眉眼,问道:“你决定好了。” “嗯。”妲己点头,“你什么时候离开朝歌?” “今日吧。”申公豹有些失落,他当初留在朝歌,是想帮这个小狐妖一把,不想看到这个小妖怪和当初的自己一样,在痛苦中孤立无援。 他们小心翼翼地存活着,可还是没逃掉苦难。妲己还是经历了和申公豹一样的痛苦,还是被杀死了家人,被灭了族。 申公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帮她,可妖的力量在天面前真的太渺小了,他的帮忙似乎没起到什么作用。但,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妲己是对的,他确实不能再留在朝歌了。申公豹心里暗沉沉地想着,他废了多大的努力才成为元始天尊的徒弟,才摆脱了被驱逐赶杀的生活,才披上这人样的皮囊,才能好好的活着。 如果被妲己牵连,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生活或许会毁于一旦,这个代价,他付不起。 “我走的时候,会带走清姬和玉姬。”申公豹说。 妲己向他道谢,心里也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她就再没有顾虑,可以专心向黄飞虎复仇了。 申公豹来时孜然一身,走的时候也没什么好带走的,那五框梅子他丢在屋子里,等着清扫的宫人来把它们带走。 妲己把申公豹送出皇宫,转身往黄府走去。 因为比干逼宫时是向黄飞虎借的兵马,黄飞虎也受到其牵连,被帝辛以“养病”为由软禁在黄府里。 其实上回妲己给黄飞虎留下的伤不重,黄飞虎只是借“重伤”这个由头想让比干逼出苏妲己的狐妖身份,没想到比干身死,他也被帝辛以“养伤”为名软禁在府里。此时的黄飞虎忧心忡忡地在房子里踱步,他的夫人端着点心进来劝慰他,忽然被一条白色的尾巴击中后颈,黄夫人端着点心的手一松,晕了过去。黄飞虎听见瓷盘破碎的声音,惊而转身,看见妲己拎着他夫人的衣襟,把人往旁边一扔,身后张扬着九条狐尾巴。 “苏妲己!”黄飞虎一惊,大叫道:“狐妖!你来做什么?” 妲己抬起左手的狐爪,右边袖口处露出匕首锋利的刀刃,眼神里带着凌冽的杀意,毫不犹豫地朝黄飞虎冲上去。 “我来找你偿命。”妲己的声音裹挟着寒意,刺得黄飞虎一激灵。 利爪迎面而来,黄飞虎急忙闪躲,他身边没有佩剑,没有能力与妲己对抗,只能一边躲避妲己的利爪,一边寻找反击的时机。黄飞虎迅速躲往屏风后面,可木制的屏风怎么可能挡得住狐妖的爪子?利爪击破屏风,直冲黄飞虎的眼睛。 就在此时,屏风的破口里残留的一根尖刺,刺进了妲己的胳膊里,狭小的破口卡住了妲己的胳膊,使狐爪没能碰到黄飞虎的眼睛。 尽管只差了不到一寸的距离。 黄飞虎趁机侧闪,抄起木凳朝妲己砸去。 妲己强行将卡住的胳膊从破口中抽出来,一条尾巴卷住黄飞虎扔来的木凳,反向他砸去,木凳撞在黄飞虎斜前方的柱子上,在他面前破裂摔落,没伤到他半分。 但是另一条狐尾巴已经追了过来。 因缘巧合之下,黄飞虎绊了一跤,躲过了狐尾的攻击,但还有下一条狐尾朝她席卷而来。九条狐尾围成囚笼,黄飞虎避无可避,被其中一条尾巴卷起,狠狠摔在地上。他双手撑地试图爬起,却发现妲己手中的匕首已经逼到他面前。 还是一寸的距离。妲己却不慎踩中了地上的碎瓷盘,整块瓷器碎片扎进她的脚底,疼痛令妲己的手颤抖了一下,刀刃错开了黄飞虎的额头,从他侧脸擦过,留下一条轻微的血痕。 黄飞虎趁机掀开压着他的妲己,将她摔进瓷盘碎片里。 后背被划开了数到血痕,疼痛爬上肩胛骨,但妲己仍不管不顾地站起来,再次冲黄飞虎举起了刀刃。黄飞虎则趁机逃到了里间,找到了那盏燃着六丁神火的灯拿在手里。 上回就是这盏灯重伤了妲己,可妲己却对它毫无危机,仍朝黄飞虎逼近。眼见妲己就要到眼前,黄飞虎朝她扔出手里的灯,六丁神火迎面而来,妲己脚步一滞,不得不躲,黄飞虎趁机闪逃,却被躲闪中的妲己用尾巴卷住摁在地上,狐妖带着利爪和刀刃在次逼至他身前。 刀刃毫不犹豫地对着他的颈喉直冲而下,黄飞虎来不及躲闪阻拦,以为自己的性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被他扔出去的魂灯撞到了柱子反弹回来,正好浇到了妲己的身上! 灵魂在被火焰灼烧,妲己眉头紧皱,手无意识地痉挛,险些拿不住匕首。 这是连老天都在帮他!黄飞虎想趁机挣脱妲己的控制,却不曾想妲己被火焰痛苦地折磨着,摁住他的力道却一点儿也没减轻。妲己麻木地忍受了神火吞噬灵魂的痛苦,利爪死死按着黄飞虎,颤抖着手硬是用手里的刀刺穿了黄飞虎的心脏。 窗外的天空响起一声巨大的雷声,像是愤怒的警告,妲己却充耳不闻,从黄飞虎的身体里拽出了他的灵魂。 雷声开始着急了,眼见警告无果,天际放出一道闪电,向妲己劈去。 妲己不惧不躲,在迎面而来的雷光中,捏碎了黄飞虎的魂魄。 黄飞虎再没有复活的可能。 雷光狠狠打在妲己身上,和六丁神火一起拷打着妲己的灵魂,可此时的妲己,嘴角已经溢出鲜血,脸上却带着疯狂又快意的笑。 “我说过的啊,要你血债血偿。”妲己眼睛发红,死死盯着黄飞虎死不瞑目的眼睛,忍不住随着一声声咳嗽翻涌而出的鲜血,更忍不住放声大笑出来。她晃悠悠地站起来,越过黄飞虎的尸体朝外走去,望着雷声阵阵的天空,第二道惩罚的雷电已经迎面而来。 “怎么又打雷了?这几天怎么总打雷?”清姬皱着眉望天,心里有些不安,抱住怀里的玉石琵琶问申公豹道,“申道人,怎么忽然要走?姐姐怎么不跟我们一块走?” “她还有事,得晚几天。”申公豹耳朵听着阵阵咆哮的天雷,心不在焉地答道。 “那我们为何非得现在走?”清姬问,“我们等姐姐一块走不行吗?” “还有狐狸们,他们不和我们一块儿吗?”玉姬在一边插话道。 清姬听到狐狸时忍不住僵了一下,玉姬明显感受到了,在那边嘻嘻笑道:“我都忘了,清姬姐姐怕狐狸哦。” 清姬恼羞成怒,抬指弹了玉石琵琶一下,嗔道:“我哪有那么怕?” 忽然,天上一道闪电直劈地面,把清姬和玉姬都吓了一大跳,申公豹的脚步也顿住了。 “那里......是朝歌城里吧?”清姬遥望雷电的方法,不大确定,心里却止不住担忧,“姐姐还在皇宫里,不会出什么事吧?” 申公豹没有说话,神情却不由得显出忧虑来。 “申道人......”清姬喊了申公豹一声,申公豹却没反应,清姬转头,看见申公豹不大对劲的脸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道:“申道人,是不是......是不是姐姐出什么事了?” 申公豹没有回答,但是他的表情已经给了清姬答案。清姬急地把玉姬塞到申公豹怀里,往外冲道:“我去救姐姐!” 申公豹下意识地拉住她:“不,你别去!” 清姬扯开申公豹的手,急道:“我怎能不去!” 玉姬还在旁边叫喊:“清姬姐姐,你别自己去,带上我,我也去!” “你们去有什么用?”申公豹呵斥道,“除非有人能庇护她,否则......” 忽然,申公豹想到了什么,把玉姬塞回清姬怀里,匆匆嘱咐了一句“在这呆着,别去添乱。”就往皇宫的方向飞去。 33. 沐暖 妲己堪堪躲过一道天雷,却不幸被接踵而至的第二道雷打中,跌落在地上。 她的头发已经彻底散乱,衣服上交杂着破洞和污痕,她走过的路留下了一道斑驳的血痕,血痕就此中断,因为妲己再也走不动了。 妲己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抬头安然地看着雷声咆哮的天空。 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她想。 她的族亲无一生还,姐姐魂飞魄散,清姬和玉姬两个姐妹也有了比待在她身边更好的去处,她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用这条无可留恋的生命,不仅为三姐报了仇,还搅了天道的局,似乎还算值。 想着这里,妲己竟然还笑了出来。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自天上来的紫色光影,妲己慢慢合上眼睛,等着这束雷光结束自己的生命。忽然,她的耳边响起了一声急促的“妲己!” 妲己微微睁开眼,撞入眼帘的是一片明黄色的衣襟,下一秒,她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紧紧包裹住她,融化了她疼到极致的麻木,无知无觉的皮肤似乎活了过来。妲己贴着一副胸膛,能感受到心脏急促地跳动着,那是焦急、紧张的速度。妲己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被另一颗心脏带动着,也跳动起来。 她是活着的。 雷声在耳边炸开,闪电却没有相随而至,她听到抱着她的那个人用她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安抚着她:“没事了。妲己,没事了。” 妲己手无意识地回抱住身前的人,在一声声安抚中,她慢慢合上了沉重的双眼,彻底晕了过去。 “醒了!姐姐好像醒了!” 有人发出一声激动的轻呼,然后是一阵匆匆围上来的脚步声,妲己感觉到自己陷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一只手顺着她的脊背安抚着她,手上的温热恰到好处,抚过的地方疼痛都被稍稍缓解。 “妲己?妲己?”头上传来了帝辛几声担忧的轻唤,妲己听见他对身边的人问道,“她醒来了可算脱险?之后该如何是好?” “算脱险了,但伤的太重了。”这是申公豹的声音,“暂时变不回人形,需要好好修养。” “需要什么伤药?”帝辛说,“我派人去寻。” “我列张单子交与你。”申公豹说,“不过有些药生长于险地,凡人是找不着的。我会亲自去找。” 妲己迷迷糊糊地,耳边尽是申公豹的细细的叮嘱:“妲己正被天道追杀,天雷随时可能杀来。大王乃是人王,有紫气护体,可避天雷,唯有大王可救妲己一命。大王万不可离开她半步,否则妲己将死于天雷之下。”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妲己只听见帝辛回了一句“本王知晓。”就重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妲己是被喧闹声吵醒的。 她缓缓睁眼,抬头看向四周,周围的摆设十分熟悉,这里是她的中宫。她身下压着一件明黄色的锦袍,锦袍的主人感觉到了她的动作,手抚着她的脑袋低下头问:“醒了?感觉如何?还疼吗?” 妲己仰头,看着帝辛凑过来的大脸,缩了缩脑袋。她发现自己是趴在帝辛的腿上,被帝辛抱着的,抬头只能看到帝辛的下巴。她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帝辛,觉得有些不自在,撇开视线问道:“外面怎么了?” “不用在意。”帝辛搂着狐狸,淡淡地说,“鲁雄会处理好的。” 帝辛虽是这样说,但妲己还是侧着耳朵细听。外面尖锐又铿锵的是黄贵妃的声音,妲己听见她怒气腾腾的叫喊:“让开!我要进去杀了苏妲己,为我兄长偿命!” 然后是鲁雄沉稳又坚决的声音:“黄贵妃,你持刀兵擅闯中宫,可视为造反。还请娘娘放下刀兵,自回西宫。” 黄贵妃怒道:“我来找苏妲己复仇,你不必拦我!” 清姬冷然道:“你敢?” 听到清姬的声音,妲己猛地一激灵,急道;“别让清姬跟人动手。” 帝辛听了,对外喊道:“清姬,进来。” 因为妲己现在是狐狸身,帝辛不敢在中宫留人,把所有中宫的宫人都赶走了,现在遇事只能靠大嗓门喊。清姬听到了帝辛的声音,瞪了黄贵妃一眼,转身进屋去。黄贵妃自然也听到了帝辛的声音,冷笑道:“好啊,大王连日不早朝,对我兄长的死也不闻不问,竟也在这里。鲁雄,你休要拦我,让我进去讨个公道!” 说完,黄贵妃就要硬闯,鲁雄赶紧阻拦,黄贵妃也不再顾忌,和鲁雄动起手来。清姬走进屋里,见到妲己醒了,高兴万分,疾步走进来道:“姐姐醒了!姐姐感觉如何?可有哪里难受?” “我没事。”妲己柔声道,“清姬,你可不要对人动手,更不要杀人,知道吗?” 清姬心中对天道不服不想顺着天行事了,但见妲己真的担心,她赶紧应道:“我知道了,姐姐。” “玉姬呢?”妲己见清姬在这,担心玉姬没人照料,追问道。 “玉姬在偏殿里好好修行呢。”清姬说,“大王说玉姬太闹了,会打搅姐姐休息,命我将她送到偏殿去。” 妲己抬头扫了帝辛一眼,帝辛一脸理直气壮地回看她,并不觉得自己把玉姬赶到偏殿有什么错。 清姬道:“玉姬知道姐姐醒了定然也高兴坏了,我这就把她抱过来。” 帝辛不想让玉姬来搅他和妲己的清净,心里转着主意,又听门外尽是刀兵相接的声音,鲁雄顾忌着黄贵妃的身份,不敢真伤她,许久了都没把黄贵妃赶走。帝辛被吵得心生不耐,对清姬道:“黄贵妃持刀兵擅闯中宫,等同造反。清姬,你传我口谕,命鲁雄不必顾忌,将她拿下,押回西宫关起来,等候发落。” 清姬乐意极了,点头应下:“好。” 妲己见清姬这么听帝辛的命令,有些惊讶,问帝辛道:“清姬怎么会听你的话?” 帝辛轻笑道:“按我们人的关系来算,我是她姐夫,算一家子,她听我句话怎么了?” 妲己白了他一眼,嘟囔道:“我们妖不这么算。” “那按你们妖该如何算?”帝辛顺着狐狸毛问道。 妲己没有接话,眯起眼睛窝在帝辛怀里,就当没听见了。 帝辛只当妲己累了,也不打搅她,一边静静地撸狐狸,一边听外边的动静。 鲁雄接到了帝辛的命令,也不再多顾忌,将黄贵妃拿下押回西宫了。清姬把命令传到了,就急匆匆地赶屋里看妲己。她见妲己眯着眼睛也当她累了,不敢多话,只一眼不眨地站在一边盯着帝辛怀里的白狐狸。帝辛本来和妲己一人一狐待在屋里岁月静好,清姬进来后把氛围都给搅了,帝辛想赶她出去,但他知道如果他真出言赶清姬走了妲己定要挠他。帝辛权衡了一下,对清姬道:“清姬,鲁雄压着黄贵妃走了,现在外边也没个可靠的人守着,若是不慎被人闯进来见着了妲己可不好了。你还是出去守着为妙。” 清姬心里当然是更为记挂妲己的安危的,闻言赶紧出去了。房间里没了闲杂人等,帝辛很满意。妲己窝在他怀里都能感觉到他想赶清姬走的小心思,在心里嗤笑道:诡计多端的人类,分明是自己嫌清姬多余,还拿我当借口。 不过现在的妲己精力不济,没心思与帝辛争吵,这一次就不戳穿他了。 帝辛命鲁雄守着中宫,不让任何人靠近,强行在这一方宫殿给妲己圈出一片安心养伤的地方,但这不代表外边也像中宫里面这样岁月静好。妲己杀黄飞虎不仅激起了黄贵妃的愤懑,在前朝也惊出哗然大波。对妲己的质疑和声讨愈演愈烈,此时帝辛还连连几天缺席早朝,朝堂动荡不安。 不止是朝歌,遥远的西岐也受到了黄飞虎之死的牵连。 姜子牙赶回昆仑山,从元始天尊那里知道上天发怒的缘由是敖乙竟扭转天命,强行救活了敖丙。元始天尊也被此事激起了怒气,不过他认为敖乙躲不过天雷,不足为惧。但没等到姜子牙离开昆仑山,妲己就杀了黄飞虎。 黄飞虎可是助武王伐纣的一员大将,是西周灭商这一盘棋的重要棋子,就这样被杀了,还是魂飞魄散,不可复活地死了,这可比敖丙的复活更令上天震怒。 “妖就是妖,牲畜就是牲畜。”元始天尊紧拧着眉,压着怒意道,“生性野蛮,只会多生事端。子牙,你即刻回西周,助西岐反商,武王伐纣。” 姜子牙默默听着,接到命令后问:“那黄飞虎一事......” 元始天尊闭上眼睛,缓缓道:“不日之后,黄贵妃会率黄家军,投奔西岐。” 这在姜子牙预期之内。所谓天道就这这样,一枚棋子死了,就会有另一枚棋子顶上,天命照样行进。 没有谁能忤逆它。 姜子牙领下命令,离开昆仑山,却没有立即往西岐去,而是在山下算起申公豹的行踪。西岐即将举兵起反,朝歌迟早覆灭,更何况那忤逆天道的狐妖就在朝歌,似乎还与申公豹相交不浅。再这样下去,申公豹迟早会被狐妖牵累,受到天道厌弃。 他不能再任由申公豹留在朝歌了。 34. 殊途 申公豹去给妲己采药了,在回朝歌的途中,被姜子牙拦了下来。 “姜子牙?”申公豹收好药材,皱了皱眉问,“你来做什么?” “带你跟我回西岐。”姜子牙说。 “我在朝歌呆的好好的,去西岐做什么?”申公豹哼声道,“不去。” “我接了师父的命令,武王即将伐纣,西岐不久便要举兵造反。”姜子牙道,“殷商覆灭是迟早的事,你不能再待在那儿了。” “偌大一个殷商,在你口中说灭就灭。”申公豹冷笑着讽刺道,“姜子牙,你好大的口吻。” 