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麟行》 西南风云 一 缉盗 没人在乎弱者的尊严。 人生路,坎坷路,平民百姓、江湖儿女、士族门阀皆如此,终之一生摆脱不了一个“命”字,离不开一个“争”字,争财、争名、争权势、争活路,归根结底争的都是一口“气”,只为了更好的活着。 莽莽群山,参天巨树高耸入云,繁茂的枝叶几乎遮蔽了天空,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山外晴空万里,林间却一片肃杀,落地的腐叶积了厚厚一层,清爽的草木气息中偶尔可闻一丝霉烂的味道。 一老一少于这山中并肩而行。 “师父,已经数日了,这荻山南境却是毫无贼人踪迹,是不是我们追错了方向。”少年终是忍不住问道。 这少年只十五六岁年纪,却已身高七尺有余,体型修长健壮,眉宇间颇具英气,只是那一身灰色粗布衣早已破破烂烂,若不是背上那柄长剑,却是与乞丐无异。 “航儿,何必纠结于有无贼人,这荻山深处罕有人迹,你我师徒漂居边境数年,头一遭踏足此地,何不收心敛神,好好欣赏这天地造化下的钟灵毓秀,多多体悟这自然之奥妙。” 荻山,蜀地西南名山,东起边陲重镇嘉武城,西至蛮荒无人之地,又转而向南探入南疆,遍布森林、草木茂密,可谓是飞禽走兽的乐园。 老者似是沉醉在这山中扑鼻的沁人气息中,一脸陶醉闭目享受,脚下却是未受半点影响,走的虽慢,但竟如履平地般。 此时若是有旁人在侧,看到这老者只会觉得颇为可笑,这老者的形象更是不堪,白色长袍满是灰渍,下摆处烂成了黑色絮状,脚上的麻布鞋各露着一两根脚趾,一头白发胡乱扎在脑后,乱蓬蓬的都打了结了。 明明一老乞丐,却在这故作高深。 少年扭头看了看老者,并未言语,反手一扶背后长剑,也学着老者那般模样,收拢心神,闭目前行。 这林中极为寂静,只有这老少踩踏腐叶的吱吱声和山风吹拂巨树枝叶的沙沙声,偶有几声清脆的鸟叫。 清幽的林间,孤行的师徒,远远看来确有些世外高人寻仙问道的意境。 只是那少年没走几步却是摔了个跟头,一头砸进地上那厚厚的腐叶中,少年未吭一声,起身便又跟了上去。 老者并未停步,背在腰后的双手却是垂到了腰间,眼眸微睁,俯身捡了根枯树枝握在手里。 老者驻足,看向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嘴里轻念道:“畜生,竟打起了老夫的主意。” 话音刚落,只见前方林间冒出几对绿瞳,在这阴暗的密林中格外显眼。 “狼,师父。”少年提醒道。 老者握着树枝的右手抬起,一指狼群,说道:“航儿,这几头畜生正好给你练剑。” 少年闻言拔出背后长剑,两步上前,持剑而立,竟是左手握剑。 狼群现身,为首的头狼弓着腰身、呲着尖牙,已缓步靠近,似是在试探这一老一少。这狼群规模不大,只五六头而已。 少年死盯着头狼,只待一剑毙命。 狼奔,獠牙森森,嘶风而来,霎时便到少年跟前,直扑少年脖颈。 少年已是闻到了那头狼口中的血腥味,这是刚捕猎过。 剑起,剑光乍现,少年俯身右移半步,左手反手持剑,由后至前划了一个半圆,极为淡然,起身、甩剑一气呵成。 头狼哀嚎着摔到地上,腹部一道近两尺的口子,鲜血直流,跳动的脏腑清晰可见。 狼群四散。 傍晚,林中一处篝火,老少二人围坐。 “师父,这狼肉烤来吃,竟也十分美味。”少年贪婪地啃食着手中的烤肉。 这老少深入荻山,多日未见荤腥,此时这又硬又腥的狼肉撒了点盐巴却成了美味。 “世间万物,弱肉强食,航儿此时感叹这狼肉美味,却不知那狼群又在何处大快朵颐。”老者两臂一抖,将长袖荡至肘间,伸手抓起那烤好的狼腿便往嘴里送,那苍老的左臂竟有一片莲花刺青。 少年只顾着大口咀嚼吞咽,并未搭理这个吃肉都能吃出感慨的老头。 少年不搭理老头,却有旁人闻着肉味寻了来。 “桀桀,老叫花子说得不错,本大爷赞同得很!” 只见林间走出三人,均是江湖人打扮,为首那人手提一柄截头大刀,其身后二人各持一把腰刀。 老者抬头看了看来人,嘴里继续啃着狼腿,说道:“能在这深山相遇,你我可谓是缘分匪浅,来,不必客气。” “哈哈,老叫花子,死到临头了还装腔作势,你老少二人深入这大山野林,可不是为了吃口狼肉吧?”为首的汉子讥讽道。 “唉,福远镖局十几个镖师,还有那同行的良兴商行万掌柜一家五口和伙计,二十多条人命,连妇孺都不放过,你可真是罪大恶极。”老者说道。 “哈哈~老子干的就是这杀人越货的营生,说起来,那万掌柜的妾室可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可惜性子太烈,不得不杀了她。至于那襁褓中的崽子,若不是那小兔崽子哭闹引来了巡防官兵,老子的弟兄又岂会死伤殆尽,老子又岂会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入这深山野林?!”这汉子一脸凶狠地说道。 汉子说话间打量着老者和少年,又说道:“早就听闻嘉武附近有老少二人,专司那府衙通缉布告,挣取赏银。今日你二人自觉是寻本大爷而来,岂不知在本大爷眼里,你二人只是送上门的肥羊罢了!” 这汉子说罢竟舞刀杀了过来,其身后两个同伴抄刀杀向少年。 “唉,这一路寻你踪迹,这把老骨头都快散了,你就不能先让老夫吃饱喽!”老者一声喝,直接原地拔起,捡起地上那枯树枝便向前刺去。 剑气! 一道剑气沿枯枝激射而出,舞刀的汉子哪曾想这老叫花子竟然是一位剑道宗师!惊骇之下瞬间起了逃命的念头。 剑气从那汉子身侧掠过,径直刺向奔向少年的那两人,只这一刺,这林间顿时遍布寒意,剑气破空而去,那二人一脸惊恐,竟是吓得止住了脚步。 三个贼匪皆是一脸冷汗,几个呼吸后,剑气弥散,却是无一人受伤。 “唉,老喽,老眼昏花,竟是打偏了。”老者讪讪地说道。 少年早已拔剑在手,鄙夷地白了老者一眼,便冲向使腰刀的那二人。 那二人刚回过神来,在身上胡乱摸了摸,见无伤口,心下大喜,只道是老头唬人。 少年与这二人登时交上了手,人影交错、刀剑交锋,这少年剑法着实了得,那剑招时而轻柔飘忽、时而暴烈刚猛,只三五招,那使腰刀的两人竟是被压制住了。 为首的恶汉尚愣在原地,手提截头大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前这老头明显是个隐世的高手,远非他可敌。 恶汉偷瞄老者,只见那老者神定气闲,似是无事人一般。 “于德龙!”少年大喝。 恶汉闻声转头,一脸惊恐,却见两个同伴已横尸林间,这是何时被那少年杀的? 恶汉强装镇定地回道:“是本大爷,你待如何?” 这说话间少年已奔至恶汉身前三四步远,左手已蓄势出剑。 “你若能胜了这少年,老夫便放你一条生路。”一旁的老者开口道。 “老叫、老前辈可要言而有信!”那于德龙闻言如蒙大赦一般。 老者并未再言,少年剑锋已到。 于德龙转身舞刀格挡,少年一击未中却是并未纠缠,几步转到于德龙身侧。 于德龙见状急挥大刀,一刀横砍,力道之大、速度之快竟产生了破空声,“吱嘎”声起,这极具威势的一刀却被少年后仰身躯躲过,竟然砍到了身后粗壮的树干上。 “一百两。”少年轻声念叨。 于德龙双眼黯淡无光,心中暗道:“一百两?我的项上人头?” 那截头大刀卡在树干里,于德龙却是再也拔不出来了,少年躲过那横砍的一刀,竟是原地扭转腰身,一剑刺穿了于德龙的胸膛。 数日后,南齐西南边陲,边防重镇嘉武城。 这嘉武城地处蜀地西南,南靠小别山山脉,北临荻山,这两座山脉堪称天然屏障,阻隔了蜀地与南疆的通路,这城池便建在两山峭壁之下,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 府衙缉捕司偏房,一少年肩抗一柄截头大刀,手提一满是血渍的粗布袋,正与官差交涉。 “小子,可以啊,这于德龙被官军追捕,早已逃入荻山深处,这都能被你寻着,行,本官这就将赏银给你。”一青衣官差打开粗布袋,里面赫然便是那于德龙的首级。 旁边几个灰衣官差也在七嘴八舌的议论: “近几年这布告上的大盗恶匪半数是被这老少擒杀了,得的赏银少说也得有上千两,却整日里跟个叫花子似的。” “兄台有所不知,这二人得了赏银便会分于穷人,又居无定所,常在那城西破庙栖身,因此却是邋遢一些。” “也不知这老少是何来路,自三年前到此,便干了这种营生,不止缉拿盗匪,还猎杀流寇和蛮人探子,这少年小小年纪,却是杀人如麻。” “唉,在下有幸亲眼得见,时隔两年有余,每每想起仍是心惊胆战。那时我尚在军中当差,一日于荻山南部巡防,却碰见这少年刚屠杀了一队蛮兵哨探,一地的残肢断臂和蛮人头颅,当时他满身血污,肩上还挂着把蛮刀,恍如那地狱修罗。” “说到这流寇和蛮人,咱嘉武城一众铁匠铺子也是跟着沾了不少光,这两年却是省了采购铁矿炼铁的工序,只这小子倒卖流寇与蛮兵的兵器便足够铁匠们日常所需。” 少年闻声瞟了众官差一眼,这几人瞬间没了动静,那冰冷的眼神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少年拿了赏银走了,又往铁匠铺卖兵器去了,截头大刀,三两。 “这少年可有姓名?”一灰衣官差问道。 “亦天航。”青衣官差看着离去的少年回道。 西南风云 二 杀手 嘉武城一不起眼的酒肆,雅闲居。 “呦,贵客临门,上座。”店小二忙不迭的迎出门去。 只见一老一少俩叫花子进了来,那老的径自往窗边的坐榻走去,脱了鞋便上了榻,跪坐在案几前,丝毫不忌讳脚上那些泥灰,掌柜的瞥了一眼,满脸堆笑地说道:“乞老,还是照旧?” 老者闻言爱答不理地回道:“嗯,一壶逍遥酿,二斤熟羊肉,两头紫皮蒜,四张胡饼。” 少年卸下背后长剑,跪坐在案几一侧。 这酒肆虽然不大,但收拾的极为干净,布置得也颇为讲究,多有绿植鲜花摆放,与这老少的形象确是格格不入。 不多时,店小二便将这老少所点酒食端了上来,余光瞄了瞄少年身旁的钱袋子,讨好道:“乞老与天航兄弟这是又擒杀了哪位大盗?何时能带上小人同行?” “小五,少操心些江湖事,与你爹将这酒肆经营好便是。喏,一两银子,不用找了。”老者自顾自的夹起羊肉便吃,身侧的少年已是为他斟满了酒。 隔着不远的另一个靠窗案几,两个汉子刚落座,抬头便瞧见了衣着破烂的老少,一人毫不客气地说道:“唉,如此清净优雅之地,竟来了这般腌臜人物,真是扫兴。” 说话的汉子一身浅紫色劲装,长脸、浓眉、细眼,瘦高个。 “韩兄言之有理,只是不知道这掌柜的犯了哪门子邪,竟将这叫花子放了进来。”同桌的另一矮胖青衣汉子说道。 与这二人邻桌的客人闻言小声提醒道:“二位是刚来这嘉武城吧,奉劝两位慎言,那老少可非常人。” “哦?有何非常之处?烦请阁下细细说来。”青衣汉子抱拳问道。 “这嘉武地处边陲,城外多有流寇拦路抢劫杀人,但自这一老一少到此后,流寇都快绝迹了,我等往来行商都安心不少。” “这官军作为与这两个叫花子又有甚关系。” “二位是真不知啊,那背剑少年以缉盗为业,专杀那拦路贼匪与通缉的大盗,这两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领了多少赏银。” “若是如此,这老少岂不富得很?只是为何这般打扮?” “这便是慎言之处了,这老少虽然得了不少赏银,但是出手极为大方,常将钱财分于穷人,再看那一桌酒肉,不过二百文钱,却是给了店家一两银子。” “哦,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失敬了。” 这俩外乡酒客听旁边客人这一说,脸上却是阴晴不定,不多时便结账离开了。 城中小巷,离酒肆不远处。 “韩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等找寻这老少十余日,没想到竟在此处遇着,何时动手?” “兄弟何必着急,你我先探个究竟、摸清这二人底细再说。” “好,不过那吴老爷可着急得很。” 半夜子时,城西破庙,神像倒卧,蛛网遍布,地上随处可见残砖断瓦、落叶枯枝。 庙中鼾声频起,老叫花子仰面酣睡,少年亦天航抱剑倚墙而眠。 庙外脚步声起,不知几人袭来,只听“腾腾”几声轻响,有人跃上了庙顶,两个黑衣人透过那破损的屋顶往庙里窥视,手里各拿着一支吹针。 黑衣人实是多此一举,这破庙四面墙垣塌了两面,全靠四根柱子撑着。 “哗啦啦”一阵响,瓦片掉落声、砖石倾倒声连作一片,庙顶被踩塌了。 “航儿,地震了,快走。”熟睡的老者瞬间起身,连那破麻布鞋都不及穿,慌慌张张便往外跑。 亦天航向来睡得轻,早就察觉到了脚步声,此时已奔到了庙外,仗剑而立。 “好小子,竟然不管老夫死活,自己先跑喽。”老者蓬头垢面一脸灰尘跑了出来,抱怨道。 “师父,有客到。”亦天航说道。 “嗯?这大半夜的,谁人又来拜访老夫?”老者随口回道。 破庙外的三个黑衣人看着眼前景象颇为无奈,没想到这庙如此不结实,那两个跃上庙顶的黑衣人自断瓦残垣中爬了出来,黑衣变作灰衣。 “韩兄?这如何是好?”一矮胖黑衣人问道。 “一个残烛垂暮,一个后生小子,怕什么,直接上!”那为首的瘦高黑衣人回道。 听话音,是白日里酒肆那俩外乡人。 月色下,五个黑衣人前三后二将那老少围住了。 “什么人?”少年亦天航问道。 “讨债人。”瘦高黑衣人说道。 老叫花子拍打着身上浮灰,说道:“老夫从不欠人银两,哪来的债?” “臭叫花子哪这么些废话!动手!”瘦高黑衣人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 话音刚落,两枚飞针便袭向那老少背后,无疑是那俩“灰衣人”发动了吹针。 正面的三个黑衣人同时拔剑袭来,一柄软剑、两柄青峰长剑,软剑直刺亦天航,两柄长剑招呼老者。 那老者似是仍嫌他那邋遢长袍沾了灰尘,俯身又去轻抚衣袍下摆。 只听一声闷哼,袭向老者的一个黑衣人仰面便倒,月色下,那人面门上一枚飞针已没至尾端,已是口吐白沫,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银针上涂着见血封喉的剧毒。 矮胖黑衣人见同伴倒地,惊诧之下,手中长剑迟疑了片刻,老者却是正巧起身,一肩顶到黑衣人握剑那手,长剑落地,老者抬手按向黑衣人胸口,似是没站稳想要找个东西扶一下。 这矮胖黑衣人似是受了重击般,只嘟囔了声“韩兄”便瘫软倒地,老者转身看向亦天航,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这几个呼吸,两个黑衣人身死。 亦天航已与瘦高黑衣人交上了手,这位“韩兄”确有些本事,手中软剑如腾蛇飞舞般,亦天航独力难支,已是身被多处剑伤。 老者并未帮手,只站在一旁看着。 踩塌庙顶的那两个“灰衣人”见同伴莫名其妙的倒了,愣了片刻,撇了吹针针筒便各挥刀剑杀向老者。 老者也不反击,只赤着脚在那几步范围内游走,刀光剑闪,却碰不到他分毫。 那瘦高黑衣人早已察觉这边动静,虽没看清老者是如何杀了他的两个同伴,但明显这老头的武功不弱,最起码应该跟他差不多。 瘦高黑衣人一剑轻松逼退亦天航,说道:“想不到这边陲之地还有高手隐世,老叫花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已死之人。”老者说道。 “胡说八道,再不说实话,老子先杀了这小子。”瘦高黑衣人喝道。 这瘦高黑衣人若是知道这老叫花子并非他所想的那种“高手”,而是能够以气化形、隔空伤人的剑道宗师,估计此刻早就跪地求饶了。 亦天航被那瘦高黑衣人轻视,眼神瞬间凌厉,挥剑便往其脖颈斩去,瘦高黑衣人横剑格挡,一手持剑,一手扶住剑身,轻易便将亦天航的长剑挡下,但那软剑受力弯曲,剑锋却是直刺亦天航。 亦天航疾退,瘦高黑衣人紧跟而来,仅两三步距离。 亦天航身后不远处便是倒塌的破庙,眼见着退无可退,索性一脚蹬住地面止住退势,不退反进,左手持剑刺向黑衣人胸口,右手不知去背后摸索了什么。 那瘦高黑衣人大踏一步,腰身下移,一剑刺向亦天航小腹。 亦天航一剑刺空,黑衣人那软剑却是洞穿了亦天航的腰腹,二人如同定住了一般。 瘦高黑衣人弓步下腰,上身前倾,右手一剑斜刺,亦天航呈站立状,左手持剑在黑衣人右肩之上,右手按在黑衣人左肩脖颈处。 “天航!”老者见状大呼,情急之下只两三掌便拍翻了那两个“灰衣人”,瞬间来到亦天航身边。 “无事,师父,皮外伤。”亦天航咧嘴说道。 老者急忙上前查看,那软剑只贴着少年的肌肤刺穿了衣衫。 “还好,老夫还以为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老者长舒一口气说道。 “唉,这人怎么没动静了?”老者问道。 只见亦天航右手按在瘦高黑衣人脖颈处,两指间夹着一枚银针,这人已口吐白沫没了气了。 “可惜,竟被你杀了,老夫还想跟他打听些事呢。”老者说道。 亦天航拔出腰腹处的软剑扔到一旁,一脚踹翻了黑衣人,抬手擦掉头上冷汗,说道:“你这师父当的,徒弟身陷险境都不知道援手。” “哈哈,老夫对自己的徒儿还有很有信心的,只是不知徒儿你何时练就了接飞针的绝活。”老者讪讪地笑道。 “臭老头,若不是那飞针射到剑鞘上,你就得另收高徒了。”亦天航白了老者一眼,说道。 亦天航刚才竟是一换一的打法,左手虚晃一剑,杀招却是从背后剑鞘处摸来的毒针。 “唉,‘拜仙叩’,北苍派的剑招,这北苍派高徒怎会来这西南边陲?”老者自言自语起来。 “北苍派?‘拜仙叩’?”亦天航问道。 “不错,之前这杀手拔出软剑时,老夫便猜测他是北苍派弟子,方才他刺向你小腹的那一招,便是北苍派的招式。”老者回道。 二人说话间,却有一“灰衣人”正挣扎着起身。 亦天航见状看向老者,老者颇为不好意思,小声念叨道:“老了、老了,这掌力也不如从前了。” 老者说罢便大步截住了那“灰衣人”去路,几下点了其穴道,问道:“你等是何人?为何来寻我这老叫花子麻烦?” 西南风云 三 寻仇 “前、前、前辈饶命,小人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杀手求饶道。 “你等受何人指使?为首的那人可是北苍派弟子?”老者继续问道。 “回、回前辈,我等五人是受吴老爷所托,前来取你二人性命。韩、韩兄确实是北苍派出身,不过早已离门十余年,与我四人结伴做这杀手营生也有好几年了。” “哦,还好。”老者喃喃自语。 “师父,什么还好?”亦天航问道。 “无事。”老者随口回道,又继续问向那杀手:“吴老爷?可是这嘉武城吴城守?” “正是。”杀手回道。 老者不再发问,亦天航瞅了瞅溜达到一旁的邋遢师父,却是上前继续向杀手问道:“姓吴的为何要杀我二人?” “少侠饶命,小的知无不言,小的听韩兄提过,这吴老爷说,有老少二人断他财路。” “有何凭证?”亦天航自不会因这杀手三言两语就确定那吴城守是背后雇主。 “那、那吴大人与韩兄有约,若是今夜得手,可于城守府后院正房堂屋外轻叩房门,三急两缓为讯,吴大人明日自会派官兵前来此地处理后事。” “原来如此。”亦天航冷哼一声,却是一剑结果了这最后一个杀手。 丑时,嘉武城城守府,后院院墙外。这城守府前院是府衙,后院便是城守及家眷居住的宅邸。 “航儿,为师的话可还记得?”一黑衣人低声说道。 “嗯,徒儿向来牢记于心,为我仇者,斩尽杀绝。” “好,去吧。” 这老少二人此时已是换上了杀手的夜行衣,院中又黑漆漆一片,正好行事。 亦天航黑布遮面,纵身一跃便翻入墙内,避开巡夜的家丁,几步便寻到后院正房。 这城守府后院之前来过几次,没想到这次来竟是来杀人的。 亦天航紧贴房门,附耳细听房中动静,抬手三急两缓轻叩,只听屋内有人问道:“事办妥了?怎么好像只回来你一人?” “禀大人,那老少难缠的很,几个弟兄都没了,只我活着,不过幸不辱命。”亦天航压低嗓音回道。 “好,进屋一叙。” 亦天航正待推门而进,却听得屋里机弦转动之声,弩! “砰砰砰”的弩臂震荡声,亦天航急忙闪躲,只见数支弩箭穿透房门激射而出。 亦天航抵门靠墙站立,试探地问道:“吴大人这是何意?” “哈哈,韩大侠手持利刃夜闯官员宅邸,你说本官是何意?”屋内一人回道。 “吴大人这是要杀人灭口?”亦天航继续问道。 “韩大侠这说的哪里话,你等五人见财起意,杀害我嘉武英雄乞儿师徒,却又来谋害本官。” 这说话间,院中举起多处火把,自东西厢房冲出数十官兵,已是长矛林立,刀剑出鞘,弩弦拉满。 亦天航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是那杀手胡乱攀咬,这吴城守是无辜的,此时看来,吴城守确是雇主无疑。 敌众我寡,强弩环伺,亦天航又有伤在身,不敢硬战,转身便要奔逃,却被一众官兵围住,十余条长枪同时刺来。 有劲弩威慑,亦天航不敢攀爬屋顶,情急之下只得向前打了个滚,躲开刺来的长枪,滚到了一众官兵脚下,暗道:“臭老头怎么还不来援手?” 持枪官兵见亦天航近身,抽枪急退,亦天航才要起身,却见又十余把刀剑砍来,只得就地再滚,好不狼狈。 这官兵之间的配合确是出人意料,长枪在前,刀剑在后,弓弩在侧,任你武功再高也难逃性命。 亦天航又被逼退回墙角处,想要冲入房中,却又忌惮房中劲弩,只能倚在墙边勉力挡开刺来的长枪。 “哈哈,今日要你插翅难逃!”屋中吴城守放肆大笑。 亦天航走投无路,却是仍不见师父来援,这院中厮杀声早该引起老叫花子的警觉。 “铮”的一声响,一条铁链破空而来,亦天航急闪,却见身旁墙上插着一个亮晃晃的铁爪。 “抓好!”一声轻喝自西厢房屋顶传来,只见一黑衣人立在那屋脊上,两手拽着铁链。 亦天航也不犹豫,一把抓住链子,便被拽飞了出去。 “嗖嗖嗖”破空声起,弩箭激射而来,亦天航于半空中急挥剑格挡,那黑衣人也躲到了屋脊后,仍奋力拽着铁链。 “快追!莫要走了要犯!”那吴城守已闯出屋来,大喝道。 亦天航借这铁链跃上西厢房屋顶,双脚一碰瓦片便翻身一滚,也躲到了屋脊后。 “多谢阁下援手。”亦天航对身旁的黑衣人说道。 “哼,胆子不小,竟敢刺杀朝廷官员。”充满嘲讽的声音自身边响起。 亦天航闻声转头看去,却是一女子,虽然黑纱遮面,但那俊眼修眉、削肩细腰,还有那鼓起的胸部无一不在说着:“本人不是什么阁下,而是女侠。”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这蒙面女子娇喝道。 “哦。” 二人说罢便跃出院外,往巷子黑暗处奔去,刚跑到后墙外,却见墙根处一黑衣人鼾声如雷。 “师父!”亦天航疾奔过去,大声喊道。 这睡着的黑衣人正是那老叫花子。 “唉?徒儿?事办完了?老喽老喽,这一迷糊竟然睡过去了。”老者迷迷瞪瞪的站起身来。 那黑衣女子立在一旁也不着急,只看着这一老一少,似是在抿嘴偷笑,心中暗道:“今夜这事要是回去跟几位师兄提及,只怕要笑掉几颗大牙,黑夜行凶,这杀手竟然睡着了。” “中埋伏了!快走!”亦天航一把拽住老者便要跑,却觉肩膀疼痛难忍,扭头一看,右肩上竟插着一根弩矢。 “徒儿急啥,那吴怀德有准备?”老者仍是睡眼朦胧,慢条斯理地问道。 “没空跟你细说,先脱险再说。”亦天航顾不得右肩伤势,急道。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应是官兵追了出来。 “追兵将至,我有一计,两位可要听听?”黑衣女子忍不住开了口。 “呦,老朽老眼昏花,竟没发觉这身旁还有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侠,失敬失敬。”老叫花子两眼瞬间来了光彩,盯着黑衣女子上下打量。 也不怪这老头失态,这女子身材高挑,身姿曼妙,着实出众,在这凉爽的晚风中,那宽松的夜行衣都遮掩不了,宫腰纤细,玉腿修长,一双凤眼忽闪,可谓是天生尤物。 “呵,这老的也没个正经。”黑衣女子不屑道。 “你二人还要在这耽搁,那本姑娘可就先走了。”女子又说道。 “还请女侠见谅,有何妙计尽可说来。”亦天航倚在墙边,侧头往巷子里看去,追兵已是近在咫尺。 “老头引走追兵,你我去杀了那狗官。”女子轻声急说道。 “好。”亦天航不等老者回话,与黑衣女子瞬间便又翻上了墙头,悄无声息的又回到了府衙后院。 老者愣在原地,看看墙头,又看看四周,正要开口大骂,却见巷子里冲出数十官兵。 那官兵也看见了老者,双方都是一愣,众官兵各自纳闷:“这杀手是脑子坏了?怎在此处呆若木鸡一般?莫不是要束手就擒?” 老者也反应了过来,心中大骂:“好啊,臭小子,竟敢如此坑害老夫,那女子只一句话便跟人走了,真是见色忘师!还把这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丢给老夫,简直是欺师灭祖!” 老者转头就跑,数十追兵追着老者远去。 西南风云 四 杀官 亦天航与黑衣女子又潜入后院,刚轻手轻脚摸到耳房外,只听堂屋内吴城守低声说道:“切不能走了那姓韩的,若是本官的事漏了出去,怕是要满门抄斩!” “夫君,那这如何是好?虽说那乞儿师徒断了咱家铁矿的生意,但好歹他老少二人三年前救过我与烟儿,烟儿这孩子又喜欢天航的很,唉,今日却雇凶杀了他师徒,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一妇人说道。 “哼,只不过跑了个韩盛,你便这般忧心反复,可别忘了,你整日里抱怨本官薪俸太少,不足你平日里花销,若不是你旁敲侧击,本官岂会下这决心杀那老少!”吴城守愤愤地说道。 “好了,姐夫,你也别怪家姐,女人吗,总是模棱两端、犹豫不决的多。”屋中又一汉子说道。 “哼,还不是为了你的铁矿?!本官自上任以来,你便巧取豪夺将那崔家的矿产占为己有,你说说你,你身为这嘉武城的城防都尉,净做些掉脑袋的事!”又是吴城守的声音。 “姐夫,您这话可就难听了,这几年来,您可没少跟我这拿银子,你我二人官路亨通可全靠那矿了,咱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边陲之地吧?!可自打那老少叫花子来了,咱这铁矿的生意一落千丈,每年损失上千两银子,小弟我这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才七十两。”那汉子抱怨道。 “好了,好了,也是那老少找死,本来猎杀贼匪赚取赏银对各方都是好事,竟又贪心不足、倒卖兵器断我财路,俗话说,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也怪不得我等,只要今夜再杀了韩盛便可。”吴城守似是在安慰他夫人。 “姐夫放心,参与今夜之事的全是小弟心腹,都得过小弟的好处。”汉子又说道。 妇人说道:“也罢,只怪那老少不知好歹,亏我之前还特意将他二人宴请到家里来,婉转的提过此事。” 屋外,亦天航听得是一清二楚。 “这狗官果然该死。”黑衣女子说道。 亦天航正要答话,却听得院中一声喝:“什么人?!” 黑衣女子的话却是被四个留守的官兵听到了。 亦天航二人从墙后掠出,径直向官兵奔去。 铁爪飞舞,剑如飞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四个官兵便横尸院中。 堂屋内的汉子舞刀杀出,正是吴城守的小舅子赵都尉,赵都尉也不言语,竟是胡乱挥舞腰刀,径直往前院府衙奔去,这是要跑。 吴城守夫妇站在堂屋门口,已是满脸惊恐,急得大喊:“贤弟这一走,是置我夫妇于死地啊!” 话音刚落,却见飞爪破空袭去,一爪正中赵都尉后心,那赵都尉抽搐了几下便一头栽倒了。 黑衣女子收回飞爪,鄙夷道:“都说南齐的都尉个个武勇非凡,怎么这位都尉却是贪生怕死的很?好歹也是执掌一城防务的战将。” “这赵都尉人送外号‘捞钱都尉’,又被戏称为‘活命将军’,至于如何做到都尉一职的,自是因为那白花花的银子。”亦天航平静地说道。 亦天航持剑步步逼近吴城守夫妇,直将这二人逼入房中。 吴城守大汗淋漓,求饶道:“韩大侠大人大量,酬金在此,二百两分文不少,另有贵弟兄恤银三百两,还请笑纳。” 桌上的这五百两银子本是给赵都尉手底下那帮弟兄封口的,没想到此时又被吴城守拿来保命了。 亦天航并未答话,扯下面上黑布。 “啊?!竟是天航贤侄!这、这,这贼人见财起意。。。”吴城守没想到这折腾了半夜的黑衣人竟是亦天航,此时心中乱如麻,绞尽脑汁想要糊弄过去。 “闭嘴!”亦天航也不给吴城守说话的机会,一剑刺穿了其咽喉,吴城守口冒鲜血,歪倒在一旁。 那城守夫人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裙底之下竟是湿了一片,显然是失禁了。 亦天航举剑欲刺,却是念及吴城守那小女儿,又于心不忍,便收剑入鞘,拿了桌上的两袋银子便要离去。 “小子,留着这恶妇作甚?何不一并杀了?”黑衣女子说道。 城守夫人此时也略为回了点神,胆怯地求饶道:“女侠饶命,贱妇尚有一女,若是我死了,我的烟儿将孤苦无依,还望女侠手下留情。” 黑衣女子见亦天航已踏出门外,没有灭口的意思,便不打算多管闲事了,转头也往屋外走去,只是刚走到门口却是手臂一挥,那腰间的飞爪已是刺入城守夫人的胸膛。 “你?”亦天航闻声转身。 “你什么你?这妇人为了钱财便要取你师徒性命,又亲眼见你杀了这狗官,此时若不杀她,你杀官的罪行一旦泄露出去,这南齐境内将再无你容身之地!”黑衣女子说得是条条在理。 二人杵在门口,正要离开,却又听得屋内传来一稚嫩的女声:“天航哥哥?” 亦天航闻声急忙拽住黑衣女子奔出房外,生怕这女子再下杀手。 那黑衣女子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卧房房门处立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好俊秀的小女娃,只是那雪白的脖颈根处却有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紫色胎记,似是刚被吵醒,只穿着亵衣。 亦天航与黑衣女子翻身上了房顶,几下便跃出了这院子,二人身影逐渐隐于夜色中,而城守府后院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却是响彻天际、经久不息。 亦天航低头飞奔,闻声心痛如绞,那名唤吴紫烟的小女娃是他在这嘉武城里唯一的美好,此时却杀了她的父母,让她哭得肝肠寸断。 “正五品的城守,正六品的都尉,这两个镇守一方的文武大员同时身死,明日这嘉武城可就热闹了。”黑衣女子跟在亦天航身后,说道。 亦天航并未答话,心中却想起这几年与那城守府千金的过往。 整个嘉武城没人不怕他,虽然穷苦百姓都得过他师徒的恩惠,但却都不敢跟他亲近,可能是杀人太多?身上戾气太重? 只有城守府的千金见到他是欢喜的很,常邀他到那府衙后院玩耍,从不嫌弃他衣着邋遢,一口一个天航哥哥,这只因他从流寇的手里救过她的命。 吴紫烟,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去年受邀到城守府赴宴,她母亲城守夫人赵氏曾提过这“紫烟”二字的出处。 “那女娃认出了你,你死命拽着我跑,是不是怕我杀她灭口?”黑衣女子又说道。 这时这二人身处城郊一片民宅之间,夜黑巷窄,亦天航突然转身拔剑,一剑抵到那黑衣女子脖颈处。 “你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城守府?” 黑衣女子似是早就料到亦天航会有这般举动,也不惊慌,说道:“臭小子这就要恩将仇报、过河拆桥了?” 亦天航往前略一送剑,那剑锋直抵黑衣女子肌肤,说道:“我可没什么耐心,你来路不明,又将我师父支走,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杀了你了。” “小子倒是心思缜密,出手也算果断,不过方才为何想要放过那恶妇?就因为那小女娃?”黑衣女子却是顾左右而言他。 “你若是继续答非所问,就休怪在下了。”亦天航只觉头昏犯困,想是右肩流血不断,已是有些失血过多。 “你还能坚持几刻?”黑衣女子察觉到亦天航异状,略有些得意地问道。 “杀你足够。” 黑衣女子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亦天航,说道:“本女侠受师门之命,前来取韩盛首级,从中原到这蜀地,数月追寻韩盛踪迹,本来今夜便要动手,却不想恰巧碰见韩盛等人也是夜行衣打扮,便又一路尾随到破庙。” “哪门哪派?为何要杀韩盛?又为何随我去城守府?”亦天航强打精神问道。 “韩盛杀我门中弟子,本门自然要报仇雪恨。你替我手刃仇人,却又换上夜行衣夜探城守府,本姑娘好奇心重,跟着看看又何妨?”黑衣女子回道。 “好,在下暂且信你。。。”亦天航话没说完,却是一头栽倒,失血过多晕了过去,长剑也掉到一旁。 黑衣女子伸手摸摸了颈下,踹了亦天航两脚,满是责怪地说道:“臭小子,还算有点分寸,若是划伤了本女侠的肌肤,定要你小命。” “还在下、在下的,年纪不大,却学江湖大人般说话,真是幼稚可笑,今夜就把你留在此处,让有缘人捕去邀功。”黑衣女子又讽刺道。 这女子说罢转身跃上墙头,几个跳跃便消失在错落的民宅之间,黑夜中只有那惊起的几声犬吠。 南齐隆武六年五月,边陲重镇嘉武城,主政一方的城守吴怀德、都尉赵复良身死,消息迅速传遍朝野,齐王/震怒。 西南风云 五 带刺幽兰 数日后,城郊民居内。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满床榻,床上人微眯双眼打量四周。 这人见屋中没人,便艰难起身,抄起床边长剑便下了地,却是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绑住右肩伤口的麻布顿时被鲜血渗透,本来苍白的脸色已满是汗珠。 这人正是亦天航,亦天航环顾屋内,只见这屋子打扫的还算整洁,屋内圆木桌上一堆瓶瓶罐罐,应是用来处理伤口止血的药粉,另有一碗汤水,想是有人在他昏迷时给他喂食过。 一旁的木凳上是他的夜行衣和那两包银子,此时的他赤着上身,伤口已被人精心包扎过,只是方才下床又被他挣裂。 “吱嘎”一声,房门被人推开,是一白衣素裙女子,正端着一盆水,虽是农家打扮,但长的是明眸皓齿、倾国倾城,想来便是这家的女主人,也是救了亦天航的恩人。 亦天航不敢直视,躬身便谢:“多谢夫人搭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臭小子,瞎蹦跶什么,看看,伤口又裂开了,本女侠这刚收拾干净,别动,别弄我满屋子血!” 亦天航闻言抬头,细细打量眼前这女子,身姿高挑曼妙,一双凤眼撩人,可不就是那黑衣女子吗? “是你?”亦天航脱口而出。 “臭小子,本女侠哪里像夫人?本人如此年轻貌美,怎就成了夫人了?”女子一脸不悦。 “咳,在下失言。”亦天航受人恩惠,一时语塞。 女子将那盆温水放下,转圈打量着亦天航,说道:“小子命可真大,流了那么多血,伤口又发炎感染,浑身滚烫胡言乱语,昏迷了这多天都不死。” “咳,多谢女侠救命之恩。”亦天航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再次道谢。 “嗯,你当然要谢我,军中弩矢向来涂有‘金汁’等秽/物,若不是我处理及时,你早就染上恶疾死了。”女子拿起木凳上一包银子,边掂量边说道。 亦天航从未承人如此大恩情,此时跟木头疙瘩一般:“敢问女侠名讳,在下日后必会报答。” “你这小子好不知礼数,怎就这般询问姑娘家姓名,看你年纪不大,我也懒得跟你计较,好好记着,本女侠姓虞名问兰,今后要你报答恩情的时候,可别不认账,这五百两银子权当这几日的汤药费。”这女子虽然对亦天航冷言冷语,却终归是救了亦天航一命。 “恩人放心,在下一诺,砸地有声。”亦天航一本正经地回道。 女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砸地有声,咯咯咯,好了,你也知我姓名了,我却只知你名不知你姓,万一以后有用你的时候怎个找你。” “在下姓亦,亦天航,与恩师这几年一直在这嘉武城。” “嗯,好名字,以后也别女侠、在下的,老气横秋,今后你便喊我问兰姐、自称小弟便好,也不知你那迷糊师父跑哪去了。”女子却是一边说话一边拆开了亦天航右肩的麻布,查看起伤口来。 亦天航莫名紧张,杵在那不敢动。 “跟个木头似的,紧张什么,坐过去!清理伤口。”女子一指桌凳说道。 “师父?不必担心,以他老人家的本事,只怕早就寻着我了,应是见我受了伤,又有人照顾,这才懒得现身,自己躲清静去了。”亦天航随口回着缓解尴尬,却是闻到身后阵阵清香。 这女子身上的味道,可谓是暗香盈袖、气若幽兰,亦天航不由得深吸了几口。 “本姑娘担心那个不正经的老叫花子作甚,只是过几日我便要启程回中原,扔你一人在此,万一再死了咋办?岂不白费我这几日功夫?”虞问兰说道。 “生死有命,天命所至,我心安然,你又何必多些担忧。”亦天航已有些语无伦次,浑身紧绷。 这少年虽是屡经生死,心性坚毅,但却从未与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就是陪那吴紫烟玩耍,也是恪守礼仪。 “生死有命?亏你还以缉捕盗匪、猎杀流寇为生,竟信什么生死有命,这四个字可对得起你身上这些伤痕?”虞问兰嘲笑道。 数日前那晚,虞问兰于心不忍,将亦天航救了回来,为他脱衣治伤,却被亦天航身上伤疤惊得花容失色。 亦天航自十二三岁学有所成,便跟着他师父来了这边陲之地,那时起便开始了捕杀流寇的营生,少年郎,与成年的贼人拼杀肯定是吃亏的,这身上遍布的刀伤剑伤便是印记。 “你怎知我常年缉捕盗匪?”亦天航问道。 “你什么你?喊问兰姐!姐姐我救人,总要知道救的是什么人吧?有眼有口,略一打听便知。”虞问兰一边给亦天航的伤口涂药,一边回道。 亦天航忍着痛,默不作声。 “你年纪不大,这心性之坚韧却异于常人,不像少年,倒像是见惯了生死的百战死士,看来你那迷糊师父对你也不怎么样。” 虞问兰看着亦天航这满身伤痕,便知这些年的流寇贼匪大多是这小子一人面对的,若是那老叫花子出手,何至于此,破庙外那老头露的那两手,绝对是高手。 “师父,师父待我还是不错的,多与人厮杀总是好的。”亦天航向来言语不多,此时竟顺着这女子的话聊了起来。 “哪里好?杀人如麻,磨炼心性?”虞问兰不屑道。 “师父说,平常习武之人,往往与木桩等死物斗,即使与人斗,也只是同门之间点到为止而已,最后功夫是学会了,却不懂变通,临阵对敌更是生搬硬套,全是死招,极易被人制住。要想将所学武功真正化为己用,只有多经历生死搏杀,将死招变成自己的活招才行,不然也只是学了招式套路,强身健体而已。”亦天航竟是老实答道。 “呵,你那师父倒是有些见解。”虞问兰若有所思。 “你左肩下这麒麟刺青确是挺好看的。”虞问兰突然说道。 “嗯?嗯。”亦天航闻言神色紧张。 “只是这麒麟毫无瑞兽的神韵,倒像是一头凶兽,一副纵横睥睨的狂傲姿态,跟你却是蛮像。”虞问兰打量着亦天航后背说道。 亦天航似是被人戳破了秘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话。 “你就不好奇城中这几日是何状况?”虞问兰边给亦天航处理伤口边又问道。 “如何了?”亦天航见虞问兰并未继续说麒麟刺青的事,松了口气回道。 “第二日事发,城中算是炸了窝了,幸好有护蜀军在此驻扎,没起什么乱子。第四日,西南治政司的人便到了,死了两个地方大员,南齐朝廷必然彻查,只是尚未查出个结果,只道是大盗劫财害命,又因分赃不均,于破庙厮杀。” “那、还好。” “好?有百姓得知城守和都尉都死了,直往那治政司告发罪状,吴城守与赵都尉贪污受贿、草菅人命、夺人财产的罪名坐实,按律抄家问斩,问斩是不必了,给抄家了。” “什么?!抄家?”亦天航闻言身躯一振,却是想起了城守府的千金吴紫烟。 虞问兰正在专心给亦天航敷药,一巴掌拍在亦天航左肩,责怪道:“乱动什么,吓老娘一跳!” 这女子惊吓之下竟是口无遮拦,自称老娘了,这会回过神来,讪讪一笑,又一巴掌拍了过去,直打得亦天航云里雾里。 若是旁人看见这二人,还以为是亲密无间的姐弟俩,这哪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 “问、问兰姐,那烟儿可是平安无事?”亦天航担心地问道。 “哼,你这会儿想起来了?还算你有情有义。那吴城守的宝贵闺女并没告发你,只是不知所踪了,有人说是随着府中老仆走了。”虞问兰回道。 “失踪了?走了?”亦天航略有失落,旋即面色平静说道:“还活着就好。” 数日后,酒肆雅闲居。 一男一女推门而入。 男的脚踩墨色踏云靴,一身藏青色劲装,剑眉星目,英武非凡,只是脸上还略有些稚气,惹人注目的是那一头黑发竟编成了十数根小辫扎在脑后,两鬓又剃短,虽如蛮人那般,却是无比精神。 女的秀发高束,着一袭白衣,上好的白花绸缎料子,裁剪得体,颇显其身材玲珑之美,又肤如凝脂,柳眉凤眼,朱唇皓齿,端的是惊艳绝美,引得店内众酒客目不转睛。 店小二愣神间认出了来人,刚喊了声“天航兄弟”,却是一抹鼻唇间的鲜血,慌忙跑到柜后去了。 这对男女却是亦天航与虞问兰,亦天航伤势见好,今日特来寻他师父。 掌柜的小跑过来亲自迎客,却见这俊男玉女径自走向窗边的坐榻,到那老叫花子的案几坐下了。 “臭小子,终于想起师父来了?老夫还以为你这小子软玉温香,早把我这老头子给忘了。”老叫花子头也没抬,便知来人是谁。 “老不正经,说话没个遮拦。”虞问兰白了老者一眼。 “唉,老夫得遇仙子般的美人,却被孽徒捷足先登,岂不一时气短?这抱怨几句又能怎地?”老头嘴上虽是唉声叹气,那老脸却是乐开了花似的。 “老不修。”虞问兰懒得再搭理他,掌柜的正巧送上碗筷酒杯,这女子只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 “师父,这几日徒儿全凭问、问兰姐照料,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亦天航说道。 “唉?你这头发是怎地?”老者抬眼瞧见了亦天航那一头小辫。 “本姑娘亲自打理的,如何?”虞问兰又白了老者一眼。 “精神,挺精神的。”老者低头吮/了一口酒,瞄了一眼虞问兰腰间的布袋,那铁爪便兜在里面,老者欲言又止。 不多时,老者对亦天航说道:“航儿,你我在这边陲也有几年了,对你的历练到此为止,虽然你仍有些妇人之仁,不过大丈夫在世岂能无情无义?如今杀伐之心已成,也该继续潜心练功了。” “是,一切听师父安排。”亦天航回道,他知道师父说的妇人之仁是指留了吴紫烟活口。 “哼,臭老头,不就是不想你这宝贝徒弟跟我在一起吗?本姑娘还不稀罕,这几日本姑娘便要回中原了。”虞问兰何等聪明,瞬间便知老者话里意思。 老者被人点破,也不恼,只一口羊肉一口大蒜,再一口小酒,极为惬意。 虞问兰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一紫衣青年闯了进来。 “师姐,你真是让我好找,师父有令,速回,崆峒派不日将登门拜山!”这紫衣青年奔到虞问兰身前说道。 虞问兰闻言摆了摆手,一口饮尽杯中酒,将那朱唇凑到亦天航脸颊旁说道:“小子,别忘了,你欠姐姐我一条命,若是这老头死了,可来中原三绝门找我。”说罢竟是起身大步离去。 这些日子亦天航与这女子朝夕相处,二人之间已是生起一丝莫名情愫,只是年龄相差五六岁,亦天航又是个半大小子,都未往那方面想。 亦天航被那如兰气息撩得满脸通红,见这女子已到门口,急起身说道:“救命之恩不敢忘,此去中原路途遥远。。。珍重。” 虞问兰闻言只略一停步,便与那紫衣青年走了。 “三绝门,当年姬氏覆灭前周,三绝掌门可是急先锋。”老者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亦天航听。 西南风云 六 授业 数日后,嘉武城东二十余里处,小别山山脚,一户农家院落。 院里碎石铺地,中央处铺着一张竹席,竹席上摆着一张案几,一壶热茶,两只茶杯,老少二人对面跪坐。 虽是午时刚过,但这院中极为凉爽,院子角落又围了一圈篱笆,养着几只鸡鸭,种了一些蔬菜,颇有恬静的田园气息。 “航儿,老夫之前一直只让你练功、杀人,却从未跟你讲过这世间武学的根源和道理,今日便跟你好好说说。” “是,师父。” 这老少正是亦天航与他那叫花子般的师父。 亦天航的小辫已经拆散,不过那一头黑发仍是搂到了脑后,端的是少年英姿。 老者银发飘逸、鹤骨霜髯,面容虽略有瘦削,但目光深邃、神采奕奕,此时又一身干净的粗布白衣,浑身整洁了不少,颇有些世外高人的风范。 老者品了一口热茶,开始娓娓道来。 “很久之前,也不知几千年前,这世间不知何时何地何人创出了强身健体之法,后逐渐演化为武功修习法门,其中包含硬功、软功、轻功、内功、拳掌、指腿、兵器等,经过长年累月的沉淀积累,又形成以基本习练方法为基础,能人异士增改创新、独创新法的局面。” “如今江湖各派的入门功夫都是以基础修习方法为根本,由开派祖师或历代掌门依门派特色进行增改而成,门派的上乘功夫也是依据那些基础功法开创出来的,但是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毕竟少之又少,能够自创武功开门立派的更是凤毛麟角,经过这几百上千年的积累,能叫得上名的武功也就那么多,所以江湖上大部分人都是修习的那些广为流传的基本功法。 “虽说是大众化的基本习练方法,但毕竟人与人天资不同、秉性毅力也不一样,用于习武的时间也有长短,所以各自成就也差距颇大。” “有人只靠‘呼吸吐纳法’修练内功,内力却是突飞猛进、浑厚无比;有人习练基础拳掌功夫,却领会到独特的运气法门,催使真气外发,形成掌风掌劲;更有甚者,一套劈柴刀法练了半生,却观世间万物、天地变化创出绝妙的招数。 “如此,武学便有了上乘和普通的区分,不过上乘武学也不是无往不利。” “有年轻小辈学了门派绝学后,自认为武功大成,就去挑战无门无派、习练基础功法的江湖名宿,其中铩羽而归的大有人在;自以为学了高明的剑法、天下少有敌手,却被一剑制住的更是不在少数。” “上乘武学只是一条短时间快速提升自身实力的捷径,而几十年如一日、坚持不懈的揣摩习练才是提升实力的王道正途。” “将武学分等级,这点老夫是不认同的,在老夫看来,武学本身没有高低之分,有的只是人的差距而已,世间武功百余套,练至化境终返璞。” “说到这江湖上对武学上乘、下乘的区分,就不得不细说说了,就以刀剑拳脚等外功来说,大多数上乘武功不仅包含极为精妙的招式,而且还有其独到的运气法门。” “比如老夫传你的那套剑法,便能以其运气心法调用体内真气,小成便可将真气渡至兵刃,大成之后更能以剑气破空伤人,但得内力极为深厚方可,不然催发而出的真气尚未成形便会消散。” “无运气法门的上乘武功也有,但那一招一式却是超群绝伦、出神入化,旁人难以破解。” “还有一些武功包含了轻功,以迅捷灵活的身法配合变化莫测的招式杀敌,也算得上是上乘。” “既然提及了运气心法,老夫便说说经脉与内功。” “真气行于经脉,内力存于丹田。气有先天后天,脉又分阴阳,有阳脉十条、阴脉十条。” “先天元气遍布人体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为人之命气,细微却不可缺。” “习武之人练就的是后天真气,或练阳脉之气或练阴脉之气,有阳刚阴柔之别,待经脉真气涌胀,可气入丹田形成内力,这内力便也有阴阳之分,真气即内力,内力化真气。” “武功也分阴阳,比如一套掌法,路数刚猛,其运气走脉走的自是阳脉,若是内力为阴的武者习练了这套刚猛掌法,以阳脉的运气法门调用自身阴脉真气,轻则内伤,重则经脉尽断,反之亦然。” “当然,也有特例,比如老夫教你的那套内功心法混元功。” “混元,混我之元,混元功略有小成,可调和经脉真气,使其阴阳中和,真气由阴脉转入阳脉便可水到渠成,只是一旦经脉中这阴阳调和的真气耗尽,要想继续气走阳脉,却需再从丹田调用阴柔内力进入阴脉,再次阴阳调和后,才能再走阳脉,极易在对敌之时真气不济。” “若是混元功练至大成,便可直接将丹田内力阴阳调和,如此不论是气走阴脉还是气走阳脉都可,也就不必考虑真气断续和武功阴阳了。” 老者看着眼前这专心聆听的弟子,颇感欣慰,浅尝一口茶,叮嘱道:“可惜这混元功心法修练时走的是阴脉,练的是阴柔内力,内功运转时才能阴阳调和,这一点你需牢记,若以刚猛功夫气走阳脉对敌,那便必须先运转混元功调和内力。” 亦天航闻言点头回应。 “老夫传你的那套剑法也算是世间罕见,气走阴脉也走阳脉,既柔又刚,这混元功与它倒是绝配。” “提到这既柔又刚,不得不提那混元掌,你之前练了数年,你说看看,老夫歇会。” 亦天航听得聚精会神,此时确有些意犹未尽,半晌才说道:“混元掌,混敌之元,行掌走招之时,调用真气形成内劲,蓄于掌心打入对方体内,可伤其经脉脏腑。若遇刚猛路子的对手,便要气走阴脉以阴劲伤敌,反之则以阳劲,与混元功也是绝配。” “嗯,不错,不愧是老夫的弟子。好了,老夫继续给你讲解内功,方才跟你细说了内力阴阳,再说说这上乘内功的厉害之处。” “众所周知,修练内力最基本的方法便是‘呼吸吐纳法’,这吐纳法除了平日修练增进内力外,只能保证丹田与经脉之间真气流转不断,再无其他益处。” “老夫还是拿混元功做比,同一人同等时日内,修练混元功增进的内力要远比吐纳法多得多,这也是上乘内功最基本的强处,方才说过,混元功运转时可调和内力,这才是其厉害所在。” “再比如青城派的洗尘诀,有恢复内伤、修复经脉、去除杂气的功效,运功对敌时更可减少真气消耗。” “世间功法杂多,就不一一列举了,有些内功老夫也不是很清楚,这内功便说到这吧,最后浅谈一下轻功。” “轻功,其实算是内外兼修的一种功法,最基本的轻功修炼方法你也知道,便是将真气灌至双腿双脚,提升跳跃和奔跑能力,以体内真气配合身形步法进行闪转腾挪,什么飞檐走壁、身轻如燕、千里疾行、移形换影,说的都是轻功,内力深厚、轻功身法又属上乘者,更可踏空奔行。” “这世间有名的轻功心法不多,屈指可数,绝大多数武者都是以基础修炼方法练的轻功,成就高低完全看个人悟性和毅力。” 不知不觉时至傍晚,院中案几已撤、竹席已收,已无老少身影,东厢灶房处冒出缕缕炊烟,饭香味飘逸四散,偶有清脆的鸡鸣鸭叫声,这山间隐世般的生活确是让人心旷神怡。 西南风云 七 群雄汇聚 南齐隆武七年,因蛮族屡犯边境,齐王令,大齐急需勇士守卫南疆,凡战场立功者皆可封侯。 一时间,朝野上下皆以习武为荣,富贵人家子弟,凡是稍有资质者便投上财力拜师学艺,以为求官晋身之资,就是那穷苦人家也多有习练强身健体之法者。 王令一出,江湖各大门派一扫往日萧条景象,报名学艺的弟子络绎不绝、人满为患,一些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也自立门户,广招门徒教授武艺。 几年时间南齐境内便门派林立,但由此也引出一些弊端,新成立的门派良莠不齐,各派掌门人也并非全为正义之辈,门派之间互相杀伐的事件常有发生,更有甚者勾结官府欺行霸市、鱼肉百姓,为祸一方。 南齐隆武十一年三月春,蜀地重镇江州郡西南数十里处,延绵数百里的枢阳山上,因江州守备营官兵追击流寇,领军都尉不幸失足跌落深坑,军方得以发现一处隐藏于山体中的建筑,经粗略勘察疑似百年前的墓穴,却因这墓中布置了不少机关陷阱,士卒多有死伤,不得深入。 江州将军秦占雄广发英雄令,对外宣称墓中有神兵利器及绝世秘籍,招揽江湖人士前来探墓寻宝,霎时间各路人马齐聚江州,而此次探宝明面上是一片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暗地里却是各怀鬼胎、勾心斗角。 两月后,江州城西南,枢阳山山脚,一行人策马而来,远远望见山脚一处哨卡,隐约有多处营帐,应是军队在此安营扎寨了,想必是早将上山之路看管了起来。 这一行人中,为首的是一五十岁上下、青衣长须男子,只见其勒马说道:“已经古墓,大家稍停,此次入山寻宝,尔等弟子当以观摩其他门派武学、以自身历练为主,切莫意气用事、轻身犯险,听闻墓中机关重重,待到下得墓去,各自需多加小心,亦当相互扶持。” 其身后弟子齐声答道:“谨遵师叔教诲。” 这帮人乃是名门正派青城派的人马,男男女女共九人,这长须师叔便是青城派现任掌门的师弟上官律,为人中正耿直,职掌门规门律、奖惩刑罚,一身功力更是深厚,深得门派上下信任,其他人等均为门中出类拔萃的弟子。 上官律率众弟子驱马赶至哨卡,原来是江州守备营一曲人马在此,数百人一色的青色战衣、褐色皮甲,沿山路肃立,端的是气势如虹、令人生畏。领兵将官是跌落深坑的那位孙都尉,这才两个月便又行动自如,看来武艺不错、伤得不重。 众人将马匹暂交于官兵后,自报身份,又出示了门派令牌、路引,每人缴纳了百两银票,这才上得山去。 众人皆施展轻身之法往山腰古墓处赶去,沿途树木林立、野草丛生,偶有野狐、野猪等小兽出没。 一英俊青年开口道:“师叔,此次探宝,军队设卡收费,每人纹银百两,还有那马匹暂存的费用,墓中有无宝藏尚未可知,这秦将军倒是做的好生意,寻常百姓家一年开销也不过十几两银子,如此敛财之道,怕不是这连年征战以致国库空虚,无资作军饷了吧。” “玉衡所言不差啊,我大齐筹措多年,意图收复北境失地,还于齐地旧都,奈何南疆蛮族受北周挑拨,频繁作乱,近些年何止国库空虚,边陲百姓也深受其害,只怕再打下去,北周亦恐叩边犯境。”上官律手捋长须,面色颇显沉重。 众人沉思间,却听得一清脆如铃音般的女声:“师叔、师兄,江湖中人大多不关心国事,只为争名夺利,而我青城派却是忧国忧民,深得西南百姓爱戴,不过国家之事自有庙堂之人主持,依清霜之见,倒不如豁达心态,为我侠义之辈力所能及之事,若是家国有难,再行我等匹夫当仁不让之举。” 话音一落,那英俊青年、青城派年青一代翘楚、掌门大弟子廖玉衡便知是掌门养女、小师妹凌清霜的“高见”,廖玉衡回头看了眼凌清霜,咧嘴一笑以表认可。 上官律听后更是连连点头、倍感欣慰,说道:“说的好,好!巾帼不让须眉!不愧是我青城明珠,比你这个只知铜臭的师兄强多了。” 凌清霜被众人护在队伍中间,听到师叔夸奖自是一脸得意,这女娃虽只有十七八岁,但已是长得亭亭玉立、顾盼生姿,此时被上官律夸得咯咯直笑,青春秀丽的脸庞一口皓齿明媚动人,同行的男弟子多有看痴了的。 众人一路闲聊,不知不觉便到山腰,此时已近傍晚,却又见一处营寨,已举灯火,看营地规模得有千余士卒,已经赶到的江湖人士聚集在营寨一处,也有一两百人。 