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之外》 第1章 凶手还在开香槟 午夜,亘古不变的星子闪烁在夜空,拜目新修缮的天台花园在暖色调的氛围灯的下显出一派诡异的繁荣,矗立着的纯白德墨忒尔丰收女神像看不清面容,一个黑影像枯叶般缓缓飘落于女神捧着一把谷粒的手掌之中,她摘下斗篷的帽檐,露出一张白净的脸,神情却是与稚嫩脸庞不符的稳重,弯腰俯身轻触着女神根根分明似的发丝,感受着大理石材质传来微凉的触感:“不好意思,要打扰您的清净了。” 甄寻从石像掌心一跃而下,玩味着勾起嘴角,感受着C城久违的夜风,谁能想到两个月以前,她还在这个顶楼瑟瑟发抖,向幕后黑手求救呢? 巨大的石雕女神像缓缓打开并拢的双掌,原本雕刻的一捧谷粒却碎裂成小石子,从女神的指缝中掉落,劈里啪啦散落了一地。 “有什么不满不要发泄到华夏人民身上,可以来找我,司危府审判,甄寻。” 研发部的李部长刚关上窗户,正坐在自己办公室的行军床上准备入睡。“那件事”被自己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知情人死无对证,无效分蘖过多的稻田也在一个月前的天灾中被毁灭,真是连老天爷也在帮自己,升入总公司的科研部简直可以说是板上钉钉,正在畅想着自己远大前程的李博取出冰镇好的香槟,给自己倒了一杯。正在他欣赏着丰富细腻的气泡时,却看到玻璃杯上映出一个黑影,他回头,却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孔穿着黑色斗篷向自己走来,身后还背着一把一米多长的刀。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好久了吗?”李博手心渗出冷汗,被握住杯柄的宽郁金香杯滑落,清脆的破裂声后是年份香槟特有的香气。他看向桌子上的手机,可是却想到手机早就已经没电到自动关机了。 可惜了,好好的一瓶路易王妃,落到这个人渣手里,真是糟蹋了,瞥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李博,甄寻笑着开口,“怎么了?这酒还没喝,李部长就已经醉了?当初您让我们去酒吧开会,酒量也没那么差呀?” 在李博惊恐的目光里,恶魔般的甄寻缓缓抽出长刀,刀刃闪烁的寒光像是直直插进他的心脏,他不敢呼吸,感觉自己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你……你是找我复仇的吗?我也很后悔,我混蛋,我不该那么做,是龚伟那个老混蛋指使的……” 长刀高高扬起,李博认命般闭上了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听到铮的一声响,他睁开眼,却见甄寻咪着眼,双手紧握刀柄,手背青筋乍起,而刀头却深深嵌在特别定制的实木地板里。 砍偏了?向自己身上看去,却见地板上不知从什么地方流淌出一滩血迹,一阵剧痛袭来,李博已经痛到无力呼喊,来不及细想,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倒下,眼前的一幕令他不禁放大了瞳孔:熟悉的睡裤包裹着令人作呕的肢体切面,猩红的肌肉还在颤动,整齐的骨茬像是彰显着下刀人的技艺高超。 “这一刀是替明云砍的。”甄寻用手帕擦着刀身,“别急,还没完呢。剩下的就交给法律吧,你和龚伟,还有其他在越国作恶的人,一个都逃不了的,我会盯着你们。” 眼见着鲜血缓缓流到自己贴地的面颊,腥臭的血味充斥着鼻腔,李博眼前一黑,就要晕了过去。甄寻却拿着闪着寒光的刀身拍了拍他的脸颊,“怎么?撑不住了吗?” 甄寻在房间里踱着步子,脚步声沿着地板传到他的耳朵里,李博咬着牙努力撑起上半身,却被持续的剧痛压垮,只能梗着脖子,看见柔软小羊皮鞋停在了桌子旁边。 “你的手机,连开机都开不了了,那你要怎么求救呢?”将手机扔向龚伟,甄寻拔下插头,“明天就是周末了,也不会有人来你办公室,那你就爬出来吧,把充电器捡回来。” 甄寻拿着充电器像逗猫棒似的都弄着李博,那个平时总会颐指气使吃女下属豆腐的研发部部长,现在只觉得自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 “你这是庆祝什么呢?”甄寻拿起那瓶开封的香槟,摩挲着酒标上的“Collection 242”嗤笑一声,“有什么好庆祝的吗?也对,死人就能永远闭嘴了,越国那片作物一个月前就毁于天灾,等着你你李大部长的,不就正是大好前程吗?”说着,甄寻就将瓶中的香槟缓缓倒在李博那条看下来的断腿上。 李博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视野发白,却听到水珠撞击地板的声音,果香和烘焙糕点的香气袭来,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过……那个“恶魔”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要快一点呀,我也不知道沾了香槟的断肢能保存多久,如果及时手术,应该能恢复得不错,可能只是有点跛,就像那个出了车祸的无辜女孩一样!”说着,甄寻手中的充电器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被抛到门外。 就像是刚才无声无息地来,她也无声无息地走了,还不忘礼貌地带上了门,就像李博说的那般,她早就死了。 死在了两个月前的那个雨天,在她准备施展抱负的地方,被她最信任的长辈骗过去…… 那天,天气预报的暴风雨如约而至。 “甄寻你在哪?暴风雨来了,吴丽负责的实验温室没有归置好,我也联系不上她,我记得你有钥匙,你赶紧去基地帮她安置一下。”饶是再不想见到这个人,甄寻此刻还是打算先装作无事发生。 “我在,我在外地休假呢。基地没人吗?”甄寻并不想出去, C城的暴风雨她见识过,雨量大不说,妖风带着雨水360度无死角的刮,出门即湿透天气的原因反倒是其次,发现李博添加“橘剂”的事之后,她与李博早就撕破了脸,“被休假”之后,她索性另外找了个住的地方,但是明云的车祸让她觉得李博已经下手了。 “别骗我了,前两天我还碰见你和路桥在咖啡馆呢。你和吴丽关系不是很好吗?你要是不去,那一片水稻苗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吴丽这几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李博气冲冲说完就挂了电话。 谎言被拆穿,甄寻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水稻苗,越国带回的证据样品同样也是水稻苗,本着藏一棵树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里的原则,甄寻将样品水稻放进了吴丽负责的大棚水稻田里。同样身为研究员,实验种苗的重要性甄寻也知道。 思索再三,甄寻还是跟龚部长发了消息报备,得知吴丽最近的确在外地出差,将样品的位置发给龚部长。深吸一口气,甄寻拿起雨伞,同时打开打车APP。 “寻寻,这么大的雨还要出门?记得快点回来哦,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甄寻临走时,听见明云这么说,傻丫头,像是看不见明云涨红的脸颊似的,女儿大了留不住,甄寻这样想,怎么自己竟像个操心老父亲似的。 无数黑色的云团狂野奔袭,劲风猛烈地摇晃着并不单薄的行道树,出租车师傅看着淋成落汤鸡的瘦弱乘客,还是没忍心将一句“要加钱”说出口。原版整齐有序的实验大棚满是积水和泥泞,甄寻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大棚,十几盆小苗已经一半泡在水里,甄寻急忙将种苗搬到安全的地方,却没注意,头顶的电灯闪了闪。原本坚固的大棚骤然倒塌,加厚的热镀锌钢骨架硬生生砸向她,从昏厥中痛醒,她动弹不得,也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费力扭动着头颅,却看着自己的血溶入泥浆里,一旁正是自己被生生扯下的左臂,腕子上系着和明云配套的闺蜜手绳已经深深嵌在肉里——那断臂已经在泥水里泡得肿胀发白了。甄寻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呼喊,只能下意识地咧嘴呻吟,腥臭的泥水趁机涌入。 本想再接个回程单的司机师傅找了过来,看见眼前这一幕吓得一屁股坐进泥水里,好在他缓过神来,还是打了110和120 .甄寻只觉得浑身冰冷,湿漉漉的她变得轻飘飘的。她不知所措地望着躺在床上的自己,一旁还有早已被医生放弃的断肢,小小的显示器上那逐渐平缓的曲线,是她无可挽回的生命。她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就算自己大声呼喊,也没人听见。 已经没有足够的理智去思考这一切,眼见一个又一个人毫无阻拦地穿过自己,她才逐渐冷静下来,自己,是死了吗?甄寻端详着自己几近透明的手,滴滴滴的声音冲斥着耳朵,仪器屏幕上跳动的线也归于平静。本就在病床边忙碌的几个医生护士迅速抢救起来,却将自己挤了出去。 一个蓝绸唐装男子拉住了甄寻:“你还要再抢救一下吗?” “是黑白无常吗?”甄寻茫然,顾不上回答,急忙跟上被盖上了白布推走的自己。 男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一脸疑惑。 甄寻蹲在太平间,不知过了多久,才抬起头,望向那个陌生的蓝衣男人,“我是不是该走了?“ “你想走吗?”那人也蹲下来,问道。 甄寻摇了摇头,“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没做完。” “很正常,你第一次死,总得有个过程。”男人在甄寻身旁席地而坐,“我是康回,一个河神,不是黑白无常。” “人命关天!你知道橘剂会危害多少人吗?虽然现在还没有人员死亡的报导,但是越国的几十万,几百万民众都已经生活在那片污染的土地上了,如果不去制止,他们还将靠着那片土地结出的粮食生活。” 甄寻站起身,俯视着康回,“那些贫穷的百姓,会患上各种绝症,痛苦死去。那些孩子,他们还没出生整个人生就毁掉了。我不能就当作不知道啊!我不能就这样死了,不能!” 第2章 顶楼的风好大 可回应甄寻的是康回面无表情的沉默,甄寻抬手探向自己的后脑勺,却摸到了破裂的骨渣和满手粘腻,不觉得疼。看向自己手上粘稠的黑红血块,甄寻慌张地在衣服上蹭着,可她怎么蹭也蹭不干净。 康回拉过甄寻的手,轻松抹去她满手的血污,取出一条白丝帕缠在手掌上,然后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口中念念有词:“丝衣其紑,载弁俅俅。 自堂徂基,自羊徂牛……” 念完后,康回收回手,“只能先这样了。你已经死了,《丝衣颂》起不了大作用。” 再次探向后脑,甄寻只摸到凝固的血痂和突起的疤痕,她用右手紧紧抓着左手手背,让自己平静下来,看向男子,“谢谢你,大叔,你是神仙吗?那你就没有一直都放不下的事吗?我现在还不能死,实在不行,让我打一个电话也好。” “康回,叫我康回。”男子补充道:“其实你也不算是死了,否则,来接你的人也不是我了,说好了,就一个电话,喏,遗言说完就要乖乖跟我走。”将一个手机随手丢给甄寻,康回抬手拨弄着自己的鲻鱼头微卷发,“日后发达了,可要记得还我个人情。” 甄寻慌乱接过手机,是最新款的菠萝手机,还是最热的翡翠后盖,握着手机,她思索了好久,终于还是打开了千度。 “呦,不会吧,号码都不记得。”康回弯腰八卦地看向手机,一阵潮气萦绕,甄寻抬头看见他白皙脖颈透着青色血管。 “你这是干嘛?”康回凑过身,看见页面上明晃晃地显示着查找内容是:“华夏驻越国大使馆”。 尽管她现在满心仇恨,恨不得将李博扒皮抽筋,但是想到越国南部,数十万的百姓都以水稻为生,她一条命和数十万人民的生命安全,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她再也不会轻易去相信某个人了,那个将自己带进拜目,口口声声说把自己当亲闺女看待的龚部长,甄寻也一直将他视如亲人。在发现李博添加“橘剂“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龚伟,她本以为,致力于推广绿色农业,平时满口仁义道德的龚伟可以帮助自己,可现在,龚伟却极有可能是设计了她的死亡的帮凶,她已经没有再冒险的勇气了。 那天,甄寻得知“橘剂”的事,刚和李博对峙没几天,就收到了“被休假”的通知,知道李博为人向来激进,安全起见,她索性就草草收拾了一下东西,提着行李箱躲进了一家偏僻的旅馆。打开窗户就能看见远处亮着灯的拜目实验楼,C城的初春向来不是很冷,就算是夜里,也只是有一点清凉。甄寻身上穿着橘黄色的摇粒绒睡衣,黑色刺绣是一只躺在被窝里的史努比。甄寻准备带上洋甘菊气味的蒸汽眼罩给接连几天神经紧绷的自己解解乏,一只老鼠细细簌簌地顺着电线爬着,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老鼠在温室基地并不少见,但实验用的作物也不能随意撒药,只能多放置几张粘鼠板,可是也不见有“落网之鼠”。 思绪纷飞,没有睡意,甄寻却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细嗅着洋甘菊那种被阳光浸染般的味道,小宾馆的床单被罩和医院的一样,都是白色的,就跟昨天明云出了车祸后,躺的病床一样。明云本不该出车祸的,因为没想到一套闺蜜装会让无辜的明云受到牵连。 原本收到李博的威胁后的甄寻本打算在小宾馆窝着,可昨天收到路桥发来的刷屏“救命”微信还是忍不住去赴约了。换上低调的黑色裙子和羊毛大衣,带上口罩帽子,甄寻去了公司门口的咖啡馆。 公司本来设有专门的茶水间,可是大家偏偏看中了公司门口的咖啡馆,大抵是不想让认识的人看见自己颓废的样子吧。半闲咖啡馆的名字取自“偷得浮生半日闲”,原本是个茶室,但是来点咖啡的人多了,老板索性改成了咖啡馆,还专门修建了玻璃屋顶,各个雅座之间用高大的绿植隔开,人在室内就能看到高远深邃的苍穹,显得碧蓝如洗,老板还应景地放起了竖琴版的《天空之城》,客人在醇香的咖啡气息包围着,一边品尝着咖啡,一边欣赏悠悠白云飘荡,掠过远远的群山。 说是救命,其实也只是一些设备上的操作问题,解决了之后两人侃天说地,不知不觉就聊起了家乡的美食。甄寻的家乡位处江南,她跟路桥说起和茭白、莼菜并称“江南三大名菜”的鲈鱼。鲈鱼不仅肉质洁白肥嫩,细刺还少,轻轻一抿,就是满口的细嫩和鲜香,老人家总说,爱吃鱼的孩子聪明,甄寻小时候没少吃奶奶做的鲈鱼羹。 新鲜的鲈鱼片好,鱼骨煲的鱼汤滤去汤渣,海鲜菇,玉米马蹄……奶奶只会做简单的家常菜,却是甄寻脑海中最珍贵的味道,甄寻咽下口水,嘴里却咂摸不出记忆中的鲜美,都说味蕾是和记忆挂钩的,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喜欢把食物装进行囊,故乡就这样被带去了远方。 看着甄寻满脸的怀念,路桥也被勾起了馋虫,“听说C城有家杭帮菜,招牌菜就是你说的莼菜鲈鱼羹。要不去尝尝?” “好啊,你能预约到咱们就去,你请客我付钱。”私厨老板向来傲娇,那家叫野渔花园的私厨更是如此,卓年可是拜托母亲找了私厨老板的母亲才拿到周末的预约号,俩贵妇可是好到泡一个私人温泉池的关系。 “真的?”路桥立刻打开手机,搜索野渔花园的攻略和推荐。 甄寻一边喝着热热的生椰拿铁一边听着路桥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的安排,也没有提醒他那家私厨的预约已经排到了半年后。 果然美食让人放松,两人也没有注意到滴水观音宽大的叶子后面,是一个熟悉的人影…… 还没回到宾馆,甄寻就收到了明云的微信“轰炸”,为她晚上的约会出谋划策。 不知是不是要和“男神”约会过于激动,明云的眼睛不仅布满血丝,眼皮还略微肿了起来,看得甄寻忍不住地心疼。 “你可真是为爱冲锋的勇士”甄寻调侃,但还是主动请缨帮明云洗头、护理、擦干,顺便替明云梳了个自己拿手的公主编发。 明云这个人,难过得快,开心得也快,眼睛红肿带来的苦恼仿佛只存在几分钟,就换上了早就熨烫服帖闺蜜装的小黑裙和羊毛呢大衣,这套穿搭是她俩逛街的时候同时选中的,内搭的裙子是粗花呢的面料,上身包裹性很好,下面拼接了一些同色的百褶裙下摆,简单又不显得刻意,甄寻还贴心地帮她搭配了墨镜和口罩。 甄寻就接到卓年慌慌张张的电话已经是第二天了,才知道他们竟然出了车祸,所幸卓年拉了明云一把,但明云还是伤到了骨头,紧急送到医院进行了半麻手术,明云为了避免甄寻过于担心,特意做完手术才让卓年打电话。 甄寻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卓年拿着沾湿的棉球给术后的明云擦嘴唇,病床上的资料卡写着明云的本名:辜鸿影。 在卓年离开,去找医生的时候,明云喊住了甄寻,皱着脸呲牙说:“嘶——疼死老娘了,装的好累。” 看到甄寻带着血痕的手背,明云又咧开嘴,故意开着玩笑,“你不知道,昨天手术的时候,我听见医生叮叮当当的,跟装修似的,吓死我了。但是医生让我不要担心,说是小手术,恢复很快的。”似乎是想到什么,明云换上严肃的表情,“对了,小寻,你要小心点。撞我的那个司机还带着鸭舌帽,正经人谁开车戴帽子?” “你先不要多想,耐心等着调查结果,正好我也休假,可以多陪陪你。”甄寻揉了揉明云的头,心中下了决定,要将龚部长约出来,通过他联系总经理。 在医院守了一天,就被明云催着回去休息了,可甄寻并没有回小宾馆,而是调转方向去了公司,她在公司无人的办公室等了一夜,手背上的血痂被生生抠开,又添上新的伤痕。 六点多拨通了电话,“喂,是龚叔吗?”。那时的她还没死去,还能感受到天台的风的温度,尝到果汁的酸甜。 这个时候打什么电话啊,谁呀?龚部长眯着眼,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他心情很不好,比捏着鼻子给孙女的猫主子铲屎还要不好,仅次于前几天和李博动手“不幸“负伤,他当时只是大意了,没有闪。电话那端回答他的,只有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顶楼的风好大啊……十九楼,好高啊!” 龚部长顿时睡意全无,也不确定是不是有人跟他开玩笑,手机上来电显示是“小甄”,他试探着,“小甄,你在哪?十九楼,是A楼吗?不管出什么事,还有龚叔呢。” “嗯,我在……”甄寻的声音里带着拖长的鼻音。 “有什么都事可以和龚叔说说,好不好?”龚部长慌张了起来,甄寻是自己一手带进拜目的,小姑娘长得漂亮,心思也单纯,就算不在自己手下,他们也经常联系,要不是自家儿子已经结婚生子,他真想把甄寻带回家做儿媳妇。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去年的华夏十大杰出青年颁奖庆典上,甄寻将一身呆板正装穿出了风采,肤色白皙,眉眼精致,带着甜美的微笑游刃有余地回答着记者的提问。科研类的新闻素来不会是热点,但甄寻却凭借一张合照成功“出圈”,被网友称作美貌与实力共存的“科研女神”。 作为全球首屈一指的跨国农业公司,也是全球转基因(GE)种子的领先生产商,拜目从来不缺资金,重研发也重形象,甄寻的加入也成为业界美谈。 鼻子上包扎的纱布让他有点呼吸不畅,可他也顾不及这些,环顾了四周,只看见一个低头坐在楼梯扶手颓废身影。 “小寻?”龚部长试探着开口,眼前的人与自己印象中的甄寻大相径庭,“你来顶楼干什么?” 第3章 我有证据 甄寻抬起头,将挡住眼睛的碎发别在耳后,冷风拽着她惨白带着污渍衣角。 “小寻,你为什么在这里?”龚部长想起前几天研发部提交的申休假请,他本想关心一下,但是李博说甄寻是因为失恋受到了打击,私人的事情龚部长也不好过问,“李博说你,呃,生病了,怎么没跟龚叔说呢?” “龚叔,你要相信我。李博是不是在外面跟你们说我精神失常,有被迫害妄想症?我最近心情是不太好,但是精神还是正常的。”积攒多日的委屈终于可以爆发,甄寻哭着跳下来,跑向龚部长,“我也很苦恼,我该怎么去证明一件不存在的东西。龚叔,你看我像神经病吗?” “不像不像。”龚部长毫不嫌弃地拍了下她油腻的头顶,又扶住她单薄的还在发抖的肩膀,想着好好一个姑娘,怎么是个“恋爱脑”呢? “小寻,你听龚叔说,犯不着做傻事。”龚部长劝道,想起自己曾经收到过的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内容是研发部主任潜规则女下属,小心试探,“李博知道你的情况吗?还是……” 听到李博的名字,甄寻瞬间张大双眼,她从身后拿出一袋插着细细吸管的樱桃汁,用力猛吸一口咽下,顿了一会,缓缓开口:“龚叔,你知道橘剂吧?” 饶是不从事研发的龚部长也知道这种物质的恶名。历史上那次“橘剂事件”将一个人口近千万级的大都市变成死城,还遗留了数十万的畸形儿,龚部长现在还能想起新闻报道上的畸形儿照片,他们有长错位置和方向的脚掌,恐怖外凸的眼珠,怪异的头部和丢三落四的器官。 “李博,他往支援越国的那批农药里面……加了橘剂。” 而甄寻说的支援越国,是拜目集团和环球投资集团签订的对赌协议,五年内将越国南部的粮食产量提高百分之二十,环球投资集团则提供资金资助拜目在东南亚成立研究中心,若粮食产量提高低于百分之二十,拜目向投资方赔偿7830万股股票。 兹事体大,龚部长惊出了满背冷汗,“小寻,你会不会搞错了,你这样说,有什么证据吗?” 甄寻用力揉了几下脸,缓解一下僵硬的脸颊,打开手机录音文件,递给龚部长,“那龚叔你自己听吧。” “师兄,把那批货召回来吧。时间还来得及。”甄寻的声音响起。 “没问题的,第二阶段已经提前进行了,作物都发芽了,我加的很微量,不会对人体有害的。”龚部长一下子就认出了讲话的人是李博,共事五年,李博的口头禅他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那些基层农民根本做不到的精确的配比,你有考虑过误差吗?" “没问题的。我们说明书上清清楚楚写着配比。这种药是效果最快的,你是科研出身,应该知道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越国南部多难开发你又不清楚,我们的方案是只在第一阶段使用除草剂剩余的原药已经召回了。对赌协议的时间只有五年,现在第一阶段已经完成了,水稻还在回青期,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甄寻你要记得,做个聪明人,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件好事。别忘了……” “师兄,橘剂是会累积的,基因突变的现象也不是立刻就能看到的。” “没问题的,我不是说了,多余的药剂早就召回了。我们还额外提供了一批叶面硅肥。” …… 龚部长随手翻动着文件列表,在甄寻的热切注视下抿着嘴唇,沉默良久,“小甄,这份录音先交给龚叔吧。” 甄寻点了点头,看见龚部长打量了一下四周,小声问道:“这录音,你还有吗?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没有,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了。”甄寻耸了一下肩,无奈摇头,“李博造谣我是精神病之后,公司不会有人相信我的。” 龚部长点头表示同意,本想摸摸鼻尖,却摸到了纱布,顶楼的风还在呼呼地吹着。 “我知道您和李博的观念不一样,您之前发过的所有有关过量使用农药的论文我也看过。” 龚部长还是点了点头,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却听见甄寻接着说,“我相信您会帮我的,这份备份的录音我就交给你了。” “剩余的药剂不是召回了吗?”龚部长试探问道,第一阶段的施工人员应该已经回来了,第二阶段的计划也已经开展了。 “但我从实验队带回的样品中还是检测出了橘剂残余。”甄寻神色凝重,“而且已经不仅仅是那片作物的问题了,按照我的计算整片地区都受到了污染。”甄寻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李博已经下手了,他……他昨天开车撞了我闺蜜。” 龚部长见状,抽出几张纸巾递给甄寻,轻声安慰说:“哭吧,龚叔在呢。你想让我帮你跟总经理联系,把那批作物销毁是吗?我是和史提夫私交不浅,我去跟他说说,他应该也能同意。史提夫虽然是个生意人,但凭我对他的了解,他还是能顾全大局的。什么事都要好好说啊,小甄啊,你还年轻,不要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 “我,我,怎么寻死觅活了?”甄寻不解。 龚部长仔细回想了一下,甄寻好像确实没说过什么。看着甄寻,他又追问道,“那你衣服上怎么回事?” 甄寻明白他指的是自己身上的红色印记,“龚部长,其实,我也有给你带了一份樱桃汁的,可是不小心被碎玻璃扎烂了。”低头却发现龚部长还在穿着拖鞋。“龚叔,你朋友圈不是每天都有五点的晨跑打卡吗?” 总不能说这是自己立的运动人设吧?沉默,沉默,沉默是今早的西北风,龚部长此时只想扯开话题。 龚部长扯开话题:“你说他开车撞了你闺蜜,报警了吗?有证据吗?” “报警了,还没抓住肇事司机。”许是知道警方并未将李博作为犯罪嫌疑人,这样说有些不妥,看到龚部长微妙的表情,甄寻补充:“但是我在车祸现场发现了一些证据。而且前天晚上我闺蜜和我穿着一样的衣服,李博肯定是把她当作我了。” 龚部长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那你近期一定记得要注意安全,换个地方住吧,你要是不嫌弃,先住龚叔家里怎么样?”龚部长摸着下巴建议道,却被甄寻婉拒。 “小寻,你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李博那个人向来激进,我也劝不住他,你看。”龚部长一脸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走,龚叔先带你去吃早点吧,吴记的灌汤包怎么样?” 甄寻爽快地应下,已经很久没有在阳光下看过自己天天走过的路了,C城是著名的旅游城市,还能看见苍翠的山,C城的气候向来可以,不然,拜目也不会选择把实验基地建在这里,道路中央是始终不败的绚丽月季,灿烂的松果菊和C城市花山茶,近处的香樟树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绿的发亮,好像驱散了甄寻多日的疲劳,她闭上了眼睛,在龚部长车上小憩了一会儿。 吴记的灌汤包是老字号,光排队他们就等了一个多小时,吃完早餐后,甄寻将昨晚存在超市储物柜的一份备份证据取出,交给龚部长。 “这些报告你也有备份吗?”龚部长看着厚厚的档案袋,问道。 “有呢。”甄寻乖巧地回应。 龚部长接过档案袋打开,拿出厚厚一沓分析报告。“那你做的分析还不少呢。”随着翻阅,龚部长的面色却逐渐凝重起来,“确定取样没有问题吗?样品你记得藏好。” 得到肯定回复后,他谨慎地将东西放进保险柜,还没来得及锁上,就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史提夫,我有个重要的事要和你面谈……”冲着甄寻点了点头后,龚部长用手指了指安全通道,示意自己要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过了很久,龚部长才跑着过来,他掏出纸巾,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带甄寻回到停到车库里的车上后,握着方向盘眉头紧锁了好久,最终还是开口,“情况我已经和史提夫说了,他跟我说,会尽快安排时间来华夏,和我们面谈。不过这件事情很严重,要我们一定要保密。” 回忆被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尽管太平间的信号不太好,那通拨向外交部的电话还是很快接通了,等到甄寻语无伦次地说明情况,再三强调“橘剂”的危害之后,电话那头那头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口吻。等到电话那头要核实身份的时候,康回一把拿过手机直接挂断。 “放心吧,我知道华夏公职人员的办事能力,他们会认真对待的,你贸然报出一个去世的身份,他们才会觉得是玩笑。” “可是,你知道多等一分钟将会有多少人受到危害吗?作物还没成熟,但是药剂会随着雨水流向河流,扩散的速度我想都不敢想。”甄寻蹲下头,狠狠的扣着自己的手背,指甲深深嵌入皮肤,瓷砖看得她眼睛涩涩的,没有温度的眼泪一颗颗滴落。 “那些人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康回用手拢了拢甄寻凌乱的头发,“跟我走吧。” “那些人和我没有关系。那你能帮我复仇吗?”甄寻抬头,一双充满仇恨的眸子瞪着康回,一字一句说道:“我要让害死我的人血债血偿。” 康回缓缓摇头,用手轻轻覆盖在甄寻的眼睛上。 第4章 难不成,这个河神是山寨的? 康回缓缓摇头,用手轻轻覆盖在甄寻的眼睛上。 “你不是神吗?你怎么能袖手旁观!你受着供奉,就那么冷血无情吗?”甄寻甩开康回微凉的手掌,冲着他吼着。 “甄寻,神不是万能的。”康回无奈地摊手,“况且,我只是个河神。”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她无辜枉死,而凶手李博还在逍遥自在,这还有天理吗?甄寻摇头心中不住地呼喊。 “就算我给你时间,你还能做些什么呢?电话不是已经打过了吗?”康回勾起嘴角。 “我可以去揭发,去销毁,我有证据的。”甄寻一把抓住康回的衣袖。 “证据,在哪呢?你真觉得那个龚部长可信吗?”挣脱甄寻的手,康回抖了一下被抓皱的衣袖。 怀疑就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之前的疑点都荡起圈圈涟漪。楼顶的对话,滴水观音后面的人影,那个一打就通的越洋电话还有原本牢固的温室大棚…… “就算是这样,也要做点什么是吧?”康回懒散的倚着墙,细长的眼睛半抬望着甄寻。 就算是这样,也要做点什么。甄寻茫然点点头,他这么说的话,意思是还有转机是吗?眼睛也逐渐恢复神采。 “我来找你是有任务的。”康回耸耸肩,发出邀请:“先来跟我去个地方,你总不能一直在太平间里待着吧?” “什么任务?金斧子银斧子那种吗?我这……”听到甄寻迟疑发问,却看到康回摇了摇头,补充道:“这个任务说来话长。放心吧,没人偷你尸体的,医院都有监控的。” 难不成,这个河神是山寨的?甄寻想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让李博偿命,让那个凶手付出应有的代价,她自己个孤魂野鬼哪怕魂飞魄撒也在所不惜,况且,神仙又能有什么图谋?就答应了康回。 刚走出医院,甄寻便觉扑面而来的灼烫,康回不知从哪掏出一柄老式油纸伞,递给她:“先别乱了阵脚,大使馆接到举报,肯定会派人核实的,先理清自己需要做什么,要报仇也得先有个大纲,轻重缓急,自己理清楚先。喏,先打着。”甄寻接过伞,分量不轻,伞骨满穿交叉,黑白水墨伞面还有隐隐的暗纹流动,将伞柄靠在肩上,顿时觉得舒适了许多。 “长话短说哈,就是上级给我派了任务接引你去实习,转正了就是神仙,带编制的呢。先别急着高兴哦,虽然你也算上半个因公殉职,但是――”康回的声音停下了,甄寻顺着她的目光,是站在酒楼门口短裙迎宾小姐的长腿。 “咳咳――”康回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但是神仙评选早就不看牺牲那一套了。”康回一边走着一边解释着,回头看了一眼乖乖跟着自己的“小蘑菇”,嗯,接引新人的任务,好像也没有自己想的难做? “小蘑菇”甄寻却停下脚步,张着湿漉漉的大眼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抚恤金吗?” “人都凉了,还想什么抚恤金。神仙有了空缺,神祇就会在人间挑选合适的实习人选,顺利通过实习任务就能转正。”许是料到甄寻会这么问,康回回答得很干脆。 “那神祇又是什么?神祇为什么会选中我呢?”“小蘑菇”甄寻又接着问,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往常考公考研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怎么自己死后反倒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个编制呢?况且往上多数几代,也没听说过自己家哪一辈的祖宗得道成仙了,能给自己在神界挖个“萝卜坑”。 “神祇是新来的程序员做的招聘系统,从亡故的人里面挑选符合空缺职位的要求的。”也许还是不习惯在人间施展隐身的状态,尽管其他人并不能听到他们俩的谈话,康回还是警惕地看了下四周,看到无人看向他们才放心下来。 “神仙里也有程序员?那神仙里有警察吗?可以帮我报仇吗?”甄寻更加好奇起来,她对康回的话还是半信半疑,印象中的神仙都是过年贴的门神,或者是奶奶经常祭拜的那尊宝相庄严的观音像,他们往往都是一副古人的样子,跟程序员这种职业仿佛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是……甄寻上下打量着自称“河神”的康回,眼下正流行的鲻鱼头半扎头发,松垮的蓝色丝绸唐装和黑色裤子,一张白脸好看是好看,但是一副懒散的样子,还总是喜欢偷瞟漂亮姑娘……这和宝相庄严也差太多了吧。 “有呢,还挺多。前几天还有几个过了实习,组团去找华佗植发去了。系统开发的倒是不错,给我们省事多了,就是有个负责给智能助手的,给小助手起的都是菜名,听说他本来想着退休后做美食博主来着。可惜——”康回停住了口中逐渐低下来的话,“至于报仇,我想你在人间是看不到这一刻了,不过,惩治大奸大恶之人的这些事应该是司危府十大审判负责的,只不过那群神仙并不像我们时序神仙一样平易近人。” 康回看向甄寻,也许眼前这个死时正值大好年华的姑娘,她也有自己未完成的梦想吧,世人常说,人生有很多无奈,可他们不知道,神仙也有很多的无可奈何…… 直到路过带着龙猫门框的幼儿园,康回才再次开口:“还记得这里吗?我第一次见你也是在这里。”看到甄寻眼睛里的茫然,笑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左拐右拐之后,康回带着她在一扇乌黑木门前停下:“太清境临时添置的工作室,条件是简单了点。” 跟随康回走进去,是短短几步,眼前却换了一幅景象。入目是青砖黛瓦,一扇石屏,几套石桌石凳,一块巨大的青玉雕,上面雕着崇山峻岭、古木苍松、洞河溪流。玉雕上有人用杠杆击锤,有人举着钉镐,还有一些人搬弄这石块,整座玉雕仿佛将人拉入那场与天抗衡的盛事中,甄寻不禁停下来细细欣赏。 “你认识他吧?”康回停下来,指向玉雕中一个头戴斗笠的人,一种崇拜感油然而生,以前,康回也梦想着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可是…… “谁?拿叉子的那个?”甄寻顺着康回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个叫耒耜,凿石撬土的。”康回一边纠正甄寻,一边绕过玉雕。 望着玉雕上众人合力斫石疏波的震撼景象,甄寻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开口:“是大禹吗?传说中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 “对,就是大禹,现在他是金阙洞阴大地水君。” 一潭碧波盈盈,几条肥硕的锦鲤怡然自得,看见人来,纷纷摇曳着尾巴,聚了过来,康回可不理会鱼儿的热情,径直将甄寻领入殿内。 “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说完,康回又随手掐了一个诀,眼前立刻显现出一个满满当当的书架,扫过书架上几十册的《道藏》,扭头问道,“你文言文怎么样?” “高中学过,古诗文还不错。”甄寻随口回答。 康回抽出两本《淮南子》。 甄寻又接着说:“不过现在忘光了。” 康回将抽出一半的两本书又推了回去,拿起桌上的平板,设置了一下就递给甄寻,“平板是特制的,你先在这里打打游戏,看看电影啥的。随便坐,不要乱走。” 平板上微信闪烁,康回点开置顶的对话框,一个顶着僵尸新娘头像的好友发来消息:“怎么样?是小萝莉还是小正太呀?我猜对了吗?” “你猜对了,是个女生,我让她跟你聊。”康回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发了一条语音。 “这是个,呃,这是个暗黑傲娇沙雕僵尸老大姐,你有什么事都可以问她,她还是很好说话的。”康回取出一份文件就匆匆走了。 甄寻捧着平板,满满打量着周围,房间并不是很大,仿佛是新中式风格的装修。墙上一副立轴的绢本画:宽阔的河面微波起伏,漂着帆船和木筏,岸边水纹涟涟,与礁石孔窍吞吐,却也显出一番澎湃涵淡,一人坐在礁石上垂钓,一尾身带斑块的鲜鱼上钩,甩出一串水珠,一旁还有农人一家在采食野生菜蔬。两侧各挂着一副字:河清海晏,时和岁稔。 在上圆下方的明式圈椅上坐下,修长儒雅的桌面上只摆放着一个小舟样式的香插,一根细细的线香恰好是一根鱼竿,斜握在舟上钓鱼老者的手里,一丝烟幽幽沉下,甄寻用力嗅了嗅,闻不到丝毫味道,伸出手指去撩萦绕的烟雾,却也干扰不了其分毫。 平板传出震动,甄寻点开闪烁的对话框,一条条的新消息刷过,甄寻只捕捉到了几条: “好久没有见过新鲜的小姑娘了,你叫甄寻是吧?斯哈斯哈。陈康回那个骚包还没有跟你说吧,有什么不明白事都可以问我哦,姐姐罩你。” “陈康回把铭牌给你了没?” 甄寻回复道:“巴绯姐你好,你手速好快……” “巴绯姐,你知道有关司危府十大审判的事吗?”甄寻想起康回口中的十大审判,打出这些字,正打算发送…… “滴答,滴答。”甄寻突然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她疑惑地看向四周,却见地上一滩缓缓流动的液体,顺着痕迹,甄寻看向那副古画,滴滴答答的水珠从画的边缘流下。甄寻走近一看,画中那条被钓起的鱼正挣扎着甩着尾巴,钓者的鱼竿也随着晃动,仿佛是看到有人走近似的,鱼更加奋力挣扎起来,竟然生生将鱼线扯断,一尾巴甩向甄寻。 甄寻被一尾巴甩懵,回过神来,屋内却恢复如常,画中的鱼却已经不见了,只有脸上的痛感和腥味提醒着她,刚刚的事的确发生了。 第5章 报仇讲究“曲线救国” 甄寻手中的平板还在不住地震动,提醒着新消息。 “巴绯姐,你信不信,我刚刚好像看见画上的鱼活了。”甄寻发了一条语音消息,等了一会,才看到回复,“是康回办公室那幅画吗?那个老鳜婆有没有欺负你?等着,我去摇人。” 片刻,只见康回一手持剑,一手持着控鱼器,控鱼器上夹着一条半人长的大鱼,只是大鱼已经奄奄一息,顺从地收起了锋利的背鳍,再也看不出刚才的凶猛活力。将鱼摔在门口,大鱼也只是蛄蛹了几下,蹭落了几片细小的鳞片散落在地上,斑驳的鱼皮上绽开了血肉,还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迹。康回掷出手中的长剑,凌厉的剑光闪过,直直刺中大鱼鳃下,大鱼猛地竖起全身的刺鳍,然后无力瘫软了下去,鲜红的血液溢出,大鱼的眼睛已经没了光彩。剑身是通透的青色,两侧刻着甄寻看不懂的铭文,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森冷寒意,康回将剑从鱼身拔出,几滴鱼血从剑身滑落,剑尖干干净净。 “区区一条鳜鱼精,也配脏了我的万仞剑?” “你的情况属实,但越国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正巧近日我也无事,陪你在人间多逗留一月吧。”康回漫不经心地说着,看着死去的大鱼顿时化作一缕混浊的水雾升起,凝聚在自己指尖。康回捻着那枚水滴示意甄寻回到屋内,朝着画卷轻轻一弹,水滴没入画中的江面,泛起几圈涟漪,“早就跟你说了,换个路亚杆。” 画中的钓者只是摆了摆手。 再次进入室内的甄寻,却嗅到了气味,像是骤雨过后的湿润混合甜美的铃兰花香,将手中的平板还给康回,康回却没接。 “先拿着吧,本来也是每人配一台的。”康回头也没抬,只是在平板上点了几下,就看见眼前浮现出幻影,一个身穿棠梨色宫装的垂桂髻小丫头双手相交,右腿后曲,屈身低头,先是娇滴滴地道了声万福又开口道:“你好,我是你的智能小助手藕粉圆子,系统检测到你的身份是实习生02522,甄寻,已经为您完成身份绑定,进入商城,可以为智能小助手选择个性化搭配哦!” 康回抬手帮甄寻点了跳过,“这些你之后可以慢慢挑,当务之急是先把你在人间的事处理好。”将自己和巴绯联加入好友列表,“算算日子,明天你的丧宴就要开始了,要不要回去吃席?” “不是还没到七天吗?”甄寻不解。 “你说的的是头七,一般人死后三天就要办丧宴了。你这也算因公殉职,听说你们公司挑的地方还是个挺高档的酒店,去看看不?放心啦,那些凡人又看不到我们,要是有什么事忘了交代,你还可以给他们托个梦。” 吃席吃到自己身上的机会也不多见,可就这样入土了,会不会自己尸体上会不会有什么证据就消失了?甄寻思索着,一个消息提示弹出:您有一个新包裹正在派件中,请保持通讯畅通。 看出了甄寻的疑惑,康回解释道:“应该是配备的新人包裹。去不去?正好还可以找找线索,放心啦,不会就这样把你尸体埋了的。” 甄寻应了下来,却对康回口中的新人包裹产生了兴趣,忍不住地猜测。 “上级会分发装备,一般都是和主人生前的经历相匹配的。不过我的万仞不是分配的,西晋旌阳斩蛟的那把宝剑,后来我从通天河迁任洪河的时候,同僚将这把剑赠予我。”康回手腕转动,潇洒挽了一个剑花,凌厉的剑风引得墙上的都字画摆动起来,康回收起剑,上下打量甄寻,问道,“你有什么特长?” 像极了以前大学的时候进入社团的面试,甄寻思索一会,支吾着回答,“呃……打弹弓算吗?” “特长和兴趣爱好还是有区别的。”康回好整以暇的看着甄寻。 “一百米以内指哪打哪。百米外的麻雀我也是有把握的。”眼见康回这么小瞧自己,甄寻立刻补充,她的准头和距离在圈内也是小有名气,只是弹弓圈太小众了。 虽说甄转正后极有可能被编入上清境稷字部,弹弓也在华夏历史悠久,但康回还是否决了这个可能性,“上级应该不会给新来的神配备工具去偷袭小麻雀的。”他也曾见过不少人在河岸用弹弓打过鸟雀,只是那个时候,弹弓还不叫弹弓,那时候的人们管它叫“射”。 “什么偷袭小麻雀,你不知道吧,我还曾经用弹弓——”甄寻正想向康回“显摆”自己之前的战绩,却被康回比了个“嘘——别出声”的手势制止住,“记得别什么都往外说。” 与人打交道最忌讳教浅言深了,小姑娘要学的,还多着呢。 包裹到了之后,派件小哥核对了信息之后将一大一小两个包裹搬下。甄寻怀着激动的心摩挲着包装,先双手合十,满足个仪式感,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大盒子。 层层包裹下,是一把长柄大肃威,鞘材主体是沉稳的黑色,刀鞘和刀柄盘踞着铜制精雕的兽纹。 “奇怪,怎么会是一把长刀?”康回疑惑地嘀咕道,拾起一旁掉落的快递单,细细看了一会,然后折起,悄悄装进口袋里。 甄寻在康回的帮助下费力地把刀身抽出,禾叶般的刀身长而微弯,厚脊单刃刀尖锐利。 甄寻暗暗拿自己的身高比较了一下。好家伙!这光刀刃就已经有一米了吧。喀嚓一刀,劈死李博那个混蛋,甄寻在脑中幻想着。 从甄寻手中接过刀,靠近欣赏着刀身上的陨铁山水纹,康回退到庭院角落,脚尖一点,整个人腾空跃起,刀随人转,流光闪过,顺势斜砍向一旁的石凳,然后前臂一旋,那把肃威便正挂贴在他身体左侧,回首看去,只见石凳的上半部分滑落下来,重重砸向地面,切面平整,光可鉴人。 “近护手处略厚,可拦可攻。” 康回看向甄寻,想着这丫头估计没见识过,该不会还看不上吧,接着开口,“肃威,这刀名叫肃威,配你绰绰有余。” 这也能拉踩?甄寻在心里吐槽,可是我想问的是,这刀能换个短点的吗?我挥不动啊。 “平时多练习,肃威选中你,也是冥冥中的机缘。”从盒子里找出两本小册子,喊醒了待机中的藕粉圆子。小丫头倾身看向两本小册子,甜甜说到:“已为主人下载完毕《单刀法选》和《辛酉刀法》。” 小包裹里面,最上面是块刻着甄寻姓名的水晶牌,应该就是巴绯说的铭牌了,下面还有一部崭新的平板,一个说不清材质的荷包样式的乾坤袋,一捆五色长命缕和一颗绀色琉璃记事珠,甄寻很快便根据附带的说明书摸清了使用方法。 脑中刀劈李博的想象越发生动,带着这股恨意,甄寻练习了一夜,才将基础的拔刀砍劈练的熟练起来,不过她练习的时候想着,砍的是李博,劈的也是李博。 正当她喘着粗气,拄着肃威看满院“草木凋零”的时候,刀柄突然弹出一柄一尺来长的短剑。看着手中的短剑和刀柄,甄寻摸索了一会,才明白这个机关,只要轻轻按动刀柄末尾兽纹的头部的角,短剑就会弹出,将短剑插回,肃威便会恢复如初,看不出任何痕迹,那雕刻的兽纹不像寻常的刀剑,叫出藕粉圆子查了一下才知道是狴犴。 稍微冷静下来的甄寻看到满院凌乱的“草木残肢”,心生愧疚,还在考虑着怎么样跟康回道歉和补救。 不知怎么,又和巴绯聊起了天。 聊到散仙的法力靠灵力,神明的法力靠信徒的念力。 聊上清境快倒闭了,新任务被秩序阵营抢了大半不说,稷字部一个元粮谷种千百年都没找到合适品种,那帮老顽固肯定也会将这个苦差事分给甄寻。 甄寻只是从康回的口中得知,神仙绝对不能做出改变历史发展的事,而且因为私心动用的法力会受到加倍反噬。然而到底会有什么之类的反噬,怎么去联系所谓的司危府深盘,康回三缄其口,甄寻只得想着从巴绯这边探点口风。 在巴绯的回答中,甄寻也大致了解到,神仙也分为两大阵营:时序和秩序。时序阵营的神主张顺应世界上万事万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只是在偶尔时候去调整和引导走向。比如稷字部的神仙身处时序阵营,他们的任务就是维持农业发展的大致走向,并且在不违反作物生长规律的前提下引导作物培育的方向。 而秩序阵营的神仙主张制定严苛的律条,其中天曹司危府的主管正是传说中的二郎神杨戬,秩序阵营的神仙约束自己也约束他人,守护冥冥中似乎永远都找不到的公正。 巴绯还补充道,稷字部设有六个主粮神位,分别由历代华夏食用最多的六种主粮的相关神仙轮流担任。而天赐的稷字部图腾上却有七粒谷粒,所以大家一致认为,会有一颗天选的元粮谷种还未出现。 第二天,甄寻便磨磨蹭蹭地和康回赴自己的丧宴。入口的签名处的宾客,认识的,不认识的,来来往往一大群,甄寻看着那些人出神,早在昨晚,她就已经想好了,在她留在人间的一个月的时间里,看到李博绳之以法基本不太可能,如果自己实习生的身份去闯司危府也不大可能,人微言轻,还没进去估计就会被轰出来,那不如就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去挽回越国的橘剂危机,来个曲线救国,积攒福报,提升灵力,这样日后去找司危府伸冤也更有底气。 “你在找谁呢?”康回递给甄寻一个苹果,“你父母怎么没来?” “别提他们。”甄寻心里涌上一股苦涩,那是她心中不愿回忆,也不愿被他人触及的地方,接过苹果,刚想问问洗过没,想到已经死了,也不用顾虑这些,咔嚓咬了一大口,富士的脆甜绽放在味蕾上,她的嗅觉和味觉已经逐渐回来了。 “明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康回又从供桌上拿了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口,“是你那个关系很好的闺蜜吗?她接受不了你的死讯,听说在医院眼睛都哭肿了。” 甄寻摇了摇头。 “那你在等谁啊?”康回咽下口中的苹果肉,接着追问。 第6章 托梦和网友奔现 在等谁啊?甄寻不想说出那个名字,都已经过去了,自己为什么还要惦记着。在心里暗暗苦笑了一下自己,“康回叔,我想请你帮个忙。”甄寻开口。 素雅的黄白色菊花传出了隐隐的香气,在绿色的花草上摆出流畅渐变云纹,看的人从心生出一种舒适,甄寻进去看了一眼,嗯,如果没有摆着自己的一大张黑白照的话,她可能会感到更舒适。 “别什么叔不叔的,都把我叫老了,直接叫我康回吧。有什么忙你尽管说。” “你前几天让我头部伤口愈合的丝衣颂能教我不?昨晚我问过了小助理,我现在灵力有限,只能找到减轻疼痛的法术。” “用法术也是会有反噬的,你知道吧?”康回问道,甄寻乖巧地点了点头。 “不是我不教你。只是每件事都有因果你知道吗?”看着甄寻失望的眼神,康回微微低身,“老话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坏事全部消失并不一定是就都是好事。” “嗯。”甄寻点点头,康回说的没错,现在要以大局为重:“龚部长那边似乎有点不对劲,我要去调查一下” “谨慎一点总归是好的,人间的事要按人间的规矩来办。另外只是减轻疼痛的话,对人以后的运势影响不大。只是你要想好,代价可是你来还的。” 看着甄寻认真地点了点头,康回从乾坤袋里扒拉了几下,然后拿出一个大箱子递给她,“喏,哥哥可不白吃你的祭品,随份子的。可不是我小气哦,你闺蜜术后身体虚弱,又受了这么大一个打击,太好的丹药她消化不了。我掌管的水域是淡水河,那些个辽海海参和湛江赤嘴胶还是沿海的同僚之前送我的,虽然不多,都给你了。” 道过谢之后将康回给的补品放进乾坤袋,甄寻在宾客中看到了龚部长满面哀愁的他,筷子也没动几下,眼见着他只身离席,甄寻也顾不上那么多,连忙跟了上去,却见龚部长掏出一部新手机,给一个陌生号码发了个“静观”二字的短信。 甄寻支开龚部长的司机,偷偷溜进他的车里,将记事珠从公文包开口的缝隙里塞了进去。 明云住的地方是自己贷款买的loft小公寓,还给甄寻特意留了一个客卧,原本是北欧风的装修,却在两个女孩的生活居住下逐渐往田园奶茶风过渡,只是如今,往日的精致现在已经不见,原本温馨的屋子已经有些角落已经积灰,被遗忘的小多肉已经皱巴巴的了,倒是自己搬回的佛珠吊兰状态不错。 本想去主卧看看明云,但去了二楼,床上有只叠好的被褥,打开衣柜,还有两件男式大衣。 明云出院后搬进了一楼的客卧,也是以往甄寻经常留宿的房间,屋子里还保留着原本的摆设,弥漫着令人舒心的薰衣草香,明云肉眼可见地消瘦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屋里发呆,空洞的眼神也不知道聚焦在哪里。 “嗨,媳妇儿,你以前不是总说自己下颌线不清晰吗?这下不用打修容了吧。”甄寻心疼地轻抚着闺蜜凹下去的脸颊,将香薰蜡烛熄灭,点燃了从康回那里讨来的助眠安神香,小心翼翼地替她盖好被子。 按照小助手藕粉圆子提供的教程,甄寻将箱子里比自己脸还大的赤嘴胶切成条蒸好之后泡发,准备炖个补汤。 一进厨房甄寻就看到一个白色的电炖盅摆在料理台,打开储藏柜也是整整齐齐带着标签的收纳罐。卓年这小子,也算有心,取出适量的当归、黄芪、桂圆、红枣和麦冬,一股淡淡的药香顿时充满了鼻腔,想到明云向来喜欢甜食,甄寻又倒出几块老冰糖。补汤的炖制并不复杂甄寻耐心等着电炖盅炖了一个小时后指示灯转绿,盛起一碗就走入了睡熟中明云的梦境。 午后的阳光从半开的窗户透过,毫不吝啬地洒向摆满多肉的花架,照亮了熊童子肉乎乎的小毛爪。明云将烘干机里面的衣服取出,深深嗅了一下:“小寻寻,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明云两眼亮晶晶地望向甄寻,脸颊泛起红晕。 甄寻轻轻捏了一把明云的面颊,“跟卓年有关吧?喏。” “你怎么知道?卓年和你说了吗?”以为被“剧透”了的明云略显失望,又接过甄寻递来的小碗,舀起一勺品尝。 “真好吃,以后谁娶了你可真是有口福。对了,你跟那个人还有联系吗?” “大好的时光不要提商外甥,你说的好消息是啥?”“商外甥”是甄寻给前男友商时序起的绰号,每次想到他,心里难过,明云总会劝着甄寻骂骂前男友出气,本来想喊他“畜牲”来着,可是想着商时序其实也有自己的难处,再说那些难听的词她俩也骂不出口,干脆给改成了“外甥”。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他?”明云滴溜溜转着眼珠子,但是还是决定先“放过”闺蜜,讲起了自己的事:“我现在已经是卓年的女朋友啦。那天去私厨,他跟我表白了,他还问我,下个月要不要和他一起去越国看流星雨,那天……那天……”明云扶着头,望向自己的腿,皱起了眉。甄寻将明云拦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运起稀薄的灵力,吟唱出那段已经熟记的舒缓咒语。 “明云,你听我给你说。”待明云平静过来,甄寻拉着明云说:“其实呢,我已经死了但是我要去当神仙了,也算是升职了,还是可以经常托梦找你玩的。” 将这几日自己的遭遇删减了一番,讲给了明云听。 甄寻匆匆了结话题,聊起了正事,李博的嫌疑在她心里是最大的,她希望那个人渣尽快被捉拿归案:“你的案子怎么样了?抓住肇事司机了吗?” “有啊,但是,但是,张警官说跟李博没有关系,那几天他正在外地出差呢。龚部长把你的手机给我了,可惜已经泡水了。”明云起身寻找着,还不等甄寻阻拦,便听见屋子传来“卡兹卡兹”的不明声响,天花板一片片掉下来,紧接着就看到墙体裂开,横梁倒塌,眼见着这个梦境即将裂解,甄寻下意识将明云拉到身下,匆匆在明云手里塞进了一根编好的长命缕手绳,“照顾好自己哦,卓年那小子要是欺负你,我可饶不了他!” 退出梦境,甄寻看见卓云提着大包小包的新鲜食材推门而进。 “奇怪。”他看了一圈厨房,又轻声敲门,在听到明云允许之后推门进入,“宝宝,今天气色不错,是有什么人来了吗?” 不想吃狗粮的甄寻决定出门。 反正也没人看得见自己,甄寻明目张胆走进派出所,正思索着该怎么将小密封袋里的东西交给警察。在警察身后看起了自己死前早就看了几遍的录像:肇事司机撞人之后,过了路口才伸手弹了下烟灰,可案发现场并没有留下烟蒂。车子行驶的路径都是小路,一路上监控设施并不完善,可以说,线索就这样断了。最后接触到这辆车的人是报废车辆汽修厂的临时修理工,没有案底,身世清白。 其实早在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监控视频的时候就留意到了,司机抖落的烟灰掉进了路上一个丢弃的一次性水杯里,她曾找到那个杯子,细细嗅过那若有若无的烟灰,是一股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英烤味。欧盟本森,李博最爱的小众口味。慢着,一个临时修理工会抽那么小众的烟吗?小众圈子里的交际有多窄,甄寻玩弹弓的时候也见识过。 跟着龚部长和李博出入了几次高级会所,甄寻才见识到那些“上流人士”对隐私的重视,信号屏蔽,别说手机了,电子产品根本带不进去,记事珠上的内容也不能当作证据,只能找找破案思路。李博家里甄寻已经搜过一次,毫无发现,眼下也到了下班时间,她总不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翻东找西吧。 又一次陷入僵局,甄寻打算回去给明云炖汤缓解一下焦虑。 不停搅着还未成型的花胶奶冻,甄寻又想着要做的事,要耐心收集证据,证据眼下是没有了,越国的作物还在生长,对了,越国的作物还在生长! 像是想到了什么,甄寻眼睛一亮,连忙发消息给康回让他带自己去找巴绯。 被带到一处满是“陷阱”的草滩,到处是一股淤泥特有的腥味,厚厚覆盖着的空心莲子草开着花粉饰太平,甄寻跟在康回身后,看见一个高大女人从角落中走来,黑色漆皮高跟鞋上面是一双被黑色丝袜包裹的修长小腿,金属质感的细鞋跟触及地面,原本的沼泽顿时化作干涸的大地,龟裂的土壤蔓延出一片荒原。甄寻还没来得及看清女人的面容,那女人已经从他们身旁走过,掀起灼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层层布料堆积的裙子是前短后长的款式,女人带着网纱半指手套,右手持着一根荆棘缠绕的黑色手杖,左手轻轻提起裙摆,不知是为了避免裙摆勾到自己华贵的美甲,还是为了避免指甲勾到裙子上精美的蕾丝,若不是面前坐卧着一个衣衫褴褛不住求饶的老头,这副画面真的可以用优雅来描述了。 干瘪的小老头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用枯树枝一般的手支撑挪动着自己的身体,灰白的头发湿漉漉搭成一缕缕胡乱贴在脑门上:“饶了我吧,放了我,求求……求求。”老头止不住地咳了起来,许是怕自己咳出的污物染脏了面前女人的衣裙,老头用指甲里满是黑泥的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呼吸不畅,更时剧烈咳起来,老头身上看不清颜色的破布也随之拖动,黑绿色的粘稠液体从指缝漏出,滴落在干涸的地面,立刻“滋滋——”化作烟雾然后消失不见,空气中顿时传来隐隐约约的恶臭。 第7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老头茫然望向四周,浑浊的眼睛很快锁定到了康回和甄寻,他挣扎地爬着,想要发出求救,牙齿破损的嘴巴嗫嚅着,却也只是徒然。“咚——”女人站起身,用手杖点了下地面,甄寻心想,此刻她的眼神应该是睥睨着吧,像看蝼蚁一样看着那个求饶的老头。老头放弃了挣扎,瘫软在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火焰焚烧,一句呻吟也呼喊不出便化作灰烬。 眼见女人转过身,走向他们,甄寻紧张地抓住康回的衣袖,康回却将她拉到身前,轻声说了句“不怕。”继而冲向女人说道:“巴绯,你要见的小孩儿,我帮你带到了。” 女人摘下手套,伸出手,揉了揉甄寻的头顶,甄寻克制住了躲开的冲动,偷偷瞄了一眼,纤细的腰身被黑色布料包裹着,身躯曲线毕现,向上是清晰的锁骨,胸口一片皮肤透着细小青紫的血管,再往上,是深栗色打卷的长发,女人轻微俯下身,将长发拨置一边,柔声说道:“小孩儿,我吓到你了吗?” 甄寻抬头,看见女人勾起的棕色的唇,一双上挑的长眼此刻正含着盈盈的笑意看向自己。这位女神,好像也不像很难接触,甄寻正想着,又听见她说:“认出我了吗?小孩儿,我是巴绯。” 巴绯?甄寻抬头看向她,不知从哪拿出东西,甄寻已经习惯了,巴绯掏出一把大肥兔奶糖,示意甄寻接过,“上次说好了给你带的糖,尝尝看,跟你们人间的奶糖哪个好吃。” 