姜子牙被申公豹刺了一句也不恼,直言道:“你知道,并非我要它灭。天要扶周灭商,谁也阻拦不得。” 申公豹没反驳,他知道姜子牙说的是实话。 “师弟,你别胡闹了。”姜子牙拽着申公豹的手腕,言辞恳切道:“狐妖搅了天道的局,已经遭了记恨,如今朝歌危险重重,你得跟我回西岐去。” 申公豹被姜子牙拉着,没有动作。姜子牙说的没错,如今西岐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之前他也已经告别妲己,打算带着清姬玉姬离开朝歌,上西岐投奔姜子牙了。现在姜子牙主动找上门要带他走,他就该乖乖跟着姜子牙回西岐才是。 可是...... 申公豹挣开了姜子牙的手,看着姜子牙微愕的神情,叹气道:“去到西岐又如何,西岐能容得下我这妖怪吗?” 姜子牙急道:“怎么不能?” “你们走的是替天行道,降妖除魔的路,我一个妖怪混进去,你们还得防着我生异心。”申公豹自嘲地说,“何苦多生这些事端来?” 姜子牙说:“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是妖?大家只会知道你是元始天尊的徒弟,是我的师弟。” “谁知道?”申公豹嗤笑一声:“你知道,我知道,广成子、云中子、太乙,还有师尊,谁不知道?你以为瞒下我是妖的事,便可万事大吉了吗?姜子牙,你从来都不懂人心。” 姜子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妖指责不懂人心,他觉得申公豹的指责莫名其妙。他代行天道,人心又无法扭转天道,他有什么必要去懂人心? 想不明白的姜子牙只当师弟在闹脾气,按下急躁耐心道:“你跟我回去,就算你是妖被人发现,我亦能护着你。” “那除我以外的其他妖呢?”申公豹反问。 姜子牙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要考虑这个。 “你回去吧,师兄。”申公豹后退一步,看着姜子牙坚定道,“我是妖,即使拜入仙门,我也还是妖。我做不到躲在你身后,冷眼旁观其他妖的生死。师兄,我们注定不能同道。” 姜子牙一惊,抓着申公豹斥问道:“申公豹,你打算做什么!” 申公豹扒开姜子牙的手,目光灼灼地回视他。 “我要走妖该走的路。”他说。 帝辛需要上朝,可妲己一离开帝辛,就会遭雷劈,帝辛不敢抛下妲己去上朝,又不能堂而皇之地把狐狸抱到朝堂上去,着实犯了难。 后来,帝辛想了一个馊主意。他让清姬施法,将妲己变小,变成可以揣进袖口或塞进领子里的大小,这样帝辛就可以带着妲己一起去上朝。 妲己坚决不同意,她宁愿被雷劈死也不想被帝辛揣在袖子里带到朝堂上,她有预感,这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可惜,这一次她的好妹妹清姬站在帝辛这边。清姬是不会允许妲己被雷劈死这样的事发生的。 妲己苦哈哈地变小,被帝辛塞进袖子里。袖子将她盖的严严实实,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有手臂上毛茸茸的触感提醒着帝辛他袖子里藏了只小狐狸。帝辛看着自己左手的衣袖,仿佛透过严实的布料看见了里面的小狐狸,不由得笑出声道:“妲己,你可得抱住我的手腕,别摔出去了。” 妲己在袖子里闷闷地应了一声,听见外边帝辛抑制不住的轻笑,恨不得拿他的手腕磨牙。 大臣们在黄飞虎死后数日,终于等来了帝辛再一次上朝。如今两位重权在握的大臣比干和黄飞虎皆已身死,大臣们心中满腹疑问,却一时间推不出出头的人。 踌躇了许久,才有一个大臣出来问黄飞虎之死的事。 黄飞虎死后,他的夫人亲口指正是妲己杀了黄飞虎。帝辛自然不可能承认是妲己杀的黄飞虎,三两句话就将大臣的疑问驳回去:“黄飞虎乃是堂堂将军,皇后区区弱女子,怎可能杀得了他?依本王来看,是哪个妖邪假作皇后样貌刺杀黄将军,要嫁祸皇后吧。前几日亦有妖邪闯入中宫,皇后受惊昏迷,此妖邪与杀害黄将军着恐为一只,此事等国师回朝,定要好好查探。” 妲己头回同帝辛上朝,为他一张嘴颠倒黑白的能力所惊叹,目瞪口呆地在袖子里甩着尾巴。 毛茸茸的尾巴一下一下地扫过胳膊,挠的帝辛心里发痒,默默地把左手搁在身前,右手揣进左手的衣袖里,摁住了尾巴乱动的狐狸。 妲己被他的大手一压,动弹不得,挣扎着要从他手底下逃出来。帝辛不为所动,妲己爪尖一下又一下地戳在他手指骨节上,作势要挠他。妲己没下狠劲,连皮都没挠破,帝辛丝毫不怵,甚至大胆地用手指去挠狐狸的下巴。 其他大臣不知道正经危坐在上首的大王揣在袖子里的手正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帝辛的解释并不能消除他们的疑虑,但即使心有疑虑,他们也不敢跟帝辛公然叫板。只是如今帝辛行事越发乖张,能出言约束他的比干和黄飞虎已死,朝臣恐帝辛往后行事更无法掌控,急切地想要一个能够管制帝辛的重臣出现。 因此,有人向帝辛谏言,请闻太师回朝。 此言一处,不管是偷偷在袖子里调戏狐狸的帝辛还是袖子里正要张口咬帝辛的狐狸都顿住了。 闻太师名闻仲,乃是三朝元老。帝辛之父帝乙驾崩前,将帝辛托孤给太师闻仲,并赐他打王金鞭,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帝辛受太师闻仲的教导,对他是又敬又畏的。闻太师现在正出征北海,若说如今还有谁能管得住帝辛,那只有他了。 对于闻太师,妲己自然也是久闻其名,对他的事迹也知道的不少。闻太师忠心耿耿,一心为商,若是真回来了,对她这个奉命来魅惑君王的妖精绝不会有好脸色的,或许会直接打死。 帝辛沉默着,没有说话否定,也没有同意。大臣们揣测着帝辛沉默的态度,觉得他并没有那么排斥太师回朝,渐渐地,有越来越多的大臣提议请闻太师回朝。 谏言的大臣皆陈述完,等着帝辛的决议。良久,他们才听见帝辛开口道:“即北海战事将平,自然要请太师回朝。” 袖子里的妲己被帝辛的手指禁锢着,已经开始盘算在闻太师回到朝歌以前,自己偷来的这仅剩不多的活着的日子,该怎么过才好了。 申公豹紧赶慢赶地回到朝歌时帝辛和妲己正在朝堂上,中宫仅剩清姬和修行中的玉姬,他把药草交给清姬后,便回自己的住处打算好好休息一会儿。 推开住所的门,申公豹发觉自己离开前丢在屋子里的五框梅子还在那里,没有宫人拿走。看到那梅子申公豹牙都开始泛酸了,他是一万个不想吃梅子,但那五大框梅子都扔了似乎有些可惜。暗暗发愁之际,申公豹忽然发现自己屋子里进了人。 申公豹回首,发现又是老熟人。他对姜子牙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已经免疫了,此时只叹气道:“姜子牙,我们不是说清楚了吗?我去不了西岐,你又过来找我做什么?” 姜子牙闷闷不语。申公豹心里知道姜子牙是关心自己的安危,才会一次又一次找过来的。因此,这次面对姜子牙,申公豹难得没有炸毛,而是好声好气地说:“师兄,我不用你护着,你也不必忧心我。” 姜子牙仍然皱着眉,盯着申公豹不说话。申公豹想了想,把身边五大框梅子都推过去道:“师兄,虽说从此我们不能同道,但我还拿你当我师兄看。这五框梅子送你,你带回西岐去吧,就当我为你送行的礼了。” 姜子牙一手按住申公豹推过来的离他最近的一框梅子,说了找上门以后的第一句话:“你不去西岐?” 申公豹摇头:“不去,师兄,我有自己的路。” 姜子牙紧拧眉头,似乎要在确定一次申公豹的意思:“你真不与我走?” 申公豹点头:“我要留在朝歌。” “好。”姜子牙垂下眼眸,低声应下,忽然,他一把抓上申公豹的肩膀。申公豹没预料到姜子牙突然的动作,一时间愣在那里忘了躲闪。就在他愣神的一刻,一条细蛇突然从姜子牙的袖口飞出,缠上申公豹,在申公豹回神前,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这是什么?”申公豹被那细蛇捆着摔在地上惊叫道。 “缚妖索。”姜子牙漠然道,“你挣不开。” “女娲的缚妖索?”申公豹惊道,“她如何会与你?” “我手持封神榜,代行天道,如何借不到手?”姜子牙拎起挣扎不休的申公豹,“别挣了,再挣下去你得变回豹子了。你不想待在西岐也可,但朝歌,你绝不能待。” 申公豹被摆了一道,气疯了,觉得自己刚刚的好言好语都喂了狗吃,此时被扛在肩上,还怒气腾腾地大声骂道:“姜子牙!你放开我!否则我迟早杀了你!” 姜子牙充耳不闻,扛着申公豹就要走,忽然想起那五大框梅子。申公豹都送他了,不带白不带,于是姜子牙施了法带上那五框梅子,扛着嗷嗷怒吼的豹子,回西岐去了。 35. 邀约 这一刻,可称得上是武王姬发活在人间的几十年生命中最震撼的一刻。 当他看到那个向来冰冷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姜丞相,肩上扛着一只豹子,手边拖着五大框梅子,步履蹒跚地向他走来时,下意识地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什么昆仑山元始天尊弟子姜子牙,而是某个抱着一大堆土特产回家探望亲戚的乡下老农夫。 姬发下意识觉得,姜丞相马上要对着他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然后从那几大框梅子里摸出一颗酸甜可口的梅子塞进他手里,殷切道:“发儿,快吃。” 想象令姬发下意识地咽了口水,但他很快被自己的想法冻到了,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姬发回过神来,又被姜丞相冰冷的表情冻了一下,幻想彻底破灭了。姜子牙并没有要分他吃梅子的意思,姜丞相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姜丞相。 他偷偷松了口气,但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不是因为没吃到梅子,而是那个乡下老农......不,是带着土特产的姜丞相,比平时的丞相看着更容易亲近些。看着姜子牙施法将五大框梅子都搬进自己的屋里,姬发忍不住好奇道:“丞相,您不是回昆仑山了吗?怎么带了这么多梅子回来?难道昆仑山也长梅子吗?这豹子是......丞相捉的妖?” 姜子牙把和缚妖索争斗了一路,没力气动弹的申公豹放到地上。姬发的问题太多了,姜子牙选择性地答道:“这是我师弟,梅子是他送的。” “师弟?”姬发一惊,没想到元始天尊竟然会收妖做徒弟,他惊疑地看了一眼申公豹,被申公豹怒瞪了回去。姬发看着被捆的严严实实的申公豹,总觉得这不像是好心送梅子上门的样子。他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敢多说,只能转移视线躲避申公豹的瞪视,看向了那几大框梅子。 姜子牙想和申公豹单独聊聊,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姬发还站在那里不出去。回头见姬发盯着那几框梅子,姜子牙以为他嘴馋想吃才不走的,便对他道:“二公子要想吃,拿一框去好了。”希望用这一框梅子能把姬发打发走。 姬发是识趣的,闻言连忙答应了两声,拿着一框梅子就出去了,走时还贴心地还帮姜子牙带上门。 屋子里没别人了,申公豹又尝试着挣扎了两下,实在挣不动了,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对姜子牙道:“姜子牙,都到西岐了,你怎还不放了我?” 姜子牙很清醒地拒绝了申公豹:“不可能。放了你,你就跑回朝歌去了。” 申公豹怒了:“带我走时你还说了,我不待在西岐也可,只要不去朝歌就行,如今你却将我绑在西岐哪儿也不许我去。姜子牙,没想到你竟是这样言而无信。” 姜子牙默默不语,他想起自己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但他也确实不想放申公豹走。 “你先在西岐待一段时日。”姜子牙两厢纠结之下,最终决定道,“等我确保你不会回朝歌了,便放你走。” 申公豹气急,冲姜子牙咆哮怒吼。姜子牙充耳不闻,关上门离开和姬昌商量事情去了。 帝辛下了朝回到中宫,才敢把在袖子里窝了半晌的狐狸放出来透气。妲己被闷了好久,迫不及待地从帝辛的袖子里窜出来,出来后先是伸了个懒腰,变回原先的大小,然后深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再懒洋洋地趴在床上,悠哉悠哉地甩着九条尾巴。 帝辛看着九条尾巴在面前甩来甩去,觉得十分新奇有趣,手痒想上去摸一摸,那尾巴毛茸茸的,触感一定非常舒服。但现在的妲己已经不是那只缩在他袖子里的小狐狸了,她一爪子下去帝辛可得掉一层皮。考虑到手欠的后果,帝辛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坐到床边上,整个人凑到妲己跟前。 妲己原是很悠闲的,然而帝辛突然凑上来的大脸闯进她的视野,搅了她的清净。妲己不满地将脑袋转了个方向,帝辛却不气馁,又凑到妲己跟前。 妲己不耐烦地看向帝辛:“你做什么?” “看你怎么了?”帝辛笑道,“下了朝你就不说话,也不动弹。是生气了?” 妲己古怪地看了帝辛一眼:“你是希望自己的袖子里传出人语还是狐狸叫?” “你知道我并非这个意思。”帝辛道,“你是在担心闻太师?” 妲己甩着的尾巴顿住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蒙大王荫蔽,我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捡回来的命,能活多久算多久,死了也是我该的,我还担心什么?” 帝辛闻言,却是叹了口气:“妲己,你担心闻太师会杀你,为何不问我?” “问你什么?”妲己撇开视线。 “问我为何会同意请闻太师回朝,问我心里担不担心你的安危。”帝辛捏住狐狸脸,逼妲己正视自己道,“妲己,你不信我,所以你不问我。” 妲己笑道:“我的命是大王救回来的,我怎么会不信你。” “你就是不信。”帝辛道,“你不信我会一直护着你,你心底里还是觉得我会出卖你,即使我已经回护了你不止一次。” 妲己闻言,冷冷地看着帝辛,倏尔将自己从帝辛的辖制中抽身出来,闪到一边道:“不错,我是不信你。大王,你看清楚,你是人,我是妖。对于你们而言,我始终是个异类,我不相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庇护一个异类。尤其是你,大王。” 帝辛追问:“那你以为,我庇护你的理由是什么?” 妲己没直接回答,反而道:“比干黄飞虎已死,前朝后宫皆已无辖制你之人,我对你已没有用处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帝辛为什么还要将自己从天雷底下捞回来,妲己也想知道答案。 帝辛注视着妲己,眼睛里是妲己看不懂的情绪。相顾无言的静默是最难挨的,帝辛的注视令妲己莫名心慌,她不想在这样和帝辛互相消耗下去,转身想缩回被子里,却被帝辛拽住尾巴。 “闻太师是截教碧游宫门下弟子,师从金灵圣母。太师的师门中妖怪就不少,他……人是凶了些,但与你想的不一样。”帝辛把妲己从被子里扒拉出来,无奈道,“别躲,妲己,我与你说句心里话。” 妲己心里冷笑,她可不信从帝辛嘴里说出来的会是什么心里话。帝辛一手拽着妲己的爪子,把她拉到身前。妲己重伤未愈,挣不脱帝辛的手,心生不耐,威胁地朝帝辛扬起锋利的爪子。 帝辛却丝毫不怵,拉着妲己伸出利爪的狐掌抵住自己的喉咙。 妲己下意识地缩了缩爪子,但尖锐的狐爪还是刺破了帝辛青色的血管,一线红色蜿蜒而下,脏了人的皮肤,也脏了狐狸的爪。 “只要再向下一点,你就能要了我的命。”帝辛看着妲己笑道,“妲己,你可要试试?” “不试。”妲己收着爪尖,觉得帝辛脖子上的红色碍眼极了,撇开头不耐道:“不必试,你是帝王,有紫气护体,我杀不了你。” “我听申公豹说了,黄飞虎有天道护体,但你宁愿被雷劈死,也要杀了他。”帝辛追问,“为何?” “我与他有仇。”妲己皱眉,被帝辛逼问的态度激起了怒气,“他杀了我姐姐,灭了我狐族六十口狐狸,我不该杀他吗?” “仅是如此吗?”