上官律引众弟子出示路引进了大寨,遥望江湖众人,从衣着看,老相识有西川本地的唐门和绝刀门,洛邑的天剑门,位于北方失地、旧都临济的八卦派。 另有几个近些年新成立的门派,以中原三绝门声名最盛,还有一些帮派及江湖散人等等,却不见上清派、北苍派、崆峒派、蓬莱岛、天柱峰等老字号门派,看来是大派作风不屑于这区区墓中之宝。 这山腰军寨热闹非凡,山脚处却有一骑飞奔急赶,马上骑手是一中年汉子,一脸焦急神情,怕是要误了上山的时辰。 这汉子纵马疾驰间,却见前方一黑衣青年站在路中,挡住去路,正朝他摆手,想来也是迟了的江湖同道。 “在下开碑手蒋威,阁下何人?为何拦路?”骑马的汉子勒马问道。 那拦路青年也不答话,竟快步逼近,左手拔出背后长剑,只一剑刺来。 蒋威大惊,急翻身下马躲避,大喝道:“不远处便是江州军驻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拦路劫掠!” 黑衣青年收剑入鞘,打量了打量蒋威,自言自语道:“略壮硕了些,不过无妨。” 青年说罢大踏步攻来,竟是要赤手空拳与蒋威搏斗。 蒋威以一双拳掌行走江湖,见这青年收剑换掌,心中窃喜,便挥舞双拳迎了上去,二人斗到了一起。 。。。 却说这北周、南齐虽为两国,但毕竟是几十年前由大周分裂而来,是同属一族、同根同源。 如今两国休战多年,民间多有贸易往来,互通有无,江湖上享有盛名的高手,两国庙堂都是重金拉拢,对于名门大派更是不分地界、优抚有加,所以这北周境内的江湖人也可应招前来。 上官律环顾大寨,只看这驻军阵势便看得出秦占雄对此事的重视。 一曲人马镇守山脚,三曲兵马把守古墓、震慑武林群雄,这两千兵马就这么放在枢阳山,要知道整个江州也只有万余兵马,其中巡防营五千人巡弋江路河道,江州城附近只有守备营的五千士卒,这两千人便是从守备营抽调的。 南齐军制:五十人为一屯,设屯长;五百人为一曲,设曲督;千人为一部,设都尉;五千人为一营,设校尉;万人成军,置将军。北周也差不多,都是沿袭大周军制。 青城派众人与各派寒暄不提,夜至,各自到营帐休息,一夜无事,翌日便是下墓探宝之时。 第二日清晨,众人听得号角之声,出了营帐,只见营寨西南角拱卫着百余精壮士卒,尽皆身披坚甲、手持利矛铁盾严阵以待。 想必那处便是通往山中古墓的坑洞所在,外围又是百余士卒守备,又有几张木桌、几名小校、一名将官,正在商议着什么,而其余将士早已将大营重重封锁,真是连个鸟都飞不进来,谁也甭想出去。 待江湖各派人士都聚集过来,那名将官清了清嗓,大声说道:“本将乃江州守备秦将军麾下,校尉李敬奎,本将有几句话说,诸位都听好了。” 这李校尉见江湖众人均全神贯注侧耳细听,颇为满意自得,便继续说道:“一,不要在此地生事,诸位有何仇怨待下了枢阳山出了江州地界再去厮杀;二,此次探宝为期两日,傍晚鸣金三声、清晨鸣金两声以作提示,第三日清晨鸣金后,只等诸位一个时辰,时辰一过我军便填埋洞口;三,诸位所得神兵、秘籍、财货等一切墓中之物不得私藏,需经我查验上缴半数后,其余物件方可带走,还望各位不要坏了规矩。好了,本将话已说完,诸位各自准备,即刻起便可下墓!” 秦占雄明显是拿江湖众豪杰当枪使了,众人平日里行走江湖率性随意、无拘无束惯了,不曾被人如此对待,虽心有不平,但面对上千训练有素的士卒,却也不敢发出任何愤懑之声,纵使在江湖上地位再高,但在军队、王权面前也只是如同蝼蚁一般。 江湖众人只得齐声应了,各自回营帐筹备,几个帮派和大部分江湖散人都争先恐后先行下墓去了,而唐门、绝刀门等武林门派却是不着急,排在了后面,青城派一行人竟是拖到了最后。 这塌陷而出的坑洞深两三丈,约一丈宽,军方已略加修筑、架设了绳梯,青城派众人通过绳梯陆续下了进去。 坑洞下是一条一丈多高、两三人宽的通道,只是这条通道并未多加修葺,开凿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辨,凿痕横七竖八、杂乱无章,多有尖石凸起,看这样子应是当年并未完工。 路只有一条,一头已被塌陷下来的山石泥土堵得死死的,只能往另一头走,凿痕累累的石壁上已点燃了油灯和火把,脚下的地面修凿的还算平整,众人借着摇曳的火光往前摸索。 据军方告知的信息,从坑洞处疾行一刻钟,会有一三岔道口,又分三条通道,每条通道都探查过,均有机关陷阱,中间那条通道有三具尸骨,看衣着及尸骸腐败程度,应该最少死亡十数年了,已辨不清是何方人物,因陷阱重重,士卒死伤惨重,三条通道均未探到尽头。 青城派到达三岔道口时早已不见其他门派踪影,上官律选了中间那条通道,只见从这三岔道口处便与之前大不相同,青砖砌墙、青石铺路,上官律暗道:“这砖石之下怕是遍布机关了。” 上官律率领众弟子小心翼翼前行,约一刻钟后到达三具尸骸处,上官律本想仔细查看一下,看看能否辨认出这三具尸骸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惜仅剩的那点痕迹也被先行的各路人马破坏,竟有人争抢这三具尸骨,现场是凌乱不堪,白骨散落一地,未完全腐坏的衣物也被撕扯得到处都是。 上官律轻叹一声,只能作罢继续前行,走不多时,却听见前方有厮杀声,果然还是有人私心作祟,不顾李校尉的告诫在这山中争斗。 西南风云 八 初起纷争 青城上官律携弟子入墓探宝,突闻厮杀声起,众人加快脚步,只见前方不远处竟有十数人杀作一团,地上躺着数人已是不知死活。 上官律逼近细细探听,原是两派仇杀,三绝门本已先行,东海帮一路尾随,从后赶上暴起偷袭。 这两派结仇的缘由江湖人人皆知,去年开春,三绝门掌门下山会友,途经一处渔市购得几尾虹鲤,却被东海帮帮众强行索要,这三绝掌门也是个暴脾气的主,二话没说直接打死打残东海帮十余帮众,其中打死的便有东海帮三当家邢宗良的亲侄子,东海帮畏惧三绝掌门盛名,因而一直忍气吞声。 此次东海帮遇上三绝门纯属偶然,本来这三当家的押船送货到淮南,刚卸了货便得到蜀地有异宝现世的消息,这才带了帮中八名好手急忙赶来。 三绝门则是收到了秦占雄的英雄令,掌门攀云道人特意安排门中弟子下山历练一番,由门中双钩师傅梁皎带队,另有七名弟子,却不想会在此地碰上邢宗良,而这位邢当家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三绝门,顾名思义有三绝,拳掌、双钩、飞爪,这三种武功师承崆峒派,但又不全是。 三绝门第一任掌门也就是现任掌门攀云道人便是崆峒派弟子,算起辈分也算是崆峒派现掌门的师叔,此人痴迷武学,在崆峒派武学的基础上又进行增改,武功大成后便开门立派了。 本来叛离师门另起炉灶是大逆不道之事,奈何数年前崆峒派一众高手打上三绝门,却是没人打得过攀云道人,而攀云道人所教授的三种武学又与崆峒派本门武学不尽相同,此事最后竟不了了之。 就这顷刻间又有三人倒地。 三绝门虽是正儿八经的武林门派,门中弟子在武学造诣上要好于东海帮这等江湖帮派,但是毕竟大部分弟子没有经历过生死搏杀,实战经验少的可怜。 这两拨人生死较量,三绝门却是落了下风,门下弟子已经倒了四人,只剩三人在梁皎的庇护下勉强支撑。 而东海帮常年与其他帮派争斗,抢海域、争渔市,帮众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悍不畏死,此刻在这狭窄墓道内厮杀却是占尽上风,仍有七人存活. 只见一精壮汉子舞着单刀步步紧逼,气势如虹!看这势头,是要把三绝门这几人斩杀于此。 上官律回头向众弟子低声说道:“三绝门也算是武林正派,今日遇险被我等遇上,当伸以援手,待会众人行事听我口令,不可妄动。” 众弟子轻声答应。 这边三绝门苦苦支撑,东海帮杀心已定,两方缠斗间,突然一道剑光袭来. 那精壮汉子急忙收招躲闪,心中诧异:“哪来的高手?!好深厚的功力,剑未到,剑气却已有凌人之意,待探清来人再做打算!” 三绝门众人一见局势有变,甚是惊喜,两帮人分立两旁,各自收手。 上官律携众弟子现身,走到近前方才看清两拨人的衣着长相。 左手边身着紫衣的应是三绝门,为首那人三十五六岁年纪,白面短须、身形略瘦,手持两把鹰嘴钩,只看面相颇像个教书先生,此人便是梁皎。 右手边六七人,都是深蓝色江湖短打打扮,东海帮无疑,领头者便是那手持单刀的精壮汉子,三当家的邢宗良,其人三十来岁,身高八尺、浓眉阔脸,长的是相貌堂堂。 上官律上前半步,抱拳道:“青城派上官律。” 只说了这六个字,却一时无人应声。 三绝门梁皎略一愣,忙回礼答道:“三绝门梁皎,见过前辈。” 那边邢宗良却是犯了嘀咕:“不妙,是人称“青松君子”的上官律?” 邢宗良略一思索便抱拳说道:“东海帮邢宗良见过阁下,若无要事,邢某告辞。” 这邢当家的倒是痛快,刚照面,一见局势不利,查验了死伤者就要走,毫不客气。 上官律本意也是制止争斗救下三绝门,无意与他厮杀,便答道:“不送。” 梁皎也是个明白人,并未多话,待东海帮远去,梁皎方才向上官律拱手道谢:“多谢前辈出手搭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梁师傅不必客气,赶快看看各弟子伤势如何。”上官律回道。 梁皎闻言也不再多些客套,急忙去查看众弟子伤势,地上四人已是回天无力、没了生机,剩余三人俱各带伤。 梁皎的武功虽与邢宗良旗鼓相当,但因分心救护弟子,也是身负多处刀伤,待各自敷上金创药,止了血、处理了伤口,梁皎这几人却是随着青城派一同行动了。 这条通道已有其他江湖人士先行一步,沿途机关陷阱已被破解,应该没什么危险,但众人依旧小心谨慎,又走了约一炷香的功夫,终于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了明显的亮光。 这一路走来,先行的各派人士留下的尸体是触目惊心、令人心颤,中乱箭死的、被长矛捅个对穿的、被刃器切为两段的、七窍流血暴毙的、被火烧作焦尸的,死状之惨烈难以言表,这身负武功的江湖人都这般下场,看来秦占雄将守备营士卒撤出也是极为明智。 这一路丧生数十人,其余两条通道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上官律、梁皎等人循着光亮终于走到了这条通道的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拱形石室,得有十丈见方、三四丈高。 这石室倒是修葺的还像个样子,满墙雕刻着仙人、灵兽、花草,直延伸到穹顶,只是穹顶那明显尚未雕饰完,空着好大一块,不知是当年发生了何事,让工匠半途而废。 此地虽与富丽堂皇沾不上边,但好歹也算是世间奇观,令人惊叹,青城、三绝两派弟子多有啧啧称奇者。 唐门、绝刀门、天剑门、八卦派等门派都早已到此,原来三条通道尽是通向此处,先到的各派人马见是青城派到来,相熟的自是远远地便打了招呼。 到达石室的只有五十余人,近两百人丧生在通道内,或死于机关陷阱,或死于江湖仇杀。 这圆拱形石室以上官律所在入口为基点,正对面与之对称的是一处高台,高台两侧均有石阶可以通行,台上竟是一副石雕的棺椁,棺椁右侧有一具尸骸背靠墙壁端坐,另有两具尸骸躺在台下石阶上,旁边散落着几件兵器,有铁枪、长剑、九环刀,已是锈迹斑斑。 这三具尸骸生前竟能避过机关到达此处,绝不是无名之辈。 另外两条通道的入口分布在石室一左一右,也是极为对称,这间石室虽然空间不小,但除了棺椁和几具尸骸并无其他。 上官律自从得知枢阳山发现了古墓,就已有了猜测,此时亲身到此,已是确定了八九分,这处墓穴极有可能便是几十年间南齐朝廷一直在找寻的前朝安西军武库! 此时这石室内分别是唐门八人、绝刀门六人、天剑门八人、八卦派五人、青城派九人、三绝门四人、金刚宗四人、江湖散人七人,帮派人等仅剩东海帮七人。 唐门因布匹与马帮生意素来与绝刀门不睦,因此两派离得甚远,一左一右。 天剑门与唐门有生意往来,此时与唐门站在一起相谈甚欢。 八卦派与各门派素无恩怨,此刻正在到处查探有无暗道机关。 三绝门众人在石室入口处打坐休息,看来已是无心争宝了,青城派仍是在旁照护。 金刚宗也是寻了个角落歇息,看那意思是不想与各派起什么瓜葛。 那七个江湖散人则是抱作一团,准备合力夺宝。 东海帮已到那高台上打量棺椁,似是尝试开棺。 这各路人马看似互不干扰、各忙各的,其实暗地里早就相互盯着了。 东海帮正在高台上尝试开棺,江湖散人也陆续围了过去,其中一人途经棺木旁边那具尸骸时,却是突然停下,似是发现了什么,佯装俯身擦拭长靴,却不知将何物收入袖中,这等动作岂会瞒过在场群雄? 唐门首先发难,一枚透骨钉直接打来,将那江湖散人打了个趔趄,袖中之物直接打飞了出去,唐门、天剑门、八卦派、东海帮等各路人马飞身去抢。 离得最近还是那些江湖散人,这几人定睛一看,那半空中的物件竟是一把巴掌大小的石制钥匙,雕饰的纹路与棺椁相似,哪还顾得上受伤的同伴。 六人互使眼色,离地稍远的五人反身拦向外围,距离最近的那位身形极瘦的红衣老者一跃而起,只见一道残影飞掠,这老者已是将那钥匙抓入了手中。 有不识这红衣老者的江湖人尽皆骇然,这等轻功身法世所罕见,高手! 眼见即将被各门派围攻,红衣老者大喝一声:“诸位且慢!且听老夫言语几句再动干戈不迟!” 各派人马下意识放慢脚步,却是都不急着动手了。 唐门带头的是一中年男子,年约四十一二岁,一身暗红色长袍,略矮微胖面白无须,手中正轻捏着一枚透骨钉,此人是唐门家主唐万雄的堂弟,唐三意。 唐三意一听红衣老者的话,眼皮都没抬一下,轻蔑地说道:“公孙老儿,有屁快放,旁人畏惧铁面判官的名号,我唐门可不惧,我劝你还是乖乖交出钥匙,唐某还可放你一马,否则你出得了此地,也走不出西川!” 这红衣老者的来头可不小,人送外号“飞天蛤蟆”,虽然已是年过花甲,但精神矍铄、身体硬朗,颇喜游戏江湖,其兄长便是江湖上威名赫赫、人称“铁面判官”的武林名宿公孙不疑。 公孙自在并未搭理唐三意,径自说道:“此墓甚是奇怪,明明三条墓道陷阱重重,机关又设计巧妙,如此严防死守,这墓室却这般寒酸,大家难道不觉的怪异?这钥匙是从那尸骸处得来,形制与棺木相似,恐怕这墓室另有机关,我等何不齐心协力一同破解此处秘密,若有宝物大家均而分之,何必打打杀杀。” 西南风云 九 螳螂黄雀 公孙自在虽然夺得钥匙,但也如同引火烧身一般,已是被江湖众人敌对,虽然青城派、绝刀门、金刚宗、三绝门等门派不会做那以多欺少的龌龊事,但唐门、天剑门、八卦派、东海帮可不会有太多顾忌,随时可能动手抢夺。 公孙自在话音刚落,唐三意身后一位身形消瘦、面色黝黑、稍有驼背的青年开口挑衅道:“飞天蛤蟆,我叔父跟你说话呢!我唐家给你条活路,识相的速速将那宝物交出,别给脸不要脸!” 众人大骇,唐三意言语不敬也就罢了,这青年小辈竟也敢口出不逊,公孙自在虽不及他兄长那般名震江湖,但好歹也是武林前辈,这“飞天蛤蟆”的外号也不是谁都敢喊的。 在场众人惊骇之余循声看去,原是唐门少主唐冠杰,此子自幼娇惯、性格乖戾,这口出狂言倒也算是预料之中了。 公孙自在也未搭理唐冠杰,只看向其他门派。 唐三意见各派已没有了动手的意思,便回头同唐冠杰低声言语了几句,虽不知说了些什么,但唐门却是没再继续逼迫。 八卦派、天剑门、东海帮见公孙自在说的在理,均收起手中兵器,但并未放松戒备,各自商讨后一致同意公孙自在的提议。 青城派、绝刀门、金刚宗、三绝门等四派人马也聚集了过来,众人一同寻找类似锁眼的机关。 东海帮仍是没放弃开棺这事,继续在那尝试,奈何这棺椁并非木制而是石棺,且如同一体,竟无处下手。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众人一无进展,各自休息。 被透骨钉打伤的那个江湖散人,因被打中要害已不治身亡,这唐三意下手是真够狠毒的。 众人休憩间,上官律忽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急忙运气调息,低声喝道:“唐三意使诈,大家小心!” 公孙自在、绝刀门副门主刘卿元、八卦派仲化通均已察觉,已在运功逼毒,而其余人晃晃悠悠不及挣扎便晕了过去。 唐门、天剑门两派十数人已是围向公孙自在,唐三意毫不客气直接将钥匙搜了出来,唐冠杰更是狂妄,竟上前一脚将公孙自在踹翻了,打断了这老者的运气调息,可怜这逍遥半生的公孙氏竟被小辈如此折辱,片刻间便毒发昏死。 天剑门任秉平近前一步,对上官律等人抱拳说道:“三位前辈请放心,唐兄无意害诸位性命,只需诸位小睡片刻,这探墓夺宝本就各凭本事,还望各位前辈不要记恨。” 刚说罢,任秉平却见唐冠杰向绝刀门众人走去,直盯着晕死的绝刀门少门主冉云瀚,像是要下杀手。 任秉平大惊,急忙拦到唐冠杰身前说道:“唐少门主意欲何为?” 唐冠杰闻言瞟了任秉平一眼,并未答话,摩拳擦掌快步越过了任秉平,任秉平被唐冠杰轻视,脸色已是有些难看。 唐三意站在不远处瞧的是一清二楚,虽说天剑门已经日落西山,但好歹与唐门交好,又掌控着唐门在洛邑的生意命脉,不可轻易得罪。 “冠杰!不得无礼!”唐三意故意大喝道,既然天剑门要护着绝刀门那小子,这点薄面该给还是要给。 “四叔?”唐冠杰被唐三意这一声喊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你要找冉小子的麻烦等以后再说,莫要给你任师兄添些为难!”唐三意说道。 虽然唐冠杰平日里仗势欺人、横行霸道惯了,但对家里这几位叔父还是极为敬畏的,只见其垂头丧气地回道:“侄儿明白了。” 任秉平刚舒一口气,不料那唐少门主又转身走向青城派,一脸坏笑似要去轻薄凌清霜。 任秉平虽算不上正人君子但也非狂浪恶徒,不想与青城等门派交恶,急领着弟子阻拦。 “唐少门主若是与这两派有仇,还请日后手里讨说法,不要趁人之危。”任秉平耐着性子说道。 唐冠杰微怒,嘲讽道:“呦,任大侠侠肝义胆,竟于此时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方才怎么不提醒各派提防?只怕是担心小爷所为牵连你天剑门吧?!” “你?”任秉平一时语塞。 唐三意也是极为无奈,只得上前来,说道:“冠杰!怎如此跟你任师兄说话?!还不赶快赔个不是!” 唐冠杰满腹怨气,嘴里嘟囔着:“这个不让,那个不让的,小爷我何时才能出了胸中恶气!” 任秉平是天剑门的大弟子,三十左右年纪,中等身材,一袭白衣、身背长剑,一身行头乍一看略有些世外高人、超凡脱俗的意思,只是这行事作风确是与世间俗人无异。 近些年天剑门未出奇才,老一代人物逐渐凋零,门派日渐式微,已不复当年大周京畿第一派的荣光,此次探墓却是无人可派,与唐门苟且也属无奈。 却说那唐冠杰自幼便与冉云瀚、凌清霜相识,因性子执拗怪异、为人阴狠,被冉、凌等人所嫌弃,随着年龄越大矛盾越深,再加上门派恩怨,现在竟势如水火。 唐冠杰人生两大目标,打的冉云瀚跪地求饶再一刀取其性命、娶了凌清霜百般折磨再一纸休书羞辱,现有如此绝佳机会先收些利息,竟被外人所阻,自是满腔怒气。 唐冠杰晃悠了一圈无处撒气,便将目光盯上了天剑门在场唯一的女弟子,欺身逼近就要上下其手。 任秉平自是气急,心想这王八蛋真是胆大妄为、不知好歹,不等唐三意开口,便一把将那女弟子护到身后,喝道:“唐四爷!你家这少门主也忒过分!欺我天剑门无人吗?!” 唐三意正在沿着石壁找寻机关,被这一声喝吓了一哆嗦,还没等开口,便又听任秉平喝道:“列剑阵!” 要说这任秉平的武功,自是远不如上官律,比之梁皎、邢宗良也是不及,天剑门所依仗的便是剑阵“飞星追云月”。 唐三意一见任秉平要动真格的,竟然摆出了七人剑阵,急忙呵斥唐冠杰,赶上前来拉着这黑瘦恶少去一旁低声言语。 唐冠杰这才彻底消停了,向任秉平一拱手,算是赔了不是,心中却自是记恨上了。 不多时,唐门招呼天剑门一同走向棺椁处,只见唐三意指挥弟子将墙壁处那具尸骸搬离,在墙角那寻找些什么。 此时正在闭目运功逼毒的上官律、刘卿元、仲化通三人根本没功夫去管,都暗自庆幸刚刚有天剑门出手,不然在此中毒的情形下,上官律、刘卿元拼了老命也未必能护了冉、凌两个小辈周全,而唐门没有趁机要了众人性命已是大发善心了。 唐三意在那墙角处捣鼓了片刻,突然起身轻声说道:“好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机关转动之声,那厚重的石棺竟缓缓向左移动,棺椁下方竟是通向下层的石阶,众人见状大喜。 唐三意、任秉平二人同时开口:“下!” 待这十数人尽皆进入棺椁下的密道后,上官律三人便也晕死了过去。 唐三意的武功在江湖上只能排个三等,与邢宗良、梁皎差不多,但这使毒的功夫却是一等一,这次下毒可是一点也没留手,使的毒药名曰“化气散”。 这化气散呈白色粉末状,瓷瓶密封保存,极易挥发,气化后无色无味,不仅可使人昏睡,更可使中毒之人短时间内内力涣散,难以运气,即使是上官律、刘卿元、仲化通这等一流高手也是难防。 又不多时,公孙自在却是睁开双眼,慢慢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呵呵一笑,自言道:“老夫行走江湖几十年,岂会中了尔等雕虫小技。” 公孙自在一掠身便到了那墙角处,原是那移动棺椁的机关就在尸骸身后,移走尸骸敲打墙面石砖,其中一块可旋转推入,里面便是锁眼,现在那钥匙还插在上面。 公孙自在思量片刻,便往那棺椁下的密道里去了。 片刻后,江湖散人中的一黑衣中年男子也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只看向棺椁处,这中年男子竟是山脚处与人争斗的蒋威,只是高瘦了不少。 这蒋威略一思量,抄起石阶上那锈迹斑斑的长剑,也跟了进去。 人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外乎如此而已。 此时枢阳山下一处密林里,一男子手脚被反绑着,口里塞着麻布,哼哼唧唧、极尽挣扎,赫然便是蒋威。 却说那唐门、天剑门下了石阶,沿着密道没走多远,虽未遇到机关陷阱,却又出现一处岔口两条道路,两派商议之后各选了一路,唐门选的左路,天剑门选的右路,分开行事。 唐三意领着众弟子一路小心翼翼的前行,行约半个时辰,又到达一处石室,这一路机关尽被唐三意破解,但还是死了一名弟子,轻伤两名弟子。 这间石室的空间比那圆拱形石室小了近半,只有十几处兵器架子,上面摆放的兵器早已腐朽不堪,毫无价值,这一行人分散开来,找寻下一出口。 而天剑门任秉平这一路人马,情况就比较惨了,唐门以擅长机关、暗器、毒药称雄西川,这天剑门可不懂机关那一套,半个时辰过去,还在通道里艰难前行,纵是极为小心,步步试探,却已丧生三人,重伤一人,其余人等尽皆带伤。 这任秉平虽然年纪不大,仅三十出头,却是颇有头脑,当即下令带上伤者原路退回,又羞于面对青城等门派,几人只好在这通道内寻了个地疗伤休整。 公孙自在一路尾随,选了天剑门这条道,全程目睹了任秉平等人的惨状,这老头一见天剑门折回便也迅速折返,本打算再往唐门那条通道探去,却又不想招惹那唐家叔侄,索性便回了圆拱形石室。 假冒的蒋威早进了左边的通道,避过唐三意设计的几处暗器机关,此刻正在那石室外通道内隐藏,窥探唐门。 公孙自在不得已折回圆拱形石室,正要略作休整却察觉少了蒋威,心中诧异但也未作理会,自顾自地打坐休憩,不多时竟鼾声如雷,这老头竟然睡着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鸣金声起,已到傍晚,公孙自在眼皮微抬,瞄了瞄被毒倒的各派人物,正要起身挨个瞅瞅,却见上官律醒了过来,二人点头示意。 绝刀门刘卿元、八卦派仲化通及各派人马相继苏醒,各自运气调息后,众人相视。 仲化通首先开口道:“技不如人,中了招,也不怪他人,只是不知这唐门、天剑门此时已到何处,这墓中宝物若是尽被这两派收入囊中,我等可算是白来一趟。” 这仲化通四十七八岁,身高体壮、满脸络腮胡,一身黑底白边的短袍,腰挎一柄鬼头刀,极为威武。 仲化通本是江湖豪侠,与八卦派掌门商道景是生死之交,前些年应商道景之邀做了八卦派的客卿,一直帮衬打理门派事务,在齐地享有盛名,其所学武功是数十年前一灭门大派的武学遗本“燃木刀诀”,一身功力更是与商道景不分伯仲。 说到这武学遗本,金刚宗也是如此,靠着那灭门大派的两本半武学硬生生的撑起一个门派,在江南楚地颇有名气。 此时这石室中人均一脸怒气,各派弟子多有起哄与唐门一决生死者,众人虽是不忿,但也未失理智,都看向了上官律、刘卿元二人。 西南风云 十 再起争端 刘卿元见各派似是要以他与上官律为首,便说道:“唐门行事素来狡诈,与我绝刀门交恶十数年,常使那下三滥的招数,刘某不察竟也着了道,惭愧惭愧。” 这刘卿元一身褐衣,身背一把宽刃直刀,五十多岁年纪,与绝刀门门主冉行舟本是结拜兄弟,后又同门学艺,门派武学一十八路狂风快刀已是炉火纯青。 “叔父切莫介怀,那唐门小儿虽是奸计得逞,但这时间也未必能寻得宝物,待我等休整片刻,追上去讨个公道。”说话者是绝刀门少门主冉云瀚,二十左右年纪,面色坚毅、气宇轩昂。 八卦派、东海帮、三绝门、金刚宗等人闻言纷纷表示赞同。 “诸位不必心急,老夫恰才已去打探,那棺椁之下也是机关重重,先让唐门的人探路去吧,方才鸣金声响,时至傍晚,我等不如安心歇息,待休息一晚,明日再行动不迟。”公孙自在不紧不慢地说道。 “前辈所言有理,这唐三意使的毒虽未伤及我等性命,但余毒未清,众人大多昏昏沉沉,若冒然行事只恐落了下风,占不到便宜。”说这话的是金刚宗的一粗猛汉子,身形极为魁梧,一双肉掌全是硬茧,应是习练大金刚掌的高手。 一路以来,金刚宗这一行人极少言语,这话一出自是引人注意。 这汉子一见众人看向他,便抱拳道:“金刚宗朱庆玒,见过各位武林同道。” 众人还礼,上官律略一琢磨说道:“公孙前辈与朱兄弟所言不差,我青城派将在此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做打算。” 三绝门梁皎此时以上官律马首是瞻,绝刀门与青城派本就相熟,这两派便也决定在此休息一晚,而东海帮与八卦派又不想独自面对唐门、天剑门两派人马,便也留了下来,各派安排弟子守夜不提。 第二日卯时刚至,各派人马相继醒来,却发觉绝刀门冉云瀚和东海帮已不知去向,怕是已进了那棺椁下的密道,东海帮邢宗良应是探宝心切,而冉云瀚八成是找唐门寻仇去了。 刘卿元甚是担忧着急,招呼了弟子便追了下去,上官律担心绝刀门跟唐门冲突,也急忙领弟子跟了去。 却说一到丑时,东海帮邢宗良就率领帮众偷偷进了棺椁下的密道,到达那岔路口时走了右边的通道,正巧撞见天剑门,邢宗良也没为难任秉平,两帮人算是擦肩而过。 邢宗良这一行七人,以四人死亡、一人轻伤的代价尽破剩余机关,待点了油灯,有了光亮,邢宗良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石室和身后仅剩的两名帮众,叹了口气,本想先行一步得些宝物,却终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而冉云瀚则是寅时醒来,趁着轮班守夜的机会偷偷进的密道,冉云瀚进了岔路口左边的通道,有假蒋威在前破了唐三意的机关,自是一路畅通无阻,又发现沿途的唐门暗器和丧命的唐门弟子,冉云瀚更是心中窃喜,小心翼翼的摸到了唐门所在的石室,只是一入门便与唐门的守夜弟子撞了个正着。 “你?”这守夜的唐门弟子被冉云瀚吓了个半死,惊骇之下来不及大喊便被冉云瀚抬手一掌拍晕在地。 冉云瀚提刀飞身而入,却不料那弟子倒下时触发了唐三意设下的机关,只听铜铃声起,数柄飞刀射向石室入口,冉云瀚身形一顿,急舞刀格挡,也是堪堪躲过,此时唐门众人已起身来迎。 唐冠杰背着手慢步走来,冷笑一声,讥讽道:“还以为是哪个不怕死的,原来是你这傻子,也罢,今日小爷我便受累一番,送你去与你那便宜兄长相聚,你兄弟二人可莫要怪小爷手段毒辣,哈哈哈哈。” 这唐冠杰说到最后竟失态狂笑起来,想必是脑中已然幻想出冉云瀚跪地求饶的景象了。 “冠杰,虽说我唐门不怕他绝刀门,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提这茬作甚。”唐三意似是恼怒,却又不以为意地说道。 冉云瀚闻言却是一愣,旋即咬牙切齿,满目怒火说道:“什么?!我义兄果然是被你们所害!狗贼!今日小爷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兄长报仇!” 这冉云瀚本来就是气不过唐门作为,是来找麻烦的,此时听到唐冠杰提及义兄之死,言语间那意思便是唐门杀了他兄长,霎时便已面色狰狞,大有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态势。 唐三意略皱眉头,似是想起什么要紧事,说道:“冉小子,今日看令尊的面子不与你计较,速速离去!不要生事!” 冉云瀚此时哪还有些许理智,大叫道:“姓唐的狗贼!少在这惺惺作态!先吃小爷一刀!” “哼!本少爷还怕你不成?”唐冠杰不屑地回道。 这冉云瀚之母早亡,自幼由刘卿元之妻抚养,与刘卿元之子刘起峰如亲兄弟般,可惜两年前刘起峰走马帮时被人所害,双臂被砍,全身泛紫中了剧毒,死状极惨,刘妻也因丧子之痛悲伤过度而亡。 如此在冉云瀚心中已是深仇大恨,之前本就怀疑是唐门所为,今日又听唐冠杰亲口所说,冉云瀚自是咬牙切齿,杀之而后快。 冉云瀚满腔恨意,提刀冲向唐冠杰,已是将自身安危抛之脑后。 唐三意见状略有些犹豫,心中暗道:“兄长多次叮嘱,定要约束弟子,切莫与绝刀门大动干戈、结不解之仇,但今日这冉家小子出手在先,总不能不还手吧?唉!冠杰年少轻狂,总是言语上压人一等,却又是引些麻烦事。” 唐三意犹豫不决时,唐冠杰却已示意弟子迎战,唐三意身旁两名弟子立功心切,抢先迎了上去。 这两个唐门弟子奔向冉云瀚,已是各掷出两柄飞刀,其中两柄飞刀打向冉云瀚眉心、丹田,另两柄打的是冉云瀚左右两侧肋下。 冉云瀚欺身向前,急忙使出本门一十八路狂风快刀,只见其身前刀光乱闪、带起微风,虽不及其父与刘卿元使得那般登峰造极,但也有一定的水准,愣是将那迎面的飞刀尽数打落。 唐三意见弟子出手,索性也懒得再去思前想后,都被人打上门来了,任人宰割岂不堕了唐门威名?!何况他唐四爷可不是什么敦厚长者,若不是唐万雄叮嘱,早就亲自出手教训这姓冉的小子了! 冉云瀚死盯着唐冠杰,满眼杀意,虽是破了四枚飞刀,但还未及喘息,那两个唐门弟子却已分散开来,一左一右奔到了两侧,将冉云瀚夹在了中间。 又是飞刀,这次却是各打出了四枚,这两个唐门弟子早将冉云瀚的路数算了个准确,已将他前后左右去路尽数封了,若是原地招架则腹背受敌,若是移动闪躲也是顾得了左顾不了右,易被飞刀所伤。 冉云瀚提了一口气,猛地向上一跃,竟是急中生智跳向了空中,只是这人尚在半空,那观战的唐冠杰却突然出手了,一柄漆黑的飞镖直射冉云瀚心口,显然是淬了毒了,此时冉云瀚收刀不及,又无处着力,已是避无可避了。 冉云瀚眼见着飞镖袭来,却无计可施,危急间一人影掠来,一剑挑飞了那淬毒飞镖将人救下,此时冉云瀚已是一身冷汗。 唐门众人见必杀之局被人所破,甚是惊疑,一看来人更是诧异。 唐三意不屑地开口道:“我道是谁,就凭你蒋威也敢与我唐门为敌!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蒋威却有些目中无人,缓缓抬头说道:“呵!差点忘了,既然没忍住,插手了你等门派争斗,就不能顶着这张面皮了,小爷行走江湖可不能让他人顶罪。” 蒋威说罢竟抬手将“脸皮”扯了下来,竟是易了容了,这人自然也不是蒋威了,而是一俊毅青年,正是昨日傍晚,在山脚拦住蒋威那人。 “嗯?冒充的?不打紧,是谁这不重要,一并拿下!速战速决!”唐三意极为轻视地说道。 观战的两个唐门弟子闻言也掠出阵去,已是与刚才那两名弟子配合,四人两两间互为掎角拦向冉云瀚二人。 这假蒋威本来在石室外面藏得好好的,冉云瀚蹑手蹑脚从他身旁经过时,他还在角落里装了会死尸,本不想插手冉云瀚与唐门的争斗,但又实在看不惯唐门以多欺少,一时没忍住这才入场相救。 冉“蒋”二人面向唐门众人背靠背站立,一人紧握亮晃晃的宽刃直刀,一人手持那锈迹斑斑的长剑。 冉云瀚低声说道:“多谢兄台搭救,小弟绝刀门冉云瀚,敢问兄台名讳,待杀光这些贼子,再受云瀚一拜。” “鄙人、咳、在下亦天航,冉兄弟不必客气,先脱险再说。此处空旷无遮挡,在此搏杀对你我不利,不如退入墓道与其周旋。”假冒的蒋威回道。 这黑衣青年正是五年前的少年亦天航,那年嘉武吴城守与赵都尉身死,不久之后,亦天航与他师父便也消失了,只偶尔有猎户在荻山、小别山见过他老少二人。 冉云瀚也没犹豫,说了声好,二人互使眼色便纵身往那石室入口处奔去,只数步距离。 唐冠杰一看此等情形,直接急了眼,开口大叫:“赶快出手,你们还等什么!” 唐冠杰说罢便快步急赶,接连打出十数枚暗器,飞刀、飞针、飞镖、飞石,感情这手边有的,不管是什么,摸着便掷了出来。 那四个唐门弟子此时出手也晚了,亦、冉二人已掠进了墓道,唐冠杰掷出的暗器尽皆打空了。 唐冠杰气急败坏地追向墓道入口,刚欲欺身而入,不料从墓道内昏暗处打来一枚飞镖,唐冠杰急闪,却被划破了脸颊。 “不好!少门主!”众人急切上前,唐三意急忙查看那飞镖,竟是刚才唐冠杰打向冉云瀚那枚。 唐三意瞬间脸色大变,急说道:“阎王帖!冠杰,快服解药!” 唐冠杰闻言吓了一哆嗦,那黑脸变得煞白,急忙从怀中掏出一锦囊,找了解药干服了下去,又席地而坐,运气调息,脸上竟是吓出了豆大的汗珠,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真是万幸!还好你拿去的阎王帖被我重新调制过,不然此刻无高手以雄厚内力相助,咱叔侄俩只怕要阴阳两隔了。”唐三意一脸后怕地说道。 唐冠杰一听自己中了阎王帖,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此时哪还听得清唐三意在说什么,只自顾自地运功祛毒。 “你二人留在这里保护少门主,还有,看看地上那个是死是活。”唐三意向身旁的两个弟子吩咐道,然后便与另外两名弟子追杀亦天航、冉云瀚去了。 阎王帖,唐门剧毒,以十余种毒物提炼的毒粉,可淬炼暗器也可投毒饭食,只要被人摄入体内,片刻间便可致命,其本来的名字早就被人遗忘,之所以叫阎王帖,是因为配制出这毒药的唐门前辈,这位前辈人送外号“唐阎王”,杀人寻仇之前又喜先下帖子,因此这毒粉便被称作了阎王帖。 西南风云 十一 剑下无情 却说亦天航和冉云瀚进入墓道,暗算了唐冠杰后,一边疾行一边低声商议。 “冉兄,我若杀了唐门这些人,你绝刀门可顶得住唐门怒火?” “亦兄,你若助我杀了他们,为我兄长报仇,绝刀门上下听你差遣!” “好,亦某最不喜被仇家惦记、多些麻烦,那就将这些人杀干净了事。” 亦天航这番话却让冉云瀚心惊,暗道:“此事因我而起,唐门与他本无仇怨,这人却怕被唐门惦记就要赶尽杀绝,看他年纪与我相仿,心境却如此狠绝。” 冉云瀚心中翻来覆去,却丝毫没去想,以他二人的武功能不能杀得了唐三意,这二人谈话若是让旁人听见,怕是要笑掉大牙。 唐三意何许人,就是那公孙自在也不敢说能轻易杀了他。 唐三意率两名弟子一路追赶,直追到了岔道口也未见亦、冉二人踪影,已是气急败坏,又怕耽搁时间久了与绝刀门等门派相遇,便欲折返回去。 三人刚一转身,却从暗处突然窜出一道人影,剑光一闪,唐三意身后一名弟子便直瞪着双眼一头栽倒,只有出气没了进气,另一个弟子正要去腰间摸飞镖,却是胸口中了一掌,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一头撞到身后石壁,怕是也活不成了。 唐三意大骇,不知是何方高手,连退数步摸出透骨钉戒备,两眼阴鸷,缓缓开口道:“阁下可知我等是唐门中人?为何突下死手!” “呵呵,唐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刚刚才见过。”只见亦天航左手持剑立在那黑暗之下,只听得剑尖滴血的声音,如同索命无常。 亦天航与冉云瀚藏身在这岔道口右边的通道内,只等着唐门追兵到来,冉云瀚本也打算动手,奈何亦天航出手太快。 此时的冉云瀚已是目瞪口呆,心中无比震惊:“左手一剑封喉,右手一掌摧心,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均是一击毙命,直中要害。这亦兄是真下杀手啊!” 那唐三意尚未反应过来,亦天航已然出手,剑,依旧是那把锈迹斑斑的剑,此刻却如同神兵利器一般压迫着唐三意,还有本欲参战却愣在原地的冉云瀚。 唐门擅暗器及闪转腾挪、轻身提纵之法,但在这狭窄的墓道中,唐三意根本就使不出来,只能拔出腰间短刀与亦天航近身搏杀。 “这是什么剑法?本人虽不习剑,但对各派武学多有了解,却不曾见过这等剑招,你是哪派高徒?!”唐三意一边抵挡,一边打探亦天航的底细。 亦天航并未言语,只想着尽快斩杀眼前这矮胖汉子。 唐三意一与亦天航交手便知自己轻敌了,这年轻人出手狠辣,剑法精妙,行招竟是刚猛阴柔兼具,武功远非冉云瀚等江湖后辈可比,就是西南武林年轻一代的翘楚廖玉衡都未必能望其项背! “若是在开阔处厮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今日被这小子引入这般境地,我唐氏绝学难以施展,只怕凶多吉少啊!”唐三意暗忖道,“得想法打消这小子的杀意,拖到冠杰来援!” 唐三意拿定了主意,大声叫道:“少侠既然畏惧我唐门威名,不敢吐露半点信息,何不就此罢手?唐某权当今日之事未曾发生过!” “呵,小爷是懒得跟你废话,既然你非要问个明白,那就让你死个明白!记住了,此乃天势四象剑!”亦天航说道。 “什么?!风雨雷电天势四象剑法!你是上清派高徒?不对!这套剑法上清派早已失传多年,不然也不至于被北苍派称雄北境,你到底是何人?!”唐三意闻言心中大乱,惊骇之情溢于言表。 本来这唐三意打算恩威并施,让亦天航掂量明白了主动罢手,好暂且渡过眼前此劫,不想亦天航的话却把他惊了个半死。 上清派,四十年前大周的护国大派,虽说因当年的纷争造成如今有些失势,但仍是江湖数得着的强派,不是他唐门能够轻易招惹的,而眼前这小子言语间不似有假,使的剑法又的确符合那四象剑的传闻,唐三意不由得多想了一些。 “将死之人,问那么多作甚!”亦天航不再和他多言,剑势更加凌厉,此时这绝杀之地,唐三意又孤身一人,必须尽快将其斩于剑下,迟恐生变。 这唐三意老江湖了,方才就已察觉到在此狭小之地发挥不了暗器和身法的优势,奈何往后是圆拱形墓室,遇了绝刀门等人怕是死路一条,往前想要与唐冠杰汇合,但又突不破亦天航的剑招。 只这片刻两人已拼了十余招,唐三意已然落入下风,想要使毒却被那精妙绝伦的剑法逼得腾不出手来,已是疲于抵挡。 焦急间,唐三意大喊道:“小子!你若杀了我,唐门不会放过你的,天涯海角必追杀之!” “杀尽你唐门在场之人,又有谁会知道是我干的?”亦天航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唐三意一听此言一口老血差点涌上来,不过这恼怒归恼怒,唐三意却并未乱了方寸,暗自思量:“得想法逼他比拼内力,年纪轻轻内力修为能高到哪去!” 唐三意拿定了主意,瞅了个空档急退半步,抬起左手瞄向亦天航,只听得“嗖嗖嗖”破空声,三支短箭激射而出,袖里箭!这可是最后的保命手段。 亦天航虽已察觉异样,但二人距离极近,有些措手不及,当即挥剑格挡,登时疾退,虽是将袖箭尽数斩飞但也漏出空隙,唐三意趁机欺身而进,右掌直向亦天航胸口轰去。 亦天航本是左手持剑,因挥剑格挡袖里箭无法及时收剑,只得右掌阻拦,两人右掌对右掌轰在一起,此时唐三意的左掌已到,亦天航弃了手中剑,左掌迎了上去,四掌交叉相抗。 唐三意见状大喜,只盼着以掌力取胜。 两人运力相拼,不多时,唐三意却突觉头晕目眩、四肢发麻,又觉经脉阵痛,延双掌至两臂如火烧般,已是承受不住,瞬间泄了真气,双掌后续无力,被亦天航上前一步,一掌轰在胸口上。 唐三意嘴角渗出血沫,摇晃着后退了数步,嘴里念道:“你剑上有毒!” 话音刚落,亦天航的第二掌已到,这唐三意哪还躲得过,被亦天航连轰数掌,直打的倒飞了出去,也是一头撞到石壁上,死活不知。 亦天航上前查探,只见唐三意两眼翻白,脑后淌出鲜血,那微胖的身躯不停地抽动,还有阵阵骚臭味,竟是打得失禁了,料是已无生机。 亦天航回身捡起长剑,对愣神的冉云瀚说道:“走,去替你兄长报仇。” 冉云瀚一路跟在亦天航身后,一直在恍神中,半晌才回过味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亦兄,可无碍?” “嗯,无碍。” “亦兄与我年龄相仿,便能正面击杀唐三意那个狗贼,武功修为怕是远胜于我,我冉云瀚向来气傲,不大服人,今日见识,对亦兄是极为佩服,只是那唐三意的内功不弱,与亦兄对掌竟没撑多久。”冉云瀚满腹疑惑,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告诉你也无妨,众所周知,这唐门中人擅长暗器及轻功身法,但在此处狭窄之地,他根本发挥不了其功法优势,正所谓有所长必有所短,近身搏杀非他所长,内功修为也必不如其他门派。”亦天航说道。 冉云瀚闻言点了点头,回道:“确实如此。” “唐三意在江湖上成名多年,依仗的便是暗器与毒药,其内功修为也就跟蒋威差不多,我能拿下蒋威,那对付唐三意也自是没什么问题。” “蒋威?对,亦兄为何要冒充这蒋威上山?”冉云瀚不解。 “嗯,那个,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能重创唐三意吗?”亦天航差点将打劫蒋威的事说漏了,这等坏名声的事可不能随便外传。 “哦对,此中细节还请亦兄不吝赐教。”冉云瀚八成是一根筋,竟被亦天航一句话转移了注意力。 “我于墓道中得了几瓶药粉,嗯,那唐门死人身上摸的,估计是毒药,被我涂抹到了剑上,方才与唐三意交手,有几次划到他的手臂,对掌时他突然泄了真气,我估摸着八成是因为他中毒了,中了他唐门的毒。”说到此处,亦天航顿了顿,欲言又止。 亦天航隐去了关键没说,那便是以内劲伤人的混元掌,只要对手的内力不是远胜于他,便可伤其经脉,造成内伤。 这自家功法秘要自是不能与外人道,只是亦天航也不确定那唐三意到底是因何泄了真气。 唐门普通弟子携带的毒药多是弱毒性,起效慢、不致命,唐三意着实是被亦天航伤了经脉,受了内伤。 亦天航一本正经的说完,又似是自言自语道:“这人实在是可恶,本想将其枭首,奈何空间狭窄,怕再溅我一身血。” 冉云瀚瞅向亦天航那张还算坚毅英俊正义的脸庞,又时不时地瞄向亦天航手里那锈迹斑斑的长剑,心里一阵恶寒,不知是怕被灭口,还是怕被那抹了毒又没有剑鞘的破剑划到,只是越看那张脸越是纳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一脸正气,却心狠手辣但又嫉恶如仇。 亦天航和冉云瀚去做那赶尽杀绝的“英勇壮举”,于墓道内疾行,行至半路却见唐冠杰引着三名唐门弟子迎面而来,只隔着七八步远,互相都瞧见了对方。 唐冠杰心中疑惑:“叔父呢?怎么这二人回来了?” 虽然这唐冠杰心有疑虑,但是手里可没闲着,数柄飞镖已是掷了出来,朝着亦、冉二人的要害打去,其身旁弟子也是齐出暗器,得有十数枚。 这边亦天航、冉云瀚却是暗自叫苦,这两人本打算去墓室引出唐门剩余人等,好近身埋伏袭杀,却好巧不巧半路碰见,这还没来得及埋伏呢。 墓道狭窄,闪躲空间有限,对方一堆暗器打来,两人还不成了靶子。 亦、冉二人一边抵挡一边后退,冉云瀚舞起狂风快刀踏前一步,半个身子挡在亦天航身前,说道:“亦兄,快想个法子,我绝刀门刀法虽可抵挡唐门暗器,但总有内力不济之时,只唐冠杰身上的暗器就得有几十枚,只怕对面那几人暗器还没打完,兄弟我就没气力了。” 亦天航一边舞剑格挡一边说道:“冉兄弟不必焦急,待会我佯装中镖倒地,你迅速抽身而退,以你绝刀门和唐门的恩怨,唐冠杰必杀你而后快,不会查验我的死活,待他们去追杀你后,你我再前后夹击便可。” “好,就依亦兄。” 二人说罢,亦天航右手卷着衣襟硬接了一镖顺势倒地,冉云瀚也是做戏配合,大骂唐家狗贼等等,边骂边撤。 那唐冠杰自是气急,眼见着打死一个管闲事的,又怎肯放过冉云瀚,便领着三名弟子紧追不舍。 一行人越过亦天航去追冉云瀚,唐冠杰刚运功解毒,又与亦、冉二人大动干戈,体力略有不济,追了十余步便落了后,只得招呼那三名弟子继续追杀,自己稍歇片刻。 唐冠杰一手扶墙一手叉腰,大口喘息着,正待盘膝坐下运气调息,却突觉后背发凉,下意识猛地向前一跃,一落地便急转回身去,只见刚才被一镖打死的那个管闲事的正举剑欲刺。 二人四目相对,亦天航偷袭不成略有点尴尬,嘿嘿一笑,也不多话顺势出剑。 唐冠杰急忙招架,奈何距离太近又气力不济,还未等甩出暗器,剑刃已到胸前,只听得“铮”的一声响,唐冠杰已是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 西南风云 十二 质疑 亦天航奋力一刺,只觉剑身如同撞到硬物般,震得握剑左手虎口发麻,长剑险些脱手。 “还好,出门时穿了金丝软甲。”唐冠杰被亦天航一剑击飞,半空中突然想起是何物于此时救了他一命。 这黑瘦恶少重重的摔落到地上,未等亦天航赶上前来,便开口大喊:“阁下且慢,留我性命唐门必重金厚赏,如若杀我,唐爷我保你出不了西川,你会死的悲惨无比,你的朋友、家人都会被折磨致死!” 亦天航闻言一愣,心想:“这小子怎么跟那矮胖子一个德性?” 亦天航随口回道:“刚才那个胖子也是如此威胁于我,只是此刻已在黄泉路上了!” “你?!狂妄!大胆!我四叔岂会败于你手?!竟敢如此蔑视我唐家!”此时的唐冠杰依然沉浸在他唐门的无上荣光里,却丝毫没有发觉,他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没把唐门当回事。 唐冠杰明着威胁利诱保命,暗地里也没闲着,正找机会发动暴雨梨花针。 这唐冠杰身为少门主自然少不了防身利器,如果他遇见的是冉云瀚,八成会成功反杀脱身,但是亦天航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毕竟刚领教过唐三意的袖里箭,早已有所戒备。 只是刚才那一剑用力过猛,竟将唐冠杰击飞出数步远,一时近不了身、下不了杀招,又瞄见唐冠杰悉悉索索的小动作,亦天航心中也是着急。 唐冠杰此时却是心中窃喜,只要发动暴雨梨花针便可扭转局势,正幻想着对面那贼子被打成刺猬的样子,却突然看到那人右手一挥,一枚飞镖直奔面门而来。 唐冠杰哪还有力气躲闪,瞪大着双眼,到死都不相信会丧命在自家暗器下。 亦天航见得了手,地上那恶少没了动静,长舒一口气便上前查验,确定唐冠杰已气息全无,搜刮了暴雨梨花针便去追赶冉云瀚了。 冉云瀚这边吸引了三名唐门弟子,一路往岔道口飞奔,身后暗器打在石壁上叮叮当当的,没跑多远却突然听见唐冠杰那声喊叫,知是亦天航已经成事。 那三个唐门弟子一听少门主遇险,哪还顾得追杀冉云瀚,直接折返去救护唐冠杰,却被埋伏的亦天航用暴雨梨花针给打成了筛子。 却说亦天航、冉云瀚二人击杀唐三意后约两刻钟,天剑门任秉平带领三名弟子便出现在了岔道口处。 任秉平这几人本在墓道中休憩,正不知该何去何从,却隐约听到唐三意歇斯底里的叫声,毕竟现下互为同盟,任秉平便领着弟子过来了,路上又听到唐冠杰的喊叫,才知唐门是真出事了。这一来就看到两个唐门弟子的尸体,还有不远处石壁下的唐三意。 任秉平急忙上前查看,却发现唐三意仍有一口气在,思量片刻便决定放弃这次探宝,给唐三意服了疗伤圣药大还丹,点了几处穴道护住心脉,又安排了两名弟子看护,自觉万无一失后才与另一弟子去往左边的墓道打探,走不多时竟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人影,正一手扶墙艰难踱步。 任秉平赶忙上前仔细打量,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见了阎王的唐冠杰。 唐冠杰一见任秉平自是喜出望外,直呼任大哥救命,喊了没几声便昏死了过去。 这唐三意、唐冠杰叔侄俩也是命大,竟然都在亦天航剑下捡了一条命。 唐门家主唐万雄对唐冠杰这个独子是极为爱护,在唐冠杰年少时便托门中长老教授其龟息功,刚才唐冠杰面门中镖后,忍着剧痛强运龟息功断了气息,这才瞒过了亦天航逃脱性命。 这唐冠杰对别人歹毒,对自己也是够狠,江湖人尽皆知,内功运转时若是强行更换内功,轻则经脉受损,重则心脉爆裂而亡。 龟息功封经闭脉、断绝气息,这本应循序达成,可唐冠杰在本门内功运气走脉时强运龟息功,无异于奔驰的骏马一头撞上拦路绳索。 任秉平虽是救下了唐冠杰,但心中却是盘算了起来,这唐门少主年纪轻轻便心胸狭窄、阴狠毒辣,是落井下石直接斩杀?还是救他一命赚唐门一个天大的恩情?略一思量终是选择了后者。 任秉平招呼了弟子扶起唐冠杰,三人便往来路返,与看护唐三意的弟子汇合后又休整了些时候,这一行人才动身沿原路撤出。 天剑门这几人架着唐家叔侄俩慢行,行至半路却碰到心急如焚的刘卿元、上官律和两派弟子。 刘卿元并未搭理任秉平,只往天剑门这瞟了一眼,却看见了唐三意、唐冠杰的惨状,心中甚是惊讶,这才停下脚步。 “唐家这两位为何伤重如此?可是与人厮杀?你可见过我绝刀门少门主?”刘卿元黑着脸问道。 任秉平被刘卿元问得有些发怵,小心地说道:“回前辈,晚辈也不知唐门遭遇,前面有一岔路口,分两条道路,晚辈走的右边那条,与唐门早就分开行事了,这一路并未遇见冉少门主。” 刘卿元听后也未答话,冷哼了一声便率门中弟子继续前行。 上官律见状叹了口气,上前看了看唐家二人的伤势,对任秉平说道:“任师侄好自为之吧。”说罢也与众弟子往前路探去。 任秉平望着青城、绝刀两派人马的背影,心中不知想了些什么,摇了摇头便也继续赶路了。 此时的亦、冉二人早已回到唐门之前所在的石室,两人查探一番却是没有任何发现,这间石室除了那些破败的兵器再无其他,二人只得打坐歇息。 亦天航看着放在一旁的锈剑,心中感叹,本只想捡来临时用用,不想却是柄神兵利器,刺杀唐冠杰那一击,人都击飞了,如此大力道,这剑却丝毫无损。 亦天航又想起替唐冠杰挡了这一剑的物什,八成是件宝甲,可惜没能扒下来以为己用。 亦天航与冉云瀚闭目小憩,只听得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二人往墓室入口看去,只见绝刀门、青城派两派人马赶到。 刘卿元瞧见冉云瀚无碍,这才放下心来,几步上前便拉着冉云瀚去一旁劈头盖脸的训斥去了。 上官律却是疑虑重重,又见亦天航这陌生人,便开口问道:“你是何人?唐门人等被谁所伤?!” 上官律这话一出,一旁训斥冉云瀚的刘卿元也反应了过来,面前这俊毅青年可是从未见过,两派人马瞬间便起了戒备之心。 亦天航面对众人的质疑,开口回道:“在下亦天航,是冒充蒋威进来的,在唐三意使毒时,在下屏住了呼吸,并一路尾随唐门至此。至于唐门那些人的生死,说来话长,还请冉兄向两位前辈解释。” 冉云瀚感念亦天航的救命大恩,这时自然要为亦天航兜底,急忙说道:“叔父、上官师叔,云瀚莽撞,本想去寻唐门讨个公道,却是学艺不精,差点自身难保。唐三意、唐冠杰欲下杀手,幸好亦兄拔剑相助救我一命,那唐冠杰更是亲口承认是他唐门害死了我义兄!” “唐门竟敢如此行事!是想与我绝刀门开战吗?!”刘卿元听罢虽然厉声大喝,但看向亦天航的眼神却是柔和了不少。 刘卿元正要向亦天航道谢,却突然神色大变,目眦欲裂,一字一字愤愤地问道:“瀚儿!你方才所说可是当真?!果真是唐贼杀了起峰?!” “叔父!侄儿所言句句属实,那唐冠杰亲口所说!可惜侄儿技不如人没能亲手杀了那狗贼!”冉云瀚此时又起仇恨,竟也是一脸狰狞。 上官律一看这叔侄二人一时间竟被仇恨蒙了眼,急忙劝道:“刘兄切莫着急,唐冠杰说话向来狂妄自大,他以言语挑衅云瀚师侄也不无可能。” “上官兄莫要再劝,吾儿之死,在下本就对唐门有所怀疑,只是苦无证据,现如今那小贼亲口所说,瀚儿亲耳听到,若不是这位亦少侠仗义出手,只怕瀚儿此时也已遇害了!”刘卿元难掩怒气。 “恰才竟与仇人擦肩而过,可惜!可恨!唐万雄!老夫势必杀光你全族,以泄心头之恨!”刘卿元说罢竟是转身掠进了墓道。 冉云瀚见状想要追赶,却被上官律拦下:“师侄不必担忧,刘副门主自有分寸。方才说到这位亦少侠从唐门手里将你救下,之后的事呢?” 冉云瀚望了望那墓道入口,叹了口气,说道:“我二人逃入墓道奋力疾奔,大概跑了半个多时辰,便听见身后起了争斗声,待彻底没了动静,才又折回这石室,路上却是发现唐门内斗,唐三意中毒而死,唐门几个弟子死于暴雨梨花针,而唐冠杰又死于唐门暗器,小侄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师侄切不可有任何欺瞒,唐三意、唐冠杰叔侄可并未身死,只是各负重伤,唐门遭此重创绝不会善罢甘休!”上官律极为严肃地说道。 上官律这话一出,却是让亦、冉二人心中犯了嘀咕:“唐三意、唐冠杰都没死?这可坏了,这俩厮要是活着出去,事就全漏了。” 二人想到此处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心中已是拿定主意,先瞒过眼前众人再说。 上官律见冉云瀚不再言语,便问向亦天航:“不知亦少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冒充蒋威之事倒不打紧,你路见不平救了云瀚师侄,也算我正道中人,只是这唐门一事事关重大,牵扯西南武林安定,老夫自要核查清楚。” “冉兄弟方才所说并无遗漏,不过我怀疑是否另有高手截杀了唐三意等人,毕竟唐门内斗的可能性极小。”亦天航一边思索一边回道。 “好,老夫暂且信了你二人的说辞,待出了墓,再听那唐家叔侄的说法便可。”上官律嘴上说是相信亦、冉二人,心中哪会尽信。 此事疑点太多,要说是眼前这两个年轻人联手重创唐三意一行人,这绝不可能,只唐三意一人就能轻易杀了他二人;说是唐门内斗,这只怕是脑子坏了;另有高手出手?也不可能,这一路以来各路人马都在,没有陌生人。 上官律思量片刻,也不再纠结此事,事已至此,还是继续探墓重要,便吩咐众人稍作歇息,约一炷香的功夫,刘卿元归来,其面色却是略有缓和。 西南风云 十三 “戏”珠 却说青城弟子这一路跟随上官律而来,一直并无太多机会言语,此刻廖玉衡与凌清霜又见到老相识冉云瀚,便凑了过去围坐一圈,询问与唐门争斗的细节。 