一把马卡龙色的糖果,糖纸上彩绘着造型各异的卡通肥兔子,跟捧着它们的带着蛛网造型的蕾丝手套的手显得格格不入,甄寻接过糖果,却见巴绯又从口金包里又掏出一把糖果:“我给你带了好多口味,你都尝尝。” 许是看甄寻招架不住巴绯的热情,康回打算解个围,从糖果中挑出几颗颗绿色的,“抹茶味的大肥兔,区域限定哎。你的小包包都撑起来了,怎么不用乾坤袋装?” “国风的乾坤袋和我的哥特lo裙不搭啦。”巴绯在两人面前炫耀地转了一圈,“怎么样?我新到的小裙子好看吧?” “巴绯姐,又酷又飒。”两人已经线上聊过很多次了,甄寻也已经稍微了解了这个姐姐的性情。 巴绯身上留有女魃的血脉,因为生前在黍河洪灾中清除水道,决通沟渎有功,死后被神祇选中成为这一届的女魃。待到新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洪灾的降临之后,现任的女魃在完成任务之后就会消失,神界又会从治理洪灾的功臣中挑选新的女魃,不停轮回。 “小孩儿,康回说你有事找姐姐帮忙?” 想到之前自己并没有说自己的真实年龄,眼前的巴绯看着也不过二十多岁,却叫着自己小孩,甄寻顿时有种自己装嫩的感觉,“其实,我只是长得显小,我再过三年就三十岁了。”甄寻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地开口。 “可是我已经死了有四十年了,那个老男人倒是已经一千多岁了。小孩儿,你确定要和我们比年龄吗?“巴绯眯起眼,假装威胁着说。 “巴绯姐,你们女魃一族所到之处,都会带来干旱是吗?”觉得好像自己扯到一个略显的尴尬的问题,甄寻想着还是问些正事比较妥当。传说中的女魃,是黄帝的女儿,身着青衣,乃是天上的旱神,原本居住在有熊国西南的昆仑山,在山中采集日、月之光,练就赶雨驱风之术,曾云游各地,驱赶暴风淫雨,拯救百姓。在黄帝与蚩尤大战中,女魃从昆仑山上赶来帮助黄帝攻打风伯、雨师,耗尽身上功力,再也飞不上天空,只好留在人间。 “嗯。”巴绯故作轻松地回答,眸子暗了下来,怎么?小孩儿这是嫌弃自己了吗?女魃被很多人误解的情况巴绯自己心里也清楚,人的偏见一旦形成,很难消除,正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那,干旱的面积能控制吗?”甄寻不确定,流传千年的上古女魃血脉如今能发挥多大的威力。 “当然,江河湖海不再话下。”巴绯得意的回答。 不够,还不够,纵然是神,移动的速度也有限,更何况女魃只有一人,甄寻皱起眉,低头思索着。 “你不会是想?”巴绯和康回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想让越国南部所有涉及地区干旱,所有草木干枯,全部焚毁。”看向愣住的两人,甄寻补充着解释:“我知道我的想法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谈,农业上治理作物灾害的最后一步也不过是铲除病株。可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农业事故了,毒素已经蔓延到整个生态系统。虽然目前还没有伤亡报导,但是毒素一旦进入人体,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不是每个灾难都有机会挽回的。我曾经用从越国取回的样本中提取出李博添加的药剂,那种药剂遇高温会分解,分解后的产物〖LD〗_50增大,毒性等级介于低度和实际无毒之间,且易溶于水,所以,焚烧后再冲走,是个比较省时的办法。” “我明白你的想法。”巴绯轻轻将手搭在甄寻的肩上,“的确,活着才会有希望。”。在她生前从事抗洪救灾的时候,也曾看到沃土平原变成汪洋一片,人和牲畜的尸体腐烂,随着洪水漂流。那些被洪水冲毁的房屋反倒是最容易重建的,难以处理的反倒是看不见的病菌、经历至亲至爱离开的悲痛和重新燃起的对生活的希望。 “那你有想过吗?华夏的神仙怎么能插手越国的事,更何况我们都是时序之神,脱离华夏故土,神力甚至比不上散仙。抛却这些因素不提,就单单从让草木干旱这个环节来说,巴绯一个人的力量也远远不够,当地人发现干旱,也不会置之不理,越国境内河流众多,开渠引水很轻松。短时间造成难以挽回的的干旱,你这个巴绯姐姐,有几斤几两,你怕是不清楚吧?” 巴绯白了一眼康回,“切——别小看人了,女魃是只有我一人,但是抓些那个东西不就行了?” 巴绯口中的那些东西是旱魃,换做以往,巴绯提起它们都会觉得晦气。作为一种也能引起旱灾的怪物,与女魃不同,旱魃鬼是羞愤自杀的女子所化。那些生前做了错事自缢身亡的女子,被人草草丢在乱葬岗,死后的怨气和愤恨也不曾消减,百天内变为旱魃,尸首不烂不腐,没有理智,古往今来,女魃一族替旱魃背了不少黑锅。 旱魃其实也并不难找,司危府十大审判中有一位专门负责惩罚“旧十恶”中“不孝不睦内乱”之事的盲目审判者。所有有关罪行在他那里都有记录,那位审判的法器是一个玄铁牢笼和一根长鞭,每次行刑前都会留出一段时间供犯人忏悔,若是犯人自裁谢罪则还罢了,若是犯人不认错,审判就会联系族长,宗祠发出公告,让众人围观行刑过程。 这个计划并不像“星火燎原”四个字说着那么简单,规划出要焚毁的区域;确保该区域的民众全部撤离;烘干植被,点火烧毁;最后用暴雨将灰烬冲入海底封存……这一切既要保证计划可行,又要确保执行计划的他们不被发现。 喊出藕粉圆子投出沙盘,三人就围在一起商量起来。 越国国土形状狭长,东部临海,仅有北部与华夏接壤,沙盘的景象是实时的,尽管已经入冬,华夏的北方早已经飘起了大雪,越国的土地上却仍是覆盖着绿色绒绒的植被,凭借着印象和调查的资料,甄寻将南部的合作田指给他们看。 “这……”巴绯看着水田里面的禾苗一脸为难,干燥剂直接扔茶壶里,也倒不出来干茶叶啊。 看到巴绯欲言又止,甄寻也猜到了原因,解释道:“为了适应越国的旱雨两季,拜目提供的这批种苗都是往旱稻的方向改良过的,原本就不需要保持水量。” 甄寻放大了稻田细细观察了一下,更加确信地说:“现在已经快有一半水稻分蘖了,等几天田间蘖数达到80%,就会排水晒田了。” 康回一手拨开稻田西边的植被,露出一条蜿蜒的水线,慢慢开口,“越国古时候曾经是华夏的附属国,那时候我们各个水系还是有过交流的。这条沧浯江,起源华夏,流经越国,正好可以将那块地隔离出来,只是……”康回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食指伸进水线轻轻滑动了一下,然后观察着收回手指上裹挟着泥沙的水渍,接着说:“只是我们已经好久没接触过了,沧浯江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需要实地考察一下。” “至于越国的风伯雨师,想来也是好商量的,越国大多数的百姓靠农业为生,本就受着他们的照料,不然也不会达到一年四熟。”康回看向巴绯。 巴绯对于风雨神仙总是会生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厌恶,听到可能要和越国的风伯雨师合作,就抢着接过话,“那越国的神仙就由你联络吧。抓旱魃的事就交给我了。不过,我们要怎么将附近的民众全部撤离呢?” 讨论陷入僵局,巴绯拨弄着指尖上的美甲,甄寻看着巴绯拨弄着指甲,那些立体镂空的银质小蝴蝶被巴绯苍白到几近透明的指头扣下,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经燃烧成了灰烬,看得甄寻也不自觉得抓起了自己的手背,提出这个想法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私心,没想到会那么麻烦,甄寻不免有些心虚。 这是她从小就养成的一个坏习惯,每次到了纠结或者害怕的时候,就会用手去掐另一只手的手背,经常会在左手上留下道道鼓起的红色月牙痕,严重起来甚至会直到破皮流血,她也知道这种癖不好,以前,那个“姐姐”也跟自己说过,她会在那些难过的时候拉住自己的手,可是她已经和“姐姐”断了联系很久了。甄寻总是克制不住这种无意识的习惯,反而觉得少许的疼痛能唤回一丝清醒,就索性剪短了指甲,不再在意这些细节了。 第8章 转机是火羊和往草原卖的牛肉干 指甲深深嵌入手背,皮开肉绽,却没有那种熟悉的疼痛传来,甄寻只好让自己平静下来,放大沙盘,耐心观察着那片并不熟悉的土地: 越国的城市并不繁华,有点像自己幼时老家的景象,但也有些许高楼崛起,大多数人都骑着摩托车穿梭在曲折的路上,倒也显得如鱼得水,街头巷尾也不乏做特色美食的小贩,手中翻飞着打包的芭蕉叶,还有几个推着自行车的卖花大婶,载着一车的娇艳。满满的烟火气中也不乏情调,也许是曾经被西方殖民过的原因,越国街道随处可见咖啡馆,几段街道的墙面挂着提供氛围感的小彩灯。 又看到几处造型别致的建筑,好奇心上头的甄寻索性直接拨开树枝来看。 “是佛塔呢。”顺着甄寻直勾勾的目光,巴绯弯腰探过身子。 “真的唉,当地人应该挺信这些的吧?”甄寻一边说着,一边去找着其他的佛塔和教堂。 “越国也有很多人信佛。喏——”康回指示意她俩看向越国境内星罗棋布的佛塔寺庙,接着又叹口气,“假借佛祖显灵我也想过,但是,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是天生反骨,听不听佛祖的话也不好说,更别提还有一些信奉基督教和伊 斯兰教和其他教派的了。佛祖、耶稣和阿拉,他们仨总不能一块显灵吧,真这样干了,公关部不得把我们开除神籍。” “切—”巴绯轻轻哼了一声,满脸不屑:“姑奶奶我可不怕。” “可是姑奶奶,我怕。”康回故意含胸,假装出一副窝囊的样子。 那有没有方法弄出来一些奇异的景象呢?甄寻这样想着,也小声嘀咕出来:“不是海市蜃楼、日蚀、月蚀,而是流星陨石之类的,让通过当地的官方渠道发出预警,这样信的人应该会多吧?”虽然是这样说了,但是甄寻的心里也没有底,一个国家的天文台不知道有多少昂贵的精密仪器,哪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呢?但是如果黑进越国的官方账号呢?也不知道神界的程序员能不能当黑客……藕粉圆子倒是存的有编程人员的联系方式,但是自己又该怎么开口呢? 听到甄寻的话,巴绯和康回先是一顿,然后相视一笑,异口同声说出两个字:“火羊!”看到甄寻眼里的茫然,巴绯敲了敲藕粉圆子的脑门,小萝莉拍拍手,一只怪异的黑色公羊凭空出现,随着黑羊的走动,羊身上的火焰也在不断窜动。 小助手扶着黑羊雄壮的犄角,清了清嗓子,“火羊,不同个体体型差别极大,因为外表长得像人间的绵羊所以被叫做火羊。它是一种毛发带着火焰的神兽,雄性火羊成年后犄角外翻,主要分布在不尽燎原,肉质粗糙发酸,口感不好,不建议食用。”藕粉圆子一边说着,一边还薅了一把带着火焰的羊毛展示,离开羊身的羊毛很快烧成一把黑灰色粉末。 黑羊扭过头,“tui—“冲着小助手吐出一口岩浆,着实吓了众人一跳,却见小助手不慌不忙甩掉身上的岩浆,拿出一块盐砖塞到黑羊的嘴里。 “由于脸太黑,导致看不清五官神情。另外它们脾气性格差异较大,喜食咸。掉落人间的火羊会引发火灾,经常会被人误认为是流星。” 康回拿出手机翻看着,瞄了一眼揉着手腕的巴绯,随口说:“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天先聊到着吧,先回去休息吧。”他摸了摸鼻尖,又问着,“甄寻也是第一次看见霉叟吧,奔波了那么远,咱们仨又合计了那么久,你肯定累了吧?” 不奔波啊,不是你一个传送符就把我带过来了吗?刚想说自己不累的甄寻看到康回歪着头冲自己眨眼睛,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 启程去越国的日子定在了七天后,这段时间里,康回联系了越国的神仙,做好攻略,还置办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物资装备,康回解释,华夏神仙虽然体系虽然向来“豪横”,不差钱,毕竟他们要干的事不在管辖范围内,用公家的东西总归不好,顺便给要去抓旱魃和火羊的巴绯准备了一箱钻好孔洞的粉色盐砖。 甄寻在这几天里也没闲着,找不到线索,便想着“曲线救国”,从那款香烟入手,偷偷瞄着李博的手机好几次,才让她记下了送货小哥的联系方式和交接地点。 “钟哥,哎,实在对不住哈,都是小弟的错,但是我也没想到你老板会发现,要不咱们商量商量,我帮你把罚款交了。我去快递站接你嘛,泡个脚,按摩一下,万事开头难,大家都不容易……” 顺着自己记下微信头像的图片,甄寻找到了一处宅子附近,就在她准备对比着石榴树的枝桠的时候,就听见巷子里传来的细碎声音,听到关键词“快递站”,甄寻索性站在那人身后光明正大地偷听起来。 根据李博的微信聊天记录,甄寻知道,这个男子叫付豪。 偷偷潜入付豪家,装修简陋,但是胜在整齐,悄悄走进一间屋子:厚厚的窗帘把窗户遮挡得严严实实,一箱箱贴着海鲜商标的保鲜盒在架子上摆放得整整齐齐。 海鲜,不应该是存在冰库里吗?甄寻起了疑心掀开一个没有密封的盒子,揭起盖在上面的海带,里面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香烟。 付豪还在一边按着计算器,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本月工作总结,现在行情并不太好,监控力度增加,下一步要继续完善伪,减轻包装质量,减少邮费支出。”从保险柜中取出一沓钞票数出几十张后,又在后面添上一句“天道酬勤”,写完总结,付豪又做起了明后两天的工作计划。 付豪口中的钟哥,此时正叼着一支烟,坐在派送快递的电动小三轮上,黑胖的脸上满是气愤和烦躁,看见赔着笑脸招呼自己的付豪,钟哥猛嘬了几口,然后吐出烟屁股,狠狠用脚碾了几下,才骂骂咧咧走向付豪。 “你个憨批,哪个会往草原卖牛肉干?不查你的包裹查谁?你别叫我哥,我担不起你哥。” “钟哥,钟哥,消消气。”付豪堆着笑,将装着钞票的信封塞进钟哥的口袋,“小弟这不也是没留意才出了纰漏吗?我已经把包装换了。 捏着兜里鼓囊囊的信封,钟哥的脸色才好了一些,心里也软了下来,想着冒险赚点外快,过年能给自己媳妇儿弄套什么死磕兔。 “钟哥,来,抽根华子。”付豪递给钟哥一支烟,看见钟哥接过烟,连忙拿出打火机给他点烟。 钟哥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烟雾,挠了挠皮肤堆积着的后脖颈,心里想着,好烟到底是不一样,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小付你也知道,你钟哥我也不是啥小家子气的人。按摩就不去了,你嫂子还在家等我吃饭呢。” 想到的付豪的工作计划,甄寻连带着快递车的牌照和所行路段,反手一个匿名举报,打给了派出所。 正打算回去陪明云,甄寻就看到卓年提着一兜耙耙柑递给门卫大爷,然后卓年就接着跟大爷唠了家常,先是夸了一把老爷子年过六十身强体壮耳聪目明,老大爷回应着说现在年轻人有礼貌。 咋?以前也没听说卓年是个“社牛”啊?甄寻稍微听了一下,就听着卓年接着询问门卫大爷,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陌生人出入。 嘚,甄寻现在明白了,原来是卓年把自己当作可疑人员了,想着凭空出现的补品确实不妥,她想着,以后还是跟明云说一声,就说东西是明云点的外卖吧。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是卓年的谨慎也让甄寻感到一丝可靠。 甄寻跟着卓年一起回去,看见明云的状态好了很多,坐在轮椅上的她背对着夕阳,一头蓬松的秀发沐浴在光线中,膝盖上一团大毛球还在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甄寻戳了一下大毛球,一条粉嫩的舌头舔了一下她的手指,然后抬起一颗猫猫头,用装着星辰大海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已经死去的她。 “小雪糕又在吧唧嘴了,是不是饿了?”明云说着,就要伸手去拿旁边的冻干。 “别吧。”卓年蹲在猫砂盆前捏着鼻子铲屎,“我姐说了,雪糕自来熟,靠颜值骗猫条冻干已经吃超重了。” 卓年准备出门丢垃圾,刚打开门就看见要按门铃的张警官。 “介不是派所刚接到举报,逮了个走私香烟的嘛。哎,姐姐,您猜发现了嘛?翻登出来好多国外烟,干了一月,还倒贴几千,介银是不愣子啊……”张警官坐下之后就是几句劈里啪啦的输出,看到俩人憋笑的模样,才想起方言忘了切换,“就是派出所抓到一个走私烟的,我们调查发现他和撞你的肇事司机和李博是认识的,他说李博是上级的人脉,上级让他隔一段时间就给李博送货,前一阵子他忙着联系快递,就让那个司机给李博送过去了。在我们怀疑李博和你的案子有关,你有什么线索吗?” 张警官一边和他们讨论着案情,一边不停地做着笔记。 张警官走后,卓年围着围裙在厨房大展身手,以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公子,现在为爱人洗手做羹汤,明云拿着逗猫棒和布偶猫一块玩耍。咕嘟声和铃铛声混合,饭香和药香交织,这不就是明云以前跟自己说过的,最向往的平凡而又温暖的生活吗? 第9章 神仙也要有些边界感 甄寻既为闺蜜感到高兴,又为自己感到多余,便离开了,回到自己家。甄寻买下的小公寓,房间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大,使它显得大的是镜子、安静、漂泊和甄寻心里的孤单。她将自己摊在床上,捻着从龚部长公文包里拿回来的记事珠,从一段段破碎的对话中找出有价值的只言片语,细细捋着思路。 龚部长约李博去高级会所虽然会把包交给其他人,但是从结束的时候的对话得知,李博也是刚接触这类场所不久,龚部长似乎还贴身带着另一部手机,联系着特别的人,他和那些人交流还有约好的暗语,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史提夫,看来总部并不知情。 将所有得到的消息,假设和疑问列在藕粉圆子贴出的幕布上,甄寻下了保存指令。往常自己加了夜班,总会点上一份夜宵犒劳自己,可这个时候甄寻打开外卖软件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什么想吃的。自己做吧,又实在不想动,早知道就备点磨牙小零食了,甄寻后悔自己的“目光短浅”,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给藕粉圆子的程序员发了一条消息:火羊肉可以用耗牛肉的方法烹饪吗? 惨白的月光透过窗帘的分析落在她的脸上,甄寻已经累到无力动弹,原来,神仙也是会累的吗?知晓龚部长的另一面,甄寻并不觉得愤怒,反而有种放松,她终于不用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而纠结了,解决了越国的危机,她就可以趁机去司危府伸冤,甄寻阖上了双目,努力尝试着久违的呼吸,随着微弱的气息吸入,她透明的身体也逐渐显现了出来…… 被婉转的鸟鸣惊醒,甄寻睁开眼,看到了漂浮在屋中的尘埃,下意识揉了揉眼睛,透过尘埃从窗户缝隙里,她看到小区景观树的枝桠上,一只小鸟还在张着嫩黄的嘴角,她长长吸 了一口气,嗅到了小区对面早餐铺子里小笼包和豆浆的味道,一股清新的柑橘类香气显得格外突出,让甄寻想起了那个被自己丢在书房很久的柚子。 她突然开始很馋那种带着生机的味道,掂了掂柚子,果然,厚皮的保鲜能力不是盖的。将注意力凝聚在右手,五指并拢,从柚子上面快速划过,一颗完整的柚子立刻被分为两瓣,酸甜的气味炸开。气刃施展成功,甄寻看着粉红色的果肉都觉得甚是可爱。 感到神清气爽的甄寻接到巴绯的消息就去太清境的办事处找他们汇合。看见甄寻进来,巴绯连忙放下手中的梳子,招呼甄寻坐到自己身旁,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羊的瞳孔是什么样的吗?” “不是矩形的吗?”甄寻正纳闷着为什么房间里出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复古梳妆台,而且前两天看到的栗色长卷发已经变成了柔顺的黑色及腰长发,无意间看到巴绯发际线处肉色的头皮绢,甄寻想着,Lo娘嘛,有几顶假发很正常。 “哎?你怎么会知道?”巴绯的眼睛里闪过失望,“康回跟我说,你们这一代的小孩很少有放过羊的。” “我大学室友是动物医学专业的,我帮她抓过逃跑的毕业证。”想到那一段象牙塔里面的时光,甄寻不禁微微笑了起来,农学类专业的学生挂科的原因可真是五花八门的,她找到那头羊的时候,大白羊已经在园林园艺学院的苗圃里面啃秃了几盆牡丹花。她们几个人赔礼道歉,连带着保证答辩过后把大白羊送给种牡丹的小学弟做烤串,这才将室友的毕业证给“保释”出来。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钓羊?东西我都带好了。”巴绯拍了拍乾坤袋,看向甄寻,很是惊喜,“你皮肤好了很多哎!是塑成仙体了吗?” 拉着甄寻的手,巴绯上下打量着她,小孩已经不是自己几天前看到的脆弱玻璃娃娃一般的模样,虽然穿着普通,但是白皙的皮肤莹润透亮,像极了自己在拍卖会上看到的那盏羊脂玉瓷盖碗,就像甄寻自己说的,她自己是偏幼态的长相,抛开流畅的面部曲线,小巧且精致的鼻尖,原本一双水汪汪的杏眼也更显澄澈。 巴绯羡慕地抚着甄寻缎子般的秀发,感慨地说:“短短几天,你已经能到这种境界,看来真是内心通透,我当时可是用了两三年,听说康回花的时间更多。” 甄寻虽然觉得自己谈不上通透一词,但是也没反驳,听到巴绯的话更觉得差异,她是知道自己上学的时候思维一直比同龄人活跃,掌握新技能花费的时间也比一般人少,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在修仙这方面还有天赋。 一直以来,她都很讨厌精神内耗的状态,但是她又不能选择自已的处境和遭遇,既做不到一味地遗忘和忍让,也做不到无时无刻地纠结与报复,自己的努力是真实的,自己受过的痛苦也是真实存在的,不如就无视别人的眼光,选择一条让自己内心觉得正确的路。 而巴绯说的境界之类的,甄寻也从藕粉圆子那里了解过,带有强大精神力支撑的魂魄,如果不入轮回,就有一定几率塑成仙体,眼耳鼻舌身意识加强,餐风饮露,虽然神通法力远不如神浑厚,但是也能使用一些指诀符咒;有了一定量的信徒的信仰念力才能成为神,但凡事都是有两面性的,被信徒遗忘的神是无法支撑身躯的,然后销迹于世间。 甄寻想着自己只是练习刀法,却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就答应了巴绯的“钓羊”邀请,然后拉着巴绯到院子里活动起来。感官的放大甄寻早已经感受到了,还有察觉到自己步履间前所未有的轻盈,屏息运气,她看向两米多高的矮墙,先是左脚点着石凳,充当借力,接着一个展翅便稳稳立在矮墙上。 “你可别小看仙体,你只是刚塑成,还没适应。其实不用借力,三五米高也是轻轻松松,不信的话,跳到那个房顶试试?”巴绯冲着墙头上的甄寻喊道。 甄寻听到后低头,本想说些什么,但是脑子里却顿时发慌,脚也有些发软。巴绯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也清楚了,看来小孩的恐高还是蛮严重的,便飞到墙头,将甄寻抱了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着:“这些其实也不是太重要,我们平时也用不上,只是你那把肃威练得怎么样?有些基础的指诀和法术倒是很好学,越国的攻略交给康回就不用担心了。对了,今天康回出门的时候还跟我说,一定要你等他回来,他说华夏驻越国大使馆那边给他发了消息,应该是找你的。” 甄寻想起当时自己用康回的手机给大使馆通信,现在有了消息,应该是大使馆那边派人取了样本检测。最近的新闻并没有相关消息,可能是顾忌对两国关系的影响从网上搜索越国,排在最近的只是几条越国流星旅行的广告。 纵是心里再按耐不住,也得等康回回来才知道具体情况。决定先找点事干干的甄寻拿出肃威,前一阵子四处奔波,她只练习了基本的砍、劈、撩、挑,现在握着肃威觉得不如之前吃力,其余印象里的身形技法也愈发清晰起来,一套刀法她也记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没有丝毫实战经验。 叫出藕粉圆子,甄寻在院子里接着练起了刀法,巴绯也在一旁鼓励点拨,偶尔还会鼓掌喝彩,甄寻越发期待着能在不尽燎原上大展身手。 临近傍晚,康回才拎着打包好的东西回来,先是掏出两盒糖醋包浆豆腐,三张不同口味的披萨,一兜还在热乎的烤包子,又拆开带着金陵饭店梅苑餐厅标记的绿骨盐水鸭,最后拿出手机,一脸怨念的说:“路过茶颜悦色门口的时候,我看见有司危府几个家伙搁那排队,我就没去,有没有什么想喝的?我们点外卖吧。” “不是说神仙不用吃饭吗?”几乎练了整天的甄寻不觉得饥饿,甚至连一滴汗也没出,只是早上扎的高马尾有些松散,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康回身边,“对了,大使馆那边回消息了吗?他们怎么说?” “神仙是不用吃饭,又不是不能吃饭,有钱有闲,不找点好吃的多遗憾啊。”康回夹起一块热腾腾的包浆豆腐丢进嘴里,看着甄寻着急的表情,慢悠悠地说:“谁说是大使馆了?” 甄寻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就灭了。 “算了,不逗你了。”康回将黑色的手机递给甄寻,“那边的人在找你,我把联系方式给你留存下了,这个手机你先用着。” “先吃东西,人家也下班了,公私之间要有边界,正好你也想想怎么说。”康回示意她坐到石凳上,“我之前说过的,华夏的公务人员都是很靠谱的。我想的是,虽然事情不在华夏境内,那他们既然能给你留联系方式,是不是也可以向他们求助,找一个可靠的方案撤离民众呢?” “先吃点东西犒劳一下自己吧,不差这一时。那帮人你以后也会接触的,其实很好说话的,你最后转正还要他们戳个章呢。”巴绯将餐具递给甄寻,“这几天你忙得脚不沾地,先休整一下,明天才有精力去钓羊呀。” “戳个章?怎么回事?”甄寻接过巴绯递来的餐具,用叉子扎了个圣女果。 “这其实是个不成文的规定,司危府和华夏的政府签订的合约,新上任的神还要经过华夏政府的同意。”巴绯解释道,华夏大地历来不养闲神的,华夏政府也有专门的机密部门对神仙进行评价,这在神职变动中也是一个参考因素。同时,华夏的神仙不可避免的要和凡人打些交道的,有些地方也需要他们提供支持,这个合约对双方都有益,只是合约还处于试用时期,还不是很完善。” 第10章 食物的召唤和会“放水”的火羊 巴绯简单跟甄寻说了一下合约的情况后,看向康回,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康回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康回告诉甄寻,打电话的人说自己已经订了最近的机票到C城,等到了之后再和他们面谈。 三人一边吃着东西,康回说起了他和越国神仙的沟通中的趣事,一切进行得比原计划更加顺利,三人不知谁提起的话题,又聊起了鸭子的一百零八种吃法。 藕粉圆子有了新的消息提示,甄寻点开一看,是三个字:“我看刑。” 翻了上一条的信息,甄寻才想起昨晚自己的一时兴起,问过巴绯和康回介不介意再添一个人的之后,他俩开心表示不介意,但是也提醒甄寻,很有可能他不会来,秩序部的神仙为了避嫌,很少会参与其他人组织的娱乐活动。甄寻随手拍了一张桌上的美食,附上一句:“要不要一起吃点?” “这怎么好意思?你是新来的吧?这个新上线的位置发送是我改的bug,要不你试试好用不?(狗头)” 甄寻笑了一下,发了个位置共享,然后补充,“都开吃了,快点来哈,喝的不用整太麻烦,路上带几瓶奶啤就行。” 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穿着冲锋衣带枪色边框眼镜的大哥拎着一只椒麻鸡,敲门询问之后便走了进来。大哥是典型的自来熟,自己找了个空座,然后不慌不忙地从双肩包里掏出一箱奶啤,“怎么样,我改过的位置分享好用吧?” 几人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就很快熟络起来。将带来的食物打开分享,大哥又给每人递了一罐奶啤,“其实我也想着这么贸然来有点打扰,我这个人一向比较内向,不过大家都是同事嘛,认识认识也是有必要的。你们不知道啊,我终于可以不用加班了,现在空闲时间一大把,但是同事们看着都太高冷了,路上碰个面打招呼都是皮笑肉不笑的。不知道前辈都怎么称呼?有什么旅行计划或者其他的事不嫌弃的话可以带带我,我露营的装备全着呢,好多还是全新的,还没来得及试试就猝死过来了。TM早知道我就不忍那个经理了,我临死前他还叭叭叭叭地训我,口水都喷到我键盘上了……” 对上司的吐槽可能是所有打工人都能聊上的话题,甄寻也想起了曾经的工作经历,不由得感慨,无论平时再怎么开朗的人,早八的路上都是垮着一张脸的。可惜了大哥死后当了神仙,空闲时间有了,也不见得过得多开心,看样子他应该是秩序那边的神仙,平时那帮神仙也是不苟言笑的,有些神仙甚至会随身佩戴专用的记事珠将每天的一言一行记录下来,以防自己出现纰漏。 原本甄寻是抱着找一个“工具人“的想法邀请这位大哥的,心里不免有些愧疚,但是听着大哥近乎两个小时的喋喋不休,也放弃了自己当时的念头,等到大哥说累了,三人烤包子配奶啤,一起听着康回讲述以前的故事。 康回夹起一块盐水鸭,慢慢咀嚼咽下,好久,他才开口: 我吃过最好吃的盐水鸭,还是宁朝的时候,当时的工部尚书家的公子成亲的喜宴上,那叫一个鲜嫩,鸭肉透亮,皮质油润,啧啧――那个时候的鸭子也够味,比现在的强多了。不过大喜之日,新郎的青色状元服上却还沾着木屑,满脸的心不在焉,把柳尚书胡子都给气歪了,可柳尚书当着满堂宾客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可惜了那新娘子,盖着红盖头还不知道呢,我偷偷施法看过了,新娘子粉面桃腮,紧张得把唇上的口脂都抿掉了一半。 偏偏还有人打圆场说连喜鹊都特意晚上来贺喜,我仔细一听,你猜是啥,他们只听见喜鹊叫,我却听的懂,那几只喜鹊骂的可脏了!说什么往新郎头上方便,粑粑都嫌弃,新郎喜新厌旧,比院子里三个老婆的公鸳鸯还不如,嘴也不甜,不会哄人,新娘不如养只鹦鹉,要不是燕姨拦着,她们要把柳家果园的樱桃全啄了,一粒好的都不留……我到现在还纳闷呢,这柳家公子到底干了什么,惹毛了一群鸟…… “可能是柳公子小时候调皮,爬树掏了鸟蛋吧?”巴绯推测。 “我看不像。”康回摇着头,“说不定,柳公子负心汉,惹下了风流债喽。” 四人哄笑着,接着开起了玩笑,欢声笑语充满了院子,一直等到夜深才散去…… 第二天,三人还是按照原计划一早赶到汇合地。一脚踏出阵法,康回便提醒二人要注意屏息,自己则带上了面罩。 透过卷携着沙石的大风,甄寻眼中的不尽燎原是天地间一片茫茫的暗淡灰黄。尽管她现在已非凡体,但还是会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漫天的黄沙灰尘招摇,露出掩埋下的不明兽类的枯骨,那些曾经在荒原上出生、奔跑、狩猎、繁衍的鲜活生命早已经逝去,留下满目疮痍,亘古不变不变的,只是这一片被时间遗忘的沧桑。 康回的咳嗽声打断了甄寻的感慨,看着康回紧缩的眉头,甄寻心里的歉意也在满满累积。根据小助手的沙盘,要走到火羊的栖息地除了要穿过不尽燎原最外层的沙漠和荒原,还要经过一大片睡胡杨。传送的阵法和符咒在未知的地方存在很大的不确定,加上荒原中还有许多带着伪装的毒物,这两个原因让不尽燎原鲜有人涉足。为了不让嗅觉灵敏的火羊发现他们的踪迹,康回还特意嘱咐她俩不要带上丹药,只要带上几根长命缕。 睡胡林是荒凉大漠中唯一沸腾的枯萎,睡胡杨,顾名思义,是指那些永远陷入沉睡的胡杨,胡杨可以算是不尽燎原仅有的生机来源,生而不死千年,死而不倒千年,倒而不朽千年。这片成千上万棵枯死的胡杨树,哺育了荒原上所有的生灵,可记得它们的,只有那些带有神性的火羊:每只火羊身上流淌的血液都铭记着胡杨树的恩情,这也让火羊羊羔从出生起就对胡杨树感到亲昵。 身为河神的康回显然被环境限制了发挥,好在他也不介意,只是充当着随从跟在两位女士的身后。一行人隐去气息,避免招来循迹而来的生物。 在睡胡杨的边界,甄寻突然听到“哒—”的一声轻响,正在她示意其他两人可能有野兽出没时,又听到“哒—”的声音,仿佛是不远处传来的硬物碰撞声。 三人又接着隐去了身形,踮起步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找着,过了一会,便看到一片稍显空旷的地方,两坨带着火焰的黑色毛球。这?黑毛球的体型着实吓了甄寻一跳,这哪里是羊?分明比在动物园里看到的大象还大,两只火羊虽然体型骇人,可也肉眼可见是一只大,一只小,大的那只两支外翻的羊角还沾着一些黑红色粘稠液体,应该是打斗中对手的血液。 两只火羊先是后退,然后加速俯冲,“哒—”两对外翻的羊角狠狠撞击在一起,震落了火羊身上几缕黑色羊毛。甄寻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和灰烬,这场决斗显然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 甄寻也搜集过一些关于火羊的资料,火羊一般是群居,且内部有严格的等级制度,火羊有着很强的跟随倾向,一般都是跟在头羊的身后活动。而它们的等级划分则取决于头“铁不铁”,等级高的羊可以优先进食,优先择偶,而在最终的决斗中胜出的雄羊就会成为头羊。和其他普通的决斗不同的是,与头羊对战失败的雄羊则会带着自己的配偶和后代离开羊群,在外游荡一段时间后才能回来,一来是为了避免头羊的地位受到威胁,二来是为了避免落败的雄羊受到一些其他雄羊带着“我觉得我也行”的念头不断进行挑战骚扰。 眼见着其中那只相对大一些的火羊却逐渐身处下风,后退的步子也沉重起来,鼻子里呼出的粗气在黑脸上愈发明显,甄寻虽然好奇结果,可是也不得不按照计划行事,她踮着脚,撤回到睡胡杨林里。 将铁链系着的盐砖挂在掉在树杈上,甄寻心里也泛起了嘀咕,昨天计划中,康回让自己就近取材在睡胡杨林里做个陷阱,可是,这些枯枝真的能拦住火羊吗?难道不怕它们一把火连林子都烧了?可康回只是说,让她大可放心,陷阱只是个备选方案,多半是用不上的。肃威砍起树来很是便利,不一会就造好了一个大笼子,想了一会,甄寻还是往木笼子里浇上水之后才把引诱用的盐砖放进去,最后清理了自己留下的痕迹。 悄悄摸摸回去,甄寻只见战场上只剩一头身上没有了火焰的火羊扬起脖子,向身后的林子叫了几声,不一会,就看见一头圆润的母羊带着一白一黑只瘦弱的小羊羔跑了过来,母羊蹭了蹭公羊垂下的头,似乎是安慰着落败的丈夫。 康回示意巴绯拿出盐砖,公火羊嗅到咸味,看向三人隐藏的位置,不顾母羊劝阻,试探着走了过来,康回用眼神制止住了甄寻拔刀的手,只是晃了晃手里的盐砖,公火羊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又警惕地看着这个给它盐砖的男人。 将念力凝聚在手上,康回轻轻抚着公羊的额头,来自强者的威压使得公羊微微战栗了起来,甄寻看到它矩形瞳孔里面满是惶恐。 “这是小的那只?大的反败为胜了?”甄寻先是眼神示意了康回,陷阱已经布置妥当,又好奇问着。 “是也不是,这只小的最后放水输了。”康回轻轻摩挲着公羊脑袋,解释说,它的小羊羔天生就跟其他火羊羔不同,所以它们一家在火羊群里也是处处被排挤。这头公羊参加决斗,也是想让自己的妻儿过得好一点。 “那它怎么会故意输呢?它打到最后不就可以成为头羊了吗?难不成是“打假赛”?” 第11章 救命之恩不如以身相许 “打假赛?你也太看得起火羊那小脑花了。”巴绯翻弄着自己的乾坤袋,解释着说:“不过也不是赢到最后就是最好的。火羊一般都是黑色,这只小白羊不知为什么是个意外,在族群中,异类受到排挤的情况也常见,公火羊成为了头羊,就要担起一个族群的责任,之后还要迎接着其他雄羊的挑战,它跟那只火羊决斗,主要是胜在灵活,但是时间久了就招架不住了。” 掏出一只蠕动着的小虫子,康回将其放在羊角上,向着公羊的妻小点了点下巴说,跟我走,有盐有草,水管够,等把这票干完,我给你们找片草地,你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想想你的老婆孩子,是吧? 这算是画饼吗?甄寻觉得很无语,原本还以为会有一场激战,刀都拿出来了,你让我看这个。公羊甩了一下头,叼起盐砖,扭头走向母羊和小羊,康回捡起掉在地上已经半干的应声虫,说着,等他们合计一下吧,带这四只火羊去也够了。 两只大羊互相蹭着头,远远看去,竟像是一对耳鬓厮磨的小夫妻,待到暮色氤氲了天地边界,公羊才带领着母羊和小羊顺从地走到他们三人面前,然后低头舔了舔康回的手心,化作寻常绵羊一般大小,乖乖让巴绯给他们套上从乾坤袋掏出的绳索。 三人都已不是凡体,夜可视物,便没有使用照明的东西。甄寻在后面,看向巴绯牵一身红黑劲装,手握引悬棍,康回也换上了一袭蓝色长袍,腰挎万仞,两人看起来甚是和谐,只是康回这次不像往日那般嘴损,安静下来反倒让甄寻有点不太适应。 这一次的行动,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做的陷阱果真是用不上了,正好走到自己做陷阱的地方,甄寻偷偷收回了空荡荡的铁索,上面挂着的盐砖已经消失了。两只小羊跑跳着,离开了胡杨林,它们看什么都是新奇的,偶尔玩心大发,还会咬着甄寻的裤脚嚼上几口,要她用刀鞘轻轻敲敲屁股才肯安分跟着走一段。 可黑暗中的睡胡杨林里,危险才刚刚苏醒…… 突然,火羊们停住了脚步,看见隐隐约约的火光,是母羊的鼻子里流出一滴滴岩浆,烦躁地用蹄子刨着地。随着母羊的异样,甄寻看到小白羊跑到笼子旁边,舔舐 着笼子上的木棍。原本木棍就是用枯死的胡杨枝干做的,胡杨独特的气息本就吸引着火羊,再加上枯枝干被盐水浸泡,再烘干,又带着一股咸香,这在小羊眼中可是不可多得的美食。只是羊爸和羊妈急切的叫声让三人感到事情并不简单。 甄寻掐出光诀,照向木笼,终于在小白羊身旁的木棍上看见一只缓缓爬行的蝰蛇张大了嘴,危险在光亮处更加刺眼,还未等巴绯念完解开绳索的口诀,羊爸和羊妈已经强忍着吱吱作响的电流声跑到小白羊身边。 情急之下,甄寻竟成功掷出一道气刃,斩断了蝰蛇的尾巴,丢了半截尾巴的蝰蛇消失在黑暗里。 原本以为是有惊无险,可是小白羊却缓缓倒下,四支小羊蹄子微微抽搐,母火羊不停地用嘴拱着小白羊,却只是徒劳。 “蛇毒已经渗入到木头里了,这小白羊体弱,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康回检查了一下小白羊,又用丝帕裹住还在扭动的半截蛇尾,将应声虫放在公火羊角上,“沙漠蝰蛇的蛇毒可是无解的剧毒,你也在不尽燎原生活,应该也是知道的。” 可是,康回不是会丝衣颂吗?羊妈发出的悲鸣扯动着甄寻的心,她明明记得康回会几种疗愈的法术,她看向康回,回应她的,却是康回别有深意的眼神。 火羊妈妈舔着小白羊微微颤动的眼睛,火羊爸爸甚至朝三人跪了下来,康回摸着那一只不知所措的小黑羊,叹了口气说,如果有续命用的神器,倒是能帮得上忙,只是我们走的匆忙,并没有带,康回说着,却悄悄冲着甄寻眨眨眼。 续命神器?甄寻想起康回出发前特意说到的长命缕,正在纠结要不要接话,康回给的暗示也太暗了点,扭头看到巴绯的眼神,才试探说:"长命缕可以吗?” “当然可以!长命缕可是起死回生的上等神器。这样的宝物实在是难得,神女可愿赐予一根?”康回浮夸的演技让甄寻不知如何回应,只好装作十分心痛的样子,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根,然后施法用长命缕拴住了小白羊即将飘散的一魄。 “不必谢我,她才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康回摸着火羊爸的头。重新站起来的小白羊亲昵地蹭了蹭甄寻的腿,就连一向不太搭理她的羊爸和羊妈看她也是满含热泪,果然,雪中炭是比锦上花来得更珍贵,甄寻心想。 尽管有许多疑问,甄寻也知道并不是开口的时间,想着应该是自己画蛇添足撒的水才引来了沙漠蝰蛇,心中不免生出愧疚,甄寻默默抱起小白羊,让小白羊依偎在自己怀里。 “看见没。”康回想羊爸羊妈示意看向“舔狗”上身般的小白羊,“你家小公子可是比你们通晓人情世故多了,在我们人间有句话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可别误会,我们小仙子万万不会找个小羊人作相公,你家娃娃瘦了点,当坐骑也不合适,那这鞍前马后,任劳任怨的差事它总干的了吧。” 再次启程,没有戴上绳索的火羊一家子却显得更为服从。 回到办事处,康回将火羊一家四口安置在结界中的草地里,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上了一杯热茶,“说说吧,怎么搞的?为什么没有按计划行事?” “我想着万一火羊进了笼子,把笼子烧了,不就逃跑了嘛。”甄寻低头站在康回面前。 “多此一举!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那你怎么没有聪明地想到会把蝰蛇招来?万一火羊出了意外,你就准备着用打火机点稻田吧。” 面对康回的嘲讽,甄寻说不出话来,的确是自己做错了,这顿批是应该的。 “康回哥哥你消消气,生气会长皱纹的。”甄寻挤出比苦还难看的笑,手机里“那个人”约的见面时间就是今天晚上,地点写的是“老地方”,康回告诉甄寻,"老地方“是广场附近的一家会员制的酒馆,让甄寻拿自己的会员卡去。 康回这边要小心的哄着,估计很快就结束了,甄寻一边心里盘算着,一边用指甲扣着手背,却看见康回的脸色更难看了。 康回掏出一个带着血迹的小包裹,啪嗒一声摔在石桌上,咬着牙说着:“我谢谢你关心。把着东西收拾干净,不许带一丝血味。”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巴绯一巴掌拍向康回的后脑勺:“呦,架子摆的不错嘛,我就跟你说了,你计划的时候跟小孩儿直接说不就行了,火羊的脑花那么小,怎么能看得出是演的,你以为你的演技就很好是吧?”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这种骚话你也说得出来,就不怕教坏小孩儿。”巴绯轻轻呸了一口,“我当年怎么就瞎了眼,在岸边救下你这个不着调的家伙。” “你是收了我不少的海螺珠的。”康回小声提醒着:“还有那么多条沉船上的珠宝,哪次不是你先挑。” “你不说倒还好,你那海螺珠不过也是借花献佛,不然说说看,你一条淡水河在哪养的女王凤凰螺。” 能让康回吃亏的,可能只有巴绯了吧?看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两人,刚刚还跟个缩脖子鹌鹑一样的甄寻吃起了瓜,“小孩儿,别听他的CPU,你应变能力够好了,我们也没料到会出现一条蝰蛇,你救了小羊羔,羊爸羊妈更听话了,再说这不收到个神器嘛,也是意外之喜。” 神器?什么神器?看着甄寻好奇的眼神,巴绯示意她看向那个带着黑红血渍的丝帕包裹。 巴绯毫不嫌弃地拆开丝帕,露出里面的半截蛇尾,解释说:“沙漠蝰蛇的蛇尾上有一块特殊的鳞片,可以做寻温镜,先用小刀仔细地将蛇皮剥下来,当心可别伤了这块黑色的鳞片,然后裁下来……” 甄寻接过康回事先准备好的手术刀,按着巴绯的说的步骤,剥皮、裁剪、镶嵌……寻温镜很快做好了。 “康回那家伙是个冷血动物,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别看这小小一面寻温镜,关键时候可大有用处,只是体温达到一定温度的神仙和人类才能用。” “什么冷血动物,人家只是比热容大,好歹是以前的知识分子,中学物理都忘光了?"康回的嘟嘟囔囔被两位玩蛇皮镜子的女神仙自动忽略。 巴绯双手覆上寻温镜,女魃自带的体温比常人略高,蛇皮镜子瞬间变得透明,巴绯将变得透明的镜子举到甄寻眼前,从寻温镜往外看去,石桌上一点黄印,是那剩下的半杯温茶,巴绯是一个火红的人形,康回只有嘴巴里有一点淡淡的黄色,也许是刚刚喝了热茶的缘故,甄寻张开手,透过寻温镜看着自己橙色的五指,心里想着,这不就是个红外望远镜吗?不过就是便携了点。 将寻温镜装进乾坤袋,甄寻跟康回巴绯打过招呼,甄寻就匆匆赶到约定好的地方,看了一眼时间,竟然还早到了一个半小时。 第12章 “春风里”会同袍 短信中说的“老地方”是一间酒吧,什么样的工作要在酒吧谈?甄寻看向康回,好像在他头上看到了“风流”两个字。 “哎?你不知道吗?他私下不仅烟酒都来,还买了几条美人鱼哦。”巴绯小声对着甄寻的耳朵说。 甄寻看向咬牙切齿的康回,嗯,他头顶的“风流”要加粗。 “春风里”位于广场旁边的小巷子里,店门口是古朴的老石板和老木板,没有醒目的招牌,两盏花草纸灯笼光影浮动,堪堪映出木门上三个隶体大字:春风里。 进门便是一处神秘悠长的木梯,甄寻身上穿着巴绯给她搭配的羊毛对襟衫和马面裙,靴子踩在楼梯上,并没有想象中老木梯的咯吱声音。 从二楼的走廊往下看,四方的院落铺着白石小径,不知名的花草影影绰绰。刚走进屋里,甄寻便嗅到温热气息中的残留的酒香,修成仙体以后,自己的嗅觉比常人灵敏了好多,扫了一眼,里面客人并不多,没有看到侍者,只看到温柔的灯光下,带着白色狼耳的调酒师低头收拾着吧台。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来,调酒师的狼耳动了动,并没有抬起头,闷闷地说道:“不好意思,夜场还没开始。” “嗯。”甄寻只是轻轻答应了一声。 狼耳男抬起头,微微怔住,说不出话来,眼前的陌生女子,带着看不出年龄和身份的神秘,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女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春风里是间小众高档的清吧,形形色色的美人他也见过不少,唯独她,像是映在水潭上的月亮。 想起临走时康回嘱咐自己的话,狐假虎威知道不?现在她要做的就是那只狐狸。甄寻做了决定,今天走高冷路线。 “约了人,来早了些。“甄寻打破了沉默,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小月亮跟自己说话了哎!调酒师身后一条毛绒绒的尾巴摇晃了起来,说些什么好呢?问她名字,会不会冒犯了点?夸她漂亮,会不会太直接了?要不要喝一杯,怎么像个酒托…… 甄寻拿起旁边的酒单想挡住弯起的嘴角,还是被那条有自己想法的尾巴逗笑了。调酒师红了脸颊,手忙脚乱地,安抚着不安份的尾巴,解释说:“电动的啦,对了,今天是玄幻主题,女士您没有装扮吗?” “装扮不符合主题就不能进吗?”甄寻反问道。 “啊?不是不是,当然可以进了。就是,你不要把我当作奇怪的人了。”好像更解释不清了,“那个――我叫泽远。”泽远知道,不窥探客人的隐私是春风里的规矩,既然不方便问小月亮的名字,那就试着让小月亮记住自己吧。 甄寻点了点头,想着还是不要再逗调酒师了,笑吟吟地放下酒单,打算在旁边走走,打发一下时间。 小月亮离开了,泽远还在想着她一对盛满了盈盈笑意的眼眸,融化了的冰块从冰盘中滑落,碰掉了冰叉,叮当作响。泽远开始明白,为什么雪原上的族人总是盼望着云销雨霁后的晴天。 在走廊闲逛,甄寻凭着气息和影子,辨认着院落中植物的种类:一旁树影婆娑的是乌桕,石板边是随性洒脱的猴蕨,池边有澹泊素处的菖蒲,平静的池面上,白色的子午莲纵是闭合,却也显眼……草木香气彰显着自然生机,只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她怎么想也找不到匹配的目标。 “嗯~汪~”正当甄寻陷入思考的时候,一只小黑狗哼哼唧唧蹿了出来,用肥嘟嘟的身子蹭着甄寻的脚踝。小黑狗没有一根杂毛,黑得看不清正反面,只是抬头的时候,甄寻才看到它咧开的狗嘴里几粒白色的小米牙。 “你是谁家的崽崽呀?怎么这么可爱呀。”甄寻一边说着,一边上手,她一直都是动物缘奇佳,小时候还想着以后要当动物园园长,可惜童年的梦想没有达成,长大成人后,她忙于工作,也没有足够的时间精力养宠物,只能抓住不多的机会过过手瘾。 想起了前几天囤的一大堆零食,甄寻看四处无人,就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根原味的牛肉干,和小黑狗玩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才传来消息提示:“我到了。” 甄寻按照康回说的流程,来到吧台前,拿出康回的黑色贵宾卡放在桌子上。 “你等的人到了吗?”狼耳男一边问着,一边用柠檬擦拭过的马天尼杯口蘸上碎玫瑰。 “嗯。”甄寻含糊着应下,“我先点杯喝的。” “你想喝点什么?”狼耳男拿出了一旁的酒单,“这几款度数低一点,口感也不错。” 甄寻不动声色地翻看着,“我要点隐藏款。”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隐藏款,方便告诉您的喜好,我来给您推荐几款吗?”泽远将粉色的液体倒入杯中。 “与神同行。” 冰块从冰夹中滑落,泽远放大了瞳孔。 “隐藏款的与神同行。”甄寻重复了一遍。 “那位客人在楼上的包间,走廊尽头的天在水,您点的酒做好之后我会给您端上去的。” 狼耳男并没有回应侍者,看到甄寻冲自己点了点头之后,忐忑不安地开口:“方便问一下吗?嗯……您是一个人吗?”泽远从来到春风里的第一天就知道,过问客人的隐私是这间清吧的大忌,可他也顾不得这么多。 “当然不是。”我既不是一个活人,也不是单独来喝酒的,甄寻心里想着,转身离开的时候又添了一句,“基酒换作不夜侯。” “泽远,邂逅怎么样了?”一旁的侍者看见甄寻走后,溜到吧台前。 “喏,凯撒的邂逅。”泽远示意侍者端走面前粉色的鸡尾酒,忽略了侍者一脸吃瓜的表情,默默收拾好一旁的半颗柠檬和玫瑰碎片。 走廊尽头的天在水,是一间带有结界的密室,从开门的一瞬间甄寻就知道,偌大的包间里只有一个低着头穿着妆花织金飞鱼服的男子,带着护腕的手里还握着一把绣春刀。 这?甄寻回想着,康回不是跟自己说要和她见面的人是个中年大叔吗? 眼前的男子抬起头,也是一脸诧异,上下打量了一下甄寻,许是觉得自己有些失礼,解释说:“王叔跟我说,跟我见面的是个……大叔。”。 他,许长安,小语种专业毕业,一战上岸公务员,不用跪舔客户,不用担心完不成指标,拥有完整双休日,有了时间去参与自己喜欢的汉服圈子,成了七大姑八大姨眼中相亲的优良资源,一年的公务员生活却没有他想的那么光鲜亮丽。 无意间发现口口声声自称东北银的房东大爷竟然不会蒸黄米粘豆包的时候,许长安突然起了兴趣,多年推理片的经验告诉他,此事必有蹊跷。虽然他能对的上“宫廷玉液酒”和“大锤八十”,可是竟然不知道抽冰猴是啥,连大酱块都不认识,话里话外还总想让许长安给自己那个从未露面的漂亮女儿发点工作时候的照片。 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房东大爷更是疑点重重,于是许长安打了国家安全平台的举报热线,不多久,房东大爷就消失了,连带着他的出租屋也被清空了,他的爱犬伯恩山“卡车”也被一块带走,连他忘在橱柜里的漏电小电锅都给打包了,可真是“连锅端”。 在接受了调查之后,许长安得知自己被转入了一个自己从没听说过的“431部门”的地字组,组长王建国下了班之后,突然很认真地问了他一句:“你相信有高级文明的存在吗?”在看到许长安点了点头之后,王建国就让他给土地爷烧了一张名片。 看着他照做之后,王建国才缓缓说出了431部门的机密,这个不为人知的部门直属于华夏中央统一战部管理,是专门用来处理与高级文明之间的信息交流的。 在431度过的三年,是许长安觉得最颠覆自己以往认知的三年。他随着礼兵队一起,护送异国归还的志愿 军遗骸,看着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战士开心地吃着他从故乡带去的黄桃罐头,那个时候的许长安觉得,这个看起来有些神神叨叨的工作也是很有意义的。 但是,这一次,许长安却有些忐忑惶恐,组长王建国给他发了一份加密人员档案,告诉他,下班之后去接待一个水利工程界的大佬,记得穿件好看的汉服,可能会喝酒,所以不要开车,最后还跟许长安说,这个大佬有点特别,然后留给他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甄寻看到眼前的男子的迟疑,拿出了自己的水晶牌,又向男子讨要他的工作证,双方验证之后,就是简单的自我介绍。甄寻看到许长安手中的绣春刀,想到自己用的也是刀,不禁多了一丝好感,许长安看到甄寻的马面裙,也惊喜地喊了一声“同袍”,两人都知道两国外交从来就不是小事,同时也对“431”不能组织行动队去越国处理橘剂也表示了理解。 不过,许长安记得王建国说过,自己的身份信息是查不到的,这个工作做完,是有个长假可以旅游放松的,正好最近越国流星雨观光团正在打折,正好可以用学过的越国语给朋友当个导游,正好组长他还在越国有几个搞传媒的朋友,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找他们,要是做了什么利于两国发展的事,他这个组长还可以私人掏腰包给许长安报销个差旅费。 正好的正好加上正好,这不就是明晃晃的暗示吗? 第13章 与神同行,出差越国 在侍者给甄寻端上一杯和自己一样的调酒时,许长安也在想着组长跟自己交代任务时的细节。 得知甄寻他们一行人的计划中,唯一不能确保的就是如何组织越国相关区域的民众全部撤离,许长安又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推测,王建国给自己推荐的那几个朋友,其中还有越国广播电台总部高管,他上大学的时候,还曾经在越国留学一年,组长朋友的姓名和地址,跟他印象中的信息对的上。 端起一旁的薄胎瓷杯,许长安饮了一大口琥珀色的烈酒,火蛇入喉,驱散了心中的犹豫。来之前,王组长就跟他说过,去一间叫“春风里”的酒吧,点一杯不在酒单里的“与神同行”,原以为这种自己从未听说过的调酒不过是营销的噱头,从薄薄的杯壁看去,也不过是简单的分层:一半琥珀,一半天空,中间还有一小片枯叶,沉沉浮浮,扁舟似的游荡在天地间。 闻着有股在纯粹和复杂之间徘徊的酒香,将这杯酒呈给他的侍者介绍道,这片小叶子是从老板院子里自己种的一棵檀猖树上摘的,传说中奏朝时期闽越国的一种有魔力的树。 看着眼前顾盼生辉的女子淡定地喝了半杯,不施粉黛的脸颊还是莹润如玉,许长安心中升起了一股该死的胜负欲,他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用带着灼烧感的嗓子坚定地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越国的官媒,我是有些认识的人的。”许长安说道。 “真的?”甄寻问道。 “真的。”真的有联系方式,许长安在心里补充一句。 许长安觉得此时的自己无比的清醒,他就要去完成一件为国为民的大事,无数个他三十一年时光里的片段在他脑海中混乱闪过:去了汪星的狗狗“卡车”,那张烧给土地爷的名片,还有在他上班路上遇见的盲人爷爷,和父母去孔庙里上香……无数个陌生片段也在他眼前闪过:他站在山上,看见脚下一片火海滔天,他看见流星雨下一个眼熟的女子在他眼前消散,他在众人的仰慕之中歌颂盛世繁华…… 直到听见有人喊自己的时候,许长安才从回过神来,眼下,他要握住的不正是这个机会吗?如果放弃了,自己的满腔抱负就会化作一枕槐安吧? 甄寻看着眼前的许长安神情呆滞,想着也许是他喝醉了酒,好在帮助越国民众撤退的事,许长安已经应下。甄寻感到心中的巨石落了地,便就着店家送来的点心果子,礼貌地听着许长安的絮絮叨叨。 当许长安第三次提到卡车的时候,已经是眼含泪光,甄寻将最后一颗小丸子塞进嘴里,已经想着要怎么样送许长安回家,可惜自己也不知道许长安家住在哪里,难不成就这样把这么一个,呃……甄寻打量了侧趴在桌子上的许长安,刚刚聊讨论正事的时候她也没有太过留意,现在看来细细看来,才体会到为什么古人口中的“醉玉颓山”,当然,这座玉山如果安静一点会更好。 甄寻调动法力,往许长安的眉心注入了一段清心咒,看着他幽幽转醒才说道:“那先聊到这里吧。你怎么回去?开车吗?要不要叫个代驾?” “不了。”许长安看了一眼时间,“还赶得上地铁。” “你这……”甄寻看向一旁的绣春刀。 “塑料的,能过安检。”这把道具绣春刀还是许长安看到组长意味深长的眼神后才决定带的,工作再重要,也不能把自己的清白搭进去,还好是自己多虑了。 越国境内,沧浯江尾。 龙马水舟航行了一个小时,甄寻、巴绯就在康回的带领下找到去找联络人的接应点,对了,差点忘记了在一旁拼命忍着眩晕呕吐的许长安。 穿过一条小集市,三人已经不亦乐乎尝了不下十种的越国特色早点,只有许长安还在闷闷不乐地捏着半袋腌梅子。有了应声虫的帮助,三人与越国小商贩讲起价来也是如鱼得水,正当巴绯要为时蔬卷粉付款时,才发现新买的刺绣手提袋只剩手提没有袋了。 晶莹剔透的小卷粉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巴绯指尖捻出一股火苗,却咻的一下熄灭,只剩一股白烟,“罢了罢了,这又不是在华夏,龙游浅水遭虾戏。” 是了,脱离了故国领土,神也无法大显神通,这也是康回之前一直担忧的一个重要因素。和散仙不同,神的法力来源于百姓的念力,但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时序之神一旦走出故土,法力来源的念力也会被隔断。康回由于所管辖的水域有一条支流汇入沧浯江,还能在越国发挥出三成法力,巴绯虽然在出发前服下了一颗定灵丹存下了一部分念力,但是能发挥的法力也会随着使用而减少,再三考虑,这口气还是要忍。 走到一处无人的水潭边,四人才看到联络人:一只拖着半只香瓜的癞蛤蟆。癞蛤蟆先是长大嘴,指了指身后的香瓜,看着四人不解的样子,才悠悠化作一个胖和尚,捧着半只香瓜说道:“小费啊,小费,记得入乡随俗啊。” 应声虫已经是神仙出差标配,四人装作听不懂越国语也说不过去,正当许长安打算拿出钱包的时候,甄寻接过许长安找不到垃圾桶而临时拎着的半袋梅子核,转过身去,悄悄掐了一个指诀,将梅子核化作一袋沉甸甸的金馃子。 “喏,拿好了。”甄寻将金馃子丢进胖和尚的香瓜里,“丢了我们可不补。”胖和尚顿时客气了起来,嘴角也控制不住咧到耳朵根,“嘿嘿,我就是开个玩笑,四位贵客这番好意,小人却之不恭,说起来我越国子民也是龙子仙孙,和华夏同根同源,本就是一家人,不该生分。” 