帝辛无视妲己言语中带着的怒火,接着逼问道:“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服吗?” 妲己心头一震,抬头对上帝辛的视线。只听帝辛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也好,黄飞虎也好,我们这些人,明明弱小得你一爪子就能夺取我们性命。可是,你们狐妖还是被这些弱小之人追的东逃西蹿,还是得藏着妖的身份活着。你要杀那些一爪子就能杀死的人,却要付出被天雷劈死的代价,妲己,你难道不会不服吗?” 妲己的怒气被彻底点燃了,她僵硬地扯起嘴角,对帝辛假笑道:“大王的意思,是要激我杀你吗?” “你要杀我,有什么不可以?”帝辛指着脖子上的红线温和地笑着,只是吐出来的话冰冷至极,“只是,你能吗?” 妲己的眼睛里真闪过了一丝杀意,帝辛看见了,却发出来好不在意地笑声:“你在恨我吗?你恨我做什么?我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罢了。” 妲己收回眼底的杀意,转身不想搭理帝辛,却听身后的帝辛道:“你该恨的,难道不是那处处制约你,束缚你、贬斥你的......天吗?” 房间里的一切动作都静止了,窗外沉闷的雷声发出隐隐的、警告的低声哮吼。但屋子里的不管是人还是狐狸都不在意,帝辛起身走到窗外,挑衅地瞥了天际一眼,然后关上了屋里所有的窗门。天空被隔绝在外,屋子里只剩帝辛充满诱惑的声音: “妲己,你可要与我一起,和上天挣个公道?” 燕归天 “姜丞相,你说比干他......” 姬昌错愕地站起来,他知道姜子牙不会跟他开玩笑,但还是确认道:“比干他真的......离世了?” “亚相比干为证忠心,在大王面前挖出自己的心脏。”姜子牙说着,见姬昌的神情实在难过,象征性地安慰了一句:“侯爷节哀。” “大王他怎能如此?”姬昌悲怆道,“比干可是他的皇叔啊。” 姬发静立一旁,扶着他悲伤欲绝的父亲,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哀戚。 “侯爷。”散宜生站起来道,“如今昏君当道,百姓皆哀。若任由昏君如此,百姓岂有后福?侯爷不若......” 散宜生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未尽之言。姬昌有些迟疑,自几日前,他就算不清天道了,姬昌无法确认此时是否是举兵造反的最佳时机。 姬昌看向姜子牙,姜子牙道:“再等些时日。” “丞相是要等什么?”姬发问。 “等一人来。”姜子牙算着,黄贵妃该逃出皇宫了。 “大王!”鲁雄疾步走到中宫门前,匆忙来报,“有一擅术法的道人闯入西宫,救走了黄贵妃。黄贵妃及黄飞彪、黄天化带走了黄家军,皆已叛逃。” “黄飞燕是将门虎女,本王不该小觑她的。”帝辛隔着紧闭的房门,对鲁雄吩咐道:“发飞檄传临潼关、佳梦关、青龙关三关总兵,不可放走叛军。你亲自带兵,前去捉拿叛贼黄飞燕回朝。” 逃离朝歌时分了三路,到了白露林,黄飞燕才与黄飞彪及黄天化会合。眼见黄天化带着两个弟弟前来,黄飞燕皱眉道:“嫂嫂在何处?怎不见她来?” 黄天化戴着白色的头巾,哀然道:“父亲死后,母亲悲痛不已,也跟着去了。” 黄飞燕深深叹气道:“嫂嫂糊涂。” 黄天化却道:“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 黄飞燕无法认同这句话,黄飞彪看在眼里,不愿姑侄间多生事端,出来插话道:“三妹,我们叛逃殷商,现已离了朝歌,你可想好了要往何处去。” 黄飞燕没有直接答话,她被锁深宫太久,对外头的形势琢磨得不如弟弟和侄子清楚。黄飞燕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一名身着金甲的力士。 “恩人救我出朝歌,还未请教恩人姓名。”黄飞燕道。 “并无姓名,在下仅是清虚道德真君手下一名黄巾力士而已。”黄巾力士道,“真君知娘娘有难,特派我前来相助。真君有言:‘西岐西伯侯与黄飞虎将军故交甚笃,黄娘娘可朝西去,找西伯侯借出兵马,回攻朝歌,为黄飞虎将军报仇。” 黄飞燕决定依黄巾力士所言,先去往西岐。黄巾力士奉清虚道德真君命,随护黄飞燕抵达西岐。 黄飞燕率黄家军一行正要穿过白露林,忽见前方滚滚尘起,黄飞燕示意黄家军停止前行,定睛一看,只见一人骑高头大马,戴凤翅金冠,手持钢鞭百炼锤,率骑兵而来。 “前方是谁?”黄飞燕不认得,低声问黄飞彪。 “临潼关守将,张凤。”黄飞彪答了一声,上前道:“老叔,小侄乃是难臣,不能全礼,老叔见谅。” 张凤停马于军前,淡淡扫了黄飞彪和黄飞燕一眼,道:“黄飞彪,黄娘娘,老拙与你们父亲有一拜之交,今劝你们一言:造反乃辱没宗祖,带累子孙之举,不可为之。你父兄皆是肱骨之臣,本得名声风光,却因你等落得了逆贼名号;你子孙年幼无知,却要被你等株连,实在可惜。黄娘娘,还望你顾忌老幼,束手就擒,随老拙回朝歌。大王念及旧情,必会饶你一命,老夫念及与你父交情,会向大王求情,保你黄家一家老小性命。” 黄飞燕却冷笑道:“我兄长是肱骨之臣,为妖后所害,大王却不愿严惩元凶,此等昏君,岂能放过黄家一家老小?况我兄长含冤而亡,此仇我必报!张老叔,也请你念与我老父之交,放我们过临潼关。我黄飞燕必会记张老叔今日之恩。” 张凤见黄飞燕不听劝,怒道:“无知小辈,既然你不听老夫之言,那老夫也顾不得你娘娘的身份,只能将你拿下!” 言罢,张凤挺马而出,手持钢鞭百炼锤,朝黄飞燕杀来。张凤来势汹汹,黄飞彪等谨慎迎敌,黄飞燕紧握手中红缨枪,额上冒出了细汗。 她虽打小同父兄习武,可从没上过战场。 这是她第一次上场迎敌,迎的却是张凤这样的敌人,着实是不太走运。 敌人的马已经杀到身前,没时间留给黄飞燕犹豫了。她狠下心一咬牙,抬枪迎上袭来的钢鞭。“叮”地一声,红缨枪架住钢鞭,耳边风声阵阵,却是紫绒绳歇着百炼锤打来。黄飞燕一惊,往后下腰闪过锤击,那锤距她面上仅有三寸远,锤上锋利的尖刺堪堪扫过她的鼻尖。 此刻,心惊胆颤。 铁锤刚过,黄飞燕身下战马却倏尔一惊,竟是张凤袭击了她的马匹。战马慌乱,就要将黄飞燕摔下马,黄飞燕忙将手中红缨枪枪尖撑地,后撤着从马上跃下,落在地上站稳身形,回身就持枪向张凤刺去。 张凤见黄飞燕无面敌的经验,心生大意,竟然被她刺中一枪,扫倒在地上。 红缨枪尖上沾了一抹殷红。黄飞燕练枪十几年,但这是这枪染上的第一滴血。 那花架子似的枪,也算是开了刃。 黄飞燕与张凤战了二十来回合,黄飞燕渐渐难以招架,被张凤逼得节节败退。黄家军也不敌张凤带来的临潼关守兵,在这耗着也不是办法,黄飞彪道:“三妹,我们想办法先逃,试着绕过临潼关去西岐。” 黄飞燕自然同意,黄家军试着从右侧逃离临潼关守卫的追赶,领路的黄天化却忽然大叫道:“不好!佳梦关守卫魔家四将从右来了!” 身后马蹄声愈烈,黄飞燕回身看去,却见追来的队伍更加壮大,领兵的不止有张凤,还有另一个男人。 “不好!”黄飞彪道,“那是青龙关守将张桂芳。” 两边的兵马渐成包围的趋势,将黄飞燕及黄家军为在中间。黄飞燕等试着从包围阵中的缺口冲出去,可那个缺口却很快被另一队兵马填上了。这一次,黄飞燕认出了领兵的人:那是护卫统领鲁雄。 四周再无缺口,黄家军被死死地围在中间,没有任何退路。所谓绝望,不过如此。 黄家军士气逐渐低迷,黄飞燕眼见大军逼近,心底发凉。她嘴上说着要替兄长报仇,却连殷军的包围都没能逃出去。兵未起,就已经败了。 黄飞燕想起她十五岁时,闹着要随大哥上战场,要像父亲和大哥那样率兵征战,建功立业。父亲却用轻飘飘的几句话,否决了她燃着的雄心壮志。 他道:“女流之辈,怎会有率兵之能?” 他道:“女孩儿家的枪,耍着招式好看便好,不需要上阵杀人。” 他道:“飞燕,你进宫去吧。进宫去享荣华富贵,安然一生。” 黄飞燕耳畔响起了十五岁那年自己稚嫩却倔强的声音:“我不要进宫,我要去守关!我要上阵杀敌!” 她的父亲却说:“你哪里上得了阵,杀的了敌?莫闹了,回去将你那套枪法耍的好看些就好了。” 黄飞燕是不服的,尽管她服从了父亲的安排入了宫,她也一遍又一遍地练枪,将那套枪法耍的行云流水,好看至极,但她心里还是不服的。 她心里也常想着,若给我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我也能打下同大哥一样的功绩。 但此时,面对被包围的困局,黄飞燕被深深的无力淹没。她心里的不服与骄傲开始动摇,她开始怀疑,或许父亲是对的。 她是女流之辈,她没有率兵之能,她一辈子只适合在深宫里耍着好看的花枪,在年节之际随乐舞上一曲,博得满堂无用的喝彩。 可是那些虚假的赞赏,不是她想要的功绩。 “诸位!”黄飞燕高举红缨枪,清脆却坚毅的女声竟然压过了咄咄逼人的马蹄声,慌乱的军心被安抚,只听黄飞燕道:“我等已是叛军,就算放弃抵抗,等被捉拿回朝歌也是死路一条。不仅是死路,还会蒙羞而死。不如此刻我们拼尽全力,冲杀出去。若战死于此,我等也是英勇就义的壮士;若我们幸而突出重围......” 黄飞燕的目光扫过逐渐镇定果敢起来的士兵们,扬声笑道:“那我们,就活下来了。” 红缨枪尖划过地面,女子穿过人群走到阵前,高声号令道:“杀!” 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黄飞燕不觉得她会赢,但她不会认输。 黄家军终究敌不过大军的包围,如同蝼蚁敌不过猛兽的逼近。败局已定,可黄飞燕还是不愿意放下手里的红缨枪,不要命地向前杀去。她丝毫不畏惧喷涌而出的鲜血,甚至贪恋那股腥甜的味道。这是她第一次站上梦寐以求战场,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她怎么可能服输放弃? 就在黄飞燕被打倒,即将被擒之际,忽而一阵迷雾平地扬起,迷了所有人的眼睛。待众人能看清时,黄家军已经不见了。 空旷无人的大道上,黄巾力士冰着脸,对黄飞燕道:“我奉命随护黄娘娘安然抵达西岐,此地距离西岐不远,前方已无险境,请黄娘娘速行。” 黄飞燕刚刚还在战场生死拼杀,转眼间却已经快到西岐。她的血还热着,心却迅速冷却下来,看着黄巾力士,止不住心底涌起的阵阵寒意。 这是黄飞燕第一次直观地感觉到,神与人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叛反 黄飞燕带着黄飞虎的死讯和黄家军投靠了西岐,西伯侯先是震惊,而后竟然因悲痛过度而病重,卧床不起。重病的姬昌将西伯侯的位置传给了儿子姬发,而姬发为了天道正义,自立为武王,举兵反了殷商。 姬发身着盔甲,手持黄钺,点兵列阵,威风凛凛。他站在军阵前,面对整装待发的士兵,高声道:“商君昏庸无道,宠信妖孽,不念功臣,不敬上天,所行自绝于上天,违背天理。今我姬发承天意,举兵东伐,势必斩昏君,灭妖后,替天行道,还天下太平!众儿郎,持你们的枪,拿你们的盾,随我,战!” 姬发雄心勃勃,也信心满满。此时的他知道自己是顺着天意行事,也能自傲地把“替天行道”四个字喊出。可这四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此时的姬发并不明白。他就像无畏的初生牛犊,带着单纯的英勇,英姿焕发地看着他的士兵们一个个笔直站立,挺立胸膛,一声高过一声的“战”冲破校场,传到很远的地方。 姬昌待在卧房里,都能隐隐听到士兵们高亢的叫喊。姬昌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还没有到外面所传的那样病重到下不来床的程度,他盘腿坐在床榻上,手持龟甲似乎正在占卜什么。不过从姬昌看到占卜结果后仍旧不展的愁眉来看,他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房门发出一声“吱呀”,姬昌抬头望去,却见一个长着鹰翅膀的小孩端着药碗走进来。小孩哒哒哒地到床边,他的步子比寻常孩子矫健多了,跑的那么快,汤药却一点儿都没洒。 “父亲。”小孩儿把药碗递给姬昌,稚嫩的童声问道:“父亲,您身子好些了吗?” “我好多了。”姬昌摸了摸小孩的脑袋,“雷震子乖,自己玩去吧。” 雷震子年岁尚小,还看不懂大人眼底的慈祥背后的忧心忡忡,他乖巧地点了点头,稳步走出房门后就撒着欢快的步伐跑了。 姬昌看着还是孩子的雷震子,难以抑制心头的不安。 太快了,姬昌想。自从姜子牙回昆仑山后,他突然就算不透天命了。不仅如此,从前他算到了那些东西,也变了。 依照姬昌先前的卜算,他会在几年后病逝,而后姬发才会继承他的位子,自立为武王,举兵伐纣。届时他的义子雷震子也已经长大,成为西岐的一员猛将。 姜子牙说此时已经到了伐商的时机,但这不是姬昌算出来的伐商的时候。算不出的天命和错乱的命数令姬昌惶恐不安。眼见着伐商在即,姬昌当机立断,果断让位给姬发。 天命既定伐商的是武王姬发,不是他文王姬昌。姬昌不敢想,如果他错乱了天命,代替姬发成为领兵伐商的人,天道会怎么对他。 姬昌深知天命不可逆,此时所有的变数仿佛一把把刀,架在姬昌脖子上。 他看不清天道定的路,该怎么顺天而行? 姬昌握着龟甲,默默叹了口气。 雷震子找不到东西玩儿,忽然想念起前几天姬发分给他的梅子来。据说那梅子是姜丞相带回来的,雷震子年纪小胆子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决定到姜丞相的房间里找梅子吃。 姜子牙此时正不在,雷震子悄悄溜进他屋子里,正想找梅子吃,忽见屋子里竟捆着一只大花豹,雷震子被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申公豹也没想到有人敢闯姜子牙的屋子,也被雷震子吓了一跳坐起来,定睛一看,却是一个长翅膀的小孩。 申公豹大惊:“这里怎么会有妖?奇怪,我竟看不出你是什么妖。” 雷震子拍拍屁股站起来:“我不是妖,我是雷震子。大豹子,你是姜师叔的坐骑?” “什么坐骑!”申公豹怒道,“小孩儿你哪家的?乱说什么话!” 雷震子答道:“我是西伯侯姬昌义子,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门下弟子,叫雷震子。” 申公豹闻言眸光一暗,嗤声道:“原来是云中子门下。” 雷震子疑惑道:“大豹子,你也认识我师父?” 申公豹冷笑:“你师父没教过你,遇到妖怪要先打死吗?你在这儿与我聊这么久,也不怕回去被你师父罚?” “教过的。”雷震子理所当然道,“但你已经被姜师叔捉了,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申公豹恼羞成怒:“谁说我是被姜子牙捉了的?” 雷震子扫了一眼他身上的缚妖索,一切尽在不言中。 申公豹被雷震子气到了,故意张大嘴吓唬他:“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儿,快走!小心我吃了你!” “我不。”雷震子眼馋地看着申公豹身旁的那几框梅子,吞了下口水道:“我想吃梅子。” “不给!”申公豹尾巴把梅子卷过来,挡的严严实实的。 “原来你是姜师叔专门找来守梅子的。”雷震子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姜师叔真是料事如神,早知道我会来偷梅子。” 申公豹此时最听不得姜子牙的好话,尾巴在地上甩得啪啪响,哼声道:“胡说,这梅子明明是我的。” 雷震子眼神一亮:“所以你能给我吃梅子吗?” 申公豹尾巴一顿,看着两眼发光的雷震子,忽而笑道:“行,只要你将我身上的绳子解了,我就将所有的梅子都给你吃。” 雷震子心动了,但他还有些犹疑,思考了一会儿,他还是摇头道:“你是妖,师父说了,我等降妖除魔,不得与妖邪为伍。我不能把你放了。” 申公豹脸上的笑消失了,漠然地趴在地上:“你师父还是这样,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小孩儿,我不妨告诉你,其实我是姜子牙的师弟,和你师父也早相识了。” 雷震子惊呼着打断他:“那......那你岂不也是我师叔吗?” 