冉云瀚自然守口如瓶,只捡可说的说,言辞与刚才并无二致,又介绍旁边的亦天航给廖、凌二人认识,言语之间不乏溢美崇拜之词,搞的廖玉衡、凌清霜都怀疑冉云瀚被打坏了脑子,一个自傲自负的狂人竟然佩服起了别人。 冉云瀚这唾沫星子乱飞,引得两派弟子也围坐了过来,众人听说是亦天航一剑挑飞了暗器救下冉云瀚,又从容从唐门手下逃脱并暗算了唐冠杰,都大呼过瘾。 那“青城明珠”凌清霜有个毛病,这女子遇见同辈的高手便忍不住要讨教几招,此时已是起身,向亦天航抱拳道:“小妹青城凌清霜,还请少侠赐教!” 两派弟子见状手舞足蹈,大声起哄。 亦天航正担心那姓唐的叔侄俩死不了,对于凌清霜的比武邀约哪有心情伺候,随口回道:“你不是对手。” 这话一出,两派弟子嘘声一片。 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凌师妹当众丢了脸面,登时暴起,娇喝道:“臭小子!口出狂言!若不是冉家哥哥吹捧你,你以为本姑娘爱搭理你!” 凌清霜说着竟是要上去动拳脚,这脾气却是火爆的很。 廖玉衡急忙拦阻,生怕小师妹伤了亦天航,而冉云瀚却是乐得看热闹,想看看这青城派的掌上明珠是怎么被挫败的。 亦天航却是事不关己一般,自顾自地打坐歇息,这凌清霜闹出的动静早就引起上官律、刘卿元二人注意。 上官律有心试探亦天航身手,便未加管束,一心旁观。 刘卿元更是一副长辈看小辈嬉戏打闹的态度,全然没有刚才失态的样子,想是久寻仇人不得,今日得知反而豁然了。 亦天航扭头避过踢来的一脚,似是不胜其扰,站起身来,面对那朝气蓬勃、青春可人,现在却如同脱兔般的少女一抱拳,说道:“请女侠赐教。” 凌清霜正张牙舞爪,在廖玉衡熊抱之下极尽所能的往亦天航这边招呼拳脚,此刻闻言却是愣了一下,瞬间又回过神来,略是得意,也抱拳回礼道:“青城派凌清霜,请赐教!” 这女子情绪转化之快,令人嗔目结舌,多有弟子窃窃私语:“方才那暴怒该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待众人拉开场子,凌清霜长剑出鞘,率先攻了过去。 这凌清霜颇有习武天赋,本门内功心法“洗尘诀”已有小成,“回风拂柳剑法”也是极为自得。 亦天航一见凌清霜出手,便知这青葱少女的确有些本事,刚要举剑相迎,却突然想起剑上抹了毒,谁知那些药粉都是些什么玩意,万一再害了佳人性命,岂不又招惹了青城派? 亦天航想找人换把剑,但又怕引起猜忌,只得收剑反手握于腰后,朗声道:“亦某以拳掌与你比试。” 在场众人俱皆错愕,心想这小子太不把青城派放在眼里了。 凌清霜一听此言,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当场,顷刻间便如遭受了奇耻大辱一般,满脸怒气、大声呵斥道:“姓亦的,你好歹也是个江湖人,本姑娘虽有强人所难,但你却两次三番羞辱于我,今日本姑娘便与你决个生死!” 凌清霜说着说着竟是红了眼眶。 廖玉衡见状几步上前,开口道:“亦兄此举却是不妥,我小师妹虽是无礼在前,但也是听闻亦兄剑法不俗,好胜心起,想与同辈高手切磋而已,亦兄即已应战,奈何又出言相辱。” 亦天航这极为平常的一句话,在旁人看来却是看不起青城派及凌清霜的武功,若是江湖前辈说这话,后生晚辈还会心生感激,但你这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竟也这般做法,岂不是在打人家的脸? 冉云瀚在一旁看傻了眼,生平第一次看到青城派这掌上明珠如此失态,眼见事态无法收拾,上官律与刘卿元又没插手的意思,便上前将廖玉衡拉倒一旁,低声说了几句,将剑上撒了唐门毒粉的事尽数告知。 廖玉衡一听恍然大悟,便又将凌清霜拉到一旁悉数转告。 那凌清霜听了,脸上方才恢复平静,却又有一抹淡淡红晕一闪而过,抬头轻声说道:“姓亦的,我宝剑锋利,你那锈剑破败不堪,本姑娘不占你便宜,你我以剑鞘比试。” 一旁的廖玉衡快步走到亦天航跟前,解下剑鞘递了过去,低声说道:“廖某不知亦兄与唐门有何恩怨,只亦兄本心这收剑之意,廖某交定了你这个朋友。” “廖兄客气,剑上之事,还望替我与冉兄保密。”亦天航回道。 “放心,廖某绝不出卖朋友。”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目光交错,颇有惺惺相惜之意,但是,以亦天航的个性,又怎会与人一见如故,只怕那廖玉衡此时是一厢情愿罢了。 这边凌清霜已解下剑鞘握在手里,亦天航也以剑鞘代剑,二人蓄势待发。 仍是凌清霜先出了手,运起洗尘诀,出招便是回风拂柳剑法,那一招一式确如清风吹拂柳枝般飘逸随性。 亦天航有意相让,并未以天势四象剑的运气心法调用真气,只以吐纳法运气走脉,确保经脉真气充足,仅靠招式和身法相抗。 凌清霜几步奔到亦天航身前,一剑便往亦天航咽喉刺去,亦天航小退半步,左手挽了个剑花,轻松挡下,但那凌清霜紧跟上前,又是一剑刺往亦天航肋下。 亦天航见状也不躲闪,抬手挥剑压向凌清霜刺来的这一剑,顺势一绞,径直刺向凌清霜小臂,那凌清霜手中剑鞘险些撒手,急忙收招疾退。。。 两人拼了二十余招,凌清霜使了浑身解数却是破不开亦天航的剑招,暗道:“这亦天航的剑法时而轻柔飘忽,时而刚猛霸道,明明前一招软绵无力、如微风轻抚,这一招却又似狂风暴雨般,出剑看似散漫随意,其实招招出人预料、防不胜防,若不是他处处留手,我早就败了。” 凌清霜见一直分不了胜负,心中焦急,几招荡开亦天航,竟是一改之前有条不紊的打法突然变了招。 围观众人只见那剑势更为密集,一剑接着一剑、一剑快过一剑,接连不断向亦天航几处要害刺去。 “上官兄,这拂柳剑的绝技‘疾风荡柳’虽然走的是迅捷轻灵的路子,但若使久了也是极耗内力,清霜能刺几剑?”刘卿元全然没有方才暴怒的模样,开口问道。 上官律两眼发直,似是走了神,略一愣才回道:“哦?呵呵,在下也没想到,这招竟然被这小妮子练成了,以老夫的猜测,霜儿能刺十一二剑便不错了。” 上官律转头看向刘卿元,见刘卿元已面色如常,虽然疑惑刘卿元这情绪变化之快,但此时也不好细问。 “若以上官兄使出此招,只怕世间少有敌手吧?上官兄可刺多少剑?”刘卿元随口问道。 “嗯?在下多年未以此招对敌,实不知也。”上官律却是不说,不知是真不清楚,还是不想露底。 “那青年使的剑法也是让人眼前一亮,不知是哪派的高徒。”刘卿元看向亦天航,似是自言自语道。 上官律并未答话,眼中精光一闪却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看向场下的那两个后辈,目光却是紧锁亦天航使出的剑招。 这两位西南武林的一流高手却是同时关注着亦天航。 亦天航一边后退一边格挡,这“疾风荡柳”虽然难防,但那凌清霜连刺了十一剑后已是气喘吁吁,步子轻浮,看样子是内力不济,真气难以接续。 亦天航已是思量该如何让这凌清霜败的不太难看,又让上官律等人看不出自己的武功修为,正要卖个破绽,一剑结束这场闹剧,却不料一旁观战的上官律开了口: “好了,霜儿,停手吧,你也应该看出来了,这亦少侠剑法精妙,却未尽全力、处处相让,再比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你输了。” 凌清霜在比试切磋这事上虽然有些盛气凌人,但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任性大小姐,一听上官律之言,便回道:“是,师叔,霜儿明白。” 凌清霜言讫收招。 亦天航见此情形便也收招,向上官律抱拳说道:“前辈谬赞。”又转向凌清霜,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窈窕、眉清目秀的少女,轻声说了句:“承让。” 那凌清霜一双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亦天航,一时并未回话。 廖玉衡见状轻咳了几声,凌清霜却无反应,廖玉衡又加重声音咳了几下,这小师妹还是愣在那里。 这蜀中俊杰正要再咳几声提醒小师妹莫要失了礼数,却是一口气没顺过来,呛着了,真在那咳了起来。 这时凌清霜才回过神来,回头看到咳得一脸通红的廖玉衡,又看向亦天航,说道:“今日小妹冒昧了,还望亦少侠不要介怀。” 凌清霜说完便回身去关切那位咳得满脸尴尬的大师兄去了,一张俏脸却是微微泛红,这明显是少女情窦初开,芳心暗许了。 一旁离得较近的冉云瀚看了个真切,心中对亦天航又是佩服一番,心想这心高气傲的青城派掌上明珠都对亦兄一见钟情,亦兄不亏是击杀唐门众人的青年豪杰。 其余人等均以为这小师妹是关心大师兄急得脸红,都在那感慨这兄妹情深。 廖玉衡此时心中却是有了个大概,正偷着乐呢,当年跟在屁股后面那个直喊师兄的女娃终于有了意中人了,对方虽然来历不明,但看行事颇有侠义之风,又长得一表人才,不错、不错。 西南风云 十四 君子心思 切磋比试之事已过,上官律虽是面色平静,但心中已如天雷滚滚:“风剑!风雨雷电四象剑的风剑剑招!失传了四十年的上清派镇派绝学!方才那小子虽然藏了招,也不如当年施大哥使得那般炉火纯青,但这绝对是风剑!没想到少年时敬若神技的武学竟然在这后辈手中重现!” 上官律极力控制住激动的情绪,看向那个黑衣青年,心想:“要说只看亦天航与清霜的比试,这亦天航的表现可比肩玉衡,但也不至于能轻描淡写杀了唐门众人,如若说他不止会使‘天势四象剑’,还习练了上清派无上内功‘上玄无极功’,那在狭窄的墓道内重创唐三意就说的过去了。” 上玄无极功,亦天航确实不会,但混元功已是大成。 上官律正思索间,三绝门、金刚宗两派人马赶到,梁皎与朱庆玒神色凝重,二人径直来到上官律身边,附耳了几句,纵是上官律这等沉稳之人听后都脸色大变。 上官律将刘卿元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刘兄何故如此?!一旦被唐门发觉,我西南武林必定陷入血雨腥风中!你绝刀门只怕应付不来!” 原是刘卿元方才得知爱子是被唐门所害,一时间难压心中怒火,只身返回墓道将那几具唐门弟子的尸身给乱刀分尸了! 三绝门、金刚宗人等经过那处,被那惨烈景象吓了一跳。 “上官兄多虑了,待出了此地,我便宣布脱离绝刀门,一心为我儿复仇,他唐门再霸道也得顾及江湖道义。再说,有谁亲眼看见是刘某所为?”刘卿元竟是直接承认了。 刘卿元见上官律一脸担忧神色,便又说道:“刘某人敬上官兄是忠厚之人,方才承认此事,还望上官兄不要与他人多言语。” “刘兄此言差矣,虽说官军明日便会封闭这墓穴的入口,但以唐门势力,买通秦占雄重开洞口、寻得尸身也无非多耽误个几日,一旦唐万雄得到尸身,便知那些弟子身上刀伤乃是绝刀门快刀所为,纵使你脱离绝刀门,他要借此事抹平绝刀门也不是不可能,到时两派相斗,只怕蜀地再无安宁之日。”上官律分析得周全,只是确无妥善解决的办法。 “上官兄不愧君子之称,事事以大局为重,但我儿被唐贼残害,此仇不报枉为人父。前两年苦无证据,不得报仇,奈何苍天有眼,今日瀚儿亲耳所听,那唐冠杰又两次三番要对瀚儿下杀手,证据确凿,我刘某人与唐门势不两立,只是不知何人重伤唐家叔侄,替老夫稍解了心头之恨。”这刘卿元虽然言语间仍有怨恨之意,但语气却是极为平静了。 “此事的确已无回旋余地,你我相识多年,有些话,我就明说了,我等江湖人往往身不由己的多,即然事已至此,还望刘兄以大局为重,与唐门争斗时莫要牵连太广。”上官律见事态难以挽回,只得劝道。 “上官兄尽管放心,此事在下一力担之!”刘卿元回道。 “既如此,在下就不再多说了,还望刘兄好自为之。还有一事,既然刘兄提及,那在下也不隐瞒,重伤唐三意、唐冠杰的可能就是那位亦姓青年,他与霜儿比试时本欲用那锈剑,却在出招时忽然弃用,要以掌对剑,这绝不是故意羞辱,只怕是那剑有问题。”上官律将这前后所见串联了起来,心中已有了大概。 “哦?上官兄细说来。”刘卿元闻言颇感兴趣。 “我查看过唐门弟子的死因,一名弟子死于咽喉剑伤,伤口却有中毒迹象,另一个弟子心口受到掌击重创而死,二人均无反抗痕迹,应是被人瞬间袭杀;而那唐三意胸口多处掌印,看面色也中了毒,两臂衣袖均被刃器划破,巧的是唐冠杰胸口处的衣物也被刃器刺破,由此可见,这唐门数人均与使剑擅拳掌之人厮杀,而且对方还使了毒。”上官律说完看向刘卿元,似是想听听刘卿元的意见。 “上官兄慧眼如炬,对这等细节观察入微,在下佩服。唐三意、唐冠杰是在墓道内被任秉平所救,那里空间狭小容不得多人近身厮杀,也就是说伤他们的确是一人,使剑又擅拳掌功夫。”刘卿元说着看向了亦天航。 上官律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等一路而来,所遇之人只有天剑门、云瀚师侄和那亦姓青年,天剑门和云瀚师侄断无可能,只剩这亦少侠,刚才他应是怕那长剑误伤霜儿才改以掌法比试,却正巧暴露他擅长剑、掌这两种武学。” 刘卿元不解,说道:“那剑是墓中之物,你我之前皆见过,并无不妥之处。” “比武切磋难免误伤,若是那长剑无关利害,他又为何又要收剑换掌?只怕是那剑上抹了毒了,如今只要查验他的剑是否有毒便可,而云瀚师侄恐怕也未说实话,是知内情的。”上官律将心中所思尽皆告诉了刘卿元,却唯独隐去了天势四象剑法这茬。 “多谢上官兄指点,我也一直略有怀疑,待恰当时机,我好好跟瀚儿谈谈,一切都会明了。那青年救了瀚儿,便是我绝刀门的恩人,若是他重创唐冠杰等人,那我更是欠他天大的恩情。”刘卿元一边回话一边望向那个拿着锈剑的黑衣青年,眼中却是多了丝赞赏。 亦天航此时已不是蒋威的模样,三绝门、金刚宗两路人马也已瞧见,上官律只得略作解释,两派倒未过多计较。 只是那三绝门梁皎听闻亦天航之名,有意无意的凑到了亦天航身旁。 “亦少侠可是蜀地人士?”梁皎试探地问道。 昨日上山后,亦天航便知三绝门也来了,也曾暗中观察过,却是没有那人身影,他又假冒蒋威,便未跟三绝门打探,此时这梁皎凑上前来,八成是那人将他的事跟自家师兄弟提过。 “梁兄可是想问,在下是否是嘉武城的亦天航?”亦天航直截了当地回道。 “嗯?”梁皎没想到年前这青年如此直接。 “虞问兰可是梁兄的师妹?”亦天航继续问道。 “呵呵,亦少侠快人快语,倒是在下过于谨慎了。”梁皎闻言讪笑道。 “一别五年,她可还好?当年恩情,在下从未忘却。”亦天航怎会忘记那个救他一命又悉心照料他十数日的绝美女子。 “亦少侠果真是有情有义,也不枉我那师妹亲来蜀地。”梁皎意味深长地说道。 亦天航闻言心头略一悸,问道:“她也来了?” “来了,不过不在此地,也不在江州。此次入蜀,本没有她的份,她是偷跟出来的,虽说与我同行,但一到江州下了船,她便往嘉武方向去了。”梁皎回道。 梁皎说话间瞅了几眼亦天航,似是想仔细看看眼前这青年到底有何出众之处,竟让他那艳绝中原的师妹如此挂心,以至于山门都被媒婆踩烂了,那提亲的各派才俊和权贵家公子却无一个能让她看上眼。 “是寻我去了吗?” “你说呢?”梁皎不置可否。 “只欠她一条命而已,何必不远千里舟车劳顿。” 梁皎被亦天航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堵得差点背过气去,扭头跟看傻子般看着亦天航,良久,说道:“亦少侠真奇人也,在下佩服、佩服。” 这梁皎哪曾想过,当年的亦天航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又整日里与他那叫花子师父为伴,不知男女之事,对虞问兰的多是感激之情,虽有一丝莫名情愫,但这五年离别,那点情愫也早已淡去。 话不投机,梁皎长叹离开,不知是为他师妹不值,还是感叹亦天航不懂风情,年纪轻轻便一副君子做派。 四派人马又是歇息了片刻,有好动的弟子三三两两在石室内探查,但是这石室除了腐朽的武器架和满是锈迹的兵器,并无其他。 廖玉衡闲来无事在那些兵器架附近来回踱步,思考亦天航的剑招,还双指并拢在空中比划着,不愧是青城大弟子,这空都不忘钻研剑法。 “哎呦。”一声惨叫,却是那廖玉衡比比划划,一手甩到兵器架上了,此时正半蹲着捂着手指。 凌清霜闻声跑去,责怪道:“幸好是大刀的长柄,若是旁边那些刀剑,只怕师兄你这手指不保。” “等等,别说话。”廖玉衡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 “听,机关转动之声!”廖玉衡大喜。 廖玉衡也顾不得手指酸痛了,起身便去查看那长柄大刀,这大刀拿起放下旋转都没有丝毫反应,但却明显感觉到长柄底触有机关。 上官律等人闻讯赶到,几派弟子均围了过去合力研究此处机关,在旋转大刀刀柄时明明听得机关转动的声音,却不见此间石室有任何变化,这一行人面面相觑,均不知这其中到底有何奥秘。 众人此时却不知道,右路墓道尽头的那一间石室里,东海帮、八卦派、江湖散人这三路人马都在那傻了眼,邢宗良等人只见正对石室入口的那面石壁上出现一扇暗门,但这暗门却是不断的旋转开合,众人想进又不敢进,怕被那石门夹死或者进了再也出不来。 上官律这一行人苦思冥想破解机关时,却又听得石磨嗡嗡声,只见石室右侧的石壁中间打开了一扇暗门,门内又是一处通道,八卦派、东海帮、江湖散人一众人等正在探头探脑往这边打量。 原是身在右路石室的公孙自在不想错失良机,便又使出他那令人惊叹的轻功“燕掠功”,往那石门处一闪而入。 公孙自在不愧是老江湖,经验丰富,竟在门后墙壁上发现了两处兽首,其中一个兽首拧住了可使那不断开合的石门常开,另一个兽首则开启了这左右两间石室间的暗门,通过暗门中间仅几步长短的过道,两间石室便畅通无阻。 西南风云 十五 前朝遗人 众人汇聚,八卦派、东海帮、江湖散人看见亦天航这陌生人自是生起怀疑,纷纷发问,上官律又解释一遍,隐去亦、冉二人与唐门的冲突,刘卿元又以几十年声誉作保,这三路人马才未深究。 只是那仲化通、邢宗良等人又不傻,唐门遭受重创,这又多了个陌生人,略一思索便知这两者间有关联,公孙自在倒是对这些事不以为意,只觉亦天航这行事作风颇为有趣。 既已找到通往下一处的暗道,这一群江湖人自是不愿再耽搁,那右边石室暗门后的通道却是有些狭窄,连个开凿的痕迹都没有,纯粹是天然形成的山洞小路,只能容一人通行,众人鱼贯而入,却因沿路石壁尖石嶙峋、路面坑洼不平走的极慢。 因三绝门与东海帮的仇怨,这两派人马离得甚远,亦天航有意照拂,便拉着三绝门与绝刀门同行,刘卿元与冉云瀚也乐于还个人情。 这一行人小心摸索着前行了约一刻钟,路是越走越宽,虽然仍是崎岖难行,但好歹众人活动的空间大了不少。 不多时,又一间石室映入眼帘,不同之前的两间石室和那圆拱形墓室,这里却是未加修葺的天然山洞,约五丈见方、两丈多高。 众人举起火把陆续走了进去,一眼看去,只见沿右侧石壁有几张石床,其中一张石床铺满了干草,离石床不远处有一张石桌、四五个石凳,一处已熄灭的篝火和石锅,而左侧墙壁下堆放了几十个箱子,竟是有人在此居住。 众人正要四下查探,却听得一苍老有力的声音:“没想到啊,几十年了,竟来了活人!” 这声音中竟夹杂着极为雄厚的内力,在场各派弟子功力浅薄者竟被震得头晕目眩! 江湖群雄哪里想到这里竟有隐世的高手!惊骇下急忙戒备,谁知道对方是善是恶,小心无错。 上官律等人循声望去,在那铺满干草的石床上似是躺着一个人,只见那人缓缓坐起,两手撑膝,看向这边平静地说道:“到了别人家里,连点礼数都不懂吗?” 上官律一听此言,拱手道:“青城派弟子上官律,见过前辈,我等贸然闯入扰了前辈清静,晚辈在此赔不是了。” 上官律说罢竟是弯腰行礼,以表敬意。 “嗯?原来是青城派的小辈,木正坤那小子可还安好?”老者问道。 上官律没想到这老者竟然是青城派的故旧,上前答道:“恩师已驾鹤多年,敢问前辈名讳。” “呵呵,也是,算算年头,那小子也该入土了。”老者语气淡然,听闻故人死讯竟是没有一点悲伤,想必是在这山洞待了好些年,早就将生死看淡了。 老者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老夫在此几十年了,这世间只怕早就将老夫遗忘了,只是不知那帮徒子徒孙现如今是何等模样。。。” 老者似是陷入了回忆。 上官律见老者没了动静,又不好贸然上前,只得轻声问道:“前辈?” “老夫乃是绝刀门门主赵无锋。”老者说道。 这话音刚落,众人均望向绝刀门那几人,只见刘卿元面部略有抽搐,满是怀疑地问道:“前辈有何凭证?” “哈哈,老夫行将就木,又有什么好冒充的?假冒赵无锋有很多好处吗?”那老者笑声中透着一股苍凉之意。 这自称赵无锋的老者见刘卿元不信,随即又说了几句话,似是一种武功的心法,但却文理不通,众人听之难以理解。 刘卿元闻言啪的一声便跪下了,行礼道:“末学晚辈刘卿元,拜见师公!” 冉云瀚及绝刀门其余弟子略一愣神,也齐跟着跪下了,齐声道:“弟子拜见师祖!” 这绝刀门一行人个个神色激动,方才这老者自报姓名,便已有弟子按捺不住兴奋情绪,此刻刘卿元亲自证实这便是四十年前名震江湖的老掌门,众弟子欣喜若狂。 原来赵无锋方才所说的便是绝刀门狂风刀法的招式口诀,不过绝刀门为防旁人偷学,这口诀字里行间颠倒错乱、晦涩难懂,旁人根本听不出来,但这绝刀门众人岂能听不出? “哦?哈哈,好,好,好!竟有我绝刀门后人,看来老天不枉我也,我那爱徒可还健在?”老者赵无锋不掩喜色,开口问道。 “恩师已亡十数年,弥留之际曾多次念叨师公。”刘卿元此时悲喜交加,如实答道。 “智儿竟先我而去,也罢也罢,几十年喽,只可惜当年走的急,我绝刀门无上绝学‘绝刀九式’尚未传授于他,今日老夫行将就木,却能在此与你等相遇,也算天意!我绝刀门纵横江湖怎可没有绝刀式,没有绝刀式的绝刀门那还叫绝刀门吗?!”赵无锋越说越激动,眼中精光频现。 “绝刀九式?”刘卿元绞尽脑汁,却是想起少年时曾听他师父提过,绝刀门不止狂风刀法这一套武学,还有一门更为高深的功夫。 “其余人等都是何人?”赵无锋似是才注意到还有旁人。 八卦派、三绝门、金刚宗、东海帮、江湖散人一一上前自报家门。 赵无锋听后随意摆了摆手,毕竟这老者几十年前叱咤风云时,这些人不是还未出生便是懵懂孩童而已,就是年龄最大的公孙自在在当年也不过是无名之辈。 赵无锋扫了众人一眼,目光突然停在亦天航身上,确切的说是亦天航手中那把锈剑上。 “小子,你手中那把剑可是墓中之物?”赵无锋看向亦天航,问道。 亦天航近前一步拱手回道:“回前辈,此剑确为墓中所得,不知此剑与前辈有何渊源,若是前辈之物,晚辈自当归还。” “不必了,这宝剑乃是当年肖兄弟遗物,唉,可惜肖兄弟天纵奇才却英年早逝,一身本事无人传承,你既与此剑有缘,留着便可,只是不知你是否配得上这把剑!” 赵无锋话机一转,接着说道:“你使几招剑法,若是老夫看得过眼去,这剑便是你的,否则便将剑留下,老夫转赠他人,在场使剑者众多,老夫不能让肖兄弟遗物蒙尘。” 这谁也没想到,四十年前名震江湖的绝刀门掌门赵无锋竟在这古墓里,此时这位武林泰斗因为一把锈剑竟让亦天航耍几招剑法,亦天航略一思量便应下了。 在场诸人是心思各异,众人虽对那锈剑看不上眼,但这老头视为珍宝的东西岂能是凡品? 上官律扫了一眼江湖群雄,笃定这剑要归亦天航了,赵无锋必定认得上清派绝学天势四象剑,在场的使剑者又有哪个的剑法能比得上天势四象剑?除非上官律出手,但是上官律又怎会跟小辈去争。 待众人让开场子,亦天航向赵无锋抱拳道:“晚辈献丑了。” 亦天航说罢便挥剑起招,三十六路风剑剑招,时而飘逸婉转,时而暴烈刚猛,直看傻了围观的众人,多有惊叹声。 待到十招过后,那赵无锋面色激动,急忙喝止,问道:“你乃何人?!师承何处?!” “晚辈亦天航,恩师已于去年过世,恩师名讳我亦不知。”亦天航答道。 “小子上前来答话。”赵无锋似是听力不好,又像是怕谈话内容为他人所听,便喊亦天航到他跟前去。 “你师父多大年岁?两臂可是有莲花刺青?”亦天航上前靠近后,赵无锋低声问道。 “回前辈,恩师年岁不详,收养我时应已年近花甲,如今又过十余年矣。恩师左臂确有莲花刺青,右臂没有。”亦天航毫不隐瞒地低声回道,毕竟这等事说出来也无妨,眼下得到这宝剑才是最紧要的。 “唉~不错,的确只左臂有刺青,不想当年故人竟死里逃生,还有弟子在世,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好,好,这剑你留着便可。当年肖兄弟与你师父惺惺相惜,也是生死之交,此剑传与你再合适不过。”言毕,赵无锋便不再言语,自顾自地低下头去。 说到亦天航的师父,不得不提这师徒俩的怪异之处,这徒儿不知师父名讳、年岁和来历,师父不问徒弟身世,二人就这么共同生活十余年。 亦天航见这老者似是又陷入了回忆,便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一旁,暗忖道:“师父临终所说的古墓应是这了,只是这墓中除了这把剑和这位前朝的老者,并无其他啊?” 在场有使剑的江湖散人也想要上前一试,却被身旁人制止。 只听一人说道:“袁兄莫要自取其辱,这青年的剑法绝非袁兄可比,那青城廖玉衡都自知不如,没去一争高低。” 又听另一人回道:“唉,并非在下不自知,只是这宝物凭白被外人得去,心中难免不太舒坦。” “袁兄何必担心,待出墓之时。。。”那人说话声渐小,似是怕被旁人听去。 这二人嘀咕了几句便也没了动静。 刘卿元见赵无锋似是出了神,便忍不住开了口:“师公这些年一直藏身于此?为何不回绝刀门?这之前又是发生了何事?” “嗯?”赵无锋被刘卿元问醒,摇了摇头说道:“也罢,老夫时日无多,告诉你等也无妨,守了几十年了,也该让此处秘密大白于天下了。” 赵无锋有些怅然若失,但顷刻间便又一脸淡然,说道:“这话还要从头说起,四十年前大周皇帝离奇驾崩,外戚姬氏专权,一夜之间乾坤颠倒、京城大乱!” 赵无锋这从头说起说得确实有点远,众人一头雾水,均暗自纳闷:“这前周覆灭跟你在这山洞里待着又有甚关联?” “那擅权的贼子姬氏竟然毒杀幼主、秘密捕杀皇室子弟,并以其姬氏亲孙为大周长公主之子、是皇室血脉为由立为皇帝。” 赵无锋是回忆一段便说一段。 “朝中大臣自是多有反对者,而姬氏丧心病狂,竟将那些忠臣尽数诛杀,又牵连甚广,无辜丧命者众,以致满城腥臭血污,如山般的死尸尽抛于后河,京城境内百里河岸随处可见残肢断臂,京畿百姓数年间都不敢取河水饮用,当时可谓是义士溅血、忠臣灭族!” “贼子窃得国祚,以大周正统自居,世人称之为姬周、后周,而大周却成了前周。” 说到此处,赵无锋叹了口气,似是对前周有着无尽的惋惜。 江湖众人早就听闻过四十年前的那场惊天巨变,此时听赵无锋说来,便知如今的北周就是当年谋逆篡国的姬氏后周,但是,说了这么多,好像还没说到重点啊。 西南风云 十六 陈年旧事 江湖众人侧耳聆听,赵无锋继续说道:“当年社稷倾覆,时任镇东将军的姜氏率先起兵勤王,与楚地的镇南将军合计在齐地临济会盟,共举义师。” 赵无锋缓了口气,又说道:“奈何两路大军尚未集结,姜氏却得到密报,皇室子弟已尽被屠戮,禁军、镇西、平西三处兵马早被姬氏渗透收买,而驻防北疆燕赵之地的镇北军那一派尚未表态,只有地处蜀地的安西将军冯援响应勤王,这姜氏利欲熏心,竟然起了自立为王的心思!” 赵无锋提到镇东将军时已是难掩怒色。 “姜氏与镇南军会盟时,提前埋伏了刀斧手,其在酒宴上提出自立一事,那镇南将军自是不从、当场翻脸,却被姜氏爪牙乱刀砍死了。” 赵无锋似是想起往事仍气愤不已,一掌拍在身下石床上,那石床应声而裂。 “姜氏自伤一臂,又收买镇南将军左右,只说是被姬氏的刺客刺杀,镇南将军不幸身亡,那镇南军上下义愤填膺,自是被姜氏借机吞并了,镇南军十万精兵也成了后来姜氏与姬氏分庭抗礼的一大助力。” 赵无锋说到此处,在场众人均是一脸错愕,没想到以大周忠臣自居的南齐竟是这般立的国。 “老夫当年应安西将军冯援征召,前往助其一臂之力,只是安西军与其下属的威西军加起来也只有八万人,冯将军便联络姜氏,约定两面夹击。” “之后冯将军自蜀地率军北上,一路血战,在汉平郡击溃五万平西军,又于阳武郡击败从雍凉之地回师的十万镇西军,打到京畿西部咽喉安平关时,我军也只剩下四万余人,最后对阵退守关内的镇西军、平西军及来援的禁军总计近二十万人,只盼姜氏能趁机击破京畿东部关卡,兵临京城洛邑。” 时隔几十年,赵无锋竟是将当年事记得一清二楚。 “姜氏却忙着抢占楚地、魏地的地盘,并未依约而行,结果自然是安西军孤军奋战、一败涂地,而冯将军直到战死也不知道姜氏的蝇营狗苟,竟飞鸽传书将蜀地有大量军资储备一事告知了姜氏。” 赵无锋一副愤恨之情,将财宝拱手送与奸诈小人,换谁也不会心平气和。 “姜氏自不会错过此间财富,便赶在姬氏之前派兵走涨江水路接收了蜀地,又派遣心腹查探宝藏所在。老夫深受冯将军信任,岂能在得知详情后将宝藏奉上,便与突围的其余四人来到此地,掩藏了入口在此守护。亦小子,你师父便是在那时为我等断后引走追兵,我们都以为他死于姬氏的追杀。” 赵无锋说着说着却说到了亦天航师父身上。 赵无锋只看了亦天航一眼,当着众人的面并未提及亦天航师父的名讳,没等亦天航回话便又继续说道:“我等在此守了几年,也知大周再无翻盘可能,几位弟兄全凭着一腔忠义留在此处,之后我们几人打算炸毁此地,将宝藏彻底掩埋后各自散去,但后来发生的事却完全出乎了预料。” 上官律见赵无锋有些气力不足,便插嘴问道:“前辈可否告知,这里到底是何处?有何来头?” 赵无锋略缓了缓气,说道:“此地是几百年前蜀王所建的陵寝,只是还未建成便被大周灭了国,一直废弃不为人知,直到冯将军发现后才重新利用了起来,略加修筑以做军用。” “果真是安西军武库?原来如此,多谢前辈。”上官律恭敬地回道。 赵无锋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当年我与唐门的唐孟、冯将军的侄子冯如、天剑门的肖子卿,还有青城的木正源到此处守护宝藏,前几年倒是无事,我等轮流下山采购日常所需、打探消息,直到第四年各生退意时突生陡变。唐孟叛了,此人为了他唐家的前程,拿回他唐门家主的位子,便想要瓜分此处的财物,作为投靠姜氏的资本!” 赵无锋似是不想提及这段兄弟阋墙的往事,思量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冯如自是坚决反对,肖子卿本就是违逆天剑门、私自相助大周,也是极力反对,青城木正源更不用说。唐孟见我们四人与他不是一条心,便不顾同历生死之情,趁我们没防备在饭里下了毒。” 众人闻言窃窃私语,原来唐门四十年前便行事如此下作了。 “我四人早将生死看淡,察觉异常后在墓道里追上了他,而唐孟早就秘密联络了两个唐门高手前来相助,我们四人竭力方才将唐孟三人击杀,但是已误了解毒的最佳时机。” 赵无锋叹了口气,似是想起了死去的弟兄。 “冯如、肖子卿相继毒发身亡,我与木正源担心此地已经暴露,便去炸毁了入口,开启了各处机关。不久木正源也咽了气,只剩老夫孤身一人拖着这残躯回到这山洞,浑浑噩噩间毒发昏死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却发现下肢已是毫无知觉了。” “师公。。。您这几十年是如何过来的?”刘卿元闻言看向赵无锋跪坐的双腿,欲言又止地问道。 绝刀门众弟子也是一脸担忧的神色。 “这山洞往里走有一洞口,洞外是悬崖峭壁,老夫岂会在此坐以待毙,便趁着尚有存粮,每日饱餐后便将两脚跪绑于股后爬出洞口,靠这双臂使力沿着峭壁藤蔓攀爬找寻出路。” “可能老天不忍亡我,经过多次探索,竟被我下到了谷底,虽然那山谷也无出路,但好歹得以以谷中野果、游鱼为食,与飞鸟、猿猴为伴,老夫就这样每日于谷中看着日升日落刻壁记之,一晃几十年。”。。。 赵无锋虽是年老体衰,但脑子却是清醒得很,又将当年江湖事娓娓道出,众人是听得入了迷了。 江湖众人听赵无锋慢慢说来,方才知悉几十年前的那场巨变不仅使国家分裂、帝位易主,连江湖局势也天翻地覆,两个一力救护大周皇室的百年大派被灭门,其余门派或相助勤王、或归附北周、或依附南齐,均有损伤,当年名动江湖的高手不知死了多少。 上清派便是因为救护大周和依附姬周的分歧造成门派内部大打出手,以致门内高手死伤数十人,又被姬氏爪牙北苍派趁乱偷袭,元气大伤,就连镇派绝学天势四象剑都失传了。 赵无锋之所以一见亦天航使出天势四象剑便那般激动,原因就是上清派遭逢大乱时,身在外、又会使天势四象剑的只有亦天航的师父一人。 待赵无锋说完,与绝刀门、青城派续完旧,上官律自是得知师伯木正源的尸身所在,便是石棺旁那具背靠墙壁端坐的尸骸,石阶上的便是冯如与肖子卿。 上官律携门下弟子前往收殓这三位前辈的尸骨,而其余人则留在了这山洞内。 赵无锋细说往事,这探墓的一众江湖人虽是听得过瘾,但心思却往这墓中财宝上去了,此时众人都知这古墓就是当年安西将军冯援储备军资财货的武库,个个心中暗喜。 这几十年间南齐朝廷为了找寻此地可没少下功夫,也就是近十年才没了动静,这山洞中堆放的那些箱子里八成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众人是各怀心思,八卦派仲化通首先开口:“前辈,晚辈乃是齐地八卦派仲化通,有一事斗胆相问。” “不必问了,你等来意老夫已猜个大概,此间财富你等可随意拿取,大周已亡几十年,老夫已仁至义尽,只需你等答应老夫两件事便可,一是派人将我遗留在主墓室的九环大刀取来,二是你等退出山洞,给老夫半日时间。”赵无锋平静地说道。 “好!”仲化通极为爽快地答应了,其他门派也相继应声陆续退了出去,只剩赵无锋和绝刀门等人,亦天航随众人退出时却被赵无锋叫下,也留在洞内。 赵无锋略一思量,从石床下摸索出两个羊皮卷,扔向亦天航,说道:“小子,这两卷乃是当年肖兄弟在墓中所创的六合剑法和老夫后来反其道创出的六冲刀法,今日一并传与你,虽不是绝世神功,但也称得上是上乘武学。之所以传授予你,自然还是因为你师父,记住了你师父的名讳,姓施名翊,当年上清派掌门嫡传大弟子,与天剑门肖子卿并称江北双杰,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亦天航接过两个羊皮卷,收入怀中,拱手说道:“多谢前辈。” 赵无锋接着说道:“还有,可不要小瞧你手中那把剑,此剑名唤流光,乃是几百年前大周开国皇帝以天外陨铁所铸,当时共铸有三柄,另外两柄名曰寒星、碎云。因天剑门掌门从龙救驾之功,三把宝剑尽皆赏赐给了他,天剑门也是因此得名,四十年前肖兄弟便是以此剑杀得叛军人仰马翻,突锋陷阵如入无人之境!你可不要让此剑蒙尘。好了,老夫言尽于此,还得麻烦你替老夫把住洞口,不要让外人进来。” “前辈放心,晚辈告退。”亦天航说完便退了出去。 待亦天航走后,赵无锋便向刘卿元询问起每个弟子的武功修为和习武天赋,又让各弟子使了一遍狂风快刀,最终只留下了刘卿元,众弟子也一律去洞口把守,不得窥视。 西南风云 十七 绝刀九式 赵无锋见洞内已无他人,便开口道:“卿元徒孙,今日师公便将绝刀门镇派绝学绝刀九式传授与你,你是不是心中疑惑,老夫为何如此急迫的要将这门武功传承下去?” 刘卿元确是有这疑问,便点了点头。 “老夫这些年一直在谷底生活,这些日子突觉大限将至,才又回到这山洞,今日你我相遇必是上天眷顾我绝刀门,老夫不敢也不想错过这个良机。”赵无锋此时确无方才那般精神。 刘卿元关切地说道:“师公何必急于这一时,先随我回去,待调养好身体也不迟。” 赵无锋只摆了摆手,说道:“唉,这具残躯老夫清楚的很,没几日活头了,你也不必多说,好好将本门绝学学会了便可。” 刘卿元此时如同突入云端却又瞬间坠地般大起大落,这阴差阳错刚寻着了武林泰斗级的本门前辈,还没捂热乎就大限将至了? “本想将这绝学传与那个名叫云瀚的小子,那小子的天赋确实不错,但是绝刀式口诀好记,却晦涩难懂,需有老夫在旁一招一式指点,而且要想短时间内领会行招路数,必需将狂风快刀练至炉火纯青,在场的弟子只有你可以。”赵无锋看着恍神的刘卿元说道。 “绝刀九式本只可传于掌门,但是眼下已顾得不得这些了,老夫现在便将行招口诀及运气法门传授与你,待你回去再教授现掌门便可。”赵无锋已是拿定了主意,刘卿元哪还有反对的余地。 刘卿元强忍悲切,只得单膝跪地,两手抱拳向赵无锋承诺道:“师公放心,弟子必不负所托!” “好,那老夫就开始了,你要好生记得,绝刀九式顾名思义有九式,风卷式、击空式、鹰击式、豹掠式、崩山式、破海式、狂澜式、奔雷式、无式。” “当年开派祖师创出这套刀诀,纵横江湖鲜有敌手,为何?乃是因为这套刀诀不仅包含了极为刚猛的招式,还有其独特的运气法门,威力自是不容小觑,刀锋所至碎石断金,极为霸道,若是练至大成,真气灌至刀刃可出刀气丈余,比之上清派的天势四象剑更是不遑多让。” “祖师爷怕门人修习,在外徒伤人命引起仇杀,便以风卷式、击空式和鹰击式演化出一十八路狂风快刀教习门人。现在老夫便传你风卷式口诀,你好生揣摩习练,务必牢记于心。。。”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刘卿元在赵无锋的指导下将前八式的招式堪堪学会,牢记了行招口诀和运气心法,只待日后再慢慢习练,只是那第九式无式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参透的。 按照赵无锋的说法,第九式因人而异,不可强求,是集前八式刀意之大成,每个人领会的刀意不同,第九式也自是不同。 此时九环刀也已取来,赵无锋双手用力,在刘卿元搀扶下下了石床,跪坐在地上,两手握起那大刀,轻抚道:“老伙计,终于又见面了,还是要麻烦你陪我走完这最后一程,让后生小辈看看你我当年的雄风!” 又略一顿,说道:“让他们都进来吧,看看我绝刀门真正的武学!” 这老者临死之前竟是要为他的徒子徒孙们在江湖众人面前立威! “是,师公。”刘卿元应了一声便将洞外众人尽数喊入,青城派也已收敛了几位前辈的尸身,在洞外候着。 待各派人马陆续到齐,这年近百岁的老者与那锈迹斑斑的大刀早已开始了他们最后的征程。 众人只见那跪坐的枯瘦老者气势暴涨,如同天神一般,每一刀均有力敌万钧之势,刀锋所至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周围的石床、石桌应声而裂,附近的地面、石壁竟被刀气劈出了道道沟壑,这何止丈余刀气! 老者聚精会神地舞着手中刀,并未被周围的变化所打扰,虽是腿脚不便跪坐于地,但丝毫没影响这绝刀式的威力,离得最远的那几十个木箱竟也被刀气波及,外围的几个箱子竟然破裂开来,金银珠宝散了一地。 刘卿元等人急忙照护弟子后退,待刀气弥散,只听得一句苍老的声音:“绝刀,一往无前之刀,绝刀一出,有死无生!” 言毕,赵无锋已然咽了气,那九环大刀也断成了两截。 刘卿元双眼赤红,携众弟子扑通一声便跪下了,齐声喊道:“恭送师公(师祖)!” 上官律等人弯腰低首以示敬意,心中却不约而同地想到:“若是这老者能活着出去,只怕整个江湖也无敌手。” 待绝刀门众人整理好赵无锋尸身,仲化通、邢宗良、公孙自在等人便围了过去,似要商议如何瓜分此间财物,而上官律、梁皎、朱庆玒三人却在心底念叨,这绝刀式怕是已被刘卿元习得,假以时日,绝刀门必然崛起,而刘卿元势必会与唐门不死不休。 正在众人各揣心思时,却听得铠甲兵器碰撞摩擦之声,只见校尉李敬奎率数十精卒赶到,为其引路的竟是与众人同行的两个江湖散人,正是方才想要与亦天航争剑的那二人。 这些人一进山洞便将洞内众人围了起来,李敬奎麾下兵卒均手持劲弩,有备而来。 李敬奎开口喝道:“唐门人等惨遭屠戮,唐冠杰、唐三意二人身受重伤、生死未卜,本将受命捉拿要犯!冒充蒋威的那个小兔崽子给本将滚出来领死!竟然还将唐门弟子给乱刀分尸了,简直是丧心病狂!” 众人一听这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都下意识地看向亦天航,亦天航倒是并无胆怯紧张,早在李敬奎大摆官威时就已悄悄后退,正要往赵无锋说的那处峭壁洞口摸去。 亦天航的这些动作自是瞒不过久经沙场的李校尉,不过此时李校尉的目光却不在这些人身上了,早被石壁下那些木箱和散落的金银珠宝吸引了过去,两眼都看直了。 李敬奎被财货吸引,但他身旁那两个江湖散人却是清醒的很,一人提声说道:“李大人,财宝就在那,跑不了!还不速速捉拿要犯!难道还要我二人出手么?!” 李敬奎闻言略为惭愧,躬身抱拳回道:“上使息怒,末将这就缉拿贼子!” 这李敬奎官居校尉,从五品官职,也算是身居高位,竟然对那两个江湖散人毕恭毕敬,这不由得让在场众人顿生疑惑。 公孙自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两个江湖散人,心中已是有了答案,却是默不作声,只想看戏。 上官律一听到“上使”二字,心中也瞬间明了,这二人八成是齐王心腹,御监司监察使!虽然官阶不高但权力极大。 也对,齐国找寻安西军武库找了二三十年,这枢阳山上突然发现古墓,齐王怎会不派亲信过来。 李敬奎经那监察使一提醒,便注意到了想要偷偷溜走的亦天航,抬起手臂一指,正要下令缉拿,却又被人打断。 “李校尉,是谁说这亦少侠杀了唐门弟子,伤了唐三意、唐冠杰?先不说这亦少侠年纪轻轻,斗不斗得过唐三意,总不能以个人说辞就定罪吧?我绝刀门可为其作证,亦少侠所作所为颇有侠义之风,未见其有半点恶行。反是那唐门,用毒陷害我等在先,又欲欺辱女弟子在后,可谓是作恶多端!如不是这位亦少侠出手相助,我绝刀门少门主早就遭了唐门毒手!”刘卿元突然说道。 “不错,我可为亦兄作证!”冉云瀚上前一步。 “我三绝门也可为亦少侠正名。”梁皎也站了出来。 江湖众人闻言皆小声嘀咕,却是再没人愿为亦天航出头,青城廖玉衡等人虽有焦急神色,想要出言相帮,但被上官律制止。 “嗯?原来是刘大侠,这指认之人自是那苦主唐冠杰,刘大侠也不必在此辩解,只你口中这位亦少侠冒充蒋威这一条罪状,本将就可将他缉拿!”李敬奎不客气地回道。 刘卿元想要帮忙,却被李敬奎说得哑口无言,没错,只冒用他人路引这一事,就足够李敬奎法办亦天航了。 李敬奎瞟了眼无话可说的刘卿元,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心中暗道:“监察使是上差,不能得罪,你刘卿元区区一个江湖人也敢跟本校尉叫板?!” 刘卿元欲再开口争辩,那李校尉却直接下令:“众将士听令,将那贼人拿下!在场众人若是助其反抗,格杀勿论!若是助我军捕拿要犯,本将自当秉明秦将军,按功行赏!” 这话即是说给士卒听的,也是说给江湖众人听的。 亦天航闻言转身便往里跑,直奔着那洞口掠去,待李敬奎反应过来,已是奔到洞口处。 亦天航看向李敬奎,朗声道:“亦某人先走一步,烦请校尉转告唐冠杰,暂且留他性命,本人日后再取。” 亦天航说罢向刘卿元等人一抱拳,便飞身向外跃去,待李敬奎率士卒赶过去探查,哪还有个人影?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白蒙蒙的雾气和深不见底的山谷。 西南风云 十八 各奔东西 亦天航这一跳,他跳的是潇洒无比、无牵无挂的,却把廖玉衡、凌清霜、冉云瀚等几人吓了个半死,虽说赵无锋提过这洞外峭壁有藤蔓可助攀爬,但这一跃而下只怕是凶多吉少。 凌清霜本就对亦天航心生好感,又得知是亦天航重创唐三意、唐冠杰等人,心中更是起了敬佩崇拜之意,此刻见亦天航跳落山谷急得已是两眼泛红,不顾旁人眼光便要去洞口查看,幸亏有廖玉衡拉着。 冉云瀚却是心中阴霾一扫而过,心想:“亦兄这等人物岂会跌落山崖摔死?凌清霜那小妮子也太没信心了。” 那梁皎见状却是暗自嘀咕:“这可如何与师妹交代?” 刘卿元叹气,上官律摇头,都觉得这亦天航太过可惜。 李敬奎见事已如此,回身向江湖众人说道:“要犯已畏罪跳崖,此事暂且搁下。” 李敬奎说着又向那堆木箱瞄了一眼,继续说道:“此间财物甚多,事关重大,之前所允作废,待本将秉明秦将军后再做决断,尔等不可妄动,速退出此地!” “什么?!校尉可不要欺人太甚,我等。。。”八卦派仲化通急了眼,但是话还没说完便被李敬奎打断: “你等什么你等!此处乃是我大齐疆土,所得财宝自当为我大齐所有,本将念在你们颇有功劳,自会秉明秦将军为你们请赏,再有微辞强弩伺候!” 江湖众人陆陆续续退出古墓,各回营帐休息,自是不乏抱怨不平之声。 上官律、刘卿元等人将赵无锋、木正源、肖子卿、冯如四人的尸身收殓埋葬,而墓道内唐孟及两位唐门高手的尸骸早就被探墓的江湖人撕扯零散,众人本不想管,但上官律有意借此得唐门一个人情,便不顾刘卿元反对,将那些散碎尸骨也收敛起来埋了,两派人马这才回到营帐。 冉云瀚此时也将前后经过尽数讲了出来,毕竟亦天航已经暴露,再隐瞒下去毫无益处。 在冉云瀚充满崇拜之情的唾沫星子乱飞中,听得廖玉衡满眼激赏,两派弟子是激动万分,那凌清霜更是听入了迷,满脑子都是那挺拔的身影,只盼着亦天航能逃得生天。 上官律和刘卿元却是察觉到了异常,唐冠杰为何不揭发冉云瀚,唯一的可能便是那阴鸷青年想借此找绝刀门的麻烦,大动干戈。 李敬奎将洞内有大量财宝的消息快马通知了秦占雄,秦占雄又带了一千人马急速赶来,封锁了整个大营,只待明日天亮搬取财物。 傍晚时分自然是款待各路武林豪杰,退还上山时收取的银两,并给与各派补偿。 天剑门、唐门也被困在营内。 因肖子卿遗物被亦天航得去,加上之前与唐门苟且,天剑门自是被各派人士好一顿嘲讽。 任秉平听闻师伯肖子卿一事更是懊恼不已,已猜到那锈剑便是随肖子卿一同消失数十年的门中至宝流光剑,在得知宝剑已随亦天航一并坠崖后,心中却又略感轻松,真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旁人也得不到便好。 再说唐门,唐冠杰虽是面颊中镖,又中了毒,但好歹是他唐门的毒,已服了解药,除了容貌略显丑陋外倒无大碍,只是亦天航那一剑力道太大,竟是将唐冠杰的胸骨震裂,若不是这位少门主的金丝软甲镶嵌了玄铁护心镜,只怕这宝甲也保不下他的命。 唐门严令,弟子在外不得擅用剧毒,像阎王帖、五毒神砂这等见血封喉、沾之即死的毒药一直被门主唐万雄等兄弟几人严格把控,唐门这般做法其实与绝刀门绝刀九式只传掌门是一个道理,都是为了避免弟子在外妄生事端造些杀孽。 这次探墓寻宝,唐冠杰违背门规,使的便是唐三意偷拿出来的阎王帖,要说这唐冠杰也是命大,唐三意担心这毒药被旁人得去反受其害,又特意调制了一番,稀释了毒性,不然唐冠杰早就一命呜呼了。 唐冠杰无事,但那唐三意的情况却有些严重,从出墓到现在一直处于痴傻状态,下身更是因为失禁而骚臭难闻,照料他的军士都极为嫌弃。 这叔侄俩遭此大难岂会善了? 唐门设在江州城的分堂早已收到消息,已飞鸽传信唐万雄,不过江州与唐门所在的雒城相距甚远,唐万雄收到讯息怎么也得三四日以后了。 至于这严密封锁的大营是谁传出去的消息,那自是因为有钱能使鬼推磨。 翌日,秦占雄亲自清点了洞内的财宝,心中狂喜不已,这洞中财富粗略估计足够十万大军数年用度,也不知当年安西将军冯援是如何筹得的,只待上报护蜀将军、奏禀朝廷,官升一级不在话下。 近年战事欲紧,南齐朝廷早就有意扩充蜀地驻军,一旦扩充江州军,秦占雄与护蜀将军平起平坐、独镇一方也不无可能。 秦占雄心中狂喜,与那两位监察使商定后,给予各派的补偿也是极为大方,前来探墓的江湖人每人得了五百两的银票,这各派人马虽然心有不甘,但总比两手空空要好的多,好歹各派少的得了两三千两银子、多的则得了四五千两,也是笔不小的财富。 待士卒将洞内财宝尽数搬出,大军即将开拔时,已是将近晌午,秦占雄这才松口让各派离开。 刘卿元担心唐门生事,向上官律等人告别后,便领着众弟子急匆匆的下山了。 东海帮邢宗良见与三绝门之事已无法善了,势必引来攀云老道的报复,便趁众人在场堵住了三绝门的去路。 “邢当家的这是要作甚?!”上官律与江湖众人正往大寨外走,见邢宗良携两个帮众拦住去路,便主动问道。 邢宗良上前一抱拳,说道:“上官前辈、各位江湖同道,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让诸位作个见证,邢某自今日起脱离东海帮,之前所做所为均是我一人之意,与东海帮无关,若是三绝门想要寻仇,邢某一人担之!” “哦?”上官律闻言却是回头看了看梁皎,这事还得梁皎出面。 梁皎在古墓里被邢宗良带人截杀,死伤数名弟子,心中自是愤怒无比,此刻见邢宗良言语间颇有些英雄气概,也略有些敬佩,便回道:“既然邢当家的一力承担,那好!在下必会如实向本派掌门禀报!” “多谢!攀云道人若要寻仇,来蜀地找我便可!”邢宗良抱拳回道,说罢便领着仅剩的两个帮众下山去了。 公孙自在等几个江湖散人早已各奔东西,公孙自在喜好热闹,自觉这墓中纷争尚未结束,便打算留在蜀地好生逛逛,静待局势生变。 唐冠杰、唐三意、天剑门众人已被江州城的唐门弟子接走,本来唐冠杰想要来援的江州弟子围杀亦天航,又听闻亦天航坠崖身亡,便也作罢。 其余人等相互告别后各奔归途。 却说邢宗良进了江州城便直奔通宝钱庄,将秦占雄给的银票存到了东海帮名下,取了票据、写了封信便交由两名帮众一并带回,并嘱托这二人向大当家的代为请罪,之后便消失在了市井人群中,这等行事倒不失为一条好汉。 通宝钱庄,大周时期便垄断了全国的银两存取行当,钱庄分号遍布各地,钱庄主人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曾有人怀疑钱庄为姬氏谋反和姜氏的崛起提供了大量资金援助,大周的覆灭与通宝钱庄脱不开关系。 如今钱庄与各大门派、帮派紧密往来,各派均凭票据和印章支取银两,而印章自是在各派掌门或长老手中,因此邢宗良将秦占雄给的那张可随意支取的银票转存到东海帮名下,这才放心让两名帮众带回。 青城派与各派告别后并未急着离开,本来以上官律的意思要与绝刀门同行,但是上官律实在是过于好奇亦天航及“天势四象剑”的来历,而凌清霜又极为关心亦天航的安危,上官律拗不过,便只好又在枢阳山转了几圈,找寻亦天航的踪迹。 奈何这枢阳山地域极大,山势又极为险峻,青城众人折腾了半日,已是夕阳西下,精疲力尽,除了墓中山洞里的那处洞口,根本没有其他路可进山谷,而墓穴的入口已被秦占雄下令填埋了。 上官律见已无能为力,又担心唐门与绝刀门两派相斗,便率众弟子往江州投宿,只待明日一早追赶绝刀门。 凌清霜虽是心有不甘,但也知晓其中利害、孰轻孰重,伤心之余只能祈求上苍保佑。 却说刘卿元携众弟子返程,一路纵马疾驰,连江州城都没敢进,径往德阳方向奔去,这刚出了江州地界,已是临近傍晚,冉云瀚心中却又记挂起偶像亦天航,便恳求刘卿元回那古墓一探,看看亦天航是否脱险而出。 刘卿元虽说对亦天航颇怀感激之情,但是眼下尽快赶回绝刀门才是重中之重,因此叔侄二人起了争执。 “叔父!亦大哥仗义出手救我一命,此刻他生死未卜,小侄若不回去探个究竟实难心安!”冉云瀚不敢对刘卿元不敬,只能没完没了在一旁叨叨,又见无法说动刘卿元,便要勒马调头独自回去。 刘卿元驱马前行,一心想要尽快赶回德阳,避免遭遇唐门,确是没心情搭理冉云瀚,此时见冉云瀚起了性子,不得已勒马喝道:“瀚儿稍等!” 冉云瀚闻言暗喜,心想叔父果然还是心疼他的,便驱马回到刘卿元身侧,正要开口却见一掌劈了过来,不及躲避便被砍中脖颈昏死了过去,摇摇晃晃就要摔下马来。 “张尚!看好少门主!”刘卿元飞身下马一把接住冉云瀚,对一旁的弟子说道。 那弟子闻言应声下马,将冉云瀚绑了手脚驮于马鞍前,收拾妥当后,这一行人才又继续赶路。 刘卿元一行人快马兼程往西北方向行了约两日,已过垫江城,离绝刀门所在德阳也只剩一两日路程,只是风餐露宿、人马俱疲,众人不得不策马慢行。 被打晕的冉云瀚早已苏醒,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听从刘卿元安排,只盼着亦天航无恙。 时至晌午,垫江至德阳的官道上,刘卿元隐约望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驿站,刚要吩咐弟子赶往驿站休息,却听得道路两侧密林里悉悉索索声响不断,众人听见动静急拔刀戒备。 刘卿元料是中了唐门的埋伏,回头一使眼色,众弟子心领神会,就要纵马飞奔硬闯,却见前方“嗖嗖嗖”突然拉起了数道绊马索,几道身影从林中窜出拦住了去路。 西南风云 十九 唐氏双雄 刘卿元一行六人马不停蹄的往绝刀门赶,不料却还是被唐门堵着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林中传来:“刘大侠,许久不见,你伤我侄儿、杀我弟子,何必急着走!” 只见一人影自右侧林中慢慢走出,这人四十来岁年纪,蓄着一撮山羊胡,个子不高,一身暗红色短袍,裸露的两臂结实有力,双手背与腰后,正是唐门高手唐瑛。 “本想直接将尔等埋伏袭杀,可惜门下弟子毛手毛脚,只好正面较量了。”这唐瑛一脸厉色看着刘卿元,语气却是极为平静,其言语中虽略有可惜之意,但明显对正面搏杀更有兴趣。 “二哥,何必跟他废话,三胖子重伤、冠杰受创,众弟子被分尸!我唐门遭此大辱都是拜他们所赐,今日新仇旧恨一并算了,再杀上绝刀门,杀个鸡犬不留!伤了冠杰的那个臭小子倒是跳崖寻了个痛快,不然落到我手里让他尝尝我的手段!” 刘卿元正要答话,却听得后方更为嚣张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唐门的唐琼。 只见一行七人断了后路,为首的正是唐琼,这唐琼倒是生得人高马大,一头褐发披散着,与其身型极不相称的是那张极为瘦削枯黄的脸。 只这片刻间,绝刀门这一行人便被包围了,前面六人拦路,右边唐瑛五人虎视眈眈,左侧又有六人紧握暗器戒备,后方唐琼七人杀意腾腾。 这唐瑛、唐琼是唐门家主唐万雄的堂兄弟,唐万雄排行老大,老二唐瑛、老三唐琼,唐三意是老四,唐万雄这一代的嫡亲只有这几人。 其中唐万雄武功最高,算得上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唐瑛、唐琼其次,也是江湖排的上号的人物,只唐三意武功最差,但是用毒的能耐却是四人中的佼佼者。 这次唐瑛、唐琼齐出,看样是要将刘卿元这一行人留在此地了,这二唐的武功虽略不及刘卿元,但是联起手来确是有击杀刘卿元的把握。 这唐瑛、唐琼本在川北各城处理马帮生意上的事,前几日刚回到垫江,本来这两人已在返回雒城的路上,却是未到德阳便被垫江分堂弟子快马赶上,得知了古墓里发生的事。 