胖和尚蹦跶着,将四人领入寺庙偏殿,看到四人皆是长衣长裤,就示意四人拖鞋进入室内,然后离开了。 身着赤黄混色羽衣的女神手持锡杖,转过身来,浅浅行礼,然后开口:“我越国以往只与华夏司危府有过盟约,几位稀客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四人向女神展示了证明身份的证件,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装吧,你就装吧,康回面带微笑,在心里念叨着,王建国说橙剂的事他早就告诉越方了,不就是想让我们先低头吗?汀度你这条三爪龙,格局也就这么大了,你老子公陶神看见我也得恭恭敬敬的,你在这装什么高贵。但是想到添加橙剂的李博毕竟也是华夏人,康回还是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这是为何?”女神假装震惊,却连一个扶起康回的假动作都没有。 “橙剂的事想必女神早有耳闻,原本是要由司危府出面,但此事也有关农桑,良田荒废,百姓受苦,想必也是公陶神不愿看到的,听闻公陶神近年来身体欠佳,就不必让这些事打扰他的静养了,汀度女神,您说对吗?”康回诚恳地说。 公陶神是越国掌管农事和土地的神明,也是这位汀度女神的父亲。原本随着越国大批劳动力从事工业,公陶神的念力已经在逐渐消减,汀度为替父神分忧,接管了越国南部的大片田地,这几日田里的水稻分蘖过少,她也在祈求丰收的信徒口中多次听到。 汀度也收到过上级的消息,让她先联系相关神仙调查。可是,相关到底是哪些相关,消息里面并没有明说,况且消息里面也没有明确时限,汀度打得一手好算盘,等到田地里面的情况恶化到无可挽回,她既可向司危府上报,索要高额赔偿,也可用田地已不再适合耕种的理由名正言顺地改行。她与父神公陶的理念不和已久,那稻田广阔,却承载不了她的梦想,原本以为,此次南下只是为解决一时之忧,等父神身体好转就可以卸任,可……汀度想到仙童说的,父神的咳疾愈发严重,近日连连夜不能寐。 “汀度神女放心。”巴绯走上前去,轻轻握住汀度女神的手,女魃一族自带的温热传到女神的手心,“处理过的稻田,虽然不如以往的肥沃,但是我们华夏也会帮着百姓进行灾后重建,就像最近的流星,引来游客,百姓的收入也是明显提高。” “这……”汀度面露难色,却心中暗喜。 “女神放心,该负的责任我们华夏也不会推脱,司危府必会将危害越国的罪绳之以法,严惩不贷。”康回信誓旦旦地保证。 “况且谷贱伤农的道理女神想必也是清楚的。”巴绯装作一脸黯然,“实不相瞒,进入上清境之前,我家也是华夏黄土高原的普通农民,往年种的苞谷丰收,价格就下跌,农民也赚不了多少钱。这次事件之后,我们也会申请华夏的官方出面,华夏基建的速度你们也是知道的,也正好可以在华夏打开越国南部的知名度,越国北部发展得赖于地利,可我们华夏有句古话叫做,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甄寻和许长安看着康回和巴绯二人巧舌如簧的劝说,一面连连附和,一面心中为二人出神入化的演技而赞叹。 眼见着汀度女神神色逐渐缓和,甄寻听到康回的吩咐,叫出藕粉圆子部下沙盘,几人也对着沙盘将计划好的方案娓娓道来。 “计划倒是不错,但若是汀度所料不错的话,二位神明在我越国神力受限。”汀度瞥了一眼众人,冷冷开口:“不知你们该如何保证计划不出意外呢?” 第14章 路遇抢亲 “计划倒是不错,但若是汀度所料不错的话,二位神明在我越国神力受限。”汀度冷冷开口:“不知你们该如何保证计划不出意外呢?” “借一步说话。” 汀度听到康回的话,皱眉捻出结界,“有什么话是连你的同伴都不能听的?” “女神可知外面那个平平无奇的女子是谁?”康回微笑着说。 “你们华夏的神仙我倒是认识的不多,父神只跟我讲过天曹司危府几位上神。风神雨师水伯又各有各的交接。不过刚刚听她自己说,是新来的上清境小仙,莫非那位小仙身份不简单?” 康回摇摇头,压低声音说道:“你既听公陶神说过天曹司危府,那肯定知道司危府主管清源妙道真君和他那个外甥劈山救母的故事吧?” “那是当然。我也曾刷过几遍华夏电视剧的《宝莲灯》。”其中亦正亦邪二郎神杨戬让汀度至今念念不忘,虽然剧情到最后才揭示了“舅舅”的忍辱负重,可她不知怎么的,从一开始就聚精会神地欣赏杨戬的每一次出场,后来,父神告诉她,这种行为称作“颜控”。 “那这位女仙不会也是……”汀度推测,难不成也是真君暗中培养的?可她还没说出口,就被康回的噤声手势给拦住,“这结界只有你我二人,河神但说无妨。” “在背后揣测真君实在不该,更何况,这种事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有价值吗?就连真君也没有直接和那小仙明说。所以,女神的猜测不用说出口,女神只是出于好心送了个人情给华夏神仙而已,至于这个人情由谁来欠,都是只赚不赔的买卖,不是吗?” 汀度想起《宝莲灯》的剧情,面露喜色,又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空口无凭,我怎知河神不是在诓我?沧浯江沿岸的藕仙菱仙都跟我说过了,你们河伯水神之类的,最会哄人了。” “女神此言差矣。对美的追求是刻在所有生物的灵魂里的。就像虽然是第一次见你,却心生欢喜。”康回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张纸,又折去一半,放在汀度眼前,“真君的密令一向都是阅后即焚的,这次偏偏是个意外,但我也曾向真君承诺,不会让旁人看到一眼,你紧着这半眼看看,这私印用的龙泉印泥和李墨虽然能买到,真君的字迹旁人也是不敢模仿的。” 看见汀度点头,康回按下心中的窃喜,收好所谓的“密令”,进而又补充说:“女神若是没见过真君的笔迹,那可知天曹司危府专用的狴犴兽纹?” “自然知晓。”汀度原本想让封地子民发展收益更高的工业, 所以她也曾经调查过华夏的冶铁、采矿、木工等等之类的情况,那司危府专用的狴犴兽纹她也曾见过,而且还因为越国人身为“龙子仙孙”的原因格外留心。 “女神有机会可以确认一下那小女仙刀柄上面的狴犴兽纹,当然,至于为何一个农事小仙会拥有真君珍藏的肃威刀,其中玄机还请女神先不要点破。” 留下陷入沉默的汀度,康回随手破掉结界,然后负手而出,幸亏当初他瞧见快递单上有真君的私印,悄悄藏了起来,没料想如今真的能派上用场,甄寻身上确实有些古怪,但汀度自己怎么想的又不是他康回能决定的。不过……康回转念想起若汀度说起的藕仙菱仙,他还真快忘了这些水生精灵仙子,一个冰肌玉骨、清冷脱俗,一个粉面含春,娇羞可爱,还有那些个好久不见的芡芡、茭茭和小慈姑…… 汀度女神面色稍缓,她叫来胖和尚,耳语嘱咐了一番后,说道:“你们说的情况我已记下,明日便会联系我越国的风师雨伯来此商议,只是我南部不侧重商业,还请诸位将就在我名下的寺院先行休息,我让瓠能带你们前去。” 明明这庙就是空空荡荡,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去寺院呢?刚走出庙门,甄寻就叫出藕粉圆子解答疑惑,智能小助手换上了甄寻充值买来的杏黄色旗袍一板一眼地为甄寻讲起了“寺”和“庙”的区别,甄寻听下来总结成两句,主尊供奉佛菩萨的为寺,而主尊供奉鬼神的为庙。在“寺”里面修行的出家人在寺院里面居住、研修佛经、传诵佛法,而“庙”里面一般只供奉神龛神像、遗物或牌位,是没有人在庙里居住和修行的。越国的习俗虽然与华夏相似,但是还是有细微差别,甄寻也没有深究。 “莫非二位也喜欢我们越国的奥黛?”胖和尚瓠能抻着短脖子问道。 “这是我们华夏的旗袍!”甄寻和巴绯异口同声地纠正道。 瓠能自讨没趣,只是讪讪地笑着,支吾着说:“这个,那啥,路上还会经过一处我们越国茴族服饰店,里面的衣服都是本地茴族妇女手工制作的,二位要是有兴趣,我带二位逛逛?”接着又跟豁出去了一样,咬牙说:“汀度女神说了,她算到巴绯女神丢了手袋,为表歉意,诸位在越国的所有花销皆由我们承担,几位换上我们越国服饰,也不会显得过于引人注目。” 一套传统的茴族服装包括头巾、上衣和裙子,降温的时候还会加上绑腿。头巾是一条精美的绣巾围成,下端缀着满满一圈流苏,上衣斜左角开襟,系一个布艺盘扣。衣袖、衣领、衣摆都绣着花纹。裙子类似于常见的百褶半身裙下摆宽大。此外,通常衣服的领口、下摆和腰间等位置都会加上串珠流苏和银饰等装饰。 而茴族的男装则相对简单。一件圆领衬衫,胸前有一排子母扣。为适应当地的气候,衬衫会缝成两层,冬天不冷,夏天凉爽。 茴族人以红、黑二色为尊,这家店里虽然红、黑二色的衣服占了大多数,但也有不少其他颜色的创新款。瓠能说的茴族服饰店的店面并不大,但好在生意红火,墙上挂着满满当当的衣裙,一旁的柜子上还有琳琅满目的银质和串珠配饰。 巴绯要换衣服,支开了甄寻。无所事事的甄寻透过门帘的缝隙,看到里间有个娇小身影,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低着头,面前的圆簸箕里面是无数盈盈润润的小米珠,少女正对着一盏旧台灯认真地穿着珠子。许是感到了别人的目光,少女抬起头,青涩的面庞映入甄寻眼帘,四目相对,少女手中的一把小米珠滚落下来,滴滴答答弹向四处,甄寻好心地帮少女捡起米珠,递了过去,少女笑着接过,“嗯,其实也不用收拾,就当没看见,我还能少穿点。” 呃,那不好意思,打扰你摸鱼了,甄寻这样想着,却被挑选衣服的巴绯喊住试衣服。 巴绯穿着一套红黑相间的衣裙端正坐着,几近透明的耳垂上是一只灵动的蜻蜓耳坠,茴族大妈正热心地为巴绯梳着头发,将一股红丝线编进辫子里。 巴绯看到甄寻靠近,上半身因为做发型的缘故岿然不动,只是抬手将一套白色衣裙递给甄寻,“快去试试看,看看喜不喜欢,我一看见这套就觉得特别适合你。” 甄寻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开心地在巴绯面前转了一圈,不得不说,巴绯的眼光很好,这套改良的茴族衣裙是白底蓝纹刺绣,小银珠子的流苏将甄寻沉得活泼了几分。 “姑娘几岁了?看着和我家阿音一般大,只是我家姑娘皮的很,我罚她在里屋串珠子定定心性,她也很喜欢华夏呢,自己对着网课学了不少华夏语……”老板娘显得很活络, 瓠能砍了半天价才不情不愿地服了款,众人跟在他后面,经过一处田埂的时候却看到了突发事件。 一个穿着当地服饰的男子正在强行将一个呜咽着的穿茴族短裙的姑娘捆起来。小姑娘不过是十五六岁年纪,头发凌乱,脸庞肿胀,还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迹,身上衣服的流苏珠子也被扯得七零八落,鞋子也丢了一只。 这?甄寻掏出肃威,刚想出手却被康回拦住,被甩在后面的瓠能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抢亲啦!他们是抢亲。” 康回松开手,甄寻用还在刀鞘中的肃威棍棒似的抽打在那名男子上臂和四肢,肃威舞动得灵巧,甄寻专挑着男子身上的麻筋和穴位,顷刻之间,刚刚还在持强行凶的男子已经浑身酸软蜷缩在地上,像一只晒干的虾米。 在一旁围观的人见状却围了上来,嘻嘻哈哈着将手伸向巴绯和甄寻,甄寻耳朵上只剩了一只应声虫,她听着围上来的男人们的污言秽语,手中的肃威也不在留情,虽不至于伤及性命,但是都照“伤筋动骨一百天的标准”。 压制中的康回奋力护着巴绯,一个不留神,就被钻了空子,黑手抓向巴绯的胳膊,巴绯发生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即又要紧牙关。 “放开他们—”是阿音,她一边跑,一边喊:“误会!误会—”制止住众人的阿音狠狠地瞪了一眼看热闹的瓠能,“他们几个人是外地人,不懂我们这边的抢亲的风俗,我们这边男女订亲,就要男方带着兄弟来抢亲,女方装作不愿意的样子,把女生抢到手过几天就可以去女方父母家提亲了。” 众人复核着点头,瓠能也在发着牢骚:“我就说了是抢亲了,你们不问问就动手。“ “真的吗?“甄寻掏出干净的手帕,擦着刚刚挣扎的姑娘脸上的血迹,她一侧的耳环被生生拽下,血肉模糊的耳垂上刚刚凝固的血痂也在挣扎中拽掉。 那个女子听不懂华夏话,也从阿音的口中听明白了一些,她咬牙点点头,眼泪扑簌簌流下。 “我阿妈说,瓠能那么小气,一向砍价都是从脚底砍的,这次那么爽快,一定有猫腻,她让我跟着看看。她跟那个姑娘聊天的时候知道,你们是好人,让我给你们带个这个。”阿音向他们解释道,从一旁的小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治外伤的,那位姐姐换下的衣服上面有血迹,我阿妈看到了,姐姐把那些衣服都买了。” 巴绯接过药瓶,耳朵上的应声虫在试耳钩的时候落在服装店了,只得先有甄寻翻译,明白阿音的话后,她弯下身子说道:“那些衣服我也是真的很喜欢,替我向你阿妈道谢。” “真的吗?“路上的时候,甄寻也小声问过阿音,她不相信那个少女是出于自愿,明明看到甄寻将那名男子打倒在地的时候,少女的眼里充满着希望,对自由的希望。 “真的,小桑,阿爸用她换了,三百坛米酒,小桑知道的。”阿音垂着头:“这里是越国,和你们华夏,不一样。” 阿音的华夏语并不算熟练,说的断断续续,让甄寻想起那个叫小桑的女孩断断续续的呜咽。 “阿音,你以后也会被抢亲吗?”甄寻看向阿音问道。 第15章 纵火行善不行凶 15 到了寺院,甄寻惦记着巴绯的伤口,推开巴绯的房间,“巴绯姐,我来帮你疗伤吧。” 嗯,巴绯示意甄寻关上门,褪去衣衫,趴在床上背上满是紫红色的鞭痕,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更加骇人,“寻常的药膏我用不了,倒是白费了老板娘的一片好心。正好试试你的疗愈术练的怎么样了。” “嗯,我用几根长命缕和康回换了丝衣颂的口诀,现在背的可熟练了呢。”甄寻轻轻触碰着巴绯身上的鞭痕,或许是因为体质的原因,那些伤痕并没有红肿,只是有些撕扯裂开,流出黑红色的淤血,看上去像是一片诡异的白底乌鸡翡翠石板,一定很疼吧,甄寻心想。 “什么丝衣颂?康回那家伙又在骗你了。”巴绯刚要起身,却不小心又扯住伤口,“那个丝衣颂不过是康回为了显摆背的《诗经》,你就是想着疗愈,来一段RAP也会有效果,重要的是要会调动自己的法力。” “那我去找康回吧,治伤要紧,也要脱衣服吗?巴绯姐你不要不好意思。” “小寻。”巴绯喊住甄寻,“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巴绯变得认真起来。 “现在你才是我们三个人里面法力最强的人。这次挽救越国危机的重担其实也是主要靠你,我和康回,不过是要演一场戏罢了。” 怎么会?不是说康回的法力还有三成吗?看着甄寻震惊中带着不解的双眼,巴绯也猜到了几分,她接着解释道:“其实别看康回听不着调的,他只是不喜欢表达自己的难处罢了,之前在不尽燎原的时候已经筋脉受损了,戈壁和沙漠对水系神仙来说是大忌。” “那巴绯姐姐你呢?你是怎么受伤的,疼不疼啊?”甄寻鼻子有些酸涩,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惭愧,原本她以为对他国百姓袖手旁观的神仙,原来已经默默付出了这些,可她口口声声说着为了越国人民,追根揭底也不过是想借着积累的功德好去司危府伸冤而已。 “小事一件了,没有那么痛,我去找旱魃的时候遇到那个瞎眼老头了嘛,毕竟咱们要的急,从他手里借名单更快些。审判的老头一个个的都认死理,我以前也做了一些事,我还以为成神了以后就一笔勾销了呢。还是你们这代人好,我们寻寻不仅心善,格局也大。” 甄寻听着巴绯的夸奖,脸上火辣辣的,她催动体内的灵力,汇集到巴绯背上的伤口,渐渐的,巴绯身上渗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肉芽然后愈合,紫红色的鞭痕也褪色,变为青蓝,最后变成一片黄色。 “可以了呢,不用在输灵力了,我感觉好多了。”巴绯拉着甄寻坐下,一脸欣慰地夸着:“小孩儿真厉害,这次多亏了有你,不然靠我这女魃体质,这样的瘀伤要过好久才能恢复呢。” 看着被自己连累的巴绯还在对自己道谢,甄寻低头不敢直视巴绯,攥紧了拳头,良久,良久,她才回应着巴绯的寻问,小声说着:“巴绯姐,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 可巴绯似乎并不意外,依旧保持着温柔。 对上巴绯温柔的眼睛,甄寻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当初想让你们一起来越国解决”橙剂“危机,是想让你们帮我积累功德去司危府伸冤,我以为成了神仙能向李博报仇,但是没想到你们会因为我受伤,我根本就是一个只在乎自己的小人,我也做不到拯救苍生……” “好啦。”巴绯伸手帮甄寻擦着眼泪,“这个我们都知道啊。” 甄寻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听到巴绯说他们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打算,她更觉得自己卑鄙,她蹲下来,望着巴绯:“我对不起你巴绯姐姐,我也对不起康回,可是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巴绯抬手轻抚着甄寻的头顶,“如果你不是被李博害死的,没有复仇这件事,你会想到去挽回越国的危机吗?” “会的。“巴绯手上还残留着草药香味,使得甄寻冷静下来。 “为我治伤会消耗你的灵力,你知道吗?“ “知道。“甄寻认真地点了点头。 巴绯披上衣服,坐起身来,“如果最后我们也没有挽回越国危机,你也不能转正,要变成魂魄进入轮回,你会后悔吗?“ “当然不会。“甄寻回答得更加坚定。 “那不就好了,那你有什么卑鄙可耻的,谁还没有一些故事了呢,凭什么做神仙就要断绝七情六欲,放下一切,我们也都是人,有自己的经历和情感,自己错过的机遇觉得遗憾,才能知道别人绝境时的不甘,会为自己经历的不平而感到愤怒,才更会体会到公正的难得。“ “我之所以那么帮你,也是因为我知道你也是出生于一个不好的家庭,将心比心罢了。再说那些错误不应该由受害者来承担。越国的百姓无辜,被人害死的你就不无辜了吗?小孩,接下来你要承担的事有很多。“ “呦!觉悟得很快嘛,看来是我小瞧你了。“门外传来一声戏谑,得到巴绯允许,康回推门走了进来,”别把我说得那么弱好不好,我只是在不尽燎原呆着,有点上火,赶明儿去药王殿要个滋阴润肺的方子,煎几副药吃吃就好。“ “我听你说对不起我了哈,药钱你出。“康回扭头看向甄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还要给我买些吃的补补,营养费晓得吧?“ 甄寻吃痛“哎呦—“一声,气氛轻松不少,康回面色认真起来,布下沙盘,点出几处坐标,告诉两人许长安已经和越国官媒联系上了,官媒的人也已经答应了将越国南部的群众以陨石坠落的原因临时撤离,巴绯趁机带着旱魃抽离稻田的水分,风伯也会出手援助,而甄寻要做的事是在流行划过越国上空之际将火羊混入流行,再领进目标第点,点燃稻田,之后协助康回伙同雨师将灰烬冲洗,封存于海底,随着康回的流程解说,沙盘上也出现了相应的小人模拟着流程,随着一阵雾气升腾,禾苗变成干枯的稻草,流星滑落,点起的火苗席卷了田野,散发出燃烧的黑烟,不至于呛鼻,也是一股不同寻常的焦味,也许是橙剂残留物的味道。最后伴随着一阵暴雨,所有灰烬被洗刷干净,原本的绿色稻田变成泽国一片,然后滚滚泥水流入海洋,封印于海底。 接下来灾后重建,损失赔偿就是拜目负责了,许长安和越国那边已经调查清楚了,我想警方已经控制住了李博和龚伟,这边网络不好,我跟王建国打过一次卫星电话,他说甄寻的死因已经查明了。 他们一行人关门对着沙盘模拟重重复复了好几天,三人和越国本地的风伯雨师对流程早已驾轻就熟。 计划的前一天,暮色降临,甄寻独自一人走在田埂上,欣赏着这片稻田最后的生机,小禾苗们卷着纤细的叶子,在臭烘烘淤泥里面硬撑着。 迎面走来三三两两背着包袱的人,甄寻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其中两人边和甄寻熟络地攀谈起来。 甄寻了解到,他们前几天接到通知,早已经被安置在别的地方,就连牛羊和一些家禽也被赶上了车,他们几人只是落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没拿,就悄悄返了回来,现在也要回到安置地。“不说了,完了回去,村支书点名人不够可是要发火的。“另一个人见他们聊起了天,拽着两个同伴就走了,临走时也不忘问甄寻要不要一起上路。 甄寻只好谎称自己是政府派来专门来勘测的人员,送走了三人。 许多年以后,越国的人们还会听到父辈们聊起南部那场因为流星引发的火灾和洪水。 那一场原本照应着月色温柔的流星,在天空炸开,坠落,灿烂被夺去了轮廓,不知怎么,引起一场大火,但是具体是什么情况,竟没有一人亲眼看过。 除了,这几位不是凡人的神仙。用寻温镜确认了几遍后,他们才确定这片区域并没有遗漏的人和牲畜。 甄寻牵着缚天锁带着火羊潜伏在流星旁边,只看见巴绯带着行尸一般的旱魃站在tian梗边,一根玄铁引玄棍舞动得呼呼作响,赤红色的铭文凉气,混杂着破空的刺耳尖啸,然后,一派雾霭升腾而起,却没有卷走干枯的枝叶,枯叶枯草在风中招摇,迎着银色月光影影绰绰妖魔般的扭动。 领着满身烈焰的四只小山一般的火羊,甄寻冲向目标的放火点,四条锁链的另一端都紧紧缠绕在她的手臂上,火羊身上的火焰通过锁链传递着高温,甄寻的衣袖已经碳化,在白皙的胳膊上烫出了一串串燎泡,可她像感不到疼痛一般,将所有灵力化作加速度,抵达的速度越快,火羊身上散落的羊毛也会越多,也能更全面将这片带着毒素的植物烧个干干净净。 快点—再快点—甄寻拖着火羊一头冲进枯草,接二连三的闷响,大地似乎都在晃动,伴随着爆炸声,火花绽开,烈焰四处乱窜,形成一张致密的火毯,包揽了地面上所有的物件,浓烟扑面,怪味刺鼻。 眼见点火成功,甄寻飞到半空中,通过缚天锁将变小的火羊唤回身边,和其余神仙汇合,等着一片滔天火海。 突然,甄寻察觉出一点异样,一处火苗跳动的诡异,她不顾火势冲向那里,是一个人!一个喘息艰难的人!他张着嘴,双眼瞪得溜圆,被烧到不成形的手里还抱着一个迷你录像机。甄寻四处观望了一下,索性运起灵力,施了个数灵咒,查明没有动物才离开。 “我们不是确认过没人了吗?除了他还有人吗?”巴绯忍者令人作呕的糊味从那人手里取出相机,拨弄了几下,“我是冒险主播……”巴绯关掉录像机毁了内存卡,“他在录像呢。这是什么?”巴绯挑起一点黏在男子皮肤上的织物碎屑。 “没有,我用数灵咒查过了。这是……吉利服?里面的银色东西好像是隔温用的。怪不得寻温镜看不出来。”甄寻瞅着那奇怪的织物看了好一会,才辨认出来。 感觉到录像机被抢走,男人突然乱喊乱叫起来,甄寻低头靠了过去,才模模糊糊辨认出来,那已经满脸烂肉和焦黑的男人说的话是:“关注……点赞……” 第16章 以身献法,穿越奏朝 16 感到录像机被抢走,男人突然乱喊乱叫起来,甄寻低头靠了过去,才模模糊糊辨认出来,那已经满脸烂肉和焦黑的男人说的话是:“关注……点赞……” 这……甄寻顿时感到无语,一时竟不知是可气还是可笑。强行运行了一点灵力,先堪堪保住了伤者的性命,甄寻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起来,劲风席卷灰烬,她眯起眼看着这满目疮痍的大地,黑色的灰烬中隐隐又有复燃的迹象,亮起隐晦而又显眼的红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句话说得没错,可是已经不适合眼前的景象了。在甄寻他们眼中,这是“橙剂”的危害即将消失,可是在其他人眼里,这是辛苦的劳作走向坏灭,甄寻不知道她以后该如何面对越国的人们,当越国的百姓再次回到故土,看到这一片不毛之地,作物不在,刮地三尺,她能坦然说出,我这是为了你们好吗?越国的百姓还会相信他们自己依旧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吗? 这世间的事本就如此,明明你已经做好了打算,可真到执行的时候,总是还会有很多顾虑,甄寻抬头望着天空,星星已经被燃烧的烟雾遮盖住,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叮铃铃—”有点点滴滴的凉意滴落在她的额头,是雨。雷电隐隐,肩负青色盘蛇的神明一袭深袍,伸出苍白的手摇着一柄三清铃,一声铃响,风云起,凉意生,风无纤埃,雨无微津,二声铃响,驰风卷云,雨渐滂沱,灵泽润万物,跳珠起新生,三声铃响,则震风陵雨倒银河,暴风箭雨立泽国。 巴绯随着雨声渐大逐渐疲惫起来,呼吸声也愈发沉重,甄寻拉住她的手,想渡过去一点法力,察觉到她的意图,巴绯赶紧甩开了甄寻的手,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时候,甄寻深深感受到了责任的压迫,她现在是三人中法力最深厚的人,所以,她需要承担最大的那份责任,保障这次任务的顺利进行,她是三人的后盾,更是越国这片土地的后盾。 的似乎是感觉到雨水的滋润,烧伤已经好了大半的主播张开了龟裂起皮的嘴唇,“水……水……” “他烧伤的面积太大了,不能直接喝水,寻寻,我去把他扔回屋里,给点盐水。”巴绯看了一眼,一边喘息一边说道。 可是……甄寻有点迟疑,康回在不尽燎原中经脉受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已经受伤的巴绯刚刚动用了大量的法力,还能带着受伤的人顺利回去吗?甄寻不敢想。 “快点,不能等了,这个人不能淋雨,伤口会感染的。”巴绯拧着眉头,颤抖的手正要掐起指诀。 甄寻感到左右为难,她应该怎么做?是选择救下人,可能错过引流雨水的时机,还是选择按照计划留在原地,置这个伤者的生命于不顾?雨师的三清铃还在依稀地响着,不管怎么样,等待才是最危险的行为。 看见巴绯一丝羸弱的法力从手臂将要运行到指尖,甄寻一手握住巴绯的手,“我来。” 迅速从乾坤袋中抽出一根长命缕丢到那个伤者的身上,甄寻掐出指诀将伤者瞬移至室内,速度之快,饶是巴绯这个任职多年的神仙看着也觉得诧异。 与此同时,巴绯抬眼看去,天地已经浑然一体,空中的河往下落,地上的河横流。 “甄寻—”康回在天空中一声大喊。 来不及思考,甄寻手上还是转移指诀的最后两式,强行转换指诀会造成反噬,甄寻一脚踩在石头上,借力跳起,在空中捻出转移指诀的最后一式,然后画起早已在沙盘和心中模拟了千百次的阵法。 淡蓝色色的光芒笼罩在甄寻身上,她双手合十,指尖显露出一道黄光,在浑然一体的水天相接处点亮,甄寻屏息凝神,古老的阵法逐渐显现,可八卦图腾的轨迹终究是差了一点,甄寻咬牙灌入所有法力,却猛然吐出一口猩红的血。 最后一点,甄寻闭眼,用身体填补了最后一点空缺 成王继位后的第一个冬至,悠悠的陶埙声音响起,低沉而不哀婉,雄厚却不忧伤,编钟声清脆,编磬声空灵,铜鼓声浑厚,铜铙声响亮……庄重的礼乐声中传向盛着水的青铜正鼎,共振出圈圈的波纹。 年仅14岁的帝王穿着衮服,头戴冕冠,茫然地处在一片金石之声里,透着十二旒衮冕看着祭台上奏乐的春官。 和以往的祭祀不同的是,一身华服的王姬,在祭前准备时就被捆在祭台上,跟宰杀干净的三牲陈列一起。 在神圣悠长的礼乐声中,成王似乎只听到那低沉的埙声,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父王也用同样低沉的声音教他吹奏这雁卵一般的乐器,那时的他总觉得自己的手指不如父王那般灵活,小陶埙在他口中总是发出一些意料之外的声响,逗得一旁的太妮阿姊咯咯笑个不停。 那时候他是多讨厌手中让他丢脸的陶埙呀,可父王说,埙的音色独为地籁,乃是乐器中最接近道家天籁的。 那时候的太妮阿姊还是无忧无虑的,可是…… “只有我大周最尊贵的王姬,才能担任神明最真诚的祭品。” “夏人“遵命”;殷人“尊神”,我奏人应“尊礼尚施”。” 像这样的针锋相对的朝堂他已经见过太多次了,从始至终,他都像是一个人偶,旁观着朝堂,旁观着属于他的大周。 “王叔,你说,世上真的会有神明吗?”下朝之后,他也曾问过他的王叔周公。 “回成王殿下,臣觉得应该有神明的。”周公施礼之后,才回答道。 “王叔,别人都说您擅长解梦,昨夜寡人梦到自己掉光了牙齿。”成王看向自己的王叔,似乎是想从老者脸上的皱纹中观察出什么,他忍住想握住周公温厚的大手的欲望,“王叔,寡人这梦是有什么征兆吗?” 一向对自己关爱有加的王叔奏公也变得陌生起来,不再像之前那般和蔼,成王想起之前的流言,他顿了顿,开口问道,“王叔,神明还在庇佑我大奏吗?” 神明还在庇佑我大奏吗?成王的这个问题,奏公也曾占卜过多次,他夜观天象,看格泽星现,是为大吉,可大奏仍是面临着内忧外患。 成王决绝地走向祭台,无视着在祭台上颤抖的阿姊和一脸悲哀落寞的奏公,按照之前安排好的流程,准备向诸侯宣布“告备之礼“已经完成。 “有人—”成王诧异地看向鼎中,高声喊了起来:“主鼎里有人—”参与祭祀的人们迅速围了过来,里圈的人看能看见主鼎,外层的人只能踮着脚尖身长脖子。 蜂拥的人群差点打翻了后稷备在一旁装着粢盛的高脚青铜豆和瓦登。过了一会,围着的人不约而同地散开,主动地为奏公让出来一条路。 奏公从容地走到主鼎旁,看向鼎中,然后振臂高呼:“格泽星现世,天佑我大奏!” 被打捞出来的甄寻慢慢睁开眼,却被通身彻骨的寒意激起了哆嗦,“冷,好冷。”奏公向成王请示道:“成王殿下,瑞星现世,神女降临,一定是上天要给大奏新的指示还请殿下下令,暂时中断祭祀。” “寡人同意,快将王姬请下来,寡人要等神女的指示。”成王答应下来,挥手示意着下人给阿姊松绑。 燃着碳火的屋里暖烘烘的,侍女脱下了甄寻,给她换上了干衣服,又给了她一条棉被。 甄寻把自己裹在棉被里,冰凉的指尖早已没了知觉,她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矮榻,矮桌,铜灯,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恭敬地给她呈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他看向甄寻,“姑娘怎么称呼?” 看到一脸呆滞的祇安,成王悄悄吩咐侍女秘密请来疾医和疡医,并请奏公去劝退候在门口的一众臣子。 奏朝的的医学不仅从巫术中分离出来,还分成了不同的医科,分别是食医、疾医、疡医和兽医。食医掌握着六食、六饮、六膳、百馐、百酱、八珍等;疾医治疗春夏秋冬四季不同的病证;疡医治疗因为金属兵器所致的创伤、骨折,以及皮肤痈疽、肿物等;最后兽医是负责治疗战马、耕牛这种高级牲畜。 甄寻呆滞地摇了摇头,看到一旁穿窄袖长裙的侍女和玄衣黄裳贵气少年。 原本甄寻还躺着配合着眼前两个花白胡子老者把脉和寻问,但看到自称姜疾医的老者拿出一根银针扎进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这npc有行医资格证吗?玩那么大? “这位姑娘只是受了寒。没有什么大碍。她有些迟缓,可能是撞到头部的原因,会不会好转,要看她自己造化了,但不影响日后的生活。”姜疾医走前还给侍女留下了一些注意事项。 “那这是给天上的神明给武成王的礼物吗?” 祇安努力憋住笑,谁家王爷混得那么差劲,让她一个实习小神仙当礼物,害怕自己笑场,便用手捂住了嘴巴。 谁料甄寻的这副样子在成王和奏公眼里,却成了“天机不可泄漏”。 “你。。。。。。真的是神女吗?” 第17章 无用之神,于匪何异? “老臣恳请成王殿下三思,天意不可违。”奏公撩起祭服的下摆,刚要跪下,就被成王搀扶着制止。 “那依奏公所见,神女此刻降临,是不是要给我大奏新的指示,那被神女打断的献祭,还要继续吗?”听到成王的沉声反问,奏公抬头,却从眼前少年微微上扬的眉眼里看到了深不见底的寒意。 成王的这点心思怎么会瞒得过奏公?只是这“无中生有”的技俩他没有想明白,周公心知肚明但并未戳破,顺着成王的意思高声说:“老臣恳请成王殿下顺应天意,以迎接神女为重,将太妮王姬的献祭中止。“ “那就依奏公所言,寡人准了。”成王如愿,露出浅笑,拿出钥匙,随手交给身旁的侍者,侍者躬身伸出白皙的双手接过,迈开长腿踏上祭台,不动声色地给太妮王姬打开锁链。 燃着碳火的屋里暖烘烘的,侍女帮甄寻换下了浸满了水的衣服,又给了她一条棉被。 甄寻把自己裹在棉被里,冰凉的指尖早已没了知觉,她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矮榻,矮桌,铜灯,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难道自己是遇到了传说中的穿越了吗?她对此并不感到稀奇,毕竟自己可是死过一次做了实习神仙的人,可是身上彻骨的寒意却让甄寻察觉出不妥,她看着自己还没缓过来的冻得青紫的手,难道,自己的仙体消失了吗?偷偷摸了一下腰间的乾坤袋,还好没有弄丢,要找个没人的时间问问藕粉圆子才好,如今还是以保全性命为重。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恭敬地给她呈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他看向甄寻,“姑娘怎么称呼?” 看到一脸呆滞的甄寻,成王吩咐侍女秘密请来疾医和疡医为神女诊脉。 奏朝的的医学不仅从巫术中分离出来,还分成了不同的医科,分别是食医、疾医、疡医和兽医。食医掌握着六食、六饮、六膳、百馐、百酱、八珍等;疾医治疗春夏秋冬四季不同的病证;疡医治疗因为金属兵器所致的创伤、骨折,以及皮肤痈疽、肿物等;最后兽医是负责治疗战马、耕牛这种高级牲畜。 “上清境稷字部之神,甄寻。“甄寻介绍着自己,还不忘”修饰“了一下自己的职位。 一旁穿窄袖长裙的侍女和玄衣黄裳贵气少年目光交接,甄寻一边在心里推测着两人的关系,一边配合着眼前两个花白胡子老者把脉和寻问,直到看着自称姜疾医的老者拿出一根银针扎进自己身上—甄寻提起一口气。 “这位姑娘体质奇特,老夫行医多年,竟未见过如此脉象之人,不过姑娘只是受了寒。没有什么大碍,好生休养即可。”姜疾医走前还给侍女留下了一些注意事项。 屋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喧闹声,奏公向成王请命去安抚其他大臣。 安静下来的屋子里,温润的木质香和低沉的土质香结合在一起,高贵清冷的少年也眼中闪过一瞬晦暗,“你不是神女。” 甄寻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在脑海中搜索刚刚发生的一切,“成王殿下为什么这么说?” “为神明,不庇佑天下苍生,又受人供奉,于匪徒何异?”少年的眼神突然阴骘起来,像眼神锐利的鹰。 “你怎知我没有庇佑过天下苍生?”她承认自己最初是想着报仇,但是来到这里的最后一刻奋不顾身挽救越国危机,绝无私心,甄寻顶着威压,平静而又愤怒地看向眼前的少年,柔美冷艳,甚至有几分阴郁,仿佛穿越千山万水而来,又充满笃定、不羁的王者之气。 她,甄寻,从出生到现在,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她穿越到这里,绝非故意,实属无辜,想到这,她的目光也更加坦然,察觉出对方柔美的脸型中少年独有稚气,甄寻反问道:“成王殿下希望我是神女吗?” 少年天子轻声笑了起来,收起阴鸷孤傲的他已然是一副霁风明月的样子。 这朝堂显然还未在成王的掌控之中,那表面恭敬的奏公对他也并不是真正的臣服,自己显然还有更大的用处。没有了性命之虞的甄寻想起看到的青铜编钟,侍女的曲裾,还有他们交谈时候提到的“成王、奏公”,难不成,自己穿越到了西奏? “那你若是神女的话,是位怎样的神女呢?”听到少年的发问,甄寻抬起头来,少年的眉骨高而平直有英气,鼻若悬胆,上扬的凤眼,眼窝极深,眼下似乎还带着淤青,眉毛淡却不细,无端造了赢弱感。 “臣女可以是殿下想要的神女。”思考了良久,甄寻才开口说道,毕竟年纪也在那摆着,少年天子的阴戾也会有孩子味和哀伤的纤细敏感,她索性直接说道:“你杀了我轻而易举,可是再创造一个这样的机会并不容易,众目睽睽之中突然出现在祭祀中的神女比一具尸骨更有用,殿下,您觉得呢?” “当真是有趣。” 少年一笑还有个甜梨涡。 甄寻却始终绷着心弦,她还缩在被子里,好在成王并不在意她的失礼,也不知道甄寻一直紧紧攥着被角的手。 威严、深沉、羸弱、懵懂、阴鸷、无辜、高贵??眼前的少年天子,哪个才是你?还是,这些都是你呢? 少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满背冷汗的甄寻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药熬好了,神女快趁热喝。”侍女小心翼翼地为甄寻端来一碗药汁。 今时不同往日,挑嘴的甄寻乖乖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看向乖巧可爱的侍女,想到她刚才称呼自己为“神女”,判断出刚刚的成王殿下是打算放自己一马了,她拉过英儿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英儿,成王殿下派奴婢照料神女。”英儿的笑盈盈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甄寻当即和英儿攀谈起来,英儿的手指白嫩,显然不是普通婢女,甄寻也趁机了解了更多关于这个朝代的信息。 从英儿的口中,甄寻了解到,奏武王建立奏王朝两年后就病故,由他13岁的儿子成王继位。奏武王的弟弟奏公旦辅政,尽管奏公尽心尽意辅助成王,管理国事,可是他的弟弟管叔、蔡叔却在外面造谣,说奏公想要篡夺王位。殷纣王的儿子武庚和管叔、蔡叔串通一气,联络了一批殷商的旧贵族,还煽动东夷中几个部落,闹起叛乱来。 成王年小不大懂事,更闹不清是真是假,对这位辅助他的叔父也有点信不过。眼下又遇到灾年,粮食歉收,成王和奏公实行了很多方法都没有缓解,管叔就提议用活人献祭,用大奏最尊贵的王姬当祭品。 “王姬与成王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只是如今我大奏受了三年天灾,今年又是罕见的寒冬,成王总要顾全大局,平定民心。”英儿补充道,她虽是一侍女,但了解此时的内忧外患,内有“三监”余党还未完全清除,外有东边的商朝“顽民”虎视眈眈,据说奏公为了更好地治理国家,求贤若渴,想尽一切办法网罗各路人才,为了接待贤能之士,常常忙得不可开交。 一个小小的婢女竟然能对朝堂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看来英儿的身份并不简单,甄寻想着,不过奏公难不成是诗中“奏公吐哺,天下归心“的奏公? 会不会这就是自己穿越到奏朝的使命?甄寻想到自己穿越过之前的情景,许长安说过警方已经控制住了李博和龚伟,看来自己也是大仇已报, 汇入目标河口的洪水,越国危机已解,她也算了却遗愿了。 “神女,天上的神明真的没有抛弃我们大奏吗?”英儿双膝跪地,泪盈盈的问道。 “不会的,永远不会。”甄寻想起自己最后发挥出的强大“灵力”,信誓旦旦地保证着,“我来了,我和你们一起。” 要解决这种事情急不得,这是甄寻从越国“橘剂“事件中吸取的经验,她拿出平板,邀请英儿一同观看平板上的植物图片,欲盖弥彰地请求英儿不要把看过这件东西的事情说出去,英儿并不太认得书本上的简体字,只是兴致勃勃地听着甄寻的描述。 在两人的交谈中,甄寻得知,此时人们的日常主食是小麦和菰米,肉食的牛、羊、豚、犬、雁和鱼也是要按等级划分的,至于烹饪方式的话,就只有蒸、煮、风干、酱和生吃这几种。 好一个美食匮乏的时代!她一个现代人肯定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舌头。小心地查阅着平板上的信息,甄寻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但是很快,甄寻就察觉出了怪异,她看向已经和自己熟络起来的英儿,问道:“英儿,这些植物,我是说这图片上的菜,你当真没有见过吗?” 胡椒、胡萝卜、黄瓜,番茄、番薯、番椒,洋白菜、洋芋、洋葱这些蔬菜没有出现甄寻知道,西瓜、西芹、西兰花也没出现不难理解,茄子也没有,“地三鲜”已经全部阵亡,水果蔬菜只有寥寥几种,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她现在的处境是连种子都找不到。 不慌不慌,甄寻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时序之神万万不可做出违背时间发展的事情,这个规则她还是清清楚楚的记得。 那么这样看来,新品种的培育在奏代是不可能了,但是她还可以进行杂交和嫁接呀,没有农药和化肥,但是她对作物生长的了解肯定是比奏代人要多吧,自己也算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摘苹果了,她再次问向英儿,果然,现在连苹果也没有。 第18章 犬戎来犯 那么这样看来,新品种的培育在奏代是不可能了,但是她还可以进行杂交和嫁接呀,没有农药和化肥,但是她对作物生长的了解肯定是比奏代人要多吧,自己也算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摘苹果了,她再次问向英儿,果然,现在连苹果也没有。 甄寻在偏殿住下,接连几天宫中的人都行色匆匆,她也没能接受成王召见。 明知有英儿是成王的耳目,甄寻索性也不避着了,直接坦然地拿出平板对着地图仔细观察,这是有关华夏农耕发展的历史的内容,虽然不够详尽,但是比起奏朝粗略的地图已经足够用了。 英儿一脸凝重地为甄寻续上热茶的时候,甄寻正对着平板和英儿找来的地图犯难,古时的华夏以南为尊,不仅祭天的地方就位于城市南郊,这一观念反映在地图上,也是是把南方置于图的上方,这让习惯了“上北下南“的甄寻有点不适应。 原本甄寻在昨晚深夜的时候试着喊出了藕粉圆子,小娃娃已经变成了一身粗布麻衣,“抱歉,您并未开通时光漫游业务。” “开办时空漫游业务。”甄寻下达指令。 “抱歉,您目前的等级过低,不具备开通此业务的资格。” 听到藕粉圆子的回复,甄寻点开通讯录,巴绯和康回的头像也是一片灰色,藕粉圆子解释道这是因为周朝的时候俩人还未出现的缘故。 沉默呵,沉默呵,沉默是今晚的西北风。 好在之前下载过的典籍还能看,这些资料应该还有大用处。甄寻前两日向英儿讨要的地图,今天一大早英儿才给送来,甄寻对着地图,细细观看起来。 “怎么了?英儿,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吗?”甄寻无意间瞄到英儿嘴角的疱疹,这个女孩那天看到自己拿出平板都没有表现出太惊讶,这几日竟然接连失神,嘴角还长了疱疹,看这红彤彤的眼睛,想必也没有休息好,那一定是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了吧? “请神女一定要助我大周!”英儿咚的一声跪倒在地,“近日,犬戎来犯。成王殿下让我不要打扰神女,可是婢子实在不忍看到大奏百姓再受战乱之苦。” 犬戎来犯的事情甄寻并不意外,甄寻记忆中,几千年来中原和北方游牧民族都有着大大小小的冲突的印象。 而且最近她在宫人口中经常听到“白灾”一词,白灾亦是雪灾,但西奏以农耕为主,且百姓主要居住于黄河长江中下游地区,而白灾则是牧区常发生的一种畜牧气象灾害。 当积雪掩盖草场,或雪面覆冰形成冰壳,牲畜难以扒开雪层吃草,造成饥饿,有时冰壳还易划破羊和马的蹄腕,造成冻伤,致使牲畜瘦弱,老弱幼畜饥寒交迫,死亡增多。 成王提到的天灾是一场干旱,直到今年夏天,雨水仍旧不多,但在这三年的时间里,成王在奏公的指导下已经将大奏恢复得井然有序,只是偶尔有凶兽流窜的迹象,雪灾不会直接对大奏造成很大危害,那么便是北边的犬戎因为白灾牲畜大量死亡,将爪牙伸向了南边的大奏,原本只是边境偶发的冲突,可这几日却已经看到了小队的犬戎兵马。 那里是什么打扰不打扰,甄寻知道之前英儿并未谈及犬戎的事,想必也是成王特意嘱咐过的,自己凭空出现在祭祀现场,虽然有着“神女”噱头,但也是来历不明,一时之间也不知是敌是友,万一自己是敌方来的细作,那成王不仅是引狼入室,简直相当于把肉直接送到狼嘴里,这样看来,成王对自己谨慎也是应当。 “先起来吧。”甄寻扶起英儿,“你告知我此事也是信得过我,只是这事还需和成王面谈,可否帮我约见成王?” 英儿应允下来,不过最近成王朝务繁忙,和甄寻见面的时间已经是深夜。 成王来到甄寻住的偏殿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香,身旁还跟着一个清冷寡言的年轻男子,一旁的青铜漏壶还在滴滴答答,甄寻并未跪拜,只是起身点头示意,放下了手里的小刻刀和一根竹简。 这几日的休养,甄寻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虽然还是使不出一些指诀符咒,但是还是可以调动一点灵力,只是自己运转灵力的时候还是感觉全身的静脉有种莫名的虚空。 “英儿说,你有办法可制止犬戎来犯?”成王轻笑,眼里透露出得意。甄寻看到成王英姿勃发的样子,料想到和犬戎的一次交战大奏已经取胜。 “不错。”甄寻看向成王身旁的男子和英儿,示意他们离开一会,却被成王一句“无妨”给婉拒,“自己人,信得过的,神女但说无妨。” 甄寻直接拿出平板,点出西奏的地势图,然后放大,随手指出犬戎和大奏发生交战的几个地点。 看到这副清晰的画面将大奏的河流山脉显示得清清楚楚,成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面上的平静,年轻男子靠近成王走了半步,甄寻身后的英儿也将手伸进怀里。 “成王不必顾虑,我要想做什么早就做了。”将平板放到一边,甄寻摊开双手,显示自己并未携带凶器,然后拿着平板递给成王,“这物件名叫平板,有许多用途,想必英儿已经告诉过成王了。” “是我吩咐英儿做的,神女出现的确实有些不寻常。”成王解释。 很好,成王已经没有用寡人自称了,可见他已经相信自己有些神通的事实,甄寻想着,指出几处标记,看着成王疑惑的表情,她将语言设置为古文字,补充说:“我们神仙虽然没有居住在大奏,但是和大奏同宗同源,也算是大奏的子民,使用的文字也和大奏的文字相似。和大奏一起抗击外敌更是义不容辞!” “犬戎本是我大奏的手下败将,文王经几次征伐犬戎,把犬戎赶往西方。”这是甄寻从平板上的一些典籍中看到的。 听到甄寻的话,成王轻轻点了点头。 “犬戎现在是农耕和游牧一起发展,此次来犯,并不是想要征战我大奏,而是因为白灾,这次白灾发生的突然,我大奏以农耕为主,粮食早已收割,但犬戎的牲畜死伤惨重,南下犯我大奏也是饥寒交迫之下的对策。” 成王直视着甄寻,感受到威压,甄寻知道成王误以为自己下面要为犬戎“洗白”,她接着说:“既然是饥寒交迫之下的对策,想必也没有经过完善的计划,此次战败又是穷途末路之兵。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追。” “神女的意思是要寡人放过犬戎?”成王捻着一块玉佩,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成王身旁的年轻男子忍不住开口说道“犬戎一向行事卑劣,屡次欺辱我大奏百姓,这次岂能轻易放过!”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失礼,他又拱手退后。 “这位是?”甄寻问道。 “神女叫他公子高即可。“成王回应。 “怎么会?只是提醒殿下穷寇莫追而已,毕竟狗急跳墙不是吗?”甄寻连忙反驳,且不说她对犬戎这种强盗行径十分鄙夷,事事退让早已不在她的处事信条之中,毕竟,得寸进尺的事不仅仅在人际交往中很常见,在国家外交中更是如此。 甄寻点出文王在世时,以作防御筑建连续排列的城堡“列城”,指出几个犬戎兵马的退路,然后接着讲道,想必已经有人和陛下说过了,和犬戎议和,以良种换良马。 “不错,是有人和寡人这样说过。”成王点头,这是奏公早就提出的建议,朝中大臣各个称赞,但是成王自己却觉得有些不妥。他并不是不知道所谓的大国风范,他只是觉得犬戎信不过,像一只总也喂不饱的恶狗,自打他有记忆起,就经常听父王说过犬戎欺压大奏商旅的事情,更何况,犬戎的骑兵他早有耳闻,留着敌方血脉的战马,会完全听从他大奏的战士的指令吗? “但是就这样断然议和也会有失我大奏威严,而且犬戎一向不讲信誉,我大奏也没有很多畜牧经验,这也是殿下考虑的问题。” 甄寻看到成王又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想必大奏的军队已经将犬戎兵马围困,那就多等些时日,等犬戎人困马乏,主动求和,我大奏的士兵也可沿着风向,将饭食的香味飘香犬戎的败军。不做饭也可以找点干柴引火,烟味熏一薰,兽类怕火是天性,把战马精力折腾得站都站不起来了,骑兵也战斗力就剩不了多少了。殿下也可选择一些成长时间较长的谷种,至于犬戎的马匹,好的选下来留着,其他的做腊肉留着吃也不错,若是殿下对犬戎的马匹不放心,换成牛羊亦可,毕竟我大奏也有些百姓食不果腹,破例赐予平民温补的羊汤羊肉,也可为大奏王室赢得民心。” …… “至于日后,我也会竭力帮助大奏发展,只是我是上清境的农事神仙,只擅长农桑之事,这次能给殿下提出意见也是因为农事原因,对地势和气候有所了解而已。”甄寻对成王下了保证,并且暗中解释着自己只是农事小仙,没有“威胁”朝政的资格。 一番交谈之后,成王满意地离开了。 少年毕竟是天子,甄寻早就已经想明白了,自己的“神女”人设不过是成王为稳定民心推出去的吉祥物,但如果,“吉祥物”并不能带来吉祥,又会受到何种待遇呢?犬戎和大奏的拉扯还要持续很久,历史中记载的奏公摄政也会在成王二十岁时结束,甄寻不知道这位十四岁的少年还要担任多少他这个年龄不该承担的事。 沉思着,感慨着,甄寻从门口探出身去,扑簌簌的大雪落满了枝杈,盖住了一片荣枯。 第19章 英儿的心思和甄寻的准备 沉思着,感慨着,甄寻从门口探出身去,扑簌簌的大雪落满了枝杈,盖住了一片荣枯. 几日后,犬戎的事情已经有了初步解决,甄寻正裹着薄袄在小花园闲逛,正踩在积雪的小径中时,就看到成王正陪着一位红衣女子散步,那姑娘的身量略低于成王,应该年纪也不大。二人聊得尽兴,成王甚至亲自起身跑去一旁折了枝最鲜艳的红梅,然后捻着那一枝红梅小心翼翼地递到姑娘面前。 只是远远地隔着观望似乎缺了点趣味,甄寻喊上身边的英儿向两人走去,靠近了几步甄寻就已经闻到了浓烈的药味,少女披着一身红色的羊皮大氅,一张小脸衬得煞白,看样子原本身子骨就已经很是娇弱了,如今又不知是不是身体不适。这成王真不知道体谅体谅人家小姑娘,大冬天逛什么花园?!奏朝的医学甄寻也体验过,虽说发展水平远远超出她的意料,但是也不能和现代医学相提并论。 由成王亲自照护的的姑娘,怎么还看着还有点眼熟呢?哦吼~眼前的景象瞬间点燃了甄寻心中的八卦之火,她侧身避着身后的英儿,用衣袍掩盖着,偷偷取出一根长命缕,又想了一下,伸出食指从中间点了一下,好端端的长命缕变成两截,将一截收到袖里,甄寻想着还不知道要在这个时代停留多久,这宝贝东西可要省着点用。 “英儿,我们去打个招呼吧?”甄寻感觉自己似乎是踩到树枝,低头竟看到脚边有很多零零碎碎掰折的小树枝,她扯了扯正在撇着枯树枝的英儿,“这树杈子是怎么惹到我们漂亮可爱的英儿了?要将它碎尸万段不可?” “甄寻阿姊莫要取笑我了,这合宫上下的女子容貌加在一起也不及甄寻阿姊十分之一呢。”英儿还是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早就说了还是在屋里呆着就好,外面那么冷,出来干什么。” 英儿说的并不完全是奉承话,这些日子甄寻的气色早已好了很多,不似刚到奏朝时候那般惨白吓人,简单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碧玉簪子,双目澄澈,嘴唇嫣红,无需多少妆扮,只是简单地站在,就已经在一片银装素裹中显出一种出尘绝世的圣洁。十几天的陪伴下来,甄寻已经和英儿处成了半个姐妹,小丫头本来就是活泼的性子,在甄寻面前言行举止更是没有了什么顾虑。 这个角度,难道是因为和那红衣少女逗笑的成王殿下?女儿家这种情窦初开的心思,甄寻也是经历过的,她和商时序都是彼此的初恋,从刚上大学到毕业,熬过了四年异地恋却还是没能走到最后,不知道商时序现在怎么样了?甄寻突然有点怀念商外甥。 “来嘛来嘛。”甄寻拉着英儿走了过去,随手塞给英儿一只酸了吧唧的小橘子,英儿自己有没有察觉到她对成王的心意甄寻并不知道,但是甄寻并不想让英儿糊里糊涂地忽略掉自己的感受。 “成王殿下。”甄寻轻轻点头示意。 这样一个陌生而又容貌倾城的女子,太妮对甄寻的身份已然已经有了判断,她伸手正要跪拜,却被成王连忙扶住,“阿姊,你的伤才刚好,神女不在乎这些虚礼的。” 切—在不在乎也用不着你来说,甄寻在心里腹诽着。不过想到今日还是有事相求,总不能不给好脸色看。 红衣少女说道:“太妮多谢神女救命之恩。”她抬起苍白的小脸看向甄寻,眼里盛满了泪光,不至于不至于,看的甄寻心里一哆嗦。 救命之恩,何从谈起?甄寻回想到了什么,莫不是那位被绑上祭台的王姬?“太妮王姬无需多谢,活人献祭本就是天理难容的事情。”甄寻想着她的到来既然中断了祭礼,那她和眼前的太妮王姬可能也会有着某种缘分。 回想着那点模模糊糊的印象,是少女纤细的胳膊上缠绕着粗重的锁链,甄寻心中已然明了,少女是略微伤到了禁锢,轻轻拉着太妮的手,半截长命缕只能简单系着,“这东西是件宝贝,对你的伤势会有帮助。” 少女一边道谢,一边抬起手腕仔细端详着。“阿姊,太妮阿姊,你的手臂。”成王有些惊喜。太妮也觉得有些诧异,她的伤势疡医说只能慢养,急不得,这半个月她在屋里是实在憋不住了,才恳求成王带自己出来走走,刚刚她的手臂还是酸痛得动弹不得,连抬手触碰一朵梅花还做不到,现在若不是成王提醒,她自己竟然还没察觉她已经可以轻松抬起手臂了。 甄寻提出和成王单独走走,两人在踩着积雪咯吱作响,“这次犬戎来犯的事以后还是要靠殿下解决了。” “神女的建议很有效果。”成王对甄寻也亲近了些许,“不知神女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 甄寻可不会认为这是来自一个朋友的关心,那日她拿出地势图,成王身边的男子和英儿的举动分明就是等着成王一声命下,就控制住她,至于是杀人灭口还是 秘密囚禁,全凭少年的喜怒。而且刚刚拉住英儿的时候,她已经察觉出来了,英儿的手虽然白嫩,但是掌心却有着削过茧子的痕迹。 “农事之神自然是助力农桑。我打算先从附近的田野树林寻访,找出可以担当母本的良种良株。”藕粉圆子的资料显示,这个时期并没有元粮谷种出现,最近的元粮谷种备选出现的痕迹也在几百年以后,也就是说培育出可以充当主粮的作物是不可能的,这已成定局。如今又是凛冬,百花萧杀,不然也可以试试花粉杂交。嫁接,这已经是她想到的最快方法,先还选出一批合适的接穗和砧木,趁着冬天准备好一处实验场所,等到春天就可以尝试嫁接了。就算是结果不理想,她也可以借着寻访是机会,趁机记下周边环境,规划出逃离王宫的路线。 成王也知道纵使是神仙也不能违背天道,要想一夜之间让所有大奏子民丰衣足食显然不太可能,对甄寻描述的这种一棵树上长出几种果子的妙法兴致满满,他隐隐觉得,甄寻口中的实验室可能还会有大用处。 “多谢神女助我一臂之力,我把公子高何其胞弟云川先调到你手下,供你差遣。神女请放心,公子高待我如至亲,而且在奏公手下学习过勘测建造之法。” 那便是古代的理工男?甄寻想着,便应允了下来,一路上少不了要干一些体力活,来个男子搭把手也行。 商量得差不多了之后,甄寻和成王回到其他人所在的小亭子,公子高一身青色大氅负手而立,英儿和太妮王姬在烤火,几人都没有言语,只有火盆的柴火木炭偶尔发出燃烧的细碎的噼啪声,看到成王和甄寻回来,三人齐刷刷地望着他们俩,说不出来的尴尬。 吩咐英儿将太妮王姬送回殿内,待二人走远,成王就开口问道“云川最近怎么样?” “云川最近的功课做得不错,只是还是有些小孩子心性,前两日还跟臣说要来求见殿下,臣想着殿下最近朝务繁忙,就没有答应。”公子高恭敬地回答。 “云川今年也有十二岁了吧?”成王随口问道,他知道云川比自己小了两岁,只是两岁,云川还是一个可以向兄长撒娇的孩子,可他已经被推上这个万人之上的王座,成王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成王殿下好记性,舍弟今年确实是十二岁。”公子高回答,心里打起了鼓。 “可以出来历练一下了。公子高,你带着云川随神女去附近寻访良种良株。定要听从神女吩咐,便宜行事。” 公子高心中有点忐忑,自家胞弟的心性他也是知道,往好处讲是天真烂漫,不好听的讲就是脑子缺根筋,但他还是应了下来,有自己在一旁,应该也不会搞出什么大乱子。就算眼前的帝王是喊着自己“兄长“,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他每天过得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王命不可违,他不能说出半个“不“字,父亲告诉过他,自从成王继位后,他们之间就已经不一样了,那朝堂之上的王座已经为禁锢着少年的孤岛,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英儿送太妮王姬回来的时候还是闷闷不乐,一路上扯着一支梅花的花瓣,点点残红随着着二人回去的小径撒了一路,甄寻心里又确信了几分。 “甄寻阿姊又好东西也不给我,给太妮王姬做什么,她一不舒服成王殿下就请了最好的疡医。” 甄寻知道英儿说的是那半截长命缕,是自己考虑不周了,她伸手揽住英儿的肩膀,“太妮王姬早些好起来,成王殿下不久可以不用挂念那么就了吗?好东西还有呢,先给你留着。”甄寻想起明云车祸时卓年的贴身照顾,确实这种情况很适合感情的培养,难怪小丫头会计较。 将自己的计划详细地跟英儿讲了下,又说道:“成王殿下待你很是特别哦。” “哪有。“英儿虽然否认着,眼神里却带着期待和欣喜。 “真的。之前论事的时候,他就没有支开你,这次反而连一句话都没有让太妮王姬听见,这不是特别又是什么?” “我跟成王殿下的关系自然是非比寻常的。”小丫头一脸傲娇,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红了耳朵。 到底是怎么个不一样法?甄寻表面淡定,内心却感觉自己是只在瓜田上窜下跳的猹。 20章 谷魂觉醒,奴隶主就该在坑里呆着 公子高对勘测和建构还是很擅长的,甄寻觉得他虽然有些许沉默寡言,但还是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还好还好,几大包的零食她还没拆,甚至连超市的塑料袋她都没丢,就连消费赠送的一个盲盒还在角落里放着。