申公豹话音一顿,自嘲道:“如果你师父认的话,也算吧。” 雷震子领会不了申公豹脑海里复杂的想法,在他心里“妖”是敌人,“师叔”是自己人,申公豹即是“妖”又是“师叔”,两极身份令雷震子十分纠结,不知道该拿他当敌人还是自己人。脑海中还在拉扯,但雷震子对梅子的渴望还是占了上风,他决定先把申公豹划进“自己人”的行列,乖巧道:“师叔,能给我吃梅子吗?” 申公豹整只豹子僵住了,他没想到云中子的徒弟知道他是豹子精还会叫他“师叔”,要是云中子知道了,不得气死? 一想到云中子会气死,申公豹就愉快了,大发慈悲地推了一框梅子给雷震子,面上却仍是不冷不热的,只淡淡道:“吃吧。” 不管申公豹是妖还是什么,在他将梅子推往自己的那一刻,在雷震子心里,他就是自己的亲师叔了。雷震子一边大口啃着梅子,一边问申公豹:“豹师叔,姜师叔为何要绑着你?” 申公豹哼了一声道:“因为他是坏人。”眼见雷震子只顾着吃,申公豹用尾巴拍了拍他的肩道:“小孩儿,你别只顾着吃。来看看,能不能将我身上的绳索解了。” “哦。”雷震子忙跑过来,埋头研究了一会儿道:“这是法器,需要特定的口诀才能解开,我不知道解开的法诀是什么。” “那你去打听打听。”申公豹急地把那框梅子卷回来道,“你若帮我解了身上的绳索,剩下梅子都是你的。” “豹师叔,你说话算话。”雷震子咬着手里的梅子,恋恋不舍地看着那框梅子。 申公豹自然点头。此时,姜子牙推门而入,刚刚进行过暗处交易的申公豹和雷震子皆吓了一跳。 “雷震子?”姜子牙皱眉,“你如何会在我屋里?” “我......”雷震子真正面对姜子牙的时候,还是有些怕的,下意识藏起了手里的梅子,尴尬道:“我来看师叔。” 姜子牙怎么可能看不见雷震子手里的梅子,此时也就装作没看见他偷吃罢了。姜子牙顺着雷震子的话问道:“你来找我有何事?” “无事,无事。”雷震子忙摇头,“师叔我先走了。”说完,雷震子不敢看姜子牙,赶紧跑出去了。 申公豹受困西岐,远在朝歌的妲己得知申公豹回来把草药交给清姬后就不见了,也坐立不安,怀疑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申公豹本来和妲己商量的是他会去西岐投奔姜子牙,但为了救妲己,申公豹最终没有去成西岐。妲己觉得就算他改了主意,最终决定去西岐,也不可能一声不吭就走了,临走前肯定会与自己说一声的。 如今这样没什么征兆就不见了,定然是出了意外。 清姬也忧心申公豹,但妲己还重伤在身,她只想让妲己安心养伤,于是对妲己自告奋勇道:“姐姐莫急,我去把申道人找回来。” 帝辛却道:“申国师的道行是高于你们的,若连他都束手无策的敌人,你们想来也是对付不了。” “那我们也不能放任申公豹处于险境而不管。”妲己道,她现在只恨自己受制于天雷,不然她出手定然比清姬胜算大得多。 “不论如何,我都会把申道人找到。”清姬握着妲己的爪子道,“姐姐放心。” “申国师向来谨慎小心,与他有恩怨还能把他抓走的人应该不多。”帝辛耸肩,对清姬道,“你们知道的比我清楚,相必对抓他的人已有了眉目。清姬先去探查一番也可,只是不要妄自行动,你若把自己也搭进去,你姐姐可就得发疯了。” 清姬与妲己对视一眼,点头应下后飞出去了。 太师 过了许多日,清姬还没有带回有关申公豹的消息,妲己心里愈发着急。就在这个时候,太师闻仲回到了朝歌。 闻仲回朝后,朝中被帝辛的转变搅得惶惶不安的大臣们都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瞬间安定下来。闻仲前脚刚进太师府,后脚来告状的大臣就把府邸围得水泄不通。告状的大臣一个接一个,从帝辛女娲宫题诗开始告起,一直告到黄飞虎之死,大臣们纷纷哭诉帝辛开始宠信妲己后自己过的有多不容易,嗷嗷哭声直接淹了太师府。 闻太师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道外面的人听着太师府里哭成这样,那不得以为是我战死了,这群大臣来哭丧的? 闻太师都觉得等会儿自己出去了,能见着门口堆着百姓送的白花。 忍不了这一片哀哭了,闻仲一抹脸,抬手止住的大臣们还欲哭诉的嘴,郑重道:“众位大夫、先生之意,老夫知晓。大王行此荒唐事,紊乱纲常,乃我耽于北海刀兵,不曾多加劝诫之罪也!老夫有负先王,误了国事。众大王、先生请回,我即刻请出先王所赐金鞭,面见君上,与君条陈。” 大臣们听他这么说,自然称好,兴高采烈地打道回府。打发了这一帮哭哭啼啼的大臣,闻仲也没能松口气,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征北海,帝辛能搞出这么多事来。闻仲刚回朝就被这一大筐子事搅得头疼欲裂,拿上打王金鞭,入宫面见帝辛去了。 这几日帝辛除了上朝都待在中宫里,这形迹实在古怪,闻仲带着重重的疑心,来到中宫求见帝辛。 听闻外头的宫人在传:“闻太师求见大王。”帝辛和妲己对视一眼,妲己看见帝辛皱了下眉,手下意识地拉着妲己要将她往袖子里揣。 这是一个要将她藏起来的动作,看来帝辛对闻仲还是有些惧怕的。 妲己的尾巴拍开了帝辛的手,道:“藏有何用?闻太师难道看不出你身上藏了只狐狸?” 帝辛松了手,意识到妲己说的是对的。帝辛虽然知道闻太师对妖没有世人那么大的偏见,但他也不能确定闻太师对妲己的态度。他心里并不想这么毫无准备地就让闻太师见到妲己,但妲己此时不可能离开他身边藏起来,帝辛一下自犯了两难。 两厢纠结下,帝辛狠下心,决定不藏了,直接对外边的宫人吩咐道:“请闻太师进来。” 妲己一愣,没想到帝辛胆子这么大,竟然真就藏也不藏,直接放闻仲进来了。 没有帝辛的允许,宫人不敢入中宫。闻仲独自走进来,帝辛看见他后站起来,身边还跟着一只九尾的白狐狸。 闻仲心中了然,行礼道:“臣闻仲见过大王,见过皇后娘娘。” 妲己没想到闻仲会对狐狸样的自己行礼,缩了缩爪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闻仲没有像妲己预想的那样一见到她就拿鞭子将她打死,但闻仲那锐利的审视还是刺了妲己一下。 帝辛忙上前将闻仲扶起来:“太师请起。”他已经看到了闻太师带来了打王金鞭,帝辛心中苦笑,想必今天不会善了。帝辛稳住了心神,对闻仲笑道:“太师快坐。” 闻仲也不客气,就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妲己冷眼瞧着,发现帝辛在面对闻仲时和面对其他朝臣时完全不一样。帝辛面对其他朝臣,即使再温和以待,也掩盖不住他内心迸发的逆反,因而举止总现得乖戾。但在面对闻仲时,帝辛的尊敬和温和却是打心底来的。他尊敬闻仲,就像一个普通的学生尊敬自己的老师,而非君臣。 屋里没有宫人随侍,帝辛亲自给闻太师倒水,闻仲抬手制止了他:“大王且住,哪有大王给臣倒水的道理。” 帝辛温声道:“太师是本王之师,学生给太师倒水自然是应当的。” 闻仲横眉竖眼,冷笑道:“大王此言,老夫即可自持身份,对大王形迹说教一二了。” 帝辛看着闻仲已经拿出了大王金鞭,苦笑道:“学生,太师打得。王,太师也打得。” 金鞭打在闻仲身边的木桌上,桌子与杯盏齐齐震碎,木屑瓷片飞扬。闻仲突然发难,妲己一惊,帝辛却不移不动,仍然伫立在那里。 “老夫刚回朝,就从诸位朝臣口中听了不少大王的荒唐事。”闻仲站起来,扫了一旁的妲己一眼,兀自道:“老夫心中生惑,特来请问大王。” 帝辛悄悄挪了两步,挡住闻仲刺向妲己的视线,乖顺道:“太师请讲。” “老夫听闻,大王祭祀女娲之时,在女娲宫提了首艳诗。此事是真?” 帝辛低头道:“是真。” 闻仲气得哼了一声,再问道:“大王逼死元后姜氏,逼反东伯侯姜桓楚。是真?” “假。”帝辛道,“姜桓楚想反,逼死了姜后,借此为由。” 闻仲神色稍缓,接着道:“大王降罪东宫二位殿下,为何?” 帝辛道:“他二人受姜桓楚蒙蔽,行刺本王。” 闻仲扫向妲己,视线却被帝辛挡了个严实,闻仲有些不满,瞪了帝辛一眼:“行此大王?我怎么听说二位殿下闯的是寿仙宫。” “是。”帝辛说,“当时本王正在寿仙宫,殷郊殷洪闯进来刺伤了本王。” 帝辛都这么说了,闻仲也没法反驳他什么,接着问:“大王为何杀死比干?” 帝辛道:“亚相逼宫。” 这次,闻仲没有那么好打发了。他沉声怒道:“比干的为人我清楚,他不可能有反心。逼宫一事其中的蹊跷,大王可有查明。” 妲己闻言,也看向帝辛,眼睛里闪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帝辛却避而不答,只道:“亚相仗着身份地位,几次逾权。本王次次容忍,可亚相却仗着自己老臣的身份,不仅不容本王参与政事,还以忠言为名,妄图掌控本王后宫,本王着实难以忍耐。” 闻仲震怒:“比干再有何不妥之处,他亦是朝中众臣,亦是大王的皇叔!大王可知,你杀了他,天下人会如何议论你,会如何看待你?大王行事怎可如此不计后果!” 帝辛没有反驳,任由闻仲怒骂。 “老夫还有一问。”闻仲顺了口气,看着帝辛问:“黄飞虎,究竟是如何死的?” 帝辛想也不想地答道:“是妖......” “是我。”帝辛身后,妲己突然道,“黄飞虎是我杀的。” 帝辛眉头一皱,闻仲的目光顺势投到了妲己身上。 “原来是皇后娘娘。”闻仲绕过帝辛,走到妲己面前,口中道:“最后一问,大王为何要立一只狐妖为后?” 帝辛追上来,站在妲己身边,言辞恳切道:“是太师教导本王,妖有是非善恶,不可一概论之。本王谨记太师教诲......” “大王。”闻仲冷冷地看向帝辛,“妖有是非善恶,但杀人的妖绝不会是善妖。更何况......我猜大王也不知道,这狐妖乃是受命而来,专为的是蛊惑君王,祸乱朝纲,覆灭殷商。” 闻仲的声音砸在地上,屋里一片沉静,无人说话。 妲己转开头,不愿去看帝辛的神情。按理说她该去看看的,帝辛一张嘴没个真话,这可能是他被骗的最狠的一次,此时他的神情定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 但妲己莫名地不愿看,甚至不愿去想帝辛知道自己受骗后的模样。 妲己心里头纠结着,却听见旁边帝辛忽而笑了两声,然后对闻仲道:“本王如何不知道?太师不必忧心,本王已经说服皇后投靠于我,助我殷商。” 妲己一愣,抬头看向帝辛,却见闻仲忽然暴起,扬起金鞭打在帝辛身上,帝辛后背骤然受了一鞭,轻颤了一下,他却仍咬着牙关,没吭出声。 “此鞭,打的是大王思虑不周!”闻仲厉声道,“大王可知道,人与妖之间隔阂有多大?大王立狐妖为后,可知朝中有多惶惶不安?大王心中不计较人妖之别,可朝臣计较,百姓也计较,无人会服这个皇后。届时民心之乱,大王又该如何安抚?” 闻仲说的是对的,帝辛不敢反驳。他低头挨着骂,第二遍也跟着打到背上。 “此鞭,打的是大王行事欠妥。”闻仲道,“如何与权臣周旋,大王心中不可能没有成算。比干威望甚重,杀比干后患无穷,大王却任意妄为,不顾后果!如今朝中民间皆因比干之死对大王颇有微词,大王名望受损,该从何挽回?” 闻仲的话音没落,第三鞭已经跟着上来了。闻仲带着重重的怒火,低吼道:“此鞭,打的是大王的狂妄!你可知那是女娲!是人母!是神!你在她的女娲宫提那样的诗,你可知你是在挑衅上天,挑衅神明!你真是......狂妄之极!” “太师说的是。”帝辛终于开了口,哑着嗓子道,“本王只是不服罢了。” “你有何不服?你有甚资格不服?”闻仲扬着鞭子怒道,“那是天,那是神,而你是人!天要你如何,你只能如何,只因它要碾死你,定比碾死蝼蚁来的容易!” “怎会?”帝辛轻咳了两声,笑道,“我可是人王啊。” 闻仲见帝辛竟然不停,气道:“大王你......” “太师。”帝辛却打断他道,“本王明白你的意思,可,我等是活生生的人啊,怎能如石头棋子,只知顺着上天摆布,冰冰冷冷地活着,浑浑噩噩地死去?” “铸造我们人的,终究是血与肉,不是水和泥。” 营救 闻仲看帝辛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妄图以人力对抗天命。”闻仲摇着头喃喃道,“大王你可真是......不知天之高,人之渺。” 帝辛却道:“太师,本王乃是人之至尊。若本王跪了,那人在天面前,还站得起吗?” 太师摇头,觉得帝辛的想法不可理喻。天凌驾于人之上,人跪天本是理所应当,不服天者,才是异端。 闻仲道:“殷灭夏而建商,乃是顺天承命。大王如今尊于王座,亦是顺天承命,若大王逆天而行,这王位自会被天收回去。” 帝辛刚要开口辩驳,一边的妲己插话道:“大王即使顺天而行,天也不会留他。” 她话音刚落,天边即刻滚起闷雷,闻仲隐隐听见雷声,马上知道妲己说的话是触及天命的关键,忙追问道:“此话何意?” 妲己等了一会儿,没有雷劈下来,那就说明现在待在帝辛身边,天道奈何不了她。于是妲己放心开口道:“因为武王伐纣,西岐灭商,是天命早已写好的局。” 天边惊雷乍起,震住了闻仲的心神。他虽然不会算命,可此可他相信,妲己所言是真的。 “我是奉女娲之名,前来协助武王伐纣的。”妲己看着帝辛说,“不过大王说的是,我已经投靠殷商了。” 闻仲不解道:“你助女娲成事,自有大功德,为何要......” 妲己道:“不会有大功德了,因我杀了黄飞虎。” 闻仲听音知意,追问道:“黄飞虎如何不能杀?” 妲己解释道:“黄飞虎本该投靠西岐,成为西岐反商的一员猛将。我杀了他,搅了天道的局,天道也因此记恨于我。” 帝辛忙在一旁补充道:“妲己也因此被天雷追杀,打回原形。本王为人王,有紫气护体,天雷不敢伤,本王暂用紫气庇护妲己一二。” 闻仲终于明白为何大臣们说最近帝辛总待在中宫了,知道妲己逆着天命强行杀了黄飞虎后,闻仲对她的警惕和怀疑消弭了不少,看她的眼神也多了一丝钦佩。 如果妲己说的是真的,天道真的打算扶西岐灭殷商,那么他是否还要顺着天道走,闻仲心里已经开始重新考量。 妲己看出闻仲心里开始动摇,在一边加柴添火:“往前数百年,夏何曾不是天命所归?天道当初能扶商灭夏,今日就能扶周灭商。若太师只愿顺天而行,不如早日投奔西岐,与上天为伍才好。” 帝辛在一边唱着红脸,言辞恳切道:“太师,本王不知何为顺天承命,但本王知晓,我殷商的疆土乃是先祖骑战马、持刀兵一寸一寸打下来的。本王不能因一句‘天命如此’,就将我先祖打下的疆土拱手相让。” 闻仲沉默了良久,终于叹气道:“大王所言极是,是老夫......狭隘了。” 帝辛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闻仲终究还是站在了他这边。 “若西岐依仗天命生了反心,老夫绝不会对其手软。”闻仲看着妲己道,“若是从前,老夫得知天要亡我殷商,只怕会无力与天抗衡,惭愧自刎。然今日见皇后有逆天之勇,老夫以为......不论如何,也要搏一搏才是。” 妲己却摇头道:“若是太师,必不会服于天命,不战而降。” 不管是在原来的故事,还是在现在的时空,闻仲都没有软弱过。 “承蒙皇后褒奖。”闻仲摸着胡子笑了两声,转向帝辛秒变严肃道:“大臣们对大王之行颇有微词,老夫自有说辞安抚。不过也望大王谨记今日教训,做事三思而后行,不可任性妄为。” 帝辛乖顺道:“本王知晓。” 闻仲点点头,向帝辛和妲己行礼告别,离开中宫回太师府去了。 见闻仲走了,帝辛重重地松了口去,转而对身边的妲己笑道:“妲己,这可是你头一回出来为本王说话。” “大王不是说了吗?如今我俩是一伙的。”妲己一脸不在意的样子,状作不经意地提起道,“大王找个人给你处理下背后的鞭伤吧。” “不好。”帝辛故意皱着眉摇头道,“若是被人看见你这狐狸的样子,可怎么是好?妲己,不如你......” 帝辛说着,似乎想起来什么,自己止住了声,低头看向妲己。妲己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抬起自己的狐狸爪子,诡异地笑道:“你是在指望它给你上药?” 说实话,帝辛的心里正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妲己的笑不对劲,帝辛本不该再招惹她,但是好奇心驱使着帝辛追问道:“妲己,你们狐狸一般是如何给同伴上药疗伤的?” “大王不知道吗?”妲己笑道,“我们狐狸一般是用舌头舔啊。” 帝辛:“......原来如此。” 最终,还是妲己变成了小狐狸,被帝辛揣进袖子里,带着去找大夫给上药了。 在帝辛的授意下,大王被闻太师用打王金鞭教训了一顿的消息成功传了出去。