唐瑛、唐琼闻讯自是勃然大怒,一面遣弟子回雒城向唐万雄禀报,一面合计如何对付刘卿元。 却说那唐冠杰没能抓着亦天航出气,便把所有事都按在了绝刀门这一行人身上,唐门弟子被分尸这事,本无旁人知晓真凶是刘卿元,但却被唐冠杰歪打正着给蒙着了。 唐门埋伏逐一现身时,刘卿元便已在快速思量脱身之法,此时主意已定,轻声对冉云瀚及众弟子说道:“瀚儿,待会往左边林中突围,叔父留下断后,你等切不可与唐门缠斗,也不要管旁人生死,能活一个是一个,突出围去只管延来路返回,去找你上官师叔求助。” “叔父!”冉云瀚急道。 “不必多言,再耽搁下去谁也走不脱,走!” 刘卿元不等冉云瀚及其他弟子答话,一声暴喝从马背上飞身跃起,径直向左边那六个唐门弟子杀去,人尚在半空中便已出招,赫然是那一十八路狂风刀法。 这官道左侧的六个唐门弟子见刘卿元杀来,自是暗器齐出,朝着刘卿元一股脑打去。 冉云瀚等人一见此间间隙,也不犹豫,皆飞身下马往密林中奔去。 唐瑛、唐琼似是早就料到会是此等情形,二人也不着急,只吩咐身旁弟子前去援手,而截住前路的那六个唐门弟子纹丝不动,丝毫未受这局势变化影响,依旧紧守路口。 刘卿元与那六个唐门弟子初一交手,便以其强横功力挡开了暗器,一落地便斩了两人。 冉云瀚与四位师兄弟趁着这点空隙急奔入林中,正要回头喊刘卿元一同走,那林间暗处竟又射来十数枚暗器,又是唐门埋伏无疑。 冉云瀚这几人急忙舞刀格挡,利用树木周旋。 冉云瀚见已无法支援刘卿元,又不知林中还有多少埋伏,自身尚且难保,留下更添累赘,只能愤慨一声继续突围,按照刘卿元嘱咐往林中深入。 冉云瀚这一行五人,依靠树木遮蔽躲着唐门的暗器,只管低头在密林中往垫江、江州方向飞奔,这身后暗器不断,想是唐门不会轻易放弃追杀,一逃一追的戏码就这么在这林中上演了。 刘卿元这边已被十数名唐门弟子围攻,敌众我寡,唐门众弟子又不跟他近身搏杀,只以暗器在远处偷袭,纵是刘卿元这等高手也不得不躲进林中周旋。 唐瑛、唐琼依旧没有动手的意思,除却追击冉云瀚的那八名弟子,这二人自信剩余的这些人足够杀掉刘卿元了,毕竟跟在他兄弟二人身边的都是精挑细选的门中好手。 刘卿元利用树木、草丛的遮掩与那十余名唐门弟子缠斗,片刻间便又斩杀了两人,并有意无意的将这些人往密林深处引去,远离唐瑛、唐琼。 这二唐也不是傻子,今日可以走了冉云瀚,但必须拿下刘卿元,刘卿元的举动均在这二人眼中,只要刘卿元有逃脱的可能,这二人便会毫不犹豫出手。 刘卿元今日遭遇唐瑛、唐琼,也是因心急之下未多作考虑,若是他出江州走西南小路,过江阳地界再北上资中绕回德阳,虽走远路,但完全可以避开此战。 此刻唐瑛、唐琼已辨不清林中光景,众弟子与刘卿元已离他二人越来越远,只看得林中人影你来我往,隐约听得厮杀搏斗之声,两人仍旧负手而立继续观望。 刘卿元见茂密的树林已遮挡了二唐视线,便突然改了招,由狂风刀法变换为只练了几个时辰的绝刀九式,使出了前三式风卷式、击空式、鹰击式,竟是要拿唐门弟子试招。 这三式刀招可以说是狂风刀法的根基,刘卿元此刻使来倒也有点水到渠成的意思,虽无绝刀式心法加持,但更胜狂风刀法的霸道却是极具威力。 唐门众弟子以暗器在远处攻击刘卿元,已是分散开来呈包围的态势,虽然刘卿元四面受敌,但这也给了他逐个击破的机会。 刘卿元隐匿身形,快步游走于林间屠戮着这十数名唐门弟子,刀光血影、残肢断臂,被斩之人连声哀嚎都发不出来就断气了。 顷刻间又有六人倒地,或被斩首或被劈为两截,死状极惨,剩余的唐门弟子仍是毫不知情,继续围杀刘卿元,有恰巧路过同伴尸身的,见那惨状却是肝胆俱裂、战战兢兢,退缩不前。 唐瑛、唐琼听得林中厮杀声渐弱,也起了疑,便示意那六个截住前路的弟子去往林中支援。 那六名弟子得了令进了树林,却响起几声惊呼,唐瑛、唐琼心想坏了,只怕林内局势生变,二人互使眼色同时往林中奔去。 这二唐进了密林循声找去,只见前方两名弟子瘫在地上浑身颤抖,那受命支援的六个弟子站在一旁,尽皆脸色难看,竟有意欲呕吐者。 唐瑛、唐琼一掠身便到众弟子身前,只见眼前不远处满地的残肢断臂、红黄之物,不知是门内哪几位弟子的尸身,早已被刘卿元乱刀砍成十数块了,混在一起分不出来。 二唐纵是久经杀场,也从未见过此等景象,惊惧之余又满是怒火,唐门自开门立派以来,还从未遭受过如此惨败与折辱。 唐瑛开口大喝道:“刘卿元!下得好狠的手!这等行径与蛮族异类有何区别,枉你还被称为大侠!” 刘卿元藏身于不远处的树后,仰头狂笑道:“哈哈哈哈,笑话!真是笑话!你唐门残害我儿怎就没人说?!我杀你几个弟子,你倒急着跳出来呲牙!” “废话少说,今日你等埋伏在此,可不是来叙旧的,老夫倒要领教领教你唐门的功夫!” 此时的刘卿元已身负多处创伤,以一人之力缠斗十数名唐门好手,这总有顾及不到之处,幸好几处伤口尽在四肢上,并未伤及要害,不过却是中了毒。 “无知莽夫!令郎之死与我唐门无关!”唐瑛喝道。 “二哥,他儿子爱怎死怎死,只今日之事便足够灭他绝刀门了!”唐琼咬牙切齿地说道。 刘卿元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分辨这话中意思,点了几处穴道止了血,略一调息便从树后现了身,眼神冰冷地看向唐瑛、唐琼二人。 唐瑛对刘卿元也是暗自佩服,能在十六名门中好手的围攻下斩杀十四人,自身却仅受几处小伤,不愧是纵横蜀地十二郡、威名赫赫的“破阵狂刀”,不过佩服归佩服,这人头该拿还是要拿。 唐琼见刘卿元现身,更是直接出手了,瞬间便打出数枚暗器。 唐瑛见唐琼动手,也不拖沓,摘掉两手的手套便朝着刘卿元奔去,竟是要近身搏杀。 唐瑛这一双肉掌漆黑如炭,双手表面隐约有黑气弥散,赫然便是唐门绝学“五毒神煞掌”。 唐瑛虽然凶名在外,却极少有外人知道他习练的是五毒掌,因为与他厮杀的高手基本都当场去见阎王了。 五毒神煞掌,唐门禁忌武学,生者触之即死,中此掌者,即便功力深厚没有立刻丧命,但终其一生亦将全身溃烂、流脓不止,无药可医。 这门功夫歹毒至极,修练条件极为苛刻,习练者需先以各种毒物淬炼双掌,更要不断服用药物以提高自身对毒性的抗力,待略有小成,再以唐门奇毒“五毒神砂”淬炼,修练程度越深所承受的痛苦越大,说是剥皮拆骨也不为过,只有练至大成,双掌之毒与其自身抗性达到平衡方可。 修练这套掌法不仅要忍受常人难忍之痛楚,而且过程极其繁杂漫长,非大毅力者不可,稍有不慎便会被剧毒反噬暴毙,唐瑛能将这歹毒的武功练成也实是难得。 不过这五毒掌也有个极大的弊端,那就是练了之后无法生育子嗣,这门功夫又须从少年时练起,因此这五毒神煞掌也被戏称为“自绝门户断子绝孙掌”。 西南风云 二十 狂刀破围 唐瑛、唐琼在林中与刘卿元交上了手,刘卿元见正主已经出手,也不敢继续托大练招,便改以狂风刀法迎敌,但绝刀九式之前三式风卷式、击空式、鹰击式本就与狂风刀法互为一脉,刘卿元受这三式刀招影响,不知不觉间已改了狂风刀法出招的路数。 本来二唐以为凭他两人的默契配合,唐瑛以五毒神煞掌近身搏斗、唐琼以暗器外围支援,耗不多少功夫就能占了上风,但这两人哪会想到刘卿元古墓一行竟得了绝刀门失传的镇派绝学。 这不同以往的狂风刀法打的唐瑛有些手足失措,此刻几人又身处林中,刘卿元利用树木闪躲,以致唐琼的暗器威力大减。 刘卿元此时的处境也是不妙,与唐瑛、唐琼缠斗的同时还要运气压制体内毒性,内力损耗极大。 交手的双方皆骑虎难下,唐琼一见局势发展非之前所想,便向剩余的八名弟子大声疾呼:“你等速追冉云瀚那小子,一旦逮住就地格杀!快,骑马速去!” 那八名唐门弟子正愣在原地插不上手、不知所措,得唐琼令后如蒙大赦,就要去骑官道上绝刀门遗留下的马匹。 刘卿元哪能放他们走,一刀横砍逼退了唐瑛,飞身便往林外赶。 唐瑛也不阻拦,紧跟在后,而唐琼几乎同时转身掠向官道,这明显是唐琼的阳谋,逼刘卿元主动离开树林到官道开阔处厮杀。 刘卿元明知是计,却不得不为之。 刘卿元快步疾奔,一路格挡唐琼打来的暗器,奋力奔到那几匹马旁边。 那几个唐门弟子自是不如刘卿元快,又见唐瑛、唐琼有意逼刘卿元出来,也未敢加以阻拦。 刘卿元驱散了马匹,右手握刀将刀背搭在左臂上,如同将刀抱在怀中一般,转身面向唐瑛说道:“看来你二人今日的目标是老夫了。” 唐琼桀桀一笑,说道:“老匹夫还不糊涂,不错,我兄弟二人虽无家兄之令,但以兄长的性子必会借枢阳山一事取你性命,断了冉行舟的臂膀!既然你今日撞上我二人,就认命吧!” “你唐门与我绝刀门本无仇怨,几十年前两派掌门尚为好友,可惜你唐家门风一代不如一代,频出奸恶之徒,门内正义之辈却惨遭排挤陷害,如今唐冠杰那小辈都敢公然作恶!今日你二人借机生事,想取我人头?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老夫也想杀了你二人为我儿报仇!”刘卿元说罢便向唐琼冲了过去,那宽刃直刀竟是仍抱在怀中。 唐瑛、唐琼早有提防,“突锋式!”唐瑛见状脱口而出。 这突锋式乃是刘卿元成名绝技,二十年前绝刀门相助南齐,于江阳南部边境对抗蛮族大军,一场遭遇战致使齐军一路偏军寡不敌众、陷入重围,绝刀门奉命驰援。 刘卿元便是在那时悟出了这招突锋式,右手握刀、左手把持刀身横于胸前,以迅捷多变的身法穿梭于战阵之中,既能及时回招防暗箭冷枪,又能快速出刀斩敌,只是此招放弃了长刀的杀伤范围,受限于两臂长短只能如拳掌功夫那般贴身近战。 那一战也是刘卿元名震蜀地的一战,死于刘卿元之手的蛮兵不下百人,统兵蛮将也被其阵斩,两三千人的蛮军大阵被刘卿元率数十弟子步行击破,也因此得了个“破阵狂刀”的名号。 刘卿元、唐瑛、唐琼三人呈品字形分立,各相距七八步远,刘卿元抢先出手向唐琼奔去,唐琼如临大敌,忙以飞针拦阻,唐瑛见状疾奔来救。 可不要小看了唐琼这细小的飞针,“落花针”虽是唐门弟子入门必练的暗器功夫,但极少有人如唐琼这般练了三十余年,唐琼以其异于常人的臂力和雄厚内力所激发的飞针可不是那么容易抵挡的,他有信心将刘卿元拦下,给唐瑛创造出手的机会。 几枚飞针激射而来,虽尚有三四步距离,但刘卿元已能察觉到那几枚细针上蕴含的浑厚内劲,只是他已如离弦之箭无法回头,只得全力运气将真气灌至刀身,双手持刀快速格挡。 “叮叮”几声响,刘卿元顿觉刀身大震、虎口发麻,心中暗道:“这唐琼的飞针绝技早有耳闻,今日交手方知名不虚传!若不是以内力渡至刀身相抗,只怕此刻宝刀已经脱手!” 刘卿元奋力挡下几枚飞针,却是脚步不停逼到唐琼身前挥刀便砍,那亮晃晃的刀刃自下而上,由唐琼胸下直往其脖颈处斩去。 唐琼收招疾退,还未等喘息却见刘卿元紧跟而来,斩向其脖颈的那一刀竟仍是近在咫尺,唐琼惊觉不妙,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 “刘卿元!接我一掌!” 唐琼正惊恐间却听到唐瑛暴喝,只见唐瑛凌空跃起,身躯前倾,漆黑的双掌向刘卿元后背轰去,这要是打实了,刘卿元是神仙难救。 刘卿元可不想跟他一换一,见已无法速斩唐琼,轻叹一声左手撒开刀身、右手挽了个刀花回身斩向唐瑛。 唐琼于鬼门关走了一遭,已是一头冷汗,见刘卿元转身对上唐瑛,后背露出破绽,便要出手偷袭,正待去摸飞针,却又见刘卿元双脚发力疾退而来,唐琼未及反应竟被刘卿元的后背撞飞了出去。 唐瑛全力一击扑了个空,又不敢以肉掌硬碰刘卿元的大刀,只得游走于刘卿元外围周旋,唐琼趁机起身在远处以暗器袭扰,三人你来我往又过了二十余招,却是仍未分出胜负。 刘卿元于林中厮杀时便中了几枚暗器,早已头晕脑胀有些许毒发迹象,方才硬接唐琼的飞针,小腹却是中了一枚,此刻腹部剧痛、血流不止,只凭一身深厚功力强撑。 唐瑛身被几处刀伤,鲜血淋漓,却无致命伤,唐琼则被刘卿元撞得受了些许内伤。 双方斗到现在,到底还是二唐占了上风。 唐门虽擅毒,但唐家世代严令,禁止门人弟子滥用毒物,而今日刘卿元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唐瑛、唐琼二人并未随身携带“五毒神砂”、“阎王帖”这些门中秘毒,所以刘卿元中的毒并不致命,只是有些眼花目眩,四肢开始抽搐发麻。 两方僵持中,刘卿元暗忖道:“绝刀九式尚未带回绝刀门,若是身死此地则无颜面对绝刀门历代祖师,再缠斗下去必死无疑,得想法脱身才好。” 刘卿元被唐瑛、唐琼前后夹击,正苦思脱身之法,一回头却望见唐琼身后不远处有一匹骏马尚未跑远。 刘卿元强撑气息,一刀荡开满脸疲态的唐瑛,转身奔向唐琼。 二人相距七八步远,刘卿元疾奔了三四步,略一调息便双手握刀全力运气,只见那刀身气流涌动,刘卿元竟是重伤之下又将真气灌至刀身。 “风卷式!”刘卿元暴喝一声,只见其额头青筋暴起,竟是连斩了六刀,其挥刀之快,入目尽是残影!这六刀竟然激发出了刀气! 随着这六刀斩出,刘卿元两臂衣袖是寸寸碎裂,数道细小的血柱自手臂几处穴道涌出,脱离刀身的那六道刀气迅速搅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四五尺宽的风旋向唐琼轰去,竟将唐琼打来的飞针给尽数卷飞了。 “快躲!”唐瑛见状大骇,急忙大喊提醒唐琼,方才在林中厮杀时,他便领教过刘卿元这六连斩的招数,当时并未有刀气斩出已是极为难缠,此时这强大的刀气轰出,威力自是不容小觑。 唐琼也不傻,只看这一招的威势便知他接不下,不等唐瑛提醒,他早往路边蹿了出去,而那刀气形成的气旋在轰出四五步远后也消散于无形。 刘卿元在这生死关头的搏命一击,竟以自身深厚内力强行激发了绝刀式的刀气,这下官道之上再无阻拦。 刘卿元强压胸中翻涌的气血提气狂奔,其前胸后背已是鲜血渗透衣衫,他方才仅凭脑中牢记的绝刀式运气心法,以这尚未修练的运气法门强行运气走脉,催发风卷式刀气,此举实是找死,那一击风卷式差点让他全身经脉尽断! 唐瑛在后瞧出了端倪,大喊唐琼拦住,待唐琼明白过来,刘卿元已然跃上了马背,已是拦不下了。 刘卿元就这样俯身在马背上,在唐琼的暗器下一骑绝尘,往垫江方向逃脱了,只剩下唐瑛、唐琼愣在原地懊恼此战托大,造成这般结果是断然无法跟唐万雄交待了。 却说刘卿元与唐瑛等人缠斗时,冉云瀚带领四名弟子于密林中往垫江方向突围,这一行五人利用树林的遮掩躲避着后面八名唐门弟子的追杀,劳师兄和林师弟因突围时被暗器所伤,不久前已于奔逃途中身亡。 此刻已是天色渐晚,冉云瀚三人尽皆气喘吁吁,回头望去隐约可见唐门弟子的身影,三人不敢停歇只得继续逃命,去寻上官律庇护。 冉云瀚自行走江湖之日起,从未遭遇此等劫难,此时心中无比沮丧,救不了亦天航、帮不了刘卿元,自己还被人追杀,眼睁睁的看着师兄弟死在眼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一时间胸中憋闷,竟兀的涌上一口浓血来,却又被他生生压住了。 冉云瀚身旁的张、赵两位师兄早已察觉此行凶多吉少,这二人深受绝刀门大恩,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二人已在低声合计。 只听张师兄说道:“我等自幼得师傅厚待,所受恩情无以为报,不如趁着天色昏暗,你我二人引走追兵,好让小师弟活命。” 赵师兄闻言回道:“好,小弟也正有此意!结草衔环今日是也!” 二人商定后便告知了冉云瀚,这冉云瀚血气方刚,哪肯依他二人之计独自苟活,自是坚决不从,言语争执间那口被强行压下的浓血再也控制不住,一口喷将出来,冉云瀚直挺挺的往后便倒。 这张、赵二人急忙架起冉云瀚继续奔逃。 张师兄探了探冉云瀚鼻息、摸了摸脉搏,舒了口气,说道:“无碍,应是急火攻心晕过去了,你我寻个隐蔽处将小师弟藏好。” “好,师兄。”赵师兄极为痛快地答道。 翌日,一缕清晨的阳光照射到冉云瀚那满是泥灰的脸上。 冉云瀚缓缓睁开双眼,用力推开掩埋在身上的泥土、枯枝等杂物,环顾四周却已不见两位师兄和唐门人等的踪迹,猜是两位师兄舍命相救,顿时心中悲切,不由得湿了眼眶,待强打精神平复了心态,便起身往垫江赶去。 西南风云 二十一 困境逢生 垫江城位于江州城西北方向五百余里处,此时的垫江城西官道上,上官律一行人纵马奔驰,因探寻亦天航耽搁了半日,上官律颇为担心绝刀门的安危。 青城一行人策马前行间,廖玉衡突然惊呼:“师叔,路边可是绝刀门的马匹?!” 上官律闻声看去,只见官道旁有几匹马正在低头吃草,看马鞍样式正是绝刀门的骏马。 青城众人急忙下马查探,并未发现刘卿元等人的踪迹。 上官律暗道:“这一路寻来并无厮杀痕迹,可这马匹在此却不见活人踪影,果然还是出事了!” 上官律心中忐忑,率众继续往前路搜寻,又走了约半日,已是人马皆乏,便于路边寻了一空旷处,背靠树林稍作歇息,众人席地而坐,取食饮水。 廖玉衡与凌清霜等弟子围坐,轻声谈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提到亦天航尽皆面露可惜之色,凌清霜更是红了眼眶,廖玉衡正不知如何安慰这小师妹,却隐约听到身后有人轻唤,蓦一回头只见一人满身血污,手提一把断刀斜靠在树干上,看衣着正是绝刀门弟子,细看之下却是绝刀门的张尚师兄。 廖玉衡忙招呼众人将张尚救下,上官律也赶了过来为其查看伤势,只是张尚身被十余处创伤,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再探脉搏已是无力回天,能活到现在也只是一口气吊着而已。 张尚略微睁了睁眼,艰难地说道:“我等被。。。唐门。。。埋。。。伏,师。。。叔断后,生。。。死。。。不知,小。。。师弟。。。昏。。。迷,藏。。。于林。。。中。”说罢便断了气。 上官律一听情势危急,便欲前去救援,又不忍将张尚弃尸于此,便吩咐两名弟子护送尸身返回垫江城,上官律携剩余人等上马便往德阳方向奔去,只盼能寻着冉云瀚、救下刘卿元。 上官律这一行七人继续沿路寻去,行不多时终于找到了灰头土脸的冉云瀚,但却没有刘卿元的踪迹,也未遇见唐门之人,寻到埋伏厮杀之地,虽有搏斗痕迹和满地血污,却不见一具尸体。 上官律见此事已成定局,只得沿原路折回,去林中搜寻收殓了绝刀门几位弟子的尸身,便往垫江城去了,在垫江休整了一两日才护送冉云瀚回绝刀门,这期间自是多方打探消息,遣人往绝刀门报讯。 奇怪的是,绝刀门门主冉行舟在得知详情后却未向唐门宣战,而唐门竟也一时没了动静。 唐门与绝刀门之间暗流涌动、杀机隐现之时,那枢阳山古墓中却有一人极为愁闷,这人看着已被搬空的山洞,看着被赵无锋刀气波及的墙壁和地面,看着那道道刀痕和满地碎石,自嘲地笑了笑:“能不能给条活路了,谷底没有奇遇也就罢了,这刚从下面爬上来,出口却被封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几日前重创唐门的黑衣青年亦天航。 亦天航当日跳崖并非冲动之举,在赵无锋将那九环大刀耍得无比威风时,他便去查探过赵无锋提及的洞口。 这洞外确有藤蔓延峭壁蜿蜒,至于后来的纵身一跃,却是早已提前抓了根藤蔓,一跃而下挂在了峭壁上,借着陡峭的山体、突出的岩石和弥漫的浓雾遮掩了身形,那校尉李敬奎上前查看时,自是一眼望来什么也发现不了。 可惜的是秦占雄视财如命,派重兵连夜看守洞中财物,亦天航挂在洞外,隐约听得洞内嘈杂之声便未敢轻动,拽着的那根藤蔓又不结实,没撑多长时间便断了,真儿真儿的坠了崖,幸好手中的流光剑坚韧无比,下坠时一剑插进了峭壁石缝里,不然真得摔死不可。 亦天航心想既然上无活路,不如探到谷底寻求生机,索性便慢慢下到谷底,找到了赵无锋搭建的草屋暂且栖身,靠山涧游鱼与谷中野果充饥,在谷底数日便将这世外桃源给摸索了个大概,最后得出个结论,这底下也没有出路。 亦天航心一横便又顺着藤蔓爬了上去,还好沿途发现了赵无锋做的标记,爬了一整日筋疲力尽之时,终于回到了这墓中的山洞,略作休整便踏上出墓之旅,一路畅通无阻,直到那坍塌的洞口处,却发现这洞口早已被江州守备营填埋了,无奈之下只得折回,束手无策间直叹老天不公。 亦天航在洞内又待了三五日,闲来无事便翻阅那两卷羊皮卷,靠储存的野果、鱼干过活,眼见这口粮即将见底,便要再下到谷底,最起码在那里饿不死。 亦天航正要动身却听得一声巨响,只觉地动山摇,心中暗道:“这盗墓贼可真有胆子,竟敢在江州军眼皮子底下用火药开墓。” 转头一想这不就是重见天日之时?心中顿时对这伙盗墓贼充满了感激,急忙收拾了收拾,便躲进了那两间石室中间的过道,只待避过贼匪悄悄地走。 亦天航在石室间的过道里藏了约一两日,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得外面有人低声言语: “师兄,你说门主遣我等前来到底所为何事?名义上是收殓门中前辈及众师兄弟的尸身,但以我唐门往日行事,这明显不合常理啊,门主何时如此慈悲过?为了收尸竟不惜重金贿赂秦将军。” “师弟还是慎言的好,不过为兄的确听说了点小道消息,据说此役丧命者有客卿齐长老的关门弟子,虽是弟子实是嬖僮,我等此行便是门主受齐长老之求,前来寻回那人尸身的。” “哦?竟有此事?该不会是哪位师兄弟嫉妒人家做了齐长老的弟子,故意坏人名声吧?” “唉,谁知道呢,反正是齐长老主导的此事。只是听闻丧命于此的弟兄均被绝刀门刘卿元乱刀分尸了,传言刘卿元是为了两年前惨死的儿子报仇,而害了他儿子的便是咱的少门主。” “啊?当年的传闻是真的?” “得,你我也别瞎操心了,走吧,给弟兄们收尸去,躲在这偷懒总有些过意不去。” 待这谈话之声越来越远,亦天航方才自过道中出来,小心翼翼地往出口赶去,心中暗道:“竟是唐门,若是被他们发现,又不知得生出什么事端,还是尽快出去的好。” 这人呐,倒起霉来往往都是事与愿违。 唐门弟子尽在那左路的墓道里收尸,亦天航沿右路墓道小心谨慎到达圆拱形石室,只要再通过那三条通道中的任意一条就可以直达出口,偏偏这时中间那条墓道中走出数人,尽皆身着暗红色衣袍,又是唐门之人。 领头的是一老者,须发花白,目闪精光,虽是一脸老态,但极具威严,看衣着神态绝非泛泛之辈,双方均互相看见了,这领头的老者略一愣,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亦天航心想终是躲不过了,正要编个瞎话糊弄过去,那老者身旁一面目如画、一脸英气的年轻弟子却开口道:“齐老,关于此人的身份,弟子有个猜测不知可讲不可讲?” “哦?尽管说来,不必与老夫客套。”这老者正是唐门长老齐融。 这齐长老似是对这年轻弟子格外客气。 “弟子猜测,此人便是重创四叔和冠杰的正主,冒充蒋威的那个青年!据冠杰所说,行凶之人与他年龄相仿,一身黑衣,使一把无鞘锈剑,弟子观此人模样应该错不了,只是不知他是如何活下来的,竟还在这墓中活了这么多日。”这年轻弟子虽口中说是猜测,但语气却极为肯定。 齐长老眯着眼看了看亦天航,略一打量,冷声道:“不错,拿下!” 这一声令下,那年轻弟子身后的四个唐门弟子几乎同时出手。 亦天航岂会坐以待毙,一见对方动手更是箭一般地向右手边那条墓道掠去,舞剑格挡了数枚暗器,入口已是近在眼前。 这齐长老虽然听说过墓中之事,但毕竟横行江湖多年,根本就没把眼前这个黑衣青年放在眼里,只对身旁那年轻弟子说道:“他四人未必能拦的住。” 齐长老身旁的这位年轻弟子也是不凡,只凭一个照面便瞬间推测出亦天航的身份,心思之缜密异于常人。 这年轻弟子应了一声便向亦天航奔去,手里自是没闲着,数枚暗器打向亦天航去路。 亦天航正奋力疾奔,见有暗器拦路急忙挥剑格挡,终是被阻了脚步,那四个唐门弟子趁机追上,与亦天航缠斗在一起。 齐长老负手而立,冷眼旁观如同看戏一般,那年轻弟子也未加入战局,拦下了亦天航后只在外围戒备。 亦天航暗忖道:“这几人为了将我拦下竟然近身搏杀,既然尔等不惜命,那就别怪我剑下无情了。” 亦天航佯装不敌,想要把这四人往墓道入口处引,只待时机一到绝杀四人逃之夭夭,可惜却被那年轻弟子识破,几枚暗器便把亦天航打了回去。 亦天航不由得多看了那年轻弟子几眼,心中暗道:“这世间竟有这般俊美的男子。” 计谋被人识破,只得另想他法,又斗了约十余招,亦天航一改之前打法突然发难。 一剑刺穿一人胸口,又转身一剑抹了一人咽喉,俯身躲过一击又一剑刺穿一人小腹,直逼着最后一人往那年轻弟子处退去。 亦天航借着这人身形遮挡,离那年轻弟子仅剩三四步距离。 那年轻弟子似是猜透了亦天航的想法,只侧身一闪,将退过来的唐门弟子让了过去,抬手便朝着亦天航的方向打出数枚暗器,却哪里还有亦天航身影,只见亦天航已趁着这点工夫往墓道入口处逃了,已是拦不下了。 这年轻弟子略有些恼怒,给身后弟子使了个眼色,又看了齐长老一眼,便追着亦天航进了墓道。 齐长老似是对亦天航毫无兴趣,扫了一眼高台上的石棺,便大步走了过去。 亦天航与那长相俊美的年轻弟子先后进入墓道,剩下的那个唐门弟子犹豫了片刻,却是尾随齐长老进了石棺下的暗道,看来这唐门也并非铁板一块,自家的长老竟还要安排门中弟子暗中盯着。 西南风云 二十二 脱困 墓道内,亦天航听见后方动静,知是有人追了上来,也猜到前方出口处必有人把守,心中寻思:“听脚步声应只有一人追来,倒是可以先将其制住,若是出口有人看守则可用为人质,若无人把守再杀了便是。” 思量已定,亦天航便加快脚步,找寻可以隐藏埋伏的地方。 那年轻弟子在后紧跟着,眼见着就要追上亦天航,一个拐角却不见了亦天航身影。 此时这年轻弟子孤身一人无人援手,只得小心放慢脚步,仔细打量四周,见周围确无可藏身之处便欲继续追赶,正待加快脚步,头上却突然跳下一人。 这年轻弟子只下意识的惊呼了一声,便被扑倒压住,只觉脖颈处盘过两条手臂,竟被死死锁住挣脱不开,挣扎了几下,面红耳赤喘不上气来,片刻便晕了过去。 亦天航见已得手便松开两臂,起身打量了打量地上这人,从人家衣摆处撕下一条碎布,将人双手背到腰后绑了个结实,想了想竟是还不放心,又去摸人身上的暗器、毒药,尽皆搜了出来扔到一边,却发觉被勒晕的这位唐门弟子身躯柔软不似男人,遂将他翻过身来细细查看。 虽是墓道昏暗,但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蛋却是瞅了个仔细,雪白的脖颈极为平滑,全无男性的特征。 “果然是你追了过来,竟是个女子。”亦天航瞧了个清楚,自言自语道。 亦天航可不是怜香惜玉之人,是男是女又有何区别,肉票而已。 亦天航扛着“肉票”在这墓道内飞奔,已到那三岔口处,离出口不远了,沿途那些无人收敛的江湖人的尸体已是开始腐烂发臭。 这时肩上人也已醒来,正眯着眼偷偷打量四周。 “别装了,既然醒了,就老老实实的陪我逃脱此地,我便不会害你性命。”那女扮男装的年轻弟子佯装昏迷,却被亦天航一语道破。 “你是如何察觉到我醒了的?”这肩上佳人倒也痛快,见被拆穿也不再遮遮掩掩,只是略有些尴尬。 “你一女子,头一次被男人扛着吧,你一醒来身体便有了反应,虽然你极力克制,保持昏迷无力的状态,但你我如此近距离接触,我岂会感觉不到?”这二人一问一答,算是打破了这尴尬局面。 亦天航停下脚步,将人放下,说道:“在下扛了你一路了,终于可以歇会了,说说吧,出口有多少人把守?” “之前听冠杰说过,墓中偷袭他的小贼不但武功不错而且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今日得见果然如此,本姑娘既已被你擒住,多说无益。”这年轻弟子虽是个女子,却也有些胆气。 “也罢,我也不愿与你多些废话,只要你能带我出去便可。”亦天航也懒得多说,一手抓住这女子后脖领,两人便一前一后往出口处走去,这女子也只是挣扎了几下并未多做反抗。 二人一路无言,不多时便见前路出现些许光亮,二人皆知出口到了。 亦天航藏在这女子身后,隐约看见前方有四人把守,却不知地面上又有几人,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那四人也瞧见了他们,离着五六步远便行礼道:“见过依雪小姐,不知小姐为何折返回来,您不是跟着齐长老吗?” 亦天航藏在后面是听得一清二楚,心下暗道:“依雪?唐家小姐?唐依雪?倒是个好名字。” “你们几个看仔细了,我身后还有一位。”名为唐依雪的女子冷声说道。 那四个唐门弟子一听这话,又见唐依雪双手背于腰后似是受制于人,顿时警觉,各自摸出暗器谨慎地向唐依雪、亦天航二人走来。 亦天航一见藏不住了,露出身形一剑架在了唐依雪那雪白的脖颈上,开口道:“你们四个可要小心了,本少侠可不会怜香惜玉!” 那四人被亦天航吓了一跳,忙停住脚步,四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按唐门惯例,遇此情形无论人质死活,直接杀过去便是,只是现在对方手里的是唐依雪,虽然唐依雪不是唐万雄一脉的嫡亲,但好歹也是唐万雄未出五服的侄女,唐依雪的曾祖父与唐万雄的祖父还有死在墓中的唐孟是亲兄弟,即使唐依雪这一枝唐姓子弟已经失势,但也是唐家的血脉,况且唐万雄平日里对这个侄女还是颇为关照的。 “还不赶快招呼上面的弟子戒备,不要让这贼子跑了,这人便是打伤少门主的恶徒!”唐依雪一见这四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便开口命令道。 这唐门做事也算讲究,炸开了被填埋的深坑不说,竟然又延着这坑洞的墙面悬了几根绳梯方便人员通行,这坑虽说有三丈深,但却只有一丈宽,江湖人物完全可以施展轻功踩踏墙面借力攀登而出。 因唐门顾忌唐依雪的性命,亦天航毫无阻拦的挟持着佳人到达了地面。 亦天航跃出洞口略一环顾,当日的守备营大寨已然拆除,但仍旧看得出一些痕迹,现如今的空地上搭了几处帐篷,大约有近二十人围了过来。 亦天航一手抓着唐依雪腰部,一手提剑架在她脖颈上,颇为自嘲地说道:“是在下这面相长的太过文弱?还是行事作风不够狠辣?唐小姐竟然在我的劫持下明目张胆的提醒他们,就不怕我一个手颤,伤了你的性命?” 唐依雪并未搭理他,径自向唐门众弟子下令:“今日若是留不下这恶徒,我唐门在江湖上将颜面扫地,你等不要管我死活,拿下他便是。” 唐依雪虽然这样说,但那二十余名唐门弟子哪敢轻易行事,这毕竟是门主唐万雄的侄女。 众人心中皆想,在这紧要关头,齐融长老竟然只顾着给他“爱徒”收尸,简直岂有此理! 亦天航见无人动手,推着唐依雪便往前走,见营地内有着不少骏马,便说道:“留下一匹马,其余马匹全部轰走,你等全部进入地下墓穴,不然你家小姐性命不保!” 那唐门众人略一犹豫,便依照亦天航所说各自行动去了,不多时一人牵来一匹马,另外那二十余人已陆续下到了墓道中。 亦天航见已成事,松开唐依雪,一跃上了马,勒住马缰仔细打量着这眼前的女子,确是一英姿飒爽的美人。 又见唐依雪对视过来,便戏谑地说道:“此次多亏唐小姐相助,救命之恩日后相报,在下告辞了。”说罢不等唐依雪答话,便调转马头,纵马下山逃命去了。 唐依雪被亦天航怼得略有些恼怒,朝着亦天航遁去的方向喊道:“姓亦的,你会后悔放了我的,天涯海角,本姑娘誓报今日之辱!” “亦某恭候~~~”亦天航虽然纵马奔逃,可这嘴上是一点也不吃亏,都跑出大老远了还跟女子一般见识。 唐依雪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态,便不再理会已经逃远的亦天航,只奋力挣脱被绑的双手,此时已有唐门弟子探头探脑的从坑洞里爬了出来,见状急忙飞奔了过来替唐依雪解了绑。 一唐门管事上前说道:“小姐莫急,我已给马下了毒,那恶贼逃不远,此刻去追还来得及。” “好,你速带人去追,另命人画像,送至各郡县分堂,万一被他逃脱,可令各城分堂管事严加筛查,我自会飞鸽传书门主,告知此间之事,去吧。”唐依雪处惊不乱,安排的有条不紊。 唐门众人依令行事,唐依雪便又下了墓穴往古墓深处去了。 唐门客卿长老齐融,此行非为收尸而来,实乃墓中仍有蹊跷,齐融别有目的,唐依雪得唐万雄密令,要密切监视齐融。 却说亦天航纵马狂奔刚到山脚,胯下骏马却是撑不住了,已是口吐白沫,四蹄不稳,亦天航急忙飞身跃下,只见那马摇晃着便躺到了路边。 亦天航没了坐骑,只得用两脚赶路,心想这唐门的确是不好对付,必须尽快赶到江州,江州是蜀地东南重镇,水陆交汇之地,来往客商极多,混迹其中先躲一段时间再说。 亦天航沿林间小道飞奔,都旭日当头了,也不见唐门追兵,估摸是甩掉了,又寻思这一身黑衣已是破烂不堪且易被唐门认出,便想寻个人家弄身衣服,可这山林之间哪有几户人家?只得继续往江州方向赶去,沿路碰碰运气,可能是时来运转,行不多时竟发现前方林间有炊烟升起,这必是山中猎户起灶做饭。 亦天航寻到那户人家,趁着那猎户自顾自地吃肉喝酒,摸了身衣服留了几两银子便继续赶路了,只待找个僻静地将这身破烂黑衣换下。 亦天航这枢阳山古墓一行,除了流光剑和两卷武学,其实还大有收获,那就是从“不幸身亡”的唐门一行人身上取了近千两的银票和散碎银子,只从唐三意、唐冠杰身上便搜出了七八百两。 可惜唐三意身上那张五百两的银票有唐门标记,若是拿着标有唐门字头的银票去钱庄支取银两无异于自寻死路,这种银票亦天航自不会用,早在枢阳山山谷时便拿来引火了。 步行赶了大半日的路,亦天航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江州城,此时他早已换上了猎户的衣服,头上戴着不知从哪弄来的破斗笠,肩上担着两捆干柴,流光剑便藏于其内,纵是唐依雪此时见了他也认不出。 亦天航跟着人群进了城,溜溜达达到了集市,自然是要再置办一身行头,再给流光剑配上剑鞘,寻个客栈好好的洗个澡、饱餐一顿。 西南风云 二十三 故人 却说亦天航纵马逃下枢阳山后,却有一人寻到了山脚,正巧撞见追下山来的唐门弟子。 这来人骑着一匹白马,秀发高束,脸罩黑纱,一身劲装是上好的白花绸缎料子,腰间悬着一个布袋,隐约有铁链悬在腰间,这人正是十数日前去往嘉武的虞问兰。 虞问兰自江州与梁皎等人分别,一路沿官道而行,走垫江、德阳、资中去往嘉武,虽说是来寻亦天航,但其实是出来躲清闲,躲那些媒婆和提亲的青年才俊们。 亦天航对她无意,她对亦天航也无意,毕竟两人当年只相处了十数日,其中亦天航还昏迷了四五日,两人之间有的也可能只是姐弟般的情谊,更多的是她可怜亦天航。 虞问兰之所以对外宣扬她的意中人是亦天航,只是因为嘉武边陲之地,旁人难以寻到,而且提亲的那些人也的确不如五年前那小子。 本来虞问兰优哉游哉的欣赏着蜀地风光,刚打算从德阳往资中去,却收到梁皎传来的消息,亦天航现身江州枢阳山,但是被逼跳下悬崖,生死不知。 虞问兰闻讯却是心中阵痛,忽然便想起了那年嘉武城郊民宅内的点点滴滴,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沿路又听闻亦天航于枢阳山古墓里的所作所为,心中略感欣慰,当年的那个少年一点没变。 此刻虞问兰上山找寻亦天航,唐门弟子下山追杀亦天航,便在这山脚相遇了。 这唐门一行人没了马匹,步行下山,自是没好气,领头的唐门管事更是大声质问道:“可曾见过一个手拿无鞘长剑的黑衣青年?” 虞问兰瞟了一眼唐门众人,冷声回道:“黑衣青年?你问的可是亦天航?” “嗯?你也知亦天航?这亦天航自古墓逃脱,并无外人知晓,你是何人?”这唐门管事反应极快。 “尔等寻亦天航何事?”虞问兰问道。 “混账!本管事的问话你还没答,却打听我唐门行事!别以为你是女流之辈,我便不会与你为难!”唐门管事厉声喝道。 “尔等寻亦天航何事?”虞问兰一字不变的继续问道。 “找死!”唐门管事大怒,抬手便是数枚暗器。 虞问兰于马背上仰身躲过,那飞爪却是自腰间射出,竟快如闪电,残影如掠,直取那唐门管事。 “你?竟敢与我唐门为敌?”那唐门管事低头看着胸口的四个窟窿,一脸不可置信,一头栽倒。 其余的唐门弟子见状大惊,这几人明明只见着自家管事出手,这白衣女子又是何时出的手,竟将管事杀了? “尔等寻亦天航何事?”虞问兰左手勒住马缰,右手拎着铁链,那飞爪悬在马腹处,竟未沾染一丝鲜血。 “亦、亦天航伤我唐门少主,杀我唐门弟子,我等自是要取亦天航性命!”有胆大的唐门弟子回道。。。 落日余晖,那红日像是挂到山林最高的那片树冠上一般,景色之美让人不禁驻足,枢阳山脚,十具红衣尸体,满地的鲜血早已干涸,远远望去极像那画师随意的勾勒,似是回应着天边那片残红。 “死了两个时辰了,不是亦天航出的手,另有高手在此。”唐依雪看着那些尸体上的伤口说道。 “飞爪百炼索,江湖上使这兵器的可是不多啊。”齐融若有所指地说道。 “三绝门?”唐依雪看向齐融。 “也未必,老夫方才察看了厮杀痕迹,对方只有一人,似是还未下马,只在马上便将这十人杀了,三绝门那些弟子没这本事。”齐融回道。 “不会是攀云道人那几个亲传弟子?”唐依雪问道。 “三绝门此次入蜀,只有双钩梁皎和几个二代弟子,别琢磨了,先回山吧,老夫乏了。” 追杀亦天航的十个唐门弟子尽被虞问兰杀了,只是亦天航却不知晓。 第二日清晨,江州城,城西一不起眼的客栈,亦天航端坐在一楼大堂的四方桌前,等着店小二上早食,这时已换了新行头,一身藏青色的粗布衣,流光剑也配好了剑鞘,用麻布裹着倚在桌角上。 不多时,房客陆陆续续来到大堂用饭,交谈声隐约可闻。 “听说最近枢阳山发现宝藏了,里面的财宝比通宝钱庄所有钱财都多。” “可不是吗,还听说秦将军得了本武学秘籍,不日将神功大成。” “据说唐门那少门主和四当家的被人打伤了,伤得还不轻,好像小的被伤着那啥了,这辈子没指望了,老的被揍得跟猪头似的。” “可别乱说,若是被唐门的人听到,你我就要倒霉了。” “听说了吗,唐门和绝刀门打起来了,据说是因为在枢阳山上,唐少门主跟冉少门主为了青城派的掌上明珠争风吃醋,结下了梁子,绝刀门返回德阳途中被唐门埋伏了,恰巧青城派路过,那凌大小姐见心上人受伤,也跟唐门打了起来,最后死了不少人,连绝刀门的副门主都失踪了。” “唉,真是江湖儿女,快意恩仇,这下这西南武林可要热闹了。” “不过有些奇怪,两帮人打的那么惨烈,这之后两派间却没啥动静了,怪事、怪事。” 亦天航边吃饭边听着这些食客的闲聊,心中寻思:“没想到真出事了,刘副门主竟然失踪了,不知道冉云瀚那小子怎样,虽说相处时间不长,但观其为人确是讲究仗义,若真出了事实是可惜。” 不知不觉饭已吃完,亦天航喊来掌柜的结了房钱饭钱便要起身离开,一抬头却发现对面那桌竟是老相识,东海帮三当家的邢宗良,看他一身行头却是有些落魄,竟还穿着探墓时的那一身深蓝色短打,已是破烂不堪、满是泥灰,吃食更是寒酸,馒头就水。 亦天航正打量着,邢宗良也看到了他,这汉子略一愣,放下手中的馒头一抱拳算是打了招呼,便又继续狼吞虎咽去了。 亦天航也未急着走,又吩咐店小二给邢宗良上了屉肉包上了碗热粥,顺便把账也一并结了,便在那坐着等邢宗良吃完。 不多时,邢宗良吃饱喝足一抹嘴,抱拳说道:“多谢小兄弟款待,还请移步,邢某有事相商。” 这邢、亦二人一前一后上了客栈二楼邢宗良的客房,随意寻了个地坐下,邢宗良开口道:“当日一别,本以为小兄弟你必死无疑,没想到竟得脱险境,其间凶险邢某亦可猜知一二,佩服佩服。” “邢当家的客气,小弟虽是初入江湖,但也非稚嫩幼雏,您有话直说便可。”亦天航这人最烦别人拐弯抹角,便直接点明了。 “好,亦兄弟快人快语,邢某颇为喜欢,那老邢我就开门见山了。绝刀门返回德阳的途中被唐门埋伏了,垫江百姓亲眼见到青城派人马护送绝刀门弟子尸身入城,在下猜测此事不会善了,便日夜兼程快马赶往垫江,多方打听寻到了上官律等人下榻的客栈,我便乔装打扮租了他们隔壁的客房,听到一些谈话。” 邢宗良说着沏了壶粗茶,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边喝边看亦天航,似是想探一探亦天航的态度。 “邢当家的听到了什么?”亦天航对这事没太大兴趣,随口问道。 邢宗良轻呷一口茶水,说道:“冉云瀚央求上官律再去寻一下刘卿元刘大侠,其间说到刘大侠独自断后对抗唐瑛、唐琼及二十余名唐门弟子。这唐瑛、唐琼可不是唐三意能比的,这二人的功夫在江湖上那是排的上号的,刘大侠以一敌众纵使不敌,最起码也会有个消息,可这些日子了,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唐门与绝刀门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实是让人捉摸不透。” 邢宗良见亦天航默不作声,便继续说道:“以常理来讲,若是刘大侠不幸身亡,唐万雄必会趁机向绝刀门宣战,若刘大侠全身而退回到了绝刀门,那冉行舟也必会找唐门兴师问罪,可现在风平浪静,在下思前想后,唯二的可能便是刘大侠重伤逃遁,如今尚在某处养伤,或者已重伤不治死于荒郊野岭,但却不为人所知。” “邢当家的说这么多,是想邀我去寻刘副门主?”亦天航问道。 “不错,邢某确有此意,邢某因袭杀三绝门一事已脱离东海帮,如今孑然一身在这蜀地漂泊,也不知攀云老道何时前来寻仇,邢某自当继续过活,总不能如个行尸走肉般。”邢宗良答道。 亦天航见邢宗良将偷听上官律、冉云瀚谈话的事都说了出来,倒也觉得此人也算是个磊落汉子,虽然这偷听的行径让人不齿。 邢宗良见亦天航对此事有些兴趣,便又说道:“我已于数日前在垫江周边探寻过了,有猎户曾见过满身血污、身背大刀的汉子俯在马背上往江州方向去了,在下这才一路又寻了回来,却不再有任何进展,刘大侠如同消失了一样。” “邢当家的如此费心费力,是想从刘副门主身上得到什么?”亦天航可不信这邢宗良没有目的。 “邢某也不瞒你,做此事对邢某毫无益处,邢某只是敬重刘大侠为人,不想他最终落个不明不白的下场,今日就算没遇到亦兄弟你,在下也会继续探寻下去。”邢宗良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 亦天航暗道:“你当我是毛头小子?说些大义凛然的话就能骗了?” 亦天航也不点破,说道:“邢当家的可知我得罪了唐门?邀我同行无异于自寻死路,还是你想绑了我送至唐门请功?” 邢宗良一听这话瞬间恼怒,强忍怒气道:“亦少侠真是看低我等帮派人物了,邢某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分得清是非对错、善恶黑白,以唐门行径,邢某人耻于与其为伍。今日邀亦少侠同行,也是因少侠墓中所为颇具侠义之风,少侠与绝刀门又有恩情,救过绝刀门少门主,而刘大侠又为少侠出过头。” 这邢宗良一气之下,言语间竟连称呼都改了,不再是略显亲近的亦兄弟,而是喊亦少侠了。 “邢当家的若是再不说实话,在下可要走了。”亦天航对邢宗良的话可不尽信,毕竟是江湖草莽出身,能混成大帮派的三当家,这心思怎会如此简单。 西南风云 二十四 内情 邢宗良见亦天航仍旧怀疑地看着他,略一尴尬,哈哈一笑,说道:“亦兄弟年纪轻轻不仅武功出众,这心思也不输老江湖,不错,老邢我的确有些自己的打算,告诉你也无妨,墓中之事势必引起蜀地武林动荡,唐门早就想剪灭绝刀门,如今已有借口只差时机,这时机便是埋伏袭杀刘卿元,断了绝刀门的庭柱,一旦刘大侠身死,只剩下冉行舟这一条房梁,唐万雄便可放开手脚大开杀戒了。” “你是想杀了刘副门主投靠唐门?!”亦天航心中是偏向绝刀门的,此时听到邢宗良话中意思,已是略有不满。 邢宗良见亦天航脸色微变,急说道:“非也,唐门行事不讲道义,太过阴狠毒辣,不合我意,而绝刀门做事磊落,颇有我等江湖儿郎豪气仗义之风,所以我打算舍了这身剐,逆了唐门的意,去寻着刘大侠,作为拜入绝刀门的契机。” 亦天航听到此刻方才略信了眼前这胡子拉碴的江湖汉子,说道:“既然话已如此,这事就这么定了,刘副门主生死不明,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这话虽这么说,亦天航心里却想:“如今唐门已知我逃出古墓,今后在这蜀地势必步步难行,不如与绝刀门一同对抗唐门。” 这二人主意已定,便合计如何去寻刘卿元,按邢宗良打探的消息,刘卿元必然早已离开垫江境,这江州周围却未见其踪影,八成是从小路往江阳去了。 从垫江往南,除了直达江州的官道外,在两郡西南交界处还有一条密林小路可通江阳,二人便决定从这条路查起。 亦天航与邢宗良二人动身启程,那城中聚贤酒楼却有一人望着窗外发愣,正是昨日紧跟着寻来的虞问兰,只能说这二人缘浅。 昨日虞问兰在枢阳山脚解决了唐门那些人,便推测亦天航会逃往江州,便也一路追来了,二人本是同路,虞问兰骑马,亦天航步行,本能追上,但亦天航摸入那林中猎户家了,二人就此错过。 邢宗良与亦天航出城,一路往江阳方向查探,因时日已多还下过雨,很难发现什么有用的痕迹,只能向周边的樵夫、猎户打探,倒是探听到一些消息,数日前,路边曾有大量血迹,林里也有打斗痕迹,看来是唐门曾一度发现了刘卿元,不过被刘卿元逃脱了。 二人白天沿路继续探寻,夜里寻个避风之处,就地起个篝火搭上帐篷过夜,如此一连数日却再没找到任何线索,只得继续沿路向南,已是快到江阳城了,过了江阳城再往南便是流寇横行、蛮族出没的汤廷山山脉。 江州城,亦邢二人出城的数日后,临近午时。 虞问兰在城中打探亦天航消息无果,百无聊赖牵马出城,刚从聚贤楼出来往西城门溜达,迎面撞见一行数十人。 来人尽皆身穿暗红色衣袍,十余人骑马,二十余人步行,为首是一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后是一极为俊美的男子,这二人骑马走在最前,后面几十人浩浩荡荡,百姓惊慌不已,唯恐避之不及。 这一行人正是齐融、唐依雪那伙人。 虞问兰不想招惹是非,便将道路让出,往路边走去。 “等等。”一清脆而又高傲自信的女声响起。 虞问兰闻言驻足,转头循声望去,却是那俊美男子,原来是个女人。 “在下唐门唐依雪,你是何人?”唐依雪盯着虞问兰腰间布袋和那铁链说道。 虞问兰瞟了唐依雪一眼,并未答话,一脸木然,回过头来牵马便走。 “站住!”唐依雪娇喝一声,飞身下马,几步拦到虞问兰身前,齐融等人都莫名其妙,几个唐门弟子却是急于表现,跟了过来。 “我好端端的走路,又不曾碍着你们,这位姑娘为何拦我?”虞问兰波澜不惊,平静地说道。 唐依雪仍在打量眼前这白衣黑纱女子,回道:“哼,飞爪百炼索!枢阳山下十条人命,这岂是碍不碍的事?” 虞问兰闻言看向唐依雪,依旧是意兴阑珊,回道:“你这小妮子年纪不大,眼力倒是挺毒。” “你杀我门中弟子,今日休想就这么走了!” 唐依雪抬手一掌便向虞问兰打去,那虞问兰岂是吃亏的主?不等唐依雪玉掌近前,左脚直奔唐依雪腰间踢去。 这街道狭窄,二人只近身以拳脚功夫相斗,几招下来,旁人却是插不上手,唐依雪全力出手竟是近不了那虞问兰的身,虞问兰仍是右手牵马,风轻云淡般,只凭一掌一腿便将唐依雪击退。 齐融勒马停在一旁,似是心不在焉,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还不动手拿下这女子,她便是枢阳山下的凶手!”唐依雪轻喝道,这话虽是说给众弟子听,但也是说给齐融听的。 唐门众人闻言围了过来,虞问兰见状不敢恋战,这狭小之地,几十人一股脑冲上来,纵是武功再高也难以施展。 虞问兰一脚踢开唐依雪,旋即翻身上马,正要纵马离开,却有一股迅猛的掌风自身后袭来,只见那老者自马背上腾空跃来,已是一掌拍到。 虞问兰急闪,虽躲过了要害,却被打中了左肩,一口鲜血喷出,差点掉下马去。 齐融打了一掌便翻身落回马背上,眯着眼打量虞问兰。 齐融早已猜出这白衣女子是谁,但并未做声,方才这一掌只使了五六分力,并不想一掌打死她,免得惹上攀云老道那个疯子。 “高手!师父那等境界的高手。”虞问兰心中暗道。 虞问兰忍着左肩剧痛,一马刺戳在胯下白马屁股上,马儿吃疼,嘶鸣一声,四蹄飞奔,直往城门去了。 这时街道上却是人声嘈杂,只见数排亮晃晃的枪刃由远及近,与虞问兰擦肩而过,是城防营郡兵到了。 南齐律例,江湖人士不得在城内械斗,违者轻则罚金,重则刺配、斩首。 这八成是有好事的百姓径往城防营告发了,却是帮了虞问兰大忙。 “何人在此生事?!”一领兵将官喝道。 唐依雪看了眼远去的虞问兰,行礼道:“在下唐门唐依雪,见过大人。” “唐门?”领兵将官只不过是个屯长,闻言细看了看眼前这些人的服饰,顷刻一脸汗珠,强装镇定地说道:“我大齐律例,江湖人不得在城中厮杀,尔等即为名门大派,更当遵守法律,怎能在这闹市行凶?” “回大人,我等并未搏命,只是比试拳脚功夫。”唐依雪回道。 “嗯?既如此,赶快散了吧,不要引起百姓恐慌。”这屯长官小位卑,哪敢得罪唐门,见无人伤亡,自是要赶紧开溜。 “谢大人。” 唐依雪此时巴不得这伙官兵赶快走,她好带人去追那白衣女子,方才齐融那一掌已让那女子负伤,跑不远。 又是一日清晨,邢宗良与亦天航已在江阳境内搜寻了十余日,此刻已到江阳城南数十里的汤廷山,自上山后虽未发现刘卿元踪迹,却是遇见过几拨唐门弟子。 这邢、亦二人,一个常年参与江湖帮派争斗、一个行事果决狠辣,出手自然是毫无顾忌,将唐门这几拨人杀了个人仰马翻,只留了一个唐门管事的活口,其余人尽皆当场斩杀。 从抓获的唐门管事口中得知,自那日唐瑛、唐琼截杀绝刀门后,这一路便一直咬着刘卿元不放,虽然已将其重伤,却屡屡被他逃脱。 唐瑛、唐琼尽皆负伤,二人早在数日前便暂回江阳休养去了,门下弟子也是损失惨重,算上如今被邢、亦二人杀死的,已死伤弟子四十余人。 现下只有几个分堂管事带领弟子在这山中查探刘卿元踪迹,一旦发现响箭为号,但这刘卿元却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茂密的山林间,一红衣中年男子腹部受创艰难地跪在地上,一脸惶恐地看着眼前的两个杀星。 这三人正是亦天航、邢宗良与抓获的唐门管事。 “为何留你性命,你应该知晓吧?”邢宗良一挥手中的雁翎刀,说道。 “在下明白,两位尽管问,在下知无不言。”那唐门管事吃力地回道。 “枢阳山古墓一事,你唐门与绝刀门反目,为何这些时日了,两派竟是毫无动静?”邢宗良耍着手中刀,继续问道。 跪在地上的唐门管事止不住地咳了两声,说道:“不瞒二位,此事在下倒是了解的很,这事还得从青城上官律说起,上官律一心想要维持西南武林安定,其护送冉云瀚回到绝刀门时,便已谈妥了冉行舟,之后又与冉行舟来我唐门拜会门主,门主与他二人商讨期间便是我侍奉左右。” “哦?你还是唐万雄的亲信?”邢宗良没想到竟能抓着条大鱼。 “咳~,我等门中管事轮班侍奉门主而已。”这唐门管事可是伤得不轻,人是越发的虚弱了。 一旁的亦天航略有些着急,说道:“继续说,他三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门主应允不再追究少门主、四爷重伤一事,毕竟是小辈争斗引起、外人下的杀手,但刘卿元在杀子之仇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毁坏本门弟子尸身泄愤,后又斩杀本门二十余名好手,伤了二爷、三爷,以致我唐门损失惨重、颜面扫地,这必须讨个说法。” “呵,你唐门竟然也要跟旁人讨说法了。”邢宗良讥讽道。 “最终他三人谈妥,在刘卿元未回到绝刀门之前,唐门可继续追杀,绝刀门不得给予援手,青城派也不可插手,是生是死凭其本事,如若不然便是两派一决雌雄之时,但是只要刘卿元踏入德阳城,此事便一笔勾销,唐门也不再追究。” 这唐门管事说完看向亦、邢二人,眼神中满是乞求。 “以冉行舟与刘卿元过命的交情,他怎会同意?而且唐万雄又岂会如此轻易放过绝刀门?”邢宗良又问道。 “咳~咳~,这些在下便不知了,不过以在下揣测,冉行舟之所以这般,八成是因为此事在明面上是绝刀门理亏,而且以绝刀门眼下的实力根本不是我唐门的对手,他为了门派存续不得不从之。而门主同意这般做法,估计是因为刘卿元在古墓学了绝刀式,一旦刘卿元将绝刀九式带回去,以后这绝刀门就难以对付了,所以必须先将其除掉彻底断了绝刀的传承,如果此时与绝刀门开战将抽不出人手追杀刘卿元。” 这唐门管事倒是个人物,竟分析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 亦天航看向邢宗良,邢宗良挥刀便要斩杀那唐门管事。 “邢当家的这是作甚?”亦天航急忙拦阻。 “不是杀人灭口吗?你朝我使眼色不就是这意思?”邢宗良纳闷道。 “在下哪有跟你使眼色,只是想问问阁下之后作何打算。”亦天航无奈地回道。 “哦,如此啊,却是邢某草率了。”邢宗良收刀入鞘,又瞅了眼地上那受伤的唐门管事,问道:“那这人杀还是不杀?” “还用杀吗?已经咽气了。”亦天航本想给人止血治伤,暂且留他一命,没想到到底是失血过多死了。 亦天航与邢宗良虽然知晓了这两派之间的内情,但却一筹莫展,这莽莽群山上哪去寻刘卿元去? 二人正不知何去何从,却突然发现东南山间隐约有袅袅炊烟,两人对视一眼,似是互相确定了主意,便朝着那炊烟方向去了。 西南风云 二十五 风石堡 这山中景物看着虽近实是甚远,这山路崎岖,亦、邢两人往那炊烟处赶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烟都没了却还没到,沿途又遇见两拨唐门人马也往炊烟处赶,这二人没废话,自是将唐门之人尽数杀了。 唐瑛、唐琼不在,亦天航和邢宗良算是在这山里无敌手了,这唐门的普通弟子怎么会敌得过上清派绝学传人和东海帮三当家的? 唐瑛、唐琼也是失算,二人自觉刘卿元已经重伤,有门中管事带领数十弟子足够取其性命,这俩人怎么也想不到会杀出个亦天航和邢宗良来,这二唐若有一人在此,亦天航、邢宗良都得避而远之。 亦天航和邢宗良刀剑入鞘,略一歇息便要继续赶路,却听见林间有声响,正要拔出兵器戒备,又听得一中年男子的声音:“二位切莫紧张,在下并无恶意,这便现身说话。” 话音一落,只见不远处自树上跳下几个猎户,几步已到跟前,为首那人身高七尺,身形略瘦却是结实有力,一脸络腮胡,年约三十五六岁,走上前来开口道:“两位侠士一路杀了二十余名唐门弟子,敢问是与唐门有仇?” 邢宗良一听这话,便知内有玄机,直接答道:“在下邢宗良,与唐门素无仇怨,现今只为救一人,已与唐门结下不解之仇。”说罢便看向亦天航。 亦天航心想这些猎户一路隐匿身形尾随,却未对他二人有任何动作,此刻突然现身想必是有刘卿元消息,便明说道:“在下亦天航,曾重伤唐冠杰、唐三意,此次也为救一人而来。” 这话说完,那为首的中年猎户尚不尽信,遣人去查看唐门之人是真死假死,待确认后,方才说道:“你二人为何人而来?又因何寻他?” 亦天航暗道这人也忒谨慎了,说道:“我二人寻的是绝刀门刘大侠,原因吗,一是刘大侠曾有恩于我,二是我等不想唐门独大,祸害武林。” 中年猎户闻言抱拳说道:“某乃彭桓,山中猎户,其余皆我弟兄,两位侠士若是信得过我,便将兵刃交出,随我走一趟。若是不信,我等今日就当未曾见过。” 