小刻刀甄寻实在用不惯,就从乾坤袋里找了个装坚果的纸袋子拆开,又拿着削细的木炭画出了实验室的设计图,想了一下,还是画了个方向箭头,对着竹简上的字,描了个“北”字的甲骨文。 要交代的事情还有很多,甄寻有点犯难,想起这几日的相处,英儿好像对读书写字这类事情很是厌烦,一听到要写字就找了整理行李的借口溜了出去,至于公子高那个大冰块子,甄寻觉得自己跟他不好交流,于是就交代公子高将自己的胞弟云川喊了过来。 “甄寻阿姊,你又在发呆了,这油灯太暗了,竹简刻的我眼花。”云川用肉手揉了揉眼,鼓起腮帮子,皱起眉吹了一口桌子上的竹屑,“其实写字也不难的,阿姊怎么只会认不会写呢?” “那便先放着吧,别伤了眼。”云川是个自来熟的“社牛”,一过来便随着英儿唤甄寻“阿姊”,甄寻站在门口往外看去,想不到,天已经那么黑了,她并没有感觉天色很暗,也许是自己仙体恢复了些许的缘故,平板的电量已经消耗了一大半,甄寻可舍不得拿来照明用,眼前这盏并不算亮的青铜灯,还是她打着“神女”的旗号讨来的礼器,果然啊,神神鬼鬼这些,最能糊弄人了。 甄寻从乾坤袋里掏出了肃威掂了掂,感觉是比前一阵子使起来要轻巧不少。 “阿姊也喜欢刀剑吗?我兄长也很是擅长呢。”云川偷看着女子白皙靓丽的面庞,“你们神仙可以婚配吗?阿姊可有意中人吗?” 甄寻拔出肃威用一块兽皮小心擦拭着,并没有留意云川问了什么,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有在听云川讲话。 甄寻阿姊是瘦了点,不过穿着缥色的羊皮披袄人也显得高挑,自家哥哥也有一件周公赏赐的青色大氅,和甄寻阿姊站一块肯定很搭,自家哥哥虽然看着不好相处,但是私底下很温柔呢,祇安阿姊嫁过来也不会受委屈。 “甄寻阿姊已有意中人?”云川再次问道,小脸上有盖不住的失望。 “没有呢。”甄寻回答,意中人?什么意中人?分手之后向甄寻表白的异性挺多,但她也没有找过男朋友。 “甄寻阿姊觉得我兄长怎么样?”云川侧过身来问道。 难不成,这小子是要给自己介绍对象?甄寻弯了一下嘴角,拿起肃威噌的一下拔出剑鞘,露出一尺来长的刀刃反射着寒光。 “儿女情长什么的,很影响神仙拯救苍生。” 云川被刀光吓得呆住了,半晌,他才哼哼唧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不急,不急,我兄长可以等的,奏公给他算过命,他能活得很长。” 公子高刚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那位身形纤细的神女身着缥色羊皮披袄,身旁还放着一柄黑色长刀,她看似懒散地倚着门框,周身上下却弥漫着一股杀气,再向内望去,自家胞弟缩着脖子不知在干些什么,看着跟个小鹌鹑似的。 “寻访小队已经准备好了,成王也给我们拨了一笔贝币,拉车的马匹也已经喂饱了,明日启程,第一站可以去东郊,那里还有一片果林。“ 甄寻只是打算先去选一些健康合适的果树标记一下,走访下来再做个实验计划,并不想兴师动众,“不用备车了,过于兴师动众,我和你们一起骑马就行。什么贝币?“ “给提供良种和良株的农户的奖赏,成王说了,那些庄稼也是农户勤苦种出来的,他们生活不易。” “那你知道物价吗?”甄寻看着公子高手里沉甸甸的包裹,皱起了眉。 “我大奏的贵族都是不允许进入市场交易的。我虽不知物价,但是多多益善。” 听到公子高的回答,甄寻摇了摇头,拿出了一把竹简。她前几日才刚刚问了负责市场监管物价的贾师,但是并没有买卖树枝的先例,若是直接按照果树的价格付款,她又担心农户为了奖赏本末倒置,所以干脆用竹简做了一些祛病符,等到有农户有合适的良株的时候,就拿出去病符置于那户人家的灶膛中,焚之可保一家人一年无疾,这样也不怕奖赏被心怀歹念的贼人惦记了去。 不过云川那个小孩可以骑马吗?要不要给他备着一辆车?甄寻回头问道:“云川?去不去?去的话给你备车。“ 被点名的云川突然打起了战栗,“我?我……留在偏殿给甄寻阿姊多抄几遍注意事项吧。“ 云川什么时候这么老实了?他不是一向最喜欢和英儿一起爬树下河的吗?公子高并没有问出口,想着云川的改变也许是因为受到神女的大爱熏陶。 第二天是大雪初晴,甄寻和公子高骑马到达郊外的时候看见一座座简陋的茅屋,只觉得阳光照在雪地上格外刺眼,她眨眨眼,却看见雪地冒出了丝丝缕缕的雾气,远处盖着积雪的地里坐着几个赤脚小娃娃。 “那里—”甄寻指着小娃娃冲公子高问道,是谁家的小孩子跑了出来,大冷天还没穿鞋。 “什么?神女是问这雪地下种的是什么吗?” “不用叫我神女,叫我甄寻就好。”甄寻对公子高说,这个称呼她听着有点心虚。 公子高没有回应,只是下了马,扫开积雪,看了片刻,“这个我也不知。” 一个赤脚小娃娃披着不知什么颜色的破布,也好奇的蹲在公子高对面,看他在观察什么。 难不成这小娃娃是凡人看不见的妖魔鬼怪吗?直到公子高捻着一粒种子回到甄寻面前的时候,小娃娃才扬起脏扑扑的小脸问道:“你们是在找我吗?” “你是哪家的娃娃?”甄寻轻轻擦去小娃娃脸上的灰尘。 “你能看得见我哎。“小娃娃惊讶地捂住了嘴,然后指指公子高手里的种子说道:“我不是谁家的娃娃,我就是黍子精灵啊。” 甄寻点了点头,也跳下马,环顾四周,准备找找其他藏起来的小娃娃,如果有了这些精灵的帮助,事情应该好办很多,“你的朋友们呢?” “你要找他们呀?”小娃娃扭头大声喊道:“小白菜呀—疙瘩头啊—别躲了—快出来—” 一个穿着皱巴巴小裙子的娃娃挠着乱糟糟的头发走了出来,眼神怯怯的,甄寻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到一旁的半只破瓦缸后面鬼鬼祟祟地露出一根细细的小辫子:“小稷子,有人要挖我吗?” “什么时候了,早就没人腌咸菜了,你害怕个嘚儿。”黍子精拽揪住疙瘩头头顶的小辫子,“那位姑娘很厉害的,好像是个能看见我们的神仙。” “切—唬人的吧?她说自己是神仙就是神仙了?一根白头发都没有,她能有土地爷爷厉害?”疙瘩头伸出手指勾了一下小辫子。 “快跟我过来,土地爷爷还没走呢,你就要开始飘了?”黍子精直接上去一把抓住了疙瘩头的耳朵,要把他往甄寻这边拖。 甄寻没有搭理一脸疑惑的公子高,还想凑过去去劝劝架,就看到一只小手拽住了自己的袖子,“神仙阿姊你别管他,昨天疙瘩头一听说土地爷爷要去东边打凶兽,没人管他,他就欺负人,还把我裙子扯烂了。” 怎么?小精灵也会耍流氓?甄寻眨了眨眼,看着前面还在挨揍的疙瘩头,却看到了另一番景象:一个夜晚,残雪消融,一只带血的爪子刨开地面,是一头呼哧喘着粗气的怪兽,挖了一个洞,将一只死兔子刨了出来,嘎巴嘎巴的嚼着。刨出来的一块顶着绿叶的块茎被怪物带着伤口的后腿踢一旁。等怪物吃完了死兔子离开很久,那块块茎才慢慢变成一个捂着耳朵打滚的少年,他拧巴的五官和疙瘩头有点相似,但头上的辫子却长了不少。 “那个疙瘩头,有哥哥或者其他亲戚吗?”公子高一头雾水地看着甄寻对着空气说话,甄寻还没来得及解释,在身边的小姑娘旁边,似乎又看见了一个咬着手指的身着青绿色曲裾的少女。 小娃娃咬着手指思索了一会儿,“没有吧,疙瘩头说,他是他们芜菁家族的独苗。” “姑娘有所不知,这是一种名叫谷魂的天赋技能,拥有这种技能的神仙,老朽只听说过,可还未曾见过。姑娘可是名唤甄寻?”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头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是的,老先生,我就是甄寻。” “不知老人家是哪路尊神?”公子高看到凭空出现的土地问道。 “尊神可不敢当,小老头是奉命等待甄寻姑娘的。”土地笑着朝甄寻拱手,“昨日司危府审判路过土地庙,让我先不要启程去参与追捕凶兽菊枉,先留在此地等待贵客。” 公子高看向甄寻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意,他向土地问道:“附近有什么庄稼长得好吗?” 回答他的是几人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土地的拐杖敲得梆梆直响,咬着牙说:“天灾啊,你知道什么叫天灾吗?你们这群不知百姓疾苦的贵族,整天就知道收税收税。你们忍过饿吗?挨过冻吗?要是闲着没事,东边来的凶兽菊枉也没看见你们去抓回来呀?还得我土地爷去组织小精怪去布陷阱。” 公子高被这暴躁小老头一顿训斥,凶兽的事他只是有所耳闻,朝堂上的大臣都以为只是山中饿极了的猛虎来觅食罢了,只是派了些人去猎杀,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老人家既然听说过谷魂,可否跟我仔细讲讲?”甄寻看着公子高一脸窘迫,本不打算出言相救,但也不想让他如此难堪,所谓贵族,不过是说好听一点的奴隶主而已。 “所谓谷魂,就是能看见庄稼的灵力精气,小到一颗菜一株苗能不能长得茂盛,大到一片地,一个国家未来几年的收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土地一边捋着胡子讲着,一边带着甄寻往一处果园走去,“姑娘先不要心急,天赋技能也会随修为的增长而增加。盲目审判那天通知我的时候嘱咐我一定要配合姑娘行事,对了,他让我转交给你一封信还有一个物件让我一定要尽快给你,我放在土地庙了,姑娘随我去拿吧。”土地拿出一个折好的信封,封面简体字写着“甄寻亲启”,“这东西轻飘飘的,还能写字吗?我不大认得这种文字,审判告诉我,交到甄寻姑娘手上即可。 公子高跟上两人的脚步,却扑通一声掉进大坑里,人虽然没有受伤,但也弄得满身狼狈,他抹掉额头的泥土,看向高高的洞口,贵族的休养让他不能大骂出口,知道土地对他不喜,于是先客气地喊了一声:“我无事,两位神仙要事当紧,不用管我。“ “附近农户挖好的陷阱吧?困一些偷粮食的野兽用的。”土地小声嘀咕着,“着贵族后生怕不是脑子摔坏了,这个时候是将面子风度的时候吗?” “他说不用管就先不管了,他穿的厚,又带着兵器。”甄寻回答着,其实她也知道,这是土地故意给公子高挖的陷阱,若真是给野兽准备的,下面应该还会有锋利的木箭竹刺。 公子高预想的救援并没有出现,只是远远听见甄寻喊了一声:“那好,我们先走了。” 第21章 江湖救急的充电宝 第21章 公子高预想的救援并没有出现,只是远远听见甄寻喊了一声:“那好,我们先走了。” 哎?不对啊,他们难道不应该先把我救上去吗?公子高望着自己已经沾上了不少泥水的皮靴,心里却烦躁了起来,这对他们神仙来说,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 两丈多深的土坑,虽然谈不上寒冷,但是被土腥味包围的公子高心里却是一片郁闷和凄凉。 把那张折好的便签捏在手里,便签纸,简体字,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能出现的东西,甄寻的心里充满了希望,那群神仙是不是知道自己穿越了,要把她带回去? 打开便签,上面写的是: “助成王立大业,助大奏开太平,昭王继位后第一个惊蛰夜里,华夏第一井旁,送你归去。” 下面还画了一个跟肃威刀柄上一样的狴犴纹。 甄寻将便签收了起来,问道:“那盲眼审判让你转交给我的是什么东西?” “四四方方的一个小匣子,小仙不敢乱动,上仙随我去土地庙取吧,也好在我的小庙里歇歇脚。” 甄寻没有拒绝跟着土地一起去庙里拿审判留下的东西,一路上她打听着所谓的“华夏第一井”,土地告诉她,奏人即是华夏的子民,这世上出现的第一口井就是夏朝初年置吕侯国,吕侯伯夷所凿二石三眼井。 甄寻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打算,在现代的时候,她有听说过天中的一柏二石三眼井,位置推算下来,与如今的都城相隔并不算太远。 那想必她要辅佐成王,等到昭王继位后的惊蛰,守在井旁就可以了,只是成王还是个孩子,要等他后继有人还不知要等多久,古代一般都早婚早育吧。成王什么时候有孩子?她的历史知识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审判留下的盒子装的是个太阳能的充电宝,这可真是江湖救急,那个平板她担心浪费电,已经关机好久了,资料都查不成,甄寻想着,土地不认识倒也不算稀奇,充电宝的说明书还是一个厚厚的小册子,这次她学乖了,开箱后的第一件事不是丢说明书。 看样子,审判也是能穿越时空的,难道说,这就是秩序阵营的神仙才能开通的时空漫游权限?等她见到秩序阵营的那帮神仙,一定要好好问问。 “土地,那个人可以放出来了吧?”将东西收到乾坤袋里,甄寻看到土地的祭坛上还燃着上贡烟火,这土地倒是很应民心的,甄寻的话里也不知不觉带了一些敬意。 “哟?怎么回事,心疼了?那小子长得倒是不错,该不会和你有什么关系吧?”土地从祭坛上拿了橘子递给甄寻。 心疼个啥?就这一会,好端端一个大男人还能饿死了不成?甄寻是见识过红薯窖的,大冬天的,红薯都冻不坏,想必土里也被不是很冷,土地的坑挖的那么大,又不会缺氧。 “怎么会?我看起来像是那么不正经的神仙吗?”甄寻收下橘子,看了一眼土地,没想到这小老头也是个不怎么正形的,祭坛上面一些不怎么精美的糕点,好像已经放了很久,厚皮橘子还算新鲜。 “还请上仙不要嫌弃,这两年收成不好,百姓还要交税,能给供上一点水果糕点已经不错了。” 甄寻点了点头,扒开橘子皮,吃了一小瓣,嘶—差点没把牙酸倒,这土地佬儿绝对是故意的。 “好的橘子都送到王宫了,这种橘子寻常百姓还吃不上呢。”土地捻着几根白胡子,眼里透露出一点点不忿。 甄寻认命一样将剩下的橘子分成大块,含泪将酸橘子咽下,缓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宫里的橘子也不怎么甜,王宫贵族忙着朝务,这阵子也顾不得吃食上的事。”她说的是实话,她上次看见英儿吃醋,还拿小酸橘子逗英儿呢,只是今天英儿有事,没有和他们同行,否则她定要问问,宫里的橘子和宫外的橘子到底哪边的更酸。 就算是有好吃的,那帮王公贵族现在忙的脚不沾地的,她有次去找公子高说自己的想法的时候,那小子还在洗头,顾不得擦干头发,只是冲掉了一头刨花水泡泡就跑出来了。 “上仙不是说那小子带了刀吗?自己爬出来也不是难事。”看见甄寻吃下橘子,土地心里舒坦了一点。 “他们这些日子都在商量犬戎南下的事,昨晚应该还没休息好,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到这边来寻访良株。原本带着一大包贝币,可我担心奖赏会被歹人惦记,就换成了祛病符。”甄寻掏出一把刻着符咒的竹简。 倒是想得还算周到,土地点了点头,耐下心来,听甄寻接着问道:“土地,你们这方圆十里之内有没有什么长得特别好的庄稼和果树?有没有那家农户种的粮食收成年年收成最好啊?” 甄寻从乾坤袋里抓出一大把瓜子,递给土地,然后找了个蒲团盘腿而坐,自己也抓了把瓜子嗑了起来,一副要好好拉个家常的样子。 “南边一点,有种带毛的绿果子我倒是听说过,酸酸的,里面带着黑籽,西北边有一片柿子林,年年都丰收,一到了秋天,跟小红灯笼似的。这片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了,等到春夏的时候,老刘家的葵菜烧汤倒是一绝,其他的东西嘛,上仙也看见了,疙瘩头那小子上不得台面,菽豆豆这一阵子休假去了,也不知在哪个瓦罐里面呆着,小稷子倒是个有前途的精灵,你也看到了,她很靠谱,又肯吃苦,还有。”土地看着咔嚓咔嚓嗑着瓜子的甄寻,也好奇地剥了一颗这陌生的种子,将瓜子仁放入嘴里,慢慢品尝,一种咸香和酥脆在舌尖碰撞。 “这是山核桃味的,我还有原味的,你要不要尝尝?” “这东西能种吗?”土地觉得,要是这东西能在大奏推广种植,给百姓多点口福也不错,只是看样子并不能充当主食,未免有些遗憾。 土地瞄了一眼甄寻放在一旁的瓜子包装袋,是他没见过的文字和材质,想来眼前的女仙也是和司危府审判一样可以穿越时空的大人物,这种零嘴也不知道是几百年后才能出现。 看着甄寻嗑出来的一大堆瓜子皮,土地有点沉不住气了,这女上仙难不成真打算在他这小破庙吃零嘴,拉家常?坑里的那小子不管了?不是说要寻访良株吗?跟百姓有关的事可不能等啊。 “上仙,这审判留的东西你也拿了,休息的时间也差不多了,那小子还在坑里呆着,您要不去看看?” “看什么?我不急,你不是想在那奴隶主身上出出气吗?耽误了你们这个朝代的事情,你这个土地都不着急,我一个穿越来的神仙着什么急?不过听说奏公要东征,眼下那坑里的贵族公子可是成王身边为数不多的忠臣之一,他之前对战犬戎身上还落了伤,这要是回宫后身体有个一星半点的闪失,我协调大奏农桑的事可能还要推迟点日子。” 土地脸上也不自在起来,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他挠了挠胡子,官民相依的道理他不是不知道,奏王室问鼎天下以前,只是西南边陲的一处小部族,发展到如今的程度,已经比当初只知道烤龟壳板板的商朝人好多了。奏天子还建了个有秩序的市场,极大方便了百姓的生活,市场里设立的除了负责征收商税的廛人,里面还有专门查处假货的胥师,监管物价的贾师,维持治安的司虣,负责追捕小偷盗贼的司稽,负责制定契约和度量衡的质人……若说起今年,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天灾和外敌,也不是贵族所导致的,他只是看不惯那些贵族整天锦衣华服,等着奴隶喂饱自己。 二人回到坑边的时候,公子高已经是一副泥猴子的样子不顾形象靠在泥上沉沉睡去,显然已经放弃了挣扎。 土地掂了掂拐杖,一条树根将坑底的公子高卷起,轻轻放在坑边。 土地望了一眼甄寻,看甄寻并不发话,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枝莲蓬,洒出温热干净的水,冲净了公子高身上的泥污。 土地又望了一眼甄寻,甄寻依旧不发话。 “阿嚏—”一阵寒风吹过,冻醒的公子高打了个喷嚏,看着自己从泥猴子变成了落汤鸡。 土地看向甄寻,这小子要是病了可就麻烦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上仙带来的人,土地躬着身子,斟酌了一会才开口:“治病的法术小老儿不会,还请上仙出手,别耽误了寻访良株的正事。” 甄寻点点头,也不墨迹,掏出一根刻着去病符的竹简,往公子高头上轻轻一掷,然后随手一指,还在空中的竹简井停止下落,从刻着符咒的纹路上亮起隐隐的炽焰,眨眼间整根竹简便燃烧了起来,不留丝毫的灰烬,青烟飘散,公子高就摇身变成了一服神采奕奕的贵公子模样。 公子高觉得自己浑身的经脉舒畅了起来,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前些日子受伤,隐隐作痛的肩膀也轻快了许多,他一脸感激,正想鞠躬向二位神仙道谢,却看见甄寻头也不抬地丢下了一句话:“快点跟上来,别忘了带上东西。” 按照土地的说法,自己的“谷魂”天赋技能是可以和植物对话的,那她要找合适的嫁接植物直接问问不就行了吗? 甄寻想起植物学上学到的知识,除了接穗与砧木品种的选择,二者之间的形成层紧密结合,才能确保接穗成活。 接上去的枝或芽,叫做接穗;被接的植物体,叫做砧木。那她先选出接穗,等春天的时候接穗发出几个芽…… 那她要怎么说呢?甄寻纠结着怎么和那些小树开口,她总不能说:请问,你介意和一棵其他家的树共度余生吗? 第22章 托付江山,可曾问我愿不愿 22 那她要怎么说呢?甄寻纠结着怎么和那些小树开口,她总不能说:请问,你介意和一棵其他家的树共度余生吗? 诱骗小果树远比想象中的要容易,植物小精灵们并没有人一样的弯弯绕绕,接过甄寻做标记的小红绳,便答应了会乖乖巧巧等着甄寻春天来接他们。 这一次的郊外之旅,甄寻和公子高二人只选中了二十多条合适的果树枝干,时间已到黄昏,甄寻看向身旁的公子高,悠悠的开口问道,今日之行,你有什么感触? 公子高看了一眼几处茅草屋上的炊烟,说道:“乡野之美,确实与王宫不同。” “还有呢?”甄寻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公子高思索了一会,侧身看向甄寻说道:“那捕捉猛兽的陷阱挖的是不是有些深了?” 甄寻抓紧缰绳,马鞭用力一抽,策马狂奔起来,留下不知所措的公子高。 天子年幼,高居朝堂,他看不到的民生疾苦倒也容易理解,天子身边的臣子便是天子的耳朵和眼睛,但倘若这双眼睛只能看得见美景,天子又怎么能及时发现问题呢?这便是甄寻气愤的原因,这群习惯了珍馐美酒的王孙贵族怕是不知道,对普通百姓来说,每天都能填饱肚子已经是莫大的奢求了。 好在公子高回宫复命的时候,没有忘记跟成王申请了多调派些人去追捕凶兽的事。 冬去春来,不过一个月,实验室已经盖的有模有样。 甄寻用充电宝给平板充上电,一边带着小稷子晒着太阳听着相声,一边看着公子高带人给自己的实验室搬着定制的设备,她画的工具的设计稿已经交给工匠去打造了,嫁接的门槛并不算高,想必很快就能开工了。 “小稷子,你和菽豆豆打算什么时候发芽?”甄寻从乾坤袋里拿出几颗巧克力,随口问着和她一起进宫的小稷子。 “我就打算是春天喽,菽豆豆可能要晚点。”小稷子一脸满足,她听说甄寻还会给他们盖间温室。 “清明吗?”甄寻想起以前经常听到的民谚: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清明是什么?我只知道菽豆豆就喜欢挑春天下雨的时候。”小稷子一脸好奇。 “二十四节气你不会背?”甄寻坐起身来,暂停了相声,点开日历,却发现日历上只有按月份的划分的空格,如果这个时候二十四节气还没出现,那么她哪里知道哪天是惊蛰?她总不能一直守着那口井吧? 正在甄寻觉得纳闷的时候,看见英儿的眼神变得温柔了起来,脸上还染上两团若有若无的红晕。甄寻回头,看见成王悄悄走过来,一袭黑色金色刺绣长袍低调奢华,他遣下宫人,只留下公子高和英儿。 工头谢补出和卡着闻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匆匆退下。 看到四处并没有外人,成王甩开袖子,直接坐在甄寻身旁的台阶上,眯着眼晒起太阳来。 此时的成王殿下在甄寻眼里看起来就像一只懒洋洋的狸花猫。“喏,尝尝?”甄寻递给成王一块锡纸包裹的巧克力。 “这东西苦苦甜甜的,吃着是挺有意思的。”成王眯着眼睛接过巧克力,在手里观察了一番,并没有吃,将那块巧克力收进袖里。 君王入口的东西自然马虎不得,甄寻也理解,可是,成王的意思是自己吃过巧克力的,自己什么时候给过成王巧克力?她不是只分给过英儿吗?甄寻看着两人,想从这俩少男少女身上看出点猫腻,英儿的脸越发红了,似乎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一般,还低下了头。 “咳咳—”成王清了清嗓子,“小时候一日做梦,有仙翁送过这点心给寡人。” 甄寻忍住笑,那家仙翁带巧克力托梦?等她回去定要好好问问,成王撒谎都不好好想想,谁做梦的时候还能尝出味道? 她接着问道:“成王对知节气历法可有了解?” 成王思索一会,摇摇头说:“不曾了解,奏王叔倒是说过有编制历法的打算,不过他说他今年还有要事要离开王宫。历法这种事很重要吗?宫中已有专门的宫人记录日历,农耕之事也会有专人去各地调控,寡人以为,做到如此已经足够了。” 成王现在还意识不到“华夏第五大发明”的意义和作用,在甄寻心中有些无奈,接着问道:“那奏公呢?他现在在何处?”成王不知道,那打算编制历法的奏公应该是很重视的吧。 “奏公奏公,又是奏公!”成王猛地坐起身来,周身都是一股强大的气场,满腔怒火的看着甄寻:“寡人才是大奏的天子,连神女也不把寡人看在眼里吗?” 气氛似乎降到了冰点,英儿和公子高连忙跪下请罪,甄寻感受到了成王的愤怒,捏了捏手背,不慌不忙地望着成王,“成王殿下是打算靠几句话就让别人把自己放在眼里吗?” 英儿和公子高的身子伏得更低了。 成王挥手吩咐公子高和英儿退下,甄寻看向想要给自己求情的英儿,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公子高拉走了一步三回头的英儿。 笑话,她甄寻好歹是个神仙,还能怕个孩子不成,就算成王打算杀她,她随手捻个指诀就可以瞬移十几里。 “我现在的处境你也是清楚的吧,朝堂上下基本都是奏公做主,寡人说不上话。”四下无人,成王终于可以暂时摘下面具,他终于可以像他这个年龄的孩子一般,不再端着君王的架子。 奏武王克殷三年后驾崩,葬于周陵,为后世尊崇为古代明君,幼子继位,奏公摄政。这个幼子就是眼前的成王,甄寻没有做过帝王,她难以想象眼前的少年究竟承担了多少,刚刚吃过巧克力的嘴里满是酸涩。可是,不管成王面临多少不该承受的重担,这世道也不会看其年少,善待他半分。 “父王将王位传给我,也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看见甄寻眼中的理解,成王更加委屈地说道。 甄寻心中生起的理解和心疼突然就变了味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甄寻她自己无辜枉死,一个人穿越到奏朝,也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奏朝的百姓,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可曾有人问过他们愿不愿意。 “那太妮王姬献祭也是自己献祭的吗?”甄寻冷冷问道。 “自是……自是当然。”成王眼神闪躲着,错开甄寻审视的目光,“为国献祭,乃是荣幸,况且,寡人还暗中做好了准备……寡人当然不会让太妮阿姊赴死的,公子高也保证过。” 甄寻知道,成王口中的准备是已经吩咐过公子高,待时机合适,就趁机救下祭台上的太妮王姬。可既是荣幸,你为何不自己去?既是愿意,王姬又为何在祭台上哭干了眼泪? 甄寻施法让成王转过身来,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根本没有作为一个君王该有的胸怀,你甚至连一个男子应有的担当都没有。” 看间成王惶恐着挣扎,甄寻接着戳破他:“你同意太妮王姬献祭,不过是做个爱民的样子罢了,你暗中吩咐公子高解救,也是做个不舍的样子罢了。不是吗?成王殿下不信鬼神,又为何会同意活人献祭这一做法,安排公子高,你又是否考虑过二人在纵目睽睽之下该如何脱身?” 原本王姬献祭的时候甄寻只是觉得有些蹊跷,后来看见英儿吃醋,她就多问了几句,原来太妮王姬和成王的关系一向并不算亲昵。小花园的折梅为佳人又是为何?要说是好感,未免有些牵强,成王的那副姿态里分明还有着几分亏欠。 成王阳谋没有掌握多少,阴谋倒是学了不少,这样的君王,真的是历史上将大奏建设成“成康之治”的君王吗? “是我做的。”成王承认了下来,甄寻解除了法力,但成王并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太妮王姬口称愿意,是她知道,她享受着百姓的供奉,需要的时候自然要为百姓现身。公子高明知有去无回,还奉命前往,是因为食君之禄,解君之忧。”可你呢?甄寻看向成王,这句无声的质问她没有说出口,她叹了口气,“你若是不愿意坐上这个王位,我可以给你一颗假死药,让你出宫做个寻常人家的少年,从此远离朝堂,你愿意吗?某夜你梦到将大奏百姓交给你的父王,该怎么面对他,你要想好。不过我想,武王殿下应该也会理解吧,毕竟他儿子现在连农事历法都不甚了解。” 成王沉默了良久,甄寻转过身去,正欲离开,却感觉到衣袖被人拉住。 成王看向甄寻,回答着:“编制节气历法是为了告诉人们以岁时顺序,教民耕作,不误农时。” 甄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可成王并未松开手。 “寡人会学着做好一个君王,不负父王所托。神女可否助我一臂之力?“成王躬身请求道。 这下倒是看出了几分诚意,甄寻答应了下来,她用平板调出地图,给成王讲说了奏公此次出行的目的。 远远的花丛另一边,英儿一手握着柳枝,时不时翘首看着他俩,甄寻的耳力和目力远超常人,自然看出了她心中的焦急,还有咔嚓咔嚓的细碎声响,她笑着摇摇头,不知道英儿今日又折断了多少柳枝。 还未等甄寻开口,成王便邀请她去一块享用晚膳,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加了一句,“也可带上婢女。“ 还用得着你说?难道成王还担心自己苛待了英儿?成王偷偷往英儿手里塞了个东西,甄寻假装没有看到,喜欢一个人就是总想把美好的东西分给他吧?英儿呀英儿,你的成王哥哥并没有移情别恋,他对太妮王姬只是亏欠,只是这小子对你的心思,他自己是否又看得清呢? 甄寻心里暗暗下了决定:成王殿下,奏公此行,你也一同前去吧。就打扮成小书童,去看看大奏百姓的生活吧,久居朝堂,又怎能看得真切? 第23章 眼看他起朱楼 宴请的大臣基本都是携带家眷出席,好不热闹。甄寻喝下第七杯酒的时候,晚宴已经到达了尾声,她看向坐在中间的成王,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今天下午她的话是不是说得有些重了?要不要跟成王道个歉,但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这个神女太软弱了些?怎么办呢?哎?他怎么看过来了?甄寻连忙端起放在一旁的小米粥,挡住成王看向自己的视线。 小米粥还在温热着,甄寻觉得有点好笑,难不成是为了让宾客喝酒之后不伤胃特意准备的?这么养生,和现代的“啤酒加枸杞”有得一拼,她扫视了一圈,只有奏公的小米粥见了底。 替兄长拦下一波又一波的“桃花”之后,坐在公子高身旁的云川已经乏了,他戳了戳自家兄长,示意他看向隔壁桌的主仆二人。 怎么了?自家胞弟的脑回路一向与人不同,公子高并不知道云川的意思,他将一盘甜瓜往云川那边推了推。 云川并没有被一盘难得的甜瓜给打发,又戳了戳自家不解风情的哥哥:“甄寻阿姊刚刚一直在盯着成王殿下看呢。” “成王殿下长得好看。”公子高抿了一口酒,红润的嘴唇慢慢张开,说出了这句话。 “兄长也长得很好看啊。”云川一只肉手捧着腮帮子示意公子高看向甄寻,“和甄寻阿姊在一起很搭,就像那日桥下算命的老叟说的一样,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况且……”况且兄长你今年已经二十又八了,我连嫂嫂的影子都没看见,再耗下去,你都人老珠黄了…… 公子高用一根筷子轻轻敲打了一下云川的脑门,这小子,乱想什么呢!神女可是他一个凡人能亵渎的?公子高自认为他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侧身看着甄寻的侧脸,看着烛火勾勒出她清冷的轮廓,甄寻不像其他贵女一般满头华翠,也不像其他臣子一般左右逢源,在一片觥筹交错中她显得格格不入,人也好,仙也罢,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会觉得孤单吗? “兄长,我问过甄寻阿姊了,她说人神之间是可以通婚的,而且她还没有意中人呢。” 云川说的那日桥下算命的老叟是两年前他翘课去东郊游玩的时候遇到的,那日他听小伙伴说有人在东郊通缘河看见过一条一丈来长的大红鱼,便按耐不住心里想要过去长长见识的念头,愣是连竹简上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一个人偷偷翻墙跑了出来,红鱼没有看到,却看到一个算卦的老叟,他一时好奇,用哥哥的生辰八字算了姻缘,老叟没有收钱,只留下“天赐良人”四个字。 不知是美酒醉人,还是阖家的欢乐醉人,甄寻独自离席,打算吹吹风,可明晃晃的月光告诉她,又是月圆了,而她已经很久没和亲友团聚了,她随手摘下一枝女贞,在石櫈上坐了下来,手指碾着女真叶子上面的灰白色粉末,她心里明白,这不是灰尘,而是大叶黄杨bai粉病,甄寻轻轻笑了起来,想起了当年上大学时候的植物病理学实验课,那时候他们为了去找实验材料,蹲在学校的花圃里,扒拉着那些花花草草。 一边回忆着,一边看着觥筹交错的宫殿,甄寻不禁为着三千多年前的繁华动容,她用指甲轻轻敲打着桌面,吟唱着记忆中的一段昆曲: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一声“楼塌了!”还没唱完,扭头就看到步履款款的公子高。 公子高安静地听着她哼唱着,可甄寻却唱不下去。 “你唱的很好听,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并不是,这是一出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朝代的昆曲,“不是,只是我记不得接下来怎么唱了。”甄寻缓缓眨动着眼睛,眸子转向右上方,又转向左上方,八百年的大奏,在历史的长河里也不过是一座曾经高朋满座的朱楼罢了。 “可还尽兴?“公子高坐在甄寻身旁,问。 “尽兴尽兴。”甄寻扶着略微有些胀痛的额头,却还是没有运起法力,去驱散这微醺的醉意,只是仰着头,仗着酒意,眯起眼睛笑着打趣道:“公子高就这样离席了,可要让那一些心悦于你的贵女好找,啧啧啧,辜负了多少颗芳心?” “在下可真是冤枉。”公子高对着甄寻询问的神情接着说,“来向我示好的姑娘我都有礼貌的拒绝了,不曾和任何一人暧昧过,从未接受过,又有何辜负?” 此刻公子高轮廓分明的面目近在咫尺,只是,好像有些不一样唉,在酒精的怂恿下,甄寻放纵地打量着眼前人,眉眼带着慵懒的倦意,淡薄的唇色染上几许温柔,不同以往印象中的他,比月光清冷。 似乎是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公子高扭过头去,嘟囔着,“是云川,他……他说你出来了,他担心你不认路,让我出来看看……” 仰头看了一眼夜空,甄寻随口说:“无事,我只是想家了。”甄寻原本只是临时找了个借口,却没想到一个“家”字刚说出口,眼中便酸涩了起来,洒下银辉的月亮,长了牙似的,看的人心里生疼。 甄寻的这番模样让公子高手足无措起来,正巧一旁的花丛中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打破了尴尬。 公子高示意甄寻不要惊慌,然后从她手中的那枝女贞上摘下一片叶子,掷向一旁的花丛。 只听“哎哟”一声,一个男子捂着脸颊狼狈的滚了出来。男子的身形看着眼有些眼熟,甄寻对着月光,从他的衣裳认了出来,他是这一阵子修建实验室的工头之一—卡着闻。 “卡着闻,你在这做什么?”这批工人是公子高找到来的,进入王宫的每个工人他都调查过身家背景,个个清白,没有不良嗜好。 公子高的眼神里带着审视:这个工人干了一天活,不回去好好休息,在这偷听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吗?难不成是潜入王宫的刺客? 还未等公子高审问,卡着闻双腿一个哆嗦就跪了下来,嘴里央求着:甄姑娘,甄寻神女,救救我们南郊失踪的妇女吧! 凶兽还没有捕获,你找的人效率就这?甄寻冲公子高撇撇嘴。公子高表示,他们派了一队队人马,只是这凶兽神出鬼没,行动敏捷,不仅跑起来飞快,还会游泳爬树…… 安抚了一下情绪激动的卡着闻,他坐下来说着近些日子遇到的事。 昨晚他收到老家爹娘托人捎的口信,妻子在喂猪时险些被凶兽拐走,由于受到惊吓,腹中的胎儿也险些流产。卡着闻的爹娘就去土地庙里— 土地庙?你娘子受到惊吓,险些流产,难道不应该去找大夫吗?甄寻正想发问,便听到公子高打断了卡着闻的话,“那你不去请大夫?甄姑娘又不会看病。“公子高看向甄寻,他不想让甄寻出手,一根丝线,一根竹简,她那些神力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不不不,卡着闻急忙摇手,我爹娘请过大夫,但是他们又不放心,所以又去土地庙里,想要求一支平安签,我原本也是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只是我爹娘去土地庙里求签的事也没告诉我,但是当天夜里,我就梦到了土地公,他让我,去城门揭下招工的告示,我寻思着要给娘子买些补品,女人生孩子鬼门关走一遭,我娘子生的貌美,我还想给她买点胭脂发油什么的,我娘跟我说,娘子她还给我亲手纳了双鞋,那双鞋我都没舍得穿,还放在枕头底下,你说她做那东西干嘛,多伤眼啊……卡着闻满是胡渣的黑脸上流露出柔情。 “咳咳—”公子高咳嗽几声打断了卡着闻的话,“知道你们恩爱,然后呢?” 卡着闻接着说,今天贵人赴宴,他们工人也提前下班,他本来打算眯一会,却又遇到了给他托梦的土地公。 “进宫去找一个姓甄的美丽女子,借来一把什么叫做什么肃威的刀?那土地公告诉我,只有那把刀才能解决作恶的凶兽,他法力微薄仙职品阶低,王宫有龙气镇压他进不来,然后他丢给我一个物件。” 卡着闻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个白布包裹的东西:“算是个信物吧,我本来也不相信梦里的事,只是醒来后发现床边确实平白出现了这个东西—” 公子高伸手想接过卡着文递过来的东西,却被卡着闻直接无视。 甄寻接过小包裹,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块表皮有点发干的莲藕。 甄寻直接拿过莲藕,她想起上次土地给公子高冲洗的时候,拿出的东西是截莲蓬,心中推断土地和藕花可能有些联系。 “土地公说了,甄姑娘把这东西折断,他自会出现。”卡着闻补充这,好奇地伸长了脖子,他也想看看土地公怎么从这截莲藕里出现。 公子高想出手帮忙,却见甄寻咔嚓一声用力掰断胳膊粗的莲藕,他是不是有点多余? 藕丝牵连,形成一块白幕,土地公随之显现在这块藕丝组成的白幕上,甄寻并不意外,只是觉得有点类似现代的视频通话,土地公说的内容和卡着闻刚刚的话别无二致,要向甄寻借肃威一用,肃威上的狴犴纹是神匠所铸,自然也有狴犴神兽的神威加持,那凶兽大有来头,寻常的刀剑降不住它,土地公最后解释道。 “借刀不行,人倒是可以借给你。”甄寻想到藕粉圆子跟她说过,司危府标志的狴犴纹万万不可流出,那就先暂停一下实验室这边的准备,去南郊一趟吧。 第二天是少有的倒春寒,天空竟然飘起了点点的雪花,但三人仍旧一大早就赶到了南郊的土地庙。 “我就打个盹儿,谁往我家扔了一只死兔子?要是让小爷抓到这个人,非扒了他的皮不可—”疙瘩头人还没到,嚷嚷的声音倒是先传了过来,他风风火火地闯进土地庙里,将手中的东西丢到小稷子面前。 一股将要腐烂的腥臭味爆炸开来…… 小稷子捂着鼻子,土地公看向小稷子,这群小精灵里面最有勇气的当属是她,想必她是为其他受疙瘩头欺负的兄弟姐妹出气。 看见土地公和疙瘩头望向自己,小稷子的瞳孔骤然一缩,眉眼间都是厌恶,“少看不起人了,我要报复就堂堂正正的报复,才不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疙瘩头你也是的,扔你家门口,你都没看见是谁扔的?” 第24章 豹子,跳蚤和幻境 24 看见土地公和疙瘩头望向自己,小稷子的瞳孔骤然一缩,眉眼间都是厌恶,“少看不起人了,我要报复就堂堂正正的报复,才不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疙瘩头你也是的,扔你家门口,你都没看见是谁扔的?” “大半夜的,我在睡觉啊。” “都咬到你耳朵了,你都没睡醒?” “我醒了也看不见,被野兔子野山羊吃掉个胳膊腿儿啥的对咱们来说不是很常见吗?” …… 两个小精灵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 甄寻忍着呕吐的冲动,蹲下来查看:死兔子的头骨已经碎掉,灰色的皮毛上还粘着干掉的黑色血迹。 “不会是她,你看,这兔子身上还有牙印,看着像是是被什么猛兽一口咬死的。” 甄寻想起一个多月前,他第一次看到疙瘩头的时候谷魂觉醒时看到的景象:死兔子,疙瘩头,还有那只带血的爪子……莫非,她那次看到的景象就是昨夜? 甄寻想起那次“谷魂“的细节,疙瘩头说的没错,那凶兽长得黑糊糊的,但是它腿上有伤,应该走不远。 几人设置好了捕兽陷阱,等到了晚上,甄寻施法掩去几人的气息,然后握着肃威,一行人分散埋伏在石头后面,面前的空地还放着几只兔子做诱饵。 它来了!甄寻感觉到一种天生猎手的靠近,怪不得说它神出鬼没,原来是一只通体暗黑褐色的豹子,皮毛让它隐于黑夜,大大的爪垫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那两颗鬼火一般萤绿的眼睛露出了杀机,它一步一顿,靠近一只肥兔子,调整呼吸,微微伏低身子,猛地窜了出去—众人屏住呼吸— 可它这次并未得手,落地的位置明显偏离了,豹子的一条后腿蜷缩着,一直没有落地,应该是腿上还未痊愈的原因,本来是搞暗杀的顶级刺客,这次失手让黑豹子一脸茫然,眼睁睁看着兔子蹦走的滋味并不好受,黑豹子心里受到了打击。 就是这个时机,甄寻拔出肃威,双手握住刀柄,就要往那豹子的头上劈下— 那豹子却就地一滚,瞪着一双黄绿色的圆眼看向刀口,长大了带着獠牙的嘴:“喵~” 瞬间,一阵妖风刮过,甄寻下意识抬手用衣袖挡住风沙,黑烟裹挟着沙石,荫天蔽日, 听到不同寻常的呼啸声,甄寻放下胳膊,眯着眼睛查看着,她此刻正站在一处巨大旋风的中央,而对面正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不受影响缓缓走来,一步步,那人影高瘦挺拔,在一步步,那人的身影愈发清晰起来,他跨过旋风,走到甄寻面前:“小寻,我来了。” 黑色衬衫牛仔裤,皮夹克又为他添上一丝不羁的帅气,上来便一把抱住甄寻,久违的气息打破了甄寻的警觉,是他,是二十岁的商时序,那个被她掩埋在记忆深处的商时序。 “你怎么会在这里?”甄寻问道,她手里还握着那把肃威刀。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商时序轻轻低下头,笑着刮了一下甄寻的鼻梁,“五一的机票很难抢呢,我凌晨才到,下了飞机放了行李就过来找你了,感动不?想好假期带我去哪玩了吗?” “教场中路的蓝花楹?”甄寻试探地说出口,那个时候,她就是带商时序去教场中路看得蓝花楹,蓝紫色的花花密集得如同紫色云雾一般,那是春城五月独有的浪漫,也是甄寻记忆里和商时序最难忘的同行。 “时序,我怎么找不到那个电影院,导航明明说就是在大学城附近啊。怎么还要走二十多公里。”甄寻拿着手机看着导航不自觉地原地转圈圈。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自己就是这样一个路痴,甄寻低头笑起来,却看见导航地图的手机屏幕,她疑惑的抬头,却看到早已分手的男友商时序,他此刻深邃的眼睛里正流露出温柔的光芒,“傻瓜,你定错区了。”商时序一双大手揉了揉甄寻的头顶。 哎呀妈呀,还真是,这个大学在两个区都有校区,甄寻订电影票的时候想着去大学城逛完之后就去电影院,这下可糟了,甄寻隐隐约约有点害怕…… “不过没关系,电影可以改在明天看,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吗?”商时序将下巴放在甄寻的颈窝,和她一块看着地图。 她最喜欢和商时序在一起时的安静和轻松,和家里永远充满着咒骂和争吵的氛围不同,商时序是她遇见的少有的会微微侧身,安静听她小声说话的人。 甄寻用脸蹭了蹭商时序的脸颊,嗯~终于知道小猫咪为啥总喜欢蹭蹭了,触感真不错。 “去看蓝花楹怎么样?听说那条路很美。”甄寻提议。 这是幻觉吗?如果是幻觉,可以再走一遍那条种着蓝花楹的教场中路吗?她想和二十岁的商时序一起。 握着商时序的手走在花海里,像是握住了一世的幸福。甄寻脚步翩跹,不舍得踩着那些掉落的蓝紫色花朵,她轻快地跑着,跳着,笑着,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有商时序在,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一步,两步,三步……甄寻欢快的步子慢了下来,她紧紧地握着商时序的手,不忍松开,就算是假的也好,就让我在贪恋一会和二十岁的商时序在一起的时光吧,把这条路走完,就说再见。 四步,五步……甄寻停了下来,回过头来,努力保持一脸的平静去看着那个满眼都是自己的男孩子。 “小寻,以后我们结婚的话,还来这里拍婚纱照好不好?”商时序提议道,“或者你想来一场草坪婚礼吗?我的奖学金都存着呢,以后都交给你。” 不会了,不会有婚礼的,甄寻有些哽咽,商时序,你不知道说分手的你是多么无情吧? 在教场中路的中间,两人相对而望,对方都在浪漫至极的紫色背景里。 甄寻想起自己和商时序分手时的彻夜难眠和浑浑噩噩,清醒的痛苦也比骗人的假象要好,她慢慢松开了商时序的手,踩在刚刚落下的蓝花楹上,告诫自己不要回头…… 幻境消失了,来不及细想,就察觉到手背有点异样,甄寻屏住呼吸,两指靠近刚刚蹦到另一只手背上的黑色小虫子,快稳准狠,捏住小虫子之后,为了防止身上还有其他没有察觉的东西,甄寻运起一股灵力震出体外。 将黑色小虫子掐死,甄寻两眼睥睨着豹子,质问道:“你给我们下蛊?” 看到甄寻眼中已经恢复了冷清,凌厉的肃威也架在自己的脖颈上,那豹子却舔舔嘴唇,说出人话:“跳蚤,跳蚤而已。你怎么出来得那么快?”豹子用爪子挠了挠头,露出头顶小小尖尖的犄角,“恋蚤子变弱了?那个雄性还在拜天地呢!” 哪个雄性?一行人里除了她都是男性。其余几人晃晃悠悠的,好像喝醉了一样,脸上还带着诡异的微笑 “不过是做个梦罢了,我又不会害人。”菊枉眨眨眼,一片景象在一人一豹面前逐渐清晰浮现出来— 天色昏黄,司礼弘章,侍者掌灯,新夫出场— 公子高即使是一身深色衣袍仍旧显得柔和温润,不似往日的清冷,一组玉璜、玉璧、玉衔组成的长组佩玉从腰间垂下,此时的他眼底都是莹莹星火,双唇微抿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出卖他的是已然红了的耳尖。 甄寻凑近了身子去看这场婚宴,与古装剧中常见的十里红妆不同,奏人心里,天为黑中扬赤色,地为浅绛色,婚服的蔽膝和鞋履都随黑色袍衣,主色为黑。婚服的颜色反映奏朝先民对天地的敬畏之心,再佐以醺色装饰和金色纹样,庄重而又典雅。 “喏,你看,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嘛。”菊枉被迫趴在地上,身后长而蓬松的大尾巴拖在地上摆动着。 新妇出阁,一把羽扇遮住玉颜,甄寻只看得新娘乌黑的发髻上插着镂空的金梳,簪着象征儿孙满堂的红宝石石榴发钗,再往下看去,新娘腰肢纤细,长长的环佩轻轻碰撞,体态轻盈柔美。甄寻刚想找个角度看看公子高的新娘的样貌,就感觉到那条晃到自己小腿上的那条大猫尾巴。 豹子再大也是猫科动物,按照猫咪的尾巴语言,它这是有点失望吗?就像猫和尾巴是两种生物,看样子这豹子也管不住自己的尾巴。 “哎—”菊枉伸出黑爪子碰了碰甄寻的鞋子,它并没有伸出锋利的爪子,好像是只会审时度势的大猫。 甄寻刚想上手去撸一把大猫,就听到菊枉说: “你不会没对象吧?啧啧啧,你多大了?你一个人这样下去不行哦—”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治不了过年催婚的亲戚,我还治不了你这个禽兽吗?况且伤人的野兽自然是留不得的,本来还想给它来个安乐死,这下看来— “你公的母的?绝育了没?”甄寻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眼中寒光乍起。 你个禽兽,你比禽兽还禽兽!菊枉敢怒不敢言,两只耳朵拉了下来。 看到刚刚冷嘲热讽的“大猫”变成了“飞机耳”,甄寻心里有了一点小得意,她问菊枉:“这幻境是什么?我记得公子高说过他没成过亲,也没有婚约呀?” “他还跟你说他没成过亲?还没有婚约?”菊枉嘴角的胡子向前耸动了一下,“有点意思。” 说话间公子高的婚礼已经结束,一处茉莉盛开的院子里,放着一只阔口陶罐,公子高一手抱着一个粉琢玉雕的小娃娃,一手拿着一只折去箭尖的羽箭示意小娃娃学着自己的样子投进去。箭矢入罐,小娃娃用肉嘟嘟的小手鼓起掌来,公子高往小娃娃手里放了一支箭矢,示意小娃娃亲手试试,自己则向前弯了身子,偷偷放水。 “夫君,陶儿年龄小,贪玩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一起?今日又折了那么多支羽箭,当心伤到陶儿。”一个伶俐可爱的少女捧着一盘果子走了过来,细心地收拾着折下来散落一旁的箭尖。 少女脸上还带着个小梨涡,原来公子高的妻子是个甜妹呀!看起来还是个女儿奴!甄寻在一旁吃瓜。“我看未必哦,这个姑娘看身材不像是那天的新娘子。”菊枉倔强从肃威刀下伸长了脖子。 好嘛,看不出这豹子还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吃瓜精神,甄寻将刀口向上抬高了几分。 “大奏都多少年没打过仗了,这羽箭都要生锈了,拿来给陶儿玩玩有何不可?阿寻呢?”公子高将女儿放下来,帮她扎好弄散的辫子。 第25章 村民的怪病 25 “你看得见?”老叟面色有些动容,“稀奇稀奇,司危府新来的审判竟然是个看得见的女娃娃。”老叟笑着摇摇头,绕着甄寻走了两圈,融进一团影子里,消失不见了。 甄寻心里却有了疑惑,她不是上清境的农事实习神仙吗?怎么刚才那个老叟说自己是新上任的审判呢?她还未来得及细细思索便看到那几个村民向看见救星一样看着他,其中一人甚至跪着爬到她面前,顶着一张带着红手印的大脸哭嚎。 经过刚刚审判扶荆的一番操作,他们几人心中已经有了推测。审判扶荆,是司危府十大审判之中专门负责审判谋杀妻女,拐卖妇幼的罪恶之徒的神明,他的武器之一就是能打入人体内部的枣核钉。原本是新人喜结连理时有“早生贵子”寓意的红枣,居然成为扶荆审判惩罚杀死枕边人的负心汉的刑具。 被扶荆审判打人体内的枣核钉,会因为罪人的愧疚程度转变成不断生长的恶性肿瘤或者结石,恶性肿瘤扩散,放在现代医学也是难以解决的难题,结石虽不致命,也会让罪人受到一番折磨。 当最后一个村民哭着说完自己家暴孕期的罪行时, 公子高手里那杯茶已经添上了七次,第七杯热茶也没能驱散他心中的寒意。 “公子高,将这几人扭送官府吧。”甄寻长长叹了一口气,即使他们收到了审判的责罚,她也不想让这几人逃脱法律的惩罚,但甄寻对奏朝的律法不怎么了解,只好向公子高请教。 “大周的律法并没有规定夫杀妻的罪罚。”公子高无奈地回应,“不仅如此,子孙有不孝行为被父母杀死,可免罪,非理杀死,即使有罪,罪亦甚轻。” 甄寻很是惊愕,她一个在法治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现代人差点忘了,华夏古代是父权社会,在这个时代里,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男人可以指使女人,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男人甚至有权决定妻女的生死。 那扶荆审判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是为了替那些无辜的妇孺讨回公道吗?甄寻第一次意识到司危府审判有时空的能力背后的责任,她庆幸随着时代的发展,法律在不断完善,她也遗憾,那些没有生在公正时代的受害人没有等来迟到的正义。 公子高,大奏的法律有很多缺陷,甄寻想了一会儿,还是迟疑着说出了口,她不确定这一句会不会产生蝴蝶效应的后果。 “我知道。”公子高并不意外,他为自己倒上一杯粗茶,土地公的茶叶算不上好,里面还有一些碎茶梗,他苦笑了一下,“大奏的律法保障的是对大奏有利的人的权益。” 将那杯苦茶一饮而尽,他看向甄寻,眼睛里闪着星光,“你们神界的律法是怎样?是保护每一位神仙应有的权益吗?没有连罪,没有包庇,不会因为一人重罪而被株连九族,隐姓埋名为奴为婢?” 甄寻接过公子高递过来的一杯热茶,她也沉默了,其实细细想来,绝对的公平根本就没在世界上出现过,她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对眼前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看着这双清澈的眼睛,她撒不了谎,只有沉默以对。 等不到答复,公子高的眼睛暗了下来,他喃喃地说道,“我怕是失言了,神女不要放在心上。” 天色将明,他们一夜未眠,甄寻低头看着琥珀色的茶水发呆,这让她想起现代,她在“春风里”酒吧点的那杯基酒换作不夜侯的“与神同行”。 甄寻不知道的是,三千多年后的现代,那位和她有一面之缘的调酒师泽远,也在对着一杯薄壁瓷杯里琥珀色的茶汤发呆。 “哟—调酒师小哥怎么喝上热茶了?” “白小姐,泽远从玄幻主题夜之后就经常对着那个茶杯发呆,老板说他那个叫睹物思人。”侍者开着玩笑,看到泽远假装生气,便借口离开了。 ,雪肤红唇的女子取下墨镜,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掩着嘴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一双蓝眼睛上下打量着泽远,“老板说要送我一条上好的蓝鳍金枪鱼。” 泽远点点头,老板对这位白小姐很是重视,为了送白小姐那条鱼,老板还是亲自飞到国外去挑的。这位白小姐他也见过几次面,每次身旁都有一大堆人围绕着,好像是位猫咖店的老板,老板特意交代过了,一定要拖住这位白小姐,运金枪鱼的客机推迟了,等他亲自过来见面,他还要带一瓶口感不错的香槟。 泽远有点好奇,白小姐到底有什么魅力?她是长得挺好看的,可还是比不上“小月亮”好看。女子身上并没有泽远讨厌的猫味,这让泽远有点意外,他们高傲的雪狼一族其实是有点看不起宠物猫这种靠身体吃饭又口是心非的动物。 也许是泽远嗅味道的举动被白小姐察觉,白小姐用指甲敲了敲泽远面前的薄瓷杯子,“小狼狗,想什么呢?狗耳朵都现形了。” 泽远连忙捂住头顶的耳朵,也顾不得争论自己是狼不是狼狗,他看向白小姐,白小姐脸上只有玩味,并没有意外。 “自我介绍一下,白绵绵,缅因猫女皇,以后也有可能是你的老板娘。”白小姐对泽远抛了个俏皮的媚眼,然后压低声音问道:“泽远,你是不是遇到什么感情问题了?要不要姐姐给你指点指点?” 猫的魅力泽远是知道的,况且还是开了猫咖店的缅因猫精,自家老板也被迷得不要不要的,泽远在纠结,要不要向白小姐“取取经”。 “一看你这样子就是喜欢上哪个女孩子了。是不是不知道怎么聊天?姐姐可是过来人。告诉你哦,千万不要相信网上的一些攻略,什么四点让女生上头,在聊天聊得最开心的时候,要主动撤离,聊天的时候保持暧昧,制造一些期待和表白的假象,或者冷落她,再去对她好,玩什么欲擒故纵的心理战。女孩子都不傻的,你想追她,她是感觉到的,要追就坦坦荡荡地追,别耍一些小心机,那样只会让人家觉得你油腻,觉得自己不够好就去提升自己……” 人类谈恋爱都是那么复杂吗?他们雪狼一族只要轻轻咬一下对方的耳朵就行了。可是毕竟白小姐当人的时间比自己长,多学习一下也没什么坏处,泽远心想。 泽远也找了个凳子坐在白小姐对面,耐心听着。 “但是追女生一点都不付出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也要分怎么付出,你知道开游泳馆的那个柯尔鸭吧?他每天都邀请我去游泳,看着每次都很诚恳,不就是想炫耀他那一对大鸭胸脯子肉吗?他也不想想,我是那么爱运动的人吗?有这时间还不如多睡一会美容觉。”白小姐又打了个哈欠。 所以,让白小姐还没睡好美容觉就赶过来的原因是蓝鳍金枪鱼吗?泽远想着,老板这可真是投其所好。 “哎,你可别以为我过来就是贪吃,你还别不信,有多少人拿着罐罐冻干等我,从猫咖排队都排到法国了。给女生挑礼物我也很擅长哦,你想知道吗?” “他想知道的可不是怎么聊天和送礼物。”老板穿着风衣抱着一瓶包装好的香槟,赶了回来,“他想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将香槟放好之后老板又从风衣内的口袋里拿出一枝蓝色风铃草。 留下吃晚饭吧,鱼要趁新鲜。 第26章 扶荆审判和枣核钉 吴老二身后的影子晃动起来,愈发浓重,竟如同一滩浓墨一般流淌下来,察觉到其余的人像看见鬼了一般,惊恐地张大眼睛,李四颤颤巍巍地后退几步,正要从庙门溜出— 一身黑色斗篷拖在了地上,斗篷下瘦小的人用力掷出一把黑色的枣核钉,只听扑哧几声,枣核钉全部没入李四身体,李四哎呦一声到底打滚起来,吴老二扶起李四,却看见疼的额头冒汗的李四身上并未有半点血迹,只是腹部像吹了气的气球一样迅速鼓了起来。 “四儿—松手!”吴老二喊出身来,可李四哪里听得进,他疼到直哼哼,眉毛拧在一起,脸色铁青,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说不出话来,抓紧了吴老二的手臂,指尖用力到发白。 土地弯腰拱手问道:“您是哪位审判大人?” 哦?传说中的司危府审判,甄寻终于亲眼见到了,纵使土地向她示意之前托他转交东西的审判不是这位,甄寻还是像抓住了稻草一般,可不能就这样让他离开,她一定要问问审判,这些人犯了什么罪,为何要承受这样的责罚,还有,要样才能穿越时空,她怎么样才能回去,越国的危机解除了吗?康回和巴绯怎么样了?她有太多太多问题要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人听见询问,用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回答着:“吾乃司危府审判,扶荆。” 扶荆审判厉声喝道:“放他狗屁的夫为妻纲,老夫才不管他什么夫为天,父为天。李四,你为了一头牛就卖了自己怀胎七月的妻子,你可知,你妻子在被卖后的第一天就上吊自尽了?” 李四似乎是缓了一点,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急忙辩解道:“她是自尽,与我何干?我……我把她卖了,她也能吃得饱饭,不至于整天跟着我哭哭啼啼的,那户人家的老爷娶了两房小妾,都没有个一儿半女,我那婆娘要是有点眼色,给老头子吹吹枕边风,好日子不就来了?是她自己想不要开,还要赖在我头上?吴老二要他家的娘们儿打胎你怎么不管?“ 眼看李四还仍不知悔改哦,扶荆审判垂眸,李四的声音停了下来,剧痛猛烈袭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蜷缩起身子,他张着嘴想要用力地吐纳,可还未喘到气,肺管子里就像被灌进一把锐利的碎石子一般,偏偏他还在清醒着,清清楚楚地感受着一丝一毫的痛楚,只能像一尾要干死的鱼一样半翻着白眼。 “吴老二妻子打胎是他妻子自己提出来的,她觉得没有精力去照顾瘫痪在床的公爹,况且吴老二身为村长尽心尽责,从没有任何事对不起你们,还被你这般诬陷!” 