同时,闻太师召集了大臣们,一面称自己规训了帝辛,大王正好好反思自己的行为,一面道出比干逼宫一事,敲打只告帝辛的状,而不反思朝臣之过的大臣们。大臣们理亏,不敢再多言,之后一段时间都安安分分地,没人再找帝辛和妲己的麻烦。 而此时,清姬一路找到了西岐,想看看是不是姜子牙捉了申公豹。 西岐可是仙人道士齐聚的地方,清姬必须万分小心,一个不慎就会被捉去。清姬正小心翼翼地收着自己的妖气,打探申公豹是否在此处,她特地躲着姜子牙走,却没想到被一个长着翅膀的小孩发现了踪迹。 “妖怪!”那小孩拿着根金紫相交的棍子,大呵道,“妖怪,你为何在此!” 清姬一惊,怕这小孩把姜子牙等道士招来,赶紧捂住他的嘴,将他带走。 那小孩正是雷震子,他一路挣扎着,愣是挣扎不出清姬的手心,挣扎到最后实在没力气了,蔫蔫地挂在清姬身上,任由清姬将他抱走了。 清姬离了西岐城里,到了一处荒郊野外,才松开捂着雷震子嘴巴的手,故作凶狠的地威胁他:“小孩,你可不许说你见过我,否则我就吃了你!” 雷震子自觉是堂堂云中子门下弟子,竟然被一只不知名的妖绑走了,自尊心十分受挫,哀怨地看了清姬一眼,道:“别想吓唬我,豹师叔说了,妖怪根本不吃人。” “豹师叔?”清姬被触发了关键词,问道:“是申公豹?” 雷震子疑惑抬头:“申公豹是谁?” 两人对暗号失败。 清姬不死心,追问雷震子:“你豹师叔可是一只大豹子?” 雷震子偏过头,哼声道:“你是捉我的坏妖怪,我不告诉你!” 清姬急道:“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吃了你!” 雷震子硬气回怼:“妖怪不吃人!” 两人对阵,清姬败下阵来,蹲下来软下声音哄着雷震子道:“我不是坏妖怪,我朋友申......豹子,突然不见了,我怀疑他是被他师兄捉走了,我只是来找他的。” 雷震子听着清姬的话,心里思索着话里的信息:豹子,被师兄捉,似乎都对上了,看来这只妖怪要找到可能真是豹师叔。 自己最近正发愁怎么帮豹师叔解开身上绳子呢,若有人帮忙就好了,可是......这是妖怪。 师父教导他,不能与妖怪为伍。 可是豹师叔也是妖啊。这几日雷震子常常溜去找申公豹玩,豹师叔对他那样好,虽然总是吓唬他,但是也会用尾巴摸他的头。即使他没能帮豹师叔解开绳子,但只要他厚着脸皮向师叔讨梅子吃,豹师叔都会给他。 豹师叔不想被绳子捆着,雷震子知道,所以想帮他。 雷震子毕竟年纪小,藏不住心思,清姬一看他的脸色,就猜到他那“豹师叔”极有可能是申公豹,赶紧道:“你若不信,带我去找你‘豹师叔’,他自然认得出我的。若我要做什么坏事,你们那儿那么多仙人道士,还怕捉不住我吗?” 雷震子迟疑了,在师父制定的规则和心中的感情之间,还是倾向于和申公豹的感情,对清姬故作凶狠道:“我可以带你去见我豹师叔,不过要是让我发现你是骗我的,我师父和姜师叔定会杀了你的。” 清姬毫不犹豫答应了:“好!” 申公豹一听那犹犹豫豫的推门声,就知道是偷跑过来的雷震子,姜子牙进自己的房门不会这样怯生生的。他头也不抬道:“雷震子,你天天这样吃梅子,也不怕酸掉牙。” 出乎他意料的是,传来的声音不是雷震子的,而是清姬。清姬激动道:“申道人,你真在此处!” “清姬!”申公豹惊而坐起,见清姬要上来解他身上的绳子,申公豹赶紧制止道:“别碰!这是缚妖索。清姬,你怎么在这?” 清姬停住了手,对申公豹道:“我跟姐姐发现你不见了,猜想你可能是被姜子牙捉了,我便赶来救你。路上碰到了雷震子,他带我来找你的。” 雷震子守在外边防着姜子牙突然回来,闻言伸出手晃了晃,示意申公豹他在那。 “不多说了。”清姬蹲下来,“这绳如何解?” “这是女娲的缚妖索,没有法诀解不开。”申公豹道。 听到这儿,清姬放弃了解绳子的想法,对申公豹道:“不管怎样,先将你带走再说。” 清姬就要将申公豹扛走,却听外边的雷震子大声打招呼道:“姜师叔,你回来啦!” 申公豹心头一震,推开清姬道:“姜子牙回来了,你快走!别管我了,带着我你跑不了。” “可......”清姬还不想放弃,申公豹低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若被捉了,谁能救我?快走!” 清姬一咬牙,转身跑了。 失利 “雷震子。”姜子牙看到雷震子并不惊讶,这段时间雷震子常来找申公豹玩。姜子牙心里是乐意雷震子来的,他希望道门中人能对申公豹友善一些,因此姜子牙对雷震子时不时来他屋里偷梅子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此时的姜子牙奇怪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雷震子:“你怎么不进屋?” “我......”雷震子低着头,紧张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罢了。”姜子牙越过他,往屋里走,“进屋说吧。” “等等,姜师叔!”雷震子一惊,急忙叫住姜子牙。可是来不及了,姜子牙已经推门进去了。 屋里申公豹没有趴在他常在的位置,而是站在一边,有些戒备地看着他。姜子牙立刻感觉到了屋里有些不寻常,皱眉道:“不对劲,屋里有妖气。” 他身后,追上来的雷震子脸都吓白了。 申公豹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道:“屋里有我这么大一只妖,没妖气才奇怪。姜子牙,你老糊涂了吧。” 申公豹看了雷震子一眼,示意他安心。雷震子被稍稍安抚,从害怕中回神,看懂了申公豹让他离开的眼色,悄无声息地跑了。 姜子牙却没有被申公豹糊弄过去,坚定道:“不,这不是你的妖气,有另一只妖来过。” 申公豹没想到姜子牙好端端一个人,鼻子竟然是属狗的,这都闻得出来。但此时申公豹不能露怯,于是仍然固执道:“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姜子牙,哪只妖敢不长眼地跑来你的地盘撒野?你大抵是闻错了。” 可若要说固执,这世间没人能比得过姜子牙的。姜子牙觉得自己被师弟质疑了,心里对自己的想法越发坚定:“我不会闻错,绝对有别的妖来过。”说着,姜子牙当着申公豹的面,在屋里布下了天罗地网阵。布完阵,他还特地看了申公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等着吧,等那妖再来一次,我定能捉住他给你证明,绝对是陌生的妖来过。” 申公豹:“......” 姜子牙没等多久,果然就等到自投罗网的清姬。申公豹无法给清姬传信,只能在心里干着急,就怕清姬被姜子牙捉了去。在看到清姬出现在房里的刹那,申公豹就急喊道:“清姬,屋里有陷阱,跑。” 他出声虽快,但还是晚了,清姬被天罗地网阵困了个正着,无力地拿爪子撕着四面八方的绳索,焦急道:“这是什么?怎么撕不断。” “这是天罗地网阵。”申公豹上去试图用牙咬断绳子,但他被缚妖索捆着,法力尽失,根本拿这天罗地网阵无法。此时,感应到阵法被触发的姜子牙赶回来,和试图脱困的清姬撞了个正着。 “妖怪。”姜子牙宝剑已出,呵斥道:“哪里逃。” 申公豹瞳孔一缩,眼见姜子牙的剑就要砍到清姬身上了,情急之下,申公豹冲上去,一口咬住姜子牙的胳膊。 鲜血涌注而出,姜子牙手一颤,歪了剑锋。宝剑没有砍中清姬,反而削断了天罗地网阵的绳索。 血从豹口滴落,申公豹的心被那血刺了一下,他忙松了口,连退了两步。清姬终于逃出了天罗地网阵,申公豹却不看她,只低声道:“清姬,快走。” 清姬警惕地扫了手上还流着血的姜子牙一眼,转身跑了。 姜子牙的眼神一直盯着她,见清姬跑了,他下意识要去追,却听申公豹道:“别动她,姜子牙。” 姜子牙脚步顿住了。 “为何?”姜子牙随手撕下一片袖子,扎住自己血液不断涌出的手臂。 申公豹看着姜子牙受伤的手,心里有些内疚,对姜子牙低声软语道:“她是我朋友。” “朋友?”姜子牙喃喃自语着,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她是来带你走的。” 申公豹不语,姜子牙兀自道:“你还是想回朝歌。” 申公豹没有回答,但答案他们俩再清楚不过。 “你的伤......找人来处理一下吧。”申公豹试图转移话题,但姜子牙就是不动弹,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申公豹。 门吱呀了一声,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豹师叔,你在......姜师叔!你怎么流血了?” “雷震子。”申公豹道,“去拿点伤药来。” “哦哦好。”雷震子忙小跑着出去了,却听见姜子牙叫了他一声。 “雷震子,慢着。”姜子牙说,“别让人知道。” 雷震子点头表示明白,迈着小短腿跑走了。 “我是不会放你回朝歌的。”雷震子脚步声渐远,姜子牙忽然道,“你那......朋友,就算有妖怪来抢,我也不会让你被抢走。” 申公豹回朝歌似乎遥遥无期,但前去追捕黄飞燕的鲁雄已经回到朝歌,为他没能成功追回黄飞燕向帝辛请罪。与此同时,西岐已反的消息也传回来。 虽然已经从妲己那里听到了西岐会造反,但西岐反叛的消息真传到了耳边,闻仲心里还是燃起了一腔怒火。 “虽说天命如此,然我等朝臣不可能不挣不扎,任由西岐取代殷商。”闻仲对帝辛和妲己道,“老夫想派青龙关守将张桂芳前去平反西岐,大王、皇后以为如何?” 闻仲虽然也问了帝辛,但眼睛却直直看着妲己。妲己记得原来殷商派去西征的将领就是张桂芳,但他的下场妲己不记得了,于是妲己含糊道:“太师心中自有定数。” 闻仲心知妲己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也没有听到有用的信息也没有多失落,还是点了点头。 帝辛道:“张桂芳出征西岐,青龙关便无守将,太师以为该增派谁驻守青龙关?” “老夫正要与大王商议此事。”闻仲道,“老夫同门中有一弟子,善摄魂之术。老夫有意邀其为青龙关守将,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帝辛欣然同意道:“有此等能人,本王自然要以礼聘之。太师所言之能人姓名为何?身在何处?” “那弟子姓名丘引,现大抵在东海一带。”闻仲看着帝辛,没注意到旁边妲己那张狐狸脸上闪过一丝不对劲,兀自道:“若大王同意,老夫便与丘引传信。只有一点,老夫得与大王说明。那丘引,乃是地龙精。” 帝辛不在意地笑道:“能投效我殷商,何须拘泥于是人是妖?太师,你去传信吧。” 闻太师行礼,告退了。 闻仲走后,帝辛倒是很快注意到了妲己脸色有些不对,问道:“妲己,怎么了?莫非......那丘引你认识?” “算是熟人吧。”妲己想起丘引带他们找到了巫山,她才能救回玉姬,眼底闪过一抹笑,转头对帝辛道:“他曾帮过我,也是我的恩人了。” “既然如此,本王更得对他以礼相待了。”帝辛笑道。 妲己看着帝辛,心里琢磨着张桂芳的事。能被闻仲派去守要塞青龙关,又首征西岐,这位张桂芳守将绝非无能之辈。可是,他没能阻止西岐灭商,只因为他的失败是被天命早已定好的。 殷商不缺守将,可是这些守将都已被定好了失败的结局。 “大王。”妲己问帝辛道,“你以为,要扭转西岐灭商的天命,我们最缺的什么?” 帝辛看了眼天际,低声道:“变数。我们最缺的是变数。” 妲己笑了,看来这人八百个心眼子不是白长的,他心里通透的很。 “大王。”妲己看着帝辛,认真道,“我这儿有两个变数,想引荐给你,你想不想见?” 帝辛没有说话,而是揉着狐狸毛,藏着眼底的精光。他知道,前几日他暗示闻仲打他的那几鞭子,终于换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闻仲虽然带来打王金鞭,但是他只是带给朝臣看的,并不是真想打帝辛。再如何,帝辛也是执权的帝王,而非跟在他身边学习的孩子了,他已经不是闻仲想打就能打的了。 闻仲之所以对帝辛动了鞭子,是因为到了中宫后,帝辛暗示闻仲打他。 妲己虽然答应了与帝辛结盟,共同反抗天命,但是妲己心里并不信任帝辛,可以说,她不相信任何人类。 妲己的不信任,帝辛心知肚明。所以,帝辛在妲己面前挨了三鞭子,不仅极力表明了维护妲己和反抗天命的坚决态度,同时暗暗向妲己透露了他知道比干逼宫一事背后有妲己的黑手。 他知道,但他什么都没说,而是在闻仲面前揽下了所有,没有丝毫反驳地挨了那一鞭。 这三鞭,确实打散了妲己对帝辛大部分的疑虑,让她愿意试着向这个人类伸出爪子,愿意相信他试试。 帝辛不能确定他的苦肉计能不能换来妲己的信任,但他选择赌。 当今日,妲己提出要给他引荐两个变数时,帝辛心中终于确信:他赌赢了。 他换到了妲己初步的信任。虽然只有刚刚开始的,一点点的信任,但帝辛还是觉得,这三鞭子,挨得值。 “别揉我毛了。”妲己用尾巴扫开他的手,“大王,你想不想见?” “当然想。”帝辛发自内心地笑说,“本王期待已久了。” 同盟 妲己约了敖乙在朝歌荒郊的一处山洞会面。 这次会面,敖乙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狼狈了。敖乙的大哥找到了被天雷追得东躲西藏的弟弟,给他带了一大堆防护的法宝来,这些法宝够敖乙撑上一阵子死不了了。 妲己也忍不住感叹,多亏了龙族富庶,有不少法宝供给敖乙保命,要是换成别个家底薄一点的妖,早被天雷劈死了。 敖乙进山洞时看见妲己是狐狸形态,先是惊讶了一下,后又发现她身边跟着帝辛这么个人类,下意识地皱了下眉。不过敖乙生性温和,不太对别人显露恶意,很快将自己脸上即将浮现的排斥和警惕敛了去。他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件防护的法宝递给妲己,道:“和我待久了可能会被天雷牵带,妲己你先把这个戴上为好。” 妲己摇头,伸出爪子把法宝推回去:“不必担心,天雷不会劈到我们。对了,敖丙怎么样?” 敖乙还是很信任妲己的,听妲己说不会有事就放心地把法宝收起来,顺手抬起手指弹了下盘在手腕上的小银龙,笑道:“敖丙修炼的很好,过不了多久,就能重新修出人形了。” 敖丙修炼得好好的,无端遭到了哥哥手指的一击,他绕着敖乙的手腕转了一圈,发出不满的哼声。 妲己真心实意地替敖乙高兴:“那可太好了。” “对了,妲己。”敖乙看着妲己,担忧地说,“你怎么变回狐狸了?可是出了什么事?还有这位是......” “这是人王。他身上有紫气护体,他所在之处,天雷不敢妄为。”妲己向敖乙解释道,“至于我的事,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妲己花了点时间,跟敖乙解释了自己违抗天道杀了灭族仇人,此时正靠着帝辛的紫气护体躲避天雷的事。敖乙听着,先是惊讶又同情,后来又是佩服,想到如今还在天道庇护下复活的哪吒,敖乙自嘲地笑道:“你是比我强的。” “至少你把敖丙救回来了,我却......”妲己摇头道,“不说这个了,我此次邀你,是因为人王想见你。” “想见我?”敖乙一愣,看向帝辛的时候没掩盖住眼底的狐疑和警惕,“我记得,我与人王并无交集。” “龙王二太子,久仰大名。”帝辛早从妲己那里听过了敖乙的事,温和地笑道:“本王从妲己那儿听过二太子的事迹,对二太子十分佩服,因此央求妲己为本王引荐一二。” 敖乙以为妲己会跟这人王说关于自己的事,说明妲己与此人的关系是不一般的。出于对妲己的信任,敖乙暂且压下对帝辛的疑虑,问道:“人王为何想见我?” “敖乙,我与你解释。”妲己轻咳两声道,“我与大王此番来寻你,是想邀你与我们结为同盟?” “同盟?”敖乙一愣。 “反抗天命的同盟。”妲己话音落下,天边雷声惊起,敖乙下意识防备起来,护住手腕上的小龙。可雷声响毕,闪电竟然没有落下。 敖乙看向帝辛的表情有些古怪:“你还真能防雷。” 帝辛笑而不语。 敖乙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你乃人间帝王,有紫气护体,连天雷都不敢拿你如何,你又为何要反了天呢?” “因为天道早已布好了局。”妲己解释道,“天道要助西岐反叛,改朝换代。哪吒之所以死不了,就是因为他是天道定好的西岐猛将。” 敖乙不由得皱起了眉。 “天命难违,你知道的。”妲己说,“我等虽有反抗天命之心,但单凭人力,无从和天抗争。我们需要一些变数,一些能搅了天道布局的变数。” “你是说......我?”敖乙犹疑道。 “我先前奉女娲之名办事,隐隐知道一些天数。”妲己含糊带过了自己知道天命的原因,对敖乙说,“在天命的局里,你弟弟敖丙并没有救回来。” 这个妲己不说,敖乙也知道,不然天雷不会紧紧追着他不放。 “所以在天道的布局里,是不会有你兄弟二人的。”妲己道,“你与敖丙,是天命的变数。我们不一定能挣脱得了天命的摆控,但你......或许能打乱天道的计划。” “所以,你是希望我与敖丙加入你们?”敖乙见妲己点头,陷入了沉思。 虽然妲己很希望敖乙加入,但出于友情考虑,她还是提醒他:“此行必然十分凶险,你该慎重考虑。” “我......”敖乙犹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咬牙决定道,“我加入你们。” “敖乙,你可想好了。”妲己轻声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我早已没有回头路了。”敖乙眼神坚定,沉声道:“即使我不与你们一起反抗天命,天命亦不会放过我与敖丙,我躲不了,还不如同你们一块儿反了。” 帝辛拍掌大笑:“龙二太子好胆识!” 敖乙一愣,摸着头笑道:“你是头一个这么夸我的。” 得到敖乙同意加盟的准信,妲己也很高兴,尾巴都晃得轻快了些。 看了看新得的两个盟友,敖乙友好地问:“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帝辛摇头道:“如今三太子尚未修成人形,二太子怎能带着他涉险?本王有一提议,若二太子不嫌弃,可随本王与妲己先回皇宫。若本王的紫气能护三太子一二,对本王而言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能不用躲雷,敖乙怎么会不愿意?他自然点头答应下来,心里对帝辛的防备也轻了不少。 “对了,你还记得丘引吗?”回皇宫的路上,妲己与敖乙闲聊道,“他如今也是殷商的将士,正要去守青龙关。” 敖乙虽不知青龙关在何处,但从妲己的这句话里,他听出了这位人王对妖并没有明显的恶意,心里又对他信任了几分。 张桂芳收到了闻太师的飞檄,奉命挂帅出征西岐。在他离开前,青龙关也迎来了新的守将丘引,二位将领完成了守关事务的交接。 张桂芳也是截教弟子,和丘引虽然不算熟悉,但好歹是同门,他对丘引的本事也知道一二,因此将青龙关交到丘引手中他也放心。 丘引头回担任守关大将这样的重任,不敢有丝毫懈怠,不仅严密安排青龙关的守卫,他还常常亲自到青龙关附近巡防。一日,丘引正在青龙关外三百里的地方巡查,忽然发现附近有些异动,他立马警觉防备,眼见着一个熟人摔到他眼前。 “是你?”丘引惊呼道,“雉鸡?” 清姬摔得一愣,听到声音抬起头来,也惊呼道:“是你!地龙!” “你怎么会在此?”丘引忙将清姬扶起来,疑惑地问她。 清姬哭丧着脸解释:“我朋友被西岐的一个道士捉了,我去救他,却也差点被捉了。” 丘引闻言怒道:“哪个道士,竟那样坏?” 清姬道:“西岐的姜子牙。对了,你不是去东海跃龙门了吗?怎么在这?” 丘引沮丧道:“我到了东海,但他们说我不是鲤鱼,不能跃龙门。” 清姬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丘引又道:“我师门中有一人在朝中当太师,他邀我前来青龙关当守将,我就来了。” “原来如此。”清姬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道,“丘引,你可否帮我个忙?” 丘引还是很热心的,拍着胸脯道:“什么忙?你说。” “我打不过那道士,从他手里将我朋友救走是不可能的。”清姬转着眼珠子,咬牙道:“我想趁着那道士不在,将我朋友偷出来。” “此法虽好,但若那道士守着你朋友不走,那该如何是好?”丘引有些忧虑。 “不慌,”清姬倒是淡定,“等我找个人。” 张桂芳带兵征伐西岐的消息传到了西岐城里,姬发急忙请姜子牙前去正厅商议此事。前脚姜子牙刚走,后脚雷震子就跑去通知清姬道:“姜师叔走了,你动作快些!” “知道了。”清姬摸了摸雷震子的头,笑道:“多谢你了,雷震子。”说完,她原地一转消失不见了。 申公豹在屋子里无聊地甩着尾巴。雷震子不来找他玩儿,申公豹实在无聊的很,忽然他脚下土地震动,一个男人突然间从土里钻出来,站在他身边,申公豹被吓得跳起来。下一秒,清姬也出现在申公豹身侧。 “我来救你了,申道人。”清姬不多话,和丘引一起扛着申公豹,钻进丘引挖的地道里。 申公豹被带走的瞬间,姜子牙就感应到了,他立刻赶回房间里,却见他布下的阵法被破坏,房间里突兀地多了一个地洞,申公豹已经不见了。 姜子牙循着地洞追上去,来到离西岐城不远的郊外。周围残留着不少妖气,除了申公豹外,还有至少两个妖怪。妖气四面八方地散着,显然是申公豹他们故意的,为的是不让姜子牙循着妖气找到他们的去向。 姜子牙放弃了靠妖气寻找,直接掐指算申公豹的去向。他算到了方向,正要追上去。却忽见前方沙尘滚滚,扬沙中隐约有旗帜和战马冲过来。 是张桂芳的大军杀到了。 压境 丘引和清姬将申公豹带到青龙关,丘引对清姬道:“我有守关要务在身,只能助你到这儿了。” 清姬向丘引感谢道:“多谢你的帮忙,以后你要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自可上朝歌找我。我叫清姬。” 申公豹也道:“亦可以找我,我也在朝歌,名申公豹。” 丘引暗暗记下,与清姬和申公豹道别。清姬独自扛着尚被缚妖索五花大绑的申公豹,抓紧赶路回到了朝歌。 中宫的偏殿里,架子上的玉石琵琶微微晃动了一下,忽然毫无征兆地从架子上摔下来。就在琵琶即将坠地之际,一道白光闪过,玉石琵琶瞬间消失,一个女子落在地上。 女子正是玉姬,有了清姬等妖怪寻来的天材地宝的辅助,玉姬修炼的速度快了不少。就在今日,玉姬成功地修出人形。 玉姬跟在妲己身边时妲己还住在寿仙宫,此时面对全然陌生的中宫,玉姬不敢明目张胆地随意走动。走过生死一遭,玉姬的警惕心提高了不少,她小心翼翼地藏好自己的妖气及身形,才敢走出偏殿寻找妲己和清姬。 妲己扒着帝辛的手腕,藏在帝辛的袖子里,随着帝辛回到了中宫。敖乙同他们一起进到皇宫里面,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人类的宫殿是什么模样,确实与海底的龙宫大不相同,敖乙觉得十分新奇有趣。一进中宫,妲己刚从帝辛的袖子里钻出来,就被一个凭空出现的女子抱了个满怀。 “姐姐!”玉姬兴高采烈地抱着狐狸转圈,“我许久未见你了。” “玉姬!”妲己又惊又喜,“你修成人形了!” “是啊。”玉姬笑道,“我又能跟在姐姐身边了。对了,清姬姐姐呢?她也好几天不来看我了。” “申公豹不见了,清姬去寻他。”妲己解释道。 一边,敖乙看着凭空跳出来的玉姬有些诧异,他方才一点儿妖气都没闻到,此时见妲己和玉姬聊得差不多了,敖乙顺时问道:“这位是?” “这是玉姬,也是我妹妹。”妲己给敖乙介绍道,“是玉石琵琶精。” 玉姬跟敖乙打了个招呼。妲己这么一说敖乙就明白玉姬的身份了:“上回你们去灵山,是不是就为的......” 妲己点头,敖乙摸着袖子里的小龙笑道:“看来玉姬已经完全恢复了,值得庆贺。” 敖丙闻言出来嗷了一声,表示他很赞同。 帝辛静静地等着他们叙完旧,对敖乙说:“中宫戒备森严,不会有不相干的人进入,你可安心待在此处。只是......我为人王,常有些朝堂事务需要到中宫之外处理,妲己也是常随着我的,因为本王需与妲己形影不离,方能为其躲避天雷。本王亦想助二太子免于天雷祸患,只是这需要勉强二太子随于本王身侧了。若是二太子不介意,可在朝中挂个‘贴身近卫’的虚职,此后进出皇宫也更方便些。” 可以不用遭雷劈,敖乙自然不介意,他好脾气地点头道:“一切听大王安排。” 帝辛找来了鲁雄,跟他交代了安排敖乙身份的事,鲁雄领命而去,翌日贴身近卫的腰牌就送到了敖乙手里。敖乙正大光明地跟在帝辛身边,终于过上了一段不必被雷追得东奔西逃的日子。 几日后,清姬扛着申公豹,终于回到了朝歌。 刚进到中宫的正殿里,清姬就看见修成人形的玉姬跟在妲己身边,激动得手中一颤,直接把申公豹摔在地上,扑上去抱住玉姬:“玉姬!你修成人形了!” “清姬姐姐!”玉姬高兴地回抱住她:“我可想你了。” 两只妖怪欣喜地抱作一团,却听身后沉重地“咚”了一声,是申公豹重重地摔在地上。 妲己赶紧上去问道:“申公豹,你没事吧?”她想扶着申公豹,但有心无力,毕竟现在的她只是小小的一只狐狸。 “没事。”申公豹表情扭曲了一下,没想到他被姜子牙抓走没受什么重伤,反倒是被救回来时被清姬摔了个狠的。 清姬才想起自己激动之下把申公豹摔了,尴尬地在一边摸了摸鼻子。 妲己见申公豹还被绳子捆着,伸出爪子想划破绳索,申公豹、清姬和敖乙却齐齐出声阻止了她:“别动!” 妲己爪子一顿,帝辛也皱了皱眉,走到她身边。 “这是女娲的缚妖索。”敖乙不靠近,在一边解释道:“缚妖索对妖克制的很,小心被它伤到。缚妖索是划不破的,需要特定的法诀才能解开。” 敖乙没说的是,缚妖索对龙族尤为克制,因此他对这绳索十分忌惮,一直站得远远的,不想靠近。 “需要法诀才能解开?”妲己担忧地皱起眉,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去昆仑山找女娲问吧? “不必焦急。”帝辛捏着妲己的爪子,将她抱离缚妖索,“闻太师是截教中人,在妖怪和道士中皆有些门路,我们让闻太师去打听打听就是了。清姬,你去找鲁雄,让他请闻太师来。” “好。”清姬点点头去了。 敖乙有些迟疑道:“这位闻太师......申公豹是否需要暂避?” 他有些怕闻太师见到申公豹是豹子精,直接将他打死。 “不必。”帝辛摇头。 闻仲进来时,还是被中宫这一屋子的妖怪给吓了一跳。他先是朝帝辛和妲己见了礼,视线扫了在场的妖怪们一眼,落在地上的申公豹身上:“这是?” “这是我朝国师,申公豹。”帝辛给闻仲解释道,“他是元始天尊的弟子,前些日子被同门的师兄用缚妖索捉了去,今日才救回来。” 申公豹觉得帝辛言语中的自己听起来格外的丢人,他忍不住用爪子捂住了豹子脸。 “申公豹?”闻仲惊讶了一下,道:“我听闻元始天尊收了一只妖做弟子,原来就是你?你为何要上昆仑山,而非碧游宫?在昆仑山上,妖可不好过。” 申公豹苦笑着,没有答话。 “此番请太师来,是想请太师帮忙。”妲己温声道,“缚妖索须法诀才能解开,我等寻不到门路,想请太师替我们打听打听。” “此事不难。”闻仲道,“我师父金灵圣母,乃是通天教主之徒,在女娲宫也有旧交,我回头就书信予我师父,托她打探一二。” 没想到闻仲答应地这么爽快,妲己等都很惊喜,真心实意地感谢他。 “老夫此番前来,还有一事要禀予大王。”闻仲道,“张桂芳的兵马已经到了西岐,与西岐的军队交上了手。” 那日,姜子牙追着出逃的申公豹到城外,恰巧看见张桂芳率领的大军杀到了西岐。正事当前,姜子牙只能暂且放弃将申公豹追回来的打算,回到西岐城里和姬发等人商议如何面对殷商征伐的大军。 而此时郊外,离姜子牙不远的地方,雷震子正迈着小短腿,有些忧愁地踱步走回西岐城。 “这个时候,豹师叔应该走了吧?”雷震子有些难过地想,“以后可没人能陪我玩了。” 他的师父和所有的师叔,虽然也照顾他,但更多时候都是严厉地盯着他练棍法,不许他有丝毫的懈怠。他们说,他以后会是西岐的大将,所以必须更强、更强。 只有豹师叔,会用尾巴摸他的头,会一边给他梅子吃,一边提醒他少吃些,小心被酸掉牙。 雷震子忧伤得太过沉浸了,竟然没听到身后的马蹄声,直到声音已经近乎震碎地面了,雷震子才从愁绪中被吓醒,惊恐地回过头。 不好!大军来袭!雷震子急忙扬起翅膀飞起来,希望快些赶回朝歌,将这个消息带给姜子牙他们。 但他的翅膀尚且稚嫩,飞的不快,眼见大军就要追上他了,忽然一道清风拂过,一人出现在雷震子身边,将他提溜起来。那人在地上布下一个迷阵,暂且拦住了大军进击的脚步,然后拎着雷震子走了。 西岐城里,姜子牙回到正厅,姬发见姜子牙回来了,问道:“丞相方才急急忙忙出去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姜子牙轻描淡写道,“发现了一只妖。” “什么?城里有妖怪?”姬发和散宜生等大臣具惊而站起,散宜生道:“西岐城守卫森严,如何会有妖怪混进来呢?” “那定然是城中防卫出了疏漏了。”声音凭空乍起,云中子一脸晦气地提着雷震子推门而入,“商军已逼到西岐城外,西岐城中也有妖怪出没,尔等是否过于懈怠了?” 姬发和散宜生等大臣面面相斥,散宜生不知云中子身份,不敢放肆,恭敬道:“这位是?” “师兄。”姜子牙问,“你怎么来了?” “师尊派我前来相助。”对着姜子牙,云中子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姬发见状忙恭敬道:“原来是昆仑山的仙人,有失远迎,姬发失礼了。仙人请坐。” 云中子缓下脸上,在一边坐下了。 “仙人所言城中布防缺漏,言之有理。”姬发道,“此事自当严查,不过商军逼境,方为当下所急。” “武王所言不妥。”云中子摸着胡子摇头道,“内外皆安,方为上策。” “仙人所言极是。”姬发恭敬道,“防卫疏忽,玩忽职守之人,发定当严惩不贷。” “不......不是他们的错。”眼见有人要被罚了,雷震子忍不住开口道。 云中子摸着胡子的手一顿,瞥向雷震子:“此言何意?” 顶着师父严厉的视线,雷震子有些瑟缩,不敢说出口。不过一想到有人要因此担过错,雷震子就内疚极了,犹豫了半晌,他还是怯生生地开口道:“妖怪......是我带进来的。”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神色各异,云中子的脸色难看至极。 受罚 “你如何会与妖怪混在一起?”云中子再压不住喷涌而出的怒火,拍桌吼道:“说!” 雷震子被吓住了,苍白着脸坦白道:“是豹师叔......她说要救豹师叔。” “豹师叔?你叫谁‘豹师叔’?”云中子惊疑道,“莫不是申公豹?他如何会在西岐?” 大臣们都皱起眉,不知道云中子说的是谁,也不知道西岐何时多了这一号人物。姬发倒是知道些什么,此时正着脸色端坐在椅子上,眼神却偷偷扫向姜子牙。 姜子牙直言道:“申公豹是我绑来的。” 云中子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古怪,但他很快就隐藏起来,面上一片肃然,对雷震子厉声呵斥道:“雷震子,你身为我阐教弟子,竟然与妖怪为伍,还称妖怪‘师叔’?简直有辱师门!我平日里如何教导你,你都忘了不曾?过来,跪下!” 雷震子不敢忤逆,依言跪在云中子跟前。云中子从空中一掏,凭空取来一根木棍,不留力道地、狠狠地打在雷震子的脊背上。 雷震子闷哼一声,却不敢哭出来,只能直挺挺地受着。旁边,姬发的脸色却已经变了。 雷震子认西伯侯姬昌作义父,算来也是姬发的弟弟,姬发平日里也挺疼他的。他虽然带妖怪进来救走了申公豹,但那妖怪也没在西岐城里伤人,因此这事在姬发眼里不算大的过错,不值得这样大动干戈。更何况雷震子年纪这样小,云中子那一棍子没有丝毫留手,哪里是雷震子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受的住的? 眼见云中子还要打第二棍,姬发微微沉下脸色,上前挡在雷震子面前,勉强微笑着维持住恭敬的语气道:“仙人且慢。此时张桂芳的兵马已经快打到了西岐城,大敌当前,其他事也该往后拖才是。” “武王不必替这小子开脱。”云中子不吃这套,冷哼一声说,“我为其师,自然得担起管教重任,这小子干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来,本道人不将他好好教训一番,枉为人师!” 云中子绕过姬发,扬起棍子,姬发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直接拦住了云中子的棍子,沉声道:“雷震子年纪尚幼,我为其兄长,日后定当好好管教。” “师兄。”姜子牙突然开口道,“和妖怪为伍是什么大事吗?