亦天航看向邢宗良,是要邢宗良拿主意。 邢宗良略一斟酌,便将腰间雁翎刀交了出去,抱拳说道:“请彭兄领路!” 亦天航见状也只好交了兵器。 亦、邢二人跟着这些猎户在山林间穿行,竟然有些赶不上他们的脚力,这些猎户的体力和轻功竟不比江湖人差,以彭桓最为了得,赶一段路便会稍慢一些等着他们。 众人在山中七转八拐,直将亦天航、邢宗良转晕了头,待翻过又一座山头,却见脚下山腰处有一村落,村子北靠山体峭壁,南临断崖,阻断东西通路,外围建有石墙和拒马,竟然还有几座箭楼,颇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 “两位是从汤廷山北麓上的山,若是从东麓上山也就不必多走这些弯路了。前面的村子名为风石堡,两位想找的人便在那了。”彭桓双手叉腰,看着有些疲惫的亦、邢二人说道。 亦天航、邢宗良跟着彭桓等人沿小路下山,往那风石堡奔去,距离越来越近,村中景象也是越来越清晰,一眼望去便将堡中情形尽收眼底。 入目尽是石屋木棚,虽然略有些简陋,但布局错落有致、毫不杂乱,看规模应有百余户人家,孩童嬉闹声、犬吠鸡叫声、牛马嘶鸣声依稀可闻,这久违的山村烟火气确是沁人心脾。 亦天航、邢宗良随着猎户彭桓进了堡,兜兜转转来到堡内中央的一间木屋前。 彭桓一抱拳,说道:“两位在此稍候,待我前去通报一声。”说罢便进了屋。 不多时便将亦天航也招呼进去了,只留下邢宗良在屋外踌躇忐忑。 亦天航一进屋便看见了躺在木床上的刘卿元,上半身缠满了麻布,隐隐有血迹渗出,脸色暗红明显中毒颇深,正盯着这边看。 屋内光色昏暗,待亦天航走近,刘卿元见确是墓中那侠义青年,便吩咐了彭桓几句,将彭桓支了出去,才开口道:“亦少侠别来无恙啊,当日少侠纵身一跃,老夫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少侠的恩情老夫可是一直没忘,只是重伤在身无法起身答谢。” 亦天航一听此话,知是冉云瀚已将墓中之事尽皆告诉了刘卿元,便也不置可否,回道:“前辈不必如此,路遇不平,举手之劳,晚辈一路找来,是要助前辈一臂之力返回绝刀门。” “哦?少侠有心了,老夫已是穷途末路,幸得彭头领相救才从唐门手里逃得一命,如今这般模样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只是不知这外面是何局面,我绝刀门可曾与唐门大动干戈?云瀚那几个小子可是安然无恙?”刘卿元虽然身负重伤,但这言语间却是仍旧记挂着绝刀门。 亦天航近前一步回道:“冉少门主无恙,其他人晚辈也不清楚,应是凶多吉少。如今两派尚未开战,只是。。。” 亦天航话到嘴边却是故意一副为难的样子,他也不知以刘卿元此时的状态能不能承受得了下面的话。 刘卿元见状摆了摆手,说道:“少侠但说无妨。” “唐门以前辈您无故毁坏其弟子尸身、垫江城外屠杀其弟子为由逼迫绝刀门,不过幸得青城派上官前辈从中斡旋,两派尚未刀剑相向。” “那还好,只是那唐万雄怎就沉住了气?他唐门死了那么多人,他就这么忍了?”刘卿元不解。 亦天航并未回答刘卿元的疑问,继续说道:“有一事还望前辈知晓,绝刀门现今已无法派人前来援手,只有您一人面对唐门的追杀,这也是唐门、绝刀门、青城派达成的协议,不然的话,唐门便会对绝刀门全面开战,彻底搅乱西南武林。” “原来如此,这必是唐万雄的条件了,也多亏了上官兄。”刘卿元若有所思。 “还有,如果一旦您回到绝刀门,此前所有事便一笔勾销,唐门也不再追究。”亦天航继续说道。 亦天航说完看向刘卿元,他确实是想看看一代大侠被门派抛弃后,反应是否与常人无异,愤怒?沮丧?失望?是心灰意冷?还是豪气干云! 不出亦天航所料,这刘卿元听完却是极为振奋地笑了几声,说道:“如此便好,不亏是上官兄,深明我心,能够劝得住义兄,如此做法再好不过,那唐万雄只怕要吃瘪了。” 刘卿元话题一转,又问道:“难得亦小兄弟为了我这老头子不惧生死一路寻来,只是不知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亦天航见刘卿元问起,便如实答道:“晚辈跳崖时抓住了峭壁上的藤蔓,后来因唐门重开墓穴得以绝处逢生,这之间的经过不提也罢。” 刘卿元艰难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嗯,无事便好,与你同行那人果真是东海帮的邢宗良?此人来寻老夫又有何干?我与此人并无甚交情。” 亦天航早就料到刘卿元会有此问,便回道:“晚辈从枢阳山逃脱后便到了江州,恰巧遇见了邢当家的,说来还是因他,晚辈才到得此地寻着了前辈您。” “那邢宗良又怎会得知我的行踪?”刘卿元问道。 “邢当家的也不知前辈踪迹,只是他想相助前辈对抗唐门而已。要说这邢当家的真是有心,他风餐露宿从垫江一路查到江州,只为打探您的消息想要助您一臂之力,以晚辈与他相处的这些时日来看,这人虽有些江湖草莽习气,却不失为一条真汉子,前辈大可放心。”亦天航回道。 “他堂堂一个大帮派的三当家,竟要为了老夫开罪唐门?”刘卿元一脸怀疑。 “邢当家的已因三绝门一事脱离东海帮,如今在这蜀地孤身一人,他也是想借此拜入贵派。”亦天航如实回道。 刘卿元听完略有所思,片刻后说道:“如此,可让他进屋一叙,不能怠慢了来客。” 邢宗良进屋拜见了刘卿元,二人没怎么客套,直入主题,这二人竟然有相见恨晚的意思,聊得极为投机,亦天航站在一旁却像个外人似的。 三人聊了不少时候,只因刘卿元身体困乏,邢宗良便与亦天航退了出来,取了各自的兵器,由彭桓领着饮酒吃菜去了,把酒言欢间,亦、邢二人方才得知这风石堡的由来以及这些猎户与刘卿元的渊源。 风石堡本是四十多年前的军寨,由大周威西军一曲人马驻防,后来大周一夜之间崩塌,威西军尽数北上勤王,此处便被流寇占据。蜀地被南齐接管后,此地防务便由南齐护蜀军负责,而护蜀军在剿灭流寇后便将风石堡废弃,到山下驻扎去了。 再后来一些退伍的伤残老兵无处可去,便来到了这里定居,江阳的一些猎户因为山下有军队驻扎,便经常在风石堡留宿,久而久之,好多人索性就常住在了风石堡,逐渐形成今日的村落。 这风石堡矗立山腰,俯瞰山下方圆十数里,东西均是山间林地,西边山路乃下山路,东边山路是上山路,可通江阳,确是一处驻军的好地方,只是不知南齐护蜀军为何弃而不用。 再说这刘卿元与风石堡的渊源。 二十年前,刘卿元与冉行舟也不过是三十出头年纪,当年二人奉掌门之令,率领门中好手来到这南部边境,支援当时还只是领兵都尉的秦占雄,协助其斩杀蛮族阵中的高手。 因为当时蛮族侵扰不断,秦占雄颇为头疼,便将风石堡猎户临时征用,欲用作诱饵冒充粮队,引出蛮军的主力,想毕其功于一役。 刘卿元与冉行舟不忍猎户枉送性命,便将这些猎户要到了绝门刀麾下听令,由绝刀门负责诱敌,之后于战阵之中也多有照拂,保全了很多猎户。 彭桓便是当年的猎户之一,那时不过只是个少年而已。 对于风石堡的人来说,绝刀门就是再生父母,虽然近些年风石堡与绝刀门少了来往,但刘卿元伤重,风石堡上下仍是竭力维护。 亦天航二人与彭桓等猎户推杯换盏,邢宗良略有酒意,说道:“彭兄,在下有一事甚为好奇,不知当问不当问。” “哦?邢当家的有话直说,我等山中粗野汉子,没那么多讲究。”彭桓却是极为豪爽。 “在下一路随彭兄及几位弟兄翻山越岭而来,却是发现我这堂堂习武之人,脚力竟然比不上堡内各位弟兄。”邢宗良说道。 “邢当家的自谦了,不过我等堡众猎户确实不同于普通猎户。”彭桓回道。 邢宗良一听来了兴致,说道:“有何不同?烦请彭兄细说说?” 彭桓仰头饮尽杯中酒,说道:“唉,此事的起因便是二十年那一战,当时战况之惨烈让我等心惊胆战,自那时起便体会到了两军战阵厮杀的血腥与残酷,活着的人回来后,便下定决心要有自保的手段。” 彭桓说着又斟满一杯酒,又是一口饮尽,继续说道:“于是以在下为首的十几个年轻人便苦练箭法,不止满足于射杀走兽飞禽,更以树枝、飘带、铜钱、落叶为标靶练习,之后更是找来江湖上流传的内功、轻功、锻体等基本修炼功法,带动全堡的壮丁勤苦习练,二十年如一日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竟是如此,在下佩服。”邢宗良抱拳说道。 “当年有几个弟兄出堡拜师学艺去了,至今未回,也不知是生是死。”彭桓似是想起当年事当年人,顿感落寞。 西南风云 二十六 蛮族夜袭 风石堡众猎户招待亦天航、邢宗良二人,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众人酒足饭饱便各自休息去了,亦邢二人住进了刚腾出来的客房。 半夜丑时刚过,睡得正熟的亦、邢二人却听得外面打斗声起,两人匆忙穿了衣服,拿了各自兵刃正要去门边戒备,只见一黑影一脚踢开房门闯了进来,低声疾呼: “邢兄、亦兄,蛮族来袭!山下军寨已起火光,怕是护蜀军驻防官兵也被偷袭了,彭大哥已在组织人马抵抗,还望两位前去保护刘大侠。” 亦、邢二人一看来人,正是白日里彭桓身旁的年轻猎户,名唤谯绪,二人也不犹豫,说了声好,便奔往刘卿元住处,谯绪自去寻彭桓了。 亦、邢二人赶到刘卿元住处,只见门外有数名猎户守卫,十步之外,横七竖八躺着七八名蛮族士兵,皆中箭而死。 这几名猎户见亦邢二人前来,抱拳一行礼,其中一人说道:“渗透到堡内的蛮族已被全部射杀,各家各户正在挨个角落搜查有无漏网之鱼,彭大哥带领弟兄们去支援西石墙箭楼了,堡外尚有数百蛮兵,应是蛮族偷袭山下军寨,顺路分兵来劫掠。此地有我二人看护,烦请两位前去支援彭大哥。” 亦天航应了一声,进屋与刘卿元打了个招呼,便和邢宗良又去寻彭桓了,一路上只见着堡内老幼在帮忙清理蛮族士卒的尸体,大部分青壮年应该都被彭桓带走了。 西石墙,彭桓正率领堡内青壮百余人抵抗蛮族,见亦天航、邢宗良到来,喊道:“亦兄弟、老邢,来的正好!有两位助力此战,必能速战速决,支援山下军寨。” 邢宗良接话道:“彭首领可有良策?我观这堡外蛮兵得有几百人,这又是夜间,风石堡的兄弟们可有些吃亏。” “不错,夜间昏暗,我等苦练的箭术威力大打折扣,这正是在下想请二位帮忙的地方。”彭桓说道。 亦天航一听便猜了个大概,直接说道:“彭兄可是想让我二人出堡杀入敌阵?堡中的弟兄以强弓支援?” 彭桓闻言略显尴尬,说道:“亦兄弟所说不差,在下知道此举是置二位于险地,但彭某实无他法,亦兄弟与邢兄举火把出战,以蛮军习性必不会任人逃脱,势必围杀二位,只待其被火光照到,便是我等弟兄出手之时。” “为何不用火箭?”邢宗良以前与敌对帮派在江上乘船火拼,常以火箭杀敌,此刻便问了出来。 “方才本以火箭试之,开始颇有成效,但那蛮军也不傻,之后便收效甚微。如果二位去诱敌,蛮族上钩则被我等射杀,蛮族若避而不战,以二位的武功纵横其阵,火光所到之处也是我等羽箭索命之时。”彭桓回道。 “好,不过这蛮兵既能上的山来,只怕山下军寨凶多吉少,可让堡内老幼先行撤离。”亦天航说道。 彭桓扭头看了眼山下东南方向,只见护蜀军大寨火光四起,思量片刻说道:“暂且不必,夜间山路难行,即使现在撤离,也只会在大山中成为蛮人的猎物。这伙蛮兵想袭取堡子,阻止我等往江阳报讯,只可惜他们小看了堡中众弟兄,眼下只有尽快击破堡外之敌,迅速支援山下官兵,一旦蛮族大军杀上山来,我风石堡也将不复存在。” “那,此战就依彭兄安排。”亦、邢二人齐声应了,转身取了火把便跳出了石墙,径自往蛮族战阵去了。 堡外蛮军无攻城器械,被众猎户羽箭杀的不敢上前,那蛮军将领正愁这夜袭江阳会走漏消息,抬头却见石墙上跳下两个人来,焦急间直喝令麾下兵卒上前拦阻截杀。 今夜一战,风石堡这条路,蛮族共出兵三千人,两千五百人围攻山下军寨,五百人夜袭风石堡,意欲拔除此地的守备,偷越汤廷山山脉潜入江阳境,与蛮军主力配合偷袭江阳。 由南疆直通江阳、位于风石堡往西数十里,小别山与汤廷山之间的大路,蛮族主力三万余人正在隐秘前行。 却说这南齐在蜀地的兵力分布,护蜀军五万人,两万人驻防江阳,两万人守备嘉武,这两处皆是南蛮出兵入川必经之地,而剩余的一万人则跟随护蜀将军驻守在资中,可随时驰援各地。 另有秦占雄麾下一万江州军,这路人马纯粹是因江州乃水陆交汇、商贾聚集之地,是蜀地重镇、东南门户,不得不派兵驻防。 还有一军驻防蜀地北部咽喉玉剑关,直接听齐王之令,不受护蜀将军节制,再就是负责各郡县城防治安的郡兵,每城五百到千人不等。 再说蛮族,这蛮族世居南疆,南疆山林密布又多瘴气,更有猛兽毒虫出没,而百姓又少于教化,因此民风彪悍。 蛮人其实与齐人、周人一样,面貌肤色并无不同,可能几千年前也是同出一脉,只是生存的环境不同,习性不同罢了。 虽然蛮族毗邻蜀地,但因道路险阻、路途遥远极少北上,大周时期更是遣使臣服,后天下分南北,蛮族才开始蠢蠢欲动。毕竟这蛮族并不是靠劫掠为生,百万南疆百姓也是以种田、狩猎过活,与南齐北周无异。 蛮族共有六洞一寨七部兵马,以“地龙洞”为首,各部勇士少的一两万人,多则四五万人,今日入侵南齐的便是其中的一寨“秃枭寨”。 南蛮本只有六洞,每次出兵南齐,六洞便各派些兵马凑个万余人,再选派将领统一指挥到蜀地劫掠,不过却是袭扰为主,不敢深入蜀地,毕竟只是拿了北周的钱财帮北周骚扰南齐而已。 前些年南疆出了个强人,鼓动了已经集结的六洞兵马,建立了秃枭寨,成了与六洞平起平坐的势力,并将南疆通往蜀地江阳的东部要道控制了起来。 这秃枭寨离蜀地最近,对蜀地的侵扰也最频繁,实力也越来越强,隐约已有与地龙洞争雄之势,投靠秃枭寨的六洞勇士越来越多,毕竟掠夺才是积攒财富最快的方法。 近些年蛮族的入侵几乎都是秃枭寨所为,而此次倾巢而出怕是要攻城掠地了。 亦、邢二人跃下石墙冲向蛮族军阵,瞬间便被数十蛮兵包围。 彭桓一见计成,便下令堡里的弟兄灭了石墙上的火把,掩蔽身形开始射杀,只听得利箭破空的嗖嗖声,围着亦邢二人的蛮族战士纷纷倒地。 这黑夜中无火把照亮,蛮族将领根本看不清是彭桓率众猎户在放冷箭,以为是那被围的二人武功高强,便又增派士兵围剿,这正中了彭桓下怀,只怕箭矢不足。 亦天航与邢宗良被围,二人本想着这应是一场恶战,早做好了脚底抹油的准备,刚刚斩杀了近身的十数名蛮兵,外围的几十蛮兵便被彭桓等人射杀了,可以说是箭无虚发,二人只盼这手中火把能多燃些时候。 在众猎户射杀了近百蛮兵后,那蛮将也反应了过来,急忙下令众军后退,但是军阵移动哪比得过亦、邢二人迅捷。 亦、邢二人见计谋已泄,飞身便往蛮阵中闯,火光所到之处,箭到人死,这蛮军也乱了阵脚,只一会功夫便又被射杀了数十人。 亦天航与邢宗良闯入蛮军战阵,剑起刀落收割着人头,要说江湖人碰上训练有素的军队根本就讨不到便宜,只护蜀军百名剑盾步兵就能将亦、邢二人逼的束手无策。 今夜这二人算是捡了个大便宜,众蛮兵已经被暗箭杀得人心惶惶、军心涣散,哪还记得结阵迎敌。 那蛮将见再无举措将有溃败的可能,便急了眼驱马奔向亦天航、邢宗良,眨眼功夫已到亦天航身前,勒马举刀便砍。 亦天航早已留意,哪会让蛮将得手,挥剑迎上砍来的蛮刀,只听“铮”的一声响,那蛮将手握断刀,低头看着肋下汩汩直流的鲜血便一头栽下马去。 亦天航握着满是锈迹的流光剑愣了神,暗道:“这宝剑头一遭与人兵刃相碰,竟然如此坚韧锋利,果真是削铁如泥的宝物!得空好好打磨一下,这卖相着实差点。” 周遭的蛮兵一见主将战死,瞬间便炸了窝,丢盔弃甲各自奔逃,外围蛮兵见阵中大乱,便也开始溃散。 彭桓见此局势大喜过望,率领众猎户急冲了出来,竟是要乘胜追杀这些蛮族溃军。 亦天航与彭桓等人沿山路追击蛮兵,遥见山下军寨火光四起、杀声不断,知是护蜀军阵脚未乱尚未溃败。 亦天航心生一计,向彭桓说道:“彭兄,山下南齐守军得有千余人,蛮族敢强攻军营必有十足把握,只怕蛮人不会少于两千之数,我等百余人前去如同飞蛾扑火,不如利用这几百溃军冲乱敌阵,我等隐于林中多举火把,更以强弓齐射,佯装江阳援军扰乱蛮族军心,到时我与邢兄便可趁机去取敌将首级,若是堡中老弱能尽数前来,举近千火把,事可成也。” 彭桓听后极为振奋,一拍亦天航肩膀,咧嘴说道:“好!好!亦兄弟果然是我辈之俊杰,不但武功出众,这计谋也极秒,我这就安排,让堡内的爷叔婶子们每人带几个火把过来,风石堡百余户,除却孩童可用之人三四百,一人举两个火把,足够震慑山下的蛮族了。” 西南风云 二十七 功成、离堡 三百蛮族溃军在前,亦天航、彭桓等百余人在后,众猎户时不时放箭乱射,直逼着溃兵往山下蛮族主力处逃去,此时堡内老弱也已得到消息向山下奔来。 彭桓见即将冲下山,下了山再往前便是开阔地,将直接暴露在蛮族大军眼前,而后方堡内老弱还未赶到,这百余人只得先钻进山坡密林里,于林间居高临下向敌阵射箭支援护蜀军。 这护蜀军大寨依山而建,布局坐北朝南,有西、南两处寨门,蛮军自西而来,攻打军营西寨门,其军阵却是尽在彭桓等人射程内。 那蛮族大军被己方溃兵冲击了本阵,引起了不小的骚乱,只听得蛮军阵中叫骂声起。 火光下,一蛮军将领纵马奔驰,大声呵斥,挥刀斩杀了几个溃兵才将局势勉强维持,这刚稳住阵脚,便又遭到了密林中彭桓等百余猎户的连续齐射,刚刚稳定的军阵瞬间又乱了。 军寨中的南齐官兵一见有援兵到来,士气大振,此长彼消,局势竟有所好转,蛮兵逐渐被击退,已是被逼出了护蜀军大寨,双方已在争夺寨门。 这时堡内老弱已携火把、木柴到来,尽皆藏身于密林中,只待彭桓一声令下,鼓噪呐喊、齐举火把佯装江阳援军。 亦天航见时机已到,便与彭桓说道:“举火、呐喊、齐射,今夜胜败全在此了,我与邢兄去会会那蛮将。” 彭桓一抱拳,说道:“两位小心。” 亦天航与邢宗良窜出密林,借着夜色掩护往蛮军大阵冲去。 这边蛮军正与护蜀军厮杀,蛮将正要分兵一探山上虚实,却见那山坡林中又突然燃起上千处火光,喊杀声大振。 蛮将惊慌不已,又想起上山的五百余人溃败而回,怕不是江阳守军真来了,心慌间暗忖道:“不好,中埋伏了,江阳有准备,得赶快向寨主禀报。” 这主将都慌了神,麾下将士哪能不乱?亦天航与邢宗良二人一路杀进蛮军大阵,蛮将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派人阻拦截杀,此时双方也不过相距数十步而已。 今夜亦天航和邢宗良真是撞了大运,面对士气低落、乱了阵脚、胡乱冲上来的蛮兵,二人毫不费力地便冲进了蛮军中军大阵,直杀得蛮兵畏惧不前,邢宗良杀得兴起,大呼过瘾。 蛮军主将见此情形自是气急,就要纵马提刀来战,却被其左右拦住。 只听得一蛮军将官说道:“隆多将军,进攻护蜀军大寨的弟兄们已显颓势,密林里强弓齐射不断,伏兵不知有多少,再不撤退这两三千人就要交待在这了!” 这蛮将能做到偏军主将一职也非泛泛之辈,只是被山上突然出现的“援兵”扰乱了思绪,此刻见局势已非之前所想,眉头紧锁,似是心有不甘,说道:“江阳既有准备,再战只会空折兵马,速下令撤军,往西接应寨主大军。” 号角声响,众蛮兵如获大赦,一窝蜂往回撤,这黑夜间,好多看不见将旗的蛮兵如无头苍蝇般乱窜。 护蜀军统兵都尉见蛮军败走,撤退杂乱无序,当即下令出寨追击。 藏身于山坡林中的彭桓等人见护蜀军得胜,便也一股脑杀下山来,百余名猎户张弓搭箭于这黑夜中狩猎。 第二日天亮,护蜀军大寨。 昨夜激战的痕迹抬眼可见,烧毁的军帐,满地的血污,处处充斥着刺鼻的焦糊味,疲惫的齐军将士正在修补着木制的寨墙。 中军大帐,亦天航、邢宗良、彭桓及堡内几个猎户正与齐军主将会面,叙说昨夜战事。 这齐军领兵都尉却是旧相识,竟是江州那位掉落深坑的孙都尉,因其发现墓藏之功,自江州军调任护蜀军,几日前刚到这大寨驻防。 这孙都尉名济臣,二十七八年纪,身材修长,白净的脸上尚有血渍残留,若不是那一身满是血污的战甲,谁又能想到这人是一员战将。 孙济臣是极为感激风石堡等人的舍命相助,对亦天航、邢宗良更是佩服,此时正打量着亦天航,说道: “昨夜全凭亦少侠奇谋及诸位奋力死战,我部才不致被南蛮击溃,刚刚已有快马来报,得于风石堡弟兄连夜报讯,我江阳守军埋伏了蛮军主力,斩敌数千,此刻蛮军已退往南疆,汪将军对我部之战绩甚为赞赏,已让我拟表,待报于穆将军论功行赏。” “孙都尉客气,我等山野之民虽然粗鄙,但也知卫国保家、抵御外辱,异族来袭自当奋勇向前。”彭桓豪迈地说道。 “彭首领过谦了,本将自调任此地十余日一直忙于军务,竟未上山拜会,实是惭愧。”孙济臣回道。 孙济臣又看向亦天航,说道:“本将与邢当家的有过一面之缘,不知这位亦少侠可是枢阳山上那位?” 虽说古墓探宝时,亦天航易容成了蒋威,孙济臣并不识得亦天航模样,但是现在蜀地都传遍了,有一亦姓青年打伤唐家叔侄,被逼跳崖后竟又逃出生天,年纪轻轻武功却不弱,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 亦天航见被猜出身份,也不隐瞒,说道:“不瞒都尉,在下正是亦天航,莫非都尉要拿我?” 孙济臣不置可否,只笑道:“本将可不会恩将仇报,各位放心,在孙某这,只有奋不顾身、助我守军大破蛮军的亦少侠,本将明日便拟表修书上报穆将军,为各位请功。” 帐中众人没想到这孙都尉竟是如此通情理,自是刮目相看,聊得更为投机,只因军寨多处毁损,还要统计伤亡、管束战俘,孙济臣军务繁多,亦天航、邢宗良及风石堡等人待不多时便告辞了。 亦天航等人回到风石堡后没几日,唐瑛、唐琼便携弟子登门拜山了。 这汤廷山上死了近二十个唐门弟子,唐瑛、唐琼自是极为恼火,却是满山也找不到凶手,杀了几拨流寇,却是想起找山中猎户打探,这便寻了来,不过却被彭桓打发走了。 唐瑛、唐琼曾在江阳休养,自然知道击退蛮军有风石堡一大功劳,军方对风石堡极为关照,他二人也不敢过分逼问,既然在江阳地界寻不到刘卿元,又找不到行凶之人,便留下了十余名弟子继续打探,这二人带人北上往资中搜寻去了。 刘卿元外伤易治,中毒却是极深,唐门众弟子使的毒虽不致命,但杂七杂八什么毒都有,刘卿元一直也没机会解毒,真是旧毒未去连添新毒,又内伤严重,无法以内力压制毒性,已是毒入五脏六腑,若不是被彭桓及时救下,只怕早就见阎王去了。 刘卿元休养了数日仍未见好转,江阳城里能买到的解毒药材也都用过,收效甚微,全凭刘卿元那复仇的执念硬撑,直到亦天航想起从唐门那些弟子身上搜刮来的瓶瓶罐罐,又从中择了些解药,也顾不上对不对症,急忙给刘卿元使了,这毒性才有所缓解,但以药量来看,要彻底解毒远远不够,这亦天航和邢宗良便打起唐门弟子的主意来了。 唐瑛、唐琼率领四十余名弟子北上,可以下手的只有江阳的十数人,这亦、邢二人便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捕杀落单的唐门弟子,搜刮各种解药,又将唐门领头的管事也一并捉了回来,让其辨别毒性、配制解药,时刻照看刘卿元,总算是保住了刘卿元这条命。 如此倒是过了几个月清闲日子,亦天航、邢宗良也未急着走,一方面刘卿元需要时间疗伤祛毒,另一方面亦天航也想找时间好好拜读习练一下六合剑法与六冲刀法,毕竟天势四象剑法若被旁人认出,势必引来上清派,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护蜀军孙都尉那边也早已传来消息,对于几个月前那夜的血战,护蜀将军穆子玉极为赞许,并送来千两白银作为奖赏,另有书信一封,邀请彭桓与亦天航等人去资中城一叙,穆将军想亲眼见见挫败蛮军的这几位英杰。 亦天航的六合剑法与六冲刀法经过这几个月的习练均已练成,一直在琢磨如何刀剑合璧,就连刘卿元都赞叹其天赋之高。 邢宗良遇上使刀的大家刘卿元,自然是不会放过,早在刘卿元可下床行走后,便有空没空的去请教刀法。 邢宗良所使的“惊涛刀法”比江湖上广为流传的那些烂大街的刀法强不太多,是二十余年前一无名刀客乘船远渡,观大海之变化所创,刀客将行招口诀记录成卷,这刀法秘籍却又机缘巧合落到了幼年的邢宗良手里。 邢宗良习练时糅合了各种杂七杂八的刀法招式,经过近二十年的苦练,也算是能凑合上的台面,在江湖上也混出了些名声,这几月经过刘卿元指点,这“惊涛刀法”算是脱胎换骨了。 一晃又是一年春,刘卿元在身体恢复后就没日没夜苦练绝刀式,如今也算是略有小成,已将前八式刀法练熟,若是再练个三五载,将绝刀式运气心法练至大成,便可融会贯通以刀气隔空伤人,不必再如垫江城外那般强行激发刀气。 本来亦天航想要在风石堡再待些时日,只是局势所迫,刘卿元消失了大半年,唐门已对绝刀门频下黑手,绝刀门在外的弟子经常遭到黑衣人偷袭,虽然没人丧命,但布匹与马帮的生意都受到了影响。 刘卿元急于返回绝刀门,将绝刀九式传于冉行舟,亦、邢二人只得随行。 这一行三人今日便要出堡了,与风石堡众人一一告别,江湖路远,再见不知是何年。 刘卿元一行人一路无事到达江阳,那个为刘卿元配制解药的唐门管事也一并跟着,此人现在进退两难,回唐门必死无疑,风石堡又无留他的意思,便跟着这老中青三人一同行动了。 这唐门管事名唤唐己奉,以唐门规矩,外姓弟子入门后统一改姓唐,以入门辈分按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排辈命名。 这唐己奉年约三十五六岁,留了两撇小胡子,长的是白白净净,只是身躯略胖,被拘禁在风石堡配药期间倒算老实,照顾刘卿元也是尽心尽力。 本来按亦天航和邢宗良的意思,刘卿元毒性消退之时,便是唐己奉命归黄泉之日,奈何刘卿元吃人嘴短,又见其并非十恶不赦之徒,便不忍杀他,留了一命。 这一行四人进城找了家酒楼吃了顿饱饭,亦天航又去铁匠铺买了把上好的锻铁直刀,之前修练六冲刀法所使的那把铁刀早就破损了。 几人又去布行各自挑了身行头,从头到脚焕然一新,雇了辆马车便往资中去了,一是应护蜀将军穆子玉之邀,前往拜会,二是从江阳往北到绝刀门所在的德阳,正好路过资中。 西南风云 二十八 行踪泄露 南齐隆武十二年三月春,消失了半年的亦天航、刘卿元等人再出江湖,这几人意气风发乘车出行,可是前脚刚出江阳城,便有数只信鸽飞出城去。 半个时辰前,亦天航与刘卿元等人各自在布行选了身行头,便准备去车马铺雇辆马车,四人刚出布行,唐己奉却被唐门江阳分堂的一名弟子认了出来,这弟子本欲上前招呼一声,又见唐己奉身旁三人气质不凡,心生疑惑便藏在一旁仔细打量。 只见为首的中年汉子一脸胡渣,腰别雁翎宝刀,昂首阔步,气宇非凡;随后的青年一身藏青色劲装,背长剑直刀,英姿勃发;再看第三人,身背宽刃直刀,虽是过年半百,但目光如炬、气势逼人。 这唐门弟子正纳闷间却突然反应了过来:“唉?不对,是刘卿元!背刀剑的是重伤少门主的小贼!唐己奉背叛师门了!” 这唐己奉也是倒霉催的,本来他作为己字辈弟子,又任江阳分堂管事一职,在唐门虽说算不上前途无量,但也是略有地位,衣食性命无忧,毕竟甲乙丙三代弟子早就作古,丁字辈也没剩几个,己字辈也算唐门的老资历了。 这自从被亦天航和邢宗良掳了之后,天天担惊受怕的,如今却是不用怕了,只管逃命便可,失踪了大半年突然出现,又与刘卿元和亦天航在一块,已坐实了叛门的罪名。 江阳与资中两城之间是沃野千里开阔地,可没什么险地让唐门埋伏,这四位人物优哉游哉的坐在马车里闲聊。 邢宗良调侃唐己奉道:“我说老唐,你现在到底是姓唐呢?还是姓邢呢?如今你已叛出唐门,继续姓唐也不太合适。” 唐己奉本在那悠闲地捋着他那两撇小胡子,一听这话脸上肥肉一抖,白了邢宗良一眼:“你还有脸提此事,老唐我这人生本来极为惬意,在江阳地界负责本门的布行生意,手底下也有着十几号人,也算江阳略有头脸的人物,却被你二人掳了来,算是翻了船了。人生呐,就算落魄了也不打紧,大不了重头再来,你说你二人害人真不浅,现在若是唐门知道我还活着,还跟你等在一块,我这辈子就算是交代了。” “当时与你一起的那十几号人,现在可是坟头草都长满了。”亦天航冷不丁插了句嘴。 这话一出,吓得唐己奉一颤颤,赶忙闭了嘴,心里直嘀咕:“哎呦喂,忘了还有这位爷了,这位才是狠角色,年纪轻轻却心狠手辣,半年前本管事手下那些弟兄啊,人生啊,顺势而为顺势而为。” 气氛瞬间有点尴尬,邢宗良正待圆个场,却听刘卿元说道:“天航,这车夫驾车的手艺倒是一流啊。” 亦天航一听便知刘卿元话里有话,瞬间警觉,这车夫驾车的水准只能说凑合,在这平整宽阔的官路上却把车赶得忽快忽慢,明显是个新手,而这马车一看就有些年数了,这车夫根本就不是车马铺掌柜所说的赶了十几年车的老把式。 邢宗良和唐己奉也是精明的很,二人互使了眼色,意思让对方出去试探试探,可这二人光在那眨眼,却都端坐不动,邢宗良又噘嘴示意,唐己奉竟又捋他那两撇小胡子去了。 亦天航瞟了二人一眼,却是把唐己奉吓了一激灵,急忙喊道:“车夫~~~,稍停一下,本大爷内急。” 车厢外应了一声,马车缓缓停下,唐己奉急忙钻了出去,没多大功夫,只听得外面搏斗声起。 不多时,唐己奉黑着一个眼圈进来了,嘴里念叨着:“人是唐门的人,已被我打晕绑了,我们已经暴露了,资中、德阳的唐门弟子用不几日便能收到消息,只怕我等将要面对唐门无休止的追杀了。唉,我唐某人的人生啊~~~” “唐某人,您那眼眶是怎么回事?”邢宗良却是丝毫不担心唐门,又调侃起唐己奉来。 “哼,唐爷我本打算下药迷晕他,先绑了再说,谁知道那老小子装晕,趁我不备一拳打来,还好本人身手敏捷。”唐己奉比划了一下说道,那“敏捷”的身躯却是肥肉乱晃。 “如此说来,资中是去不得了,不如直接潜回德阳。”刘卿元没理邢宗良对唐己奉的挤兑,直接说到重点。 “前辈所言不错,资中城外必定杀机重重,德阳恐怕也将遍布唐门杀手,既然以回到绝刀门为主,与其去资中厮杀,不如留着力气到了德阳再一决死战。”亦天航说道。 主意已定,这四人便要动身,却听见车厢外一阵狂笑:“哈哈哈哈,你们哪也去不了,唐门江阳分堂管事唐己庆在此,本管事今日便送你们上路!” 车内四人闻言大眼瞪小眼,如此口出狂言的管事怕不是刚从娘胎里出来,难道不知道江阳地界死了多少唐门管事和弟子? “庆兄,我是己奉啊,一年未见,你调来江阳了?”唐己奉一下车就忙着套近乎。 “唐己奉,你这个背离师门的叛徒,今日正好杀了你清理门户。”唐己庆颇为不屑,没正眼瞧唐己奉。 刘、邢、亦三人也先后下了车,只见这唐己庆领着十数名唐门弟子截住去路,趾高气扬。 唐己奉还想去套套近乎,却被邢宗良一把拽一边去了,朝着亦天航一努嘴,说道:“死胖子你活腻了,没见着那位爷在抽刀?他那六冲刀法自从练成了还没拿人练过。” 唐己奉闻言忙瞅了一眼亦天航,好家伙,只见亦天航表情极为激奋,正在拔刀,这是要杀人了。 唐己奉赶忙一作揖,低声向邢宗良说道:“多谢小邢救命之恩。” “滚。”邢宗良直接一脚踹向唐己奉。 此战毫无悬念,亦天航率先出手,邢宗良与刘卿元后加入战局,实力相差悬殊,三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又将唐门江阳分堂给屠了。 为什么是又呢,这前管事唐己奉此刻正站在马车旁瑟瑟发抖,看着亦天航最后将那假车夫也给结果了,正在用人家的衣襟擦拭刀上的血。 这一行四人收拾妥当才发现,出城小半日竟然没走多远,那冒充车夫的唐门弟子竟然一直驾车围着江阳打转。 天色渐晚,亦天航向唐己奉说道:“回江阳,去唐门分堂歇息,顺便搜刮些钱财,我攒的那几百两银子都让你们两人给祸祸了。” 邢宗良颇为不好意思,挠挠头上车去了,唐己奉赶忙跟了进去,刘卿元朝亦天航点了点头,二人也上了马车,这马车却许久没动,这没驾车的啊! 不多时,只听“啊”的一声,一胖子被一脚踹了出来,连滚带爬赶着车便往江阳去了。 四人在唐己奉的引领下在唐门江阳分堂歇息了一晚,这唐己奉时隔半年回到老窝,当真是老泪纵横,到处查看、细细抚摸,颇有故地重游的惆怅感。 唐己奉正在那独自伤感,感叹人生呐,却被邢宗良一巴掌拍到后脑,打了个趔趄。 “死胖子,伤感啥呢,赶快去看看能搜刮多少银票,这大半年属你吃用最多,亦兄弟那几百两银票,大半被你花了。”邢宗良杵到唐己奉身后说道。 “小邢你忒过分,连吃几个月烤羊的那可是你,把风石堡的羊都吃绝了,还每天麻烦谯绪兄弟到江阳采购;使坏大刀的也是你,非得去林间拿树练刀,几个月便练坏几十把刀,光刀钱就近百两。”唐己奉颇为不满地说道,说归说,这胖子絮叨着往库房去了。 第二日清晨,这四人精神充足,荷包更足,买了六匹马,不走资中,改从江阳往东北方向取道垫江,又在集市采购了路上所需,毕竟从江阳到垫江走的可是林间小路,中途连个驿站和村庄也没有。 唐己奉昨夜搜刮了千余两银票及散碎银两,带有唐字头的数千两银票被亦天航付之一炬,心疼的唐己奉一夜没睡着,又被亦天航将那千两银票一把夺走,早上更是两眼泪汪汪没精打采起的床。 幸好亦天航不稀罕库房里的那些暗器和药材,这唐己奉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打包了几大包,在刘卿元说情下多买了一匹马给他驮着。 这四人一路无事,经过三四日的风餐露宿终于到达垫江城,因在江阳被认出面貌的事,邢宗良突然想起一年前在古墓,亦天航曾冒充过蒋威,便问起这易容之术,却被亦天航彻底断了这念头。 易容用的面具制作过程虽不复杂,但所用材料却是较为难寻,那次制作蒋威的“面皮”,就已将亦天航师父留下的材料都用完了。 这四人牵着马进了城,自是寻了处客栈落脚,邢宗良便与唐己奉去集市补充物资去了,只剩刘卿元与亦天航在客房里。 “前辈,这一路倒还算顺利,只是以唐万雄的老谋深算,不可能猜不到我等走垫江回德阳,就算唐门主力尽在资中那条路,这垫江毫无阻拦也太不寻常了。”亦天航如今已与刘卿元绑在一根绳上,自然是将刘卿元的事当作了自己的事,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刘卿元听后说道:“天航所言不差,老夫这一路来早做好了厮杀的准备,就算唐万雄后知后觉,这唐门也该赶到此处动手了,也罢,该来的早晚会来,待歇息一晚,明日便上路。” 深夜,四人下榻的客栈,刘卿元正在打坐运气调息,修习绝刀式运气心法,隐约听到门外走廊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猜是唐门来了,只是没想到唐门竟敢无视南齐律令,要在城内动手。 刘卿元担心隔壁客房的亦天航他们中了招,便急忙轻咳了一声,对门外说道:“不知哪路朋友深夜前来,刘某有失远迎,招待不周了!” 这话一出,门外瞬间没了动静,不一会一老者开口道:“不愧是刘大侠,老夫唐门齐融,今日特来拜会,不想却忘了时辰,实在是抱歉,明日城外恭候,告辞。” 一阵脚步声后,刘卿元出门查探,却是已无半个人影,隔壁客房的亦天航等人早被迷晕过去,客栈一众人等也是不省人事。 刘卿元一夜未睡。 西南风云 二十九 强敌 翌日,亦天航等人苏醒,头晕脑胀间猜是遭人算计了。 唐己奉一听是齐融齐长老到了垫江,吓得直接要服毒自尽,却被邢宗良一脚踹飞了。 待唐己奉回过神来,说得是唾沫星子乱飞:“这齐融是唐门唯一的客卿长老,江湖成名久矣,功力比唐万雄有过之无不及,唐瑛、唐琼二人合力都讨不到便宜,唐门上下想做他弟子的人都数不过来。但是此人心胸极为狭窄、睚眦必报,听说少门主,呸,唐冠杰那龟儿子就是得齐融传授了龟息功,才在古墓瞒过了‘亦大侠’,逃得一命。” 刘卿元面色凝重,说道:“不错,唐兄弟说的不错,这齐融自从进了唐门,近十年没出过手,却是凶名在外,我与义兄只小他八九岁,但在他面前都算是后进小辈,遇上此人须小心应对。” 亦天航突然想起在枢阳山古墓遇到的那唐门老者,唐门弟子对其都极为恭敬,就是那唐小姐在其跟前也是毕恭毕敬,此时刘卿元与唐己奉口中的齐长老八成就是那人了。 只是由雒城到垫江怎会如此之快,难道齐融这伙人这大半年一直待在江州?唐依雪接到飞鸽传书,直接从江州来的?齐融、唐依雪那一行人得有四五十人啊,想到此处,亦天航便将心中猜测向刘卿元等人说了。 邢宗良听了以后倒没什么,这汉子早就把自己当成了绝刀门一份子,把亦天航当了兄弟,谁来、来多少人都无所谓,刘卿元也只是略为皱了皱眉,唐己奉却是吓得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这唐己奉一晕,任凭邢宗良怎么折腾都不醒,不过这倒是为刘卿元争取了些时间。 如今面临强敌,刘卿元又一夜未眠,便借此机会歇息去了,只待吃过午饭再动身。亦天航也有意如此,便放任唐己奉装死,这死胖子一顿不吃就饿得慌,到了午饭时间自然就装不住了。 午后未时,刘卿元等人刚出客栈,便见两名唐门弟子上前截住去路,这二人倒未动手,却是颇为恭敬地说道:“奉齐长老之命,烦请刘大侠莫忘昨夜之约。” 刘卿元漠然回道:“带路。” 垫江城西十余里,远离官道的平原开阔地,一石砌的凉亭。 齐融于亭中石凳端坐,正小口喝茶,身边站着唐依雪,另有两个弟子在生火煮茶,凉亭外四十余名唐门弟子肃立。 还真是半年前江州枢阳山那伙人,真被亦天航猜着了,但这齐融、唐依雪这帮人为何滞留江州,他却是怎么也想不到。 半年前,唐依雪一行人在江州城撞见虞问兰,大打出手,虞问兰被齐融所伤,纵马出城,一路奔往江州东南的乌陵郡,唐依雪、齐融率人紧随其后追杀。 唐依雪愣是拖着不情不愿的齐融,在江州、乌陵两郡地界找了虞问兰大半年,连年都没回唐门过,几次寻着却都被虞问兰逃脱,若不是接到刘卿元重现江湖的消息,这唐依雪是怕要咬死虞问兰。 刘卿元、亦天航一行四人离凉亭约三十余步便停下了,拴好马匹,刘卿元便要独自赴约。 邢宗良首先急了眼:“前辈,此战凶险,我等同进退、共生死方有胜机,莫非前辈是怕我邢宗良拖了您的后腿?” “宗良言重了,你我相处数月虽无师徒名分,却早有师徒之实,老夫怎么嫌弃你等,只是这齐融心狠手辣,武功深不可测,又有数十名唐门弟子掠阵,老夫确是怕你等枉送性命。待会老夫与其厮杀,你与天航他们赶快逃命就好,只要出了蜀地,天高地阔,他唐门又能奈何?”刘卿元已有就此分别的意思。 亦天航倒是理解刘卿元的心意,说道:“前辈勿忧,此战胜败尚未可知,只要您能拖住齐融,我与老邢、老唐就可杀散其余人等,到时回过头来再一块对付齐融便可。” 刘卿元正欲答话,唐己奉一听这里面还有他的事,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央求道:“亦大侠饶了小唐我吧,我等三人对付几十人,这是嫌死的不够快啊。” “唐胖子,瞧瞧你那熊样,就算你今日能跑了,你觉得唐门能放过你?你早就上了唐门的追杀名册了,今日若齐心合力,没准尚有一线生机。”邢宗良说得确有道理。 亦天航的确需要唐己奉出力,便接过话来:“唐兄,此战无你我等必败,你我相处这些时日,我可曾说过大话?今日一战需唐兄‘倾囊’相助。” 唐己奉一听这话纳了闷了:“咋还倾囊相助?倾囊?嗟乎!这小贼!啥时候惦记上我那些宝贝了?” 唐己奉似是被人抢的只剩亵裤一般,心中大骂:“臭小子,那可是从江阳到垫江,本大爷天天熬夜精心研磨调制的!不过话说回来,那些药粉若是使用得当,此战未必不可胜,只是用到此处太肉疼了,这是要了老唐我的老命啊!人生啊~~~” 唐己奉还沉浸在无比悲伤中,邢宗良那不耐烦了,一掌拍向其后脑。 唐己奉一脸茫然地看看刘卿元,又看向亦天航,全然无视了邢宗良的暴击,一脸委屈地说道:“江阳分堂搜刮来的四大包药材,老唐我精挑细选,研磨消耗了近半才调制出这些宝贝,亦大侠是怎么知道的?” “自江阳至垫江,我等风餐露宿数日,你日日半夜鬼鬼祟祟的,在下岂能不查探清楚?本对你那些玩意没甚兴趣,夜间如厕,却又恰巧见你对野猪使过。”亦天航回道。 “啊?唉!没想到我独门暗器竟被‘亦大侠’赏识了,也罢也罢,横竖是死,老唐我今日就豁上了,就让我这‘春意盎然散’大显神威,助三位大侠一臂之力。”唐己奉这顷刻间又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邢宗良被唐己奉这副慷慨赴死的气势感染,说道:“行,唐胖子,没想到这些日子你忙活这么大一惊喜,今日你我并肩作战,若是能活着走出来,老邢我认你当兄弟了。” 刘卿元听着这三人言语,对唐己奉所说那什么“春意盎然散”猜了个七七八八,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也知这三人是撵不走了。 亦天航四人来到了凉亭前,齐融并未让他们进去,而是起身走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开口道:“刘大侠果然应约前来,不愧是西南地界响当当的人物,今日老夫奉命取你性命,刘大侠和各位小友可不要怪老夫出手狠辣。” 刘卿元不卑不亢地回道:“前辈客气,各为其主,动手便是,只是晚辈一事不明,以前辈的武功和在江湖上的名望,开门立派那是轻而易举,为何与唐门这等宵小之辈为伍。” 齐融并无多聊的意思,直接说道:“老夫之事,自有考量,今日老夫以大欺小,看在你喊老夫前辈的份上,也不占你便宜,你我独斗,其余人等老夫就管不着了。” “好!”刘卿元应了一声,只见齐融飞身出了凉亭,往北掠了近百步,刘卿元也不犹豫,向亦天航三人看了一眼便跟了过去。 此刻唐依雪从凉亭内走了出来,朝着亦天航说道:“姓亦的,本小姐说到做到,今日你插翅难逃!” 话音一落,这凉亭外的四十余名唐门弟子便围了上来,将亦天航三人困在了中间。 唐己奉一看这般局面心中窃喜,却又吓得忍不住直哆嗦,喜的是这背囊中的药粉往人群里一扔就可大功告成,但是对方这阵势太大,又止不住的胆儿颤。 唐己奉强行稳定好了情绪,上前一步向唐依雪一作揖,说道:“见过小姐,小姐知遇之恩,己奉没齿难忘,只是阴差阳错,己奉走到今天这步实属不得已,今后还望小姐珍重。” 这唐依雪本来没注意唐己奉和邢宗良,目光一直在亦天航身上,这时看到这个自己提拔起来的己字辈弟子,莫名有些伤感,愣了一会,说道:“己奉大哥客气了,您岁数长于我,虽有主仆之别,但也有兄妹之情,小妹幼时多逢您照拂,兄之恩情尚未敢忘。只是您背离唐门,此事已无挽回余地,小妹也无能为力,今日虽然刀剑相向,但你我兄妹之情尚在。” 这旁边的亦天航、邢宗良一听这话,都扭头看向唐己奉,心想这胖子原来还有这一遭啊。 “亦天航!今日局势明了,你等若是束手就擒,本小姐便答应给你们个痛快。”唐依雪不等唐己奉回话便又朝亦天航说道。 “可能要让唐小姐失望了,亦某人今日还想着赶快了却此间事,再去德阳厮杀呢。”亦天航不屑地说道。 邢宗良站在一旁却是看不过眼了,插嘴说道:“你这姑娘家忒不像话,长得倒是挺俊秀,却喊打喊杀的,老邢我今日倒想要给你点教训。” “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姑娘今日就让你二人陪我己奉大哥上路!还不动手!取这三人首级者,擢升管事!”唐依雪喝道。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不相让,唐依雪直接吩咐弟子动手。 唐己奉一见不妙,唐门擅暗器啊,一旦动手,唐门众人散开,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如此密集了,急忙给亦天航、邢宗良使眼色,用独门暗器“春意盎然散”。 要说这唐己奉武功不咋地,这制毒药造暗器的能耐倒是不俗,这春意盎然散以油纸包裹着,外面绑着炮竹,大小一手可握,不知这唐己奉啥时候竟然做了几十个。 只见亦、邢、唐三人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握着油纸包,点燃了炮竹便往人堆里扔,邢宗良出手最狠,一手掐着两三个。 唐门弟子尚未完全散开,这春意盎然散便在人群里炸开了,离得近的均被白色粉末扬了一脸,这唐门众人都被炸蒙了,各自扑打清理脸和身上的药末,唐依雪跟几个弟子因离得稍远,未被波及。 唐依雪也不知那漫天的白色粉末到底是何物,急忙大喝:“赶快拿下这三人!” 这时亦天航三人正忙得不亦乐乎,春意盎然散专往人群密集处扔,片刻功夫便又扔出十数个,亦天航听到唐依雪喊话,便要往凉亭那扔几包,毕竟只有七八步距离。 唐己奉却是眼尖,急忙大叫道:“亦大侠,不要害我小妹,不然唐某人跟你没完。” 亦天航也没接他话,瞟了那胖子一眼,将怀中剩余的几包药粉点燃扔向了外围的那些唐门弟子,转身拔刀便准备厮杀了,毕竟这药粉起效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西南风云 三十 春意盎然 刘卿元跟着齐融到了凉亭北处,二人相向而立,隔了七八步远,刘卿元手握宽刃直刀,齐融负手而立,各自蓄势待发,终是刘卿元记挂亦天航三人安危率先出手了。 狂风快刀!只见刘卿元双手握刀疾奔向齐融,手里的直刀已是舞了起来,几步距离已是越舞越快,竟是看不清刀身在哪,只觉刀光隐闪、风声呼啸,赫然便是狂风快刀的绝招“风卷残云”,这威势比之枢阳山古墓冉云瀚所使的不知强了百倍千倍。 齐融微眯双眼,一脸风轻云淡,直到刘卿元的刀锋已到跟前,双手才自腰后抽出两把短刀相迎,只听“铮”的一声响,竟是齐融双刀并举硬接了刘卿元这一刀。 “久闻前辈威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刘卿元略一调息,说道。 “刘大侠客气。”齐融并未多言。 方才那一击刘卿元使了七分力,却被齐融轻松接下,二人内力对抗竟将飞奔过去的刘卿元震退了两三步远,而齐融却是原地一动未动。 二人你来我往又拼了十数招,刘卿元已是察觉到与齐融的差距,这齐融哪里是与唐万雄差不多,这一身功力明显要高于唐万雄,刀法也是极为精妙,双刀舞得毫无破绽,打得刘卿元已略有些吃力,也只有使出绝刀式方可与其抗衡。 “老夫听说,刘大侠得赵无锋真传,已习得绝世武学,唐瑛、唐琼那俩小子合力都没讨着便宜,今日为何不使出来让老夫瞧瞧,待你人头落地,想使也晚了。”齐融似是丝毫没将刘卿元放在眼里,语气平静地说道。 “好,既然前辈有意,那恭敬不如从命!” 刘卿元一刀荡开齐融,缓了口气,不等齐融近身迅速连斩六刀,只见刀气凛冽、风旋已成,朝着齐融飞旋而去,刘卿元为求速战,竟又强行激发刀气。 以小成的绝刀式运气心法不是不能激发刀气隔空伤人,毕竟运气法门已通,只是未练至大成,多损耗内力不说,经脉承受的压力也大,容易反噬造成内伤。 齐融见状不敢托大,这由六道刀气形成的风旋可不是方才的狂风刀法可比。 齐融急退,双脚连点地面已是连退数步,那风卷式气旋却是紧跟而来,齐融见躲不过,急挥起双刀向风旋斩去,两片刀身充斥着真气,竟是锋鸣着脱离刀把斩进了那气旋里。 铁索飞刀!齐融成名绝技,只见两个刀把处均有一条细铁链连接着刀身,齐融以铁链控制刀身正在搅动那气旋。 “散!”齐融一声暴喝,两臂向外一抻,那声势慑人的气旋竟被撕裂,瞬间消散。 “啪啪”两声响,飞刀归位,齐融握刀站立,说道:“继续。” 刘卿元也不答话,见风卷式奈何不了齐融,横刀就往齐融处奔来,齐融正要迎上前去,却见刘卿元突然加速,那冲刺的身形都有些模糊了。 “前辈再试试这‘豹掠式’如何!”刘卿元大喝道。 齐融顿觉不妙,握刀护住身前,急忙往一侧闪避,只觉耳边一阵风掠过。 “叮锵”几声响,齐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断刀和被划破的衣襟,暗道:“不愧是绝刀门的绝学,若是刚才稍慢一步,只怕此时已无力再战、任人宰割了。” 刘卿元虽然以“豹掠式”打了齐融一个措手不及,但对于此战是毫无影响,绝刀九式太耗内力,其运气心法又尚未练至大成,对付唐瑛、唐琼没问题,与齐融斗却是有些勉强,只是现在退无可退,不得不舍命死斗。 刘卿元此时与齐融已是交换了位置,背对背站立,几个呼吸后,两人几乎同时转身出招。 这绝刀九式不愧是绝刀门镇派绝学,齐融面对这霸道的刀法,应对也是小心谨慎,双刀断裂,近身厮杀过于吃亏,齐融只得以铁索飞刀“四十八路潜龙刀法”迎敌。 刘卿元并未因齐融刀身折断而占上风,反而又陷入险境,齐融纵横江湖三十余载,靠的便是这“潜龙刀法”,这铁索飞刀的铁链也开了刃,锋利无比,刀身虽断,但铁链仍可杀人!方才齐融持双刀近战实是没出全力! 这二人又对了十余招,尽皆奋力搏杀,高手过招可不敢分心,行差踏错便是丧命之时。 刘卿元面对齐融那变幻莫测、云波诡谲的链子刀刀法,只能拉开距离以“击空式”刀气拦截抵御,已是身被多处创伤。 绝刀九式的这招“击空式”也是以刀气破空伤人,但并非“风卷式”那般声势浩大,而是根据敌人的行动提前预判,以一道或几道刀气截杀来袭之敌。 凉亭这边,亦天航持刀杀入人群,趁着唐门众弟子慌乱时大开杀戒,已是斩杀了数人。 邢宗良那玩得兴起,追着唐己奉要油纸包,这唐胖子肉疼得很,不舍得给,每次只给两三个,却将邢宗良惹急了眼,被其一把将背囊夺了去,拽了唐胖子一个结实的腚墩。 这背囊里还有二十几个春意盎然散,邢宗良索性用火折子把背囊点了,直接扔向了半空。 唐己奉坐在地上看着空中那窜着火苗的背囊,一脸茫然愣了神,面容扭曲到他亲妈都不一定能认得,大叫道:“小邢,本大爷跟你没完~~~” 随着炮竹噼里啪啦乱响,那一背囊的春意盎然散被炸了个漫天,微风一吹,凉亭这几十号人无人幸免。 唐依雪一见此战成了闹剧,便再也忍不住,下场出手了,手捏飞镖直取亦天航。 亦天航也瞧见了这女子,一刀砍翻了一人,提刀迎向唐依雪,唐依雪又岂会让他近身,手中飞镖直接打了出来,亦天航舞着兵器格挡,步步上前。 半年未见,唐依雪已非亦天航敌手,几个呼吸便被亦天航近身,惊得唐依雪花容失色,却又见那刀并未往要害处来,只听得亦天航坏笑道:“嘿嘿,古墓一事,今日怕要重现了。” “你~~~!岂有此理!”唐依雪闻言极为恼怒,却是技不如人,说话间便被亦天航一刀制住。 亦天航右手一刀抵住唐依雪胸口,两步转到其身后,左手扼住了唐依雪脖颈,大喊道:“还不住手!” 这一声喊,唐门剩余的三十余名弟子尽皆望来,有参与古墓之行者尽在心里嘀咕:“小姐不会是这小子的相好吧,两次被擒,还怎么动手?” 邢宗良连呼大妙,唐己奉急忙赶到亦天航身前,正要开口却被亦天航截断:“唐兄莫急,我不会伤她分毫。” 唐己奉听到这话才略为放心,但还是站在唐依雪身边,拿眼瞟着亦天航,以防这小子言而无信。 唐门众人已是围了上来,双方僵持中唐己奉突然想起一事来,己方三人也中了春意盎然散啊!便低头偷偷和邢宗良言语了几句。 “啊!老唐你竟然没配解药?”邢宗良惊呼道。 “没事、没事,小邢莫急,我这独门毒药从药效发作开始,只要坚持一个时辰便可。”唐己奉故作镇定地说道。 “中毒的这一个时辰,身体会有什么反应?”邢宗良一脸怀疑地问道。 “嗯?按我用的药材来看,应该先是手脚发热,然后全身瘙痒,最后浑身燥热难耐。。。”唐己奉越说声越小。 “你把嗓门落垫江城了?!然后呢?!”邢宗良有些急眼了。 “再之后,自是想法止痒退热,比如脱个精光找棵树去蹭。” “这是哪门子的春意盎然啊?” “满眼尽是赤条条白花花,你说咋个春意盎然~” 邢宗良与唐己奉在边上叨叨这几句,被唐依雪和亦天航听了个一清二楚,那唐依雪只觉得这己奉大哥不务正业,净研制些不入流的玩意,听到最后已是满脸红晕、脖颈发热,亦天航那扼在唐依雪脖颈上的手也有些尴尬。 唐己奉一扭头,看见亦天航那手直接放在唐依雪雪白的脖颈上,瞬间恼怒:“‘亦大侠’莫要占我小妹便宜,你唐。。。唐兄我可要翻脸了。” 这话音刚落,却见凉亭外那三十余名唐门弟子已有人开始挠痒,嘴里骂声不断: “这叛徒使的什么毒药,如此奇痒难耐。” “这死胖子又使的什么下三滥的玩意。” 。。。 唐门弟子男男女女已经开始脱衣消热,女子还好,毕竟有姑娘家的矜持,男弟子早已脱了上衣在地上蹭,只靠双手是挠不过来了。 邢宗良见状心想,这还真是春意遍野、生机盎然啊,一眼望去只见白花花一片,在地上翻来拱去。 那几个女弟子终是也忍受不住,一起寻了个草丛茂盛处,躲在里面止痒消热,这几十个唐门弟子算是被亦天航等人给解决了。 此时只剩下了唐依雪,亦天航看着眼前这荒唐事,心中略一合计,不等唐依雪反应便一掌将其打晕。 唐己奉正在欣赏自己的杰作,突然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只见他依雪妹子瘫在亦天航怀里生死不知,瞬间暴起大骂道:“姓亦的!无信小人!竟敢害我妹子!老子跟你没完!” 唐己奉几步上前就要跟亦天航拼命,邢宗良急忙拦阻,说道:“老唐你也忒不了解亦兄弟了,你这妹子也中了毒,若是清醒难免会有失态之举。”说完就朝着凉亭外那些赤条条努了努嘴。 唐己奉恍然大悟般,顷刻又变了脸,笑嘻嘻地向亦天航一抱拳:“多谢‘亦大侠’。” “滚。” 亦天航留下这简单明了又不失风度的一个字,将昏迷的唐依雪平放到凉亭内的石椅上,招呼了邢宗良便往刘卿元处奔去。 亦、邢二人赶到刘卿元处,只见刘卿元与齐融打得不可开交,已是胶着状态。 虽然齐融的武功高于刘卿元,但是刘卿元凭借绝刀九式也能堪堪抵挡,一时半会谁也奈何不了谁,只是刘卿元身上十余处创伤,鲜血浸透了衣衫。 亦天航、邢宗良离着刘卿元约五六步距离,准备伺机相助,却突觉浑身发痒,连手中兵刃都拿不住,知是药效起了,便席地而坐运功相抗。 刘卿元早也看到了二人,急忙喊道:“天航、宗良莫要插手,此乃我与齐前辈的公平比试。” 亦、邢二人此刻自顾不暇,只得点头答应。 齐融瞟了二人一眼,心中诧异,这二人这会功夫便解决了唐依雪那几十人来到此处,后生可畏啊。 刘卿元与齐融你来我往又拼斗了十余招,对对方的招式已了然于胸,再拼就是拼内力高低了。 亦天航与邢宗良早已热的脱了上衣,两人均一身腱子肉,极为结实,但亦天航那满身的伤疤却是引起刘卿元、齐融二人侧目。 刘卿元余光瞧见亦天航那一身伤痕,触目惊心,心中暗道:“天航不过才二十左右年纪,这是经历过什么,竟有如此模样?!相处半年竟未察觉分毫。” 西南风云 三十一 身世、忠犬 亦天航、邢宗良中了春意盎然散,正在运功抗毒,也不知这唐己奉如何配制的这毒药,二人竟然痒得难以运气,不多时,亦天航、邢宗良两人已是忍受不住,在地上翻滚乱蹭了起来。 齐融本对亦天航二人毫无兴趣,虽说是后生晚辈、武功不错,但在他眼里都是将死之人,吸引齐融的却是亦天航后背左肩下的刺青,墨色麒麟刺青,看到此物齐融大惊失色,手中双刀直接乱了章法,那飞腾的链子断刀被刘卿元一刀突破,击空式刀气直逼齐融。 齐融忙后退数步收拢心神,敛气收刀说道:“今日之战到此为止,老夫另有要事,刘大侠请便!” 刘卿元不知何故,走也不是战也不是,便开口问道:“前辈为何放过在下?” 那齐融也没答话,径直向亦天航走去,刘卿元见状急掠到亦天航身前,说道:“前辈莫要为难这些晚辈,有甚事先过了刘某人再说。” 齐融不耐烦地说道:“今日我有一事要与这位小友核实,老夫虽然恶名在外,但还不是滥杀嗜杀之人,还请刘大侠让开,不然老夫杀了你,再杀了这二人。” 刘卿元还要拦阻,却又听齐融说道:“这俩小子中了何毒?