审判扶荆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接着说:“伍健已经死了,你们不用再找了,他在妻子怀孕期间放纵兽欲,强暴其他女子,被妻子发现伍健不思悔改甚至竟对发妻起了杀心,我在他腹中打入了一百零八枚枣核钉,他已经活活疼死了。” 扶荆说完,胸中的怒火却止不住的翻涌,和其他九位“上纲上线“的审判不同,他负责审判恃强凌弱和残害妇孺之人。 向手无寸铁的妇孺下手,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为了自己的恶念,不顾夫妻之情,向枕边人下手,更是混蛋!老夫不出手,那九泉之下的弱女子和她腹中胎儿又如何安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欺辱孕妇的,加倍承受十月怀胎之苦。 伸出一双粗糙而又满是裂口的大手,扶荆取下盖住他面目的黑色帽兜,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竟然兼具着威严和慈祥,没有一根头发的脑袋下巴尖尖,头顶尖尖,看起来像枚枣核儿一般,深陷的眼窝上两道眉毛格外显眼,雪白的眉毛又密又长,几乎连到了嘴唇上长着的胡须上。他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间,慢悠悠的,像是故意一般,扎好绣着银色狴犴纹的兽皮袋,那掷出的枣核钉应该是从兽皮袋里掏出来的。 老叟白色的胡须动了动,收敛了周身的怒气,“那位是肃威的主人?“ 油灯的火苗抖了抖,甄寻此时才注意到“隐身”在阴影中的公子高,他正低身整理着靴子,不知道他的沉默是因为出于震惊还是因为插不上话。 甄寻迈出一步,扶荆从细碎的声响中判断出甄寻的位置,迅速扭头看向她,深陷的眼窝让她响起司危府盲眼审判代表的意义:对所有犯罪之人,一视同仁。 “是我。”甄寻向老叟介绍着自己。 扶荆嗅了嗅,这庙里尽是一股油灯燃烧过的味道,他想起过来时的小路并不平坦,还遇到几只快要修炼成型的黄皮子,就关切地说道:“女娃娃,这里土路不好走,经常有猫鼬出没,你在庙里住一晚,明天让土地送你回去吧。” “谢谢您的关心,我掐一指光诀就好了。”光诀算是比较简单的一种指诀,对灵力的损耗也小,甄寻对这个指诀的运用很是熟练,扶荆审判的语气就像是关怀后辈的老爷爷,甄寻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情。 “你看得见?”老叟面色有些动容,司危府的审判自古以来都是由目不能视的神仙担任,虽然这样是有拒绝诱惑的作用,但是扶荆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他所负责审判的罪罚皆由情爱而生,若是不为世事,不明情理,那和一把冰冷的铡刀又有何区别? “稀奇稀奇,司危府新来的审判竟然是个看得见的女娃娃。”老叟笑着摇摇头,绕着甄寻走了两圈,将甄寻的气息仔仔细细地记下,他总觉得这个小姑娘将来会有一番大作为,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更何况是天神呢?既然他觉得司危府的审判存在不妥,那么如今有了契机就不能置之不理。 “公务繁忙,我在奏朝不能停留太久,姑娘你记得,老叟可不像那几个老顽固一样整天不理人,若有小神小仙敢欺负你,把这个拿出来,老叟神职虽然不高,名望还是有的,十分之八九的神仙都会对你礼让三分。”将一枚枣核钉放在甄寻手心,扶荆融进一团影子里,消失不见了。 扶荆审判消失了,甄寻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多了,她不是上清境的农事实习神仙吗?怎么刚才扶荆审判说自己是新上任的审判呢?她还未来得及细细思索便看到那几个村民向看见救星一样看着他,其中一人甚至跪着爬到她面前,顶着一张带着红手印的大脸哭嚎。 经过刚刚审判扶荆的一番操作,他们几人心中已经有了推测,甄寻转过身去,不理会那人的祈求。 审判扶荆,是司危府十大审判之中专门负责审判谋杀妻女,拐卖妇幼的罪恶之徒的神明,他的武器之一就是能打入人体内部的枣核钉。原本是新人喜结连理时有“早生贵子”寓意的红枣,居然成为扶荆审判惩罚杀死枕边人的负心汉的刑具。 被扶荆审判打人体内的枣核钉,会因为罪人的愧疚程度转变成不断生长的恶性肿瘤或者结石,恶性肿瘤扩散,放在现代医学也是难以解决的难题,结石虽不致命,也会让罪人受到一番折磨。 当最后一个村民哭着说完自己家暴妻子的罪行时,公子高手里那杯茶已经添上了七次,然而这第七杯热茶也没能驱散他心中的寒意。 “公子高,将这几人扭送官府吧。”甄寻长长叹了一口气,摩挲着手里扶荆送的那枚枣核钉,即使他们受到了审判的责罚,她也不想让这几人逃脱法律的惩罚,但甄寻对奏朝的律法不怎么了解,只好向公子高请教。 “大周的律法并没有规定家暴和夫杀妻的罪罚。”公子高无奈地回应,“不仅如此,子孙有不孝行为被父母杀死,可免罪,非理杀死,即使有罪,罪亦甚轻。” 甄寻很是惊愕,她一个在法治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现代人差点忘了,华夏古代是父权社会,在这个时代里,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男人可以指使女人,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男人甚至有权决定妻女的生死。 那扶荆审判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是为了替那些千千万万的无辜妇孺讨回公道吗?甄寻第一次意识到司危府审判有时空的能力背后的责任,她庆幸随着时代的发展,法律在不断完善,她也遗憾,那些没有生在公正时代的受害人没有等来迟到的正义。 “公子高,你有没有觉得,大奏的法律有很多缺陷。”甄寻想了一会儿,还是迟疑着说出了口,她不确定这一句会不会产生蝴蝶效应的后果。 “我知道。”公子高并不意外,他为自己倒上一杯粗茶,土地公的茶叶算不上好,里面还有一些碎茶梗,他苦笑了一下,“大奏的律法保障的是对大奏有利的人的权益。” 将那杯苦茶一饮而尽,公子高又满怀希翼地看向甄寻,眼睛里闪着星光,“你们神界的律法是怎样?是保护每一位神仙应有的权益吗?没有连罪,没有包庇,不会因为一人重罪而被株连九族,隐姓埋名为奴为婢?” 甄寻接过公子高递过来的一杯热茶,她也沉默了,其实细细想来,绝对的公平根本就没在世界上出现过,她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对眼前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看着这双清澈的眼睛,她撒不了谎,只有沉默以对。 等不到答复,公子高的眼睛暗了下来,他紧握着拳头,感受那枚金属片扎进手心,喃喃地说道,“我怕是失言了,神女不要放在心上。” 第27章 人祭 甄寻接过公子高递过来的一杯热茶,她也沉默了,其实细细想来,绝对的公平根本就没在世界上出现过,她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对眼前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看着这双清澈的眼睛,她撒不了谎,只有沉默以对。 等不到答复,公子高的眼睛暗了下来,他紧握着拳头,感受那枚金属片扎进手心,喃喃地说道,“我怕是失言了,神女不要放在心上。” “成王殿下已经两日没有进食了。”公子高推门而入,眉宇间全是急躁。 甄寻喝下一口茶水,还是生着闷气,看都没看公子高一眼,刚回到王宫,她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软禁在偏殿。 “成王殿下想要见你。”公子高对甄寻这般悠闲的样子有些不满,这个被软禁在房间里的神女这么会这样?她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大奏的君王吗? 甄寻轻轻颔首,表示自己听到了,但并没有多说什么,自己是他成王说关就关,说见就见的? 她看着恭恭敬敬给她倒茶的公子高,和她一起回来的公子高也未来得及换衣服,脖子上还有几个跳蚤咬的红包。 想起在南郊抓菊枉的时候,公子高被恋蚤子咬到而陷入的幻境中,那个和自己有同一张脸的妻子,甄寻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别过头去问他:“什么时候?” 看之前成王的态度,不是已经把她当作靠小把戏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了吗?这个时候见她做什么,她刚从南郊回来,还有很多事没有捋清。 “即刻,成王殿下请神女即可前往寝殿。”其实公子高也是有些疑惑,怎么甄寻会是这个反应? 而且之前成王一直跟自己说他是不相信甄寻的神女身份的,但他这次将南郊所见所闻如实上报给成王之后,成王就遣散宫人,一个人在寝宫里思考了两日,粒米未进,孤身一人守着一盏晃悠悠的油灯,直到现在才派英儿来喊自己。 成王的寝殿里有股若隐若现的酒香,甄寻在成王身旁坐下,平静地看着他,一缕垂落在脸颊的散发为少年添上了一股破碎感,现在甄寻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尊刚刚开片的汝窑瓷瓶。 成王往青铜爵里斟了一杯,然后端起,仰头一饮而尽,却被呛出了眼泪, “殿下—”一声带着关切的少女声音响起,是英儿。 他固执地又将青铜爵满上,再一饮而尽,正当他要倒上第三次的时候,甄寻终于忍不住握住少年的手腕,制止住了他,液体洒在两人的手上,是一片突如其来的冰凉。 真的是酒,他这是干啥? 似乎是听到甄寻心里的疑惑,成王抬头,用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望着甄寻,然后开口说了一句:“我向你道歉。” 成王回头看了英儿一眼,英儿明白成王的意思,退出了寝殿,离开之前还关上了房门。 道歉?为什么?是因为将自己当作骗子软禁起来吗?甄寻想着,她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她第一次看到康回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将成王手里的酒爵夺了下来。 道歉的话,也要说明缘由吧?自己好端端一个人是他想请就请,想关就关的?本来从南郊回来之后,甄寻就对奏朝的律法心怀不满,成王这番诚意不够的道歉甄寻也不想接受,就他是王公贵族了?论起身份她还是神仙呢!好好呆在偏殿只是给他个面子罢了,若不是之前收到便签要辅佐大奏,她一把肃威出鞘,谁能拦得住她? “之前寡人的确认为你是骗子,前两日下令将你软禁是不想让奏公的人和你接触。”成王拿出一个青铜爵斟上酒,推到甄寻面前,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到:“你误会寡人了,之前寡人不是派公子高装样子救太妮王姬,而是去杀她。” 俎、弹、伐、尞、沈、副……成王盯着甄寻,似乎要将她看穿了般,带着悲怜一字一字地说着,看着甄寻不知所以的表情,成王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低沉幽怖的笑声,他缓缓站起身,伸出白皙的手想要去摩挲着甄寻白瓷一般的脸庞,口中喃喃道:“你不知道吗?你不是神女吗?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甄寻一把甩开眼前“疯批”少年伸过来的手。 成王顿了顿,脚步一个趔趄,扶着桌子,自顾自说: 将人置于火焰上炙烤称为“烄”。 将人用斧钺剁成肉块称为“岁” 将人挂起来,从中间刨开,掏空内脏,一分为二,称为“卯”…… 甄寻由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惊惶,她会想起祭台上太妮王姬复杂的神情,莫非,成王拍公子高是为了给太妮一个干脆的解脱?眼前神志已经略有不清的成王还在如数家珍地向甄寻说着人殉的方式,甄寻也感受到了成王这种”疯批”举动背后的原因。 商人们认为,上天主宰着人间的一切祸福,而想要获得他们的祝福,就需要不断的献祭,只有献祭的越多,得到的祝福才越多,从粮食到动物,从动物到奴隶,再甚至是和自己同宗同源的亲人和贵族…… 当奏朝联军大兵压境之际,虚无缥缈的鬼神没有出来保佑残暴的殷商,奏人都以为,保佑殷商的神灵早已消失,或许,他们根本就从未存在过。 可事实呢?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告诉她,她正是他们一直祭拜的神,可是,更让成王感到可笑的是,那些被鬼神“吃肉喝血”的万千生灵的牺牲根本就是毫无意义。商人亦或是奏人,他们所做的一切神明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费尽心思用对祭品的残忍体现自己的虔诚,也不过是一场感动自己的狂欢。那么,所有人在神明的眼中,都是一群蝼蚁吗? “我之所以不相信你,是因为堂堂神女又怎么会对自己的贡品那么吃惊?” 从怀中掏出一个坠子递给甄寻,甄寻看着那枚人类牙齿恍然大悟,自己的贡品?难道那些无辜的人都是因自己而死?不对,难道那些人都是献给神明的祭品? 商奏在史书上并未太多笔墨,甄寻只是大概记得除了三三两两的亡国之君,这段历史给人留下的是一片远古而又悠长的神秘,一个恐怖的猜测在她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 这次穿越根本就不是一次意料之外的旅途,而是天道对她血淋淋的恐吓! 她在一个法制社会长大,所以不会对罪恶熟若无睹,她接受过文明的教育和平等的理念,所以不会坦然接受封建和阶级,她被神祇选中,拥有了超过凡人的法力,她就做不到对苍生的痛苦束手旁观。 “我能做些什么?嫁接的成果还要等些日子,我能为大奏的百姓做些什么吗?”甄寻问道。 成王端起那个盛满酒的铜爵,要递给甄寻。 “我要废除人祭。” 甄寻点头,“人祭理应废除。” “我要大奏五谷丰登。” 甄寻回答:“这也是我的目标。” “我要奏朝江山千秋万代。” 甄寻摇头,“这件事我帮不上忙,殿下您才是大奏的主人。” 成王点点头,示意甄寻接下酒爵。 甄寻接过酒爵,一饮而尽。 两人算是达成了合作,成王给甄寻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调查一处外地的宅院。 甄寻和公子高换了一身普通装扮,骑上良驹奔波了几天才到达了目的地。 这个小院落位置偏僻,高高的围栏即使过了几十年依然能看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森严。甄寻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拉住公子高就直接穿入墙壁之中。 几个房间都落上了厚厚的灰尘,角落里一处上了一道大锁的小房间吸引了二人的注意,甄寻手指轻点,锁头自动打开,掉落在地上,像一声重重的叹息。 门板打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略带霉味的竹木混杂着一些其他味道,久违的阳光照射在几个摆放整齐的大箱子上,在奏朝度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甄寻已经能辨认出来,这是放久了的骨头和龟甲的味道,也就是说,这件小屋里存了大量的书简和甲骨。 不知什么东西扫过甄寻的指尖,痒痒的,甄寻低下头,看见狗尾巴草的茎杆上坐着一个一个毛绒绒的小团子,甄寻并不意外,自从她知道自己“谷魂”的技能觉醒之后已经看见过很多草木精灵了,眼下这个狗尾巴草小团子紧紧抱着甄寻的一根手指看向地上一处白色的物件,似乎是暗示着什么。 甄寻看向那个半掩在泥中的物件,圆溜溜,白森森的,是块石头吗?看起来莫名有些诡异,她好奇地将那个东西刨了出来,似石非石,似木非木,轻轻拨开上面黏附着的泥土,甄寻不自觉地摒住了呼吸:一对空洞的眼眶。 她手中捧着的正是一颗残缺的颅骨! “你捧着它做什么?”公子高听见甄寻这边没有声响,便过来看看。 “这个……是人的头骨吗?”甄寻迟疑着发问。 “商朝的人祭罢了,不过也有可能是个被分食的羌人俘虏。”公子高声音闷闷的,他拿出一根长树枝递给甄寻,“这东西很常见的,当心别被绊倒。” 甄寻强忍住想要发抖的手,控制住想要将这颗颅骨丢出去的欲望,呆呆地站在原地。那对已经没有眼球的空洞目艮眶仿佛穿越了时光,横跨了生死在向她控诉,向她呻吟,向她质问。 公子高的司空见惯更是让甄寻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第28章 奏朝实验室1.0 甄寻强忍住想要发抖的手,控制住想要将这颗颅骨丢出去的欲望,呆呆地站在原地。那对已经没有眼球的空洞目艮眶仿佛穿越了时光,横跨了生死在向她控诉,向她呻吟,向她质问。 公子高的司空见惯更是让甄寻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与其在这里感叹,不如先把成王交待的任务先完成了,甄寻幻化出一块白布,将颅骨包裹着,埋进土里。 先将那棵冒着荧荧绿光的狗尾巴草移栽到院子里。 一个坑还没挖好,甄寻就已经刨出好多螺蛳壳,出于好奇,她继续往下挖着:一层半米厚的螺蛳壳的下面有修磨得平整的牛角牛骨头,羊角羊骨头,其中还不乏一些鸡鸭鹅各种鸟类的喙爪和羽毛,哪个奏人刀工这么好,还挺有先见之明哈,这是在搞垃圾分类吧,厨余垃圾?干垃圾还是湿垃圾? 眼看刨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甄寻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个时候,已经出现铁器了吗?若是青铜器,什么样的人才能订制一套轻便顺手的工具?告诉小团子等自己有空再找他问些事,甄寻只得先着手去整理小房间。 食指灵气闪现,甄寻吐出一个字:“开!“ 几个大箱子应声而开,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竹简和甲骨。 破损较为严重的竹简上大多是一条条或长或短的横杠,而较完整的竹简上的字大多都是数字,甄寻虽然能看出个七七八八,但也是满头雾水,这竹简上的内容似乎是在记录着什么。 至于甲骨文,甄寻猜也猜不明白,只是这甲骨比她在王宫里见到的要小了一半也不止,就连上面刻的文字也是缩小的,公子高捧着小甲骨端详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甄寻索性拿出了充满电的平板,想到公子高也是见过扶荆审判和自己施法的,也不用避讳,甄寻直接喊出了藕粉圆子来进行拍照翻译。 “帝其及今十三月令雷,帝其于生一月令雷。” “戊子卜。贞帝及今四月令雨,贞帝弗其及今四月令雨。王曰:‘丁雨,不辛。’旬丁酉允雨。” 这几句倒是很容易理解,占卜问天气。 “一月,卯三羌二牛。“ “旬丁酉,比孚……“ 甲丑卜。比孚……“ …… 这些内容甄寻倒是猜不出来了,一旁的公子高看到后也保持着沉默。正当她想让藕粉圆子将甲骨卜辞翻译成现代汉语时,公子高终于开口,他解释道,卜辞中的“孚“是”战俘“的意思。 这一个字的点破就像是打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昔日商人献祭羌人战俘三人,今日我献祭羊三只…… 昔日商人献祭羌人战俘三人,今日我献祭羊六只…… 昔日商人献祭羌人战俘三人,今日我献祭羊九只…… 甄寻翻看着其他记录,还有用不同数量的其他牲畜替换的,而对应日期上竹简上的数据则像是实验结果的数据分析对比。 原来如此!奏公是在这里做着对比实验!他用不同种类和不同数量的牲畜按照商人的人祭步骤进行献祭,想得出对献祭结果产生影响的因素,就连写卜辞的甲骨也是按比例缩小的。 夜已经深了,狗尾巴草小团子还在外面乖乖等着,他顶着一个发光的绿帽子,这是所有被奏公牺牲掉的禽兽尸骨所化的磷光。还没等甄寻套话,小团子就一股脑的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要怎么去证实一个“伪命题”呢?甄寻不知道德高望重的奏公经历了多少次的失败才开始怀疑自己的出发点。而当他发现神灵的庇护与献祭无关的时候,他当时的心态是喜出望外的震惊还是不知所措的彷徨呢? “很可笑吧?”公子高提着一盏油灯,坐在沉默的甄寻身边,“两个朝代在你们眼中都是一场笑话吧?” 公子高口中的“你们”自然指的是神灵,他仔细地观察者甄寻面部的表情,生怕错过了一丝丝变化。 灯下的美人并没有表现出轻视,她澄澈的眼睛望着他:“时代背景不同罢了,哪有什么可笑不可笑的呢?”甄寻只是在想,千百年以后的人们看现代人的时候,应该就像现代人去挖掘商奏的历史一样吧。那些记录虽然没有探索出规律,但是也的的确确记录了几十年来的天气变化,一定能在其他地方发挥重要作用。 甄寻突然想起之前哪个未曾谋面的审判交给自己的便签,她差一点就要忘了她还有一个要推算二十四节气的任务,推算出节气才能确定惊蛰的时间范围。 感到希望就在眼前的甄寻看着公子高似乎不理解“时代背景“这个词语的含义,一时之间也找不出恰当的例子:“?渔民的收获是满船舱的鲜鱼,农民的收获是满仓谷粒。那农民会觉得渔民打鱼是不务正业吗?渔民会觉得农民没有带鱼回家是一无所获吗?” 公子高并没有理解甄寻所说的时代背景,但他已经确信甄寻并没有那种高人一等的傲慢,正在纠结要不要把这次出行的真实目的告诉她时,就听到她平静地问道:“文王还是奏公?还是他们二人一起?” 什么?公子高有些意外,奏公匿名在此建了别院的事他也是出发前受成王召见才被告知的,但是文王有没有参与他也不太确定,“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公子高的回答既不是确认也不是否认,“破损比较严重的那些竹简是存放不当导致的吧,和现在整齐的收纳很不相符,而且两种竹简从记录方式到字迹区别都很大。“而且那长长短短的横杠明明就是八卦嘛,文王拘而演周易,看过《封神榜》的人都知道,至于奏公,能秘密建造个院子,动用大量的牲畜做祭品,有人脉去打造工具,最后让成王遣他们二人来调查,那这座院子后来的主人是奏公也是十之八九。 整理竹简和甲骨花费了好几天的功夫,公子高从附近买来辆牛车和一些陶器,打算将一部分东西伪装后运到王宫,而甄寻已经偷偷将竹简和甲骨用平板拍照记录保存了下来。 老水牛力气大,拉着一箱东西还载着两人,晃晃悠悠地就回到了大奏都城。 受邀拜访奏公,甄寻刚跨进奏公的院子,就看见几人抬着一筐新贡的新鲜鸡头米。 第一见奏公的时候,他面前的陶碗里是热气腾腾的山药羹,这次见他,奏公面前的桌案上依旧还是那只陶碗,碗内的液体看不出颜色,只是闻起来有股清甜的味道,这味道,有点熟悉,甄寻想了起来,她在明云家里闻到过,那个装着微黄植物根茎切片的收纳罐子上面的标签写的是“甘草”。 小米、山药、甘草……这几种药材有一个共性就是“养胃”,甄寻脑海里有了一个设想,难不成奏公有胃病?又联想到“奏公吐哺,天下归心。”这句话,是不是有种可能,奏公不仅仅是因为看重人才,他吐出口中的食物还是有胃不好的原因呢?同样吐出食物的《封神榜》中也有一位—被迫吃了自己儿子的肉的姬昌。 “成王殿下说,你要在大奏尝试一种名叫嫁接的秘法?” “是的。”甄寻如是回答,昨日她才去查收了以前挑选的良种良株,除去一些遭遇不测的作物,能用来进行枝接的材料有很多,若是结果不理想,夏天的时候尝试芽接也行。 原本甄寻是打算用肃威刀柄里的匕首做工具来着,但是想到奏公小院子里断面光滑的骨头,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新想法。 “其余都已准备妥当,只是还差一些简便又顺手的工具。”甄寻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奏公,“这工具要不怕火烧,所以最好是金属材质,要锋利,达到削铁如泥,要轻便,单手拿着半天都不费力……” 哈哈哈—奏公爽朗的笑了起来,他知道甄寻是去他以前的院子整理的时候发现了什么,“要工具么,找工匠打不就行了?” “还请奏公推荐工匠人选。“甄寻可不傻,要达到这样技术水平的工匠绝非常人,哪是随便就能找到的? 奏公看着甄寻的脸,暗中相看着她的面相,然后满意地点头,格泽瑞星现实,为了大奏的国运昌隆,他自然也要放下私人恩怨,竭力相助才是。 “你说的这种工具,一般匠人是做不出来的,除了一个地方。”奏公故意卖了个关子,缓缓说出一个地名:盘龙城。 盘龙城善冶铸久矣,自殷商开始就以高超的青铜冶炼水平而闻名。 可是,还不够,甄寻摇了摇头,盘龙城善冶铸的 事她已经从公子高那里了解过,可她查看了几件样品之后,发现即使是现在盘龙城最顶尖的工匠的作品和自己要求的水平还有很大的差距。 盘龙城羡家。 奏公又补充了一句。 这个不为人知的神秘家族才是让盘龙城成为两朝必争之地的根本原因。和盘龙城传到各地的青铜器不同的是,盘龙城羡家格外擅长打造极为精巧的金属制品,他们依赖于盘龙城的几处矿产研究出了几种秘密的合金配方,能够适应多种用途,但是由于这种技成品价格昂贵,所以羡家的目标对象只是针对贵族以上的人群,普通群众并不知晓。 再加上商奏交战之际,盘龙城举城上下和羡家有关系的人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这个家族就彻底退出了人们的视野。 第29章 羡家内门的”鬼石匠“ 商奏交战之际,盘龙城举城上下和羡家有关系的人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这个家族就彻底退出了人们的视野。 “若是你需要,老夫可以帮你联系到盘龙城羡家的人。“奏公说道。 他的兄长二十岁继位,为商诸侯十一年,克殷用了七年,临终前惦记的除了大奏江山,自己的幼子,剩下的就是自己的病了。 奏公查找到盘龙城羡家还是在二十年前,为了治病。 年轻时的他还略显臃肿,长期位于兄长身侧,但不知是不是由于长期的站立,他的腿部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和酸胀感,起初他并不在意,休息一会便可缓解,可后来按摩也不见效,后来便是晚上重,早上轻,一条“青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悄悄蜿蜒匍匐在他的小腿上…… 而他寻访名医,几番治疗之后总也不见效果,后来还是一位鹤发童颜的疡医让他减肥,还给他做了几条套在小腿上的弹性的长带,并告诉他,若是将大隐静脉自踝部至大腿根部完整地抽出体外,同时将小腿处的“青筋”切除的话,就可完全治愈他的疾病,缺点是会有出血的现象。 而正当他恳请那位疡医放手一试时,那位疡医却抚着胡子说道,“我只是个规培了一年的医学生,我又不是打铁的。” 架不住他隔三岔五的恳求,老疡医详细地描述了那种堪称“神器”的刀子:空前的锋利,尽可能的轻便。 老疡医只是留下一个锦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那个锦囊里的白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 “没事走两步。” 可他寻找了整整五年,才找到一些盘龙城羡家的踪迹。只因为有人说,“冶精铜,磨玄石,烧硬陶。”羡家内门的三大秘技,唯有其中的“磨玄石”一技可以做出他想要的刀刃。 羡家有鬼石匠,所谓“鬼石匠”,便是他们可以在密室将一种通体玄黑的石头光制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堪称鬼斧神工。那玄石通常会被人要求制成短刃,玄石刃不出售,只能租赁,一天的租金便是和鬼石匠所带石头一样重量的黄金。 确定了租期和租金之后,要事先准备一间密室,到了约定的日子,蒙面宽袍的鬼石匠便会携带者一块石头而来,他人只知道羡家鬼石匠带进密室的只有一把小锤子,而离开的时候,鬼石匠也会坚决地将到达租期的玄石刃变为一堆残渣。 不仅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 撸起裤管,奏公又取下了缠在小腿处的羊肠带,甄寻看到奏公小腿上明显明显凸出皮肤,蚯蚓一样的血管,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失礼了。”甄寻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在奏公的患处,感到略微的温热,“是不是有些有疼痛和压痛感?” “神女所言极是。“奏公点了点头,眼里带着几分欣喜。 一把一次性的小石刀就能换到一坨金子吗?羡家可真是“实在“,从来不骗穷人。 的确,手术是治疗下肢青争月永 曲张最有效的方法,甄寻思索着,好像小时候听说自己的爷爷也做过青争月永 曲张的手术,不过似乎是用激光做的。 奏公承诺,可以帮忙联系到羡家鬼石匠,并且费用由他承担时,甄寻才如释重负,当下就和奏公确定了与鬼石匠见面的日子,到了约定的时间,就早早地候着。 “英儿,盘龙城羡家的人还没来吗?”甄寻踮起脚往早已大开的门口张望着, 只见到一脚跨入门口的英儿。 英儿摇了摇头,“羡家的人已经来了。“ 甄寻看着眼前略显陌生的英儿,她脸上并没有开玩笑的样子,甄寻顿了一刻才了然,不,应该叫她羡英儿,奏公口中羡家内门的鬼石匠。 甄寻阿姊,鬼石匠的那身装扮对你我来说有些多余,我便用真面目来见你。英儿说道,便把甄寻带到一处书房,从中找出一些工具,打算记下甄寻对玄石刃的要求。 甄寻一时有点语塞,她早知英儿不会是一个普通婢女,甚至在摸到她手掌上有削过茧子的痕迹时,也曾设想过她是成王养在身边的刺客,可她没有想过这个豆蔻年华的女孩竟然是个身怀绝技的手工匠人。 你知道玄石吗?英儿问。 甄寻点头,奏公说了,是一种黑色石头。 英儿见四下无人,便接着小声说,其实玄石这种东西产量很多的,也不是盘龙城特有,只是奇货可居嘛,不强调独特稀有,那些贵族也不会一掷千金来求。 英儿讲,盘龙城在商奏之战中一直是保持中立的,冶精铜,磨玄石,烧硬陶,是盘龙城羡家内家三大绝不外传的秘技,也是我羡家能一直在盘龙城立足,乃至被历代君王拉拢的原因。 那可真是一种神奇的石头啊,自从羡家先祖在梦中得到巫神的指点,掌握了玄石刃的制作方法。后来被人提出可以当作疡医“神器”之后,鬼石匠也曾经尝试过,我羡家原本想靠玄石救人,却也未料到有朝一日会因玄石灭门。 那所谓的玄石,是一种通体乌黑的半透明石头,刚硬无比但也异常脆弱易碎,而盘龙城羡家的“磨玄石”秘技则是除了能隔着皮壳去挑选出内里极高品质的玄石之外,还能靠双手精确地掌控发力的大小和方向,使得玄石破碎的切面达到自己预期。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中原大地也出现了一位神出鬼没的疡医,他头发稀疏而花白,面部肌肤却是如青壮年一般,而且据一些被他移至过的患者描述,他随身带着一套银光闪闪的“神器”,相比其他的疡医,他开刀过的伤口往往能更快恢复,而且病人的家属也不用像以往一般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去照看。以往来说,身价显赫的人有了骨折之类外伤,除了要请疡医开刀直达病灶之外,重点还要看手术之后七天内堪称鬼门关再走一遭的的恢复。 更神奇的是,那位疡医居然随着时间流逝而越发年轻力壮。 后来疡医以的“神器”消失了的理由打算隐居,而玄石刃能替代这“神器”的假设也不知是由谁提出的。 甄寻点点头,玄石刃可以用来做手术不难理解,锋利的刀子切口更窄,所以出血量更小,伤口愈合起来也更容易,还降低了伤口感染的可能性。 不对,按照奏公的说法,玄石刃造价昂贵,根本不是一般平民能负担得起的,而且有能力完成一起外科手术,手持一把鬼石刃操作的疡医也主要是宫里的那几位,所以说,这是一种只能由王宫贵族才能享受的“特权”吗? 人人平等,不过是场笑话吧,甄寻笑了笑,原来不论什么时候,先进的医疗资源都会先向上层人倾斜的惯例在奏朝就已经有了。 不过似乎她已经开始有些习惯了,那这鬼石刃还要做吗?虽然奏公说做玄石刃的费用由他支付,可是王公贵族的钱财不要也都是来自底层人民吗?况且,这把玄石刃,她也不是非用不可…… 至于那位神秘的疡医,从描述中甄寻推测,也许他是一位穿越而来的外科医生,可是没听说过穿越能可“逆生长”的呀。 第30章 盘龙城的秘密1 至于那位神秘的疡医,从描述中甄寻推测,也许他是一位穿越而来的外科医生,可是没听说过穿越能可“逆生长”的呀。 “甄寻阿姊,我……我有一事相求,若你肯帮我,无论成败,我羡英儿愿意为你做一辈子的玄石刃。“英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甄寻将英儿扶到凳子上,开口说道:“你先说,是什么事。“能让英儿下跪相求的事一定非同寻常,不事先讲明白的话,甄寻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手,能不能出手。 “阿姊你不知道吧,我表面是王宫的婢女,实则是盘龙城送来的质子。” 英儿的这句话,甄寻是不相信的,且不说质子需要有非同一般的地位,怎么会是一个工匠就能担当的,而且既然是质子,又怎么会经常出现在成王殿下身边呢?奏朝的官吏就不怕英儿对成王殿下下手吗? 甄寻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示意英儿接着说下去: 师傅说过,奏公二十年前找到羡家讲明了要求之后,我羡家的鬼石匠是有按照要求制出一把玄石刃的。只不过那把重金定制的玄石刃做好却是用在了一头羊身上,因为再也找不到之前那位神医的踪迹,而又饱受病痛的奏公就决定让大奏最好的疡医用一头羊先进行了尝试。“ 按照之前神医的方案,只要疡医能够取下羊腿上的血管,并且缝合之后的羊能恢复健康的话,这个方案就是有把握的。 甄寻点了点头,动物实验她是能理解奏公的做法的,看来奏公还是很谨慎的,“那后来呢?那头羊手术后,我是说,疡医用玄石刃取下血管后,那头羊怎么样了?” 英儿陷入了回忆,在师傅的口中,那次开刀和缝合都很顺利的,但是过了几天之后,羊的腿上却红肿起来,长出了硬块并且发出一股恶臭,比一般的石刃开刀后的情况更为恶劣。当时是几位疡医一起配合的,其余人们都说那位疡医的操作没有问题。后来将那头羊腿上的硬块取了出来,切开之后发现是一团肉芽包裹的一点玄石碎片。 就是那块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玄石碎片,导致了羡家的灭门之灾。 当时的还在位的武王以谋杀大奏贵族的罪名下令派兵包围了盘龙城,尽管羡家家主出面解释说玄石硬脆的特点鬼石匠早已讲明,就算要怪罪也不要连累盘龙城的无辜百姓,但是武王派出的士兵还是没有撤离。 大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武王如此兴师动众,派兵包围盘龙城,不可能是为了一把出了问题的刀刃,就算是为了弟弟的腿那也有些勉强,人家事先不是已经讲明了玄石的特点了吗? 所以,武王的目的是借此把柄让盘龙城归顺大奏?甄寻添上了一杯热茶,提出了这个设想。 “不错,武王的目的确实是想让盘龙城归顺。“英儿叹了口气,”盘龙城虽然历来都是中立态度,但是所擅长的铸造技艺往往能在战场上大大提高士兵的战斗力,不仅如此,武王还从这件事上看到了玄石刃有治病救人的可能性。“ 甄寻不知道的是,原本的盘龙城以铸造业文明,固然是不缺水源的,可是盘龙城的绝大部分水源只能用来淬火,能直接饮用的水源只有一条。 这种事情已经算是一座城池的命门了,怎么可以轻易泄露。 武王包围盘龙城的时候也不知道盘龙城内只有一条可以饮用的水源的事情。恰逢旱季,那条小河更是不够城内民众的日常使用。 困境当前,盘龙城的百姓也不再维持着表面的和气,一些人支持羡家家主继续保持中立的态度,不向武王低头;而另一些人则是将所有的原因归咎于羡家,认为是羡家为盘龙城带来了无妄之灾,况且羡家的三项秘技概不外传的家训,在平时也让不少人眼红,遭了不少人背后的腹诽。 抿了一口茶,甄寻问道,那如果羡家家主真的垄断了那三种秘技,并且靠着三种技术富甲一方的话,令人眼红倒也不稀奇。 英儿苦笑了一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掌心,向甄寻说出了羡家更深一层的秘密。 “甄寻阿姊,你还记得我说过,盘龙城只有一条可以饮用的水源吗?“ 甄寻点头。 “那你知道其余不能饮用的水源常人喝了会怎么样吗?“英儿问道。 若是少量饮用倒还好,一些人只会腹泻呕吐。若是大量饮用,就会让人的皮肤变得干燥,然后干燥的皮肤就会褪下,露出下面皱巴巴的血肉。 和常人不同的是,历代羡家女子饮用城内淬火用的水源 之后,并不会出现那么严重的情况,只是会让手部皮肤变得更加敏感。 羡家的鬼石匠只能由内门女子担任的原因担任也是如此,被选中的女子每月会定时喝下淬火的水以来维持手部敏感。 从河蚌的外壳到牛羊胫骨,从新发的柳条内芯到干燥的麦芒,被选中的内门女子要通过这些物品去锻炼手的发力方向和大小,为了保留精准的手感,每次训练前都要检查,用刀削去薄茧。 这样吗?之前甄寻看见英儿折小树枝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拉过英儿的手,不禁有些心疼。 “阿姊放心,自从英儿会说话起就已经在接受着成为鬼石匠的训练了,师傅说,我天赋异禀,所以,尽管到达王宫后,传授我技艺的师傅只是每月来一次,可是三年前我就已经出师了。“英儿以为甄寻是不相信自己的水平,她从脖子下拽出一根红绳系着的坠子,取下交给甄寻。 “鬼石匠做的玄石物件都是用完后就销毁的,眼下我也找不到玄石来证明手艺。阿姊若是不信的话,我也可以把这个给你。“ 英儿红润的掌心里是一枚带孔的青铜钺片,铜钺片小小一个,蓝绿色的,却没有带着铜锈那般粗糙,圆润精巧,还带着英儿的体温。 甄寻接过铜钺片,“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水源,我想请神女为盘龙城引入其他可以直接饮用的活水源。“ 这个要求甄寻倒是有些意外,原本她以为英儿的要求会是振兴羡家或者是为家族复仇,成为成王王后也是有可能的。 壶中的茶水已经逐渐温热了,甄寻拿了个杯子上一杯热茶,摸过杯壁只是温热了之后她才递给英儿。 “为什么提这个要求?引水通渠这类事即使是对神仙来讲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完全可以让盘龙城的居民迁到他处。“ 英儿仰头恳切地说:“盘龙城的百姓历代以铸造青铜为生,离开了那片故土,他们也铸造不出顶级的铜器。况且,他们已经习惯了在中立的盘龙城生存,背井离乡的话,在他乡难免受到歧视。“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我就答应了,这枚青铜钺片我先替你保管着,你且安心。“甄寻虽是好奇为什么英儿会说盘龙城的铜匠离开故土就造不出顶级的铜器,也没再发问,只是将青铜钺片仔细收进乾坤袋中。 第31章 盘龙城的秘密2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我就答应了,这枚青铜钺片我先替你保管着,你且安心。“甄寻虽是好奇为什么英儿会说盘龙城的铜匠离开故土就造不出顶级的铜器,也没再发问,只是将青铜钺片仔细收进乾坤袋中。 还未等甄寻问起青铜钺片的用途,就感觉到那只伸进乾坤袋的手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暖呼呼的、毛绒绒的,甄寻又摸了一把—菊枉!她怎么把这头畸形豹子给忘了? 菊枉轻轻叼着甄寻的手指,似乎是想表达着什么。 将菊枉掏了出来,菊枉识趣地化作奶猫大小,伸了个懒腰,然后爬到甄寻脚上,小爪子死死抓住甄寻的小腿,仰头说道,“去哪?我也要去。” “它能一起去盘龙城吗?”甄寻征求着英儿的意见,掂了掂乾坤袋又补充道,“它不会乱跑的,我有猫包。” “可以的,不过要注意不要让小猫咪乱吃东西。”英儿弯下腰,观察着黑不溜秋的小奶猫,菊枉立刻跳了下来,伸着脑袋嗅着英儿的手指。 眼看合作聊得差不多了,英儿说自己要和师傅商量一下请甄寻进入盘龙城的事宜,就告别了甄寻。 “说吧,你有什么事。”甄寻拎着菊枉的后颈皮将它放到桌子上。 菊枉往桌子上一摊,翻起了肚皮。 “没事的时候你才不会这么黏人。”甄寻冷冷说着,手却控制不住地伸向了菊枉柔软的肚子。 “你刚刚放进乾坤袋的东西上面,有股熟悉的气味,有点像檀猖身上的味道。”菊枉翻过身来,哼哼唧唧地说道,“其实,你身上的味道也和檀猖有点类似。哎哎哎,我和檀猖之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要是跟那些神仙一样八卦,檀猖又该不理我了。” 菊枉口中的檀猖,甄寻还是了解过的,她问菊枉:“是南岸的树妖檀猖吗?” 当初康回给自己推荐的书里有不少是跟神话传说相关的。其中一本书叫《南坝志》,里面提到过檀猖:南坝之地,上古有一大树,名檀猖,高千余仞,枝叶蔽芾,不知其几千里,有鹤来栖,因名其地曰白鹤。其树经几千年,岁久枯朽,化为妖精,变幻勇猛,能杀生人物。 菊枉反驳:“阿檀才不是妖呢,南坝又是哪里?阿檀是我见过最美的小树,她不像其他的树一样呆呆愣愣的,她喜欢风,她向往自由,她会耐心听我讲故事。” 也有可能是重名的吧,甄寻这样想着,也不再追问。 约定去盘龙城的日子很快到了,甄寻将菊枉装进乾坤袋,在英儿的引荐下见到了她的师傅,鬼石匠凉笙。 凉笙是一位裹着褐色袍子的银发妇人,面庞白皙光滑,让人猜不出年纪,手上也带了一双看不出材质但剪裁精良的黑色手套,那双和英儿相似的浅色眸子里盛满了沧桑。 奔波了几天之后,凉笙让英儿和甄寻换上了和自己相似的褐色长袍,将一枚青铜令牌插进城门的锁孔之后,那扇沉重的城门才传来吱呀的声响,然后缓缓打开,一行人终于在正午到达了盘龙城。 空荡荡的街道上偶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人,一个双眼浑浊的老妪看见了三人,用没有牙齿的嘴嗫喏着,不知说了些什么。 凉笙看见后也只是提醒二人走快点,不要逗留。 看到了羡家的庭院,甄寻才算明白什么叫做“固若金汤”,金属浇筑的府门下端是几个滑轮,所以确定了身份之后,一个府兵鸣哨示意之后,就轻易地就将正门推开了。 铺面而来的凉风带着一丝硫磺的味道,四个飞檐挂着铜铃也随之叮当作响,走廊两旁是打磨过的矿石垒成的高墙,灰黑色的墙面上还有一些蓝紫混杂的斑驳色彩。 这守卫未免太过森严了些,前来接应的婢女躬身行礼之后,就接过了几人的行李,甄寻正想道谢,却听到凉笙出言:“不必言谢,她们听不到声音。” 英儿在一旁解释道:“这些婢女是羡府的默奴,进府之前就已经是耳不能听,口不能语了。” 一路上甄寻还看到了几名和这些女子身穿相同服饰的婢女,想来也是默奴,难道羡家是特意招收的聋哑女子吗?可是这样看来,盘龙城的聋哑人是不是太多了些? 细想之下更显诡异,乾坤袋里的菊枉从进门起就不安分起来,一直到了进入室内,甄寻才将乾坤袋解开,让菊枉伸出了猫猫头。 凉笙取下了长袍,交给默奴。另一名默奴跪在几人坐落的矮桌旁,用陶壶为几人倒上了茶水。 “这水是取自澧河。”澧河就是盘龙城那条唯一可以直接饮用的活水源。 褪去长袍的凉笙身形苗条,体格风骚,相比之下,一头银发更显诡异,她端起厚陶杯的手依然带着那副黑色手套。 甄寻端起瓷杯,茶汤还未入口,就已经嗅到沁人的茗香,轻轻抿了一口,茶汤也是适合入口的温度,指尖只觉得淡淡温热,距里茶水倒入这杯子中不过片刻,甄寻可是亲眼看见默奴倒茶时茶水的热雾。 看来这羡家还是有些技术的,甄寻细细观察着手中古朴的厚白陶杯,想必这就是羡家内门那三大秘技之一的“硬陶”了。 “盘龙城的情况想必英儿之前已经和神女讲过了。”凉笙说道,看着甄寻的目光里多了一份感激,可还未等凉笙接着讲下去,一名侍卫就匆匆闯入,凑近凉笙耳边不知低语了些什么,凉笙神色突变,讲了声“失陪“之后,就拿起长袍披在身上,和侍卫一起离开了。 对羡家也并不熟悉的英儿也是一脸的局促,她和甄寻聊起了几条事先讨论过的饮水方案,打水井的方法盘龙城的居民早就尝试过多次,每次都是一无所获白费力气。而如果要挖水渠的话,还要事先调查盘龙城和周边的地势,从上至下分层分段依次进行。 正当两人商量好了要让凉笙帮忙找当地人做向导时,一旁的默奴纠结着挪动步子走到她们面前,一双眼睛闪烁着。 想到默奴的情况,甄寻用手指沾了杯中的茶水,在矮桌上写下了“何事“二字,又问英儿:”她识字的吧?“ 英儿也不知道,两人看向默奴。 默奴跪了下来,她的脸颊涨得通红,她一手紧紧拉住甄寻的胳膊祈求般的摇晃着,用另一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张开嘴想要说出话,发出的声音也是令人费解的“呀—啊—“ 默奴将那模糊的声音重复了几遍,甄寻才从她的口型看出来,眼前的默奴发布了声的话分明就是:“救—救—我—“。 第32章盘龙城的秘密3 默奴跪了下来,她的脸颊涨得通红,她一手紧紧拉住甄寻的胳膊祈求般地摇晃着,用另一只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张开嘴想要说出话,发出的声音也是令人费解的“呀—啊—“ 默奴将那模糊的声音重复了几遍,甄寻才从她的口型看出来,眼前的默奴发布了声的话分明就是:“救—救—我—“。 甄寻看了一眼英儿,看到对方点了点头之后,念出闻心咒,打算将默奴的心声放大出来,听听她为什么要求救,想要表达些什么。 “救救小墨,救救我弟弟,他不是故意毁坏炼金册的。饶他一命吧—“ 还没等二人听完默奴的心声,甄寻的耳朵就捕捉到了一声刺破空气的声响,正向默奴袭来,她抬手挥出一道气刃。 紫红色的铜镖插进桌腿,只剩下羽毛状的尾端。 “伪装聋哑女子混入默奴是何居心?“凉笙大步迈进房间,一声厉喝让甄寻顿时明白过来,她是误以为眼前的女子假装残疾人混入内门。 默奴虽然听不见,但看见眼前的情景也明白了凉笙的怒气,瑟瑟发抖起来,她一手指着自己的嘴巴,然后双手连忙摇摆着,本身就说不出话,努力发出的啊吧啊吧的声音更显狼狈。 “凉笙大人,您多想了。”甄寻回眸看了一眼刺进桌腿的铜镖。 只见那枚铜镖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拔出,然后转身飞到凉笙面前停下,凉笙的眉间轻轻皱起,然后她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抓住了悬在空中的紫金羽毛铜镖,“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是默奴罪基本的规矩。” “师傅,您误会了,是这位神女施法,我们才听到默奴的心声的,默奴并没有欺骗您。”英儿出声解释道。 “格泽星降世的神女么?凉笙一时情急,失敬了。”凉笙的语气并没有带着歉意,反而走近默奴,两指捏着她的下巴将默奴的脸抬了起来,另一只手抹去默奴脸上的眼泪,用一种威胁的眼光看了她一眼,然后勾起了嘴角。 默奴却惊恐地瞪大了眸子,伸出小手就要抓住凉笙的手,而凉笙却转过身,说道,“这几日正是盘龙城的熔铸节,英儿还没见识过,神女是外来的,兴许不知道,我派人带你们去看看吧。” 将侍卫长派给甄寻和英儿做向导之后,凉笙就下令将向甄寻求救的默奴关押进了地牢。 默奴一脚踢开一只已经发臭的死老鼠,靠在阴冷的墙角,纵使是四月,芳菲盛开的四月,地牢里仍是有着彻骨的寒意,她第一次被阿娘领着,跨入那道铜门的时候也是在四月…… “女儿啊,不要怪阿娘心狠。”一向严厉的阿娘哽咽着说,白色丝绸手套已经被药汁浸湿,氤氲出一片褐色,如果可以,她倒是宁愿自己的女儿做个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小傻子,而不是天资过人的鬼石匠。 可昨天,墨兰就将一片玄石炫耀似的放在了阿娘的面前,这可是她偷偷做的最好的玄石刃,可墨兰却并没有等来阿娘的夸奖,看到玄石刃之后,阿娘立刻将她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那片最好的玄石刃和其他的玄石全部摔碎了,溅起的碎片还画上了阿娘的小腿。 墨兰不知道的是,当天晚上,阿娘和阿父和自己一样辗转难眠,一大早阿父找食医用一百个贝币买了一副哑药:药钱一个贝币,封口费九十九个贝币。 原本盘龙城一向是使用铜贝的,可自从城内外通商开始后,城内连贝币也开始流通,这位食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立了规矩,只收贝币。 阿父将年幼的墨兰夹在两腿之间,一手将墨兰的两只手腕反扣住。 “当家的,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些干啥?”说话的是墨兰的阿父,他口中的“当家的”是指墨兰的阿娘—墨娘。 盘龙城一向以女子为尊,子女也是随母姓,即使外面的朝代已经变成了大奏的天下,这座城还维持着它的惯例。 墨娘不由分说地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汁灌进五岁的墨兰嘴里。 又苦又涩,墨兰忍不住想跳下来干呕,却被阿父控制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墨兰一时激动,竟然昏死过去。 闻道肉羹的味道,床上的墨兰幽幽转醒,她想去喊阿娘,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给扼住了似的,尝试了几次,都喊不出声音,她一把掀开被子就跑了出去。 灶房里,是正在煮肉羹的阿父,他看了一眼墨兰,默默回房拿出了一双绣鞋,“怎么跑得那么急,鞋子也没穿。” “呃—”墨兰想问阿父为什么自己说不出话。 阿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再开口,用大手轻轻拍了墨兰沾了灰尘的脚丫,将绣花鞋套在墨兰的脚上。 这种绣花鞋墨兰还是第一次穿,比以往的皮靴要轻巧许多,只是这种漂亮的鞋子是不能沾泥水的吧?好像也不适合爬山找玄石呢。 “咱家墨兰一向是很懂事的,阿父和阿娘也是有苦衷的,你若是想知道我们为什么给你喝那药,先跟在阿父身后,阿父和阿娘一起跟你解释,好吗?“阿父蹲下身来,望着墨兰漆黑的眸子说道。 肉羹煮好了,阿父将装着肉羹的陶罐和陶碗陶勺用小托盘呈着,端进了卧室。 墨娘还躺在床上,一只裤管卷起,惨白的小腿赫然是一道还在渗血的伤口,见到墨兰跟着阿父进了卧室,墨娘并没有将裤管拉下来。 阿娘,疼不疼啊?墨兰靠近阿娘,伸出白嫩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伤口旁边的皮肤。 “当家的,上了药还是止不住血吗?“阿父坐在床边,伸出手去触碰墨娘的额头。 “无事,上了药比前天好多了,我也没有发烧。“墨娘带着厚厚手套的手接过丈夫端过来的一碗肉羹,”阿兰吃了没?昏迷了三天,饿坏了吧?“ 墨兰听到阿娘的提醒才想起腹中的饥饿,桌上是阿父给她盛好的肉羹,炖得很烂,她喝了两碗才觉得肚子里舒畅起来。 吃得差不多了之后,墨娘冲着丈夫点了点头,在墨兰昏迷的这几天里,她一直想着该怎么去和女儿解释,她幻想了许许多多种女儿闹腾起来的样子,可眼前墨兰这副乖巧的样子让、她更心疼。 “阿兰,过来。“墨娘示意女儿坐在她身边,”还记得阿娘之前跟你讲过的,有一个从不讲价的摊主吗?就是那个阿娘用十个月的心血和一辈子的关爱换来阿兰小宝贝的那个。“ 墨兰点了点头,阿娘是给自己讲过的,在她询问阿娘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时候,阿娘就是这样告诉她的,有一个从来不讲价的小摊主,他那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希望啦、健康啦、命运啦、灵魂啦……还有许许多多墨兰听不懂的东西,她只拜托过阿娘帮自己换过几次:用一整天的努力换了一块甜甜的饴糖,用十天的劳动换来了鲜艳的凤仙花指甲,在一次不小心绊倒了小伙伴之后,害怕受到大人责怪而躲起来的墨兰也收到了摊主托阿娘送过来的竹简,阿娘说,摊主告诉她,只要墨兰做一个勇于承担责任的好孩子,以后他就会送给阿兰很多很多免费的好运气。 “那个摊主告诉阿娘,只要墨兰忍住二十年不说话,他就会给墨兰一辈子的健康,还有阿娘和阿父一辈子的安心。“ 健康很重要吗?墨兰发不出声音,只是疑惑地2看着阿娘。 “阿兰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阿娘会同意吗?因为健康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一种东西。有了健康,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晒太阳,可以穿漂漂亮亮的衣服,可以开心地爬树、摸鱼,不会像阿娘一样,伤口要很长时间才能愈合,也不用像盘龙城其他内门的女子一样,一直裹着黑漆漆的袍子,有一双每月褪脱皮的手,连一杯热茶水都不能端起……“墨娘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她没有将那句只能活到四十岁说出口。 墨娘已经三十岁了,她还有十年,十年,怕是见不到墨兰娶夫生女了吧。 三十岁的墨娘已经当了二十五年的鬼石匠,几年前她才知道内门的秘密。原本她并不是羡家内门的人,根本没有做鬼石匠的资格,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羡家内门的家主决定培养一些外姓子弟,幼年的她就是这样被选中的。 被选中之后,师傅们除了每日监督一群像她这样的小孩子之外,还要求她们每日在内门的汤泉沐浴,每日饮用一种怪异的茶水。 她和那些伙伴们的皮肤逐渐变得苍白,后来在一次沐浴时,一声尖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一个伙伴竟然褪下了半张人皮!半透明的皮在沐浴的汤池里飘飘荡荡,粉嫩的新皮肉在汤池中慢慢变红,小伙伴的脸也变得狰狞。 小伙伴的褪皮是从手指开始的,退了皮的手指被浅绿色的汤泉浸泡着,像一颗颗皱巴巴的干枣子。 可师傅并不觉得意外,她们拉走了那个小女孩,再次看见那个伙伴的时候,她已经裹上了黑袍,慢慢的,裹着黑袍的伙伴越来越多。 直到她,第一次的褪皮只是有些不易察觉的瘙痒,之后是愈来愈明显的疼痛,燥热,和瘙痒,刚刚蜕皮的皮肤敏感异常,不能被晒,一点温热也会被烫到,所以,长袍和手套是鬼石匠的标配。 最近的一次褪皮时,墨娘让丈夫按住了她的手脚,不被触碰到的位置是虫蚁啃咬的瘙痒,被触碰到的皮肤又是火烧一般的剧痛,墨娘咬住帕子,额头是密密麻麻的的汗珠,她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让她的阿兰承受这样的痛苦! 第33章盘龙城的秘密4 33 最近的一次褪皮时,墨娘让丈夫按住了她的手脚,不被触碰到的位置是虫蚁啃咬的瘙痒,被触碰到的皮肤又是火烧一般的剧痛,墨娘咬住帕子,额头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她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让她的阿兰承受这样的痛苦! 给墨兰灌哑药也是从那时起的念头,身为一名卓越的鬼石匠,墨娘知道,自己的女儿也会受到内门的关注,等她满了五周岁,也是要送到内门进行测试,通过测试的女孩会直接送到内门培养,测试不通过的女孩会在十周岁的时候进行第二次测试。墨娘将注意到了工坊里会有前来送信消息的默奴,她们可以自由行走于盘龙城,虽然也穿着长袍,但是一双手却是白白净净,听说默奴等到二十五岁的时候便会被送出行宫,恢复自由。 既然做个寻常女子是个奢望的话,那就将墨兰送去行宫做个默奴吧,装聋扮哑二十年,那副从食医那里买来的哑药的期限也是二十多年,就能拿着不菲的俸禄远走高飞了,在这段时间里,她的墨兰也可以想清楚自己将后的路,不用和盘龙城其他女子一样在十几岁的时候娶夫生女。 女儿啊,记着,你是一个听不到的聋子,无论别人怎么喊你都不要回头,不管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要回应,墨娘再三警告自己的女儿,年幼的墨兰却是头也没抬,墨娘对女儿的反应很是满意。 于是,那年四月,一身绛色长袍的墨娘牵着身披粉色轻纱的墨兰踏上了通往行宫的路。 管理默奴的姑姑是与墨娘有些交情,直接免去了身份审核便可以直接参与四月十五的面审,她告诉墨娘,行宫中的贵人挑选默奴时,相较于“哑“”,更注重“聋“,她们通常会在女孩的耳边放置一片铜片,然后用锤子用力敲打,除了看女孩是否躲避之外,还会有人观察女孩的头部颈部有没有出现下意识的动作。 四月十五,还有七日,墨娘取下被兰花银簪子钩住的头纱,蹲下身去,准备嘱咐墨兰一些事项。 女儿的耳垂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一块半透明的琥珀,墨娘正想最后再看一眼女儿的面颊,却看到墨兰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耳朵, 墨娘立刻抓住女儿的肩膀将她扭转过来,“不是说好了以后你都是听不到吗?“ 墨兰被阿娘的反应给吓到,她拿过阿娘的手,在她的手心写下了一个“痒“。 墨兰深吸了一口气,将干净的帕子叠好,塞进了墨兰的嘴里,拔下了头上的兰花簪子,对准了墨兰的耳朵…… 在管事姑姑准备的房间里待了两天,墨娘就已经收拾好行李离开了,她想,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女儿那怨恨的目光…… 这便是墨兰对阿娘的技艺了,后来她被凉笙大人选中,成了她宫中的一名默奴,默奴没有姓名,除了一些书面的指令,她们还需要通过观察别人的口型去推测别人要表达的意思。 凉笙大人也是盘龙城有名的鬼石匠,多年来也经常将墨兰带在身旁,看惯了凉笙大人每月一次的褪皮过程,墨兰想着,也许,阿娘跟摊主做的交易是划算的。 直到墨兰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和女儿联系过的墨娘托掌事姑姑要走了墨兰衣服上的一条布条。 