收妖当徒弟的是师尊,你难道要扬着棍子打上玉虚宫吗?” 姜子牙这话说的实在犯冲,整个正殿的氛围瞬间冰冻了起来。云中子被刺激了一下狠的,火气冲破了头脑,反而显得冷静多了。他一下子也顾不上忌惮姜子牙代行天道的身份了,冷声问道:“姜子牙,你是何意?” 姜子牙话说出口后迅速冷静下来,自觉失言了。他从前总是下意识地将申公豹排除出妖的行列,只当他是自己的师弟,只有这样,他才不会陷于天命和友情的两难。 但今日,申公豹被妖怪救走这事和云中子训斥雷震子的几句话都在狠狠地提醒着姜子牙:申公豹是只妖,在他师尊及师兄弟眼里就是只低贱的牲畜,他们从来没有承认过他。 他叫申公豹的每一声“师弟”,都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事实把姜子牙从理想的两全中敲醒,他骤然发现自己的“代行天道”似乎是掌握了极大的权柄,实则只是上天用来操控棋局的一只手罢了。 想明白这些的姜子牙不知从何升起了一股激愤,竟撕开了那冷面冷心的皮,透出一丝尖锐的怒意,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出来。 此时的氛围降到了冰点,却又隐隐含着一触即发的战意。姜子牙迅速冷静后,很快恢复了自己平时面无表情,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淡淡地看着云中子。 散宜生眼见氛围不妙,赶紧出来转圜道:“二位,此时大敌当前,我们可不要内战才好。仙人,您先坐下喝茶,消气、消气。” 云中子没说什么,就算姜子牙所言有失,那也不是他能教训的。此时散宜生出来说话,他就顺着台阶下了,回到位子上喝起茶来。 散宜生又道:“张桂芳骁勇善战,非寻常之辈,我西岐自然得派名将上前迎敌。” 姬发顺势接道:“有哪位将军自愿请战?” 黄飞燕在一边一直没说过话。她不是西岐人,本该低调些,不当出头鸟的。但她心里燃着战意,渴望在战场上厮杀一番,此时见无人应声,她主动站出来道:“我请战。” 黄飞彪不赞同地拉了她一把。姬发的脸色有些犹疑,毕竟黄飞燕先前一直在后宫,没什么上阵杀敌的经验,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 姜子牙知道克制张桂芳的人是哪吒,但因妲己搅局,武王造反提前,此时的哪吒还没从莲藕变成人呢。他看了突然到西岐来的云中子,猜到了元始天尊的安排,在一边道:“师兄不就是为此而来吗?” 姬发等人齐齐看向云中子,云中子默认了。 “既然如此,就劳烦仙人了。”姬发赶紧道,“就请仙人挂帅,黄娘娘为将,会一会那张桂芳。” 黄飞燕应下,事情安排完了,姜子牙不想和云中子多待,转身就要出去了。离开前,他瞥见了一声不吭跪在一旁的雷震子,脚步顿了顿,回身把雷震子抱上一道带走了。 雷震子虽然是个小孩,但从没人用这种抱小孩的姿势抱过他,被姜子牙抱起的雷震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姜子牙的手放在他后背上,刚才被打过的地方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痛哼一声,把头靠在姜子牙的肩上。 姜子牙肩膀一僵,雷震子明明轻的很,他却莫名被靠的有些半身不遂。 “姜师叔,”或许是离师父远了,也或许是姜子牙前一段时间任由雷震子跑进房间吃梅子让他有了友好的错觉,他轻声开口问道:“豹师叔是坏妖怪吗?” “不是。”姜子牙果断回答道。 “那为什么你要抓他呢?”雷震子问着,心里的委屈越来越烈,眼泪渐渐涌上眼眶,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为什么师父讨厌他呢?为什么......我不能叫他‘师叔’呢?” 姜子牙无从跟年幼的雷震子解释这些事,于是他选择直接道:“不必管你师父,申公豹还是你师叔。” “我还能和豹师叔玩吗?”雷震子闷闷问道。 这似乎不太可能了,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湿意,姜子牙难得觉醒了些许的不忍心,把实话吞回去,僵硬地转移话题道:“不哭了,我分你个梅子吃。” “可是,”雷震子道,“豹师叔说梅子都给我吃。” 姜子牙:“......那梅子是我的。” “豹师叔说是他的。”雷震子反驳道。 “他送我了,已经是我的了。”姜子牙怕梅子坏了,用术法存着呢,结果都便宜雷震子这小子了,姜子牙有些郁闷。 “豹师叔说都给我。”雷震子在吃面前从不妥协。 “......你给我留一些。”和孩子抢吃的,妥协的只能是大人,姜子牙想起自己千里迢迢将梅子从朝歌拖到西岐的心酸,无奈道,“你不能吃那么多,牙会坏。” 一梅两赠的申公豹,没想到自己不想吃的梅子惹出了这么一场不大不小的争端。此时的申公豹在中宫等待多日,终于等到了闻仲打听来的解开缚妖索的法诀,挣开了绳索,从此成为一个自由的豹子。 申公豹变回人形后伸了个懒腰,还有些不习惯。 见申公豹终于被拜托了缚妖索的束缚,妲己也算是松了口气。她与申公豹商议道:“我听你之前说姜子牙,本以为你与他还有些师门情分的,没想到姜子牙这人这么狠,竟然一点师兄弟的情谊都不顾,直接将你捉了去。” 申公豹轻咳了两声,尴尬地笑了笑。 妲己道:“西岐你绝不能再去了,你可有其他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申公豹摇头道:“我不走了,我留在朝歌。” “你......”妲己倒吸一口气,忍不住道:“那如何行?如今我和敖乙都在朝歌,这里是太平不了的。你修仙多载,好容易要修成正果了......” “真修成了又如何?上天去给他们当坐骑吗?”申公豹嗤笑一声,果断道,“这仙,我不修了。我是妖,我就当一辈子的妖。” 帝辛也有些意外了:“你放弃的可是一条坦途。” “我等妖怪行于世上,是没有坦途能走的。”申公豹道。 此时清姬趁机跳出来接话道:“申道人说的是,姐姐,你也别老想让我和玉姬走了。” 玉姬还在一边不住地点头,妲己见状气道:“你们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如何不知呢?只是,姐姐,”清姬道,“我和玉姬没有其他亲人,只有你了。” “我也只有你们了。”妲己看着清姬和玉姬温声道,“所以我希望你们好好活着。” “妲己啊。”申公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让她们避祸求生,但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吗?天道之下,人也好妖也好,都躲不掉啊。” 珍珠 申公豹的话让妲己心头一震,轩辕坟三妖祸乱朝纲,最后被姜子牙一派追杀而死,确实是写在天命里的结局。玉姬也好狐族也好都没有像原来的故事那样招惹到姜子牙和比干,但她们还是没逃开被烧死的命运。此时她一味地想让清姬和玉姬远离,可......她们真的逃得掉吗? 清姬对申公豹的话听得似懂非懂,并没有很明白,但她眼尖地看出了妲己的动摇,赶紧点头附和道:“申道人所言极是。” 玉姬不明所以,但也跟着点头:“申道人说得对。” 妲己无奈道:“罢了......你们还是留着吧。” 清姬玉姬击掌欢呼,整个正殿的人和妖都被申公豹说的话搅得心情有些沉闷,唯有她们俩一直那么鲜活。 听着清姬玉姬清脆的笑声,大家心里的郁闷也被扫走了不少。申公豹恢复了人身,自然也要恢复国师的身份,他正要离开中宫回自己的住所去,走到门口时清姬喊住了他。 “申道人,等等。”清姬疾走两步追上来,对申公豹笑道:“还是申道人有办法,每次你一开口,就能说服姐姐。” 申公豹摇摇头道:“不是我说服的她,我说的那些话妲己心里都清楚,她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姐姐就是这样,她谁都想着,就是不想她自己。”清姬说着,眼底划过一丝黯然,她对申公豹道,“申道人,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申公豹疑惑地问:“何事?” “你能不能替我找一件趁手的刀兵?”清姬低声说。 “刀兵?”申公豹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突然想练刀兵了?” 和人类不同,很少有妖怪会专门练刀兵。对于妖来说,爪子和牙齿是他们天生就带有的的最厉害的武器,也是他们最趁手的刀。再额外练一样兵器,也不会比爪牙用的更方便、更趁手,所以,妖怪没有练刀兵的必要。一般而言,会练刀兵的妖只有两种。一种是像申公豹这样的,不方便随时露出爪牙攻击的,会再练一门武器;另一种是像敖乙那样,身份地位较特殊的,即使也习惯动爪子,但也会练一样兵器。 “我只是突然发现,爪子不是万能的。”清姬下意识地蜷起手指,脑海中回忆起了她一双手如何也撕不开天罗地网的无力。“我想变得更强些,”清姬咬牙,坚毅道,“我能感觉到,姐姐在担忧我和玉姬。我执意留下,自然是要成为姐姐的助力,而非令她分神的祸端。” “我知道了。”申公豹闻言沉默里半晌,点头答应下来,问道:“你可有什么想用的兵器?” “我......”清姬咬着下唇迟疑道,“其实我对刀兵没什么了解,我什么都没练过。” “好,我知道了。”申公豹也就象征性地问一句,他对清姬的回答没有丝毫意外,“那我就先给你找着,你等我消息。” “好。”清姬高兴地点头,“多谢申道人。” 日光照耀在将士们的盔甲上,红缨枪尖泛着冷光。 黄飞燕老老实实地跟在云中子身后两步左右,上回的黄巾力士让黄飞燕对那些仙人道士有了更高的敬畏,此时她虽还不曾看到云中子施展实力,但她心里和面上的恭敬分毫未减。 云中子暂且用阵法困住了张桂芳他们,但这并非长久之计。张桂芳也是道门中人,没用多久就破了云中子布的迷阵,带兵杀了过来。两军兵马即将正面交战,黄飞燕上回被张桂芳围堵过,但也没直接交过手,此时正屏息凝神,以待开战。云中子提醒她道:“小心张桂芳,他习得一秘术,名为‘呼名落马术’,可控制人失魂落马。” 黄飞燕闻言心神一凛,提起十二分精神来。 张桂芳骑着高头大马,一眼就看见了穿着红色披风铠甲,和周围格格不入的黄飞燕。他不发一言,扬着枪,策马朝黄飞燕奔过来。 黄飞燕毫不畏惧,握紧红缨枪冲了上去。 刀兵相撞,张桂芳的枪将黄飞燕的枪压下,手一转枪尖打在马上。黄飞燕战马受惊,险些将黄飞燕甩出去,张桂芳却没有乘胜追击,他越过黄飞燕,□□到云中子面前。 那才是他的目标。 云中子手持黄金棍,迎上张桂芳的枪。张桂芳与云中子交战几回合,打斗正激烈时,张桂芳忽而道:“云中子不下马更待何时?” 云中子虽知张桂芳身怀异术,但此术难以防备,云中子神魂一愣,攻击的动作一顿,仰身就要栽下马去。黄飞燕一惊,上前企图接住坠马的云中子,但张桂芳的枪不留情面,三两下扫开了靠近的黄飞燕,打伤了云中子。 云中子栽倒在地,张桂芳命令道:“将他捆起来。” 士兵依言上前拿绳子捆起云中子,黄飞燕眼见己方将领被捉,心急如焚。忽然,一道人影从她身边掠过,那人身穿道服,手持雌雄宝剑,一手剑扫开靠近云中子的士兵,另一手的剑挡住张桂芳的长枪。 黄飞燕惊呼:“姜丞相!” 姜子牙看了张桂芳一眼,一手收起宝剑拎起云中子的衣领,与张桂芳且战且退,毫不恋战地对黄飞燕道:“撤兵回城。” 黄飞燕虽不甘,但还是听了姜子牙的命令,带兵撤回西岐城里。 姜子牙没有那么多热血义气,见打不过对面,他果断地挂上了免战牌。 张桂芳的能力超乎西岐众臣想象的强,散宜生等大臣皆是愁眉不展。黄飞燕和云中子打了败仗回来,云中子是仙人,没人敢找他的麻烦,就有人把战败的原因归到了黄飞燕身上。 那人道:“黄娘娘久居深宫,想来是不曾带过兵的,此番战败亦有道理。” 还有人看似在替黄飞燕说话,实则暗贬道:“黄娘娘女流之辈,想必拿起刀枪都是难事,要黄娘娘带兵对垒,还是为难了她。” 黄飞燕听的一肚子火,但她确实没打赢,也反驳不了他们,只能闷闷地把火往肚子里咽。 姜子牙一板一眼道:“张桂芳身怀奇术,换谁都难赢得了他。” 云中子默默地不说话。 姬发问道:“免战牌也非长久之计。姜丞相,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不必担忧,”姜子牙道,“过些时日,会有办法的。”姜子牙可不是在空口安慰姬发,天道想让西岐成功推翻殷商,自然会给它安排好助力,姬发没有失败的可能。 只是如今出了点变数,战争提前了。这时候,本应该是哪吒出来带领西岐大军一举而胜,但此时,哪吒还在行宫里靠香火恢复身体状况呢。 敖乙接了自家大哥敖甲的来信,对妲己他们道:“哪吒的师父和母亲在陈塘关附近的翠屏山建了座哪吒行宫,享民众香火。”说到香火时,敖乙不由得露出讽刺的笑,嗤声道:“他也配?” “等哪吒享够了香火,塑成人身,想必就会到西岐去助姜子牙了。”妲己道。 “这个哪吒......可是能力非凡?”帝辛没听过这个名字,有些疑惑地问道。 敖乙、清姬和妲己都是见过哪吒或是直接和他交过手的,闻言狠狠点头,就连敖乙手腕上的敖丙都探出头来吐了个泡泡表示赞同。 “听你们所言,如今这哪吒似乎重伤不便?”帝辛冷然道,“既然此时他势弱,何不趁此将其扼杀?” “想必没那么容易。”申公豹道。 帝辛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忽然听见敖乙说道:“不试试如何知道呢?” “敖乙你......”在场的妖怪皆是一惊。申公豹有些担忧,主要是敖乙看起来一直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如今经历过磨砺,虽然他看起来比以往在龙宫时实力强劲了不少,但申公豹还是不认为敖乙能打得过被众妖怪惊叹实力的哪吒。更何况,哪吒身后还要太乙真人甚至元始天尊的助力。 妲己倒是直言了:“你打不过他的。” 敖乙没有说话,拿手指按了按手腕上小龙的脑袋。敖丙缠上他的手指,对着他发出一声低吼,想来也是不同意的。 但......哪吒杀了敖丙的事,一直是敖乙心里的一根刺。 “从前......我也觉得我这样弱,可能救不回敖丙,抗不过天雷,但如今,我都做到了。”敖乙手指绕了两圈,把小银龙从自己的手上卷下来,放在手心上,递到帝辛的面前,“如今的我,只觉得这世上没什么是我做不到的。逆天而行罢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做了,天雷我都扛得过,还怕太乙真人和哪吒吗?只是这段时间,还请大王对我家敖丙多加照顾了。” 敖丙对这安排十分不满,在敖乙的手心剧烈挣扎着,还冲他咆哮了两声。敖乙充耳不闻,只看向帝辛。 帝辛看着温润的敖乙,龙王二太子就如同一颗珍珠,表面上再如何柔和圆润,内里也是坚硬的。 帝辛慢慢点头,伸手将敖丙接过,郑重道:“好。” 拆宫 翠屏山上的哪吒行宫,来进香的人络绎不绝。 陈塘关的百姓都听闻半年多前有神在此感应显圣,千请千灵,纷纷赶来进香。虽然这个哪吒不是百姓们耳熟的神,但百姓想的简单,只要这神灵验,他们就肯拜。 无人注意到,在翠屏山顶的一块岩石上,有一位蓝衣公子举着一把玄色的伞,静静伫立在岩石上,遥遥望着半山腰上了哪吒行宫。 那蓝衣公子身形消瘦,面容柔和,手指干净纤细,一看就是个文弱的书生。他站在岩石上,衣袂被风吹得飞扬,他好像随时要被风刮下去了一样。 他手里拿着一把黑伞,那伞的形状怪异至极,伞面并非绸缎而是一片又一片反射着日光的仿佛鳞片一样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可怖,和那公子柔弱的外表格格不入。 天上慢慢布满乌云,似乎要下雨了。到行宫进香的人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些人抓紧脚步跑回家去,有些住的远的却选择到哪吒行宫里躲雨。 那持伞的公子却仍旧站在那里,没有离开去躲雨,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天一眼,只是在听到第一声雷时,慢慢地挪开了覆盖住他头顶的伞。 