为何这般模样?先替他二人解毒再说!” 齐融话音一落,也不管刘卿元,上前俯身扶好亦天航,几下点了亦天航的周身大穴。 “前辈!”刘卿元见齐融出手,心急之下横刀喝道。 “你再多事就休怪老夫下狠手了!老夫说不伤他便不会动他分毫!”齐融头也没回地说道。 齐融说罢竟是盘膝坐下,运功为亦天航逼毒了,丝毫不怕刘卿元偷袭,刘卿元见状也不好再多言语,收起大刀便帮邢宗良去了。 一刻钟后,亦天航浑身大汗,只觉神清气爽、舒坦无比,这毒竟然解了,又觉背后有人,便要扭头去看,却是转不动脖颈。 刘卿元与邢宗良尚在那运功逼毒,刘卿元以绝刀九式对抗齐融,本就内力损耗极大,又被齐融砍伤,此时却是勉力支撑。 齐融收功吐气,睁开双眼缓缓站了起来,方才他为亦天航逼毒时,担心那麒麟刺青会扰乱心神,便闭目运功,此时该好好打量打量这刺青了。 齐融一把抓住亦天航胳膊,竟直接将坐着的亦天航提了起来,又转到亦天航身前说道:“小子,老夫要在你身上查件事。” “原来是齐长老,不知齐长老这是玩的哪一出,竟然为我解了毒,你我可没什么交情!小爷也不会承你的情,想跟我打探消息,那就先替我解了穴,你我较量一场再说!”亦天航全身大穴被封,只能任人宰割,此时说这话自然是想激齐融为他解开穴道。 齐融好久没有听到如此狂妄之言,哈哈大笑道:“小子有种!在这西南地界,二十余年没人敢如此和我说话,就是唐万雄那小子也不敢。好!好!今日老夫放言在此,我所查之事无论结果如何,我不会对你出手。” 齐融说完便走到亦天航身后打量起那麒麟刺青来,只见齐融仔细端详了一会,似是不敢确信,又细细观察,不多时竟是老脸抽搐、眼眶通红,两手颤抖强撑着回到亦天航身前,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叩拜道:“微臣拜见殿下!” 此话一出,却是惊到了一旁的刘卿元和邢宗良,二人转头便看了过来,睁大双眼看着眼前这一幕,这比唐己奉是女扮男装都扯淡。 齐融跪在地上半晌没起,刘卿元晃了神,邢宗良胡思乱想中,只听得亦天航说道:“你乃何人?” 齐融仍旧跪着答话:“回殿下,四十年前,微臣任大周皇城禁卫军都尉一职,得圣上恩典拱卫皇族!” “有何凭证?”亦天航此时被点了穴,光着膀子问道。 “微臣已无证据,但微臣忠于大周、忠于圣上、忠于徐氏一族,此心天地可鉴!”齐融激动万分,说话时是止不住的颤抖。 “先解我穴道。” “微臣领命,还望殿下饶恕微臣冒犯之罪。”齐融说罢,弓着身起身将亦天航的穴道解了,又退回亦天航身前跪下。 亦天航见身世一事已无法隐瞒,略有些担心,还好周围这两人均是过命的交情,不然真要杀人灭口了。 亦天航向刘卿元一拱手,对齐融说道:“随我来。” 这二人走出了二三十步,亦天航问道:“前朝旧人皆知徐氏皇族墨色麒麟刺青,但知其细节者甚少,你只看了几眼便笃定我是徐氏之后?” “禀殿下,微臣年少时便被收入禁军,得圣上恩宠以为近卫,各皇子自出生之时便由微臣守护,因此对这刺青无比熟悉,一眼便知真伪,这麒麟龙鳞倒竖、四蹄翻飞、怒目圆睁,刺绣纹路与当年微臣所见一模一样,如此微臣确信,殿下乃我大周皇室后裔,皇子纹右、王侯之子纹左,殿下乃王侯之子!”齐融仍是难掩激动神色。 “如此说来,你是一直忠于前周了?你既为禁军都尉,那为何当年众皇子都死了,而你却活到了现在?!”亦天航不置可否,却问起了当年事。 齐融闻言惶恐不安,急忙解释道:“回殿下,四十年前圣上被奸人所害,宫中大乱,微臣得皇后之令护卫皇子突围,却被姬氏爪牙埋伏,微臣无能,众皇子尽被贼人所害,微臣重伤跌落山涧,死里逃生活得一命。” “也罢,就当你是前周忠臣好了,你若想害我又岂会跟我多些言语?”亦天航对齐融的片面之词可不尽信,但眼前这老者自降身份要认他为主,何乐而不为呢? “敢问殿下为哪位王爷的后人?殿下如今不过二十余岁,而我大周亡于四十年前,您这刺青又是如何纹的?”齐融虽然确信这麒麟刺青是真,但眼前这年轻人的岁数却满是疑点,犹豫了片刻终于问了出来。 亦天航看着眼前这谨慎的老者,说道:“看来你还真是我徐氏的忠臣,告诉你也无妨,我乃汉平王之后。当年大乱之时,汉平王府近卫高手曹杭携我父成功突围,那年父亲大人已有七八岁矣,主仆二人避祸蜀地,为掩人耳目谎称兄弟二人逃难到此,后娶妻生子过了老百姓的日子,我这刺青便是曹伯伯给我纹的。” “原是汉平王世子之后,还请饶恕微臣无礼之举,不知世子与曹大人身在何处?”齐融恭敬地回道。 亦天航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十几年前蜀地遭逢大旱,又起瘟疫,只剩我活了下来,幸得恩师收养、教习武艺才有今日。喏,这是我汉平王府的腰牌。” 亦天航手里握着一块质地古朴的牌子,虽是握在手中,但隐约可见那腰牌上傲睨万物的麒麟。 “啊?!不想王世子与曹兄竟然死于瘟疫!”齐融惊诧之下并未接过腰牌,只是茫然间继续说道:“殿下是汉平王后人,如此便说得通了,曹兄本是宫廷侍卫,被汉平王赏识要到了王府任差,其曹家世代为皇室效命,曹家人更是文武全才,这麒麟刺青除了宫廷几位御医知晓其中手法和奥秘,便只有曹家了。” 齐融回过神来,猛地单膝跪地叩拜道:“微臣死罪,竟让皇族之后造此劫难!殿下这一身伤疤是何人所为?微臣必将其剁为肉泥!” “呵呵,不必,造成这些伤痕的人早就死在我的剑下了。我也没想到,四十年了,这世间竟然还有我周朝忠臣,还是位凶名在外的唐门高手。”亦天航略有讥讽地说道。 齐融闻言一脸羞愧,说道:“微臣找寻皇室遗孤二十余年苦无所获,又愤恨世人无情,不过三十载就将我大周忘得一干二净,所以行事毫不留情面,在江湖上恶名昭著,心灰意冷之下,十年前受唐万雄之邀入蜀做了唐门长老。” “你不必跟我解释,我也并非温良谦恭之辈,你既已认我,可有何打算?”亦天航可不管齐融是正是邪,只要是自己人就好,这可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微臣力薄,但愿自此追随殿下左右,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不可,你我今日就当未曾见过,我要称雄西南,需你在唐门助我一臂之力。”亦天航上前扶起齐融说道。 “这?殿下已有谋划?”齐融闻言略一愣,问道。 “国仇家恨!我虽无列祖列宗睥睨天下之英雄气,但身为徐氏后人岂能苟且偷生,任由仇人逍遥自在!”亦天航少有的一脸郑重地说道。 “微臣领命,只是那二人如何处置?微臣看到皇族刺青,一时过于激动,却是暴露了殿下的身份。”齐融看向刘卿元二人,眼中闪过厉色。 “你是说刘卿元与邢宗良?这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亦天航可不想让那两位因这事丧命。 “微臣冒昧,敢问殿下尊讳?” “徐亦航,现今冒名亦天航。” “谢殿下。” 这亦天航万万没想到,过了几十年了,在此地竟然还有大周的忠犬。 当年其父临死前才告诉亦天航身世,那时亦天航年幼,根本不知其中滋味,直到恩师施翊出现,教他武艺、传他兵法、讲述伦理纲常,有意无意引出他的仇恨,他才有了复仇的念头,如今再回过头来想想,师父应是知道他的身世的。 齐融走了,按照亦天航的命令暂且回避,毕竟齐融还要回唐门,不能让唐依雪等唐门弟子瞧出了端倪。 这时邢宗良在刘卿元相助下已将体内毒素逼出,亦天航和刘卿元、邢宗良说了实情,嘱托二人保守秘密。 刘卿元听后肃然说道:“我绝刀门四十年前拱卫大周,四十年后岂会二心?既然皇室血脉尚在人世,门派上下自当全力维护!” 邢宗良更是豪气干云:“不管你是谁,你就是老邢我过命的弟兄,就算你今后要掀翻这天下,老邢我也舍命相陪!” 这三人话已说清,便去找唐己奉,来到凉亭却见唐己奉满脸是血躺在地上,那唐依雪仍在石椅上躺着。 邢宗良急忙上前查看唐己奉的伤势,说道:“皮外伤,无妨。”一抬头却又看见凉亭石柱上满是血迹,暗道:“难道这胖子是自己撞晕的?” 西南风云 三十二 唐门折戟 邢宗良解下腰间的酒囊,将整囊酒全浇在了唐己奉的脸上。 唐己奉打了个激灵瞬间坐起,捂着头大喊疼疼疼,眼泪都出来了,一抬头看见邢宗良手里的酒囊,疼得咧着嘴说道:“小邢你也忒狠了,往伤口上浇酒,还有没有人性了?!” “唐兄见谅,邢某见你受伤倒地一时心急,倒是唐兄你够别出心裁的,把自己撞晕了?”邢宗良强忍笑意说道。 “哼!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药效!”唐己奉朝着凉亭外那些赤条条努了努嘴,一捋小胡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说道:“唐某也是怕依雪妹子醒来看到唐某赤身裸体才出此下策,为人兄者自当顾及颜面。” 唐己奉一拍身上的灰尘,回头看了看唐依雪,见无碍,便又问道:“齐融呢?刘大侠胜了?齐融死了?” “未分胜负,幸亏有天航与宗良二人相助,齐融见不能胜,独自走了。”刘卿元答道。 唐己奉一听此言甚是惊喜,得意忘形道:“甚好!甚好!唐门也不过如此,我等称霸蜀地指日可待!” 亦天航没搭理他,扭头看了看亭外那三十多个唐门弟子,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还是继续赶路吧,去德阳还得两三日路程。” “好,走是应该走,只是我妹子还昏迷着,老唐我不放心。”唐己奉说道。 “这好办,老邢我去把亭外那些人都绑了,咱在这等你妹子醒了再走,正好也可让刘前辈安心疗伤。”邢宗良是少有的心软,竟然没动杀人灭口的心思。 “如此甚好,多谢小邢。” “滚!” 两日后,亦天航四人顺利到达德阳城东的最后一处驿站,离德阳城也只有不到半日路程了,这官家重地倒是让他们安心歇息了一晚,不过以唐门行事,只怕明日一早离了驿站便会有一场厮杀,这时唐己奉也不再惧怕,连齐融都被杀退,还怕什么唐瑛、唐琼。 清晨,四人纵马奔驰在官道上,只盼着赶在唐门截杀之前进入德阳,不过这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只见远处一行人拦住去路,还能是谁?当然是唐瑛、唐琼及一众唐门弟子,这唐瑛接到飞鸽传书,便带领手下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往这边赶。 刘卿元四人距离唐瑛、唐琼二十余步远便下了马,将马匹拴好便上前迎敌了,刘卿元首先开口道:“与二位许久未见,今日就做个了结吧,你唐门想除掉我削弱绝刀门,我也想杀了你二人让唐门大伤元气!” 唐琼一听,颇有些轻蔑地说道:“哈哈,堂堂刘大侠竟然也说此等妄语,可笑可笑。” “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动手!”唐瑛却是懒得废话,直接露出一双毒掌,话音一落,只见官道两旁又冒出二三十人,已是将亦天航等人包围了。 “齐长老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让你等逃了性命,但想过了我兄弟这关,痴人说梦!”唐瑛说话间飞身向刘卿元杀去,唐琼及唐门众弟子也没闲着,手里的暗器直接招呼上了。 刘卿元等人各自挥舞兵器格挡,唐己奉提着一麻袋暗器躲在三人中间向外狂掷。 “好小子,竟然背叛师门!谁给你的胆子?!”唐瑛躲过唐己奉打来的暗器,大怒道。 唐己奉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呵斥吓了一哆嗦,待回过神来,嘴里回怼道:“唐爷我、呸!大爷我就是看不惯你等为非作歹才弃暗投明,你待咋滴~~~,今日本大爷就弃了你唐家的姓恢复本名,唐门的崽子都记好了,本大爷姓余名巳仁,余巳仁是也!” 这话音刚落,只听得周围哄笑声大起,“死人~死人~,这名响亮,哈哈~哈哈~”。 一旁的邢宗良也是强忍笑意,说道:“老唐,不,老余你这名真是颇有文化啊。” “滚!父母所予,岂容他人耻笑!”唐己奉极为恼怒,手里暗器掷得更加猛烈,已是累得肥脸直喘。 此刻刘卿元已与唐瑛交了手,唐己奉弯腰从麻袋里摸暗器,竟然摸出一个暴雨梨花针,那肥脸瞬间由恼怒变成了阴险,寻了个空瞄向唐瑛,却被唐瑛瞄见了,吓得唐瑛急忙躲闪,以刘卿元为肉盾遮挡。 唐己奉见拿唐瑛没办法,便转向官道上那些弟子,亦天航也是极为配合,挡下数枚暗器便闪了个空隙。 唐己奉见状那是毫不客气,赶忙发动暴雨梨花针机关,“嗖嗖嗖”连续密集的飞针破空声,只见一众唐门弟子应声倒地,竟是中了七八人。 亦天航这边的压力瞬间大减,邢宗良见状大喜,喊道:“老余你快点,给我这边来一下。” “小邢,没了。”余巳仁很无奈地说道,正待去麻袋里翻找,却哎呦一声捂着屁股一脸抢到地上。 原来是唐琼见余巳仁搅局太甚,特意给了他五镖,因刘卿元被唐瑛缠住顾不过来,只挡下了四镖,漏了一镖正中余巳仁那肥/臀。 余巳仁中镖倒地,急忙从怀中掏解药,只要是解毒药尽往嘴里送,这唐琼的毒镖可不是闹着玩的! 亦天航四人被唐门三四十人围攻,本就险象环生,眼见着余巳仁已经废了,又突围无望,亦天航却是略有些后悔让齐融回唐门了。 刘卿元、邢宗良也是愁容满面,只唐瑛、唐琼倒不打紧,以刘卿元如今的武功,击退这二人不在话下,但那三四十名唐门弟子的暗器实在是大患。 此时邢宗良已中了数枚暗器,亦天航左臂中了一枚,幸好都未伤及要害,但是这时间一长,就算不被暗器扎死,也得毒发身亡。 今日唐瑛这拨人虽没使用“五毒神砂”、“阎王帖”那等剧毒,但这生死搏杀,肯定是用了可致人于死地的毒药淬炼暗器。 唐瑛已与刘卿元过了二十余招,发觉刘卿元已不同往日,其刀法更加霸道纯熟,功力比一年前强了不少,若是单打独斗,没有唐琼和众弟子的暗器支援,只怕撑不了十几二十招就得落败。 那唐瑛心中开始犯怵,这边刘卿元等人却也对此时的困境无计可施,两方僵持中,只见德阳方向烟尘滚滚,一彪人马赶来,不多时便到跟前。 来者五十余骑,尽皆手提宽刃直刀,胯下黄骠骏马,为首那青年大喊道:“绝刀门冉云瀚来也!唐门狗贼受死!” 唐门众人大惊,冉云瀚不等唐瑛、唐琼反应,纵马便向外围的唐琼撞去,其他绝刀门的弟子分作两路向围攻亦天航四人的唐门弟子杀去。 这绝刀门轻骑来得太快,唐门弟子根本招架不住,瞬间便被撞飞了十数人,倒在地上吐血不起,被快刀斩杀的更是不在少数,这绝刀门轻骑一个冲锋,唐门弟子已是死伤殆尽,再无一人站着,只有连绵不断的哀嚎声。 唐琼真是倒了血霉,堂堂武林排的上号的人物,只顾着支援唐瑛对付刘卿元,却被冉云瀚的快马从后撞了个正着,直接被撞飞出去十多步远,一头摔到地上,挣扎了几下想要起身,却是一口鲜血喷将出来,连站都站不稳了,踉踉跄跄又摔到了官道外,看样是受伤颇重。 唐瑛因与刘卿元近身搏杀未受绝刀门轻骑波及,但异变突生,唐瑛心绪受扰,又无唐琼及众弟子暗器支援,瞬间便落了下风,被刘卿元寻着破绽一刀砍掉了左手。 只见唐瑛疼得满头汗珠却未吭一声,右手按住左臂伤口后退数步,强忍剧痛咬着牙说道:“你绝刀门不守信用,唐某今日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跟你们讲信用?开玩笑!在德阳地界截杀我叔父,也忒不把我绝刀门放在眼里了!那狗屁协议,小爷我忍了很久了,今日就杀了你二人,让唐万雄自食恶果!”冉云瀚满脸愤慨地说道。 刘卿元细细打量了这半年未见的侄儿,心中满是欣慰,开口道:“瀚儿莫要心急,今日放他二人离开便可,我绝刀门已背信在前,莫要再落人口实。” “叔父!侄儿拜见叔父,这些时日让叔父受苦了!”冉云瀚说着便跳下马来单膝跪拜,又接着说道:“如今正是剪除唐万雄羽翼的绝佳时机,待那二人回去养好伤,想再杀他们就没这么容易了!” “冉兄弟,许久未见。”亦天航冷不丁插了句嘴。 冉云瀚闻声望来,愣了片刻,瞬间欣喜无比,快步跑到亦天航跟前,一抱拳说道:“亦兄!太好了!你还活着!这半年来我除了担心叔父,便是一直记挂你了!” “多谢兄弟挂怀,在下这数月来一直与刘大侠在一起,受教颇多、获益匪浅。这唐瑛、唐琼的性命还是听刘大侠安排吧。”亦天航回道。 “亦兄,今日不杀此二人,必后患无穷!”冉云瀚没想到杀伐果断的亦天航竟然也想放唐瑛、唐琼一马。 “按我意思当然是都杀了才好,只是刘大侠自有他的考量,我等后辈还是遵从为好。”亦天航劝道。 亦天航暗自猜测,刘卿元此举必是不想绝刀门与唐门结下死仇,更不想让冉云瀚牵扯其中,若是今日冉云瀚未到,他们几人杀了唐瑛、唐琼也就罢了,大不了刘卿元脱离绝刀门,与绝刀门撇清关系。 “既然亦兄如此说,也罢,叔父与你安然无恙便好。”冉云瀚略有些丧气地说道。 这故人相聚自是有很多话说,刘卿元、亦天航、冉云瀚、邢宗良等人边说边往德阳赶去,而中了毒镖的余巳仁福大命大,邢宗良早从昏迷的唐琼处搜出解药,服了药已是无碍,此时正趴在马背上哼唧。 唐瑛、唐琼那些人也已放走,只怕今后这西南武林将再无安宁之日了。 西南风云 三十三 君子妙计 德阳城,绝刀门满门欢庆。 冉云瀚、刘卿元等人重创唐瑛、唐琼,昨日便安然进城,今日门主冉行舟大摆筵席庆贺,已是分主次落座,宾客自然都是这德阳有头有脸的人物。 冉行舟五十多岁年纪,身形略瘦,已有些驼背,但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如今义弟、爱子安然归来,又重创唐门,自是极为高兴,只见其举杯说道:“诸位,今日实乃我绝刀门近些年最值得庆祝的日子,老夫的师弟、也是老夫的义弟、绝刀门的副门主刘卿元,时隔半载终于安然归来。” “恭喜冉门主,恭贺刘副门主。”在场众人起身齐声说道。 冉行舟见状点了点头,故作痛心地继续说道:“昨日犬子率人出城迎接,不料唐门竟然在城外截杀卿元一行,卿元与犬子不得已出手,重创唐瑛、唐琼,杀伤其数十人。本来老夫为了维护武林安稳忍气吞声、辜负了师弟,而那唐门却是蹬鼻子上脸、欺人太甚!竟在我眼皮子底下截杀我绝刀门的副门主,是可忍孰不可忍!因此老夫决定,去他娘的狗屁协议,他唐门要战要和,老夫奉陪到底!” 话音一落,只听得绝刀门弟子大呼:“门主英明,我等弟子誓死追随!” 冉行舟摇了摇手,待弟子都安静下来,继续说道:“副门主此次脱险,全赖三位侠士相助,以后这三位英雄便是我绝刀门的恩人,你等见之不得无礼。” 众弟子齐声回道:“谨遵门主之令,见过三位恩人!” 亦天航三人急忙起身回礼,余巳仁有伤在身,被邢宗良拽着裤腰给“扶”了起来。 众人饮完杯中酒,冉行舟便看向了刘卿元,刘卿元见状说了几句话,无外乎承蒙兄长厚爱等等。 筵席开始,推杯换盏,尽兴饮乐,受邀的德阳宾客有代表城守府前来的都尉、郡曹,还有本地的富商等,刘卿元尽皆引荐给了亦天航三人认识。 亦天航三人刚把这场面上的事应付完,冉云瀚便来缠着亦天航喝酒了,这小子年纪不大,酒量却是惊人,从午时喝到傍晚,竟一人把亦天航、邢宗良、余巳仁全灌趴下了。 第二日晌午,亦天航等人方才苏醒,待三人收拾干净,门外守候的弟子早向冉云瀚禀报了,亦天航在屋内便听到“亦兄亦兄”的呼喊,这三人便又被拖着去吃午食去了。 一晃月余,亦天航三人待在绝刀门是衣食无忧,除了陪冉云瀚练功就是陪他喝酒,大半年未见,冉云瀚武功大有长进,有些心高气傲,此刻又有了亦天航、邢宗良作伴,更是天天比试切磋。 邢宗良本就是江湖有名的耍刀好手,又得刘卿元指点,武功虽不及唐瑛、唐琼那等高手,但也不是冉云瀚可以比得过的;而亦天航的武功至今不知底细,邢宗良与其比试,都是以和局结束,以刘卿元推测,武林年轻一代可与之比肩者寥寥无几。 如此,冉云瀚屡战屡败、屡败屡喝,邢宗良、余巳仁倒也跟冉云瀚对脾气,这三人经常喝到天亮。 这期间也没什么事发生,唐万雄连个动静也没有,绝刀门在各郡县的布行和马帮生意也没遭到唐门报复,这倒把冉行舟给搞得心神不宁。 青城派上官律也于近日抵达绝刀门,自然是因为绝刀门撕毁协议一事,一同前来的还有廖玉衡和凌清霜。 绝刀门堂厅,冉行舟、刘卿元、上官律等人依次落座,冉云瀚及亦天航三人也被请来。 凌清霜站在上官律身后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亦天航看,旁边冉云瀚、邢宗良和余巳仁满脸笑意,又不敢在此场合打诨,只能强忍着。 上官律看向刘卿元,颇为过意不去,躬身抱拳说道:“刘兄,在下之前对不住了,当初为了西南武林的安定,阻止两派仇杀,不得已将你当作了弃子。” 刘卿元赶忙回礼道:“上官兄不必自责,以你我二人几十年的交情,还不了解我吗?上官兄所为甚合我意,只是唐门欺人太甚!” “不错,在家门口截杀卿元,我这做兄长的再不出手,还有何面目活于世上!”冉行舟愤然说道。 上官律转头看向冉行舟,说道:“冉门主是出了气了,只是这数月来的隐忍却是白费了,只要刘兄进了城,他唐门便无可奈何了,以刘兄如今的武功,那唐瑛、唐琼根本不足为惧。” 上官律这话音一落,立在一旁的冉云瀚却是急了,说道:“上官师叔切莫怪罪家父,那日出城支援叔父是我的主意。” 冉行舟见状却是将话接了过去,说道:“这半年来,唐门处处欺压我绝刀门,都以为我绝刀门怕他唐万雄,老夫早就忍够了,城外一战正好让世人知晓,我冉行舟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刘卿元看了眼冉行舟,若有所思,片刻后说道:“事已至此,不知上官兄有何高见?” 上官律心想此事既然已无回头路,不如商谈如何应对唐门,便说道:“也罢,再提前事也无益处,如今唐万雄默不作声,八成是因唐瑛、唐琼重伤,齐融又似闲云野鹤,手下无人可用,一旦等其恢复羽翼,只怕便是血雨腥风。以我思量,与其等唐万雄发难,不如先下手为强。” “上官贤弟的意思是。。。杀上唐门?虽说这唐瑛、唐琼暂时废了,但是唐门弟子上千,仅雒城便五百余人,我绝刀门不过四百弟子,实力相差悬殊。”冉行舟颇为担忧地说道,刘卿元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上官律看这二人会错了意,便解释道:“我所说并非此意,两派相斗实是下下策,我听闻亦小友与邢当家的在江阳大破蛮军,穆将军有意招揽,邀往资中一会,因刘兄之事才到的德阳,此事可为真?” 亦天航见上官律看向他,便答道:“前辈所言不错,穆将军确有邀约。” 上官律听到此话,信心满满地说道:“某有一计可令唐门主动罢手。” “哦?贤弟说来听听?”冉行舟瞬间来了兴致。 “可让亦小友拜入绝刀门,然后去资中拜会穆将军,入军中任职,如此绝刀门便与军方有了关连,若是冉门主能再资助穆将军大笔军资,那唐万雄便无计可施、自吞苦果了。”上官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妙计、妙计啊!不愧是‘青松君子’,满腹良谋啊。”冉行舟、刘卿元连声称赞。 冉行舟高兴之余,向亦天航问道:“不知亦小友意下如何?” 亦天航是略为为难,其本是前朝皇族之后,身负国仇家恨,若做了绝刀门弟子,难保以后行事不畏手畏脚,便说道: “承蒙前辈厚爱,只是晚辈已拜人为师,此生也只有恩师一人可为我师,还望前辈莫怪。不过晚辈倒想推荐一人,此人擅使刀法,也曾受教于刘前辈,若此人入了绝刀门,这事同样可成。”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便猜到是邢宗良,只是邢宗良年已三十二三,之前又是东海帮三当家的,岂能愿意拜入绝刀门? “冉门主,在下愿拜刘大侠为师,此生此世绝无二心。”邢宗良见亦天航如此帮衬,便赶紧将这事应了下来,倒是将冉行舟、上官律搞了个措手不及。 “好,好,我义弟一生无徒,若他愿意,明日便举行入门之礼,卿元贤弟你意下如何?”冉行舟此刻心花怒放,招了高手入门不说,还捎带着东海帮一大强援,虽说邢宗良已脱离东海帮,但江湖人尽皆知,东海帮三个当家的那是生死之交、过命的交情。 东海帮,横行齐地、楚地沿海,涉猎渔市、马帮、矿山、私盐多种生意,帮众三千余人,靠东海帮过活的渔夫、商户过万,货真价实的中原东部沿海第一大帮。 刘卿元经过这近一年的接触,对邢宗良自是颇为满意,不是没动过收徒的想法,只是刘卿元一心要为爱子复仇,此次回到绝刀门,也只是想将绝刀九式传于冉行舟,然后宣布脱离绝刀门独自复仇去。 刘卿元见邢宗良满眼真切地看着他,于心不忍,便一扫愁容开口应下了,邢宗良当即行礼跪拜,口喊师父,只待明日行入门拜师之礼。 计谋已定自是抓紧执行,邢宗良的拜师礼,绝刀门是大办特办,生怕外人不知,不仅在门中办了拜师宴,还在全城布粥大肆宣传。 这几日冉行舟又加派人手紧盯唐门动向,同时秘密筹措银票兑换银两,德阳通宝钱庄的存银不足,刘卿元与上官律又亲自去往垫江城兑银。 以上官律的意思,犒军自当摆到明面上,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招摇过市要比几张银票有分量多了,给足了穆子玉面子,才好让他出面调停与唐门的纷争。 这期间,廖玉衡、凌清霜自是经常来找亦天航,切磋武艺也好、八卦是非也罢,总之是来的顺理成章、理由充分,当然也少不了冉云瀚,在冉云瀚再一次的唾沫星子乱飞下,亦天航成了力挽狂澜、重创唐门的绝顶高手,听得凌清霜是满眼崇拜。 几日后一切准备妥当,亦天航、邢宗良、余巳仁便踏上了前往拜会穆子玉穆将军的行程,上官律一行人与绝刀轻骑同行,押送劳军的五万两白银。 刘卿元留在了德阳,与冉行舟一同习练绝刀九式,冉云瀚想跟着亦天航,却被冉行舟几巴掌留在门中苦练武功去了。 西南风云 三十四 天南柱石 亦天航等人与上官律往资中进发,一路无事,凌清霜情窦初开,对亦天航颇有好感,这一行人都看得出来,只是女有意、郎无情,是真的无情。 亦天航幼年孤苦,虽遇名师,但却被故意引发了心中仇恨,年少武功有成,便随恩师去了嘉武,常年猎杀小股的流寇和蛮兵,追杀通缉的大盗,可谓是杀人如麻,年纪轻轻却早已心如铁石,岂会理会儿女私情?就是对邢宗良的情谊,那也是日夜相处、出生入死才产生的,可怜凌清霜那花一样的姑娘家,遇见了亦天航这硬邦邦的石头。 南齐隆武十二年五月初八芒种,一支车队浩浩荡荡的进了资中城,十几辆马车装载着几十个木箱,每辆马车上都插着一杆褐色大旗,只见那旗上中央画着一柄黑色的宽刃直刀,旁边还有两个字“绝刀”。 亦天航与上官律等人走在队伍最前,五十名绝刀轻骑威风凛凛的护卫在车队两侧,引得资中百姓争相围观,多有好事者上前打探,上官律自是早就吩咐妥了,凡有问者,皆告知是绝刀门献白银五万两以资军用。 待这帮人到了护蜀将军府,递了拜帖通报了姓名,便被邀入了府内等待,车队自是在府外候着。 据府中参军所说,穆将军去操练兵马尚未回府,只是之前便吩咐过,若是风石堡英雄到来,务必将人留下,好生款待。 众人在客堂闲坐,只听得堂外庭院里一浑厚有力的声音:“诸位远道而来,本将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众人起身向外望去,只见一精壮老者身披铠甲、腰悬宝剑,正手提大刀快步走来,待到堂外驻步,门口亲兵取了大刀宝剑、卸了那一身将军甲方才进屋。 只见其向众人一行礼,便大步走到堂屋主座一屁股坐下了,又有亲兵小步急趋奉上热茶,这老将军浅尝几口后,才说道:“诸位不必客气,请坐,用茶,老夫军中粗人,不喜些繁文缛节,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上官律示意众人落座,正要开口表达来意,却又听这老将军说道:“上官贤弟,愚兄多次邀你一聚,你却百般推脱,今日却又不请自来了,可是为哪位好友有要事前来?” 上官律一摸长须,笑着说道:“穆兄说笑了,之前愚弟的确是脱不开身,今日前来确有紧要事。” 上官律说罢,便要向穆子玉介绍亦天航等人,却被穆子玉打断:“不必劳烦贤弟,待老夫猜来。这位剑眉星目、面色坚毅的年轻人便是风石堡用计大破蛮军的青年才俊亦少侠,旁边这位龙睛虎眼、相貌堂堂的好汉应是东海帮邢当家的,嗯?只是不知这一位满面红光、颇为富态的贵客是何方人物?” 上官律闻言便示意亦天航回禀,亦天航起身一施礼,说道:“拜见穆将军,晚辈正是亦天航,承蒙将军夸奖,汤廷山一役全赖风石堡猎户倾力相助、驻防将士舍命死战,在下实不敢独自居功。旁边这位便是邢宗良,另一位是我与邢兄游历途中结识,之前乃是唐门管事,现今已脱离唐门,名唤余巳仁。” 待亦天航说完,邢宗良、余巳仁起身行礼道:“邢宗良(余巳仁)拜见将军。” 穆子玉轻呷一口茶,说道:“三位侠士不必多礼,请坐,时隔近一年,老夫还以为亦少侠闲我这庙小,不愿前来,不过老夫近日听闻亦少侠与邢当家的相助刘卿元,也算老怀甚慰了,不愧是本将看中的人,竟敢与唐门这蜀地第一大派为敌。” “将军谬赞,小子不敢当。”亦天航回道。 穆子玉是有些欣赏眼前这青年,又说道:“你在枢阳山冒用他人路引一事,老夫替你了了,唐门那,老夫也会修书一封帮你说情。” “多谢将军。”亦天航行礼谢道。 穆子玉说完又看向上官律,说道:“贤弟来此,有何要事?府外那阵仗可不小啊。” “穆兄言笑了,愚弟要说之事,只怕以穆兄才智早已了然于胸,便是那绝刀门与唐门一事,这两派之事往小里说关系到西南武林安定,但若是局势控制不住,只怕影响蜀地安稳,还往穆兄能从中调和。”上官律回道,言辞间很自然的拍了个马屁。 “贤弟不愧青松君子之称,不入朝为官为百姓造福实是可惜,但这江湖门派争斗,愚兄我实在是不便插手,我大齐律令,为官者不可与江湖人勾连结党,一经查实,轻则罚俸丢官,重则人头不保。”穆子玉故作为难地说道。 “穆兄言重,此事并非与谁勾结,只需依愚弟之计,便可暂且化解绝刀门与唐门的恩怨。”上官律继续劝道。 “哦?贤弟说来听听。”穆子玉面色平常,根本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上官律见穆子玉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也不以为意,只继续说道:“愚弟听闻穆兄欲招揽亦天航、邢宗良二人,计便在此了,这二人若入军中任职,又出身于绝刀门,那唐万雄要想对绝刀门动手就得掂量掂量了。” “嗯。”穆子玉并未表态,只嗯了一声。 上官律继续说道:“另外,冉门主托我备了份大礼,以犒军为由,大张旗鼓相助护蜀军五万两白银以为军资,如此,世人皆知绝刀门拥护朝廷、拥护护蜀军,纵使穆兄为其说几句话也没人敢有异议。这般做来,穆兄既不用担风险,这绝刀门与唐门恩怨也可暂时压下。” 穆子玉听到此时方才略感兴趣,思量片刻说道:“冉门主有心了,好,就依贤弟之言,这两派若是全面开战,必会影响蜀地的布行和马帮生意,给百姓造成恐慌和不便,老夫也不愿百姓跟着受罪。” 这话说完,亦天航心想:“人称天南柱石、蜀地定海神针的穆将军也未能免俗啊,竟也是满眼财货、以利为先,虽说不谋私利,却也是见利而动。” 邢宗良等人此刻也是面面相觑,对这位穆将军有了些别的看法。 正事谈完,将军府自是摆下筵席款待诸人,席间穆子玉也是有意无意地探亦天航等人的底,毕竟提拔任用军官也不是件小事,虽说自都尉以下官职,穆子玉可全权处置,不必上禀朝廷批示,但毕竟涉及军务大事,小心谨慎绝对没错。 上官律对亦天航和邢宗良是一力举荐,穆子玉做事倒是极为爽快,亦、邢二人有功在前,此次相见,穆子玉又对亦天航极为满意,年纪轻轻却武功不俗,谈吐间对行军布阵、战法韬略颇有心得,先做个参军再好不过。 邢宗良虽然出身帮派,但如今已是绝刀门刘卿元的弟子,身份、武功都没问题,也曾号令过三千帮众,让其做个曲督领兵应该也可。 如此,穆子玉便决定起用二人、授予官职,但出人意料的是,亦天航推辞了,以年纪尚轻还需历练为由婉拒了穆子玉,邢宗良因身负使命,倒是痛快的应下了,余巳仁也跟着沾了光,虽无战功,但其精通制毒解毒,而南疆又多毒瘴,军中正巧需要这种人才,因此在上官律的建议下,被安排做了军中医官。 此间事毕,上官律等人自是告辞离开,邢宗良和余巳仁也算是有了官身,在穆子玉庇护下,自此便不必再担心唐门寻仇。 亦天航婉拒了穆子玉的招揽,跟着上官律一行人去往青城派,而邢宗良和余巳仁留在了资中城,这三人相处半年有余,同历生死,早已把对方当作了好友、兄弟。 余巳仁虽说与亦天航略有些疏远,不似与邢宗良那般亲近,可以说是有些惧怕亦天航,但他心里明白,亦天航是把他当作自己人的,虽然那小子成天冷着脸,但是言行举止间已不把他当外人。 亦天航一走,余巳仁也是颇为记挂,毕竟他与邢宗良入了军职,有了官身,唐门不敢再寻他二人麻烦,但是亦天航仍是白身一个,只怕唐门不会轻易放过他。 话说邢宗良、余巳仁虽得了军职,但毕竟是破格起用,余巳仁还好,只是一个不懂医术只懂毒术的医官,而邢宗良在军中没有根基,却直接被提拔为曲督,肯定是得不到士卒的拥护,不服者甚多,这一点穆子玉也早就提醒过。 这穆子玉虽说表面上对邢宗良并无太多关照,其实内心还是颇为看好,能号令三千帮众,这岂是寻常人物? 穆子玉的护蜀军将士五万,帐下只有两位副将,四名校尉,多有职务空缺,所以一心想要提拔招揽贤才。 如今驻扎在资中的是一万精锐,以步兵和弓弩手为主,均是百战勇士,这突然提拔了个曲督,自是有人不服。 邢宗良上任第一天,资中城护蜀军大寨校场一角,邢宗良一身皮制铠甲立在一曲人马跟前,只见眼前这五百士卒个个一脸不屑。 邢宗良清了清嗓,中气十足地说道:“本督知道,各位弟兄多有不忿,私下里肯定念叨过,新来的曲督怕不是个关系户,不知攀的谁的门子。今日,老邢我就把话挑明了,谁若不服可以上前来比划比划,若是你们中有一人能胜了我,邢某当即脱下这身战甲,从步卒干起!” 邢宗良这话一出,底下人瞬间交头接耳起来,不多时便有屯长出列,说道:“邢曲督可不要闪了舌头,我等可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到时伤了邢曲督,在穆将军那可说不过去。” “哪那么多废话!本督就给你们今日一次机会,不服的尽管上前!”邢宗良喝道。 一刻钟后,邢宗良俯身捡起掉到地上的皮盔,一手按刀一手持盔,大声说道:“过了今日再有对本督横眉冷眼、不从军令者,按军法处置!解散!” 邢宗良说罢便转身向营帐走去,只见其身后几百士卒愣在原地,茫然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十位屯长,竟是鸦雀无声了。 邢宗良就这样靠武力服了众,自此便开启了他的行伍生涯,这也算是应了一年前江州那家不起眼的客栈里,他跟亦天航说过的再起东山。 西南风云 三十五 “故人”寻仇 亦天航与上官律一同返回青城山,那凌清霜自是极为欢喜,这姑娘家早听廖玉衡说过,亦天航有意到青城派精进武学,少说也得在青城待一年时间。 这青城派立派数百年,常年于各郡县设立教武坊,派遣门内弟子轮流教习蜀地百姓青城入门功夫,深得人心,亦天航要上青城修习剑法,上官律也是有意想要指点后辈。 从资中城到都庆城这一路,廖玉衡一有功夫就与亦天航切磋,这廖玉衡不愧是青城大弟子,武林年轻一代的翘楚,一身武艺确是不俗,竟与亦天航打得有来有回,虽然亦天航有意相让,但心底却是对其颇为认可。 廖玉衡一袭白衣,英俊不凡,亦天航长相虽不及廖玉衡英俊,但也是剑眉星目,长得极具男子气,一身藏青劲装,身背长剑直刀,确是英武之姿。 凌清霜这一路最喜欢的便是看这二人切磋,虽说亦天航不苟言笑,但行事却是极为果断心细,武功在同龄人中又出类拔萃,如此人物,岂能不俘获少女芳心? 众人一路无事,也没急着赶路,走了六七日方才到达都庆城,这都庆城位于资中城正西略偏北方向,是蜀地第一大城,人口近百万,是这西南地界的政治、经济中心,大齐朝廷的西南治政司便在此城,各门各派、江湖豪杰都想在这分一杯羹,可谓是藏龙卧虎。 上官律等人进了城,恰逢晌午用饭时间,自是去往都庆的招牌“万香酒楼”,上官律这几人是熟客,店小二一见是上官律等人到来,忙不迭地招呼,引着这一行人上了二楼雅间,各自落座,点菜上酒,这一老三少便小酌起来。 几人正闲聊间,却见隔间外一人影站立,廖玉衡正待开口相问,却不料那人径直闯了进来,也不说话,黑着脸抡起拳头便向亦天航砸去。 这来人四十来岁,身高七尺有五,膀大腰粗,却是一脸敦厚相,亦天航细一看,竟是熟人,赫然便是那蒋威蒋大侠,这是寻仇来了。 亦天航放下右手竹筷,一抬手接住了蒋威打来的那拳头,五指牢牢抓住,缓缓起身,说道:“蒋兄,许久未见,当年山下一别,已有一年了。” “混小子!你当年陷害于我,使我声名扫地,成人笑柄,今日休想善了!”蒋威盯着亦天航,极为恼怒地说道。 旁边上官律、廖玉衡二人何等人物,略一思量便知是当年苦主蒋威了。 凌清霜见心上人被人骂,早已暴起,心想:“本姑娘还没舍得骂他,这中年大叔又是哪蹦出来的?”便直接拔剑开口道:“你是何人,无礼闯入扰人清静不说,还无端辱骂亦大哥,今日你若不留个说法,可别怪本姑娘剑下无情!” 上官律见状只得起身,一抱拳,说道:“敢问阁下可是开碑手蒋威蒋大侠?在下青城派上官律,旁边这两位是门内弟子廖玉衡、凌清霜,可否收了拳脚,坐下慢慢谈?” 这蒋威一年前被亦天航打晕取走了路引,又被易容冒充进了古墓,此事本来极少人知,也无人把这事当个事,毕竟蒋威在江湖上虽有些名气,但确实也算不上个人物。 可是那唐冠杰向唐万雄禀报古墓一事时,把假蒋威这事说了出来,不知又是唐门何人将此事传了出去,而当初探墓的江湖众人都对此事略知一二,在谈及古墓之事时,又想当然地添油加醋,此事便彻底成了一个笑料,老江湖被雏儿给收拾了。 这老蒋脸面丢尽,今日看见亦天航,自是要决个生死。 蒋威一听旁边这人是青松君子上官律,那张糙脸瞬间煞白,急忙收手,亦天航也顺势放了手,在上官律面前,可不能做的太过。 只见蒋威抱拳向上官律一行礼,说道:“见过前辈,在下正是蒋威,大侠之称蒋某可不敢当,前辈谬赞了。蒋某莽撞,冲撞了前辈及贵派弟子用饭,实在是抱歉,只是这小子是我仇人,害我身败名裂,今日遇见,必要讨个结果。” “你与亦小友之事,老夫略有耳闻,去年一同下墓时就已知晓。唉,此事确是亦小友过错,只是事已至此,不如让亦小友给阁下赔个不是,如何?”上官律自是想要息事宁人,此时也打算靠这张老脸将此事化解了。 “还请前辈莫要插手,此事岂是赔个不是便可了结的?”蒋威一听上官律话里话外向着亦天航,略有些恼火,但又不便发作。 旁边凌清霜一听此间原由,看了看亦天航,确是有错无疑,也不便再强出头,这江湖人被害得声名扫地,其中仇怨与祖坟被掘无甚区别。 上官律正要再劝一劝,却见亦天航主动开了口:“蒋兄,去年那事的确是在下无礼,没想到会害了蒋兄的名声,亦某人先在这赔个不是了。” 亦天航说罢便拱手一行礼,算是道了歉,接着说道:“只赔个不是,蒋兄肯定不会满意,在下有意和解,蒋兄如何才能消了心中怒火,还请明说。” 蒋威一见亦天航姿态放低,颇有悔过之意,满腔怒气也是稍降了些,说道:“好,既然你如此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两条路,一是你自裁谢罪,二便是你在这万香楼外当众向我下跪认错,此事便翻篇了。” 凌清霜一听这话,不等亦天航答话,又暴起了:“姓蒋的,别欺人太甚,虽然亦大哥有错在先,但造谣生事、毁你名声的可是别人,而且若不是亦大哥冒充你进了古墓,只怕以你的武功,现在早成一堆白骨了,你可知进墓的那些人死在机关下又有多少!” 这话一出,那蒋威脸上已是挂不住了,这明摆着是看不起他,那糙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只见蒋威向上官律一拱手,说道:“前辈,今日领教了贵派弟子风采,后会有期,蒋某告辞!” 上官律略有些尴尬,本想化解仇怨,却忘了凌清霜这小妮子的直性子,只得回礼道:“管束不周,还望阁下海量。” 蒋威腾腾腾下了楼,出了万香酒楼,剩下上官律这四人面面相觑,亦天航开口道:“小子行事鲁莽,给前辈添麻烦了,让各位见笑了。” “无妨无妨,只是此事若不妥善解决,只怕这蒋威不会善罢甘休,此人也算是武林正派人物,霜儿如此一激,只怕他会找你搏命。”上官律手捋长须慢慢说道。 廖玉衡一直没发声,此刻说道:“这害人声誉如同杀人父母,这事虽说不是亦兄传播,但也是因亦兄所起,实是无甚妙法可解。” “多些前辈和廖兄关心,我自会妥善处理此事,在下在这都庆城尚有要事,就此分别吧,待办完此间事宜,再前去青城山拜会前辈,聆听前辈教诲。”亦天航这话里意思很明显,不想上官律插手这件事。 上官律也想看看亦天航能把这事处理的如何,不等廖玉衡和凌清霜答话,便开口应了。 亦天航起身一拱手便下楼离去了,急得凌清霜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追也不是,只在那大眼忽闪的瞪着上官律,上官律装着没看到,扭头与廖玉衡商议增加教武坊规模的事去了。 却说亦天航离开万香酒楼,便觉身后有人跟着,也不急着摆脱,料是蒋威安排的眼线,亦天航故意往城外走,想给蒋威一个机会。 亦天航出了城,便在城外茶棚少坐,不多时,蒋威果然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四五个人,为首那人四十左右年纪,一身黑衣、腰别短刀,个子不高却是极为健壮,一脸横肉,两眼不大却是闪着阴狠,正大步向亦天航走来。 只见那黑衣矮壮汉子领着蒋威一行人站到亦天航桌前,一抱拳,说道:“鄙人乃是通宝钱庄都庆分号徐衍山,此次前来不为别的,便是为我弟兄蒋威主持个公道。” 亦天航自顾自地喝茶,随口回道:“阁下是来替蒋威出头的?” “非也,徐某人是来做见证的,鄙人在江湖上虽然名声不显,但在这都庆城还算个有头脸的人物,不会做那以多欺少的事。” 徐衍山看了眼蒋威,又接着说道:“以蒋兄弟的意思,便是与你以拳脚功夫决个生死,是生是死各凭本事,他若死于你手,之前事便一笔勾销,往后也无人向你寻仇,你若不敌丧命,也是如此,如何?” 亦天航抬头看了看眼前这汉子,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位长相如此凶神恶煞的,办事却颇为讲究。”便说道:“好,既然蒋兄心意已决,那便依你等了。” “好,亦小子你倒算是个痛快人,蒋某人胜之不武了。”蒋威此刻把话接了过去。 蒋威自己说胜之不武,在他看来确实是,以西南武林如今对亦天航的评价,这年轻人善用剑,一年前便是使剑伤了唐门一众人等,后来与刘卿元一同现身,又改使了刀,从未听闻其擅长拳脚。 这蒋威的武功虽说在江湖中只能算个三四流水平,但好歹是以拳掌闻名,此刻提出比试拳脚功夫,自然以为胜券在握。 一年前在枢阳山下,蒋威输给亦天航,他是极不服气,明明二人打的有来有回,却在四掌相碰、比拼内力时经脉阵痛,肯定是这小子使了阴招,今日一战必要找回场子,不然愧对这一年的苦练。 人呐,大多数人,总是避不开自以为是这毛病,理想很美好,到头来却被啪啪打脸。 此时要做见证的可不止徐衍山这几人了,这都庆城人来人往,好事者甚多,几人又在城门口这人员往来之地交涉,有识得那通宝钱庄西南地界“第一打手”徐衍山的,早都凑了过来,已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大齐律例,江湖人不得在城内厮杀,离城门口太近也是不行,于是徐衍山等人在城墙外寻了处空阔地给亦、蒋二人比试,这跟来看热闹的竟然有数百人。 亦天航与蒋威二人相对而立,互相一抱拳,亦天航开口道:“蒋兄,多有得罪。” 那蒋威没想到亦天航此时还会如此客气,一时高兴,说道:“小子小心了,拳脚无眼。” 蒋威说罢便率先出手,大踏步向亦天航冲来,双拳舞得虎虎生风,周围叫好声不断,亦天航立在原地,已是摆好了混元掌起手式。 一年前在古墓内,亦天航重创唐三意时,所使的便是混元功与混元掌,只因这两套功夫是上清派不外传的功夫,亦天航为避免麻烦,便再未在人前用过。 西南风云 三十六 第一打手 蒋威大踏步攻来,只见其右拳朝着亦天航胸口砸来,左拳在后蓄势瞄着亦天航右肩。 蒋威所习练的拳掌功夫就是江湖上那些流传甚广的基本拳法,什么碎石拳、打虎拳等等,只不过蒋威浸淫此道二十余载,能接触到的拳法招式都练了,比寻常习武之人更为刻苦,所以这拳掌威力更强一些。 这看似极具威力的一拳,却被亦天航左手一把接住,只顺势退了半步泄力,蒋威那蓄势的左拳尚未击出,亦天航的右掌已到,结结实实的拍在蒋威身上。 蒋威整个人后退了五六步,口角渗血,满脸惊诧,暗道:“没想到这姓亦的小子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刚才那一拳可是使了六成力,可轻松放翻一头牛,却被他轻易接下,而他打来的这一掌却是掌力极重,怪不得唐三意都被打成重伤!” 蒋威深吸了几口气,略一平复气息,便要再度出招了,却隐觉脏腑阵痛,刚才胸口挨的那一掌竟造成了内伤。 二人此时又交上了手,这蒋威行走江湖略有侠义之名,亦天航不忍再伤他经脉脏腑,便略有留手,行招时不再调用真气形成内劲,只待再走个十招八招,给足蒋威脸面,一掌将其拍晕结束此事。 那蒋威虽然心中愤懑,要分生死,但也不想真杀了亦天航,只要能当众胜了,让亦天航赔个不是便可。 蒋威此时已是骑虎难下,明显技不如人,只得全力出招,搏命的打法。 二人交手十余招,蒋威招招猛烈,奈何却根本沾不了亦天航的身,反而多次被亦天航伤到,观战的徐衍山看得清楚,自家这老蒋必败无疑,看亦天航出招,也没有取蒋威性命的意思,今日之战,蒋威算是找不回面子了。 人群中不乏叹息声,蒋威自打枢阳山被亦天航祸害后,便来到这都庆城入了通宝钱庄,跟着徐衍山已有半年了,为人仗义讲究,也不仗势欺人,在坊间口碑不错,今日决斗落了下风,自是有不少人替他惋惜。 亦天航与蒋威已过了二十余招,蒋威为了争回脸面,强忍着脏腑之痛以命相搏,招招全力,早已气喘吁吁,亦天航正有意几招内将他制住,再当着众人面,为一前年那事赔个不是,不料人群中却突然射来数枚暗器。 亦天航躲过打来的暗器,暗道:“这唐门真是锲而不舍、无所不在,在这关头竟然出手了。” 徐衍山也发觉有人插手,头也没回大声骂道:“是谁他奶奶的不长眼?!场下二人决生死,哪个崽子扔的暗器?” “哦?在此处压场子的竟是通宝钱庄西南分号‘第一打手’徐堂主,一年未见,这是多长了几个胆子?竟敢骂小爷了?!”只见人群中一人答话,向徐衍山走来。 众人回头一看,这来人长得可够磕碜的,又黑又瘦不说,还有点驼背,关键是那脸上一处伤疤,跟爆了朵花似的。 有初来乍到的北方游商不了解内情,便向周围人打听这徐衍山何许人,有好事者就开始普及江湖知识了,只听人群中有人说道:“这徐衍山徐堂主,江湖人称通宝钱庄西南地界‘第一打手’,那可不是浪得虚名。” “不错,徐堂主那可是蜀地响当当的人物。”一人插嘴道。 “你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又一人说道,“徐堂主身为通宝钱庄都庆分号‘讨字堂’堂主,统管整个蜀地的‘讨’字营生,各郡县‘讨’字分堂皆归其节制,手下弟兄数百人。其长相阴狠、下手更是‘歹毒’,盛名在外的事迹多了去了。” 这几句话瞬间勾起了外乡人的兴趣,只听有人问道:“哦?不知兄台能否细细说来?我等走南闯北就喜这等江湖趣闻。” 方才说话那人瞄了眼不远处的徐衍山,小声说道:“前些日子,城西吴老板向钱庄借钱不还,夜间如厕正畅快无比时,却被徐堂主一刀鞘拍晕掳走,听说家里人还了钱后,吴老板回来时裤子上的屎还在。” “啊?吴老板竟有如此不堪之境遇?”外乡行商吃惊道。 那人继续小声说道:“再有城东王掌柜,在繁花楼“赏花”时,正卖力耕耘,也被徐堂主一刀鞘拍晕,据说放回来时,赤条条的连个裤衩也没给穿;还有那谁,正搁家里吃饭呢,却见自院墙外抛来无数金汁,臭气熏天,出门正待理论,又被徐堂主一刀鞘拍晕。。。” “唉,这徐堂主行事是有些‘歹毒’。”行商感叹道。 又一人接过话去说道:“这徐堂主好歹也算一江湖高手,那腰间的短刀却从未见他拔出来过,只拿刀鞘背地里拍人。” 周围众人听了,尽皆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似是在说原来如此、确实如此。 “唐唐唐唐唐。。。唐门,唐门少主唐冠杰!” 正当这群闲人谈论徐衍山时,却有人认出了那黑瘦青年,已是吓得转身就跑,围观的都庆百姓也都如同看到瘟神一般,竟是瞬间跑了大半,不错,来人正是唐冠杰。 唐冠杰颇为厌恶地瞟了一眼奔逃的百姓,摸出一把飞石就要出手伤人,却被身旁一英气十足的俏男子阻止,只听得那男子说道:“冠杰!怎可与百姓动手!这都庆城不是雒城!” 向来不可一世的唐冠杰听到此话,着实停了手,转身颇有点讨好地说道:“姐教训的是,小弟遵命。” 这一脸英气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唐依雪。 唐依雪与唐冠杰虽然不是亲姐弟,但好歹都是唐氏血脉,自幼便在一块玩耍,自从唐冠杰生母死后,这二世祖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怕他爹便是怕他这个堂姐了。 徐衍山一见是这恶少,心里极为厌烦,却不得不转过身迎了过去,一拱手,咧嘴一笑说道:“呵~我道是谁,原来是唐少爷大驾光临,这多日未见,您倒是更添光彩啊!” 徐衍山有意揶揄那恶少脸上的伤疤,唐冠杰哪能听不明白,只哼了一声,也不搭话,可能破罐子破摔了,本来他也不是靠这面皮行走江湖的。 旁边的唐依雪盯着场下的亦天航,目不转睛地开口道:“徐堂主,场下厮杀那人是我唐门仇敌,还请叫停比试、驱散人群,待会我等动手擒杀那贼子,省得误伤无辜。” “唐小姐说笑了,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手底下的兄弟也与那人有仇,你唐门与他的恩怨待二人打完再说。”徐衍山眯着小眼,说得是一步不让,却又让唐依雪挑不出错来。 唐依雪闻言扭头瞅了徐衍山一眼,说道:“徐堂主,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一脸横肉配上一双小眼,假笑起来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哈哈,唐小姐有趣、有趣的很。。。”徐衍山说罢回过身来,背对着唐冠杰一行人,气得是面容极度扭曲,正幻想着暴打唐依雪时,却听见身旁的手下说道:“不好,老大,蒋大哥好像受了重伤!已经倒地不起了!” 这蒋威也是够倒霉的,唐冠杰出手暗算亦天航,打出了数枚暗器,亦天航是躲过了,蒋威却被一枚毒镖擦伤,这一会功夫便已毒发,此时正躺在地上抽搐,若是再不施救,只怕小命不保。 亦天航已在查看蒋威伤势,此时徐衍山也带人赶了过来,这位“第一打手”又扭曲了,自家弟兄技不如人,也不知还能不能救得活,心疼啊。 徐衍山那眯眯小眼滴溜乱转,急忙吩咐手下去扶起蒋威,朝亦天航抱拳说道:“不想小兄弟你年纪轻轻,一身武艺却是不凡,在下佩服。徐某之前所说砸地有声,决不食言,你与蒋威之事已了,之后若是亦兄弟得空,可来通宝钱庄讨字堂找我,老徐我最好结交天下英杰,还有,小心唐门!” 徐衍山说完便要带着蒋威走,却听亦天航说道:“蒋兄并非被我打伤,而是中了唐门的毒镖。” “什么?!唐冠杰那小子!我去找他要解药。”徐衍山有些恼火,这唐冠杰出来搅局不说,还误伤了蒋威,简直岂有此理。 “徐兄莫急,你去讨要解药,以唐冠杰脾性未必肯给,我来试试。”亦天航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布囊,拿出几个瓶瓶罐罐,在里面翻找,边找边絮叨:“死胖子还真是有点脑子,知道唐门会来找麻烦。” 亦天航片刻便找出了一粉色小瓶,瓶上贴着“百祛散”,倒出一粒黑乎乎的药丸就给蒋威服下了,不多时,只见蒋威不再抽搐,面色有所缓和,呼吸已是平稳许多。 徐衍山见状大喜,一把抓住亦天航的双手,激动地对亦天航说道:“多谢亦兄弟救命之恩,救我弟兄就如同救我,今日看老徐我的!” 徐衍山说罢便吩咐手下背起蒋威,豪迈地说道:“亦兄弟只管跟着我进城,我看他唐门敢动手?!” 亦天航并未推辞,点了点头,便跟着徐衍山一行人往城门处走去。 唐冠杰见是这般局面自是不乐意,这好不容易逮着那小贼了,怎能轻易放走?抬脚就要去跟徐衍山要人,却又被唐依雪拦下。 唐依雪一步踏到唐冠杰身前,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说道:“通宝钱庄屹立两百余年,势力遍布朝野、盘根错节,其背后之人更是深不可测,他徐衍山既然要趟这个浑水,那就暂且给他个面子,不要因他与钱庄结仇,另寻机会便是。” “姐~,好吧,小弟遵命。” 西南风云 三十七 人不可貌相 这“百祛散”出自余巳仁之手,亦天航、邢宗良、余巳仁三人在绝刀门那月余,余巳仁闲来无事,因惧怕唐门追杀,便针对唐门的毒调制解药,除了跟冉云瀚喝酒就是研究这玩意,愣是把在江阳分堂搜刮的那些药材都消耗完了,又托冉云瀚去采购所需,没日没夜的捣鼓,还真让他弄成了。 据余巳仁所说,这“百祛散”只要不是唐门秘毒或者唐琼那等用毒高手新调制出来的毒药,唐门其余的毒尽皆可解,只是效果有强有弱而已,可保中毒之人不死。 在资中城与亦天航分别时,余巳仁愣是塞给亦天航好几个瓶瓶罐罐,百祛散便是其中之一。 亦天航跟着徐衍山进了城,径直去了通宝钱庄讨字堂堂口,徐衍山安顿好蒋威,便又来感谢亦天航,非得拉着亦天航喝几杯,盛情难却,又正好临近傍晚,亦天航便应下了。 二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已是喝了不少时候,徐衍山这酒量却是出乎预料,一坛酒下去就多了,舌头都捋不直了,拉着亦天航就要拜把子。 “亦兄弟一表人才,行事又慷慨仗义,老徐我是一见如故啊,今夜这月亮格外刺眼,跟个饼似的,你我二人不如借着这饼和酒结为异姓兄弟如何?”徐衍山已是面红耳赤,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亦天航岂会愿意多这么个便宜兄长?只因旁边有十几位讨字堂弟兄在,不便直接拒绝徐衍山,便死命灌酒。 “兄弟稍等,徐某如厕小解。”徐衍山说着便摇晃着起身往茅厕走去,一旁的讨字堂弟兄也急忙跟了上去。 亦天航自酌自饮,不知不觉已过了一刻钟,徐衍山竟是还没回来。 众人正纳闷间,只听一同前去的讨字堂弟兄大喊:“不好了,老大掉茅厕了,快来帮忙!” 