墨兰似乎明白了什么,盘龙城的习俗,家中的弟弟妹妹穿上姊姊的旧衣就可以接走姊姊的运气,但男穿女衣毕竟不太合适,在墨兰家乡那边就变成了弟弟妹妹的衣服上要缝上姊姊衣服上的布条。 自己这是,被抛弃了吗? 阿娘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和自己联系了,这次竟然是要自己将运气转给那个未曾谋面的弟弟。 将自己放在箱子里的那件粉色纱衣取了出来,墨兰用刀子直接将衣服划成两半,叠好包好交到管事姑姑的手上。 …… 地牢里是阴冷潮湿,而外面却还是春和景明。 盘龙城,被“人”字型的河流给分成了三部分,两条分支又各有两条分支,隐隐约约看起来也有几分像“介”字,自西向东分别叫做:淘河、浣河、澧河与泫河。四条河流,澧河可以直接饮用,淘河与泫河连浇灌作物也不行,浣河虽然不像澧河一样可以直接饮用,但是也不想淘河与泫河一样让盘龙城的居民避之不及,时常有附近的居民去浣河清洗衣物,这也是浣河名称的由来。 庆祝熔铸节的主要活动场地就在浣河与澧河之间的绿湾,那里的匠人主要是冶炼青铜的,熔铸节的活动也是以这项最古老的技艺为主。 整个四月,青铜匠人家的男童便会在绿湾现垒一个小泥窑,用自己做的模具和自家的铜料在众人面前制作铜器,本是为了展现孩子的天赋和每家每户铜料的质量。但是熔铸节的时候,也经常有一些手艺高超的青铜大师会通过孩子们的制作过程来挑选弟子。 本就是槐序四月,河堤两岸还有许多童子拿着扇子呼哧呼哧地对着融化铜液的小炉子用力扇着,更加燥热了,英儿拿过侍卫长装在大陶壶里的薄荷茶大口喝着。 乾坤袋里的菊枉也不安分起来,甄寻拍了拍当作猫包的乾坤袋,示意菊枉老实点,绿湾人来人往,还有那么多的泥窑,实在不是个遛大猫的好地方。 冬可保温,夏可保冷,这种陶壶卖到城外至少要两个贝币呢,陶壶是最西边的匠人做的,那边主要居住着擅长“烧硬陶”的匠人,甄寻看见一旁的米酒摊子旁还有这种硬陶做的柜子,老板躺在吊篮上打盹儿。 甄寻看见英儿也有了一点倦意,便提议喝点甜米酒休息一下。 坐在米酒摊子里,甄寻饶有兴趣地看着不远处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在忙活着,身旁还有一个泥制的模具。 男孩先是将一些橙褐色的小物块装进小罐子里,放在装满燃烧的炭块的简易泥窑,然后拿起一根中空的竹管使劲吹着,吹了一会儿,又加了一铲炭块,然后再鼓起腮帮子使劲吹着,再铲出一些燃尽了的炭灰,如此往复,过了好一会,花猫脸男孩用火钳拨开炭块,打算将罐子夹出来。 “啧啧啧,老刘家的小刘,火候掌握得不错,就是模具做得差点。”米酒摊子的老板瞟了一眼,评论道。 看见摊子里三位顾客并没有接话,老板又接着说:“我可不是个门外汉哈,我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能自己打个铜勺子了,不过小刘的这把匕首也是能做出来的,就是抛光要费些功夫。” 英儿也好奇地看着,男孩将通红的铜汁倒进模具,那模具里的滚烫的铜水却噼里啪啦地炸开,男孩立刻用火钳将一旁的模具盖子给甩进去,然后一下子窜出去好远,最后灰溜溜地朝米酒摊子走了过来。 “小刘,知道这回问题出在哪里了不?”老板给男孩端了碗甜米汤。 “模具没干透。“被叫小刘的男孩闷闷地回答。 “不过铜水化得不错嘛,中间都不用开盖看。“老板安慰道。 “那是。“小刘得意地说,然后一口将剩下的甜米汤给喝了个精光,然后转身回到刚刚做铜匕首的地方,取出一个坑坑洼洼的铜片,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砂石打磨着…… “三位客官,你们觉得小刘要打磨多久?我觉得,一个时辰都打不住。”老板看起来似乎有点子“社牛”属性在身上。 “老板,我们没有打过铜器。”英儿解释道。 老板扫了一眼甄寻和英儿的手,更加热情起来,“那你们是西边来的吗?这陶壶看起来就很宝贝呢,你看看,我那个冰箱就是从你们那边买的,好用的嘞!要我说,烧陶也是很有前途的,总比东边那群敲石头的人要好得多。听说你们最近要搬家哈,有没有陶器要处理的?来来来,相逢即使有缘,这米酒算我请了,咱几个就算交个朋友—“ 三人脸上显露出一些尴尬,甄寻只好用一些胡言乱语来搪塞着老板。 三人喝完米酒,侍卫长结了帐。休息妥当,三人已经决定要逆着水流,找到澧河与泫河的分叉点。 泫河也是四条河流里最东边的一条河流,泫河以东便是制作玄石器的工人聚集的地方。 绿湾名副其实,相比于出发时的泫河恶草丛生的两岸,这里的植被也显得娇嫩可爱:开着紫色小花的是紫苑,还有大朵大朵张扬的鸡冠花,至于那高到人肩膀的猫尾巴似的绿草,英儿和侍卫长都不认得,只有甄寻认了出来,“猫尾巴草”是天门冬,已经有一些迫不及待的“猫尾巴”开出了零星的小白花。 “紫苑可以治疗咳嗽,有润肺下气、化痰止咳的功效,冶炼青铜的匠人不可避免的会吸入一些烟尘,所以也会时常用紫苑熬汤。而鸡冠花有止血收敛,还有止带、止痢的效果,而且盘龙城的人认为鸡冠花和燃烧的火焰有些相似,所以绿湾的家家户户都很喜欢鸡冠花。”侍卫长解释。 “天门冬的块根是常用的中药,有滋阴润燥、清火止咳之效。”甄寻补充着。 但是,这三种植物她好像在同一副页面上看见过,是什么呢?甄寻思索着,三种植物不同科不同属,鸡冠花可以做花材,天门冬就显得有些过于……呃清秀,难道是菜单上吗?不对,野菜不能随便吃,可能会重金属超标…… 对了!是公司展厅的重金属污染宣传海报! 天门冬可清除重金属微粒;紫苑属、黄耆、含烟草和鸡冠花等一类植物,能吸引大量的铀等放射性元素……甄寻想起来宣传页上的那段文字。 难道?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甄寻的脑海中,她抓住侍卫长的手臂问道,“绿湾的人最长寿是不是?病痛也较其他城民要少了许多。西边呢?那边都有什么花草树木?“ 第34章盘龙城的秘密5 三人喝完米酒,侍卫长结了帐。休息妥当,三人已经决定要逆着水流,找到澧河与泫河的分叉点。泫河也是四条河流里最东边的一条河流,泫河以东便是制作玄石器的工人聚集的地方。 绿湾名副其实,相比于出发时的泫河恶草丛生的两岸,这里的植被也显得娇嫩可爱:开着紫色小花的是紫苑,还有大朵大朵张扬的鸡冠花,至于那高到人肩膀的猫尾巴似的绿草,英儿和侍卫长都不认得,只有甄寻认了出来,“猫尾巴草”是天门冬,已经有一些迫不及待的“猫尾巴”开出了零星的小白花。 “紫苑可以治疗咳嗽,有润肺下气、化痰止咳的功效,冶炼青铜的匠人不可避免地会吸入一些烟尘,所以也会时常用紫苑熬汤。而鸡冠花有止血收敛,还有止带、止痢的效果,而且盘龙城的人认为鸡冠花和燃烧的火焰有些相似,所以绿湾的家家户户都很喜欢鸡冠花。”侍卫长解释。 “天门冬的块根是常用的中药,有滋阴润燥、清火止咳之效。”甄寻补充着。 但是,这三种植物她好像在同一幅页面上看见过,是什么呢?甄寻思索着,三种植物不同科不同属,鸡冠花可以做花材,天门冬就显得有些过于……呃清秀,难道是菜单上吗?不对,野菜不能随便吃,可能会重金属超标…… 对了!是公司展厅的重金属污染宣传海报! 天门冬可清除重金属微粒;紫苑属、黄耆、含烟草和鸡冠花等一类植物,能吸引大量的铀等放射性元素……甄寻想起来宣传页上的那段文字。 难道?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甄寻的脑海中,她抓住侍卫长的手臂问道,“绿湾的人最长寿是不是?病痛也较其他城民要少了许多。西边呢?那边都有什么花草树木?“ 突然被甄寻抓住手臂的侍卫长压制住了要将甄寻甩出一个后空翻的下意识动作,他看了一眼英儿,坦诚地说道:“的确,绿湾的人是寿命最长的,而且基本没有食医。至于西边,那群烧陶的人不喜欢种花,种花影响他们挖泥巴。” 走了一段路,鲜有人迹的河岸也多了点荒草萋萋的感觉,为了缓解气氛,甄寻将菊枉从乾坤袋里掏出来放放风。 黑猫一般大小的菊枉四爪落地之后,先是半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然后轻轻咬了下甄寻的衣角,甄寻折了根最高的天门冬,撸掉下端的叶子,瞬间就做成了个纯天然的逗猫棒。 可菊枉心里清楚,自己可是豹子!神兽豹子!怎么能被一根小小的逗猫棒给对付了?它一边跟着三人走着,一边跳着,伸出爪子去抓天门冬逗猫棒上端的叶子。 “对了,你们盘龙城有供奉的河神吗?”甄寻想起了康回,若是盘龙城的河流也有像康回那般的河神,就可以找到他们,问清四条河流的具体情况和产生差异的缘由,就算问不到这些,也可以向他们请教一些修建水渠的建议。 “河神吗?没有听说过。“侍卫长思索了一会回答。 “但是我听师傅说过,盘龙城以前供奉过神鸟的。“英儿说,之前师傅凉笙去王宫教授她制作玄石器时,也曾给她讲过一些盘龙城的人文故事。 “那也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我也是听盘龙城的老人们聊起过,二十多年前,盘龙城原本供奉的是一对赤色的龙凤,凤在上,龙在下。后来赤凤的神像被收起了之后,盘龙城就只供奉的神像换做了一座矿石雕刻的赤龙。“这是侍卫长从几位盘龙城的老叟口中得知的,至于将赤凤神像收起来的缘由,几位老叟虽然没说,但侍卫长也猜出来了几分,原先时,商人崇尚鸟,后来商奏大战,奏人也就”恨屋及乌“,而彼时的盘龙城为了体现自己的中立立场,就将赤凤给隐藏了。 “盘龙城近年来的衰败是不是因为我们怠慢了赤凤神?“侍卫长看向甄寻,小心翼翼试探着,他听从凉笙大人的吩咐来陪同神女和英儿小姐,既然是凉笙大人认定的神女,那和其他神仙也是有些交情的,不知道其他神仙对盘龙城是个什么态度。 “不会不会,小肚鸡肠做不成神仙的。”甄寻摇头回应着,但是一想,自己刚刚说的“小肚鸡肠”也许有内涵赤凤的嫌疑,况且听侍卫长的描述,赤凤神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就又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这个格局要打开,赤凤神既然是神,就应该理解凡人的难处不是?” 一只硕大的癞蛤蟆突然蹦了出来,鼓着一对大眼将三人吓了一跳。 甄寻特意多看了一眼癞蛤蟆,被它的体型给震慑住了,有个篮球那么大了,它的身后当然没有拖着半只香瓜,不过是一只平平无奇的巨型癞蛤蟆罢了。 沧浯江、龙马水舟、要小费的蛤蟆精瓠能、跟自己说要离开越国来应对抢亲的少女阿音还有,还有像哥哥姐姐一样对待自己的康回和巴绯……甄寻不敢让自己接着回想,可思念如潮水,愈来愈汹。 不知道,明云的腿怎么样了? 不知道,越国的“橘剂”危机解决得怎么样了? 不知道,幕后主使有没有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TNND,老娘好委屈啊!甄寻仰头看着天,凭什么要我付出代价!凭什么将我丢在一个三千年前的时代!我有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我要受惩罚!苍天呐,你开开眼吧!别等什么惊蛰了,直接带我回去吧,老娘就不信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有那么难吗? 表面高傲冷漠,内心疯狂咆哮的甄寻感觉到英儿扯了下自己的衣袖,示意自己向下看:菊枉叼着那只肥大的癞蛤蟆放在自己脚边,然后用爪子费力地按住想要逃走的蛤蟆,抬着一张傲娇的小脸看着甄寻,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喏,拿去玩吧,别再哭丧着脸了。 有道是,穷玩车,富玩表,仙女玩个癞疙宝是吧?甄寻哭笑不得。 甄寻从菊枉的魔爪下救下了这只出门没看黄历的癞蛤蟆,拎着蛤蟆后腿就给甩走放生了。 “盘龙城的癞蛤蟆,都这么大吗?”甄寻疑惑地问,都要成精了都,之前在王宫附近的郊外似乎也没有看过,不过当时是初春,看不到癞蛤蟆也正常,不过……之前她就隐隐觉得盘龙城有些许不对劲,现在已经是四月,盘龙城的野外安静得出奇,除了绿湾有一些茂盛的花草树木,在东侧的行宫到绿湾,一路以来,不仅是听不到鸟叫,连蝴蝶蜜蜂都没看到…… “这一二十年来,盘龙城的动物数量减少了很多,除了这种体型的癞蛤蟆,还经常看见三条腿的蛤蟆,白毛红眼睛的老鼠之类的,不过那些动物我们平时都不敢招惹。”侍卫长说。 “那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是换了赤龙雕像之后吗?”甄寻的问题得到了侍卫长的肯定答复。 在侍卫长的描述中,雕刻神像的矿石是二十多年前盘龙城开采的一处新矿,工匠们用开采出来的矿石雕刻出了一对盘龙,分别位于城西与城东的两座护城庙,除了重大祭祀,每逢初一十五,还会有居民自发前往护城庙去祭拜。 如果事实真的如同她猜想的那般,盘龙城的问题是源于重金属污染或者是放射性物质,并且很有可能是开采出来用来雕刻神像的矿石,那她该怎么去确定这件事呢?虽然她根据侍卫长的描述,有些居民在庙中祭拜过后,眼睛会有些不舒服,推测是放射性物质的可能性比较大。 利用法术使城中居民丢弃神像容易,封锁石矿也不是很难,但是她又要怎么保证所有的问题都是由这些矿石导致的呢?她又要怎么去确定,除了开采的那座矿,没有其他的“漏网之鱼”呢?如果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修一条水渠的用途也不会很大,而且很有可能是白白辛苦一场。 这种情况放在现代,还可以借助仪器去检测,可是放在三千年前的奏朝,要怎么办呢?况且这次来盘龙城,想着之前自己并没有下载过水利工程方面的资料,甄寻索性连平板都没带,连向藕粉圆子求助的机会也没有。 头皮发痒,可恶,是要长脑子了吗?康回说过,不能乱了阵脚,轻重缓急要先分清,首先要确定问题来源,检测放射性物质的简单方法有哪些?死去的物理化学知识开始攻击着她:胶片感光;电离辐射对相机的干扰;威尔逊云室…… 等等,威尔逊云室! 第35章盘龙城的秘密并不是个秘密 等等,威尔逊云室! 有寻温镜在,蒸馏酒精应该也不难,至于干冰,刚刚将菊枉掏出来的时候,甄寻记得她还碰到了之前买的草莓冰淇淋蛋糕,蛋糕的盒子还是凉的,想来里面应该还是有些干冰的,幸好这乾坤袋是个奇妙的收纳空间! 在云雾室装置里充满了干净空气和酒精的饱和汽,如果闯进去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带电微粒,它就会成为“云雾”凝结的核心,形成雾点,这些雾点便显示出微粒运动的“足迹”。 甄寻思索着,这样是可以用来探测核辐射,由于本底辐射的存在,云雾室中会不断观测到少量的轨迹。不过……难道自己真的要在一个玄幻世界里做一个粒子径迹探测器吗?甄寻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一身黑色皮革软甲,腰佩长剑的侍卫长,提醒自己,这还是个冷兵器时代。 侍卫长看见神女向自己“示意”,便迈开了长腿,两三步就走到甄身边,弯腰拱手正准备询问神女有何吩咐。 甄寻看见侍卫长会错了意,支支吾吾地掩饰:“嗯—那啥,我就是看看你,没有什么要吩咐的。” 侍卫长闻声后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跟在两位女士身后。甄寻看见侍卫长脸上两团“可疑”的红晕,心中不免尴尬起来,原本戒掉的抓手背的怪癖似乎有种要“复发”的感觉,她索性将手伸进乾坤袋,准备找出个物件来“盘”一下,以此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摸索到那个带着凉意的蛋糕盒的时候,想着已经修成了仙体,自然也应该是不怕冻伤的,甄寻索性直接将手伸了进去,打算摸一下还剩多少块干冰。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五块……嗯,老板还挺用心的,次奥—刺痛感从指尖传来,甄寻下意识丢出了捏着的干冰块,将手伸回,右手手指只剩下麻木的僵硬,五根手指除了小拇指之外的皮肤都已经发白了。甄寻用另一只手碰了碰,四根手指慢慢变成红色,随之而来的是火烧一般的灼痛感,坏了!手指被干冰冻伤了。 嘘—侍卫长示意二人安静躲藏起来。甄寻也顾不得手上的灼痛,和两人一块蹲在了草丛里,顺着侍卫长的目光所向,她看见了一个女子正驾着一辆装着大罐子的牛车停在了泫河岸的一个大坑附近,女子的身形似乎有点眼熟,但甄寻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位女子。 只见女子左顾右盼之后,掏出一枚长钉,将车子固定住,然后用陶罐在泫河中取水,倒入牛车上的大罐中,来来回回,运了很多次。 泫河水既不可用来洗衣做饭,也不能用来灌溉庄稼,这女子打泫河水用来做什么?还这么偷偷摸摸的?拉车的牛是头水牛,原本水牛生性喜水,天热的时候更是直接泡在池塘里不爱出来,可这头牛水牛却怎么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眼见女子已经打好了河水,正准备拔出钉子离开的时候,甄寻和侍卫长对视了一眼,让英儿留在原地,然后两人起身拦住了那位女子。 “姑娘,这泫河水有毒的。”甄寻先是好心提醒。 可那位女子却像是看到猛兽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然后转身就想离开。 侍卫长站在女子面前,冷声说道:“盘龙城有谁不知道泫河水?我看你取这河水是另有图谋,快说,你取这河水是干什么?” 可那女子看见侍卫长便低头扭捏着,甄寻以为是侍卫长这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那位女子,便想伸手去安慰她一下。 甄寻的刚刚碰到那位女子的肩膀,那位女子便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侍卫长看到了女子的面盘,不可思议地说出了两个字: “默奴?” 英儿也从一旁掩护的草丛中跑了出来,她急忙向侍卫长问道:“真的是师傅身边的默奴吗?” 回应英儿的是侍卫长肯定地点头。 和一直在行宫做事的侍卫长不同的是,英儿来盘龙城的时间也不长,行宫里的宫人她自然也不大认得,一想到从小教导自己长大的凉笙师傅身边竟然有个图谋不轨的特务,英儿不免将盘龙城的衰败和眼前的默奴联系到了一起。 知晓默奴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甄寻索性念出闻心咒,将眼前默奴的心声放大出来: “凉笙大人交代的任务我没有完成,这次就算回到行宫也难逃一死,与其要遭受那番生不如死的折磨,我倒不如自行了断,来个干脆—” 第一次见识到闻心咒的侍卫长还在出于惊叹之中。眼看默奴从袖子里掏出东西正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抹过去— 甄寻的右手下意识地从乾坤袋里抓了个东西就掷了过去“叮—”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两件东西碰撞在一起,一大一小,一个紫红一个玄黑:一个是凉笙大人专用的紫金羽毛铜镖,一个是当初扶荆审判留给甄寻的枣核钉。 紫金羽毛铜镖被枣核钉生生地穿破了一个洞。英儿呆呆地拾起那支残破的羽毛铜镖,口中低声喃喃:“不会,不会的……” 甄寻知道,英儿她口中否认的不是质疑枣核钉打破铜镖地准和狠,而是手中这支铜镖实实在在地证明了那个视自己如亲女的师傅在幕后操纵了一件有害国民的祸事。 盘龙城的秘密也在闻心咒的作用下,由默奴口中“说”了出来: 盘龙城的立场既可以说是中立,也可以说是腹背受敌,在奏公提出用玄石刃用在人身上的时候,羡家最有地位的鬼石匠,凉笙大人就已经在思索着寻找对策了,是的,羡家的凉笙大人,凉笙大人也是姓羡的,默奴看着英儿“说”,她是小姐您的亲生母亲。 不理会英儿的意外,默奴示意侍卫长离开,接着“说”道: 那个时候,小姐还没出生,而凉笙大人就已经很有远见地意识到,玄石医具的问世,必将会带给盘龙城一场风雨。但是既然玄石医具有带给病患新生的可能,那么它也必须尽快问世。 人人皆知,羡家内门的三项秘技不外传,但磨玄石这项秘技不外传的一个很大原因是,只有身上流淌着羡家血脉的女人的双手才能拥有极其敏锐的触觉,因为,羡家的女人都会有一个怪病:她们手上的皮肤每个季节都会脱去一层,新长出的那层薄薄的皮肤才是训练磨玄石技艺的入门条件。 可是,要研发玄石医具的话,只有羡家的女人是远远不够的,凉笙大人在查找资料的时候发现,羡家的祖先曾经用一块奇石上积水洗手之后,做梦梦到仙人传授秘技。凉笙大人觉得那块石头必有蹊跷,所以从一些线索之中推测出来巨石的所在地。 那时正逢大奏破商,城庙中的赤凤雕像为了避嫌要被收起,凉笙大人便用那块给羡家祖先带来繁荣的奇石雕刻出了两尊盘龙,凉笙大人在雕刻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怪事,原本是她手上三月一换的皮肤的褪皮频率越加频繁,手部的触觉越发敏感,凉笙大人的技艺也不断精进,原本她以为是羡家祖先在天之灵的庇护,但是后来,凉笙大人却发现她出现了鼻衄,而且竟然毫无征兆地流产了。 知晓自己再次怀孕的凉笙大人停止了雕刻,那天,另一个鬼石匠给奏公献上玄石刃的那天,奏公预定的那把玄石刃在羊的身上出现了意外,武王便趁机施压想要盘龙城臣服于大奏,成为大奏专属的器具工坊。 武王为盘龙城开展了与大奏的贸易,也趁机邀请凉笙大人去王城暂住。 说是暂住,不过是想要一个方便把控的人质。凉笙大人将刚出生不久的亲生女儿,也就是英儿小姐交给了大奏的使者,然后召集了盘龙城的女人,和她们商量了这个计划,用奇石来帮助她们进行改造,加快精进玄石技艺。 等等—甄寻注意到默奴的用词是“商量”,她问道:也就是说,那些女人是在知情的情况下接受改造的? 是的,默奴回应道,凉笙大人在自己的身上试验过了,她也将在自己身上呈现出的后果如实地告知了前来的女人们,由她们考虑之后再决定是否参加。 所以,盘龙城其实根本没有秘密吗?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甄寻问道。 是也不是,牺牲健康,来帮助玄石技艺精进,并不是一个值得炫耀的事,得知这件事的女人都承诺过,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不会将这个计划透露出去,后来,有一部分女人远离了供奉神像的城庙,一部分女人自愿走入了行宫,每日祭拜着神像,沐浴在泫河水中,那身再也脱不下来的长袍成了她们栖身的“皮肤”。 盘龙城,以女子为尊,甄寻想起了之前听到的这句话,她握着手里的那枚枣核钉,沉默了良久。 盘龙城所有人都知道,这群不能出现在阳光下的女人都是盘龙城的英雄,可渐渐的,却不是这个样子了,默奴的神情变得愤恨和凄凉起来,有些人,有些家有女人参与的人会自视甚高,甚至歧视家里没有女人参与的人;有些人为了让女儿成为受人敬仰的英雄,便逼迫女儿走进了行宫…… 第36章片面之词 盘龙城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不能出现在阳光下的女人都是盘龙城的英雄,可渐渐的,却不是这个样子了,默奴的神情变得愤恨和凄凉起来,有些人,有些家有女人参与的人会自视甚高,甚至歧视家里没有女人参与的人;有些人为了让女儿成为受人敬仰的英雄,便逼迫女儿走进了行宫…… “说”完了盘龙城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之后,默奴径直坐上了牛车,她望了一眼还在发呆的二人,“回宫吗?顺路捎上你们?“ 甄寻和英儿也不客气,直接跳了上去,只是甄寻还一直高举着右手以来减轻肿胀和疼痛,她用左手伸进乾坤袋里摸索着,希望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只是这次的摸索比刚刚那次显得小心得多。 一下子既能“听“,又能“说”,默奴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话匣子: 小姐,你在城外过得怎么样啊? 小姐,绿湾有家米酒做得最好吃了,有机会我带你去哈。 小姐,这还是我第一次出来取水,往常都是墨兰呢。 对了,神女,你真的是神仙吗? 神女,我以后也能说话吗? 闻心咒的效果不过是一个时辰,甄寻不忍心扑灭默奴的希望,她随口问道:“既然已经知道是奇石的缘故,为什么凉笙大人还要你们特意来这里取水?“ “凉笙大人说了,原汤化原食。“默奴的神情很认真,看起来并不像是开玩笑。 原汤化原食?呵呵,看来凉笙大人还挺养生的哈,甄寻右手上的大水泡晶莹剔透,好在因为体质的原因,水泡很快瘪了下去,干燥形成了黑色的焦痂。 老水牛拉着车,晃晃悠悠地到了甄寻一行人坐过的米酒铺子,默奴麻利地跳下了牛车,只是看了老板一眼,老板就从盒子里掏出了一个密封的小瓶子。默奴接过瓶子,点了点头,然后回到牛车上。 好像,有哪些地方不对劲,甄寻看了眼还在低头沉思的英儿,知晓身世的她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甄寻也没有出声,只是一边抠着手上的焦痂,一边思索着不对劲的地方。 的确如甄寻所想的那样,知晓自己身世的英儿此刻心中并不是喜悦,或者说,最开始的喜悦已经被一些不解和失望所替代,早在之前,她就已经知道,师傅是知晓自己身世的,或者师傅是她某一个远房的亲人,在英儿记忆中,每年五月,师傅都会借用王宫的小灶房,亲手给自己做一碗肉糜面汤,整碗面汤只有长长的一根面,师傅说,那叫长寿面,是寿星吃的,英儿再想追问自己的爹娘时,师傅便会找出借口来搪塞。 在成王殿下身边待了很多年,英儿也知道身为掌权者风光表面下的身不由己,就像成王殿下的决策还要被奏公左右一样,师傅,不,阿娘将自己送到镐京也是被逼无奈吧,奏公的手段英儿也是知道的,他既然同意将自己作为盘龙城送往大奏的人质,那么,在奏公眼中,自己就是能牵制住盘龙城的存在。 王孙贵族家的子女,都不能把握得住自己的命运么? 神女、小姐—默,默奴恳请二位答应我一个请求。 一个时辰的时间快到了,闻心咒也即将失效,所以默奴的心声显得有些断断续续的。 请—不要把我今日与你们交谈的事说出去— 这句话说完,默奴那边再次恢复了安静,她回头看向甄寻,眼里满是怅然若失。 三人还未到行宫就已经分别,甄寻和英儿在彳亍着,谁都没有开口。 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闯入二人的视线— 侍卫长带着满头大汗落在二人面前,他自诩轻功不错,可是一路寻觅下来也是着实费力,明明默奴的意思是让自己回避一会儿的,怎么他刚在一旁休息了会,再回头已经连人带车全都消失了呢? 三人不约而同地走向行宫,谁也没有说话。 难道刚刚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原因是把侍卫长落下了吗?甄寻偷偷瞟了一眼侍卫长,不对,一个男人而已,还不至于会让自己把他放在心上,甄寻摇了摇头。 甄寻三人和默奴回来的时间错落出了先后,因此也没人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换上侍女袍的默奴将一个瓶子塞进怀里,然后偷偷溜进了地牢。 轻轻将墨兰扶起来,默奴将怀中的小瓶子掏了出来,二人相对,只是一个眼神,墨兰就已经会意,她掀开衣袍,将裤管拉到膝盖上。 墨娘打开小瓶子,一股浓烈的药酒香气飘散开来,整个盘龙城的人都知道那位米酒铺子的老板酿的一手好米酒,但是鲜有人知道,老板还酿的一手好药酒,不仅对跌打损伤有奇效,对陈年旧伤也有效果。 墨兰膝盖上的旧疾是刚入行宫的那一年的时候摔的,那个时候,默奴正在院子里扫着一地金黄的银杏叶,雨水打下了银杏树上的白果,也将一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女孩给打了下来。 墨兰摔倒地上的那刻,脑袋里是发懵的,身下是几粒被她压爆的白果,散发着臭气,膝盖上一阵钻心的疼痛逐渐清晰,她咧开嘴正要哭喊,却发不出声音,雨水打在墨兰的脸上,她甚至连自己有没有流泪都感受不到了…… 后来,墨兰被那个女孩搀扶进了屋子。 后来,墨兰的膝盖便有了旧疾。 后来,她们成为了“无话可谈”的好姐妹。 的确是无话可谈,两人都是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的默奴,手语便是她们的交流方式,还有眼神和文字。 按摩完毕,默奴看着墨兰,比划出了手语:“你想说话吗?” 墨兰没有动作,只是低下头去,许久,她才抬起头…… 和墨兰不一样,默奴是天生聋哑的孤女,最开始的时候,她是不知道墨兰为什么伤心的,墨兰用生疏的手语告诉她,自己的嘴巴说不出话,耳朵也听不见声音。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呢?默奴很是不理解,就像她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看见鸟儿张嘴就会笑,看见竹子扔进火里就会捂住耳朵,还有一些人,他们整天都会摸着丝线…… 而今天,默奴她似乎明白了,虽然那位神女的法术并不能让自己开口说话,可是那种能让别人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表达的内容的能力还是让她惊奇不已。 这一场姐妹间的谈心寂静无声,让一旁收敛住气息的甄寻满心唏嘘,她本是偶然看到默奴鬼鬼祟祟来到这里,穿过层层守卫,甄寻的好奇心愈加强烈,于是便掐了个指诀接着跟了上去。 默奴的一番心声,甄寻是相信了的,她不是怀疑闻心咒的效果,她只是想着,如果,如果被施闻心咒的人,她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就不是事实呢?或者,她所知晓的事实仅仅只是一部分的事实呢?闻心咒可以识破谎言,但是却补全不了一个人心中的片面之词。 一声稚子的哭闹声由上方传出,甄寻便放弃了眼下这出看不懂的“默剧”,向上寻觅着。 一处略显简陋的房间飘出来一股奶香味,甄寻看到一个一身深褐色长袍的女人张着戴着黑色黑色手套的手钳住了一个孩子肉乎乎的双颊。 一旁还有一个同样穿着深色长袍,跪在地上的妇人,那妇人并没有戴头巾,额头上是一块骇人的淤青。 “墨娘啊墨娘,都是你的骨肉,你怎么忍心如此地厚此薄彼呢?”站着的妇人开口说道,甄寻从声音确定了,那个站着的妇人正是凉笙。 “属下自认为,那些年待她也是不薄的。” “待她不薄,为何将她送进行宫做默奴?” “大人,大人……”跪着的妇人深深叩了个响头,满是哀切的眸子里掠过寒潭般的深邃,“就算是全家都被驱逐出盘龙城,我也就认了,这些话墨娘不得不说。凉笙大人之前的决策固然是体恤民心的,可是,您知道下面的官吏们是怎么执行的吗?凡是管辖区域的女童,年满了五周岁,送到内门进行测试,通过测试的女孩会直接送到内门培养,测试不通过的女孩每日都要浸泡在药水中,喝着特制的茶水,一直到十周岁的时候进行第二次测试。“ 第37章马车版的”电车难题“ “大人,大人……”跪着的妇人深深叩了个响头,满是哀切的眸子里掠过寒潭般的深邃,“就算是全家都被驱逐出盘龙城,我也就认了,这些话墨娘不得不说。凉笙大人之前的决策固然是体恤民心的,可是,您知道下面的官吏们是怎么执行的吗?凡是管辖区域的女童,年满了五周岁,送到内门进行测试,通过测试的女孩会直接送到内门培养,测试不通过的女孩每日都要浸泡在药水中,喝着特制的茶水,一直到十周岁的时候进行第二次测试。“ 斗篷遮住了凉笙的脸,让甄寻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凉笙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地说了一声:“墨娘,你先起来吧。“ …… 甄寻出去之后,便找到了英儿,看着少女原本天真的面庞上是与她年纪并不相称的凝重,她几次都将想要说出口的话给咽下了,或许,有些事并不适合直接说吧。 思索了许久,甄寻才想到一种她认为的,较为委婉的说法,假如有一辆马车,行驶在一条仅供马车行驶的路上,几个顽皮的孩子在那条路上玩耍,然后这个时候马儿发了狂,车夫没有办法让马儿停下,也没有办法让马儿后退,他只能做到让马儿转弯跳到一旁还有行人的小路上。 那么,要不要让马儿转弯呢?甄寻看着英儿,不想错过英儿听到这个改装版的“电车难题“的任何表情变化。 英儿显然是被这个问题给吸引住了,她确认道:“仅供马车行驶的路上有几个顽皮的孩子?“ “是的。“甄寻点头,”是不听话的孩子,如果不拐弯,那几个孩子有生命危险,但是拐弯的话,在一旁的无辜路人也会丧生,你会怎么选?“ 甄寻看着英儿认真思考的表情越发严肃,的确,这是一个不太容易立刻做出选择的难题。 “甄寻阿姊,意思是,无论我选择让不让马车拐弯,都会有人受伤是吗?”英儿问。 甄寻点头。 甄寻第一次听到这个“电车难题”的时候,是在拜目的一次团建上,这个难题的回答者并不是她,而是路桥。 甄寻还记得那个时候,她一边咬着蜜桃乌龙茶的吸管,一边想着:“我”是谁呢?“电车难题”中的回答者是什么身份呢?其实本质上“我”不是那个扳闸的,就是被困在轨道上的,或者同时皆是。 路桥的选择是不做选择。 在其他同事对路桥的回答评价为“有爱心”的时候,甄寻只在这个“逃避”的回答中看到了懦弱。 没有人没被牵涉到某个决定之中,你不是下决定的人,就是被下决定的对象之一。处在团建的悠闲氛围中的甄寻并不知道,这其实离她一点也不远,那辆名为“橘剂危机”的“电车”没有预警,就已经在一片无声中呼啸而至…… 而此时的甄寻并不想从英儿口中得到和当初的路桥一样的答案,尽管甄寻知道,如果此时的英儿逃避了选择之后,她的将来会轻松一些。 因为昨夜的时候,甄寻就已经受凉笙的邀请,与她闲聊一番…… 那晚,月色昏晕,星光稀疏。 褪去长袍的凉笙跪坐在草席上,一头银发散落下来,看着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温柔和破碎感。 若不是那熟悉的面庞,甄寻还真的无法将眼前的娇弱妇人将印象中牢房中那个满腹权谋的凉笙大人联系在一起。 “神女,凉笙此次邀请您是有事相求。”凉笙摘下了黑色的手套,拎着一旁的酒壶给甄寻倒了一杯,然后将盛着淡粉色酒液的白陶杯递给甄寻。 那是怎样一双手啊!让甄寻想到刚刚出壳的雏鸟,和“可爱”无关,没有羽毛的雏鸟红彤彤的一团,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看到黑色的眼球。同样的,和“美”无关,就算在夜晚,甄寻也能清楚看到凉笙这双每日带着手套,精心保养的手:薄薄的皮肤包裹着熏肉,那通红的手上凸着青筋,还有一些或蓝或紫的蛛网般的血管。 “很丑是吧?”凉笙拉了拉衣袖,不好意思地说着:“我天赋并不好,要成为一名卓越的鬼石匠,只能这样了。” “很痛的吧?”似乎是感受到将自己手上的皮肤撕去一般,甄寻问道,她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别人的痛苦,也能让自己有一种完全置身事外的客观。小时候甄寻也经常因为这种“泛滥”的同情心而哭鼻子,但是后来,她尝试把这种超强的同理心当作一种上天赐予的礼物,后来她才知道,那种不受情绪干扰的理性才是最难得的。 凉笙闻言,微微怔了一下,眼前的女子并不是需要她领导的盘龙城子民,也不是她要与之权衡对抗的奏国君臣,她是神女,庇佑天下的神明,凉笙点了点头,如实回答:“很痛,像是要把手上的皮肤撕掉一样,每月每月都是这样的。” 这种问题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问过她了,她也很久很久没有说过实话了,凉笙想着,一向深沉的双眼涌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 “何事相求?”甄寻问。 “我想请神女为我和英儿择一吉日,向所有城民宣布英儿的身份,英儿是我的亲生女儿,神女是知道的吧?” 即使是凉笙已经讲了出来,甄寻也不想将默奴牵扯进来,“我听见了,你刚刚说了的。” “神女不意外吗?”凉笙追问。 “意外的事多了,意外就显得不意外了。”甄寻抿了一口酒,一阵淡淡的樱桃香味弥散开来,“英儿已经察觉出来了吗?” “英儿生性聪慧,应该早就是知道的。“凉笙的脸上闪过一丝骄傲。 “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公开呢?”甄寻微微一笑,不等凉笙开口便解释道:“因为你要处置一些贪官对吧?这帮贪官处决之后,他们所搜刮的钱财可以充盈城库,也可以获取民心,不论是对现任的城主,还是—” 话已至此,就算甄寻不再挑明,凉笙也已经知道了她的计划瞒不过眼前的“神女”。 “我想听听神女的意见。”凉笙的语气里带着尊敬。 “神女的意见是听听英儿的意见。”甄寻说,“你将她送到大奏,传她技法,她那时年幼,你为她拿主意理所应当,可现在,英儿已经长大了,可以听听她的意见了。这亦是一场考验不是吗?” 凉笙点了点头,若是英儿她不想的话,她也尽力保英儿一生清闲,盘龙城也应尽快挑选一位能担当重任的城主。只是,她该如何去问英儿的意见呢?认亲一事已经很难开口了…… 将那杯樱桃酒一饮而尽,甄寻指了指陶酒壶,“这样吧,看在这美酒的份上,我去打探打探英儿那边的态度。” 凉笙欣快地应下,恭敬地为甄寻又满上一杯…… “我想我是不会让马车拐弯的。”英儿的声音将甄寻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那几个顽皮的孩子呢?”甄寻提醒着英儿,也在提醒着自己,总是要选的,我们面临的选择不会总是幸运的”趋利避害“,通常是选择让谁的利益受损,当你手中的权力达到可以抉择他人的命运,而面临无可避免的伤亡时,最大的仁慈莫过于是对自己的选择永怀歉疚。 “做了选择就必定有人受伤,大家都不想的,可是,总不能让无辜的人受伤害。”英儿摇了摇头,“如果让马车拐弯了,以后的人会怎么想呢?大家都知道了,哦,原来走不让走的路也可以不受伤害,只要不守规则的人多了就行。” 甄寻认同了英儿的看法,耐心地听着英儿接着讲。 “不过,这路设置得是不是有问题?怎么会让小孩子跑到路上玩耍?还有这种发疯的马又为什么只能跳?不能停?直接把马杀了行不行?“ …… 甄寻拿着个小刀在龟壳板板刻了几道印记,便将那块龟甲交给了凉笙派来的默奴。 不过几日后,就已经到了去城庙祭拜的日子,默奴将两根凉笙大人亲手写的邀请竹简呈给了甄寻和英儿。 英儿接过竹简神神秘秘地将竹简揣进了怀里,不肯让别人多看一眼。据英儿所言,此次的典礼不仅有总结熔铸节,宣布被青铜大师们选中的孩子的名单,而且还有一个特殊的环节,而默奴送来的这种请柬是贵宾身份的象征,手持竹简可以在典礼那天自由出入。 甄寻看着英儿兴冲冲的表情不忍告诉她,其实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凉笙安排的特殊环节,自然是要将英儿的身世公之于众的。而且,英儿恐怕不知道,她的师傅,她的阿娘,还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第38章告状 甄寻看着英儿兴冲冲的表情不忍告诉她,其实她早就已经知道了凉笙安排的特殊环节,自然是要将英儿的身世公之于众的。而且,英儿恐怕不知道,她的师傅,她的阿娘,还给她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这日,夕阳在盘龙城的大地上撒下金辉,也照耀在盛装出席的城民们身上。 英儿身上那一袭靛色的长裙是凉笙按照英儿的尺寸早就准备好了的,上面绣满了青绿色的山纹,还钉着一些了古朴又不失精巧的铜饰,就连站在一旁侍奉的婢女们都被赏赐了首饰,默奴头上簪的那支流苏簪子更是为她添了几分灵动。 至于甄寻,则是在一大堆羡家提供的衣服首饰里看花了眼,作为远客的甄寻,她的着装并没有什么要求,只要按照她自己的喜好即可,所以甄寻便挑了一件相对舒适的衣服,将肃威当作佩剑。 典礼的举办地设置在了东边的城庙,甄寻之前听英儿说过,盘龙城的城庙这无论是屋顶还是墙壁都是铜制,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知晓了这座庙通体以黄色、棕色和绿色三种颜色为主庙门口还架着一座比人还高的铜鼓。城庙随处可见精雕细刻的花纹作装饰,并且更令人称奇的是,雕刻的花纹与色彩竟然相得益彰,甄寻这次总算是知道怎样的建筑才可以称之谓雕梁画栋了。 接过凉笙递过来的一枝带花带果的樱桃枝干之后,甄寻就和英儿一起在默奴的带领下端坐着,接下来她要等人拿一个青铜物件,这是昨晚英儿才跟她捋过的流程。 按照流程,大祭司要邀请一位自远方而来的贵客在典礼的时候,在城民的见证下,将一件盘龙城的代表物件交给大祭祀,寓意着盘龙城接受着外界的祝福,而每次的代表物件都是设计精巧的青铜物件,这次也不例外,但这次主持典礼的大祭司并不是大家所想的凉笙,而是久不露面的老城主。 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有人给自己拿来之前说的“铜含桃“,眼见典礼开始的时间近在眼前,城庙甄寻也不好起身找人询问,只好焦灼地把玩着手中的那枝樱桃。 “嘶—“感受到指尖传来的锐痛,甄寻回过神来,一滴鲜红的血液还未来得及滴落,手指上那条细长的伤口已经痊愈,细细观察起来手中的樱桃枝,带着锯齿的叶片过于鲜艳,还有璎珠一般的红润果子和盛开的白色花朵…… 甄寻莞尔一笑,自己等的“铜含桃“竟然一直都在自己手中。 “老朽做的这枝含桃,神女可满意?“一位精神矍铄的劲装老者走了进来,他口中虽然用着谦辞,可甄寻还是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难以掩饰的得意。 “老先生技艺高超,足以以假乱真了。“甄寻也毫不吝啬地夸赞,接着便说出了刚刚产生的一个设想:莫非,这座铜庙的颜色都是由铜器氧化所呈现出来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铜在自然条件下慢慢氧化,由一开始的亮铜色转变为铜棕色最终变成鲜艳的绿色,可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工匠对材料的把握要达到怎样一个出神入化的精确? 老者听到甄寻的话,先是上下打量了甄寻一番,然后饶有兴趣地盯着甄寻配在腰间的肃威,爽朗地笑了出来,“你能有这番推测已经实属难得。我盘龙城的工匠们在设计城庙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铜在不同环境下所呈现的颜色的性质,达到想要的效果之后还有办法使之保存千年不变。而且铜匠们在冶炼的时候还在铜汁中加入了一些东西,可以确保材料达到想要的硬度和韧性。” 这便是盘龙城羡家三大秘技之一的“冶精铜”吗? 来不及感慨,典礼已经开始了,英儿扶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妇人走了出来,纵然她花白的头发间有满头珠宝点缀,也难掩双眼中的凝寂死板。 甄寻心中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是她? 是她刚来盘龙城的时候就遇见过的那位老妪? 她怎么会是老城主? 带着疑问,甄寻观望着典礼的开始。 奏乐,起舞,颂歌…… 心中疑惑重重,眼前典礼的一切似乎都吸引不了甄寻。 按照流程将那枝栩栩如生的樱桃枝插入花瓶,甄寻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之后便是老先生宣布收徒,最后则是认亲,凉笙编造了一个失落幼女流落在外的故事,赚足了场内城民的眼泪。 老城主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慈祥,她先是拿起一把小刀,削掉了英儿的一缕头发,用香火点燃,表示已经将英儿介绍给了羡家的列祖列宗,最后用那把小刀,将英儿的名字刻在了羡家族谱上。 “慢—“ 一声女人声嘶力竭的长喝打断了即将结束的典礼。 甄寻循着声音向外看去,只见城民们自动让出了一条空路,为一个身披麻布的妇女,那妇女匍匐在地上,抬头便看见她额头是一块血肉模糊,还未等甄寻和英儿从她被散落的头发中辨认出那妇女的身份,那女人跪着趴出了一步,然后双手伏地,深深叩首…… “墨娘,你这是做什么?不要无辜扰乱典礼。”凉笙出言警示。 那女人并未理睬,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叩首地来到了城庙门前,从怀中掏出一卷带着血迹的白布,颤巍巍地展开,摆放在城庙门口,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那座铜鼓旁边,用身体当作鼓槌,奋力撞在鼓面上— 咚— 一声鼓响,像是沉闷的雷声。 透过墨兰轻轻摆动的流苏,甄寻看到凉笙大人附在老城主身旁耳语了一番,一旁的英儿就得到了老城主的指令。 拿起墨娘的那张白布状书,英儿高声念到:“墨娘四十一岁,状告盘龙城右司徒王凯博,他以为城主挑选鬼石匠弟子为由,向民众威逼利诱,索要高额贿赂来更改名单,欺上瞒下,以权谋私,还望城主明察。“ 死寂之后便是一片哗然。 盘龙城的官员设置参考了大奏,其中:司徒负责治民户籍之事;司马负责治军之事;司空负责土地、矿产和建筑;司寇则是负责刑狱诉讼之事。 念罢,英儿还高高举起那张状书向周围的民众展示了一番,才恭敬地将血字状书呈给老城主。 老城主看完状书,原本不怒自威的气场骤然变得压迫起来,她拿起拐杖,重重砸在地面上,然后看向凉笙,“此等欺上瞒下的狗贼,必须严惩!” 先将墨娘安置在大牢,为了避免官员之间徇私舞弊,凉笙便下令让英儿暂任司寇与甄寻一起彻查此事。 典礼结束之后,人群便已经散去。 打算和甄寻一起大展身手的英儿正要开口,却看见门口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钟老先生,您这是干嘛?”墨兰刚刚偷偷摸摸地向她比划着要去大牢看望阿娘,是人之常情,英儿不明白,老先生今天刚宣布收了新徒弟,不带着徒弟回去培养感情,在这候着干嘛? “是为了这个吧。”甄寻将肃威递了过去,典礼上她就已经察觉到老先生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肃威了。 钟老顿时双眼放光地双手接了过去。 想到凉笙跟自己说过,钟老一向痴迷器械,为人正直且通晓人情世故,英儿便也不避讳,直接跟甄寻说起了自己的调查计划…… 第39章建城的目的 想到凉笙跟自己说过,钟老一向痴迷器械,为人正直且通晓人情世故,英儿便也不避讳,直接跟甄寻说起了自己的调查计划…… “甄寻阿姊,这次典礼王凯博也在,已经被阿娘下令关押了,我已经让人备好了马车,明日就启程前去调查,这件事耽误不得。”英儿疾步过来,“这贪官不仅搜刮民脂民膏,还让羡家失了民心。” “啧啧啧,是很快。“钟老将一根胡子放在肃威的刀刃上,只是轻轻吹了一口气,胡子便断成了两截,“我说的是这把宝刀,你们别在意,接着商量。” 英儿面露难色,迟疑着说:“只是这王凯博也是出身于盘龙城的望族,祖上也是建设盘龙城的功臣—” “若是忌惮这些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让城民们失望的可就不仅仅是盘龙城的奸臣了。”甄寻说。 “我管他什么出身!”英儿目光坚定,“狗贼就是狗贼,他爷爷来求情也没用!” “嗯,好钢好钢。”钟老又连连赞叹道。 正准备将满腔浩然正气宣泄出去的英儿再一次被打断,她回过头,带着些许无奈地婉言劝道:“钟老,要不您先去一旁欣赏?” “你这丫头,嫌我老头子多嘴是不是?”钟老撇撇嘴,“你要查王凯博的案子,就只盯着王凯博一家?” 英儿用不解的眼神看向甄寻。 “王凯博不过是一张网上的节点,还有其他知情相关的官员,牵连涉案的城民。查处罪魁祸首容易,可怎么善后才是最难的。”甄寻点拨,“你还记得当时墨娘告状的情形吗?” 英儿点头。 “当时参加典礼的人听到墨娘的状词之后,议论之中并没有带着多少的惊讶之色。可见,王凯博收贿篡改名单的事情已经有很多人都已经心知肚明了,但是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有墨娘一人前来告状?” 听到甄寻的话,钟老看向她的眼光中多了肯定和赞许。 英儿凝眉沉思起来,的确,王凯博身为右司徒,近二十年的鬼石匠的选拔几乎都是由他负责。虽然盘龙城的城民们都口口声声说着以为城献身而荣,可是大家都清楚,这并不是一件美差。且不说接受训练和选拔会占据大量的时间精力,成为鬼石匠后还会不可避免受到身心上的摧残。于情于理来说,这件事牵扯的人肯定少不了…… 况且,能让王凯博做出篡改名单的事,这贿赂的金额也肯定少不了。有钱人可以贿赂,没有钱的人却只能接受命运,难免会出现一些“钱能改命”的声音,英儿在镐都的时候已经不知多少次地见识过纸醉金迷,她不想看到她眼中淳朴的乡亲们也变成那个样子…… “其实之前师—阿娘就跟我商量过,要改革鬼石匠选拔制度的事。羡家研究玄石的出发点也是为了改善百姓的生活,将玄石刃用在人体上也是为了解决病痛。但是造成如今的局面,已经违背了玄石器诞生的意义了。”英儿冷静地说道,“同样的,羡家最开始建设盘龙城也是为了保护投奔而来的百姓,传授给他们足以傍身的技艺,绝不是让城民们成为奴隶!” 第40章鸡皮汤和素汤饼 “其实之前师—阿娘就跟我商量过,要改革鬼石匠选拔制度的事。羡家研究玄石的出发点也是为了改善百姓的生活,将玄石刃用在人体上也是为了解决病痛。但是造成如今的局面,已经违背了玄石器诞生的意义了。”英儿冷静地说道,“同样的,羡家最开始建设盘龙城也是为了保护投奔而来的百姓,传授给他们足以傍身的技艺,绝不是让城民们成为奴隶!” 听到英儿的这番话之后,甄寻为英儿感到欣慰的同时也不禁沉思起来,英儿知道这件事也会牵扯到她的至亲吗? 钟老将肃威还给甄寻的时候还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甄寻更是确定了那个在背后帮助她的神仙来头不小。她又想起了之前收到的那张便签:“助成王立大业,助大奏开太平,昭王继位后第一个惊蛰夜里,华夏第一井旁,送你归去。” 夜越发的短了。 英儿带着甄寻和几名侍卫提前出发,一行人绕过一片蔫巴的黍子地就来到了王家的宅院,英儿下令让部下包围了王家的院子。 从正门看去,这座院子并没有甄寻想象中的奢华,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人拄着拐杖,推开木门,将全副武装的一行人迎了进去。 “阿姊,你说,这王凯博会不会是被诬陷的呀?阿娘还让我多带些精兵,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些?”英儿悄悄咪咪地问。 “未必哦,典礼结束后,有人给王家报信也说不定。”甄寻抱着怀里的菊枉顺毛。 听到甄寻的回复,英儿沉住气,对上了那个一脸慈祥的老人。 开门的老人自称是王凯博的父亲,先是请他们入室就座之后,又差遣童子给几人备茶,“老身腿脚不便,就没有去城庙观看典礼,听说凉笙大人失散多年的爱女找回来了,不是是哪位姑娘?“ “王老,正是小女。这位是远道而来参加典礼的贵客,甄寻。“英儿介绍着,王老爷子须发全白,口中的牙齿也掉了几颗,但这番和善的态度是她没有想到的,原先准备好的质问之词也都像团棉花一般堵在了喉咙眼。 “家中只有粗茶而已,怠慢了几位还请多担待。凯博担任右司徒之后整日为民分忧,甚少顾及家中之事。” 甄寻察觉到了王老爷子的歉意之中似乎还有着若隐若现的得意,“一心为民的好官自然是盘龙城百姓的福气,可若是王司徒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呢?” 王老爷子用手中的拐杖敲了几下地面,然后打断甄寻的话:“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讲!你说我儿做了不该做的事,可有什么证据吗?可不能听这一些人的风言风语就给我儿定下罪名,寒了盘龙城臣民的心啊—” 英儿说:“那附近那片黍子田是怎么回事?盘龙城的土地虽然不算肥沃但也不至于将黍子种成那个样子,王司徒家的农田都是这个样子,怎么还好意思说为民分忧?” “是我家宅院后的那片地吗?”得到肯定恢复后,王老爷子慢悠悠地解释道:“二位姑娘有所不知了,那片地是我王家的。” 说着王老爷子拱了拱手,自豪地说道:“我王家先祖助盘龙城建城之后,羡家先祖给的赏赐,英儿姑娘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后来王家出钱雇佣了一些没有田地的流民,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份差使。不过这阵子盘龙城远不如以前风调雨顺,也不知是何缘故,莫不是谁干了一些事,惹怒了上天?” 惹怒了上天,还有谁干的事会惹怒上天?自古以来的说法都是君王不仁,上天才会降下刑罚,英儿心里知晓,王老爷子这是暗戳戳地说羡家。 王老爷子脸上是不加掩饰的不满,正巧刚刚奉茶的童子前来通报,说着午饭已经备好。 “我一个老头子可不抵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体好,要吃午饭了,我这府上只有一个童子和一个做饭的老妇,只会做些粗茶淡饭的,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 童子端上来了几个野菜团子和一个描着卷草花纹的小陶盅,那小陶盅花纹精巧,甄寻不禁多看了一眼,盅内是加了淡粉色果醋的鸡皮汤,分量甚少,显然只够一个人的分量。甄寻和英儿找了个托辞就暂时离开了,临走之际还叮嘱部下不要放松警惕。 “王老爷子过得很简朴,是不是我们搞错了。”找了个汤饼铺子坐下歇脚,英儿心中有些动摇。 “很简朴吗?那几个野菜团子分明就是端给我们看的,还有那鸡皮汤,寻常人家可顿顿喝不了鸡皮汤。”甄寻用筷子拨拉着碗里那几片另外算钱的菜叶子,看了一眼吃得正香的侍卫。 “不就是盛汤的小陶盅好看了点吗?在盘龙城硬陶很便宜的。”碗中的汤饼并没有多少油水,英儿只尝了几口便觉得寡淡。 “王老爷子是个会吃的,主食简单,恐怕等我们一走,野菜团子一倒,就有其他精细吃食要进锅了。至于那盅汤,看似简单却费时,一只鸡的精华其实全在皮上,收缩去油后的皮上一颗颗微粒,软弹又鲜美。” 看着英儿这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甄寻心里已经明白,虽然表面上英儿在成王宫里是个侍女,但毕竟还是有着个质子的身份,大奏也要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再加上成王殿下的在意,英儿与成王殿下一同进食也是常事,一碗果醋鸡皮汤也就显得简朴起来。 “都是上了年纪,你还记得奏公平时都吃些什么吗?”甄寻提示道。 “我虽然平时并不常去奏公那里,但也知道他平时爱喝一些羹汤,还有一些山药南瓜之类的。”英儿顿时明白过来,“那野菜团子—闻着味道,应该是荠菜做的,现在是四月,澧河那边的野菜都已经老了,王老爷子牙齿都掉了几颗,怎么咬得动?他都是做给我们看的,那片地里一定有古怪。” “嗯—”甄寻喝了一口面汤,看了一眼在她脚边安静卧着的菊枉,这汤饼着实素得过头了,便从乾坤袋里拿了盒鸭脖子出来分享,将一副一次性手套递给英儿,“带着手套,别脏了手。” 英儿对甄寻这种随手就能从小口袋里面掏出零嘴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但眼下这副透明轻薄的手套又让她起了兴趣,“你们……那边的人,为了避免弄脏手,都会带上手套吗?” “要握住一些不好掌控的东西,总要垫着些东西。“甄寻的回答若有所指,将一节鸭脖子递给了保住她腿的菊枉,”不过,这个手套也不能用久了,吃一会再换一副,不然容易漏油。“ 英儿一边啃着鸭脖子一边含糊着答应。 匆忙吃完饭,甄寻便带着英儿偷偷潜入了王府的一间上锁的屋子,只是一道穿墙术,二人便直接进到了小屋内。 小屋里堆放着各种药材,英儿打开来看了看,又摇摇头,“这些药材并非价值不菲,一个右司徒为了孝敬亲人,四处搜寻也说得过去。” “至于这些破烂衣裳,乞丐都看不上眼,难不成,这王凯博真的是被诬陷的?” 甄寻仔细观察了一下英儿所说的那件乞丐都看不上眼的破烂衣裳,开口说道:“你是手里拿着的那件破烂衣裳是蛛丝马甲,相传哀牢山洞人要摘取三千多张鬼脸蛛的蛛网才能制成这一件小小的马甲。这蛛丝马甲除了怕水不能洗之外,弹性极佳结实耐穿而且保暖。” 英儿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带着甄寻去到了王家的那片田地,的确有些古怪。 甄寻凝神向田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皱巴巴绿沈褂子的少女光着一只脚丫子盘腿坐在杂草上。 甄寻走了过去,找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也学着少女的样子大大咧咧地盘坐着套话,“这地方水土不行哈。” 少女看了一眼跟她搭话的甄寻,这个陌生的姑娘长得挺漂亮,看着也单纯,“你是刚来的?看样子挺漂亮的,是哪家的花?这地方穷山恶水的,你这种娇嫩的花住不了。你看,向我这种庄稼都顶不住,水土不好也就算了,昨天还有一群坏蛋,上来就刨我老底,不过这些年来我都已经习惯了……” “他们还刨地?刨地干嘛?” “埋了些东西,我跟你讲,那时候我还现了身在看月亮呢,他们一群人鬼鬼祟祟地搬着大箱子就过来了,幸亏我跑的快。”少女有些得意。 甄寻看着脚下的土地,确实是有挖掘过的迹象,她走到英儿面前,将刚刚的对话说了复述了一遍。英儿听了之后当即让身后跟着的侍卫将土掘开看看。 ”哎哎,你还没说你是哪家的花花呢?现在新来的都这么没礼貌吗?“绿沈褂子的少女嘴里嘟囔着。 不肖一会就已经刨出来个箱子,打开来看是满满一箱子的贝币。 想到刚刚甄寻告诉她的对话,英儿也想到这附近应该还是有不少支持王家的人,眼下他们三人不能贸然行动,于是便又让刚刚掘土的侍卫又将箱子埋了回去。 正当英儿后悔着没有听凉笙的话带上那队精兵的时候,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接着便越来越清楚的兵甲碰撞的声音。 “丫头们是不是在等老夫?”钟老从马上一跃而下,将缰绳交给侍卫,“凉笙大人让我带精兵支援你们。” 