天雷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朝他劈下去。 他果断往空中一跃,下一秒,身后的岩石陡然炸开,被雷劈得四分五裂,化作随时滚下山顶。 尚在翠屏山的人惊恐地抬头望着山顶,眼尖山顶上一块巨大的岩石被雷劈碎,百姓们不由得害怕了。大人抱紧手中的孩子,着急忙慌地离开翠屏山。有些崇拜神的人,仍旧跪在行宫里的金身塑像前,祈求着上天暂且熄了它的怒火。 他们的祈求没有任何效果,天雷并不因此而停歇,那蓝衣公子落在哪吒行宫的屋顶上,天雷随之而至,劈开了行宫的屋顶。 行宫里的人慌乱无措起来,终于开始逃离这里。很快,哪吒行宫空无一人,唯有两个鬼判躲在哪吒的金身塑像脚下,瑟瑟发抖。 忽然,从行宫屋顶的裂缝中跳下来一个人,那人拿着一把怪异的伞,但是气质温和,是属于鬼判们见着了会想上前和他搭话的那类人。 鬼判刚想告诉他这里有天雷,快点跑,却见那人淡淡扫了他们二鬼一眼,忽然抽出一把剑,毫不犹豫地砍在哪吒的金身塑像上。 神像的腿被宝剑一砍,断裂开来,掉落在二鬼判的眼前,二鬼判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那条断腿,都惊呆了。 没想到此人看起来是个好人,实际上却是来砸场子的! 还未等二鬼判拿起武器,找回场子,一道天雷从屋顶劈进来,直冲着那人去的。那人却没有闪避,反而站到了哪吒神像的后面。天雷追着他,劈到了哪吒神像的身上。 那座高大的神像被雷电打了个正着,瞬间粉碎,三头六臂四分五裂地掉落在地上,那个来砸场子的人,却站在神像的废墟里,露出一个快意的笑。 鬼判们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开手里的伞,伞下的阴影覆盖住他。天雷打在伞面上,伞面却丝毫没有损坏,那人安然无恙。 来砸场子的人就是敖乙。他看着哪吒神像一地粉碎的样子,心情难得美妙。重新打起天玄伞,他温和有礼地冲行宫里的二鬼判一笑,然后一脚踢开地上神像的残肢断臂,抬头阔步地走出哪吒行宫。 那一日,哪吒正神游呢,不在行宫里。没想到他就一天不在,行宫就让人给砸了。哪吒怒气冲冲地赶回行宫时,只看见行宫屋顶被破坏了,自己的塑像七零八碎地散了一地,两个鬼判抱团坐在一片狼藉的行宫里,嗷嗷哭泣。 看见回来的哪吒,两鬼判仿佛看见了光,甩着眼泪冲过来扑在地上,一鬼抱住哪吒的一条大腿,埋在哪吒的腰上继续哭。 哪吒见自己的行宫被砸,本就怒火中烧,被两个鬼判哭的怒气更盛,咬着牙问道:“怎么回事?” 两个鬼判闻言抬起头,七嘴八舌地解释道: “本来好端端的,天上忽然开始打雷,雷劈坏了屋顶。” “屋顶跳下来一个穿着蓝衣服的人。” “他笑的可真好看。” “这不是重点!那人抽出宝剑,砍断了您金身的一条腿。” “雷一直在劈他,也把金身劈坏了。” 哪吒从两个鬼判乱七八糟的描述里,勉强拼凑出事情的发展脉络:“你等是说,天雷劈了我的屋顶,然后进来了一个人,那人砍了我的神像,然后雷把我的神像劈成了这样?” 两个鬼判齐齐点头。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砸我哪吒的神像?”哪吒怒道,“待我去将他捉了来,好好算这笔帐!” 说完,哪吒拿出火尖枪,脚踩风火轮,气呼呼地冲出去了。 敖乙站在陈塘关的郊外,眼睛望着东海的方向,有些出神。 自从他离开东海,找寻救回敖丙的方法后,就再没有回去过了。他一直在外流浪,除了大哥敖甲,再没见过其他亲人。 他......有点想家了。 此时东海近在眼前,但敖乙却不敢回去。东海数万生灵,都崇仰着他们龙族,都心甘情愿受他们龙族管辖,都相信龙王会庇护他们。 敖乙是龙族的二太子,他怎么能把危险带到东海,带给那些相信龙的小妖们呢? 敖乙有些黯然地叹了口气,狠下心转身,就要回朝歌去。 忽然,身后响起一声怒喝:“站住!” 敖乙回头,看见一个小孩儿踩着风火轮提着枪冲过来,站在敖乙质问道:“是你砸了我的行宫?” 敖乙只在和彩云童子一起救石矶那会儿和哪吒交过手。哪吒已经不记得敖乙了,但敖乙不会忘记他。 敖乙眸色暗了暗,没有回答。哪吒见敖乙不说话,有些不耐烦了,厉声大喊道:“我问你话呢,你如何不说话?是敢做不敢认吗?” “是我砸的。”敖丙嗤笑一声,淡淡地扫了暴跳如雷的哪吒一眼,“你待如何?” 哪吒气急,拿起枪来指向敖乙,大喝道:“我待如何?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看你还敢不敢砸我的行宫。” 话音未毕,哪吒就扬着火尖枪向敖乙冲杀去。 当年那个刚刚离开龙宫的敖乙,在哪吒手底下过不了几招。但今日的敖乙已然今非昔比,他一手撑着天玄伞,另一手拿出宝剑,淡然迎上哪吒的攻击。 哪吒脚踩风火轮,仗着动作迅疾,身材灵巧,对敖乙穷追猛打,敖乙只有一手拿剑,另一手必须撑着伞,否则下一秒雷就要向他劈来了。敖乙心里顾忌着天雷,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哪吒的攻势。哪吒虽然自觉实力高强,压着对面这人打,但他也慢慢发现了,他看似打得对面毫无还手之力,但是却伤不到他一丝一毫。 哪吒觉得不对劲,停下来定睛一看,却发现对面这人全身上下全是防御的法器,比如说他身上那件华美的蓝色衣服,就是一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法袍,别说他的火尖枪了,连雷都防的了。 哪吒怒了:“你是穿着龟壳来打架的吗?” 敖乙平日里常在躲避天雷,一个不慎就会被劈成焦炭,为了安全着想,他身上堆满了防天雷的法宝。当然,这些法宝也只能挡几次罢了,早晚会损毁。等敖乙身上这些法宝被消耗完,敖甲就会给他送新的来。如今的敖乙被防御法宝层层保护着,比缩在壳子里的乌龟还难伤到。 哪吒暴怒过后,冷静下来,再次冲上前和敖乙对打,这次他不再莽撞地攻击了,反而开始在战斗中细细观察敖乙的弱点,然后专挑他弱处攻击。敖乙防的再严实,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一个不慎还真被哪吒伤到了,踉跄着后退两步。 哪吒心中得意,乘胜追击地冲到敖乙身边,敖乙没有闪躲,哪吒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心里突然叫嚣着快跑,可脚还是下意识冲到敖乙面前。敖乙眼尖哪吒冲过来,忽然放开了手里一直紧握不放的黑伞,在伞面离开敖乙头顶的一刹那,雷点就迫不及待地冲下来。 而此时,哪吒就站在敖乙面前,离他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见到雷电劈下来,哪吒就知道要糟,他试图踩着风火轮逃脱,但他最后还是没跑过,因为他被敖乙擒住了。 雷光同时覆盖了哪吒和敖乙,哪吒闭上眼,可迟迟没等到雷劈在他身上。他慢慢睁眼,看见敖乙眼里划过一抹讥笑。 “你害怕什么?”敖乙松开哪吒,捡起天玄伞撑在头上,嘲讽道,“它护着你还来不及,如何会伤你呢?” “你!”哪吒大概是觉得自己方才害怕的样子在这人面前露怯了,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地朝敖乙扑去。可没等他扑到敖乙面前,后面忽然伸出一只手按住哪吒的肩膀。哪吒一惊,立刻把枪往后刺去,然而他却刺了个空,又一只手打在哪吒的胳膊上,三两下缴了哪吒的火尖枪。哪吒正要回头,可本来按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却转而捏住他的后颈,将他像提小猫一样提起来。 “来者何人?放开我!”哪吒蹬着脚挣扎道。 “人?”来人冷笑,“我是吃小孩的鬼。” 龙子 哪吒艰难地往后转眼珠子,想看抓住自己的人长什么模样。他的视线沿着白色的袖子,扫到一片金色的护甲,和一个棱线分明的下巴。 “李哪吒?”那个揪着哪吒后颈的人道,“看来是你师父太护着你了,才让你丝毫不知收敛。” “你......”哪吒觉得掐着自己后劲的那只手的力道似乎是奔着把自己掐死去的,他挣扎着问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不答,反而冷笑道:“谁许你欺负我弟弟的?” 他弟弟?哪吒抬眼看向对面的敖乙,敖乙没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后的人:“大哥?你怎么来了?” 敖甲道:“知道你来了,来看看。” 手里的哪吒还在不停挣动,敖甲有些不耐烦了,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哪吒十分熟悉的声音:“大太子请留手。” 听到这个声音,哪吒不停挣动的双腿终于停下来,心里也狠狠松了口气:他得救了。 敖甲听到声音,转过身去,哪吒也得以见到来救他的人——他大哥金吒和二哥木吒。 金吒和木吒匆匆赶来,眼见哪吒被敖甲拎在手里,理智上虽然知道敖甲不会真的把哪吒怎么样,但心里还是急的。金吒行了个礼,对敖甲道:“小弟无状,定是又惹了事,金吒日后定当严加管教,请大太子高抬贵手。” 金吒一来就先服软认错,但敖甲不吃他这套,只不阴不阳地笑道:“金吒,你这话可言重了。你弟弟可不缺人护着,我敖甲哪来的胆子敢对他动手。”说完,他直接将哪吒扔回木吒怀里。 木吒接过哪吒,一眼就看见他脖子上被敖甲掐出一道印子来。木吒有些心疼,但是之前是哪吒打了人家的父亲弟弟在先,此时敖甲不待见哪吒也是理所应当的,木吒自认理亏,不敢同敖甲争辩。 哪吒回到了哥哥们的身边,终于能喘口气了,他对大哥刚刚说他闯祸的事很不满,委屈大喊道:“大哥,并非我惹事,而是他身后那人先砸了我的行宫,我才来找他算账的!我没有惹祸!” “这......”金吒和木吒的目光齐齐越过敖甲,看向了站在后边的敖乙。 金吒和木吒刚从母亲那里听说了弟弟哪吒行宫被砸的事,怕哪吒冲动行事,他们二人连忙赶来,一来就见到哪吒被敖甲抓在手里。他们下意识以为砸行宫的是敖甲,却没想到另有其人。 金吒和木吒对视一眼,木吒问敖乙道:“你为何要砸我弟弟的行宫?” 敖乙上前两步,走到自家大哥身边,神情淡然地辩解道:“我确实砸了他的行宫,不过我只砍了他神像的一条腿而已,其他的,都是雷劈的,并非我动的手。” 金吒和木吒的神情都有些怀疑,他们实在想不通哪吒到底做什么事才会让天拿雷劈他。 “啊。”敖甲双手抱在胸前,不咸不淡地说:“只是砍断神像一条腿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再接上就是了。” 金吒听出了敖甲话里话外夹带的尖刺,但他不能反驳。先前龙王与李靖兄弟相称,金吒和敖甲关系也是不错的,只是后来哪吒打死了敖丙,还打了龙王,从此龙族那边不再与李家往来。人家弟弟确实死在自家弟弟手上,敖甲再怎么拿话刺他金吒都只能忍下。金吒忍了,哪吒却不愿忍,他气着叫嚣道:“他是你弟弟,你和他是一伙儿的!你们拆了我的行宫,我要你们好看!” 敖乙笑道:“那不是雷劈的吗?你去找它呀。” 金吒木吒一听敖乙是敖甲的弟弟,就知道他砸行宫也是情有可原的。木吒心想以往听说龙二太子性子温吞内向,现在看来果然是谣言。 金吒不理会旁边喋喋不休的哪吒,向敖甲和敖乙行了个礼道:“大太子,二太子,小弟我们就先带回去了。二位,告辞。” 金吒和木吒拎着倔强着不肯就这么走了的哪吒离开了,敖甲才转过身,问敖乙道:“怎么突然跑去拆哪吒的行宫?” 敖乙不敢同敖甲说他和妲己他们一同反了天命的事,他打小就有些怵大哥,此时低下头含糊道:“我看他不顺眼罢了。” “不像你做的事。”敖甲评价了一句,然后道:“敖丙怎么样了?我看看他。” 敖乙一僵,放低了伞挡住了自己的脸。 敖甲觉得不对劲,微微皱起眉头:“敖乙?” “敖丙他.....”敖乙背后冒起了冷汗,他本就不太会撒谎,被敖甲用锐利的视线一盯就更不会说话了。敖甲见他这副样子,一把抓住敖乙的手,撸开了他的袖子。敖乙的手腕上空空如也。 “敖丙呢?”敖甲皱眉问。 “他.....他在别处修炼。”敖乙硬着头皮道。 “你让他自己一条龙待在别处?”敖甲难以置信地问。 “有人看着他.....” “还让人看见他了?” 敖乙:“......” 敖甲不相信敖乙会让敖丙处于这样一种危险的境地,逼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敖乙,说实话。” 敖乙在大哥的严厉逼迫下抗不过三秒,一股脑把所有事情都给敖甲说了。 “你们......”敖甲沉默着,思索了一番利弊后,对敖乙道:“此路虽艰难,但若事成,于你和敖丙都是好事。” 没有挨骂,敖乙松了口气。 “遇到什么难处,找我。”敖甲拍了拍敖乙的肩膀。龙族虽不能明着和天道对抗,但也会暗中相助。 敖乙无声地点了点头。 金吒和木吒将哪吒送到了他的师父太乙真人处,请太乙真人为哪吒行宫被砸一事想想办法。太乙真人早就收到了来自西岐那边对哪吒的催促。太乙真人本来算好了时间,哪吒重塑完身体之日,就是他奔赴西岐助武王伐纣之日。但太乙真人没预料到反商的时间提前了,本来充裕的时间变得十分仓储。此时用来给哪吒塑身的莲藕都还没长成,西岐那边却已经迫切地需要哪吒去战斗了。无奈之下,太乙真人只好用了点手段催熟了莲藕,金吒和木吒将哪吒送来后,太乙真人立刻就用莲藕给哪吒重塑了身体。 哪吒小孩子性子,来时还因为自己行宫被毁而闷闷不乐,来后听说自己能重塑身体了,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兴冲冲地跟着太乙真人跑了。 用催熟的莲藕做成的身体自然是有些弊端的,例如——不结实。 就哪吒在刚刚重塑完身体,兴高采烈地舞了一阵枪的功夫,就已经不小心地把自己的六条胳膊打断两条了。 太乙真人无奈地捡起胳膊给哪吒重新安上,为了防止意外,哪吒收回了四条胳膊,以寻常人的模样站在师父面前问道:“师父,我要是以后打仗打到一半胳膊掉了该如何是好?” 太乙真人有什么办法,只能道:“捡起来安上,继续打。” 西岐的战事刻不容缓,哪吒拖着他不太结实的身体,紧赶慢赶地奔赴到西岐战场。 姜子牙的免战牌已经挂了不少时日,此间张桂芳手下的将领一直在外面叫阵。如此避战,对西岐士兵的士气影响甚多。姬发这几日有些焦虑,一直在跟姜子牙商议对策。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什么结果来,前往玉虚宫的云中子再次到西岐来,还带来了元始天尊的召命:“姜子牙,师尊命你速回玉虚。” 姜子牙毫不意外,他早猜到元始天尊会找他回去。 姜子牙估计他那天失言说的话已经被云中子传到元始天尊的耳朵里,元始天尊这次找他回玉虚宫,一是再次审判他的立场和态度,二是为了封神榜。 虽然元始天尊已经交代了姜子牙封神榜会交到他的手里,由他持封神榜助武王伐纣,再分封诸神。但是这封神榜一直没交到他手里。西岐与殷商的战争已经开启,封神榜也该交到姜子牙手里了。 如果元始天尊还认为姜子牙是最适合代行天道的人的话。 姜子牙回到玉虚宫时,本打算直接到元始天尊那儿去,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转脚步朝洗心池走去。 姜子牙带着一身清冷的寒气走进玉虚宫时,元始天尊的脸色和缓了。 “子牙,你为何不先来见我,反而到洗心池去?”元始天尊问。 “弟子被尘世搅了心。”姜子牙面无表情地坦然回答道。 元始天尊没有因此而愠怒,反而道:“你能及时自省,为时不晚。” “如今西岐出师不利,反受困于张桂芳。”姜子牙道,“此局该何解?恳请师尊指示。” “不必忧心,”元始天尊漫不经心道,“届时自会有名将前往西岐解困。子牙,你可知,此番我召你上山所为何事?” “子牙知道。”姜子牙坦诚道,“为了封神榜。” 元始天尊缓缓摊开手,手中浮现一卷长轴。卷轴缓缓张开,上头空无一字,正待人书写。 “姜子牙。”元始天尊目光锐利地审视底下的姜子牙,严肃地问道:“你可拿得起这封神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