这一声喊在这深夜格外响亮,亦天航及那十几个堂众急忙赶了过去,只见那徐衍山在坑里打滚,一身污秽之物,这愣是把茅房当成卧床了,众人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根本下不去手啊,忒恶心了。 讨字堂的弟兄你推我我推你,没有一个愿意伸手去捞的,亦天航此时酒意上头,看着坑里的徐衍山,大喊了一句:“徐兄,可敢出来再喝几坛?” 这坑里的徐衍山虽说已经醉酒,但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彪劲尚在,迷糊中隐约听到有人叫板,扑棱一下站了起来,就往坑外爬,那一身“黄金”,吓得众人急忙后退。 亦天航见状赶忙吩咐左右:“快去把沐浴用的大桶抬出来,灌满清水,准备给徐堂主清洗。” 第二日清晨,徐衍山满面春光推开房门,大踏步地往堂厅走去,只见沿路遇见的堂中弟兄尽皆欲言又止。 徐衍山心想:“莫非是老子昨夜大展神威,把亦兄弟喝趴下了?唉,不行,得去看看亦兄弟去。” 徐衍山已把昨夜掉进旱厕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路过偏厅,却见亦天航及众弟兄正在用早食,便打着招呼进去了。 这正在吃饭的众人一见徐衍山进屋,瞬间想起昨夜那满身“黄金”,这刚咽下去的饭已在胸中翻涌,有几个忍不住的起身跑了出去,只听见门外干呕声。 徐衍山回头看了看,又看向亦天航,满眼疑惑,亦天航淡定说道:“徐兄,昨夜宿醉,可还无恙?” “哦哦,无事无事,老徐我还以为亦兄弟你喝多了。”徐衍山边说边往里走,一屁股坐到主座上,吩咐手下盛饭,便要开吃。 这屋内众人也是忍不住了,齐声道:“老大慢用,我等告退。” “好,吃饱了都忙去吧。”徐衍山端着碗、头也没抬地说道。 亦天航见众人都退下去了,自己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想启程去往青城派,正要起身告辞,却听徐衍山说道:“亦兄弟虽说年纪轻轻,但行事作风颇和我意,昨日唐门那小崽子未能得手,只怕今后一段时日兄弟要待在我这小庙了,待我从中周旋周旋,兄弟再谋出路。蒋威余毒未清,还要劳烦兄弟,你我也正好多相处相处,人生呐,意气相投者可是难遇。” 这一句人生呐,让亦天航又想到远在资中的余巳仁,可别说,分别这数日,已是略为思念那胖子了。 “兄弟意下如何?”徐衍山见亦天航未答话,便又问道。 “好,那就叨扰徐兄了。”亦天航答道。 两人用完早食,亦天航去给蒋威服药,徐衍山则去了前厅处理诸多事宜,除了钱庄的事外,自是吩咐堂中好手盯着唐门人等,又加派人手防卫后院,这一应事宜安排妥当,便要出门收账去。 徐衍山刚走到大门,却听到门外值守的两个弟兄在那小声嘀咕:“昨夜老大可够惨的,喝多了掉进茅坑竟浑然不知,幸好亦少侠够仗义,没让我等兄弟出手捞人,那实在是下不去手。” “可不是,还好亦少侠机智,不过亦少侠真够朋友,把老大弄上来后,还亲自给老大清洗,就那味,我是受不了,刚才吃早饭,见到老大都差点吐上来。” “唉,谁说不是,掉进茅坑还在里面直扑棱,弄得一身都是,唉。” 徐衍山是越听脸上越挂不住,这一大早的,难怪一个个的离他远远的,昨夜这是出了大糗了,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弟兄一见事漏了,便直咳嗽提醒门外那俩。 徐衍山岂能看不出来?说道:“咳什么咳,老子没事,多大点事,那个谁,吩咐下去,多烧些热水,本堂主要沐浴,还有,去集市多买些花回来,越香越好。” 徐衍山说罢公事也不办了,转身便往回走,边走边抽抽,这半生四十载,昨夜算是颜面丧尽啊。 却说亦天航给蒋威去送百祛散,那蒋威早已清醒,已下地走动,见亦天航前来,抱拳便跪,说道:“亦少侠救命之恩,蒋某没齿难忘,从今以后,刀山火海,只需少侠一句话。” 亦天航一进门被蒋威这一下整懵了,心想这蒋威和徐衍山可真是一路人,上前扶起蒋威,说道:“蒋兄客气,说到底,这事皆因我而起,我害你一次,救你一次,扯平便好。” “亦兄弟此话不妥,老徐我不认可,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岂可轻易抹过?昨日我便说过,你救我弟兄便如同救我。”徐衍山说得慷慨激昂地进了门,朝着亦天航一抱拳,“那个,昨夜之事,徐某惭愧,又给亦兄弟你添麻烦了,兄弟盥洗之恩,老徐我铭记于心,两大恩情在此,从今往后,刀山火海,只要亦兄弟一句话!” 此刻亦天航心中是颇为触动,这十几年来,除了死去的师父,能够信任的人便只有同历生死的刘卿元、邢宗良和余巳仁,如今徐、蒋二人这番话,情真意切不似有假,只昨日徐衍山为他开罪唐门,便知这人是个恩怨分明的好汉,虽然长得凶神恶煞的。 亦天航就这么留在了通宝钱庄讨字堂的堂口,一是因为通宝钱庄财大势大,唐门不敢招惹,二是亦天航不想给青城派带去麻烦,去青城精进剑法,只能晚些时日了。 亦天航窝在讨字堂一个多月,大多数时间都被徐衍山、蒋威拉着喝酒吹牛去了,这徐、蒋二人对古墓之事极有兴趣,亦天航便借着酒意把如何救下冉云瀚、如何埋伏唐三意、又如何收拾唐冠杰、最后又怎么出的古墓细说了一遍,听得徐衍山、蒋威手舞足蹈、直呼痛快。 除了与徐、蒋二人吹牛便是习练武功,亦天航一直想要练成六合六冲刀剑合璧,毕竟这两种武功是有些关联的,若是能将这两套武学结合到一起,刀剑同出,那今后与人厮杀势必多出不少胜算,但亦天航苦思冥想月余却是毫无进展,一时间颇为郁闷无聊。 这自家弟兄在堂里都憋出个鸟来了,徐衍山是看在眼里,便打算带着亦天航出去散散心,虽然唐门探子仍在,不过在这都庆城他唐门也得盘着,朗朗乾坤,还敢当街行凶不成? 这一日刚下过小雨,天气凉爽宜人,徐衍山带着蒋威及几个手下,领着亦天航便出了门,门外盯梢的唐门探子守了一月了,早就无比懈怠,哪还能注意到亦天航出来了。 徐衍山这几人大摇大摆地往万香酒楼去了,这亦兄弟不好女色,只能领着逛逛街、吃吃美食了。 这一路,徐衍山所过之处那叫一个场面,完全出乎亦天航预料,这沿路的百姓、商贩、店家,凡是看到徐衍山的,尽皆打招呼行礼,对徐衍山是极为热情尊重,更有甚者,几个大妈追着徐衍山要给他说媒,这一行人好不容易才摆脱。 到了万香酒楼,掌柜的亲自接待,二楼上等的雅间,徐衍山、蒋威、亦天航三人落座,那四个跟着来的弟兄去了另一间,掌柜的满脸堆笑地上前来,正待询问要上什么酒菜,只见徐衍山大气地说道:“照旧,两桌一样。” 西南风云 三十八 又遇故人 万香酒楼二楼雅间,亦天航盯着徐衍山,还在为刚才路上的事犯寻思,心想:“这徐堂主面貌虽算不上丑陋,但跟英俊也不沾边啊,这小眼神又如此阴狠,却有人争着说媒,几位媒婆竟还差点动起手来,难不成这都庆城的女子都喜欢这类型的?” 蒋威见亦天航瞅着徐衍山满脸狐疑,便忍不住问道:“亦兄弟这是瞅什么呢,徐堂主这脸有什么好瞅的,跟个地瓜似的。” 徐衍山正志得意满、沾沾自喜,听到蒋威如此说话,瞬间拉了脸,装着不高兴地说道:“兄弟此话甚伤吾心啊,怎可以貌取人,虽说本人长得算不上英俊,面相有些凶狠,眼神也比较犀利,但这父母生养,怎可嫌弃。” “徐兄你这眼神哪能说犀利,明明是歹毒阴狠。”蒋威说话是丝毫不给面子,直接一句话怼上了。 “哎?老蒋你是不是余毒未清,毒着脑子了。” “徐兄莫要动怒,您是面凶心善,要不怎会在这都庆城大受欢迎。” 亦天航见这二人言语交锋,心中好不快乐,还是这般的江湖才有意思,便说道:“徐兄、蒋兄可真是不拘小节、率性之人。” 说着话,这酒菜就开始上桌了,三人正准备举杯畅饮,只觉一阵风掠过,这座上便多了一人。 徐衍山面色凝重,便要去腰间摸刀,蒋威双拳紧握,目光紧锁来人,这高手来袭,二人如临大敌。 亦天航瞅了瞅来人,又是熟人,心想在这万香楼碰见故人的概率也太高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人称“飞天蛤蟆”的公孙自在,古墓一行,略有交际,但还没熟到不请自来的地步。 亦天航正要开口相问,却听徐衍山说道:“阁下何人?!无礼太甚!我等兄弟相聚,阁下擅闯进来,也太不把我徐衍山放在眼里了!” 徐衍山说罢就要抽刀,蒋威早已起身,已是准备出手,却又听公孙自在讪讪地说道:“老夫来见故人矣,乍见故人,心绪激动,失了礼数,若是得罪了两位,老夫这就离去。” “哦?敢问阁下名讳?故人又是何人?我兄弟三人可不识得你!”徐衍山小眼微眯,故作凶狠地说道。 “徐兄,这位老者算是兄弟我的故人!”亦天航见再不开口,局势难免失控,急忙解释。 徐衍山、蒋威一听这话方才放下戒备,同时看向亦天航,亦天航见局面有所缓和,起身向公孙自在一拱手,说道:“见过前辈,不知前辈有何要事?” “唉,老夫只是见到真假蒋威同坐一桌,心中诧异罢了,一年未见,老夫对亦小友的事颇为好奇,没忍住便跟了过来。”公孙自在倒是毫不客气,一边说着,一边竟动了筷、倒了酒,自顾自地吃喝起来。 这公孙自在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亦天航虽心中不悦,但也没必要为了些许酒菜得罪他,便向徐、蒋二人说道:“这位便是江湖成名已久的公孙前辈,尊讳公孙自在。” 徐、蒋二人闻言肃然起敬,这等人物可是平常请都未必能请得到的。 徐衍山起身说道:“原是公孙前辈大驾光临,方才我等多有不敬,还望前辈海涵。” “无事、无事,也是老夫我不顾礼数,径自入座,怪不得你二人。”公孙自在一边吃一边说,好像几天没吃饭似的。 徐、蒋、亦三人看傻了眼,这是来会故人的?还是来蹭吃喝的?终是徐衍山没忍住,轻声问道:“前辈?” “哦、哦,你们吃,你们吃,甭管老夫,老夫待会再与尔等言语。”公孙自在只顾埋头扒拉菜,随口应道。 亦天航这三人大眼瞪小眼,只好看着公孙自在吃好喝好,只见这老头,上一盘菜清一盘菜,不多时,这桌面上已经摞满了空盘,整坛酒也被喝了个精光。 徐衍山颇为无奈,只得唤店小二收拾一下,照旧,重新再上一份。 公孙自在吃得心满意足,打着饱嗝,轻抚小腹,极为满足地说道:“不错、不错,甚好、甚好,这位天庭饱满、面相富贵的可是徐大堂主?” 这公孙自在吃人嘴短,开始拍徐衍山马屁了,徐衍山受宠若惊,忙回道:“承蒙前辈夸赞,在下正是徐衍山,不知前辈驾临都庆城,是来游玩还是另有要事?” “唉~,不瞒你等,老夫自从得了秦占雄的银票,便在蜀地晃悠了一年,花钱自是大手大脚,夜夜笙歌。前些日子来到这都庆城,已是身无身文,在这万香楼已是赊了好几日的房钱饭钱了,有几日没见着荤腥了,还好看到亦小友与你等,不然老夫算是晚节不保啊。”公孙自在边抹嘴边说,听得亦天航三人一愣一愣的,感情这公孙前辈真是来蹭饭的。 “唉,前些日子听说刘卿元重现江湖,还有三个帮手,打杀唐门几十人,唐瑛、唐琼都铩羽而归,我便猜到这里面有亦小友,老夫本想前去相助,奈何总是迟了一步,那唐门行事太过霸道,总该有人教训教训他们。”公孙自在又开始吹牛,徐衍山、蒋威好歹在江湖上混了一二十年,是知道这公孙氏是什么情况的。 公孙自在行走江湖,被人尊称一声前辈,那可不是因为他武功高强、德高望重,而是他那兄长忒牛,牛到北周、南齐朝廷都不敢轻易得罪,其兄长便是“铁面判官”公孙不疑,四十年前更是大周镇武司第一高手。 当年姬氏作乱,公孙不疑为求自保,竟弃大周皇室于不顾,冷眼旁观,又将镇武司高手尽皆外派,以致禁军突围无人接应,致使众皇子惨遭毒手,被忠义之士所诟病。 如今公孙不疑已年过七旬,经过这几十年的修练,一身功力不退反进、深不可测,上官律、冉行舟、唐万雄等江湖一等一的高手见了他都不敢放肆。 公孙自在就逊色多了,虽然也算是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武功却并非高不可及,远不如唐瑛、唐琼,让他去对付这唐家兄弟俩,只怕跑得比谁都快,所以在古墓时,唐三意都未把他放在眼里。 这三人听着公孙自在吹牛,也不便捅破,只得应声附和。 这空,新点的酒菜也已上桌,这四人边吃边聊,公孙自在虽为长者,却毫无一点长者风范,聊来聊去,却让亦天航替他结了房钱饭钱,竟是欠了一百多两银子,又死皮赖脸的要去徐衍山的讨字堂小住几日,徐衍山本就是好客之人,也未推辞,众人酒足饭饱,便打算再在城中一逛。 亦天航这一行人刚出了万香酒楼,却被唐冠杰、唐依雪率人堵在了门外,唐冠杰后仰着脖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徐堂主,多日不见,可记挂小弟?” 徐衍山早已有醉意,捋直了舌头方才开口:“唐大少爷有何贵干?此地可是都庆城,莫要挡道,本堂主有贵客在此。” “哦?我道是谁?原来是飞天蛤蟆前辈,晚辈有礼了。”唐冠杰颇为轻俏地说道。 公孙自在早年较为肥胖,但其独门轻功“燕掠功”独步武林、无人可及,所以人送外号“飞天蛤蟆”,后来公孙自在自觉声名受辱,便发奋减肥,才有了今日瘦巴巴的模样,但飞天蛤蟆这一名号算是摆脱不掉了。 这公孙自在在古墓便受了唐冠杰的气,此刻喝了几坛酒,又被唐冠杰言语讥讽,早就忘了他那牛逼大哥远在千里之外,开口就骂:“唐万雄那小子养出来的小畜生,老夫还没跟你算账呢,今日旧账新账一起算,老夫就替你爹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什么是尊敬长者!” 这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旁刮起微风,便听到“啪啪啪”响亮的耳刮子声。 亦天航循声望去,只见唐冠杰两腮通红,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竟是被公孙自在掌掴了,而那公孙自在此刻已回到原地轻抚小腹,似是吃多了,这一运动略有不适。 公孙氏家传两大绝学,其中之一便是公孙自在赖以成名的“燕掠功”,另一绝学便是公孙不疑称雄武林的“大破罡掌”。 “大破罡掌”习练过程极为艰难,公孙自在受不了那罪,也没那耐心,所以只是稍微练了个入门,被大破罡掌呼耳刮子,这上百年来唐冠杰还是头一人。 唐冠杰只觉人影闪过,脸腮火辣辣的疼,这才知道这公孙自在根本就不是他能对付的,便回头去看唐依雪,唐依雪看到猪头一样的唐冠杰,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身后众弟子强忍笑意。 “姐,你笑啥呢,看看我这脸咋回事。”唐冠杰脸被打肿,说话自是言语不清、嘟嘟囔囔的,那些唐门弟子终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唐依雪一听弟子哄笑,瞬间恼怒,呵斥道:“混账!少门主被打,你们还有脸笑!” 唐依雪上前一步,对亦天航等人说道:“尔等当众羞辱我唐门少主,太过无礼,今日若是我唐门不搏回这个场子,只怕会被天下人耻笑,你,可敢接下战书?去城外决生死?!” 唐依雪这话说到最后竟是手指亦天航,搞得徐衍山等人丈二摸不着头脑,明明是公孙自在下的黑手,咋就扯亦兄弟身上去了? “你又打不过我,何必自取其辱、徒丧性命!”亦天航看着眼前这个英气逼人的俏女子,竟起了怜香惜玉的意思。 唐依雪盯着亦天航,讥讽道:“通宝钱庄讨字堂不是他徐衍山的,徐衍山保不了你一辈子,早晚要面对,何必当缩头乌龟?!” 西南风云 三十九 心起涟漪 亦天航一行人醉眼朦胧地出了万香酒楼,却被唐依雪姐弟堵个正着,唐依雪当着众人的面邀战。 亦天航酒醉,竟应下了:“好,亦某奉陪,不必下什么战书,在场众人作证,你我现在就去城外比试,生死有命。若是我胜了,你以后不可再追着小爷不放,小爷我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耍,若是你胜了,也不会有人向你寻仇,如何?” “好,本姑娘还怕了你不成?!”唐依雪脆声应道。 亦天航借着酒意应了下这场比试,徐衍山早就酒劲上头分不清利害,在旁边起哄:“等等,这不公平,唐小姐提出比武决生死,我亦兄弟平白无故凭什么接受?这样,以老徐我的意思,若是我亦兄弟胜了,而唐小姐你又未死,就嫁与我亦兄弟如何?我兄弟神采英拔,唐小姐你英姿飒爽,倒是蛮般配的,到时我兄弟成了唐门的女婿,那古墓里的恩怨还算个啥,姐夫打小舅子而已,哈哈。” 这话音一落,蒋威、公孙自在等人尽皆拍手叫好,连酒楼看热闹的食客也一起跟着起哄。 唐冠杰嘟嘟囔囔地说道:“呸,比我还不要脸,我姐这等天仙般的人物自当嫁入王侯家,乡野村夫也妄想吃天鹅肉。” 唐依雪此时已是脸腮泛红,有些恼怒,光天化日竟被徐衍山如此调戏挑衅,这城中又不能动手厮杀,若是继续在此地对峙,只怕对面那几人的臭嘴还得蹦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唐依雪一脸厌恶地瞪了徐衍山一眼,转身便走,见亦天航还在那杵着,又扭头强忍怒气说道:“姓亦的,还不赶快跟上,本姑娘还等着取你性命!” “好。。。”亦天航刚说了一个好字,却被蒋威抢了话去:“好,亦少侠还等着娶你过门~~~” 这又惹得周围人群哈哈大笑,那唐依雪头也没回,领着唐冠杰及十数名弟子便往城门方向走去,亦天航及徐衍山一行人便也跟了上去,公孙自在最好热闹,而且今后的衣食住行还得靠徐衍山和亦天航,自是一并跟着。 亦天航等人一路跟随唐依雪到了都庆东城门外,唐门有唐依雪、唐冠杰及十五名唐门弟子,亦天航这边有徐衍山、蒋威、公孙自在及四个堂众。 这本来没多少人,但是徐衍山、蒋威、公孙自在喝多了,沿路吆喝、大肆宣传,唐门小姐唐依雪以武试婿。 这爆炸性的消息引来围观百姓上千人,乌压压一片,都惊动了城防营,城防都尉不得不派三百郡兵维持秩序,城门外的茶棚直接生意火爆,各路小贩已在往此地狂奔。 此刻的唐依雪早已在心里问候了徐衍山祖宗十八代,已是气得俏脸通红,只待杀了亦天航出气。 亦天航、唐依雪二人现在已被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了,城防营郡兵赶到,才勉强将人群驱离至三四十步远,圈了块空地出来,徐衍山等江湖人士自是不在受保护范围,一行人近距离观战。 亦天航、唐依雪相聚七八步远,已是准备动手了,亦天航一抱拳,正要开口,那唐依雪却是懒得废话,直接飞镖伺候,亦天航急闪,顺势拔刀格挡。 三个月未见,这唐依雪竟是功夫见长,只几个呼吸便打出了十数枚暗器,边掷暗器边快步游走,一直跟亦天航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不让亦天航近身。 亦天航此时在午后的阳光下醉意更甚,步伐略有迟缓,手中那刀更是舞得散乱,堪堪挡住唐依雪打来的暗器,醉眼朦胧下,只觉得对面那女子如此好看,女扮男装比廖玉衡都更为英气。 唐依雪见亦天航这般状态,心中暗喜,今日不取这登徒子的小命更待何时? 唐依雪刚下杀心却又心中一悸,似有不忍,心想:“对面那人虽说伤了冠杰和四叔,杀死不少门中弟子,但却放我两次,明明可以轻易取我性命,却都未曾动手。” 想到此处,唐依雪也犹豫了,这一路咬着他不放,到底是为何?门主之令是其一,但自己内心呢? 唐依雪这一分神,却给了亦天航机会,只见亦天航快步向唐依雪奔来,已是离着只有两三步远。 “姐!小心!”唐冠杰见情况不对,大喊了一声。 唐依雪瞬间惊醒,只见那亦天航已快到身前,隔着两步远就闻到了刺鼻的酒气。 这佳人一脸嫌弃地连退数步,急忙打出数枚暗器阻挡,只听得叮叮当当的兵器格挡之声,正要再发暗器,却见亦天航仰头往后便倒。 “打中了?死了吗?”唐依雪略一迟疑,小步上前查看,走到近前也不见亦天航有任何反应。 唐依雪大着胆子弯腰俯身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只见亦天航睁开双眼瞬间坐起,一头撞上唐依雪的额头,直把唐依雪撞得头晕目眩,眼泪都出来了,捂着额头直接蹲那了。 亦天航一手搭上唐依雪的肩膀,歪歪扭扭就要起身,醉意熏熏的哪还起得来,一个趔趄却把唐依雪压在了身下,那满是酒气的嘴唇在唐依雪模糊的目光下就这么凑了上去,这一下直接看呆了围观的徐衍山和唐冠杰等人。 此时的唐依雪已是脑中一片空白,两眼空洞,整个人已经慌了神,躺在地上不知所以。 亦天航已是醉得什么也不知道了,两只手还不老实,似是要去摸地上的直刀,却是阴差阳错摸到唐依雪身上去了,嘴里嘟囔着:“徐兄,这被子不错。” 唐冠杰一见成了这般局面,气得嘟嘟囔囔大骂着飞奔而来,势要与亦天航拼个你死我活,徐衍山等人急忙上前援手,那些唐门弟子见自家少门主要吃亏,自然也是冲了上去,两帮人呜呜喳喳地便交上了手。 公孙自在一看这热闹好,寻着唐冠杰便去了,啪啪地呼耳刮子,徐衍山带着蒋威等人跟唐门众弟子周旋。 这徐衍山能做到通宝钱庄堂主的位子,那可真不是浪得虚名,徐衍山出刀了,腰间的短刀,刀柄藏有铁链的刀,流星刀或者说是铁索飞刀,竟然跟唐门长老齐融使得是同样的兵器。 只见徐衍山挥舞这奇门兵器大杀四方,铁链翻腾、刀刃飞舞,五步内的唐门弟子尽皆裤带断落,裤子掉了一地。 那四个讨字堂的弟兄没喝多少,一见堂主出刀,急忙趴下了,蒋威背对着徐衍山,屁股上也挨了一刀,捂着伤口趴在地上破口大骂:“老徐,你特奶奶的,你长得没我英俊你就玩阴的~~~” 徐衍山挥舞着铁索飞刀如入无人之境,而那唐冠杰正在双手护头乱窜,到处躲避公孙自在的大耳刮子,嘴里嘟嘟囔囔地大喊:“都住手,小爷我服了,都住手~” 这好好一场决斗愣是成了闹剧,围观的上千百姓看得是心花怒放,笑得是前俯后仰,这比决生死有趣多了。 徐衍山一行人虽然醉酒,但却心如明镜似的,知道不可与唐门结下死仇,出手便留有余地,未伤及唐门人等性命,但亦天航酒后所为,着实是出乎所有人预料。 唐门众弟子忙着提裤子,唐冠杰被耳刮子追得自顾不暇,徐衍山急忙奔向亦天航,赶到近前只见亦天航搂着唐依雪已经睡着了,被压着的唐依雪仍旧处于失神状态。 徐衍山见状急忙拽起亦天航架在背上,大声招呼蒋威等人快逃,这光天化日之下,毁人姑娘家清白可不是小事,虽说这唐依雪是江湖中人,但可是冰清玉洁的姑娘,若是被她回过神来,怕是亦天航真的要命丧当场。 蒋威等人也不傻,听到徐衍山招呼,拽着公孙自在就跑,这七八人一溜烟便跑没影了,只剩下唐冠杰双手护头愣在原地,唐门众弟子手提裤子面面相觑。 不多时,唐依雪缓缓站了起来,轻抚身上灰尘,一脸漠然,在这午后的阳光下、偌大的城墙外,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那。 唐依雪看着已经逃窜至城门口、徐衍山背上那人模糊的身影,眼眶中似有热泪滚动,心中大骂:“混蛋、王八蛋、登徒子,竟当众轻薄于我,本小姐此生必将你碎尸万段!” 今日一战唐门颜面扫地,若是回到雒城,唐依雪、唐冠杰这一行人必会受到唐万雄责罚,想到此处唐冠杰不禁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地凑到唐依雪身旁,问道:“姐?现如今该如何是好?” 唐依雪扭头看了他一眼,极为平静地说道:“事已至此,先回都庆分堂暂作歇息,姐姐我要好好谋划一下,取了那小贼的性命。” 唐门的人也撤了,这围观的百姓一见没热闹看了,便也一哄而散。 此战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最乐呵的当属城门外那茶棚老板,一夜暴富也不过如此,平日里没几个喝茶的,今日这生意火爆,茶叶渣子都泡上了,准备的几大缸清水都卖空了,就差当场掘地挖井了。 西南风云 四十 冤家路窄 数日后,通宝钱庄讨字堂,堂厅,徐衍山、蒋威、亦天航、公孙自在分主次落座。 徐衍山眯着小眼瞅瞅亦天航、又看看公孙自在,脸色颇为凝重地说道:“前辈、亦兄弟,昨日我接到钱庄西南分号总管事的严令,通宝钱庄一众人等不得介入他人的江湖恩怨,讨字堂、杀字堂及各郡县分号分堂必须严守此令,不然便三刀六洞逐出钱庄,看来是唐依雪那小妮子背后使坏了。” 公孙自在不以为意地说道:“徐堂主莫要担心,我二人藏在此地,他唐门也不敢硬闯进来。” 亦天航一听便知徐衍山说的是什么事,通宝钱庄下逐客令了,也知其心中所虑,都庆城讨字堂不止他徐衍山一人,还有百十号弟兄,他是怕手下弟兄受牵连。 亦天航说道:“徐兄,小弟近日便要离开都庆城了,本来身有要事,路过都庆只是歇一歇脚,不想却结识了徐兄、蒋兄这等好汉,却是在此多待了些时日。” 徐衍山与蒋威此时极为愧疚,齐声叹气,只恨自身无能,护不了亦天航周全。 公孙自在一听亦天航要走,寻思了寻思,开口道:“老夫闲云野鹤惯了,若是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也烦闷的很,不如老夫与亦小友结伴同行?只是老夫身无分文,还望徐堂主借我几百两银子使使,待我飞鸽传信吾兄,让吾兄通过钱庄还你。” 徐衍山一摆手,回道:“前辈这是说得哪的话,这等小事在下自会安排,只是对不住您与亦兄弟了,也不知那唐依雪使了什么招子,竟请动了总管事。” 徐衍山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做出如此不顾道义的事实属无奈,昨日接西南总管事飞鸽传书,除了严令他与众弟兄不得参与江湖纷争外,还必须即刻将亦天航与公孙自在逐出讨字堂,不然全堂口受断指之刑。 亦天航、公孙自在离开了徐衍山的讨字堂,分别之前四人曾合计,亦天航继续在都庆城逗留只会给唐依雪更多的机会,不如趁她诡计得逞正洋洋自得,迅速偷偷离开都庆,出了城池就如同鱼入大海,天高地阔任遨游。 都庆城西数十里,官道,亦天航与公孙自在纵马驰骋。 这公孙自在内心正在纠结,是独自离开还是继续和亦天航同行?虽说他掌掴了唐冠杰,但以兄长公孙不疑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唐万雄的行事作风,唐门八成不会找他寻仇,继续跟着亦天航只会殃及他这条池鱼。 若是就此分别,身上又无一点银两,徐衍山将许下的银票给了亦天航,这明摆着是拿这身外之物逼公孙自在给亦天航当保镖。 张口去要,这老脸挂不住,下手去抢,又未必能轻易得手,一年未见,这小子的武功大有长进,明明使剑用掌的人,如今却改使了刀,那绝世神兵流光剑裹着粗布背在身后,却从未见他拔过,这老头此刻心有戚戚焉。 “前辈自出城以来,少有言语,可是有心事?”亦天航早就看出公孙自在心不在焉,略一琢磨便知其中缘由,便故意问道。 公孙自在一听,好家伙,我这不好意思说,你既然问了,那老夫就不客气了,便说道:“唉~老夫确有一事,只是没好意思开口,老夫本想与小友同行,逛逛这蜀地大好河山,可是老夫突然想起还欠着宕渠城一酒楼的银子未还,我等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信’字,因此老夫左右为难矣。” 亦天航心中暗笑,这老小子撒谎可真是长口就来,亦天航也不戳破,勒马说道:“既如此,那我二人就此分别,江湖路远,有缘再会。” 亦天航与公孙自在同行,心中也不踏实,这老者行事忒不着调,还是各走各路稳妥。 亦天航说罢便要纵马离去,这一下把公孙自在整懵了,心想:“这饭票要跑啊这是,那不成,这小子要是跑了,还不饿死老夫?”急忙大喊:“亦小友莫急,逛完蜀地这青山绿水,再去还账也不迟。” 亦天航根本没想到徐衍山只给了他银票,没给公孙自在,一听这老头还得跟着,也不好强撵,心中略为郁闷,二人只得继续同行。 这一老一少正要继续赶路,却见前方拐角处烟尘大起,十余骑策马奔来,为首那人正是唐依雪。 亦天航暗道倒霉,真是冤家路窄,她不在都庆城待着,怎么从青城山方向来了?亦天航急忙把头扭了,装着整理马鬃。 唐依雪见官道上二人止步不前、鬼鬼祟祟,本来也没当回事,毕竟那都庆城中的登徒子才是重中之重,连看也没看他二人,已是和亦天航擦身而过,可那公孙自在好奇心忒重,仰着头盯着唐依雪这帮人直看,老眼昏花,直到近前才看清来人是谁,吓了一哆嗦。 这一行人除了唐依雪及几名唐门弟子,其余人等皆是天剑门打扮,领头的竟是任秉平,天剑门时隔一年再次入蜀,还与唐依雪同行,这肯定是来夺流光剑的。 公孙自在看清了唐依雪等人,唐依雪也多看了这仰着头的老头一眼。 “公孙自在?亦天航!”唐依雪立刻反应了过来,急忙勒马,调转马头喊道:“亦天航!” 亦天航听到唐依雪这一声喊,头也没回纵马便跑。 天剑门任秉平一听亦天航在此,流光剑近在眼前,不掩脸上喜色,急忙率众追赶,边追边喊:“亦少侠留步,那流光剑乃我天剑门之物,早年不慎遗失,还望少侠归还,本门自有重谢!” 任秉平一行七人追着亦天航远去,唐依雪策马来到公孙自在身旁,行礼说道:“唐门唐依雪见过前辈,此前舍弟言语冒犯,还望前辈不要记恨,我唐门与亦天航的恩怨,希望前辈莫要插手,晚辈听闻前辈喜好游山玩水,特略备薄礼,以为路资。” 唐依雪说罢便从怀中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双手递给了公孙自在。 公孙自在看着手里的银票,再看看眼前这佳人,还真摆出了一副前辈长者的姿态,说道:“唐万雄倒是有心了,老夫谢过,告诉唐万雄,好好管教管教唐冠杰那小子,见到长辈要客气点。” “谨遵前辈教诲,依雪告辞。” 唐依雪说完便策马去追亦天航,刚跑出了十余步距离,却听得身后公孙自在喊道:“哎,女娃子,老夫说句心里话,你与亦天航那小子的确是蛮般配的,莫要仇恨迷了眼,错过良缘~~~” 唐依雪懒得再理会他,在心底暗骂道:“哼,老不修,还操心起本姑娘的姻缘来了,我看你倒是与他绝配!” 亦天航一路奔逃,天剑门在后狂追,接着便是唐依雪及四个唐门弟子在后。 亦天航倒不是怕敌众我寡,丧命于此,而是那日酒醒后,听说了他对唐依雪做的那些荒唐事,因此有些没脸面对。 亦天航自从结识了邢宗良、刘卿元、余巳仁后,心性便有所转变,机缘巧合又与徐衍山、蒋威称兄道弟,相处了月余,性子已是大有改观,不再似一年前那等狠辣决绝。 这天剑门任秉平在后纵马狂追,见亦天航完全不理会他的好意,便已拿定了主意,若是追得上,亦天航归还流光剑倒还好说,若是不愿归还,便应了唐依雪之约,杀人取剑,天剑门的剑阵还未曾怕过谁。 本来天剑门此次入川,是想请上官律出面,通过刘卿元将流光剑索回,只是那上官律对此事不置可否,只说墓中之物,有缘者得之,言下之意已是颇为明显。 虽说事不成,但任秉平于古墓里阻止唐冠杰作恶,救了凌清霜,青城派欠他一个人情,青城派掌门凌毅君热情挽留,于是天剑门这一行人便在青城山小住了几日。 唐依雪得知天剑门入川寻剑,便偷上青城山,说服了任秉平一同截杀亦天航,唐依雪取命、任秉平得剑,但是这任秉平与亦天航无冤无仇,又不忍直接杀他,便有意示好,能不动手便拿到宝剑那自是最好不过。 亦天航、任秉平相距也不过二三十步距离,唐依雪马快,已是追上任秉平,说道:“任师兄可不要乱了主意,别忘了你已应允,要助我杀了此人。” “唐师妹莫要担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任某必助你斩杀此人!”任秉平被唐依雪这一提醒,当即决定杀人取剑,唐门不可得罪。 唐依雪听后也未答话,便鞭笞胯下良驹,离亦天航是越来越近,只剩十余步距离,唐依雪挥手便掷暗器。 亦天航只听得身后嗖嗖的破空声,急忙俯身闪躲,那唐依雪根本就没瞄向他,而是直接打向亦天航胯下骏马,那马儿中镖吃痛难忍,竟是嘶鸣着直接将亦天航从马背上掀了下去。 亦天航翻身落地,急退到路边,顺手拔刀戒备。 唐依雪收缰勒马,只见其手按马背轻身跃起,双脚连点马鞍借力,空中一个转身便平稳落地,端的是飒爽英姿,飘飘然如天仙一般。 任秉平一行人纵马奔来,借着骏马冲刺直接挥剑砍向亦天航,却是被亦天航一一躲过,任秉平等人策马而回,跳下马来截住前路,唐门弟子也已赶到,一并将亦天航围了起来。 西南风云 四十一 飞星追云月 唐依雪、任秉平率众将亦天航截下,唐依雪看着眼前这若无其事的登徒子,心想:“此人年纪与冠杰相仿,却处惊不乱,实是难得。” 亦天航此刻被围,心中确是并未慌乱,就这区区十几人的围攻,亦天航在嘉武南境时不知经历过多少次。 亦天航右手持刀,盯着唐依雪说道:“唐小姐对在下这执念颇深啊,先是用计逼我离开讨字堂,此时又联手天剑门,在下值得你如此劳费心神?” “姓亦的,你先是重伤冠杰与四叔,又杀我门下弟子,与我唐门早就是不解之仇,本姑娘就是要咬着你又如何?!” 唐依雪面对亦天航有些恼羞成怒,一想到那日城门外的荒唐事,心中就一顿乱跳。 “既然如此,那就别废话了,两次三番放你性命,你真以为小爷我怜香惜玉、不舍得杀你?!” 亦天航虽是心中有愧,但此时唐依雪明显想要他的命,他又怎会束手就擒。 只是这话音刚落,唐依雪阴着脸便率先出手了,两柄飞镖直向着亦天航面门打去,唐门弟子一见唐依雪动手,自是争先恐后朝亦天航招呼。 天剑门任秉平见唐门动手,便带领弟子急忙退到外围,一是防备亦天航逃跑,二是怕被暗器误伤。 亦天航此时可谓是三面受敌,正面是唐依雪,两侧是唐门弟子,背后是陡峭的山体,跑都没地跑,只得挥舞手中刀格挡。 这三面五人同时掷出暗器,亦天航根本顾不过来,颇为狼狈,只得舍命一搏,往唐依雪那逼近,可唐依雪吃过两次亏了,怎会给他机会,亦天航一靠近,任秉平便率天剑门弟子出剑将其逼退,一时竟是毫无办法,被困死了,难道今日真要死在这女子手里? 亦天航已被逼得毫无退路,几刀挡飞了数枚暗器,便将背后长剑卸了下来,只见其左手握着剑身杵到地上,右手反手一刀削开了外面包裹的粗布,一古朴的剑柄便露了出来。 这时又有暗器打来,亦天航不敢耽搁,左手松开剑身抓住剑柄便将流光剑拔了出来,顺势挥舞打飞了袭来的暗器。 这流光剑锋鸣出鞘,任秉平却看直了眼,这剑跟古墓那时早已不同,经过亦天航精心打磨,此刻的流光剑剑如其名,只见那剑刃通体呈墨翠色,细细看去,剑身隐约有暗光流动,亦天航挥舞时,又似有五彩斑斓闪现其中。 任秉平见这宝剑已是按捺不住,开口道:“唐师妹暂且歇息,让我来会会这亦少侠!结剑阵!” 唐依雪见任秉平急于夺剑,又结了剑阵,便与弟子退了出去。 任秉平与六个天剑门弟子持剑上前,任秉平开口道:“亦少侠,今日命丧于此,莫要怨我天剑门无情,只怪你染指宝物!” “哦?呵呵,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你也别怪亦某下手狠辣!”亦天航对任秉平这种伪君子是向来不客气。 二人说罢便交了手,亦天航对天剑门剑阵“飞星追云月”有所耳闻,知其厉害,不敢托大,左手反手持剑,右手舞刀以六冲刀法迎敌。 任秉平的武功平平,但这剑阵之威却是不容小觑,亦天航与他厮杀是颇感棘手,明明几招过后那任秉平已是招架不住,但几次下来却是亦天航差点被那其余六人刺中。 明明那六人各在各的位置,只有任秉平在与亦天航对招,但是每过几招,那六人便会如鬼魅般的出现在亦天航身旁,若不是亦天航早有防备,早就被乱剑刺死了。 这亦天航身在阵中不自知,旁观的唐依雪倒是看出了端倪,虽然看不破这剑阵的奥秘,但对这剑阵杀敌的方法倒是看了个大概。 阵眼便是任秉平,组成剑阵的其余六人并非原地不动,而是随着任秉平出招时刻变换位置,但又互为犄角,若是其中一人受到攻击,其附近的同伴便会迅速支援,此阵可攻可守,几乎没有破绽,就算唐瑛、唐琼面对任秉平这剑阵,也得费番功夫。 亦天航在剑阵中险象环生,苦无破阵之法,已是与任秉平过了三十余招,想先取剑阵其余六人,但每当亦天航即将得手时,却总被数剑齐出,情形与战那任秉平无异,徒劳无功反而空耗体力。 此时亦天航右手握刀插在地上略作歇息,左手便要以流光剑御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自嘲道:“手握宝物却不用,真是可笑!这流光剑绝世神兵,连山谷峭壁都插得进去,何况眼前这些人手中的凡铁。” 主意已定,亦天航弃了直刀,手握流光剑便又杀向任秉平,六合剑法自从练成还未使过,今日便以天剑门这剑阵试招。 任秉平见亦天航还不放弃,暗自冷笑:“管你刀法剑法,在这剑阵中,一切都是徒劳。” 任秉平举剑便迎了上去,二人剑光交错,却只听得铁剑折断之声,只见任秉平手中长剑只剩了半截,右臂已是鲜血直流,在场诸人均傻了眼。 任秉平这才想起那流光剑可是天外陨铁所铸的镇派宝物,与门中的寒星剑、碎云剑并称天下神兵,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亦天航岂会放过眼前机会,迅速向剑阵中其余六人杀去,只听见兵器交锋的声响,那六个天剑门弟子手中已尽是断剑,剑阵已破! 任秉平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心灰意冷之下只闭目等死,却听亦天航说道:“今日亦某暂且放你等一马,这流光剑乃是肖子卿前辈遗物,由赵无锋前辈赠送与我,若是贵派还要来夺,休怪亦某剑下无情!” 任秉平并未答话,捂着伤口率领门内弟子便往一旁退去。 天剑门败了,但唐依雪等人可是毫发无伤,唐依雪见情势扭转直下,在任秉平后退时便出手了,借着任秉平身形遮掩突然掷出暗器。 亦天航早就料到会有此招,从容挡下了暗器,快步赶上任秉平,同样也是借着任秉平身形遮挡,迅速逼近了不远处的唐依雪。 只见亦天航腾空一跃越过任秉平,直接来到唐依雪身前,一剑刺向其咽喉。 这一剑惊得佳人花容失色,急忙以手中飞镖格挡,却被亦天航一剑拍中手腕,将手中飞镖打落,又被大步近到身前,瞬间便被制住。 亦天航左手持剑架在唐依雪脖颈上,迅速转到其身后,朗声道:“唐门人等还不扔掉手中暗器!” 那四个唐门弟子这才反应过来,只这一瞬间,这大小姐又被擒了!说这俩人没关系都没人信! 唐依雪被亦天航擒住三次了,已是心如死灰,正要开口求死,却听身后那登徒子说道:“今日我仍不杀你,若你死在我手里,那个死胖子会跟我没完,今后好自为之。” 唐依雪此时眼眶泛红,心想被这贼子羞辱多次,都庆城外又被当众毁了清白声誉,越想越愤懑,越想越屈辱,猛地抓住亦天航左手,连手带剑一并握住了便往脖颈上划。 亦天航没想到这女子性子如此刚烈,根本没防备,下意识的右手搂着唐依雪的腰便往外拽去,唐依雪被拽的转了个圈,却是直接转入亦天航右臂弯里,这挟持竟变成了搂抱,场面好不尴尬。 唐依雪求死不成,抬头看向亦天航,平静地说道:“你不杀我便罢了,我自己求死你又救我,好,既然如此,那本小姐就好好活着,所受屈辱此生此世必加倍奉还!” 亦天航看了看怀中佳人,说道:“今后你若是还追着我不放,我便取你性命。” 这二人如同江湖侠侣般搂抱着,嘴里却说着最无情的话,看得任秉平及周围众人目瞪口呆。 亦天航察觉到众人异样眼光,也反应了过来,点了唐依雪穴道,对唐门弟子说道:“借你家小姐一用,待亦某安全之后自会放她。” 亦天航说罢便骑上唐依雪那匹良驹,将唐依雪横放鞍前,绝尘而去。 那四个唐门弟子见大小姐被掳,也顾不上天剑门那几人了,急忙回都庆城向唐冠杰禀报去了。 任秉平自知此行入川取剑已是功败垂成,只靠这些人再无成功可能,便率领众弟子踏上了返回洛邑的行程。 都庆城,唐门分堂。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那小贼掳走了我姐!”唐冠杰暴怒不已。 堂下跪着的四人已是汗流浃背,生怕这祖宗大开杀戒。 “还跪着作甚,马上吩咐下去,只要是身在都庆的弟子,都给我放下手头事,全都出去找我姐!飞鸽传书嘉武、德阳、资中,都给我去找!等等!派人也往这三处去找!沿路仔细的找!我姐回不来,你们也都别回来了!”唐冠杰一脸青筋,声嘶力竭地喊道。 “小人得令,这就去办。”这四名唐门弟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下了。 讨字堂堂口,徐衍山、蒋威二人凑在一起,徐衍山故作高深地说道:“听说了吗?唐门在都庆的百十号人倾巢而出,好像是咱亦兄弟把唐依雪拐走了,坊间都传遍了,唐家小姐与亦兄弟私奔了。” “唉~亦兄弟果然是英杰人物,蒋某佩服佩服。”蒋威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 西南风云 四十二 情恨难分 两日后,都庆城西百余里,青城山上一收拾的极为干净整洁的房间内。 凌清霜两眼泛红,已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啜泣道:“师兄,小妹我对他一往情深,他装着看不见也就罢了,却在都庆城外干出那等事来,如今又与唐依雪私奔,我说他一个多月都不来青城山,原来是在都庆与唐依雪私会!小妹我哪点比不上唐门那个冰山?!” 凌清霜听闻坊间这传言,如同被九天神雷来回劈了个通透,说是五雷轰顶也不为过。 廖玉衡看着小师妹如此伤心,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安慰道:“霜儿莫要心急,这江湖流言胡说八道、捕风捉影的多了去了,不要当真,亦兄弟岂是那种招蜂引蝶、风流成性的登徒浪子?更不可能做出如此荒唐事,以师兄我的推测,这私奔一事肯定是假的。” 。。。 资中城军营,余巳仁满脸悲怆:“小邢~,我妹子被人拐跑了,还被光天化日当众轻薄,做出此事的那小王八犊子竟然是‘亦大侠’,气煞我也,老余我跟他没完!” 邢宗良余光偷瞄了余巳仁一眼,暗自偷乐,这邢宗良自从听说了这事,天天跟捡了钱似的,逢人便说他兄弟亦天航把唐门大小姐给拿下了,此刻又怎会顺着余巳仁,只见其满脸坏笑地敷衍道:“老余你也忒小心眼了,亦兄弟那般英雄人物,你雪妹子跟了他又有何不妥?” 余巳仁闻言白了邢宗良一眼:“哼,光天化日玷污我妹子清白,谁知我妹子是不是为了姑娘家的清誉违心跟了他。” 。。。 雒城唐门,只听得堂厅里呵斥谩骂之声,又夹杂着桌椅碎裂的声音,只见堂中立着二人,其中一人年约五十余岁,身材修长,长得是极具威严,颇有一方雄主之风,此人正是唐万雄。 唐万雄满脸怒火:“冠杰那小兔崽子,出了这么大的事竟敢隐瞒不报,我竟然还是从下人的闲言碎语中得知,若是依雪有什么闪失,我绝对饶不了他!” 这唐万雄怒火中烧,一顿咆哮之后,突然想起身旁还有一人,似是顿觉失态,一收愤怒情绪,平和地对身边那人说道:“唐瑛、唐琼伤重未愈,此事还得劳烦齐老,传令雒城所有弟子即刻出发,找寻依雪。” “好,老夫这就去安排,不过门主也不必过于担心,若是亦天航有加害小姐的意思,早就动手了,小姐可不是头一回落在他手里。”回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长老齐融。 “但如齐老所言最好,若是依雪伤了一点皮毛,本门主誓将那小贼千刀万剐!” 唐万雄自十八年前见过这个侄女后,便对这侄女极为照拂爱护,此刻即便是齐融在侧,他也是盛怒难掩。 齐融此时心中却乐开了花:“殿下真是英明神武,若是得了唐依雪的芳心,这日后让唐万雄襄助起事便更为容易。” 。。。 却说当日亦天航掳了唐依雪纵马狂奔,却是慌不择路往嘉武方向去了,二人往南奔了数十里路,亦天航便觉头晕目眩,细一查看,竟是腹部中了一镖,身上多处暗器擦伤及剑伤,之前搏斗厮杀时未曾顾及,此刻已是毒发了。 亦天航急忙服下百祛散,驱马下了官道,于山间林里寻了个隐蔽处将马拴住,又安顿好唐依雪,便开始脱衣治伤。 亦天航腹部中的那一镖伤势最为严重,如今那飞镖尚插在伤口里,血流不止,看飞镖样式做工小巧,上有雪花纹路,应是唐依雪的。 亦天航抬头看了看唐依雪,只见这女子正在盯着他看,四目相对时唐依雪便把头扭了。 唐依雪暗道:“这人一身伤痕,触目惊心,刚才乍一看,竟隐约觉得此人一身杀伐之气,像是从炼狱而来,如同经历过无数次战场厮杀一般!这人不过二十余岁年纪,到底是何方神圣?” 亦天航低头清理伤口,却是晕眩更甚,这身上多处剑伤尚未处理,若是伤口感染,后果不可想象,可此刻浑身无力,若是就此昏倒,等唐依雪穴道自行解开,只怕小命不保。 想到此处,亦天航便要穿衣骑马离开,刚站起来走了没几步,却是一头栽倒在唐依雪身前。 唐依雪见亦天航一头晕倒,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便安心运功解穴,只待解了穴道便杀了眼前这登徒子。 天色渐暗,唐依雪已是香汗淋漓,终于将穴道解开,站起身来略一活动僵硬的四肢,低头看了看眼前那个光着上身的小贼,俯身拾起流光剑便要一剑刺下,却突然想起与亦天航的种种纠葛,又是心头一悸,略有不忍,手握宝剑竟颤巍巍难以刺出,挣扎了许久终是下不了手,剑从手中跌落,两行清泪沿脸颊滑过。 这女子虽与亦天航交际不多,但均是生死较量,此时已心生情愫却不自知。 唐依雪跪坐在亦天航身旁,撕下衣襟便帮亦天航处理起伤口来,待包扎好各处伤口,便要给亦天航披上衣服,那纤纤玉手却鬼使神差、略有颤抖地抚摸着那一条条伤疤,看着那墨色麒麟刺青,脑中细想起种种过往。 古墓初见,刀剑相向,都欲置对方于死地,却莫名其妙被其挟持有了肌肤之亲。 垫江截杀,本是誓除此贼,却中了己奉大哥的迷药,这人却是等我苏醒,方才离去。 都庆城外,一场闹剧,被他当众亲吻轻薄毁了清誉。 官道相遇,处处杀招,他却又手下留情,本欲求死,却又被他所救。 这点点滴滴、恩怨纠葛,只怕此生再也割不断、理不清了。 “摸够了吗?”唐依雪正暗自神伤,却突然听到这四个字,那玉手如同触电般缩回,显然是那登徒子醒了。 “本姑娘见你昏迷,便帮你包扎伤口,省得你失血过多死了,本姑娘再落一个见死不救的下场。”唐依雪急忙解释道。 “你我本就是仇敌,何来见死不救一说,虽说我几次三番未曾杀你,那是因为余巳仁那胖子。”亦天航强撑着坐起,边穿衣边说道。 唐依雪脸上莫名失落,听到余巳仁三字,却又问道:“余巳仁可是我那己奉兄长?他可还好?” “那胖子已到护蜀军做事,有了官身,你唐门也未必敢轻易动他了,只要不战死沙场,性命无忧。” 亦天航边说边穿上了上衣,盘膝一坐便要运功调息,又见身旁跪坐着的佳人在傍晚凉风下已有些瑟瑟发抖,于心不忍,便强撑着起身,说道:“天色已晚,这深山野林难免有猛兽出没,你我还是尽快寻个人家落脚为好。” 这二人略一收拾便继续上路了,此时这亦天航也不便再点唐依雪穴道横放于马鞍前,两人便一前一后骑着这一匹马往官道方向走。 山路颠簸,唐依雪在前、亦天航在后,紧紧相依,唐依雪面色泛红、亦天航身子僵硬。 天色昏暗,二人早已不记得来路,兜兜转转竟是找不回官道了,二人就这样信马由缰,走了良久方才找到林中的一处木屋。 屋外十步范围内的草丛树木被砍伐过,弄出了好大一块空地,像是山中猎户、樵夫落脚的地方,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两人便径自进去了。 这屋内布局还算宽敞,足够四五人休息,收拾的也算干净,一应物件都齐备,堂屋中央还有处熄灭的篝火,篝火上架着一口铁锅,亦天航找来干柴生了火,二人围着火光坐着,夜色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人心中各起涟漪,却又相对无言,不久便各自睡下了。 半夜子时,亦天航突然被开门声惊醒,只见月色下,一大汉站在门口,右手提着一把九环刀,左手拖着一人不知死活,门外叽叽喳喳还有人声,也不知几人来此。 这大汉也发觉屋内有人,低声道:“屋内何人?老子的地盘也敢乱闯!” 唐依雪也被这嘈杂声惊醒,亦天航此时已起身持剑戒备,开口说道:“在下赶路误了时辰,不得已前来投宿,见屋主不在便冒昧进来了,既然阁下不好客,那我等离开便是,这有十两散碎银子,权当房钱。” “哦?原来是来投宿的,呵呵,无事、无事,老子还以为是蟊贼,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人和钱财都留下吧!哈哈哈哈~~~”那壮汉极为狂妄地大笑着,这明显不是善类,只怕是以劫道为生的贼匪。 “此地临近青城山,你等竟敢在此行凶,不知你是无知蠢货还是嫌命长了!”唐依雪根本就不惧这等贼寇,便开了口。 唐依雪这一说话不要紧,那大汉两眼放光大喜道:“弟兄们,这里竟然还有个女扮男装的傻娘们~哈哈,你二人还真是够糊涂的,这里离着青城山上百里路呢,哈哈,今夜真是收获颇丰,杀了这小子,留下那娘们好好快活一番!” “混账!本姑娘先杀了你!” 唐见雪说罢便出手了,已是打出数枚暗器,大汉却是抡起手中那人,将暗器尽数挡了,顺手又将手里那人扔向亦天航,挥舞着大刀便杀了进来,门外的几个贼匪也是各拔兵器戒备。 亦天航闪身挡到唐依雪身前,低声说道:“此人功力不俗,小心应对。” 唐依雪见亦天航将她护在身后,心中一阵悸动,看着身前这英武的身姿,竟一时失了神。 西南风云 四十三 定情 亦天航挥剑与那壮汉厮杀,见身后唐依雪在原地愣神,便回头喊道:“想什么呢?!” 唐依雪听到亦天航呼喊方才回过神来,脸上又泛红晕,夜色下却是无人察觉。 唐依雪见那大汉竟与亦天航斗得不分伯仲,便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山贼,屋内空间狭小,唐依雪有意以暗器相助,却不得出手,生怕误伤了亦天航。 那大汉见一时半会拿不下亦天航,便抽身往屋外退去,一旦出了这屋子,有外面的三个弟兄帮手,杀了这小子易如反掌。 恶汉退到了外面,亦天航并未追出去,却是回到唐依雪身旁,低声说道:“此人武功不弱于我,屋外不知还有几人,待会冲出去,我拦住他们,你去屋后骑马赶快离开。” “我若走了,那你呢?”唐依雪小声问道。 “呵呵,小爷自会应对,这区区几人还留不下我。” 此时这二人一言一语的,已浑然不将对方当作仇敌了,但唐依雪这性子岂会将亦天航单独留下?口上应了,心里却是早有了主意。 亦天航飞身突出门外,与那恶汉再度交上了手,门外还有三人,一见亦天航自投罗网,也纷纷围了上来,只听得兵器交锋的叮当声。 唐依雪却并未随亦天航杀出门去,只见这女子抄起地上长凳砸开了窗户,借着月色向那几人掷出暗器。 只是唐依雪身上的暗器已没剩多少,截杀亦天航时几乎用尽,此时更是力求每发皆中,只听得痛呼声起,却见一瘦小贼人捂着脖子中镖倒地,已是活不成了。 那恶汉见状向另外两个贼子喊道:“这娘们是唐门的人,小心暗器!” 唐依雪见杀了一人,略舒一口气,瞄着另外两人便又出手了,只是那二人已有防范,后退数步避开亦天航的剑锋,便将唐依雪打出的暗器尽数挡下,嘴里不三不四地喊着:“小娘们~别急,待会大爷们再去伺候你,哈哈哈哈~” 唐依雪此时一心想帮亦天航,哪会被这等下三滥的言语刺激,心中是极为平静,摸出最后几颗飞蝗石,只待机会。 恶贼死了一人,亦天航压力减轻不少,那为首的恶汉见仍拿不下眼前这小子,心中略急,却没发现那九环大刀早已崩坏了多处刀刃。 恶汉舞刀缠斗间,只听得铁器断裂之声,却见身旁同伴一手捂着胸口,耷拉着脑袋便一头跪了下去,其手中长刀已断为两截,竟是连人带刀被流光剑劈死了。 另一人见同伴惨死,恼羞成怒,欲从背后偷袭亦天航,却被唐依雪瞅准机会几颗飞蝗石打中后脑,脑浆迸裂而死。 此刻只剩那恶汉,恶汉见同伴皆死,怒火中烧,大骂道:“哪来的狗男女!竟敢杀我弟兄,今日你二人休想死得痛快了!” 恶汉话音刚落,手中九环刀却被亦天航一剑斩断,剑锋划着一道弧线将头颅带起,只听得这恶汉口中最后四个字:“好快的剑!” 唐依雪走出屋外,看着亦天航左手持剑立在那月光下,莫名心想:“若是这一生能与他携手江湖,也是极好的。” 这念头一起,又觉荒唐羞赧,收拢心绪才走上前去,说道:“你?可无碍?有没有受伤?” 亦天航回过身来,说道:“这四人武艺不凡,绝不是无名之辈,你唐门横行蜀地,对这几人可有印象?” 唐依雪听到“横行”二字略一愣,白了亦天航一眼,轻扶下颚想了想,说道:“看这几人所用兵器,倒是与前几年被通缉的四个恶人相似,只是这四人早已销声匿迹,怎会又突然出现在此处?” “可是几年前被官府通缉的天南四煞?”亦天航前些年曾替官府捉拿要犯,自是知道一二。 “不错,应该就是他们,如今通缉布告仍然有效,赏银八百两。”唐依雪看向亦天航,说道。 “好。” 这二人说完,只见亦天航抄起地上的断刀,去砍下了那三人的首级,又去将那恶汉的首级捡回,去屋内寻了个麻袋,一股脑装了进去,这是打算领赏了。 二人回屋歇息,亦天航又生起了火,唐依雪便去查看方才被当做盾牌扔进屋的那人,只见火光映射下,那人竟然身着官服,早已断了气。 亦天航见唐依雪面色凝重,便也上前来,看到这被掳之人一身官服,便知此间事并非小事,这几个消失多年的恶人突然出现,却绑了官府中人,只怕这里面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唐依雪看了看亦天航,眼中竟是少有的不安,这佳人此刻已是满脸疲惫,官家之人,身死,多处暗器伤口,这尸身要是被他人得去,唐门便脱不了干系了。 亦天航见唐依雪一脸漠然失了神,也不做声,上前拽起那具尸身便拖了出去,不一会便见屋外火光冲天。 唐依雪转头向外望去,只见亦天航已将那尸身点燃,熊熊大火之下,岂会再留下证据? “他又为我解了难,他到底是何心意?唉~”唐依雪心思杂乱,叹了口气便去床上躺下休息了,今日她太累了,一日之间多次心神反复,早已心乱如麻。 亦天航处理完外面那几具尸体,便进屋烧了锅热水,方才奋力厮杀以致身上多处伤口迸裂,必须得重新清理包扎,亦天航脱下上衣便要清洗,后背却突然多了一双玉手,轻轻按着亦天航的肩。 “我来吧,有些伤口须旁人,你自己是够不到的。” 唐依雪从怀中摸出一块巾帕,用热水浸湿了给亦天航擦拭伤口,又用金创药涂抹好,最后轻轻吹拂,好让药粉尽快结干,处理得是极为细心。 这佳人气若幽兰,亦天航端坐在那,早已心不由主,便闭目沉思,稳定心绪,却是想起当年的虞问兰,也是如此细心为他疗伤。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玉手终于离开,亦天航便要起身穿衣,睁开双眼,却见唐依雪正跪坐在他身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两人四目相对,终是把持不住。 一夜巫山云雨,第二日午后待亦天航醒来,身边却已不见佳人,只有那点点落红似乎在讲述着昨夜之事,唐依雪走了,不辞而别,只在墙上留下了两个字,“珍重”。 亦天航心中颇为失落,这心性狠绝的年轻人此刻也是泛起万般柔情,从未有女子如此待他,只想着今后必会再相见,到那时便不再放手,但这心中所愿又岂会尽如人意? 