他们来到王府的时候,装着各色珍馐的餐盘还未被下人收拾,那盅剩下了大半的果醋鸡皮汤显得黯然失色,一股鲜鱼香味引得菊枉不住地舔着嘴嗅着。 英儿看到一脸错愕的王老爷子后,便已经明白事实正如甄寻之前猜想的一般,她动了动手指,几个士兵抬着印有王家印记的箱子闯进了院子,箱子重重落地。 王老爷子看到满院武装的精兵和装满贝币的箱子,自知事情已经败露,顿时面若死灰。 第41章是君臣是挚友但不能是夫妻 王老爷子看到满院武装的精兵和装满贝币的箱子,自知事情已经败露,顿时面若死灰。 “地里埋的还有,我们人手不够,还没有全挖出来。”甄寻又补了把刀,“上面可都有你王家的家印,错不了的。” 英儿向前迈了一步,厉声道:“昨天典礼的时候,有一名女子行着一步一叩首的大礼,披麻戴孝地撞了城庙的铜鼓,状告你的儿子,右司徒王凯博,以为城主挑选鬼石匠弟子为由,向民众威逼利诱,索要高额贿赂来更改名单,欺上瞒下,以权谋私,现在他已经被关押在大牢。如今物证齐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儿凯博他……真的做了这些错事吗?”王老爷子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连声音都在颤抖。 “老王,你糊涂啊—”钟老做出一副痛恨的样子,“你王家世代的英明就毁在你那宝贝儿子手里了—” 王老爷子听见这话羞愧地低下了头,偏偏钟老还凑上去戳了戳他说道:“哎哎,我要是你呀,我就一头撞死在城庙上,也算是代表王家赔罪。哎不对,这死法太血腥了,别吓到小孩子,要不还是抹脖子吧,要刀不?” 钟老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匕首,拔出闪着寒光的刀刃,瘪瘪嘴说道:“想当年你儿子出生的时候你多神气,一个臭小伙片子也摆了那么大阵仗,你还嘲笑我老钟嘴碎,打了一辈子的铜器也没找到媳妇儿,但我看啊,你这儿子还不如没有的好,我钟家虽然没有贵女传承香火,可这手艺也算在我钟迎妹的手里发扬光大了,死了以后,头香都是我的!” 王老爷子一个趔趄,正要摔倒在地,却被钟老一把拉住:“干啥?头晕是不是?当年你遇到王大小姐就喜欢装柔弱,往人家身上扑,现在还想装柔弱不成?我告诉你哈,你现在就算是一头晕死,就晕死在这,到了阴曹地府,看见王家的列祖列宗,你想好怎么交代了吗?” 还未等王老爷子抹掉钟老喷在他脸上的唾沫星子,整个人又被钟老扽了扽,他用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用力甩开钟老的手。 王老爷子直接坐在地上吼着:“要你管!你知道这些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王家不喜男子在外抛头露面,自从我家娘子生下男孩之后,我试了不少保女胎的土方子,可我娘子的肚子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在王家受尽了冷眼,她们都说王家的烟火就要断在我身上了。家中竟然还有许多人怂恿……怂恿我娘子向外借种生女。” 一滴眼泪流过王老爷子满是沟壑的脸颊,钟老看着他,眼前泼皮一般的老男人已然不是记忆中玩伴单纯无邪的样子。 甄寻用手掐着手背,试图让自己保持高冷,一旁的英儿也在努力憋笑着,两人看着一个花白头发老爷爷冲着另一个全白头发的老爷爷疯狂输出,然而过了一会,她才意识到,这种荒诞并不可笑,这种“镜像”的性别歧视的背后也是同样的可悲。 钟老看了眼英儿,然后将王老爷子搀扶进了屋子。 “不进去吗?“甄寻问道。 “不了,听了他的遭遇,我恐怕就不忍心给他定罪了。”英儿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拒绝得爽快,她顺手摸了一把菊枉的皮毛,这几日菊枉都是英儿在照料,身上的毛发蓬松了不少。 “盘龙城和大奏,是不同的,我之前听成王殿下讲过,你跟公子高在南郊的遭遇。“英儿惆怅地说:”之前师……阿娘跟我说,盘龙城以女子为尊,女子掌政,女子主事,为了表示对商朝妇好将军的敬意,还设了一支女子暗卫。没想到下面的城民们竟然会遭遇到这种不公。“ 甄寻知道英儿说的南郊的遭遇,是扶荆审判用枣核钉惩罚杀死枕边人的负心汉的事,她看见屋内,钟老给王老递了方帕子,司危府审判的事情,的确不方便在这个时候引起不必要的争议,所以甄寻也没有进去,而是和英儿一起轻声交谈起来。 “妇好的确是位女中豪杰,我们那边也很敬佩她。” 听见甄寻并不忌讳谈及这位商朝女将军,英儿也更放心大胆起来,“阿娘跟我说过,那时女子可以当大祭司,可以带兵打仗。可是在大奏,王姬在祭祀中却是祭品……” “这便是你们盘龙城不愿归顺大奏的原因吗?” 英儿转身看向甄寻,没有直接回答甄寻的问题,一双眼睛逐渐湿润起来。 “阿娘说,我跟成王殿下不合适。其实在王宫的时候,因为……和成王殿下走得亲近的缘故,我时常受到太妮王姬的刁难,我知道是太妮王姬也喜欢成王殿下的缘故。可我那个时候是真的很讨厌她,她喜欢成王殿下就去喜欢好了,刁难我做什么?看着她那副小肚鸡肠针对我的样子,有好几次我都想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给她扔进臭水沟里。可是真当我为她换上那身衣服,在她惨白的脸上涂上红色的绵燕支的时候,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甄寻心里想着,傻丫头,太妮王姬是把你当作情敌了呀,“情敌”都带个“敌”字了,她还能对你好的了吗? “那天,我焚错了香料她也没计较,只是喃喃道,总归都是要烧掉的。我屏着呼吸,一笔一笔地描绘着她的眉毛,她端坐在铜镜前,再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刁难我,她将一个小匣子推到我身边,说,这可是最细的金华燕支,我一直珍藏着,都不舍得用呢,这下却是用不上了,喏,赏你了,就连当时她的指头上也用了最红最艳的金凤花。 她打扮得那么美,应该是要欢欢喜喜地去见她心上的少年郎啊,怎么能……怎么能……去赴死呢?“ 这便是代价了吧,甄寻想着,奏王室给予了着这几位外姓女子王姬之尊,并不是只让她们快乐逍遥的。 “她那么嚣张跋扈的一个人,那个时候只是跟我说,那便是女子的命运。可若是在盘龙城,女子的命运定不是这般。“英儿说着,不屑地瞟了一眼王老爷子刚刚丢在一旁的拐杖。 “我去找成王殿下,我跟他说,我是有一支妘卫的,可以帮他救下太妮王姬。“ “他呢?他怎么说?“甄寻随口问道,虽然她已经知道了成王之后的做法,但还是好奇成王对于英儿的回应,毕竟除去干政不说,质子竟然在王城藏了一支暗卫,已经可以算是谋反的大罪了。 “成王殿下听到后连忙捂住我的嘴,让我不要把妘卫的事告诉其他人。他还说,太妮生是王姬,死也是王姬,她生生死死都逃不出她该有的命。“ 那你还把这件事告诉我,甄寻在心里吐槽,越不让干什么越干什么,你当是演电视剧吗? 似乎是向听见了甄寻心中的吐槽一般,英儿不好意思地补充:“但我想着,甄寻阿姊你也不算人,所以就把能指挥妘卫的青铜钺片交给了你。“ 甄寻知道英儿口中的青铜钺片是那天她从脖子下拽出一根红绳系着的坠子,质子送到他国,犹如身处虎穴,英儿虽然习武,但那枚钺片所代表的妘卫才是她保命的底牌,明白了那片青铜钺片的作用之后,甄寻问:“既然那枚钺片那么重要,为什么你还要把它交给我?“ “我已经决定要回盘龙城了,若是我回城,阿娘定是要我把妘卫调回的。妘卫们已经在镐都潜伏了十多年,早已在那里安定下来了。可若是我把妘卫留在那里,不仅是违背了阿娘的意愿,而且,成王殿下他,也不会放心的。“ 甄寻想起了羡家的默奴,和那些忍受痛苦的鬼石匠,心里不禁感叹道,英儿,你难道已经忘记了她们吗?你眼中所见的盘龙城的女子都不是一般身份的女子。至于那些个身不由己的王姬公主,口口声声喊着来生不入帝王家,可她们又何曾想过,在平民百姓家一样是艰难度日,为着温饱而奔波挣扎。 可这在三千年前,要和眼前的少女说“人人生来平等“吗?甄寻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平定羌、土方、鬼方,妇好她出身于贵族,出于血缘和能力,商王武丁能放心她率领着万人军队。”甄寻她试探着开口,却在英儿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异样,“可商王武丁的妃妾不下六十人。” “这个阿娘也是跟我说过的,她说,成王殿下以后也会有很多很多的妃妾的,若我真的跟成王殿下在一起,我也会跟那些……那些妃妾一般,整日等待着成王的大驾光临,和数不清的女子一起钩心斗角,争夺为数不多的帝王之爱。” “而且,我也知道。”英儿苦笑了一下,“”成王殿下对我的亲近,不一定是出于单纯的喜欢。我是盘龙城送过去的质子,我代表的是盘龙城的势力,无论在镐都待了多少年,羡英儿依旧是羡英儿。“ 英儿并不像其他鬼石匠一样要频繁褪皮,所以并不怕晒,这次她也没有用长袍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一头乌黑的发丝束成利落的马尾,黑色的长袍只是像斗篷一样披在身后,内搭的金丝软甲还嵌着特制的陶片,是她在王宫当婢女时从未见过的飒爽。 王老爷子一边啜泣着,一边大声哭诉着他这么多年来的不易,“凯博出生之后,无论我再怎么努力,我娘子的肚子也没有动静,她就再也不愿意碰我了,后来—后来她重病弥留之际,还在感叹凯博不是女儿身,要我过继个家族的女孩在名下—我不肯,妻主死了之后,我变卖家产为凯博铺路,我每日训诫凯博要勤奋用功,万不可因为是男儿身就自暴自弃—” 甄寻用眼神制止住了正要往英儿腿上蹭的菊枉,看着被哭诉声吸引注意的英儿,轻声问道:“你还准备回去吗?” 英儿轻轻点头。 这……是有点恋爱脑了吧?少城主化身贴身丫鬟陪伴少年帝王,英儿你糊涂啊,甄寻看向菊枉,难道这大黑猫身上的恋蚤子已经跳到英儿身上了?菊枉用一双无辜的圆眼看向甄寻,意思是,我不是,我没有! “总要好好道个别吧,我和成王殿下,是君臣,是挚友。”但做不成夫妻,英儿在心里说着后半句。 “小菊枉,身上还是痒痒吗?姨姨不是已经给你洗过澡了吗?”英儿一把抱起菊枉,对着甄寻说:“阿姊,你不知道吧,泫河水虽然不能饮用,但是若是烧开了冷却,用来给猫猫狗狗洗澡的话,还能杀死跳蚤虱子呢。神兽不愧是神兽,一点也不怕水,昨天我给菊枉洗澡,死掉的跳蚤有好多呢。” 第42章美人醯 “小菊枉,身上还是痒痒吗?姨姨不是已经给你洗过澡了吗?”英儿一把抱起菊枉,对着甄寻说:“阿姊,你不知道吧,泫河水虽然不能饮用,但是若是烧开了冷却,用来给猫猫狗狗洗澡的话,还能杀死跳蚤虱子呢。神兽不愧是神兽,一点也不怕水,昨天我给菊枉洗澡,死掉的跳蚤有好多呢。” 过了许久,钟老才从屋中走了出来,他捡起了王老爷子丢在院子里的拐杖,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向英儿,却欲言又止。 “钟老,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这里又不是朝堂,不必拘谨。“ 钟老纠结了一下,跪在地上说:“老夫想替盼姑讨点恩赦。“ 盼姑便是王老爷子的名字了,英儿想着,盘龙城城民大都众女轻男,所以若是家中生了男孩又想要女孩的,经常会给男孩起一个“吉利“的名字,钟老的名字叫”迎妹“也是这个缘故。 “先说来听听。“英儿想着,钟老应是有分寸的,不过分的要求也是可以卖个人情的。 “按照盘龙城的律法,凡触及公众权益的犯人亲眷家属在押送途中都要带上手铐脚镣,但是盼姑他腿脚不便,还请司徒体恤盼姑年事已高,免去他的脚镣。” “这倒也不过分。”英儿点头应允。 钟老只是朝着屋里的王老爷子看了一眼,便看到王老爷子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然后双手捧着一把钥匙跪在英儿的面前,“我儿凯博他贪污受贿的账簿竹简都保存在院中地下埋着的箱子里,这是钥匙。” 按照王老爷子指出的地点,随从很快就挖出了一个铜箱子,英儿用钥匙打开,是一卷卷的竹简…… 众人已经到了野外,一路奔波已经饥肠辘辘,然而眼下并没有歇脚的店铺,甄寻也知道英儿嘴刁,吃不惯干粮,便和几个随从去逮了几只野鸡野兔。几只野兔扑通着脚脚,看起来可可爱爱,甄寻看着不忍心下手,便将兔子都给了几个随吃。 侍卫们很快就生起了篝火,野兔走得很干脆。 原本应是先烧开水褪毛的可一来是附近找不到水源,而来盘龙城的水源也不能轻易饮用,甄寻干脆将野鸡拔了皮。顺便淘干净肠胃内脏,找了大片的树叶将野鸡严严实实地包起来,然把它挖个坑埋进去,再从侍卫那里把篝火移过来…… 野外做饭,缺少调料,烤鸡上面只是撒了一点粗盐,味道自然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英儿只是尝了一点。 是没有灵魂,甄寻尝了一点,向英儿介绍起来现代的烧烤:要说是烧烤的灵魂,那必定是蘸料,蘸料调好了,烤鞋底都好吃! 正说着的甄寻仿佛回到了宅在家里吃烤肉的时候,五花肉被烤得外焦里嫩,再蘸上酱料,一口下去感受味蕾暴击。随意盘腿坐着,电视上放着下饭的综艺,吃着油滋滋香喷喷的烤肉,喝着冰镇的可乐,充满了烟火气的岁月静好,才会让人感到治愈…… 英儿茫然的表情将甄寻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盘龙城的蘸料通常是梅子酱了,如果是在宫里,还能沾点美人醯。” “美人醯?是什么?” “美人醯就是用含桃酿制的醯,颜色是艳粉色的,像女子唇上的口脂,所以叫美人醯。虽然果醯口感是酸酸的,可以软化肉类、提升食物的色泽与鲜度,不小心调味的太咸的时候,加少许还能补救但。是美人醯不仅好看,还有含桃的香气,加热太久会使香气挥发掉,除了直接入菜之外,用来制作酱料也是不错的。” 听见英儿的回答,甄寻想着,那应该便是果醋了。 ……钟老撤下一只鸡腿递给王老,“老王,来个腿?” 王老扭头。 “不方便?要不我喂你?”钟老再次将鸡腿递了过去。 “不要不好意思,咱们哥俩谁跟谁呀。”钟老再次劝道。 “你没洗手。”王老嘟囔着。 钟老看着自己手上因摆弄炭火沾上的炭灰,“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个?”说着便在王老的衣服上擦了擦手,“喏,这下干净了,吃吧,不吃饿的是你自己,别跟自己过不去。” …… “贪了这么多,够灭九族了。”甄寻看着后面一队搬着“赃物”的侍从们。 “不会不会,盘龙城律法中贪污罪最重也不至于灭九族。”英儿说,“不过咱们还是要当心点,我怕他要自尽,那我们就不好接着查了。” “放心吧,不会的。” “我刚刚就看见他找了个东西放进嘴里。” “他那是要剔牙。”甄寻看了一眼后面的王老爷子,“而且,你看哪一个要自尽的人还会在意吃相?” “这是澧河打捞上来的大鱼,婆婆说,这么大的鱼很是罕见,一定是上天降下的祥瑞!“英儿兴致勃勃的向甄寻介绍着。 几朵水花从浴缸一般大的木桶里迸溅出来,大鱼还在扑通着。 想起之前被老鳜婆扇了一个大笔兜的经历,甄寻小心翼翼的附身看去,一条看不出品种的大鱼躺在堪堪没过身子的水里,鱼嘴还在不情愿地一张一合。 着实是好大一条鱼! 不过,这祥瑞在缸里是不是太紧巴了点?盘龙城的水是珍贵,也不至于就给放这么一点吧? “这条大鱼要怎么处置?“大老远的送条鱼过来,难道是要挖个池塘养着吗?甄寻估摸着池塘大小,奋力的张开手臂,嘀咕着,“这么大的估计也不够。” “不用那么大,这么大,多准备几个就行。”英儿伸出手指比划出一个圆。 在地下挖洞防止水分蒸发吗?这种养鱼的方法不多见。 “婆婆说,做好之后每个宫里送去一块,大家共享祥瑞。” 原来你们都是这样共享祥瑞的,真是一点也不浪费,甄寻在心里吐槽。 午膳自然是鱼,一块清蒸的鱼块被放置在白色的陶盘上,一旁还有一盅梅子酱做的蘸料,还有一壶凉笙大人特意送来的果酒。 英儿为甄寻倒上了一杯,笑吟吟地开口说道,“阿娘说你好像很喜欢这种果酒,特意让我给你带来一壶。” 的确如此,甄寻还记得那天晚上和凉笙大人一起小酌,喝的正是这种粉粉嫩嫩的果酒,这种果酒度数不高,喝起来酸酸甜甜又带着果香,拿来小酌再合适不过了。 “也就是你要喝,别人阿娘还不一定给呢?”英儿半开玩笑地说道。 “可不是我唬你,含桃在盘龙城可矜贵着呢,本来只有在澧河才有一片含桃林,这东西细皮嫩肉的,送过来也要废不少功夫,所以盘龙城的含桃一直都是羡家专享的,寻常城民可是吃不到的。” 英儿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往甄寻面前的碟子里分着梅子酱。 二人也不客气,英儿用筷子轻轻一拨,便捡出了几根一拃来长的鱼刺,又尖又硬,简直能当簪子使了。 也许是鱼的体型过于庞大,肉质并不如小鱼细嫩, “ 怎么那么安静?甄寻疑惑道,然后轻轻叩门,并没有听到回应。 “王盼姑大概是吃完午膳还在休息吧。”似乎是看出了甄寻的疑惑,英儿解释道,她拉住住一旁路过的默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用口型询问软禁在此王盼姑是否有异样。 默奴摇了摇头。 今天中午给王盼姑送的膳食是什么?英儿又问。 英儿看向默奴,只见默奴她一手侧伸,手背向外,向一旁波浪一样地移动着。 “他中午吃的是鱼。“英儿扭头向甄寻解释道。 “那他不会被卡死了吧?“英儿一个念头瞬间蹦了出来,于是立刻踹门而进— 只见桌子上白色陶盘里的一块鱼肉只被动了一小块,一旁装着蘸料的小罐子却空空如也。 “什么档次,也配和我们吃一条鱼?“ 英儿喊着背过身去在榻上躺着的王盼姑,可他依然“熟睡”,伸手去拍,却,摸到僵硬,察觉到不对劲的英儿回头,急切地低声唤着:“阿姊阿姊—出事了!” 甄寻闻声三步并作两步,看见被英儿翻过身来的王盼姑一手紧紧抓着被子,狰狞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颜色,胸前的衣襟微微凌乱。 甄寻伸出手指探了一下,然后对英儿摇了摇头,示意王盼姑已经没了生息。 在王盼姑露出来松弛的胸膛皮肤上,是一个米粒大小的突起,“米粒”的周围还渗出一点点的血丝。 甄寻用一方锦帕裹住手,轻轻碰了一下,是硬的,她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房间,瞬间想到:是鱼刺! 让王盼姑了解性命的,就是刚刚她们还在开玩笑的鱼刺! “谁杀的王盼姑?“英儿问道。 “也有可能不是他杀,是自杀。”甄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门窗紧闭,他又躺得那么端正。”屋里还有一股鱼腥味和一点若有若无的酸味。 “自杀的话,他这么还是这么一副表情?”英儿不解。 “疼的。“甄寻示意英儿看向那根深深刺进王盼姑胸膛的鱼刺,”那么长的鱼刺扎进心脏,很疼的。” 摘掉了满头珠翠的老城主此刻比典礼上的模样更多了些生机,她用一方月白色的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 一旁的白色小碟子里还有着浅浅一层艳粉色的美人醯…… 第43章倒施影咒 与偏殿中紧张氛围不同的是老城主所在的殿内,摘掉了满头珠翠的老城主此刻比典礼上的模样更多了些生机,她用一方月白色的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留下一星点紫色的湿痕。老城主示意默奴收拾着餐具,一旁的白色小碟子里还有着浅浅一层艳粉色的液体,正是英儿口中所说的美人醯…… “有什么是比死亡还恐怖的吗?”甄寻想到的答案竟然不止一个,王盼姑自杀的时候已经不是东窗事发的那刻,显然他是深思熟虑之后才选择了自尽。 今天,他遇到了什么事,确切地说,吃饭的时候,他遇到什么了什么事? 看向同样陷入沉思的英儿,甄寻咬了咬牙,让她先退让几步,然后从乾坤袋中取出肃威。 甄寻回想起之前烂熟于心的影咒,“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这并不是一段复杂的咒语,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将灵力凝聚在手臂上,然后默念咒语。配合身法,就能将眼前的景象往前推动一段时间。 然而影咒并不是对未来的预测,并不一定会和未来重合,只是按照万事万物运作的规律将面前的事物进行推算,甄寻估摸着,影咒只能选出概率最大的结果进行呈现,这大概也是影咒容易施展的原因所在吧。 然而甄寻她明白,自己将要做的事难度之大,将影咒倒过来,这种有悖时序的法咒她只是从一本杂谈上看到过,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惦记了好久。担心自己灵力不足,甄寻便加入了肃威的力量: 先是屏息凝神,将身上的灵力调动起来,甄寻身上也笼罩起来一层淡蓝色的光芒,接着便是逆着经脉运转,甄寻的眉头微蹙,将刀柄转了半圈,紧握的双手上青筋乍起,若有若无的微光从肃威刀尖亮起,紧接着刀面像是被唤醒了一般,然后亮起的金光流向刀柄…… 甄寻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排除脑海中的杂念,僵硬地施展着倒过来的身法,大气都不敢出,速度可以慢,但是动作万万不能出错! 最后一式,抵在半空中的刀背用力劈下,就像是要斩断千千万万条看不见的绳索。 面前竟然凭空生出一道缝隙! 缝隙的两端像是撕扯一般裂开,扭曲,蔓延— 甄寻将涌入口腔中的腥甜咽下,拄着肃威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即将发生的景象: 榻上的王盼姑挣扎起来,一只手按住胸膛。 英儿正要上前制止,手却从他的身体直接穿过,看向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的甄寻,英儿似乎也明白了这是甄寻用灵力展现出来的幻象。 面前的王盼姑还在挣扎着,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片刻,他将手掌猛然抬起,一根锥子般的长鱼刺自他的左胸膛射出到手掌,王盼姑的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胸膛,仿佛在寻找着心脏跳动的地方,然后将微微凌乱的胸襟拉好。 休息了片刻,此时的甄寻已经缓过来了一些,没有气味和声音,只有默片一般的景象,这段倒施的影咒并不算成功,但已经消耗了她好些灵力,她有气无力地对英儿说:“幻象是倒过来的。“ 似乎是甄寻的话一般,躺着的王盼姑拿着那根鱼刺缓缓地坐了起来,倒着走向桌子,拿起空空的小陶盅,吐出茶水,再放下,拎起茶壶,陶盅中的水逆流而上到茶壶里,再将茶壶放下……王 盼姑赴死一般吐出艳粉色的液体,然后端着小陶盅沉思了好久…… 接着他将鱼刺塞进鱼肉里,看了一会儿钝圆的筷子,用手指弹了弹盘子,将瞪圆的眼睛眯了回去,给小陶盅盖上了盖子……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一小盅佐鱼调料上了,王盼姑显然是不想让其他人发现小陶盅里的东西,一口喝光之后竟然还用茶水涮了一下。 “佐鱼的酱汁不是梅子酱吗?”甄寻问着英儿,刚刚幻想中艳粉色的液体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艳粉色的,难不成是你说的美人醯?” “这个,应该不是吧……好像也是有点像的.”英儿支支吾吾地回答. “什么叫好像也是有点像的?你没有看清楚吗?”甄寻追问道. “看是看清楚了,不过,甄寻阿姊,其实,我没有尝过美人醯,也没有亲眼见过美人醯。我自小在镐都长大,美人醯我只是从阿娘的口中听说过.”英儿不好意思地解释,”当时你不是说你们那边有个烧烤酱料很好吃嘛.我想着,怎么着也要找个有特色调料来应战,显得盘龙城还是有些美食的,说到有特色的,我一下子就想到美人醯了.”英儿回想着刚刚所见:”盘龙城内粉色的调味品一般都是由含桃做成的,盘龙城的环境所限,食材也就那么几种,这种浓艳的粉色,除了美人醯我还没有听说过.” 甄寻瘫坐在椅子上,抬眸看了眼英儿,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不过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是美人醯,婆婆说,今年的美人醯产量很少,宫中只有她那里还剩半罐,已经开封了,所以不方便请外人品尝,我都讨不到,王盼姑他一个犯人怎么能吃得上?除非……” “除非这王盼姑另有渠道,或者,这小陶盅里的美人醯就是老城主那边送来的.”甄寻顺着英儿的话说了下去. 大鱼是老城主送来的,仅剩的半罐美人醯也是在老城主那里,再加上只见换上便装看向二人的老城主,甄寻知道,其实英儿心中也对老城主起了疑心,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为什么宫人唤凉笙大人不是城主大人呢?”甄寻想起了这件事,“羡家如今不是你阿娘掌权吗?” “盘龙城只有诞下女婴的女人才能担任城主,以防城主之位后继无人。所以阿娘这些年来只有城主之权,并无城主之名。“英儿说,”但是眼下我已经认祖归宗了,不久之后城民对阿娘的称呼也应该换了吧。“ “英儿,你阿娘和老城主的关系怎么样?“甄寻迟疑着开口,询问别人的家事确实是有些冒犯,但是现在她也只能冒犯了。 “甄寻阿姊,你不会是怀疑—”英儿摇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婆婆不会那样做的,她是盘龙城的老城主,是阿娘的阿娘。” 不会怎样做?逼死证人,包庇罪犯,这件事可大可小,或许是她在幕后操纵着这桩肮脏的交易,或许她不想被其他人知道自己在这件贪污案中插手,再或者牺牲一个人的生命是为了挽回一个家族的颜面,英儿在心中为这个长辈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借口,可是她知道,能让老城主暗中做出这些事的目的一定是不可告人的。 “英儿,你真的了解她吗?” 第44章和老城主聊天 “英儿,你真的了解她吗?” 对上甄寻一双澄澈的眸子,英儿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回想着一切,在面对种种疑点的时候,英儿总是不自觉地为她开脱,因为在她心中,老城主是她血脉相通的亲人,可是若是抛去这点不讲,老城主不过是一个与她见过两面的老妇而已,并且其中的一次相遇还带着伪装。 英儿沉默了,她没有与这位老妇有过长时间的相处,她们之间,没有祖孙之间的天伦亲昵,没有君臣之间的佐使配合,就连熟人之间的关心交谈也不曾有过,又怎么谈得上了解呢? 这是自打她们二人到达盘龙城以来,甄寻第一次在英儿的脸上看到溃败的表情。 …… 散落满头青丝的英儿坐在铜镜旁,示意默奴为她换上浅蓝色的裙裳,到底是不适应受人服侍,英儿便示意默奴退下在各色的窄袖衫中挑选出一件鹅黄色的。 甄寻就是这个时候来的,那个面对自己的询问回答不上来的少女小憩之后脸上还是带着疲惫。 “我今天下午要去见老城主。”选出袖衫的英儿又随手拨弄起来摆放在一旁的头饰。 “宫宴吗?” “不是,我让默奴通传过了,与她品茶聊天,以缓祖孙思念之情。”英儿嘴角噙着一抹复杂的笑容,“你相信吗?我连她长什么模样都快不记得了。听说老城主她也赞成修水渠呢,这次我也正好跟她聊聊。” “既然是去见婆婆,不用打扮得很繁琐,打扮得乖巧可爱点就好了。”甄寻挑出一支碧玉蜻蜓牡丹钗和几支珍珠小插,“这几支可好?既显得高贵,又不至于太过华丽,我再帮你梳个双环垂髻。” 英儿欣然同意,坐在铜镜前配合着甄寻。 先将英儿的头发梳顺,接着便盘起了发髻,好在之前甄寻和藕粉圆子玩过一些换装的游戏,这种发髻难不倒她。 “这几支珠钗不仅光泽耀眼,大小还匀称,凉笙大人为你配了这套可是费力不少心思吧。“甄寻一边给英儿插上发钗,一边夸赞道。 “那可不,盘龙城的妇女们也喜爱珍珠。除去送给镐都送给宫中天子和妃妾的,市面上所有的珍珠都是我们羡家先挑选的。这套珠插除了我们羡家,旁人还真找不齐呢。“ “原来如此,我在南郊的时候,也看见过一条珠链,虽然粒粒均匀,但是个头却要小了很多。“甄寻想到了之前卡着闻妻子要变卖的珠链。 “南郊吗?寻常妇人带珠链,可是少见呢。“英儿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只是珠链吗?可还有其他配饰?“ “是一串挺雅致的小珠链,好像是有个金片,但是我也没看清,你若是感兴趣日后可以问问公子高。 老城主的房间虽然开着窗,但是屋内并不明亮,也许是屋内的陈设颜色偏深的缘故,桌上一鼎铜炉还在燃着,一阵凉风袭来,惊扰了袅袅的烟雾。 老城主脸上的皱纹尽管有些多余,但仍旧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年轻时的秀美端庄,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并不显得十分瘦弱,也许是前半生手握大权,后半生养尊处优的缘故。 英儿走到窗子前将窗子关上,脚下踩着的绛红短绒地毯脚感厚实,“婆婆,怎么没看见伺候你的默奴?这太阳已经落了,是不是默奴疏忽了,怎么现在窗户还在开着,莫要吹风受了凉。” “我命她取一些零嘴儿糕点去了,特意吩咐膳房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窗户一关上,屋中的熏香味道瞬间浓了很多,英儿看向铜炉,疑惑说道:“怎么点了那么多熏香?” “去味用的,前些日子撒了半罐子美人醯。”老城主拍了拍手背,一脸惋惜地说,“之前我听笙儿说你,你对美人醯很感兴趣。自打你一回来,我就准备着用美人醯腌了些果子,笙儿小时候可是最馋这个了。可是我老婆子不中用喽,不仅眼花,手也抖了起来,不慎打碎了罐子,半罐子美人醯全撒了,可惜喽—” “婆婆受伤了吗?”英儿一把握住老城主的手仔细看着,浅色的皮肤带着瓷器的色调,还有着许多若隐若现的寿斑,看起来只是一双普通贵妇人的手,但是正是这双普通的手却让英儿察觉出了不普通之处,历代的城主都是要传承密法的,老城主的手上既没有冶炼青铜的痕迹,也不像其他鬼石匠那般“骇人”,英儿随口说这:“吃食倒是小事,身体才最要紧,那些事还是交给下人去做吧。” 像是看出了英儿的内心,老城主一边给英儿倒上热茶一边回忆着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磨过玄石,不过那个时候鬼石匠并不多,也没有人泡过泫河水,技艺好坏全看天赋和经验,而现在……” 而现在,盘龙城的那些女子们却在阿娘的“计划”下,变成了那副样子……原本是抱着打探消息的英儿一时之间竟心虚了起来,晃神间随手拿起杯盏,就被意料之外的温度给烫到,不慎打翻了茶水。 老城主急忙用手中的帕子为英儿拭去溅在手上的茶水,看见英儿略微浸湿的袖口,想到自己宫中也没有适合英儿体型的衣服。 然而英儿并不在意,老城主便将那方月白色的帕子折了几下让英儿先垫在袖子里。 看到英儿似乎并不愿意提到自己阿娘的过失,老城主转移了话题,“贪污案查的怎么样了?听笙儿说,你昨日就已经将赃款和犯人家属押送回来了。” “回老城主,确实如此。”英儿紧张了起来。 “咱们祖孙俩之间那么严肃干什么?”老城主笑呵呵地说道,“:我原以为你这一去定要好些日子呢,没想到你办事如此利索,也是有我当年的样子。那王家贪污的案子也能尽快了结了吧?此案了结之后,赃款划入城库,就可以拨出资金去修水渠了。” 老城主侧身,故作神秘地说道:“我跟你讲个事哦,你保证不跟笙儿说。” 英儿点了点头。 “我之前也会乔装打扮出去看看。”老城主压低了声音:“也算是微服私访,巡查民情吧。在宫中呆久了,城民们过得怎么样全听下面的人一张嘴怎么行哦!你阿娘还总担心我的安全,不让我出宫。” 老城主揣着手,脸上是说不出的委屈,英儿也被她这番老顽童的样子给逗乐了,想来之前看到乔装打扮的婆婆也是这个缘故。 “英儿,你刚回盘龙城,暂任司寇这件事一定要处理利索。”眼看气氛缓和了一些,老城主慢悠悠地给英儿传授着为君之道:“没收的赃款正好可以用在开凿水渠一事上,而且查贪官之后又修水渠,接连攒下两件功绩,将来你上任少城主定是民心所向。 第45章月晕 “英儿,你刚回盘龙城,暂任司寇这件事一定要处理利索。”眼看气氛缓和了一些,老城主慢悠悠地给英儿传授着为君之道:“没收的赃款正好可以用在开凿水渠一事上,而且查贪官之后又修水渠,接连攒下两件功绩,将来你上任少城主定是民心所向。 “婆婆,你认识王盼姑吗?就是王凯博的父亲。“英儿问道。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人—“老城主思索了一下:”我想起来了,之前有过王家主苛责膝下无女的儿夫,当时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我就赏了他一道恩赐,让他的儿子从了他的姓氏。这已经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吧?你怎么会问起这个?“ “没什么。只今日看默奴给王盼姑送了鱼,所以好奇他有什么来头。“ “哪有什么来头,不过也是个苦命人罢了。“老城主若有所思,”一个男人被家主羞辱了半辈子也就算了,还落下一身病。“ “婆婆怎么知道他落了一身病?“英儿抓住了重点。 “押送他回来的人说,他腿脚不方便,所以免了脚镣。“老城主长长叹了口气,”年纪大了,身体都这样,我在宫里养着身上还一堆毛病呢,他一个孤家寡人的,能好得了哪去? “婆婆,您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英儿还等着给您颐养天年呢。“英儿劝着脸上泛起愁容的老城主。 …… 临走的时候,英儿停住了脚步。 “我只要记得,阿娘和婆婆不会伤我,不会害我,也不会骗我,对吗?“英儿看向老城主的眼睛,生怕对方会有丝毫的躲闪。 “当然了,婆婆会帮我的乖孙女坐上着盘龙城最高的位子。“老城主对着英儿信誓旦旦地说道。 英儿回到寝宫的时候,甄寻还在等着。 “打探到了什么?”甄寻问道。 “没有什么了,就是闲聊而已。我问了她的身体状况,她给我做了些零嘴儿。” “还有呢?” “她让我要好生处理这桩案子,还提点我为君之道。” “还有呢?” “那半罐子美人醯早就被打翻了,甄寻阿姊,这件事和婆婆没有关系的。” “英儿,你要冷静。“甄寻提醒。 “可她是我的亲婆婆!“英儿几乎是喊出这句话。 两人相对着沉默,默奴的到来打破了尴尬。 默奴走到英儿面前,俯身行礼,然后一手拇、食指伸直,拇指不动,食指弯动了几下,然后双手食指搭成“人”字,最后一手掌心朝下,由外向内挥动了两下。 英儿扭头告诉甄寻:“默奴的意思是:有人来了。“ “谁来了?“甄寻拍了下默奴的肩膀,好奇地问道。 默奴看着甄寻的口型,知道了甄寻的疑问,便接着打起了手语,甄寻看不懂,也不想动用灵力施咒,便自觉地退让在旁,让英儿解读。 “英儿,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你从小长在镐都,怎么会手语的?“甄寻茫然地看着默奴打着手语,心里只觉得,这比自己掐不出指诀还难懂,看到默奴将一只手举过头顶,她猜测,也许来客是个高个子的人? 英儿看着默奴的回答之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英儿只是俏皮地笑了笑,说:“你猜。“ 这怎么能难得倒甄寻?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实习的小神仙,怎么可能被这点小事难倒?甄寻抬手就要动用灵力。 英儿警惕地瞪着甄寻的手,察觉出对方的意图之后一把抓住了甄寻的手,然后央求般地撒娇道:“猜猜看嘛~猜一下嘛~人家大老远地为你而来,阿姊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大老远地来?是从大奏来吗?可是在大奏她认识的人也不多,又大老远地来到盘龙城,成王是不可能的,国不可一日无君,奏公也不大可能,他还青争月永曲张着呢,想到默奴那只举过头顶的手,甄寻试探着说:“公子高……吗?“ “猜对了!”英儿顿时欢呼雀跃起来,一脸八卦地凑到甄寻身边,“阿姊,你真的是猜的吗?你们俩可真有默契呀。“ 可公子高怎么会到盘龙城来? “快点,快点—公子高该等急了。“英儿一把拉住走神的甄寻,兴冲冲地往外走着,浅蓝色的裙子也变得飘逸起来,鬓上的蜻蜓簪子也跟着微微颤动,好似活了一般。 快到门口的时候,英儿敛住了笑容,深呼吸了几口,板起一张笑脸,不疾不徐地跨入屋内。 惨白的月亮挂在天上,长身玉立的男子一身天青色的锦袍,正对着窗户,不知在凝望着什么,竟连二人走近也未察觉。 英儿淡淡地开口说道:“不知是哪阵风把公子刮来了?可真是稀客。“ 男子闻声转过身来,隽雅俊秀的脸上多了点舟车劳顿的疲倦,连笑起来的样子都多了些温柔和慵懒:“我回自己家,还要乘哪阵风?” “哟,还好意思说是自己家,阿娘说,你都好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了。”英儿佯装嗔怒,“快说,这次回来,按了什么鬼心思?” “我能有什么鬼心思?不过是思乡心切罢了。”公子高掐着英儿的小脸,说道:“还不是成王殿下,看你一去那么长时日也不回来,所以催我这个表哥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哪家的小丫头被男色误了行程,流连忘返了?” 听到“成王殿下”这四个字,英儿的兴致瞬间冷了下来,她瘪瘪嘴,看向他处,闷闷说道:“他若是真的关心我,怎么不自己亲自过来。” “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成王殿下还有政务要处理察,他只能偷偷地想你。”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劲的公子高打着圆场。 “盘龙城在镐都南边,又不是西边。还有,思念美人,表哥说的是你自己吧。” 英儿看着不觉莞尔的公子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甄寻,眉眼间也泛起了笑意,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公子高咳嗽了两声掩盖住尴尬,捏着英儿的衣袖,找了个话题:“我许久没回家了,不知这是什么时候盘龙城兴起的新流行?” 鹅黄色袖口里伸出半方月白色的帕子,是之前老城主见英儿沾湿了衣袖叠的,眼下英儿的袖子早已经干了,便随手扯出帕子在手中把玩着。 突然,英儿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方月白色的锦帕。 察觉到蹊跷的公子高和甄寻走近,顺着英儿的视线找出了端倪—月白色锦帕上那点紫红色的污渍。 “这是什么?”公子高问道,“帕子脏了换一条就是了,大惊小怪做什么?你堂堂羡家大小姐,还吝啬一条帕子不成?” “这种帕子我一天丢几十条几百条都不心疼。可这条帕子是老城主的。”英儿反驳道。 “所以呢?”公子高仍然不明白。 英儿捻着那点紫红色的污渍,又将帕子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加以确认,然后将帕子递给甄寻,怅然若失地吐出三个字:“美人醯。“ 公子高风尘仆仆,并未有什么胃口,英儿在老城主那边吃了一肚子零嘴儿也不觉得饥饿,甄寻对饮食已经没有了需求,所以三人便让默奴准备了几个简单的下酒菜到花园的凉亭里闲聊。 默奴将东西摆放好就退到一旁。 今天的月亮多了一圈朦胧的光圈,默奴也看不清口型,三人也放心地聊了起来,英儿将这些日子在盘龙城遇到的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让二人一起商量。 几番商讨下来,老城主身上的疑团更大了,只是在这个过程中,英儿也没有过多地为老城主辩解了。 “你们看这月亮。”甄寻眼看氛围低沉,说着:“你们相信吗?其实月亮本身并不发光,是太阳让它有了不实的光彩。人与人之间也是一样,如果你在某一刻,某一点就认定一个人是好的,他就会被一种光环笼罩。“ 人一旦坠入情网,难会有过高的期望,以至最后掉入幻灭的深渊。 月光倾泻而下,公子高身上天青色的锦袍好像落了一层霜华,他仿佛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定定得看着那个如月中聚雪的女子,整个夜色仿佛都收揽进了她那双含星敛月的眼眸中,此时的公子高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风月无涯。 第46章”有为“的贪官 月光倾泻而下,公子高身上天青色的锦袍好像落了一层霜华,他仿佛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个如月中聚雪的女子,整个夜色仿佛都收揽进了她那双含星敛月的眼眸中,此时的公子高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风月无涯。 …… 接连几日,英儿都忙得脚不沾地,公子高的几次拜访都扑了空,甄寻便整理着这些日子在盘龙城观察所得的地势数据,打算先画个水渠的设计图出来,少了现代那些作图工具,图纸比原想的麻烦了许多,好在有公子高的帮助,设计图还是达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英儿来到的时候,公子高还在算着连修水渠的预算,从材料到人工,零零碎碎地加在一起,要两千五百万枚贝币。 哦,要两千五百万枚小贝壳,甄寻想着,之前墨娘买哑药的时候就花了一百贝币,那两千五百万贝币很多吗?甄寻看着满面愁容的公子高,脑子里还是懵的,不是因为她随手能变出金山银山,消费不看价钱而是因为她真的没钱,在大奏的时候,她没有亲自买过东西,在盘龙城的时候,出宫的时候身后也都有侍卫长负责买单。 “我盘龙城城民一年的收入也只有二百贝币左右,城内共有五万人,这条水渠的预算要花费盘龙城五年的税收。” 甄寻此时想起从王凯博家地下挖出的一箱箱的贝币,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搬箱子队伍,怪不得那时的英儿如此震惊。 “案子的结果出来了。”英儿一边整理着草图一边闷声说着。 甄寻和公子高并没有追问,这是他们前两天就已经达成的共识,他们两个只负责帮英儿整理线索,收集证据,然后将全部信息交给英儿,案子背后的又牵连到谁,又怎么判刑,二人绝不再插手。 公子高看了一眼甄寻,对英儿说道,“司徒大人,我和你甄寻阿姊毕竟都是外人,不好插手的,不过我们都相信你,英儿,你已经长大了。” 听到这番话,英儿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便不再说话,自顾自地离开了。 “她怎么走了?是不是我们显得太生分了,要不要跟她解释一下?”甄寻悄悄问公子高。 “借钱去了吧。”公子高回答。 收缴了全部的赃款之后,老城主下令,盘龙城上下减免了三年赋税,主谋王凯博被判了凌迟一百零八刀。 处刑当日,乌云密布,看热闹的城民们扶老携幼,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刑官高声诵读着处决告示之后,刽子手一边咒骂着一边推搡着一身囚衣不住回头望着监刑台的王凯博,沉重的锁铐拖拉在地上……但这些都已经埋没在下面看客喝彩的喧哗声里。 第一刀,王凯博发出一声嚎叫,刽子手将片下的肉片抛向空中,以示祭天,人群中发出几声惊呼。 第二刀,王凯博的嚎叫越发凄惨,刽子手将片下的肉片抛在地下,以示祭地,人群中逐渐嘈杂了起来。 第三刀,许是刽子手觉得王凯博呻吟的惨叫刺耳,划在了他的喉咙上,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讥笑。 …… 英儿觉得场面过于血腥,便拉着甄寻离开了监刑台。 修水渠的工匠我已经下令在招募了,英儿开口说道,整个人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甄寻随口应了一声,低下头来减轻着自己的存在感。 英儿只觉得甄寻的反应有点奇怪,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婆婆说,可以从城库中拨出些预算来。 真寻依旧低着头,只是心里默默念着,别找我借钱,我也没钱,别找我借钱,我也没钱。 不知不觉竟将心里的话小声嘀咕了出来 好呀,原来你和公子高这些天躲着我,竟然是为了这个!英儿叉着腰,小脸气得鼓鼓的,我才不会找你们借钱呢! 接着英儿眼睛骨碌一转,说:“王凯博贪污的那些赃款已经入了城库,你猜有多少?给你个提示。” 英儿伸出两个指头晃了晃。 20万贝币?甄寻猜着。 婴儿摇了摇头,依旧伸着两个手指头。 200万贝币?甄寻又猜。 婴儿还是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一!万!万!贝币!” 那这又和二有什么关系?你比这个”耶“出来就是故弄玄虚吗? “这相当于盘龙城整整20年的税收。”英儿接着说道,“所以这王家也算是间接的帮盘龙城修了一条水渠。” “呸—帮什么帮?他也好意思用帮这个字?那些钱财全部都是他搜刮过来的,我们不过是帮他减轻点罪恶罢了!”甄寻反驳道,不过,王凯博一个人怎么能贪污那么多钱财?尽管心中有着疑惑,但想到之前和公子高的约定,甄寻也就没在发问。 这件事背后还是有一些不便公开的隐情,那日在大牢的时候,甄寻就已经知道,今日墨娘告状之事是凉笙一手策划的,而王凯博能贪污受贿二十年,二十年间凉笙和老城主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 而羡家之所以选择睁只眼闭只眼,一是因为王凯博算是一个“钱袋子”;二是因为王凯博有这个把柄握在手里,王家更容易被羡家驾驭;三是羡家也可以用王凯博的手去干一些不甚“体面”的事。 作为一个贪官,王凯博负责的鬼石匠选拔,并没有出现明显的空缺现象,相反在凉笙下令将内门名额扩张之后,也保持了一段相对稳定的平衡,这样看来,他也算是个“有为”的贪官。 “老城主说,等水渠修建好之后,就会册封我为少城主。”英儿的声音依旧是闷闷不乐。 “那这事好事呀!该高兴才是。” 英儿听到甄寻的话,故意咧出个傻笑,然后示意甄寻看向远处策马而来的人影,“成王殿下说,要你赶快回去继续进行嫁接。” 啊?甄寻仿佛回到了打工人的周一,“那水渠呢?” “不用担心,我已经决定了。”英儿双手搭在甄寻的肩上,慢悠悠地说道:“等你处理完那边的事,公子高会带你回盘龙城的,盘龙城还是需要你的,我也需要你。顺便帮我给成王殿下问个好。“ 英儿将一个羊皮包裹的物件递给甄寻,“玄石刃太脆了,我托人给你做了套这个,钟老的手艺没得说。“ 甄寻打开羊皮包裹,里面是一根手柄和几支形态各异的刀片。 “刀片是可以更换的,钟老说若是刀刃钝了,不必再打磨,等回来的时候他再给你做。“英儿换上了枚刀头示意着。 被眼前的道具所吸引,甄寻上手试了一下,手感不错,她不忘问了英儿一句:”你不回去了吗?“ 英儿摇了摇头,心中说着,我已经被困在那座孤独的位置上了。 甄寻收拾好了行李和公子高踏上归途是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公子高身上素白色的披风高高飘扬,来时他一个人在月色下踽踽独行,还抱怨着路太漫长,可此时心里却想着让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 回到大奏,王宫门口,公子高跃下马来,扶着要下马的甄寻,然后将一个东西递给她。 甄寻将那个东西接过来一看,是一枚金黄色的钺片,和英儿送自己的铜钺片如出一辙,“这是?“ “英儿说,她已经将铜钺片送给你了,妘卫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那也是时候将金钺片交给你了。“ 甄寻掂了掂手中的金钺片,是挺有分量的,应该是金子做的,她想要将手中的金钺片还给公子高:“这么贵重,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金钺片的主人不是我,是英儿,你还记得桂花吗?她是卡着闻的娘子她破坏了妘卫的规矩,偷拿了金钺片。“甄寻的举动逗笑了公子高,他并没有接过金钺片正了正神色,”当年潜伏在镐都的五十名妘卫不仅身手不凡,而且才智也是一绝,不仅在镐都发展了下属,还置办了产业,这金钺片便是妘卫产业的信物。“ “那桂花会受到什么惩罚,这不算是将金钺片归还了吗?“甄寻想到卡着闻,那个男人也算仗义,她还是希望仗义的人有个幸福的家的。 公子高解释,“桂花没有跟组织申请就擅自与盘龙城之外的男子成亲,就已经是坏了妘卫的规矩。当年我的娘亲,也就是凉笙大人的亲姐姐,身为盘龙城的少城主,抛弃了城主之位,执意嫁给我父亲,便已经被羡家逐出了家谱,病故之后竟连尸骨也不被允许送回盘龙城。“ 第47章奇怪的老头 公子高解释,“桂花没有跟组织申请就擅自与盘龙城之外的男子成亲,就已经是坏了妘卫的规矩。当年我的娘亲,也就是凉笙大人的亲姐姐,身为盘龙城的少城主,抛弃了城主之位,执意嫁给我父亲,便已经被羡家逐出了家谱,病故之后竟连尸骨也不被允许送回盘龙城。“ 甄寻回到镐都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盖好的实验室收拾妥当,做好了嫁接的准备,然后抓紧时间用钟老打造的那套工具进行了嫁接。 “英儿,你猜寡人给你带了什么好玩意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甄寻出来接见的时候,便看到成王殿下一身朝服正风风火火地往实验室奔来。 “成王殿下,英儿没有回来,她留在盘龙城了。“甄寻对成王殿下说。 “开什么玩笑?“成王巡视着四周,并没有发现英儿的身影,”你们俩是不是商量好了,要英儿先躲起来然后吓唬我?“ 说着成王便绕开甄寻,准备进实验室找人,一边探身一边还喊着:“英儿—我已经看见那你了。“ “成王殿下,我并没有开玩笑,英儿真的没有回来,她留在盘龙城了。“甄寻唯恐成王弄坏实验室的东西,便拦下了成王,郑重地解释:”英儿已经认祖归宗了,要留在盘龙城当少城主的。“ 成王听到这话也不再执拗,他看向甄寻,眼里流露出落寞…… 接连几天,甄寻都忙着嫁接的事,细心养护二十多天后,就已经确定有大部分的植株成活了。甄寻正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成王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似乎已经有好一阵子没看见他了。 一天春夜,凉意丛生,没有睡意的甄寻走了出来,一袭单衣只觉得风一个劲地往衣服里灌,成王也站在外面,月光笼罩着他的身影,略显单薄。 许久,成王才抬起头,望着甄寻说道,“英儿,她……在盘龙城过得好吗?那些人可有欺负她?“ “自然是好的,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凉笙大人还给她指派了好几个婢女,盘龙城是她的家,那些人都是她的家人,疼她爱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欺负她?“ “还当我是小孩子吗?少糊弄我了,帝王之家又怎么会有亲情?“成王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是啊,你不是小孩子了,已经是少年了,尝到爱情苦涩的少年了,甄寻心里想着。 “对了,有件事还未报告成王殿下。”甄寻说道,“嫁接的植株已经成活了大半。“ 成王原本期待的神情在听完这句话的时候倏尔消失了,精致的容颜在月光下显出几分凄哀,像是一盏珍贵的琉璃玉器,一碰就碎了。 成王低垂着头,即使是在黑夜里,也不愿将酸涩的眼眶给别人看去,却不曾想,自己这副“坚强“的模样在甄寻的眼中简直就是一只主人不在家而陷入分离焦虑的伤心小奶狗。 成王“小奶狗“沙哑着声音说道:“这些事你一个人决定就好。“ 嫁接的事已经安排妥当,甄寻便按照约定准备回到盘龙城协助英儿,这次带了一堆东西,两人便驾了辆马车。 成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处理政务,只是微微怔住了一下,并没有表示什么。此次前往盘龙城是公子高带路,了解过公子高的身世之后甄寻也知道了英儿的手语是公子高教的,公子高的手语则是他那个被驱逐出羡家的母亲教的,原本的羡家大小姐,在被赶出家门之后仍旧将自己年少时的经历事无巨细地讲给了儿子,想来她也是思念家乡的吧。 行到了半路,甄寻找了个由头支开了公子高。 “阁下已经跟了我一路了,也该现身了吧?”待到行人少了些,甄寻开口说道。 见身后并未回应,甄寻向身后掷出一枚石子,却并没有听到意料中石子击中人身体的声音。 “正所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这女娃怎么如此蛮横?”那人一边嘟囔着一边走了出来,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将身上那件已经褪色的衣服显得更加宽大,老人手里拿着一杆一米多长的大烟枪,烟枪上还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烟袋。 甄寻正纳闷这三千年前的奏朝是否已经有烟枪出现的时候,老人蓬乱的头发里露出一张狡黠的脸,他伸出手,手掌里就是刚刚甄寻掷出的那枚石子。甄寻正要拿回石子,那老头却将手一缩,只是揉搓几下,再次摊开手掌的时候,那枚坚硬的小石子已经在老头的手心里化做了一小撮齑粉…… 公子高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甄寻站在马车旁对着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攀谈着,老人看见公子高回来,便从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谄笑,说道:“多谢公子小姐的善心,小姐雇了我,那我定会做牛做马,不敢怠慢,小老头也知道两位贵人并不是需要马夫,只是为了给小老头一份差事,小姐您的大恩大德,真是活神仙啊—“老头说着这话,故意拖长了音调,语气促狭之极,那里是感恩,分明是要挟。 第48章燕子玄乙 ”那这个你应该看懂了吧?“甄寻将老头刚刚脱下的衣服递了过去,那团看不出颜色的麻布褂子已经皱成了一团,正对着老头面前的是一小块水洗唛 面料:60%亚麻40%棉 洗涤保养不可水洗,不可漂白,不可翻转干燥,最高温110℃熨斗熨烫,常规干洗。 徐老四看了看甄寻,又看了看后边,贼兮兮的眼珠子骨碌一转,正要侧身溜走之际,一把寒光毕现的长刀唰—地一下子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徐老四看了一眼自己还别在腰间的长烟杆,然后无奈地看向甄寻,双手举过头顶,示意自己已经投降,他小心翼翼地挪了一下身子,想让自己的脖子离刀刃远一点,可甄寻不依不饶地将肃威横在徐老四的脖颈。 “小丫头片子的,干嘛火气那么大,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徐老四说着还瞟了一眼置身事外的公子高。 “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到底是何人?如实交代!“甄寻横眉看着眼前举着双手的老头,左手捻了一道气刃,正正地从公子高的耳边掠过— “哎呦—“一声呻吟响起,一片乌黑的鸟羽和一缕青丝同时落地。 “玄乙—“ 徐老四呼喊了一声,公子高才看到自己脚边落了一只敛着翅膀的燕子,小燕子抬起脑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了望公子高,正要蹦跶出去,却被公子高一手拾了起来,看着甄寻说道,“一只燕子而已。“ “玄乙是吧?“公子高将燕子拿到面前,正要得意之时,小燕子却张开嫩黄的嘴角咬住了公子高的手指。 燕子过于年幼,咬人的力道并不大,随机一坨粪便就落在了公子高一向干干净净的鞋子上,公子高顿时火冒三丈,强忍着要将手中的燕子丢出去的冲动,玄乙这招实属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一只燕子而已。“ 甄寻学着公子高的话,慢悠悠地说道。 “叽叽—“燕子叫出声。 察觉到怀中一沉的公子高便看向自己的臂弯—是一个体型娇小、雌雄莫辨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身古怪的深色衣服,正瞪着一双圆润的眼睛望着他:“歪!大叔,松手!“ 公子高闻言才发觉自己的左手还在揽着少年的腿弯处,看了一眼甄寻,在得到对方点头示意之后,公子高便放开了双手。 少年灵巧地落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然后一脸傲娇地冲甄寻说着,“你虽然手下留情了,但我也是要救我家小厮,一时情急分了心,可不是我身手不如你!“ 甄寻认出了少年身上穿的是深绀色圆领袍,心下便已知晓二人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看着眼前的傲娇少年是燕子所化,心中也不免多出几分亲切,毕竟,谁家还没有过几只在巢里叽叽喳喳,同处一个屋檐下的“邻居“呢? “小姐姐,我可是好鸟!“玄乙走上一步,摊开双手,右手食指上还挂着个跟甄寻腰上同样的乾坤袋,只是这个举动又让他受伤的肩膀再次发痛起来:”我本是要回盘龙城的,不过……因为他,耽误了路程,所以便想着搭个便车,正好顺路嘛。“ 看着甄寻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玄乙索性坦白:“我就是一个送快递的,路上耽误了一会儿,所以才找了徐老四,看看能不能早点送到。”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玄乙从手中的乾坤袋掏出铭牌,和一根细长的藤条,藤条上还带着几片手掌似的叶片和一小串黑漆漆的果子,“妲己给纣王买的蘡薁,晚了可是要给差评的,所以我才花了大价钱让老徐头陪我走一趟。” 纵是徐老四嚷了几声自己人,甄寻依旧认真地比对了玄乙的铭牌。 蘡薁?不就是山葡萄吗?甄寻看了看一老一少,又迟疑着问公子高:“商纣王死了有多少年了?” “啊?我也记不清了,不过,咱们真的要这样聊天吗?“公子高贴心地帮甄寻收起了肃威。 甄寻收起了架在徐老四脖颈上的肃威,四人才心平气和地聊了起来。 交谈中甄寻得知,玄乙本是纵横四海八荒黑白两届的羽族少爷,不过因为需要实习证明的缘故才来神鸟裹裹快递公司实习。用自己老爸的话说,谁谁家的鸡崽子还没破壳就已经放着编程卵教了,玄乙要是拿不到学位证,让他一张老脸往哪搁? 知晓商朝已经灭亡的玄乙白了一眼徐老四,一屁股坐了下来,“罢了罢了,我也不折腾了,妲己买蘡薁也不过是给纣王酿酒的。不过算算时间,赤凤姑姑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盘龙城吧,也不知她对羡家下的呜—“ 玄乙话还没说完,便被徐老四一把捂住了嘴巴。 “下的什么“甄寻追问着。 “哎呀—不就是那块石头吗?有什么好隐瞒的!“玄乙掰开徐老四的手,”姑姑说,盘龙城的羡家跟自己做了个交易,用城民三分之一的命换取盘龙城的未来。“ 眼看着玄乙已经将交易说了出来,徐老四索性靠在一旁,吧嗒吧嗒地抽起烟来。 “什么叫城民三分之一的命?“问出这话的是沉默已久的公子高。 “那块奇石,一旦沾上,便再也甩不掉了。虽然奇石可以让人迅速拥有敏锐的触觉,可以让他们掌握手艺过上一时富裕的生活,但带来的危害确实刻在骨子里的,除去剥皮拆骨的痛苦,还有大大缩短的寿命。不然你觉得,鬼石匠为什么叫鬼石匠?不过盘龙城历代城主上任之前,姑姑都会讲得明明白白的,终于等到有个城主签了约,那人又要毁约,姑姑本来是发了消息让我爸爸找一群小弟来毁了盘龙城的,不过还没商量好时间姑姑那边却掉线了……“ 这大约就是凉笙大人和那块奇石背后的真相了,那玄乙若是到达盘龙城,必定是要替被封压的赤凤出气的,神仙动怒的后果如何,公子高从上古神话中共工怒触不周山一事中也窥探了一二。 为了保护盘龙城,公子高也顾不得君子风度,拿起手中的肃威对着玄乙便是一个闷棍! 玄乙瞬间炸毛,眼中燃起怒火,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公子高虽然是肉体凡夫,但是有着甄寻的肃威神刀在手,对着伤到肩膀的玄乙,竟然是半斤八两,并不落于下风,隐隐竟有压过玄乙的架势。 “徐老头—愣着干嘛?还不帮我一把!老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回去我就跟我爸说!”玄乙看着散落的几根羽毛,恼羞成怒。 “使不得使不得—”徐老四抄起烟枪便要朝着公子高身上戳去——眼看正要烟袋锅就要戳到公子高头颈部手足三阳的督脉,旁观的甄寻上前一掌推开徐老四的烟袋锅。 “嘶—”黑漆漆的烟袋锅竟如同烙铁一般,虽然将徐老四的烟枪拦了下来,甄寻的掌心却也烫出了伤痕。 施法定住打得焦灼的二人,甄寻定睛一看,徐老四那裹着黑泥的烟袋锅里竟然燃着精炭,掌心烫出的伤痕竟然隐隐约约显出一个图案来…… 第49章符咒 施法定住打得焦灼的二人,甄寻定睛一看,徐老四那裹着黑泥的烟袋锅里竟然燃着精炭,掌心烫出的伤痕竟然隐隐约约显出一个图案来…… 甄寻瞟了一眼自己手心烫伤的图案,似乎是个狴犴纹。 徐老四咳了两声,“可别小看我徐老头手里这拦面叟,文能吞烟敲背,武能点穴开瓢。“说罢还嘿嘿笑了两声,一副要解下碍事的烟袋,大干一场的样子。 正当徐老四说话的功夫,甄寻从定住身子的公子高手中抽出了肃威,两人各自手持兵器,一刀一枪,你来我挡,甄寻双手握刀,腾身斜劈,衣袂飘扬,徐老四架着烟枪,拦住刀刃,单手祭出两道黄符,其中一道符纸上朱红色的咒文显出金光,一团烟雾将二人包围起来。 另一道符纸触到烟袋便化作无形,烟袋上松开的系绳化作枯藤绞上肃威的刀柄,将肃威定格在半空中。 被符纸上金光所照,甄寻只觉得身上的灵力就像被凝固住了一样,心中便已经知晓这符纸威力不容小觑,她踏在树枝上,借助树枝的韧劲,飞跃出去,两指并拢,点在那一处机关上。 肃威刀柄上随即弹出一把短刃,甄寻一手接过短刃之后便掷了出去,短刃划破藤蔓之时,缠在刀柄上的藤蔓也断裂开来,化作两片纸符燃成了灰烬,甄寻接住掉落的肃威和烟袋,脸上闪过几分惊愕,原本她并没有多大把握破解符咒,只是想着束手就擒未免显得太过窝囊。 一道黄符仍在悬停在半空中,烟雾翻滚。 甄寻看出了这道黄符上所绘的是司危府加持过的结界咒,收好了肃威的她双手捧着烟袋,将它还给徐老四。 “认出来了,还算是有些眼力。”徐老四一手握着烟枪,背手而立,站直了身子努力端出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甄寻心下已经确定下来,眼前的徐老四定跟司危府有些渊源,便要收起肃威,正打算问清徐老四的身份。 “铛—”徐老四手中的烟枪一个旋转,击打在甄寻的刀上,像是一声警告,“你一个小小的上清境小仙,可不要坏了我的大事!”。 甄寻想着徐老四既然能从自己刚才的灵力判断出自己的来历,那徐老四自然也不会是凡人。 “老先生既然是来自司危府,那一定是在做着有关江山社稷的大事。”甄寻恭敬地说,可她却听见徐老四轻嗤了一声,傲慢抬起头地说道:“那是当然,要是误了我的大事,你十条贱命也赔不起。” “小仙儿,你可认得司危府审判,岩麟?”老头用两根指头慢悠悠地捻着自己下巴上几根花白胡子。 司危府的审判岩麟,甄寻也曾在藕粉圆子的资料中了解过,十大审判的实力会因为世人信仰的念力而有所波动,但是作为专管蛊毒害人的审判者,岩麟的实力从未跌出过审判者实力前三,就连那一次,民族浩劫来临之际,岩麟也是众神之中最早入世,用所有修为化作千万分身守护子民的神明之一。 “久仰岩麟审判的大名,小仙敬佩已久,但遗憾的是并未见过岩麟审判的真容。”甄寻如实回答道,然后悄悄打量着眼前一身破衣的徐老四,“莫非—” 虽然藕粉圆子的宣传页上并未加载出岩麟的样貌,但是眼前的徐老四和甄寻想象中岩麟的形象大相径庭。司危府审判一向于光明而生,随阴暗而行,游走于人心之中,岩麟作为实力排名前三的审判,怎么会被一个小小城池的结界拒之门外?起了疑心的甄寻悄悄唤醒了藕粉圆子,示意她记录下事情的经过。 “莫非老先生是岩麟审判?”甄寻迟疑地看向揣着长烟枪的徐老四。 捻着胡子的徐老四听见甄寻的话,手中顿了一下,竟将下巴上为数不多的胡子又拽掉了几根,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含糊地应了下来。 “助成王立大业,助大奏开太平,昭王继位后第一个惊蛰夜里,华夏第一井旁,送你归去。”甄寻掏出之前收到的便签,递给徐老四。 甄寻正想示意徐老四看向便签上的狴犴,却看到徐老四竟然倒着拿着手中的便签端详着。 甄寻心生一计,压低了声音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去?成王这个时候还是个小孩子,他儿子即位岂不是还要二十多年?若是我帮着别人篡位呢,让那个人改名叫昭王?” “胡闹!要你等着你就老实等着,哪里那么多事!” 甄寻上前一步,软声讲道,“我知道要做这种有悖时序的事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小仙我法力低微,难以承受。不像岩麟审判您那般可以自由穿梭在时序中惩恶扬善。但我想着您胸怀天下,自然不忍心看我一个弱女子流落在外受苦。” 说着甄寻仰起头,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徐老四:“司危府审判各个念力雄厚,您肯定有别的办法对不对?” 徐老四摸向怀中的纸符,却依旧沉默不语,甄寻心中也有了些许把握,装出一副失望的样子低下头去,“若是岩麟审判为难,那我便和公子高回大奏吧。” “哎哎哎—你这女娃娃怎么那么急性子呢?“岩麟拉住甄寻,”其实有把握的方法也是有的,不过要进入盘龙城里。“ 甄寻努力控制住想要上翘的嘴角,一脸镇静地说:“有把握的方法是什么?说来听听。“ “你知道便签上留的消息要你等到惊蛰的时候吗?“徐老四问道。 “阳气初惊蛰,韶光大地周。“甄寻想了一下,推测道:”难道让我帮奏公划分出二十四节气,是让我趁一个生机骤起的时候引得天雷回去吗? “万物有灵,太平盛世更是灵力充沛,所以才会让你用昭王即位时的灵力做护身。念力的力量要远远大过灵力,等不来灵力,集齐一方万民念力,别说是保你安然无恙,立地成神都有可能!” 徐老四从怀中拿出一道黄符,“这就是能引导万民念力的符咒,寻常的感恩回报在施惠者身上的不足一成,而这符咒可汇聚一半的念力。” 那眼下正是个另辟蹊径的机会,人是万灵之长,再加上对于求生的本能信念,绝对是一种十分强大的信念。处理了赤凤之后,盘龙城被封存的三分之一的命力回归,若那时念力护身,引来天雷…… “只要你配合我。“徐老四将那道黄符甩到甄寻面前,“我将你绑起来借此要挟那个公子高带我们去盘龙城。话说那赤凤还真是有些门道,不知从哪找到的法子,设了道结界,竟然连我都不得出入,可眼下盘龙城内还有我要调查的蛊毒害人的关键证物,若不及时取回,证物被赤凤销毁,我们追查了那么久的线索就要断了。“ 甄寻挥手,面前便浮现出一道契约,当着徐老四的面,咬破食指签上了契约之后,将那道符咒便已经得到了徐老四的允许,被甄寻收到乾坤袋中。 徐老四正拿出绳子想要将甄寻绑住之时,却看见甄寻已经转身一刀劈开了烟雾结界。 “哎哎,你干嘛?你难道要毁约不成?“徐老四看向契约。 “契约是我和岩麟审判签的,又不是跟你这个骗子。”甄寻做出了个鬼脸,堂堂岩麟审判,不仅不识字,还随身带着杆烟枪,谁信啊? 第50章请城主三思 “哎哎,你干嘛?你难道要毁约不成?“徐老四看向契约。 “契约是我和岩麟审判签的,又不是跟你这个骗子。”甄寻做出了个鬼脸,堂堂岩麟审判,不仅不识字,还随身带着杆烟枪,谁信啊? 原本浮现在半空中隐隐闪光的契约也随着甄寻的一个鬼脸消散了…… “你这张符说不会是从哪里顺手牵羊顺来的吧?我笑纳了哈。“ “骗了我的人,还嫌弃我的符?“徐老四气得直跳脚,”小丫头片子,爷爷我的那张符可是出自岩麟审判大人之手。若是被岩麟审判知道他画的符咒被你骗走了,可轻饶不了你,整个神界都知道,司危府的审判可最是铁面无私了。“ “骗什么符?我怎么不知道?岩麟大人铁面无私,那他知道有人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吗?”甄寻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让藕粉圆子放出来一段记录影像,反过来威胁徐老四。 “算我黑仔!”徐老四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正要离开。 “慢着,你刚刚说的什么追查线索的事,是的真的吗?”甄寻拦住了徐老四。 徐老四哼了一声,抽出烟枪,正准备咂摸一口。 “倘若你说的是真的,那就和我们一起去盘龙城,毕竟是为司危府办事的话,咱们也算是同事,同事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当真?“徐老四狐疑着上下打量着甄寻,嘴角和鼻孔还露出四道烟雾。 想起刚刚徐老四脱口而出的话,甄寻想着徐老四可能是南海郡那边的人,而南海郡人对妈祖的尊崇可是出了名的,所以甄寻一脸认真地说道:“我跟妈祖娘娘保证。“ 徐老四没有吭声,低着头吧嗒吧嗒地抽烟起了烟,半晌,才拍着胸口幽怨地嘟囔着:“我娘子说,长得漂亮的女人都是骗子。“ “那你娘子有没有跟你说过,要你努力工作,挣钱养家?“甄寻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虽然自己已经把徐老四的符咒收入囊中,但是对于符咒的用法她了解得并不透彻,若是在操作流程上出了什么纰漏,不仅错过了回去的时机,还会白白浪费这件难得的宝物。 “嗯。”徐老四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仍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甄寻拍了拍衣裳,做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喽。等下到个歇脚的地方,你和那小孩就下车吧,我们就此别过。“ 刚走出一步的甄寻听到身后的徐老四出言阻拦,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甄寻弹指解开二人的定身咒的时候,公子高急忙拖着一条酸麻的右腿趔趄地挪向甄寻,“那老头有没有伤到你?“ 有点感动是真的,忍着笑很辛苦也是真的,甄寻低下头默默咬住嘴唇。 “公子,都是误会。刚刚我都已经跟甄寻姑娘解释清楚了,我们还是先一同去盘龙城,当务之急是与赤凤取得联系,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徐老四一手搭在还在揉着腿的玄乙肩上,“凡事急躁不得,玄乙少爷,您说是吧?老爷之前也经常让属下提醒您要三思而后行的。” “少拿我爹来唬我。”玄乙一把甩开徐老四的手,“先去找姑姑的主意也是我先提出来的。” 行到一处荒原,四人打算休整一番,甄寻也在附近转悠了起来,四人之中只有公子高还需要饮食,他从行囊里翻翻捡捡,拿出了一个小包裹:“王宫的腊人最擅长做这个了,要不要尝尝?” “什么呀?”小包裹里透露出腊肉的味道。 “腊鸡。”公子高看向玄乙说道。 就目前这个情况而言,公子高也明白自己跟玄乙是不能再交手的了,虽然实力不如那只小鸟,可是面子上他也不能输,公子高处理了腊鸡之后便大快朵颐起来,甚至还不顾贵族形象地朝玄乙吧唧着嘴。 …… 不知公子高在城墙上做了什么,盘龙城的青铜城门在四人面前缓缓打开…… 距离上次离开盘龙城的时间不过两月有余,盘龙城内似乎已经换了另一派风景,闭着眼睛的石狮子胸口系着绣球,街道的角落里还有着一些已经褪色的彩布碎片,深色的铜墙还在散发着余温。 “这是又举办了什么庆典吗?”甄寻看向公子高,可回应她的却是公子高紧缩的眉头和加快的步伐。 奏府也是一派盛筵已过的样子,就连之前在英儿身边侍奉的默奴也换上了一身新衣,连带着头上的发饰也精巧贵重了起来,请四人在偏殿坐下,她示意一旁的侍女给几人呈了茶点,便告退了四人前去通告英儿。 两侧的侍女恭敬地推开门,一位头戴冠冕,身穿朱色华袍的女子在众人的拥簇中走了过来,跨过门槛之后,她抬手动了下手指,身后的婢女和随从便退了出去。 甄寻等人起身正思考着如何称呼眼前的陌生女子时,那女子伸手解开面纱,身后的默奴便立刻躬身,双手将女子的描金凤尾红袍接了过去,“甄寻阿姊,是我,英儿。” 英儿身姿纤纤,却不显柔弱,一张清丽的小脸被厚厚的脂粉遮盖着,硬生生地堆砌出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端庄,原本的杏仁圆目也被刻意描成了飞扬的眉眼。 英儿掀开衣摆,在甄寻身边坐了下来,刚要像以前一样抱着甄寻的胳膊,依偎在她的肩头,头上却传来一丝疼痛,想来也是被冠冕和发饰钩住了头发的缘故,英儿抬手抽出了几根发钗,将嵌着花枝的冠冕拆了下来。 披着头发的英儿将脑袋放在甄寻的肩窝蹭了蹭,喃喃地说道:“阿姊,我好累。” 甄寻轻轻抚着英儿的头发,她还不知道两个月以来,英儿究竟经历了什么。 怀中的英儿却轻轻啜泣了起来,她伸手抱住甄寻,悄悄在甄寻的衣服上蹭干了自己眼角的泪珠。 “甄寻阿姊,要不,你带我走吧?”英儿抬起头,望着甄寻说道。 甄寻用帕子为她整理着花掉的眼角,心里是说不出的心疼,还未等她开口询问英儿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公子高却跪了下来,说道:“请城主三思。” 第51章缩地成寸1 “甄寻阿姊,要不,你带我走吧?”英儿抬起头,望着甄寻说道。 甄寻用帕子为她整理着花掉的眼角,心里是说不出的心疼,还未等她开口询问英儿发生了什么。 一旁的公子高却跪了下来,说道:“请城主三思。” 甄寻小声将徐老四和玄乙劝了出去,关好了门窗,才整理了下衣衫坐下。 “英儿,你已经是城主了?这么没有通知我和成王殿下呢?”甄寻惊喜地看着英儿。 英儿却直起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公子高,悲戚戚地低声说道:“表哥,怎么如今连你也……” 公子高双手捧着英儿刚刚拆下来的花枝冠冕,低下头,没敢再去直视那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城主既为一城之主,一定要知晓“尽小者大,慎微着著”的道理,手握权势,身居高位,一言可福万民,一言可祸四海,一行可稳八方,一行亦可毁太平。“戴上了这尊花枝冠冕,英儿,你已经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妹妹,更是整个盘龙城的主人。 “住嘴!”英儿一把甩开那尊花枝冠冕。 啪—那流光溢彩的花枝冠冕重重地摔在铜砖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朱红色的樱果依旧夺目,纤薄的白玉花瓣却碎了一地,金丝掐成的凤鸟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微微颤动着翅膀,可是仍旧逃脱不了那顶华贵的冠。 英儿转身一脚踢倒搭着凤尾袍的鎏金一家,“为了这身袍,这顶冠,我羡家上下妻离子散,手足相残,连自己的命都做不了主,还说什么城主!“ 英儿双手掩面,肩膀抖动了起来,再次抬头看向公子高的时候,眼底是一片寒凉,唇畔上已经染上了些许冷冷的讥笑:“表哥之前不是跟我说了么,为君之道,不外乎爱民,可如今我当上了城主,这么做的都是一些颠倒是非黑白、扭曲善恶曲直的事呢?” 英儿她正摇头说着,一滴眼泪却已经从她弯起的唇畔旁划过,鬓间仅剩的一根珍珠簪子也摇摇欲坠,后退的脚步变得趔趔趄趄起来。 “那日,阿娘离开了好几天都没有回来,梦里,我看见有人推倒了河边的一根石柱,阿娘她被一根石柱压在泫河里,她要起身,却一点也动弹不得,我……我就在她身边,却怎么也拉不住她,阿娘,她张口呼救,泥水却灌进她的口鼻,我也感觉到窒息的泥腥味,沙石滑进我的鼻腔里,阿娘她在喊我,她当时就在喊我,可是我在她身边。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溺死在水里…… 甄寻上去一把扶住了似乎就要摔倒的英儿,然而英儿却握住了甄寻的双手,原本讥笑着的面庞上竟然已经挂满了泪:“她们说,我只是做了噩梦,阿娘的死只是意外。婆婆不许我哭,她说,想要坐别人坐不了的位子,必须承受别人承受不了的痛苦。阿姊,你是神女,你是不是也,是不是也遭受过莫大的痛苦?” 失散多年的娘亲意外离世,甄寻原本以为眼前的少女会扑进自己的怀里哭诉一通,然后去哀求自己这个神明去复活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可没想到英儿最后那句简简单单的话更让她感觉到震撼,原本甄寻在英儿亲临现场一般的描述中一直压抑着自己,努力不让自己去回想死前的遭遇,可之前记忆的封存也好像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左手处也传出铺天盖地的疼痛。 甄寻感觉自己的身子逐渐冰冷,就像那天泡在水中逐渐失去了体温一般,麻木将剧痛取而代之,更带着一股失去的绝望,她看向自己的左手,依然存在的左手,“英儿,我帮你报仇好不好?找出那个凶手,杀人偿命。“ “我知道主谋是谁,她跟我说了。“英儿的眼神却显出一种迷茫,”可她说,她杀了我阿娘是为了盘龙城成千上万的城民偿命。“ 凉笙“意外”身亡的那天之后,老城主将还未来得及披麻戴孝的她召进了自己的寝宫里,之后的几十个日日夜夜里,溺水的人便换作了她,在接受老城主召见的那天,英儿便知道,自己从出生起就已经踏入了一条湍急河流里,无法泗渡。 婆婆说,在大奏还没建立的时候,盘龙城的先祖们和商人一样,是玄鸟的子孙,后来奏人赶走了玄鸟,赤凤便带领先祖来到了盘龙城。历代的城主都出自羡家,是因为历代的城主都用血脉供奉,用至亲的性命换取整座城的繁荣。 老城主即位的前一天,才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自从戴上花枝冠冕的那天起,她就在四处寻觅着让羡家拜托赤凤的方法,她暗中帮助反商的文王,交给他一份锻造兵器的秘法,希望等到商朝被推翻的时候,鸟族衰弱,她们就可以趁机除去赤凤。可是当赤凤按照老城主的计划被封印之后,没有赤凤守护的盘龙城城民们便失去了铸造青铜的天赋,在乱世中举步维艰。 当时我们都以为,赤凤被封印之后,羡家的诅咒就消失了,身为少城主的温筝被一个男人的花言巧语所片,离开了盘龙城,我便想将城主之位传给凉笙,未曾想,凉笙找到了那块封印赤凤的奇石…… 已是深夜,甄寻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息,刚走出门,便看见英儿身旁的默奴捧着一盒东西急匆匆地走了过去,盒子中竟然还飘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 甄寻跟着默奴来到了英儿的寝宫,一旁的桌子上还摆放着那顶花枝冠冕,白玉花片的碎片也尽数被收拾放在一旁,劳烦默奴通传之后,便看到一身素白寝衣的英儿,“阿姊,你怎么也没睡?这是羡家重金收购的安息香,我让默奴给你拿些?“ 原来她对这香味感到似曾相识,是因为这香料配方和当初康回给自己的安息香有七八分像的缘故,甄寻笑着摇了摇头。 英儿也想到了什么,对自己刚刚的多此一举感到好笑:“神仙不会有失眠多梦的困扰吧?” “神仙不用睡觉,但是也不像凡人一样,可以经常做美梦。” “我之前在成王殿下身边的时候,他跟我说,帝王家是没有亲情的,没想到我们小小一座盘龙城也是如此,婆婆说,民心要紧,便立刻给我办了即位典礼,阿娘的丧事也被简化了,所以,我才没来得及告诉你和成王殿下……”英儿坐在床上说。 褪去一身华服的英儿此时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豆蔻少女,甄寻瞟到英儿的手上还有几道隐隐约约的血痕,大约是之前打落冠冕的时候被花枝划到的,她悠悠开口:“要不要见见成王?” 英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是转眼又黯淡了下来:“算了吧,我走不开。” “傻丫头,你忘了阿姊是神仙啦?”甄寻上手刮了一下英儿的鼻子。 “托梦吗?”英儿好奇地问。 “托梦需要魂魄离体,但是大奏的王宫有龙气庇护,寻常的魂魄是进不去的,况且,你的成王哥哥这些日子也睡不了好觉。不过我可以缩地成寸,将你送到王宫门口。” 甄寻接着说道:“只是有一点你需要记得,时间要把握好。龙气笼罩下,若是你把自己当作他国的游人,那你在王宫可停留一息;若是你把自己当作大奏的子民,你便可以在王宫中停留一刻;若是你把自己当作成王的挚友,便可以在王宫停留一更。” 第52章久别重逢和绿茶鸟 “若是你把自己当作他国的游人,那你在王宫可停留一息;若是你把自己当作大奏的子民,你便可以在王宫中停留一刻;若是你把自己当作成王的挚友,便可以在王宫停留一更。” 英儿点了点头,从衣柜深处翻出来了一件略显朴素的衣裳,甄寻认了出来,这是英儿当初离开镐都的时候穿的那身衣服,英儿迅速又为自己简单地梳了一个发髻,示意自己准备妥当之后,甄寻便伸手掐起指诀,几步便将英儿送到了王宫门口。 闲来无事的甄寻便打开平板准备先从之前下载的资料中看看有没有什么启发,乾坤袋中的菊枉也不安分地扭动起来,之前的时候,甄寻也会每天将菊枉放出来溜达一下,只是今天大多数的时间都在陪英儿,竟一时忘记了菊枉,虽然这只豹子并不太掉毛,可是甄寻还是把菊枉放到了屋外。 在宫门口不曾驻足,英儿便按照记忆中的路跑向了成王的寝宫,她自幼习武,又尤善轻功,自然可以轻易躲过守卫,甄寻的话已经在她脑中反反复复了好几遍,游人、子民、挚友,可若是在她心中,她对成王的情谊已经远在友情之上了呢? 成王寝宫的窗户中透出一点微黄而又摇曳着的光,英儿推门走了进去,放置油灯是桌案上还散乱着一堆竹帛,却并未看到成王的身影,四下张望,寻人未果的英儿最终还是失望地坐在桌前,正打算抓紧时间就着灯火给成王留下几句话的时候,冰凉的剑刃便已经从身后抵在她的脖颈处— “转过身来!”这声不容抗拒的命令有着熟悉的声音,英儿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了,剑身拍了拍她的肩窝,英儿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垂下的几缕发丝却不慎被灯火燎到。 “英儿?怎么是你?”成王惊喜地看着转过身来的少女,“你不应该在盘龙城吗?” 成王走了过去,想要仔细去看看那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女,她似乎更消瘦了些,那双眼睛里也看不到往日的天真和稚气,可是……成王的手指刚要抚上英儿的额头,他眼中的深情却倏尔变成了压抑不住的笑意。 察觉到不对劲的英儿摸了下自己的刘海,却摸到一撮焦灰,,她想象过无数次和他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形下,英儿认命一般坐了下来,“想笑就笑吧,等会我走了你可就看不到了。” 成王并没有取笑英儿,但是这个小意外却让原本有些悲凉的氛围多了些许轻松和惬意,“甄寻?“ 成王只是简单的两个字,英儿就已经知道了他是问自己这是不是甄寻的功劳。 英儿点了点头,然后指着散乱的竹帛说道:“朝政?“ 成王点点了点头,挨着英儿坐了下来,“盘龙城的老城主说,自己的女儿意外身亡,城主之位由自己的孙女继承。那请问城主大人,你对盘龙城和大奏的关系是怎么打算的?“ 英儿听到这话,却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成王,“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呢?“ 一国之主吗?那便是个外交问题了,成王找出一个匣子,打开来推到英儿面前,“随你喽,儿时的玩伴,照顾你的兄长,大奏的君王都行,英儿若觉得不妥,说完之后然我忘了便是,若是没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让我当你的军师。快尝尝这硬饴糖,我特意给你留的。“ “那就像小时候咱们跟奏公下棋一样,你还当我的军师吧。”英儿捻起一块饴糖,“若你是盘龙城的城主,你会怎么做?归顺大奏?” “优秀的禽鸟会选择理想的树木作为自己栖息的地方,盘龙城是一座城池,在商奏交战之际为求自保选择中立,凭借自己的优势更是得到双方的示好,可眼下丧乱即平,若仍旧没有归顺的意向,便难免会有反抗的嫌疑。所以,归顺才是大势所趋,我若是你,便不会纠结于此,而是要设法为盘龙城争取最大的利益。” 成王说着,将一个青铜碟子推到英儿面前,拿起一块雪白的硬饴糖在英儿面前晃了晃,“每年缴纳的岁贡。”说着便将那块饴糖放到铜碟子里。 “城内可以保留的军队体量。”成王又往碟子里添了一块饴糖。 “生意往来的赋税。” “通晓农牧工医的能者。” …… “这些都是可以着手商谈的方面。“ 英儿耐心听完成王的话,看见自己面前堆满了饴糖块的铜碟,忽然哑然一笑,“成王哥哥,你怎么把这些都跟我说了,就不怕我跟大奏砍价砍得过了头吗?我现在可是盘龙城的城主呢!“ “我大奏还担心你一个小小的盘龙城不成?“成王坦然说道,“盘龙城受到册封之后,就如那些个诸侯国一般:朝觐述职;纳贡和提供军赋和力役;守卫疆土并随从出征作战、开疆扩土……我刚刚既然已经说好了要做你一人的军师,自然是要帮你做个地久天长的好打算,怎么能贪图一时之利呢?” …… 甄寻平板上的扫雷游戏已经打到地狱模式的最后一颗,左右不过是个概率问题,两个小时已经快到了,她索性丢下平板,出去找那个“逆子”菊枉。 “大黑猫”似乎也感受到了“铲屎官”内心的呼唤,从书上一跃而下,然后将口中叼着的那个扑簌簌还在挣扎的东西放到了甄寻的脚边,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 “大晚上的,你抓了什么?”甄寻凑近了一看,一个黑乎乎的团子叽叽叫了一声,抖了一下剪刀似的尾巴。 “玄乙!”甄寻急忙捡起那只受伤的燕子,往他的伤口处传送了几缕灵气。 “哥哥,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真的没有恶意,我看姐姐那么晚了还没有回来,有些担心而已。”玄乙化作人性,捂着刚刚痊愈的胳膊委屈说道。 菊枉的胡子抖了抖,正准备龇牙,却被甄寻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眼中闪着泪光的玄乙此时更是愧疚而又无助,“姐姐你别怪他了,他一定不是故意的,都是玄乙不好~” 眼看菊枉已经将牙齿磨得咯吱咯吱作响,玄乙便作势要往甄寻怀里钻,“姐姐,他好凶,他还瞪我。” 甄寻安慰地摸了摸玄乙的后背,还不忘给了菊枉一记眼刀。 “姐姐肯定不会让菊枉欺负你的。这个大猫一直不让我省心,还是玄乙最懂事最听话了,对不对?” “那当然的了,我才不会让姐姐烦心呢。” “那玄乙也是顾大局识大体,才不会为了一些小事就耍小性子,对不对?“ 玄乙抬头幽幽地望着甄寻,咬着嘴唇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却被甄寻一把按住了头顶,然后僵硬地摸了摸。 她怎么会看不出玄乙是个绿茶鸟呢?只是听着玄乙刚开始的几句茶言茶语还挺上头的,就是茶味太浓了她就招架不住了,用捧杀来对付绿茶,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回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科普,小型鸟类的智力明显高于小型哺乳动物,可是在她印象中的以高智商出名的鸟类是乌鸦和鹦鹉,没想到今天她竟然要和一只燕子玩心眼子…… 第53章岩麟审判和后悔药 她怎么会看不出玄乙是个绿茶鸟呢?只是听着玄乙刚开始的几句茶言茶语还挺上头的,就是茶味太浓了她就招架不住了,用捧杀来对付绿茶,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回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科普,小型鸟类的智力明显高于小型哺乳动物,可是在她印象中的以高智商出名的鸟类是乌鸦和鹦鹉,没想到今天她竟然要和一只燕子玩心眼子…… 就在甄寻还在思索怎么面对剑拔弩张的菊枉和玄乙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身影从走廊一闪而过,察觉出蹊跷的甄寻跟着那个身影便来到了一处偏僻的灵堂。 那个身影跪在灵堂前,许久,才从怀中掏出来一张四四方方的纸片,走向了烧着冥纸的火盆。 甄寻看见灵堂门口的两名守卫并未阻止那人,便也跟在了那人身后,看到那人将要烧掉的纸片的时候,她食指轻弹,便将那张四四方方的纸片从火舌中安然无恙地解救出来。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祭拜凉笙大人?“甄寻询问着一脸惊恐的那人,凉笙死得蹊跷,老城主便吩咐英儿将这件事压了下来,所以连灵堂设置得也颇为隐蔽。 “不要害怕,我是凉笙大人之前请来的客人,你如实讲来便是。“ “我是羡家的食医,凉笙大人生前曾经交给我一个方子,询问我这张方子对应的病症,小人自幼饱读医书,可不料却连这张方子的字都认不全,如今从他人口中得知凉笙大人出了意外,心生惭愧,所以特来拜祭。“ 听到食医的话,甄寻好奇地看向那张纸: 表里汤:桂枝1两,麻黄(去节)1两,大黄(酒浸)1两,甘草(炙)1两。 只是这一眼,甄寻便已经看出了原委,这个方子是用现代的简体字写的,怪不得食医认不全,只是这写着药方的纸张和字迹她看着又颇为眼熟,思考片刻之后,甄寻从乾坤袋中拿出了当初土地转交给她的便签,果然,纸张和字迹都对上了!那写这个方子的人不就是当初留言要将自己带回现代的人吗? “这张方子是谁写的?“甄寻惊喜过望,一把按住面前的食医。 “我……我不知道。“食医显然是被甄寻吓住了,他支支吾吾地说着。随后便懊恼地蹲在地上,用力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凉笙大人生前几日烦躁失眠,若他以前更加刻苦钻研医术,会不会,他们敬爱的凉笙大人就不会烦劳伤身,意外身亡了呢?想到这,食医便觉得自己才是害了凉笙大人的凶手!他看着自己的这双手,这双翻了无数竹简,抓了无数草药的手,竟然也成了一双杀人的手!一股腥甜顿时涌上喉头,他觉得自己的双腿也变得法力,正当他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将要倒下的时候,一根细长的铜杆瞬间敲打在他的前臂掌侧,金属冰凉的触感让他顿时回过神来。 一位衣着怪异的中年男子见食医镇定下来,便收回了杆子,接着面无表情地说道:“非也。成无己云:懊者懊恼之懊,者郁闷之貌。即心中懊懊,恼恼烦烦,郁郁然不舒畅,愤然无奈,比之烦闷而甚者,懊也。“ 来人的这身装扮在甄寻眼中却有些熟悉,她之前在许长安的身上看见过类似的圆领袍,只不过眼前人的袍子用料明显更为上乘,针脚也更为精密许多,就是他一双靴子上却沾染了不少泥点,破坏了那人的满身华贵。 来去无踪,无视时序,甄寻心中已经确认这人并不是凡人,于是出口问道:“你既然给了她药方,为何不干脆救人救到底呢?” 那人随手一抬,甄寻便看到周围的一切都已经被定格住了,心中明白一道结界便已经将二人隔离出来。 “我岩麟游走在世间,识读下蛊之人杀都杀不及,哪有功夫救人?呵,这种菩萨心肠不知何年何月就被我亲手给抛到忘川去了。若不是那日我秤得她的心肝中的愧疚和自责足足够了三两,便是连这二厘的希望都不会给。“ 这副恶狠狠的样子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些许违和,岩麟面容清矍,双目迥然,倒有几分像清虚子谪仙人的样子。 “她跪在我面前,不停地磕头,竟想从我手中求得一副后悔药。“说到这里,岩麟哂笑出声,”后悔药,她竟也说得出口来,莫说是她一个凡人,神仙也拿不出半副。“ 甄寻细细观察着把玩着那支杆子的岩麟,虽然看不出杆子的材质,但是一侧上还带着一行井然有序的小点,黑色长袍的上束着的腰带上并未系着香囊,一侧是边缘带孔的圆片,另一侧却是一个秤砣模样的小坠子。 想到岩麟刚刚说的“秤得她的心肝“,甄寻问道:“岩麟审判,你的那杆戥子,可是能称量人心?” “是也不是。”岩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生,然后摘下腰间的圆片,一手化作利爪,不等甄寻反应过来,便已经穿过甄寻的胸腔,等他伸回手时,手中便已经握住了一颗流光溢彩的物件。 岩麟用已经变大的圆盘接住那个物件,“想不到,你竟有一颗玲珑心。” 甄寻顿时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虚无起来,麻木地看着岩麟用戥子称着什么,依稀听见了怀旧、惊栗、移情、冷静、兴趣等等的词语。 片刻之后,甄寻她回过神来,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并没有异样,岩麟也已经将圆片重新挂在腰间。 “扶荆跟我说过,神祇选中了个有趣的女娃娃,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夸张。徐老四和玄乙对你言听计从,也不过是一番花言巧语而已。“ 想到眼前的岩麟是能带自己穿越回去的人,甄寻便想要说些什么来“洗白“自己的形象,可对着岩麟,实力悬殊而导致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辩解的话来,只好吐槽:”能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事,总比以命相搏要来的好吧。“ “当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你不是一心想穿越回去吗?我今天就给你个机会。“岩麟微微俯下身来,浅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参合了雪意,格外的冷,可这种冷并不是无情无欲的清寂,而是一种看遍了世间疾苦之后的淡然。 “我给凉笙下了一种毒,一种无色无味的世间奇毒,初尝时让人欣喜若狂,之后便是烈火焚身般的折磨,你知道这是那种毒吗?“ 烈火焚身般的折磨?这就是凉笙溺死在泫河中的原因吗?甄寻想着自己之前看的推理神剧,可是却一个想法都没有,心中便开始烦躁起来,岩麟这个专司蛊毒的审判为什么还会下毒? 砒霜?氰化物?含笑半步颠?十香软筋散? 一个个毒药名称在她脑海中闪过,他给凉笙下的到底是什么毒?谁知道这个拿着药戥子的神仙竟然都还会下毒?要不,乱猜一个?可是岩麟不是说了这是世间奇毒吗?她怎么会轻易猜中呢?甄寻心中纠结着,这可能就是自己穿越回去的唯一希望啊! 甄寻苦思许久,还是没有丝毫头绪,可是岩麟却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她这副烦躁的模样。 “岩麟审判,其实你刚刚已经告诉我了。”甄寻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希望。你给凉笙下的毒就是那二厘的希望。” 第54章背叛凤凰 “岩麟审判,其实你刚刚已经告诉我了。”甄寻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希望。你给凉笙下的毒就是那二厘的希望。” 岩麟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甄寻说道,“既然通过了我的考验,那便跟我来吧,斩杀了那只恶禽,我便送你回去。” 可是……距离缩地成寸送英儿去奏王宫已经差不多有一更了,英儿也要回来了吧。 “为什么不跟我来?“已经走出几步的岩麟问道。 甄寻向岩麟讲明了缘由之后,就看见他“望”向远方,“据你说的时间已经过了一更了,这时并没有从奏王宫回来的年轻女子。这缩地成寸的法术是有个特例的你,若二人惺惺相惜,便不会被距离所限。“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个法术还另有玄机,甄寻对眼前的岩麟审判更加钦佩了几分,快步跟上在黑夜中健步如飞的岩麟,手里急匆匆地准备掐着光诀,“岩麟大人,您眼力真好,这是传说中的千里眼吗?“ “我看不见的,不仅是我,司危府十大审判都是看不见的。“ 啊?看不见,可是刚刚自己并没有看到岩麟的眼睛有什么异样啊?他还能那么精准地击中食医的手腕。甄寻一个走神,鼻子便已经撞上了树枝,甄寻吃痛,用手揉了下鼻子之后,便悄悄掐了光诀,想要看下岩麟的眼睛。 “不用试探了。我的眼睛看起来并无异样,只是看不见而已。“岩麟似乎并不介意谈论到自己的眼疾,”简单点说就是原发性视神经萎缩。“ “我不懂这个。“ “我知道。你只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看起来跟常人无异罢了,扶荆说过,你这孩子不会藏着坏心思。夜明砂,我是在寻找夜明砂的过程中得到了启发,但是我只能感受到物体的位置、大小和移动信息,并不能感受到图像。“ 岩麟在一面墙前停下,神态专注。 甄寻也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就看到岩麟径直走向一点,伸手抚着墙面。 “这一面铜墙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甄寻忍不住问道,眼前的墙上积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岩麟用手擦去小一块积尘,露出了一片青绿色的铜锈。 “这不是一面铜墙,是几块铜板。“说着,他按在墙面上的手掌轻轻转动起来。 陈年的积灰轻轻扬起,片刻之后便是一阵吱呀作响,尘土飞扬间,墙面裂成两半,向两侧打开。 甄寻挥手为自己和岩麟挡去灰尘,手臂放下之后,一条幽径便已经显现出来。 沿着小径走了几步,便是一圈腥臭的死水环绕着一块缠着枯藤的大石头,石头上面还有几点零星的金色光芒,一阵风吹来,竟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甄寻轻轻一跃,便已经单腿立在那块大石头上,她蹲下身子,向脚下的巨石探去,摸索了几下又腾身回来。 “石块上绕着的枯藤是锁链,石缝中被灌入了铜水,还有,那块石头是热的。” 看见岩麟点了点头,甄寻想着那块石头便是封印赤凤的奇石了。 “这是个折翅断尾的风水局。你的刀呢?将这块石头劈开看看,记得只砍上面,不要砍到下面。” 甄寻先是用右手将肃威拔出刀鞘,然后接着身子轻轻一纵,便已经跃起数丈,双手紧握刀柄,接着下降的力道,奋力抡起双臂斜劈过去…… 火花伴着碎石落下,露出一个灰不拉几的小鸟头。 “这灰不拉几的小鸟就是凤凰?”甄寻问岩麟。 “灰不拉几?不应该是红色的吗?”岩麟说道。 “不知道哎,应该是身上脏吧,涮涮就好了,不过它还没睁眼。” 岩麟突然脸色微变,口中嘀咕了几句。 正在咕咕咕唤着小鸟的甄寻并没有听见岩麟说的话,“我没养过鸡,不知道唤得对不对,对了,你刚才说的啥?” “我说,你不要说它的坏话,它已经醒了。”岩麟无奈地说道。 甄寻回头便看到一双展露着犀利眼神的金黄色眼睛,它不屑地甩了甩头,将头上的脏东西抖落下来之后,通红的羽毛便已经显露出来了一些,接着便仰起头,朝着夜空长长地鸣叫了一声。 那声凤鸣,如泣如诉,哀怨不绝。 此时的赤凤正在尝试着控制着自己僵硬的身躯,被封印多年的躯体也在提醒着它,隐隐的心痛,无助的孤独,在这些年来都已经化作了仇恨。 在鸟族的传说当中,他们凤凰一族向来都是祥瑞之鸟,每五百年,就要有一只凤凰降临于人间,将恩怨情仇积攒于一身之后,再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焚,以生命和美丽的终结换取人世的祥和与幸福。 同样的,一只凤凰只有在肉体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和轮回后,才能浴火重生,这便是“涅槃”。涅槃之后的凤凰,其羽更丰,其音更清,其神更髓。 它庇护了一方流民,点通了他们冶金的天赋是施恩;看到这些人相亲相爱,成家立业,也看到了世情万千;人心不足,不满意而生怨,它原本以为很快就能集齐人间的仇恨了,却没想到,最大最深的仇恨竟然是来自于自己的心中。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这第一世凤凰的涅槃之火是烧不化这块石头的,还会灼伤到自己。”岩麟开口说道。 “你们俩来这找我,不会是要劝我放下仇恨的吧?”赤凤盯着岩麟,执意燃起熊熊的凤凰火,这席卷而上的火焰一如往常:火焰撕扯着它的皮肉,舔走了它身上渗出去的血珠,除了让周边的死水蒸腾出腥臭水汽之外,便真的如同岩麟所说的一般,损耗不了它自己身上所束缚的封印分毫。 无力维持涅槃之火的赤凤闭上了空洞的眼睛,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殷红的凤凰血闪着熠熠的金光,星星点点,点点滴滴,都像是在标记罪行,可是,又有谁能够说清楚,究竟是谁的罪过呢? “痛吗?”甄寻问赤凤,可回答她的是赤凤的沉默。 “皮肉之伤,鲜血淋漓,怎么会不痛呢?可那看不见的痛早已深入骨髓。”甄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可那深陷痛苦的,只有你一个吗?你不是已经收下了整个盘龙城三分之一的命力了吗?若不是因为那命力,你身上的伤口也不会愈合得这样快吧?“ “那……那是他们交换于我的。“赤凤扭过头去,”我又不是抢骗,不过是桩交易。“ “不过是桩交易?金银铜铁,本可以做成便携生活的工具的,可是你却引导他们将多余的金属被锻造成了兵刃。”甄寻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吗?每次羡家的祭礼上,你都会分离出一缕魂魄,去审核着一块块记录金石配比的甲骨。” 甄寻看向角落,“是这样吧?城主,每次羡家典礼都会将记录最新金石配比的甲骨进行占卜,让神明去选择。” 英儿闻声便走了过来,她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想尽快积攒足够的恨意,便暗中怂恿他们开始了互相伤害、残杀和毁灭。” “刀子除了杀人就没有别的用途了吗?要怪就怪你们人类身上阴暗的人性吧。”赤凤用着做作的语气说道,“小城主,你说呢?有人用刀杀人,有人用刀收稻,有人用铡刀砍头,有人用铡刀切药,啧啧啧—” 英儿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又壮着胆子走上前去。 第55章归 英儿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又壮着胆子走上前去。 “你说的倒也不是毫无道理。” 听见小城主没有反驳自己,赤凤的鸟脸上是一副鬼迷日眼的样子。 英儿说着,经过甄寻身边的时候,一把抽出甄寻的肃威,双手握住,端详着寒光凛凛的刀锋一会后,忽然目光一紧,然后大步跨过水沟,在石头上一个接力,向着鸟脖子砍下。 铛— 刀刃偏了半尺,削掉了凤凰头顶的羽毛,砍在石头上,斩断了锁链。 英儿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甄寻,“甄寻阿姊,你为什么阻拦我?这只鸟残害我盘龙城无数城民,难道不该死吗?更何况,就像她所说,一把刀既然可以杀人,那么自然也是可以杀鸡的。” 是的,是甄寻,她在英儿会到砍向赤凤的时候,掷出了一道气刃,所以英儿的这一刀才会砍偏。 断了的锁链掉了下来,像是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封印赤凤的半截奇石也碎裂开来…… “你这丫头,当真是和你娘一样狡诈,你娘亲当年自称城主与我签订契约,如今你还要偷袭取我性命。”赤凤张开翅膀,跳动了几下,“小城主,失算了吧,苍天有眼,哈哈哈—” “赤凤再有罪,也不该来由你动手。”甄寻说着,慢慢掰开英儿的手指,将肃威拿走,顺手抹去上面的泥渍,再示意英儿看向岩麟,“你是城主,要想服众就不能脏了一双手。” 赤凤趁着二人说话的空隙,扇动着翅膀扑通起来:“若是要死,你那与我签订协约的娘亲难道不应该死吗?若不是她相助,我怎么能聚集到如此多的生力?” “可是—”英儿气愤地甩开甄寻的手,焦躁地看向已经飞到半空中的赤凤。 甄寻脚边的菊枉瞬间变成一头黑漆漆的巨兽,高高跳起后后伸出锋利的爪子,一把将赤凤拍在地上。 “明朔听令。”说话的是沉默了许久的岩麟。 “属下在。”一个戴着垂脚幞头的银发少年端着一个石臼缓缓走了出来,身上的罗袍还绣着一树暗淡轻黄的桂花,整个人显得乖巧恬静。 “我是……天地间唯一的一只赤色凤凰,你怎敢动我?”狼狈的赤凤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努力瞪圆了眼睛,虚弱的声音也掩盖不住猖狂。 赤凤的猖狂并不是毫无来由,保护物种多样性,对珍稀品种从轻发落是时序之神与秩序之神的约定之一。 “已经不是唯一一只了,你还不知道吧,你被封印的这些年里,有两颗凤凰蛋孵化出了红色的红色雏凤。”岩麟淡定地解释。 “鸟族赤凤,蛊惑世人,为害一方,不思悔改,捣其内丹,以涤三河。即日起,褫夺其瑞鸟之格,贬为原禽烛夜。”岩麟抬手,召唤出一沓处方笺,写上了信息和刑罚,之后便撕下了那张处方笺随手抛在空中。 “属下得令。”明朔高高跃起,在空中接住了那张处方,安稳落地,幞头的垂脚也随着他的动作竖起又垂下。 所谓捣刑,就是取出已经修炼到一定境界的的奇珍异兽的内丹,投在石臼中舂捣,凝结所有修为的内丹一旦被毁,内丹主人所有的修为便都会荡然无存。 甄寻跟英儿解释,岩麟审判的意思是,用赤凤的内丹清理盘龙城三条被污染的河水,并且从今以后,赤凤都不是凤凰了,生生世世都是大公鸡,烧着吃烤着吃炖着吃都行。 手中的小捣杵瞬间变成了一根棍子,只是轻轻在赤凤身上敲了三下,一颗带着红色火焰的小珠子从赤凤身体中脱离出来,被明朔放石臼里,捣碎成了一小撮亮红色的粉末。 随着明朔的扬撒,那一撮粉末也随着夜风落入了三条河面上。 明朔将要退下的时候,却被英儿叫住了。 “仙人请留步,你手中的捣药杵我有些眼熟,可否借来一看?”虽然是用着请求的语气,可英儿的口吻却是强势。 明朔抬起头,一张脸精致白皙,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岩麟,显得有几分楚楚动人。 岩麟听到英儿的话,挥手让明朔退下,强大的威压让英儿低下了头:“砸到凉笙的柱子确实是明朔的药杵所化,他也是奉我的命令,凉笙假借城主之名,联合赤凤,蛊惑害人,虽是善心,却为恶行,又私自封印瑞兽十几年,念其悔改,才给了她一个全尸,你有什么异议吗?” “我……没有异议。”英儿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就只剩下甄寻和已经变成猫咪的菊枉了。 “英儿。”甄寻轻轻唤了一声,可英儿却像是一座石像一般。 “英儿?”甄寻再次轻轻唤了一声,菊枉也用脑袋蹭着英儿的小腿。 “英儿?你还好吗?”甄寻搭上了英儿的肩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你视作姐妹的朋友的朋友,杀死了你相认还没多久的亲生母亲,你会怎么办呢?再加上你的母亲还是传授你一身技艺的师父,但她却是为了赎罪而死……英儿的心里是一团乱麻,她好想将这一切都抛到身后,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英儿,成王哥哥身边的侍女,而不是如今万人之上的羡英儿。 “我无事。”英儿面无表情地走开,“成王殿下跟我说了,欲成大事者,要忍也要狠。”她没有悲伤和埋怨的时间,盘龙城的城民们还在等着她,等明天太阳升起,她还要去检查城内的三条河水是否已经改变,她还要和公子高一起修改水渠,还要和老城主一起商量阿娘下葬的事…… …… 拂晓,一人一猫站在河畔。 “你不跟他们告个别吗?”黑色的猫正是菊枉,它抬起头问道。 “不必了。”甄寻看向刚刚升起的太阳,丝毫不在意被露珠打湿的裙角。 “你不管那个公子了?喵。” “他只是喜欢上了我的影子。你呢?不管你的檀猖小树了吗?” “我们不合适的,况且她只是想利用我。”菊枉伸了个懒腰之后跳到甄寻的肩头,“小黑鸟呢?” “玄乙说要跟徐老四在这里多呆一阵子再回去,推演节气的方法我也交给他了,英儿昨天带回的果苗也是身强力壮的,我跟那些小果树都聊好了,她们会乖乖在大奏开花结果的,看来盘龙城的铜匠都要学着打造农具喽~” 甄寻说着,从乾坤袋里掏出从徐老四那里“骗”来的符咒和一把组装好的玄石刃。 将符咒抛到空中,金色的阵法亮起,初升的阳光将甄寻的影子拉得斜长,她看了眼玄石刃上若隐若现的字迹,这是岩麟审判留下的,为了感谢甄寻为挽救“橘剂危机”的付出,他将一些感恩的念力加持在那把玄石刃上。 随着甄寻的低声吟唱,光影越加分明,甄寻用那把玄石刃切掉了自己的影子,“胡不归?胡不归”最后一句唱完,切掉的影子消失,她和菊枉也一起消失在阵法中。 冉冉升起的太阳照在河面上,粼粼的红色波光,像朝阳又像晚霞,既像告别,又像重逢…… 第56章 “醒了醒了—” 甄寻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男生惊喜地喊着,愣了一会她才想起来是许长安,头顶上是一条条银白色的游鱼,刚想坐起身,却看到一旁的巴绯牵着她的手熟睡着,不忍打扰她休息的甄寻趁机整理着思绪…… “醒了?醒了就好。”康回坐到甄寻的床边,轻轻整理了一下巴绯盖在脸上的凌乱碎发,“你昏睡了的这几天,你巴绯姐姐一直守着你,刚过了国界就一个劲给你输送念力。” 巴绯姐?甄寻变幻出一张躺椅,好让巴绯躺得舒服些。 “甄寻,你?”康回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甄寻一个噤声手势给打断。 轻手轻脚地离开睡塌,甄寻示意康回跟自己在一旁讲话。 询问后得知,那日甄寻以身献法之后就被完成的阵法弹飞到一旁,康回和巴绯找到的时候甄寻已经昏睡了,巴绯检查后发现甄寻身上并无大碍,便猜想是灵力亏损过多才陷入昏睡,再加上入职礼在即,这次的名单甄寻也赫然在列,巴绯和康回商量了之后便决定先带着甄寻回华夏。 难道在奏朝的遭遇都是一场梦吗?甄寻怅然若失。 “刚刚是怎么回事?你的法术怎么一下子精进了那么多?“康回问。 是吗?甄寻看向自己的手掌,像是想起了什么,在腰间的乾坤袋中一顿翻找。 “对了,四头火羊也都放进你的乾坤袋里了。“ 甄寻应和着依旧不停翻找,一只小黑猫突然跳了出来,接着是一套刀具和一枚枣核钉。 原来,奏朝的一切都是真的…… “康回,你知道时空穿越吗?”甄寻试探着问道,看到康回凝重的神情,甄寻以为康回不相信自己的话,便拿出平板,查找奏朝的资料。 奏王朝一共传国君32代37王,享国共计802年。 输入“英儿“,查无此人,输入”羡英儿“查无此人。 没有了英儿,盘龙城在甄寻的眼中也不过是座带有历史的古城。 甄寻找到成王的词条,奏朝第二位君主,继位之初,年纪尚幼,由皇叔奏公旦摄政……公元前1021年,因病驾崩,在位22年……奏成王与其子奏康王统治期间,社会安定、百姓和睦、“刑错四十余年不用“,史称“成康之治“…… 词条上成王的图片是一幅画像,透过那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的脸,甄寻仿佛看见了那个隐忍的少年…… “要参加入职礼了,激动不?小孩儿。以后你就可以跟姐姐一块办公了。没想到你一觉醒来厉害了不少。”巴绯兴高采烈地说道,看着甄寻一脸茫然的样子,她又说:“怎么了,是有些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差?”说着就一脸担忧地拉起甄寻的手。 “打工哪有什么可开心的?“康回在一旁吐槽。 藕粉圆子显示有新消息,让我去司危府偏殿办手续,甄寻说。 司危府偏殿?怎么会是那个地方,巴绯心中揣测着,嘴上却没有多说什么,甄寻死前涉及命案,再加上刚去越国解决了橘剂的事有些事情要去司危府偏殿交接也是正常。 “小孩,遇到什么情况记得给姐姐发消息,有姐姐在,谁也不敢欺负你。“巴绯信誓旦旦地保证。 “放心啦,我记着呢。”甄寻喊了一声便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刚准备蹲下捡糖的甄寻看见一双42码的毛爪子,以及,一滴“吧嗒—“掉在地上的口水,她震惊地抬起头,白棕黑,小山一样的狗狗正好奇地看着她。 伯恩山犬吗?认出狗狗品种的甄寻很快放心下来,毕竟伯恩山犬的亲人性格可是出了名的。大伯围着甄寻嗅了两圈,然后叼起甄寻掉在一旁的大肥兔奶糖放在甄寻的脚边,抬起头向甄寻示意的大狗嘴角不争气地又淌出口水。 “你平时都吃啥呀?这么长的这样大?”甄寻忍不住对伯恩山犬上下其手。 大狗狗吧唧着嘴,尾巴摇的跟朵花似的。 “狗狗不能吃太多糖哦,会掉毛的。”先是不知道这种狗狗能不能吃糖,再想到刚刚的大肥兔还没剥开糖纸,情急之下甄寻一把掰开狗嘴,想要将奶糖掏出来。 伯恩山犬跃起,叼住甄寻挂在腰间的水晶牌就窜了出去,甄寻奋力追赶着,虽然自己身体轻盈了许多,跑起来比常人更快,但是自己的双驱动力实在是赶不上四驱动力。 跑了一阵,看见甄寻没追上自己,伯恩山犬吐出水晶牌还蹲下摇起了尾巴。 这狗狗终于玩够了?甄寻正想偷偷拿走自己都牌子,顺便夸一句乖狗狗,可它看见甄寻靠近了,又衔起牌子跑了出去。 甄寻想到之前许长安说过,这兄弟之前牧过羊,也拉过货,牧过羊的狗狗是挺聪明的,能拉货的狗狗耐力很好,怪不得许长安就给自己养的伯恩山犬起名叫“皮卡“,可是许长安这么没有跟自己说过,这“皮卡“都是会”漂移“的? 还没有追到伯恩山犬的时候,一道白色的闪电嗖的一声蹿了出来,接过大狗口中的水晶牌的狗狗有着修长的腿和清晰可见的肋骨,它乖巧地将口中的水晶牌衔给一旁正在看书的黑衣男人,身后的鞭子似的细尾巴“欻欻欻”摇的正欢。 “你家狗狗,挺亲人的哈。”想要狗嘴夺物,还是从主人下手比较好,只是这狗的主人剑眉星目,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透出十足的冷俊。 “它不亲人。”有风吹过,男子伸手掀回一张被风吹乱的书页,额间的几丝碎发是恰到好处的矜贵慵懒。 天就这样被聊死了? “还有何事?”男子拨弄了一下额间的碎发,抬眼看着眼前的女生。 恍惚间甄寻好像看见他额上一点若隐若现的印记,还没等她再次确认,便已经感觉到一种带着强势和压制的的气场,那只瘦白狗是细犬,莫非眼前的的男子就是…… 司危府的大BOSS,甄寻告诫自己可不要捅出什么篓子。 “有只大狗吃了我的一块糖,会不会影响消化?”伯恩山犬这种狗狗并不常见,甄寻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吃奶糖。 “它是神犬。” 言下之意是神犬肠胃特别好是吗?甄寻心里吐槽着。 “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解决。”男子脸上带着一丝愠色。 “这……”这怎么解决?去看兽医吗?还没来得及甄寻说出自己的想法,刚刚的伯恩山犬便颠颠地叼着一包小饼干放到甄寻脚边,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可以了,卡车,下次不许再犯了。”男子摸着大狗狗的狗头安慰道。 “那把苗刀是我给你选的,喜欢吗?“男子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嘴角扬起笑意。 甄寻连忙回答道,喜欢,刚开始她还觉得那把刀有些长,后来联系着也就发现了长刀有长刀的好处,不仅可攻可防,而且工艺高超,最后她还不忘问道:先生,你知道造那把刀的工匠是谁吗? “你是发现刀柄里面的短剑了吗?看来肃威对你的印象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