亦天航看了眼床单上的落红,几剑将那处斩下,仔细叠好,收入怀中,那几颗人头扔在屋外,只当赠与有缘人了。 亦天航骑了那恶汉的马往山外寻去,寻着官道驿站已是午后申时了,跟驿卒打听方才得知此路北往都庆南连嘉武,自驿站往北四五十里有一岔路口,北偏东方向是都庆城,西北方向是青城山,这驿站离都庆近百里路,距青城山稍远,距离大约一百五十多里地,快马疾驰也得大半日路程。 亦天航算了算时辰,若是此时继续赶路,赶到都庆只怕城门也关了,去往青城更是入夜才能抵达,如此不得不在驿站滞留,只待再歇息一晚,明日清晨再启程前往青城派。 次日一早,亦天航便起身往青城山赶去,精进剑法迫在眉睫。 虽然亦天航的武功在武林年轻一代中少有敌手,但与刘卿元、唐万雄、上官律等人相差甚远,若要报国恨家仇远远不够,只那北周、南齐豢养的高手就能轻易杀了他。 亦天航策马慢行,已是时近傍晚,奔波一日早已人困马乏,青城山也已近在咫尺,心中突然挂念起唐依雪:“她应该回到唐门了吧,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而此时的唐依雪刚回到雒城唐门,正在向唐万雄请罪。 唐门堂厅,唐依雪一进门便单膝跪下了,朝着唐万雄行礼说道:“依雪拜见伯父,给伯父请安了,此次追杀亦天航,依雪不慎被他挟持,致使唐门颜面扫地,还请伯父责罚。” 这唐万雄方才便听闻这宝贝侄女回来了,高兴不已,此时见面又不能失了威严,便故作不悦地说道: “回来便好,被那小贼挟持,没伤着便是万幸,要说颜面扫地,都庆城外早就被天下人耻笑了,那又何妨?!我唐门的颜面和地位从来也不是靠旁人捧起来的,而是我唐万雄一步一步打出来的,你受的委屈伯父自会替你讨回,不过你这次犯错不小,罚你半年不得外出,好好在门内思过!冠杰那兔崽子隐瞒不报,昨夜便被我揪了回来,已经挨了家法处置了,你若得空,替伯父我去看看他吧。” “是,谢伯父,依雪退下了。” “等等,还有一事。”唐万雄说道。 “伯父还有何吩咐?” “你之前追杀的那个女子,今后不要管了。” “伯父,为何?那女子杀我门中弟子十人,怎可就此放过?”唐依雪不解。 “她是三绝门攀云道人的亲传弟子,前些日子攀云老道亲来蜀地,已将那女子带回中原,期间曾来了雒城一趟。”唐万雄说道。 “是来登门道歉赔礼的?”唐依雪问道。 “是来评理的。” “什么?他弟子杀了人,竟还有脸上门论理?” “好了,不要再纠缠此事了,你退下好好休息去吧。” 。。。 却说三绝门攀云道人闭关修炼半载,临过年时出的关,却不见了他最为疼爱的女徒儿,便寻了二徒弟梁皎问话,才知枢阳山古墓探宝时,虞问兰竟是独自寻那亦天航去了,至今未回。 这老道又苦等了两月多,实是放心不下,便与几个弟子乘船入蜀,四月抵达江州,多方打听之下,却是得知唐门追杀一白衣女子已半年有余。 老道震怒,本想杀上唐门,却又担心爱徒安危,便暗中找寻虞问兰踪迹,找了月余,才在乌陵郡一偏僻县城的客栈里寻着虞问兰。 当时那虞问兰正十分惬意地饮着小酒,师徒相见没有泪眼婆娑、相拥而泣的感人场面,却是大眼瞪小眼,虞问兰想跑,被攀云老道一把擒住。 这期间唐依雪、齐融、唐瑛、唐琼尽被刘卿元等人击败,唐依雪去了都庆找唐冠杰汇合,齐融、唐瑛、唐琼先后回了雒城,唐门因刘卿元的事已焦头烂额,根本对攀云道人入蜀的事一无所知。 而亦天航一行人正窝在德阳绝刀门,邢宗良却是避过一难,那攀云老道因为虞问兰与唐门的纠葛,竟把邢宗良杀他弟子的事给忘了。 之后便是三绝门众弟子“押送”虞问兰回中原,攀云道人只身登临唐门,找唐万雄说理,至于二人如何掰扯清的,也只有他二人知道了。 可惜那虞问兰入蜀一趟,算是白来,只她操心担忧亦天航之境遇,亦天航却不知这女子为他吃的苦。 亦天航纵马上了青城山,只见那夕阳之下群峰环绕、林木幽翠,端的是一处开山立派、潜心修练的绝佳之地,亦天航正专心观赏这山中美景,却听得一声呵斥:“你乃何人?还不速速下马,我青城重地不得骑马通行!” 亦天航循声望去,只见几名青城弟子快步奔来,心想:“这青城派号称名门正派,门下弟子谦恭有礼、忧国忧民,看来这传言也有些水分,只这高高在上的语气还有哪门子的谦恭有礼?!” 亦天航也未答话,一跃下了马,牵着马便往山上走,为首的青城弟子见亦天航无视于他,脸面上颇有些挂不住,当即拦住去路,又质问道:“你是何人?!竟敢骑马上山?!” 西南风云 四十四 登青城 亦天航风尘仆仆赶到青城山,这刚一上山便被几个青城派弟子拦了。 “如今匪患猖獗,见你打扮可不似那良民百姓!来我青城山有何图谋?” 这拦路的青城弟子中等身材,圆脸小眼,略胖,看模样应有二十七八岁,应是这几人的师兄,只是这人说话间眼珠乱转、眼神躲闪,竟有一丝阴险的味道。 亦天航这两日与人厮杀,身上多有血渍,此刻这形象的确有些不入人眼,便停步看了那弟子一眼,说道:“我来贵派拜访上官前辈,恰才不知青城规矩,还望兄台让步!” “哼!不知哪来的贼子,你说来拜访上官师伯,可有凭证?!”这人刚才丢了脸面,见亦天航回话又有些桀骜,此时便有些纠缠不休的意思,想要教训教训亦天航。 亦天航看了眼其余几名青城弟子,原来是有女弟子在,方才明白眼前这人为何如此,便不客气地说道:“你想在你师妹面前逞英雄,那麻烦请找对了人,别不知死活,招惹你根本惹不起的人!” “臭小子!竟口出狂言!今日我便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知道我青城弟子更不是好惹的!”拦路这人闻言瞬间恼羞成怒。 “嗯?放马过来便是。” “你~~~!” 二人说罢,这拦路弟子拔剑便刺,亦天航左手去拔流光剑,却忘了几日前破天剑门剑阵时就已将剑鞘遗落,此刻这流光剑是以粗布裹着绑在背后,自是拔不出来。 这拦路弟子见亦天航连兵器都拿不出来,心中大喜,持剑直刺亦天航胸口,那几个旁观的弟子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钱师兄,莫要伤人性命!” 这姓钱的青城弟子哪里还听得进去?此时只想一剑刺死眼前这狂妄之徒,大不了回门报一个疑似贼寇,被他不小心误杀了。 不过这心中盘算挺美好,现实却很残酷,这位钱师兄兴奋之余,只觉胸口如同撞上巨石一般,胸骨断裂声清晰可闻,尚未看清亦天航何时如何出的掌,整个人便被击飞了回去,摔在地上吐血不止,已是起不来了。 方才亦天航侧身闪过刺来的长剑,以混元功催动混元掌,真气汇聚掌心,左掌全力一击,这一掌下去虽达不到摧经断脉、废人武功的地步,但也足够让这姓钱的经脉受损、内伤严重。 亦天航此次出手如此狠辣,只因这姓钱的咄咄逼人、太过霸道,言语纠纷而已,这人竟然想要取他性命! 旁边青城众弟子见钱师兄被重创倒地,急赶上前来,两个女弟子查看钱师兄伤势,另外三个男弟子将亦天航围了起来。 其中一白面青年开口道:“哪来的贼子,竟敢在青城山出手伤人!识相的就随我等回翠峦峰接受上官师伯处置,不然就地格杀!” “哦?方才是你提醒那混账莫伤我性命吧?好,在下本就是来拜访上官前辈的,便随你去。” 亦天航说罢便牵马往山上走,青城几人将亦天航围在中央,不敢贸然行动,只得步步戒备,几人已是汗透衣衫。 这一行人一路无言,青城派山门也近在眼前,只听见一女子喊道:“林师弟,你们不去巡山,怎么回来了?” 那白面弟子一听大喜,大声回道:“凌师姐,快去通知上官师伯,有人闯山,钱师兄重伤昏迷!” 这凌师姐自然便是凌清霜了,凌清霜一听这话哪还有心思去通知上官律,吩咐了一个看守山门的弟子前去禀报,她自己却飞奔了过来,边跑边喊:“姑奶奶倒要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来青城撒野!” 凌清霜奔到近前,却愣在了那,只看着那牵马的贼子,心里止不住地砰砰乱跳,朝思暮想的人到了,即使胡子拉碴、衣着破旧,也是一眼认出。 “亦大哥。” “嗯。” 半晌,凌清霜终于憋出仨字来,亦天航木头疙瘩似的嗯了一声,凌清霜正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却见山门内冲出二三十名弟子,已将亦天航围了。 上官律施展轻功落到亦天航身前,定睛一看,手捋胡须说道:“亦小友下手可真是够狠的,我那钱师侄只怕要休养数月了,若是小友功力再深厚些,只怕那小子得命丧当场!” 上官律似有不悦。 “晚辈拜见前辈,此事确是晚辈出手过重,只是这事中原由,还望前辈能听听各位青城高徒的说法。”亦天航回道。 亦天航虽说是来精进剑法,但也不是低三下四非得求着来的,说话自然有一说一,不受丝毫委屈。 那几个目睹事情经过的弟子全都低头不语,上官律看在眼里,猜是钱姓弟子不占理,便开口说道:“你等随钱世丰巡山,皆参与了整件事,可如实讲来,不可隐瞒或替人开脱。” 那林姓弟子终是大胆开口:“禀师伯,我等随钱师兄巡山,遇见此人骑马上山,钱师兄上前拦阻,二人发生言语冲突,后来钱师兄气不过便出剑相刺,我等未及阻止,钱师兄便重伤倒地。” “可有遗漏?”上官律接着问道。 “钱师兄言明不得骑马上山后,这人便牵马而行了,不知钱师兄为何又与此人理论。” “还有呢?” “这人曾提过要上山拜会师伯您,但钱师兄不信,而且钱师兄一出剑便直刺此人胸口,我曾出言提醒莫要伤人性命。” “好了,你等退下吧,这位亦少侠是我青城贵客,有老夫在此便可。” 青城众弟子闻言便都散了,上官律上前一手牵过马来,便往里走,这堂堂西南武林响当当的人物竟主动为亦天航牵马。 上官律这番动作却是让亦天航不知该如何是好,愣在原地说道:“前辈?” 上官律却是边走边说:“让小友见笑了,老夫管教不严,门下弟子众多,竟有仗势欺人者,不过小友出手太重,那钱师侄已然重伤,老夫也不便再责罚他,若是再罚了他,只怕日后小友与青城众弟子也不好相处了。” “晚辈明白,多谢前辈,今后晚辈还要劳烦前辈指点。”亦天航急忙跟上,他对上官律还是颇为尊重的。 凌清霜也跟了过来,蛾眉一挑,开口道:“月余不见,亦大哥可真是饱经风霜,历经人事啊~” 凌清霜这言语间多有挤兑之意,亦天航与唐依雪在都庆城外那荒唐事早就传遍了周边各郡县。 亦天航知道这小妮子故意讥讽,也未计较,便回道:“还好,江湖险恶,多经历些自然好些。” “哼~”凌清霜见亦天航故意错开话题,心中略有不满,不过回头一想:“这人都到了青城了,近在咫尺,以后便会日日相处,本姑娘还不信撬不开他的心,管他之前那些传言真假。” 想到此处,凌清霜竟是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了。 上官律早已看在眼里,暗道这年轻人的事可真麻烦,只盼亦天航在青城能转了性子,成为武林正派的后起之秀,若如他之前那般心狠手辣,纵是心存正义,也难保不走入邪道。 亦天航跟随上官律与凌清霜进了青城派,首先自是要去拜见青城掌门凌毅君。 青城派会客堂厅。 “爹,这便是我跟你提起的亦大哥,怎样?你女儿我看人的眼光还不错吧?”凌清霜此刻正依偎在凌毅君身旁撒娇。 凌毅君对这女儿的心思早就有所察觉,今日一见亦天航是极为满意,这年轻人姿颜雄伟、一表人才,听上官律提过,其武功更是在年轻一辈里出类拔萃,且行事颇有侠义之风,只是听说出手过于狠辣,杀了唐门不少人,今日未进山门便又打伤了费师弟的弟子,只期望这年轻人在青城的这段日子能有所改变。 亦天航刚才进屋便已经向凌毅君行过礼了,此时细细打量,只觉眼前这老者仙风道骨、超凡脱俗,比之上官律更无人间烟火气,亦天航正要说出天南四煞的事,却听到凌清霜那毫不隐瞒心意的话,一时间略为尴尬,便看向上官律。 上官律也是拿这个侄女毫无办法,只得开口道:“师兄,亦小友远道而来,风尘仆仆,不如先行歇息,晚饭时再来拜见可好?” “嗯,不错,老夫只顾着高兴,竟怠慢了小友,师弟你安排便是。”凌毅君说道。 亦天航辞别凌毅君,便由上官律领着去客房安顿下了,路上亦天航将天南四煞掳绑官员的事告知了上官律,上官律也是猜不到其中缘由,因门中还有事务,便吩咐凌清霜招待亦天航。 上官律一走,凌清霜自是满心欢喜,见亦天航那一身衣衫满是血渍,便吩咐门内弟子给亦天航准备热水、木桶盥洗,不一会这热水、浴桶已尽皆送至亦天航房内,凌清霜却还赖在屋内不走,跟亦天航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眼见天色渐黑,亦天航可不想误了晚饭时间,便说道:“凌姑娘,在下要洗浴了。。。” 凌清霜瞬间俏脸通红,应了一声便如脱兔般溜出门去,却又突然想起亦天航那身衣着已是多处破损,又没有换洗的衣物,便站在屋外说道:“亦大哥,你慢点洗啊,我去师兄房里找几件衣物给你,师兄前些日子下山刚买了好几套。” 。。。 西南风云 四十五 树欲静、风不止 青城派后院,酉时,亦天航已换上廖玉衡新买的朱红色劲装,边走边郁闷,这颜色,廖玉衡这品味。。。唉?从没见过廖玉衡穿红色啊? 亦天航忍不住便问向身旁的凌清霜:“廖兄只买了这一套衣服?可还有其他颜色?” 凌清霜心头偷乐,说道:“对啊,就这一套还没穿过,这颜色多好看多喜庆。” 原来这朱红色劲装是去年凌清霜买给廖玉衡的,廖玉衡嫌这颜色太过招摇,就一直压箱底了,今日亦天航到来,这衣服终于被凌清霜翻了出来,重见天日。 亦天航颇为无奈,没法,等熟悉了青城山,过几日下山再去买套别的吧。 “亦大哥,你我相识也有一年多了,你总叫我凌姑娘、凌姑娘的,你喊师兄都是廖兄,怎么与我却是如此生分。”凌清霜一双大眼忽闪着看着亦天航。 “嗯?谁让你与我初次相识时便那么盛气凌人?” “我、我当时不是跟你认错了吗?” “好吧,你都喊我亦大哥了,我便称呼你凌师妹可好?” “不好,还是生分,你直接叫我清霜便好。” “嗯,好吧,凌师妹。” “叫清霜。” “好,凌师妹。” “亦大哥~~~,你欺负人。” 。。。 这二人一路说说笑笑便往堂厅去了,凌毅君、上官律二人已是准备好了筵席,廖玉衡数日前便去了资中,因此不在山上。 凌毅君、上官律、亦天航、凌清霜四人入座,凌毅君开口道:“小友莫要嫌弃,我青城派素来节俭,不兴奢靡之风,这农家小菜,略备薄酒,权当老夫给小友洗尘了。” “前辈盛情,晚辈愧不敢当。”亦天航极为恭敬地说道。 “好、好,来、动筷,清霜,你别顾着自己吃,也给亦少侠夹些菜。”凌毅君对亦天航是越看越中意。 凌毅君夹了口菜,待嚼了几口咽了下去,放下手中竹筷问道:“不知亦小友此次来我青城山,打算待多久?” “回前辈,晚辈此次上山便是为精进剑法、提升武学修为而来,自然是要学有所成方可下山。上官前辈照拂后辈,听闻我欲前来青城山受教,便一口应允,晚辈实是感激不尽。”亦天航闻言急忙咽下口中之物,恭敬地回道。 一旁的上官律说道:“亦小友客气了,老夫也是见你天赋绝佳且颇有我武林正派侠义之心,才愿让你来此,于武学修习上指点你一二。如今南齐武林鱼龙混杂、乌烟瘴气,正需要亦小友这等后辈奋起勃发、杜弊清源,还武林风清气朗,还百姓安居乐业。” “承蒙前辈看重,晚辈必尽力而为。”亦天航答道。 虽然亦天航此生以复仇为矢志,但总不能在此刻说,你说的这些不关我的事,我习武是为了复仇。 凌清霜见这话题越说越严肃,便插嘴道:“爹,师叔,玉衡师兄何时才能回来?若是师兄在,给亦大哥做陪练多好,如今山上的师兄弟恐怕没人是亦大哥的对手,更别说陪他过招了。” 凌清霜话音刚落,却听见堂外不满之声:“霜儿竟然向着外人,好啊,既然门中弟子不行,那老夫陪他过几招如何?!” 只见一矮胖短须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来人正是被亦天航打伤的那个钱姓弟子的师父,青城派费迁。 这费迁与凌毅君、上官律是师兄弟,但费迁这人天资极差,又不勤奋,年近五十了,武功却是不咋地,因多年未曾与人交手,自以为是唐瑛、唐琼那般的高手,其实可能连廖玉衡都打不过,如今在门中主要负责教习众弟子入门功夫,可以说门内大部分弟子都得叫他声师父,那钱世丰便是他的得意弟子。 青城派习武天分高的弟子早被凌毅君收为徒弟亲自调教,而上官律同绝刀门刘卿元一样,无徒。 这费迁一进门便朝着上官律说道:“上官师兄,门中弟子重伤,你却与行凶之人在此饮酒,是何道理?!” 上官律正要答话,却听凌毅君说道:“师弟莫急,这其中缘由早已查清,是钱师侄莽撞无礼、主动出手在先,怪不得亦少侠。” “哼!钱世丰按例巡山,恪尽职守、未曾懈怠,今日见有贼子骑马闯山,上前拦阻却被其所伤,掌门师兄若不惩处这贼人,只怕众弟子不服。”费迁没理会凌毅君所说,只自顾自说自己的理。 “费迁!亦少侠是我邀请的客人,你身为前辈,要自重!莫要强词夺理、胡搅蛮缠!”上官律已是颇有怒火,大声呵斥道。 “哦?呵呵,恼羞成怒了?今日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老夫不会善罢甘休!”费迁见上官律发怒,也发起狠来。 这三人理论,凌清霜却是不敢插嘴,作为事主的亦天航却开了口:“见过费前辈,晚辈亦天航,误伤钱师兄一事,还望前辈海涵。” 亦天航这不卑不亢、极为平常的这一句话,却像是个火折子,直接点燃了费迁这个火药桶。 费迁大怒着说道:“臭小子!老夫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在这人五人六的!海涵?让老夫刺你个重伤,老夫便海涵了!” 亦天航也不恼,说道:“钱世丰可是你徒弟?” 费迁回道:“不错,正是老夫的弟子!你待如何?!” “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亦天航冷眼回道。 “什么?!臭小子!你再给老夫说一遍?!”费迁闻言暴怒。 亦天航这话一出,费迁直接气炸,便要动手。 凌毅君、上官律哪会想到亦天航在他二人面前也敢如此说话,不留一点情面。二人急忙劝阻费迁,此时的费迁哪还听得进去,吵吵着便要去庭院里比试,要为自己和钱世丰讨个公道。 亦天航向凌毅君、上官律一拱手,说道:“晚辈恰才言语冒犯,两位前辈莫要计较,只是晚辈向来不受窝囊气,今日便斗胆与费前辈一战,还望两位前辈应允。” 凌毅君摸着长须似有深意地看着亦天航,说道:“过刚易折啊。” 上官律只是甚觉可惜,如此一闹,只怕亦天航在青城山是待不下去了,要探清亦天航那“天势四象剑”的来历将难上加难。 一旁的凌清霜却觉得甚是解气,最好亦天航能出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矮师叔。 对于亦天航要对战费迁一事,凌毅君不置可否,上官律见掌门师兄有意放任,便也同意了。 亦天航到了庭院,只见那费迁正轻拭宝剑,头也不抬只用余光扫了他一眼,颇有一副武林宗师的孤傲做派。 这青城武学博大精深,镇派绝学这费迁是一样也没捞着学,天资太差,他师父根本就没传他,所学武功便是基本入门功夫及洗尘诀和回风拂柳剑法,但是这几样功夫他也不精通。 凌毅君、上官律是心中有数,此时也是想借着亦天航杀杀这师弟的傲气,别一把年纪了,却无自知之明,若是下山遇着真正的高手,怕他枉送性命。 亦天航虽然厌恶眼前这矮胖子,但当着凌毅君和上官律的面还是要知礼数的,便向费迁抱拳行礼,说道:“还望前辈不吝赐教,手下留情。” “哼!”费迁也不搭话,冷哼了一声径自出手,以洗尘诀催运回风拂柳剑,向亦天航杀来。 一年前在古墓,亦天航曾与凌清霜交过手,对这回风拂柳剑也算熟悉,这剑法由费迁使出来,确是远胜凌清霜,不愧是浸淫了几十年,俗话说熟能生巧,不外乎如此。 亦天航沉着应对,解开流光剑以六合剑法御敌。 何为六合,子丑合、寅亥合、卯戌合、辰酉合、巳申合、午未合,是为十二地支六合,又名逆合、破合、情合、暗合、刑合、明合。 赵无锋传于亦天航的六冲刀法的六冲便是子午冲、丑未冲、寅申冲、卯酉冲、辰戌冲、巳亥冲,又名战冲、背冲、闲冲、杂冲、变冲、隐冲。 六合、六冲这两套武功均以十二地支为依据创出。 亦天航与费迁已是交上了手,二人你来我往拼了二十余招,以费迁的料想,只需几招便可制住亦天航,可他没想到这一二十招下来竟然没讨到一丝便宜,已有些老羞成怒,此时可谓是怒火中烧。 这傍晚院中的打斗声格外清晰,已引来众多弟子围观,竟有没吃完饭的弟子端着碗筷来了,费迁那老脸颇有些挂不住,心急火燎间却又打起了歪主意。 费迁眼珠子一转,说道:“小子,你来青城山是因为我那师侄女吧?哈哈,简直是痴心妄想,我侄女这等女子岂是你这种乡野小子可以高攀得起的?!霜儿这丫头早就对廖师侄芳心暗许了。” “师叔胡说!”凌清霜却是急了眼,在一旁直跺脚。 亦天航听到这话知是费迁想要激他,让他乱了方寸,但费迁这算盘打错了,这众人眼中如仙子般的凌清霜,在亦天航眼里却与路人无异。 “哦?是吗?”亦天航懒地搭理他,看似随口答话,手中剑却不再留情。 亦天航心中暗道:“此人身为长辈,却如此心术不正,竟以小辈清誉为手段,若不教训教训他,岂不愧对那个直喊‘亦大哥’的可人妹子!” 围观众人只觉亦天航好像突然变了招,凌毅君、上官律瞬间惊觉,天势四象剑法!凌毅君扭头看了上官律一眼,此时方才确信上官律之前所言不假。 风剑剑招一出,费迁便绝望了,他倒不知这是何剑法,只觉得之前亦天航所使的剑法虽然精妙,但远非此刻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费迁细细一想,方才之前那二三十招,仿佛是这臭小子有意拿他练剑,现在的剑招才是这小子的看家本领! 这费迁武功本就不济,此刻又乱了心绪,斗了没几招,便被亦天航一剑斩断手中长剑,划伤右臂败下阵来。 西南风云 四十六 故人高徒 费迁落败,周围围观的弟子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人群一阵低呼声,似是不可置信,费迁师父竟被这年轻小子轻易击败了。 费迁捂着伤口,已是羞愤难当,狠狠地盯着亦天航说道:“少侠武功高强,老夫甘拜下风,告辞!”说罢便低头离开了,围观弟子中有与他亲近的急忙跟了上去。 凌毅君示意众弟子退散,便招呼上官律、亦天航、凌清霜进屋,各自回座,凌毅君也不多说,只说了一句“我等继续吃饭。”。 上官律也捉摸不透掌门师兄的意思,怕亦天航被赶下山,便开口道:“师兄,费师弟他平日张狂惯了,向来目中无人,今日被亦小友教训一下也好。” “嗯,我知道。”凌毅君随口应道,却突然话锋一转:“只是没想到亦小友的武功已到如此境界,轻易便击败了费迁,这等身手在武林年轻一辈里可以说是无人能及了,玉衡也未必是对手,老夫之前只是听闻,却未亲眼见到,今日一见却是名不虚传。” “前辈谬赞,晚辈不敢当,全仗宝剑之利。”亦天航回道。 凌毅君若有所思,说道:“剑是好剑,天剑门的镇派宝物自是远非凡兵俗铁可比,只是不知小友这天势四象剑法是从何处学来,这上清派的绝学早已失传四十年了,若不是老夫与师弟少年时曾亲眼见过这绝妙的剑法,怕也不识得。” 亦天航没想到凌毅君与上官律竟识得“天势四象剑”,心中暗忖:“难道上官律邀我来青城是为了这套剑法?” “亦小友不要多想,老夫少年时曾在上清派见过这套剑法,我青城派也不会觊觎他人之物。”上官律却是看出了亦天航的心思。 亦天航见这两位非要问清这剑法的来路,便说道:“回前辈,这剑法乃我师父所授,恩师已离世两年了。” “哦,老夫听师弟提过,你师父应是四十年前上清派的弟子,可方便告知姓名?”凌毅君颇有问到底的意思。 亦天航见已不便隐瞒,便回道:“还望前辈能为晚辈保守秘密,此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悉,恩师便是四十年前上清派掌门嫡传大弟子施翊。” 这施翊两字一出,凌毅君惊得手中碗筷尽落,上官律正往杯中斟酒,那酒壶竟失手跌落,碎了一地,二人晃了神。 良久,凌毅君看了看上官律,说道:“没想到啊,施师兄竟有弟子存世,好,好啊!当年你我不过十余岁年纪,随师父拜访上清派,小住了半年时间,期间多得施翊师兄教诲,此生受用无穷。今日故人高徒在此,你我竟然不知矣~~~” 凌毅君说罢便急忙吩咐凌清霜去屋外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师兄,四十年前掌门师伯不辞而别,便是与绝刀门赵前辈等人救护大周皇族去了。古墓中,据赵无锋前辈所说,亦小友的师父为了掩护众人撤退独自断后,这人只怕便是施翊师兄了!” 上官律难掩心中激动,其少年时便以施翊为榜样,对施翊是极为崇拜尊敬,如今得知亦天航是施翊的徒弟,又知晓了失踪了几十年施翊的消息,怎能按捺住心中澎湃! 凌毅君与上官律又细问了关于施翊近些年的事,亦天航自是细细说来,听得二人唏嘘不已,直叹那施师兄为何不上青城派寻他二人。 凌毅君略收悲伤之情,又问道:“天航,你师父埋于何处?老夫当亲往拜祭。” 亦天航闻言稍显为难,寻思片刻,说道:“前辈不要责怪晚辈,恩师离世前曾叮嘱与我,切不可将他长眠之所告与他人,任何人都不可。” 上官律看向凌毅君,说道:“这世间是如何亏待了施师兄,竟是死后都不愿被人打扰。” 凌毅君并未接话,只看着亦天航,眼中却是多了关爱之意,待平复了心绪,说道:“天航,老夫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这突如其来的好意,亦天航是万万没想到,还未答话,上官律却说道:“师兄你门下弟子众多,不如师弟我收天航为徒。天航,老夫这一生可从未收过徒弟。” 亦天航此生只认那邋遢老头为师,怎会再拜师父,便开口道:“多谢两位前辈厚爱,但晚辈还是那句话,此生已有恩师,我之师也只有恩师一人。” 凌毅君和上官律闻言颇为失落。 凌毅君说道:“也罢,这事不可强求,天航你何时改了心意,可随时来找我二人。还有一事,天势四象剑法不到万不得已莫要再在人前使用,你师父是施翊的事也不要对外人提起,在你没有傲视天下群雄的实力之前,这些事若是让有心人得知,都会要了你的命。” “多谢前辈提点,晚辈铭记于心。”亦天航回道。 “你可还会上清派其他的功夫?”凌毅君又问道。 “回前辈,恩师还教授了晚辈混元功与混元掌。” “哦?难怪钱世丰中你一掌,不仅胸骨断裂,就连心脉也受损了,这混元功配合混元掌,真气外发专伤人经脉。上清派的武功今后还是少使为妙,混元功还可,毕竟是内功,除了上清派门人,旁人看不出来,这混元掌以后尽量不要使了,除了上清派的这三门武学,你还会什么武功。”凌毅君又嘱咐道。 “在古墓里,赵无锋前辈传给晚辈两卷羊皮卷,一卷是肖子卿前辈所创的六合剑法、一卷是赵无锋前辈所创的六冲刀法,晚辈均有习练,修练六冲刀法时得刘卿元前辈指点,受益匪浅,晚辈此次前来青城,便是想以青城剑法雄厚底蕴,精进六合剑法,然后尝试六合六冲刀剑合璧。”亦天航将此行目的如实说出,毕竟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凌毅君听到此处甚觉惊喜,暗叹此子真乃练武之奇才,竟要独创刀剑合璧,便说道:“好,此事自有老夫,你以后也不要喊老夫前辈了,直接喊我世叔便可。” 上官律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掌门师兄这徒弟没收成,连指点武艺的活都抢,便开口道:“师兄职掌我派,日理万机,只怕误了天航的修习,天航精进剑法一事还是师弟我来吧。” “师弟,此事有何好争的,师兄我功力比你高,自然是师兄来教导。” “师兄,你门下弟子众多,分身乏术,不如师弟我可一心一意地指点于他。” “好了,还争,莫让天航笑话,这样如何,你我一人一旬,别再讨价还价,就这么定了。还有,我打算将洗尘诀传于天航,正好他那混元功练的也是阴脉真气,二者也不冲突。” 上官律回道:“这好人都让师兄您做了。” 凌毅君手捋长须,不再与上官律言语,转头对亦天航说道:“天航,洗尘诀虽非绝世神功,但也是我道家上乘功法,修习时可正身清心、体察天地万物气息之变化,有恢复内伤、修复受损经脉的功效,也可于对敌时减少真气消耗,若是练至大成,更可去除经脉杂气、防止练功走火入魔,对自身内力提升也大有裨益,你可愿学?” 亦天航本就是来跟上官律练剑的,此时却因师父遗泽,得到凌毅君青睐,连青城派不外传的上乘内功都得学了,心中窃喜不已,便答道:“晚辈愿学,多谢前辈,只是青城上乘武学向不外传,前辈如此厚爱,晚辈惶恐。” “呵呵,天航你考虑的倒也周全,那就拜老夫为师。” “这?前辈。” “好了,天航你是施师兄的弟子,老夫自当以子侄待你,何况这天下各派武功若是都视若珍宝,不与外人研讨,与敝帚自珍又有甚区别?我青城派早年也曾与上清派互相探讨过内功心法,今日传与你也无妨,只要你秉行侠义,不为祸武林便可。” “多谢前辈。” “老夫都待你如此了,还不叫世叔。” “是,前辈。” “好吧,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是,世叔。” 。。。 转眼间,亦天航已在青城派待了三月有余,洗尘诀已经小成,内力增进不少,六合剑法在凌毅君和上官律的指导下也是越发纯熟。 当年肖子卿和赵无锋天纵奇才,虽然创出六合六冲这两套武功,但却并未多加雕琢,略有瑕疵,之前六冲刀法经过刘卿元指点,如今这六合剑法又得到凌毅君、上官律指正,这才算是完美无瑕、名副其实的上乘武学。 这期间凌清霜日日与亦天航相处,二人越发的熟络,亦天航如今在屋内沐浴都要严查是否锁好了房门,这凌大小姐进屋从来不敲门,喊着亦大哥就进来了。 廖玉衡也从资中归来,得空便与亦天航过招,两人虽是点到为止、不求胜负,但毕竟实力差距不大,几个月切磋下来,二人的武功竟是有明显提升。 那费迁师叔因败于亦天航,早已没了往日傲气,也自知自己并非臆想中的高手,竟是突然勤奋起来,日夜修练武功,让凌毅君、上官律二人颇是欣慰。 近日,青城派得到消息,这两三个月以来,各郡县官府多有官吏失踪,西南治政司对此事头疼不已。 曾有樵夫到府衙报讯,青城山东南一带山林间有江湖人出没,于是治政司便遣使拜山,请青城派高手出山彻查此事。 凌毅君对这事也极为重视,便安排廖玉衡、亦天航、凌清霜三人下山查探,由上官律暗中跟随保护。 上官律想起亦天航曾经提过,失踪了数年的天南四煞几个月前突然出现,还掳了官府之人,心中顿起不祥之感,便告知了凌毅君,凌毅君也是毫无头绪,这江湖人绑架官员又有何用? 南齐隆武十二年十月十四立冬,天气已略有些寒冷,亦天航、廖玉衡、凌清霜三人清晨下了山,骑马往东慢行,如同下山游玩一般,暗中跟着的上官律颇为无奈,不到半日的路程这三人愣是走了一日,傍晚时分终于到达一处村落。 村子名唤李家村,因地靠青城派,山贼流寇不敢在此地造次,这附近的猎户、樵夫以及农夫便聚居在此,人口不多,只三四十户,百余人。 西南风云 四十七 再回故地 亦天航三个月前上山时曾路过这李家村,当时本想找村中铁匠给流光剑配个剑鞘,恰逢铁匠家儿子患病,一家三口去了都庆城求医。 如今这流光剑的剑鞘,是凌清霜偷拿凌毅君的松风剑剑鞘改的,可怜那青城派镇派宝剑松风剑如今连个剑鞘都没了。 这李家村没有客栈,三人只得借宿百姓家,村民见是青城派高徒投宿,便争相邀请,亦天航与廖玉衡借宿在铁匠家,凌清霜借宿在隔壁孙大婶家。 铁匠姓李,三十多岁,李家村的李,不错,这村子就是他聚集起来的,李铁匠最早做的是樵夫的营生,后来跟着师傅学打铁,如今已有十几年了。 铁匠儿子名唤李铁柱,今年九岁,颇为聪慧,正在村里请的老先生那读私塾,搁铁匠老婆张大嫂那话,孩子名贱好养活。 这李铁柱虽说年龄不大,却也有个江湖梦,也想行侠仗义、仗剑天涯,却总被李铁匠夫妇泼冷水。 廖玉衡见这男娃长相清秀,根骨不错,不习武确是可惜,便有意往青城派引荐。 张大嫂对自家这儿子要紧得很,哪肯放手,直说打打杀杀不是他们这等小老百姓能过的日子,这孩子会个手艺,能养家糊口、安稳一生便是万幸。 李铁匠只顾着抽烟袋锅子,看着廖玉衡与李张氏喋喋不休,咧嘴直笑。 亦天航看着李铁柱,冷不丁地说道:“这孩子眉目清秀、根骨奇佳,练不练武先不说,铁柱这名得改,不能叫铁柱,不如叫遥尘。” 此话一出,屋内其余三人尽皆鸦雀无声,顷刻,廖玉衡说道:“好,亦兄弟给起的这名字好,遥尘、遥尘,远离尘嚣、脱离世俗,好!” 这李铁匠听到这个名字也觉得很好,很有超凡脱俗的意境,便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老婆,说道:“亦少侠给咱儿子起的这名字挺好,以后大名就叫李遥尘,小名叫铁柱。” 一夜无事,次日清晨,三人在铁匠家吃过早饭便要继续赶路,自是留下了银两作为答谢,这李铁匠也是个憨厚人,追了出来死活要将银子还了,并拜谢亦天航赐名之恩,又似有他事扭扭捏捏不便开口。 廖玉衡见状问道:“李大哥可有其他要紧事?但说无妨。” 李铁匠听到这话方才鼓足勇气说道:“我还有个请求,亦少侠昨夜为犬子赐名,犬子极为欢喜,非要拜亦少侠为师,我与内人商议了一夜,决定让他习武,亦少侠能否收犬子为徒?” 凌清霜听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着亦天航说道:“亦大哥,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要为人师表了,恭喜恭喜。” 廖玉衡也是满眼笑意看着亦天航。 亦天航没搭理这二人,看着李铁匠进退两难的站在那,便说道:“好,还请李大哥告诉遥尘,我下次再到李家村时,便收他为徒、教他武艺,可能数月、也可能一年两年,这段时间便让他好好跟着先生读书,若是我来之时,先生说他不服管教、不知礼数,那收徒之事便作罢。” 李铁匠听到亦天航应了此事,心中高兴,急忙拜谢而回。 亦天航三人出了李家村继续赶路,以亦天航意思,先去天南四煞那隐匿于林间的木屋查探,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亦天航三人沿官道往嘉武方向策马疾行了大半日,终于到达那处木屋附近,三人寻着树林隐蔽处将马栓好,由亦天航带路,小心谨慎地往林中寻去,找了大约半个多时辰,那个对于亦天航意义非凡的木屋已是近在眼前。 木屋前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天南四煞的尸身早已不见,屋后那些被砍伐干净的草丛灌木倒是又长了出来。 三人慢慢摸到屋子后面,隐约听到有人语声,只见两三个江湖人在屋前空地上生火烤肉,屋内也有人影闪动。 只听得屋内一人说道:“大哥,时隔数年,这镇武司派我等返回蜀地,专干绑架官差的营生,这到底为何?” “老二,有些事你还是不知为妙,哥哥我也是听令行事,何时何地去哪绑谁都是行武使主动联系我,这镇武司的事,你我还是慎之又慎为好。前些日子,我与老五奉命前来与天南四煞汇合,到了此地却是几具烧焦的尸体,我还是通过屋外的人头才知这四煞已经丧命,也不知是何人下的手,吩咐弟兄们小心为上。” “好吧,一切听凭大哥的意思。” 这屋中二人说完,其中一人便推门到了屋外,只听他说道:“老三、老四、老五,好生戒备,杀四煞的凶手还没找到,保不准那人再回到此地。” “知道了,二哥,你跟大哥真是,这多大点事,至于几次三番的絮叨?那人若是再来,我等杀了他便可,还好向上面邀功。”屋前一人满腹牢骚地回道。 凌清霜戳了戳亦天航,低声说道:“亦大哥,人家要杀了你呀。” 亦天航并未做声,廖玉衡以手指嘴,示意凌清霜莫要说话,三人悄悄后退。 待退到林子里,廖玉衡说道:“近日掳绑官差的便是这五人了,屋内那两人提到的镇武司,应该就是直接听令于北周皇帝的镇武司了。这镇武司高手如云,不知这五人是何方神圣、武功如何,若是贸然出手,万一不敌,只怕打草惊蛇。” 亦天航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廖兄所虑甚是,不过以我推测,能被派到这深山野林与天南四煞汇合,那这几人的地位和武功怕是也高不到哪去,不如我与廖兄摸到近前,先偷袭斩杀屋外三人,剩下二人就不足为惧了。” “哦?亦兄弟有把握?” “七成把握,本想等到天黑下手,只是担心再生变故,不如当机立断,即刻动手。” “好。” 这二人全然没把凌清霜算在里面,一旁的凌清霜有些不乐意,说道:“师兄、亦大哥,我呢?” 廖玉衡不想凌清霜涉险,但又找不到理由,正要开口搪塞,却听亦天航说道:“清霜随后,我与廖兄动手后,若不能将屋外三人全部斩杀,便需你从旁相助,不过你要听我命令行事。” “好,清霜明白。” 凌清霜听到亦天航如此说才算心满意足,一旁的廖玉衡打心底里佩服亦天航这应变能力,随意几句话便将小师妹糊弄过去了。 三人主意已定,便又摸回木屋后面,发现屋内少了一人,正纳闷间,却听见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 亦天航急忙转身拔剑,身后那人见行踪泄露,一脸阴险地说道:“哪来的小崽子,老子去解手,就看到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活腻了是吧?” 听口音,这人便是方才在屋内说话的老二,亦天航三人均未着青城派服饰,因此这“老二”并未认出他们是青城派弟子,亦天航也不搭话,飞身掠去,就要取人性命。 两人相距不过三四步远,“老二”见亦天航杀来,急忙拔刀相迎,却只见人影交错、锋刃相接,这“老二”手中的腰刀直接断为两截,更是鲜血飞溅,其右胸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自下而上延伸至咽喉,“老二”一脸惊恐晃晃悠悠跪倒在地,已是没了气了。 虽说亦天航出手极快,借流光剑之锋利瞬间斩杀了此人,但刚才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其他人,只听得屋内那人吩咐弟兄过来查看。 亦天航向廖玉衡一使眼色,二人便急忙摸到屋后紧贴墙壁站立,只等偷袭。 屋前那三人骂骂咧咧极不情愿地往这边走了过来,“二哥可真是,解个手还搞这么大动静,还得我等弟兄过来给他守着。” 这三人只顾着抱怨,刚走到屋后拐角处,却被突然窜出的亦天航和廖玉衡打了个措手不及,为首那人被亦天航一剑削掉了半个脑袋,紧跟着的一人被廖玉衡一剑刺穿胸口,另一人扛着长枪正要反击,却被亦天航上前一步一剑劈开了面门,死相极惨。 这三人不及反抗便死在了亦天航和廖玉衡手里,连个哀嚎声也没发出来,只是兵器落地与杂乱的脚步声却引起屋内人的警觉。 屋内那人拿着一把铁骨朵便冲了出来,一出门便看见地上躺着的三个自家弟兄和两个杀人凶手,瞬间暴怒,喝道:“你等是何人!无冤无仇为何下此杀手?!” 亦天航与廖玉衡袭杀了四人,只剩下这为首的汉子,这汉子体型高壮、孔武有力,一双环眼圆睁,满目的杀气,恰似那怒目金刚。 三人并未接话,廖玉衡上前问道:“近日掳掠官差的恶行可是你们所为?” “原来是南齐的走狗!不错,掳绑官差便是我干的,你们既然查到此事,又杀我弟兄,受死吧!”这壮汉说罢便挥舞着铁骨朵杀了过来。 廖玉衡举剑迎了上去,二人初一对招,廖玉衡只觉握剑那手五指剧痛,竟是被震得差点松开手中长剑。 这一交手方知这壮汉功力不弱,廖玉衡不再近身硬碰,以巧劲在外围袭扰。 二人又斗了数招,廖玉衡突然想到数年前失踪的五个恶人,其中为首的使的便是铁骨朵,便开口问道:“你可是擒王寨叛徒王宣风?” 廖玉衡猜出了眼前这壮汉的身份,但那壮汉毫不介意,更是直接承认了。 “哼!是老子又如何?即知老子大名,还不赶快洗颈就戮!”王宣风此时是极为恼怒。 廖玉衡对这王宣风是略有些了解的,此人本是擒王寨一都尉,在蜀地略有些勇名,后因强抢民女、夺人财物被擒王寨处罚,自那之后便心生怨恨,索性便叛出了擒王寨,做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与他的四个弟兄在蜀地是恶名昭彰,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与天南四煞均是臭名远扬的大盗。 这些人数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原来是被北周镇武司招揽了,如今奉命潜回蜀地,只怕是北周要对南齐有大动作。 这言语间,二人又斗了数招,廖玉衡是略感吃力,这王宣风的武功明显高于廖玉衡,一旁的亦天航也察觉到廖玉衡处于下风,便瞅了个空档举剑杀了过去,二人齐战王宣风。 那王宣风见廖玉衡有帮手上前,也不胆怯,那铁骨朵舞得是大开大合,丝毫不怕空门大开,即使如此,廖玉衡与亦天航却是寻不到他的破绽,反而有数次差点被那黑漆漆的铁骨朵砸到。 廖玉衡低声说道:“这王宣风武功不弱于你我,手里那兵器更是极为少见,招式古怪难防,亦兄弟的宝剑能否将其斩断。” 亦天航闻言回道:“刚才我已试过,收效甚微。” 亦天航破天剑门剑阵、以一敌四斩杀天南四煞、青城山败费迁,这几战全凭流光剑之锋利,恰才一出手便有意斩断王宣风的兵器,却未奏效。 那铁骨朵的长柄竟然是纯铁打造,只外面包裹着兽皮,又如手腕般粗细,方才几次全力斩击,却只留下几道缺口,震得流光剑剑身微颤。 西南风云 四十八 幕后黑手 亦、廖二人与王宣风缠斗,久战不下,凌清霜已是有些担心着急,便要拔剑相助,亦天航与廖玉衡急忙劝阻,若是这小妮子参与进来,一个不慎被王宣风挟持,那就前功尽弃了。 二人一边厮杀一边劝说凌清霜,却惹得王宣风大为不满:“你两个臭小子,也太目中无人了,待我杀了你二人,再好好伺候伺候旁边这小娘们儿,正好老子这几个月憋得难受!” 这凌清霜可不是唐依雪,此刻被人言语轻薄侮辱,哪能忍得了,娇喝一声持剑便杀了进来,亦天航与廖玉衡心中直叫苦,这小姑奶奶要坏事啊。 凌清霜此举却是正合王宣风心意,方才王宣风便想去劫持凌清霜,但廖玉衡与亦天航有意拦阻,不得下手,此刻这小妮子自己送上门来,快哉快哉。 此时这亦天航、廖玉衡不仅要与王宣风厮杀,还要救护凌清霜,局势瞬间变得不利,若是再僵持下去,只怕用不多时凌清霜便会落入王宣风手里。 王宣风一脸得意,挥舞铁骨朵砸向廖玉衡面门,廖玉衡不敢硬接,只得急闪,却是漏了空档,那王宣风大步上前,铁骨朵已往凌清霜处招呼。 那铁骨朵来势凶猛,凌清霜花容失色,舞剑格挡,亦天航是心急如焚,这小妮子竟是不知道跑。 亦天航疾步拦挡,只见其双手握剑高过头顶,流光剑剑身气流涌动,其威势已不是方才可比。 亦天航竟是改使了天势四象剑法,以四象剑刚猛的一招“五雷天殛”斩向王宣风,可是此时洗尘诀尚在运气走脉,来不及运转混元功,走的仍是阴脉真气,而“五雷天殛剑”的运气法门走的是阳脉真气。 亦天航只觉经脉阵痛,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却是咬紧牙关,挥剑直取王宣风。 廖玉衡此时也回身来援,一剑横到王宣风身前。 王宣风大惊,没想到眼前这小子竟然隐藏了实力,急忙一招荡开廖玉衡,便要去抓凌清霜,可已为时晚矣。 亦天航一鼓作气,将心口涌上来的鲜血强行压下,一剑斩向王宣风,随着流光剑迅猛劈下,只听得沉闷的隆隆破空声,却似那天雷轰鸣。 王宣风已顾不得挟持凌清霜了,转身挥舞铁骨朵格挡,那铁骨朵却是应声而断,王宣风被流光剑自左肩斩入直没胸膛,竟是被一剑斩作两段,至死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亦天航终是压不住那上涌的鲜血,一口喷将出来,顿时站不稳了,摇摇晃晃便要栽倒,下意识间一剑插进了地里以为支撑,急盘膝坐下,于怀中找出大还丹吞服。 这光景看呆了廖玉衡与凌清霜,待二人回过神来,急上前询问亦天航伤势,此时的亦天航哪还有功夫搭理他二人,正专心以洗尘诀疗伤。 廖玉衡见亦天航默不作声,便伸手去探脉,只觉亦天航脉息混乱,猜是刚才不明原因的剑气大涨造成的内伤,廖玉衡与凌清霜是无能为力、毫无办法,只得在旁边守着亦天航,凌清霜已是担心得泪眼盈盈。 一般来说,除了以自身武学心法调用真气外,只有内力极为深厚者方能内力外显,以真气灌注拳脚或者兵器对敌,真气能否外发也是判定高手的标准。 比如以拳掌对敌,以雄厚内力催动真气灌注拳掌,便可依仗这手掌外围形成的“气劲”硬接对方兵刃,若是一掌打到对方身上,那也与平常一掌的威力天差地别,这就是所谓的掌风、掌劲。 又比如以刀剑杀敌,兵刃刚一交锋,对方兵器便会被刀剑上附着的真气影响,或被震到一旁或被夹裹着真气的剑刃斩断,这便是通常所说的剑气、刀气。 如公孙不疑、赵无锋那样的宗师级高手,以真气化形破空伤人更是不在话下。 此时的亦天航只能靠混元掌和天势四象剑的运气法门达到真气外发的效果,激发而出的真气还无法做到脱离拳掌和兵器这些媒介,不能隔空伤人。 天色渐晚,廖玉衡与凌清霜只听得亦天航长吐一口气,只见他缓缓睁开双眼,略为吃力地说道:“廖兄,可有进屋查看,是否有被掳的官员?” 廖玉衡与凌清霜急上前将亦天航扶起,廖玉衡说道:“我与清霜一直守着你,还未曾进去查探,不如一同前往。亦兄弟伤势如何?今夜便在此歇息一晚吧。” “服了大还丹,已运功调息,暂时无碍,只是内伤难愈,还需静养一段时日。”亦天航说道。 廖玉衡方才便已暗自猜测,亦天航应是未换功体、气走阳脉造成的内伤,至于原因,自然是王宣风即将挟持凌清霜,亦天航怕这小师妹再有闪失。 廖玉衡也想借此改改小师妹那冲动的性子,便将心中所猜告知了凌清霜。 凌清霜得知刚才亦天航突然气势大涨、力斩王宣风,竟是为了救她,心中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亦天航重视她的安危,忧的是不知亦天航受伤到底有多重。 凌清霜顿时心生愧疚,低声说道:“小妹任性妄为,不听师兄与亦大哥劝告,才造成这般后果,让亦大哥你身受重伤,我、我。。。” “好了,清霜,这不是没事吗,先进屋再说。”亦天航打断了凌清霜的话,三人推门进屋,屋内却无一人,只怕是这数月来被掳的官员已遭不测。 亦天航故地重游,又想起那夜那人,心底泛起思念,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的神情,虽只一瞬间,却被凌清霜尽收眼底。 这女子暗自心想:“亦大哥向来刚毅,从未有过如此神态,难道亦大哥还在担心我?”想到此处,心中不免又生暖意。 廖玉衡已开始生火,见亦天航已盘膝打坐,凌清霜只看着亦天航发呆,便咳了两声,说道:“霜儿,帮师兄找找这屋中是否还有存粮,你亦大哥伤重,暂时不便长途跋涉,又值这十月寒月,夜间寒冷,只能在此将就一晚。” “是,师兄,小妹这便去。”凌清霜一脸心事地回道。 三人吃过晚饭,又烧了些热水,可惜没有浴桶,只是略一擦洗,便分开睡下了,一夜无事。 第二日寅时刚至,亦天航便醒了,实是经脉受损,疼痛难以安眠,不过这冉云瀚赠予的大还丹不亏是疗伤圣药,内伤虽未痊愈,但已可下地行走,只是一些时日内不可运功对敌。 若是换了旁人如亦天航那般做法,早就经脉尽断了,亦天航习练混元功,又常使混元掌、四象剑法气走阳脉,天长日久,这阳脉早就适应了真气游走,其粗壮程度与常练的阴脉相差无几,只是阴脉真气属性不同,没有混元功调合,强走阳脉遭到了反噬排斥。 廖玉衡、凌清霜仍在熟睡,如廖玉衡这般风度翩翩的人物,睡觉竟也鼾声如雷,那凌清霜只隔着一个帘子竟然也睡得着。 亦天航无事可做,只能打坐运功疗伤,却听得屋外有人说道:“杀了本使的手下,就这么若无其事吗?如果不是本使空等了王宣风一夜,不放心过来查探一下,还真让你们跑了!” 亦天航知是此间事不可善了了,急忙叫醒廖玉衡二人,正主来了,敢自称“本使”,那这来人八成便是北周镇武司行武使! 三人各持兵器来到屋外,这山里的凌晨格外冷,已起雾气,天空仍是黑漆漆一片,只有那圆月照亮。 来人身着黑衣,脸戴面具,立在那几具尸体前。 廖玉衡开口道:“阁下是何人?为何指使王宣风掳绑大齐官员。” 廖玉衡明知故问,是想试探此事是否还有转机,这北周镇武司的行武使人数不多,但均是高手,不是他们三人可以对抗的。 “哼,本使有必要回答你吗,天南四煞也是你们杀的吧?早就听闻青城派好管闲事,没想到连我镇武司的事都敢插手!你们坏我大事,今日便留在此地吧!”这黑衣人说罢,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就要动手。 廖玉衡急忙将亦天航与凌清霜护在身后,问道:“你怎知我等是青城弟子?” 黑衣人闻言冷笑道:“小子,你以为本使不认得你青城派的马?” 廖玉衡有心拖延,但这山间密林哪会有什么支援,只低声说道:“师妹,师兄在此缠住他,你与亦兄弟先走,务必赶回青城山将此事禀报掌门。” “哼,小子,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今日你们一个也走不了!”黑衣人颇为不屑地说道。 黑衣人正要动手,亦天航却是借着廖玉衡身形遮挡,从怀中摸出几个小瓶突然掷了过去。 黑衣人未曾料到亦天航竟敢先动手,这天色昏暗,也不知打来的是什么,只当是暗器,急挥剑格挡。 那几个药瓶均被击碎,药粉劈头盖脸洒了黑衣人一身,黑衣人不知这瓶中粉末是何物,急忙后退,胡乱拍打,待收拾干净,开口骂道:“臭小子,竟敢戏耍本使!” 可这时亦天航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黑衣人一跃翻上屋顶,四下查看,嘴里念道:“跑得够快的,跑?小兔崽子,你们跑得过本使吗?别以为本使不知你等将马拴在哪!” 这黑衣人说罢便飞身往林间掠去,竟是往亦天航拴马处追堵去了。 不多时,那木屋中却是窜出三人,正是亦天航他们,此时已不可按原路取马回官道,若是被那黑衣人发现,必死无疑,三人只得往山里跑。 黑衣人信心十足地飞奔了约一刻钟,一路连个人影也没看到,顿时反应了过来:“坏了,中计了,这三人方才怕不是躲在屋内,这虽是深山密林,但一旦被他们走脱,要坏了大事!” 黑衣人急忙又赶回木屋,早没了亦天航等人的身影,俯身查看足迹,发现三人已往南边山林中逃去,便也追了过去。 亦天航三人往南逃入密林,并未往里跑多远,这万一在山林里迷了路,只怕再困死在里面,三人在林中绕了个远路又折了回来,此刻正在木屋往西不远处的林边躲藏,见黑衣人沿着足迹追进林中,亦天航他们才从密林中出来。 三人也不知这计能不能行,只期盼那黑衣行武使脑子不灵光,亦天航撒出去的药粉能够赶快起效。 三人也不敢耽搁,直往拴马地奔去,有惊无险找到各自的坐骑,直接沿原路回了官道,返回青城须大半日路程,极易被黑衣人追上,不如去往都庆,三人心有余悸地互相看了一眼,便往都庆城去了。 西南风云 四十九 故人依旧 亦天航三人使计摆脱了黑衣行武使的追杀,而那黑衣行武使却被诓进了密林,没过多久便觉浑身燥热发痒,难以忍受,不错,正是余巳仁独门毒药“春意盎然散”。 黑衣人知是方才那些药粉毒性发作了,只得原地运功逼毒,却是毫无效果,脱了衣服摘了面具便去树上蹭,却被跟踪在后的上官律看了一清二楚。 这黑衣人正是北周镇武司之人,北苍派出身的钟贺,今年四十余岁,擅使软剑,是堪比唐瑛、唐琼的高手。 上官律见机会难得,也不再隐藏,直接出手了,拿下此人才有可能查出镇武司意欲何为。 钟贺正背靠树干狂蹭止痒,突然发现一长须男子持剑偷袭,瞬间惊了一身冷汗,奈何这春意盎然散药效颇为厉害,里面又夹杂了其他药粉,此刻竟然开始阵阵腹痛,手握软剑却是难以运功迎敌,只得强壮镇定,大喝道:“来者何人?!” 上官律见钟贺这等模样,知道他已是瓮中之鳖,便也不着急了,飘飘然立于钟贺身前三四步处,漠然地看着钟贺,钟贺也看清了来人,脱口道:“青城上官律!” 钟贺心想此次是插翅难逃了,若是没有中毒还可舍命一战,有些许逃脱的可能,可如今这般情形,浑身奇痒难耐,连内功都难以运转,那臭小子真是害人不浅。 “不错,正是老夫,老夫此时出现在这,你应该能猜到是为了何事。”上官律说道。 钟贺一听便知这其中缘由,心中挣扎了片刻,突然便要举剑自刎,却被上官律快步上前,一剑挑飞了那软剑,两三指点了大穴。 钟贺已是不能动弹,满眼绝望,说道:“上官老匹夫,要杀便杀,老子一个字也不会说。” 上官律皱了皱眉头,说道:“北周镇武司对自己人还是那般无情?宁死也不愿被俘?你只要说出在蜀地有何图谋,为何掳绑南齐官员,老夫便放你离开,不会跟任何人提及此事。” “哼,青城派何时竟成了南齐的走狗了?想从老子这撬出我大周机密,想都别想。” 钟贺此时已是抱着必死之心,不是不想活,而是一旦泄露机密,迎接他的将比死还要残忍百倍,若是被俘,等同泄密。 “好吧,老夫已仁至义尽,既然你执迷不悟,那老夫就将你交给大齐西南治政司了。”上官律说罢便一掌打晕了钟贺,抓起钟贺裤腰提着便走,上官律这臂力也是常人难及。 上官律来到木屋处,将王宣风等人的尸身扔进了屋里,一把火点了,在熊熊火光中,上官律挟持着钟贺也往都庆城赶去。 亦天航、廖玉衡、凌清霜三人驱马一路驰骋,还不知黑衣人已被上官律擒获,担心被其追上,便马不停蹄赶路,终于到达都庆西城门外,此时天刚放亮,城门尚未开启,三人只得在城外茶棚略作休息。 城门未开,这茶棚老板自然也没来,没有茶水、茶点供应,此时等着入城的往来行商和旅人早已聚集了不少。 有眼尖的行商认出了亦天航,大喊道:“快看,那不是数月前在城外与唐门决斗的亦少侠吗?当日唐家小姐以武试婿,却不敌亦少侠,被亦少侠搂抱强吻,我等可是大饱眼福啊~” 这话音一落瞬间引起人群骚动,有当日旁观者跟着应声附和,有不知情者打听这其中细节。 亦天航并未做声,凌清霜却是颇为恼火,虽然她早就知道那日的闹剧,却不想仍有人记挂于心,如今亲耳听到这旁人谈论亦天航和唐依雪的事,自是忍受不了,轻喝一声说道:“你们有完没完,大清早的,嚼啥舌头!” 有登徒子瞧见了这位恼怒的水灵灵的美女,便开腔了:“呦,这几月不见,亦少侠竟然又结新欢,这与那唐依雪相比,真是各有千秋,亦少侠艳福不浅啊。” 话音刚落,凌清霜正要动手教训那多嘴的顽劣,却见那人惨叫一声倒地不起,只听得人群后面一人说道:“哪来的狗崽子,竟敢对我姐出言不逊,再有敢谈论此事者,我唐门见一个杀一个!”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唐门少主唐冠杰,唐冠杰两日前接到密信,信中写着“亦天航藏身青城派,现已下山,可能前往都庆城”。 唐冠杰正好人在都庆,便日夜在城外守着,今日总算守着了。 这打死了人,聚集的人群惊叫着瞬间便散了,只见唐冠杰率领二十余名唐门弟子向亦天航三人走了过来。 廖玉衡急忙起身挡在前面,开口道:“冠杰,我等江湖人怎可因三言两语就随意杀害百姓!” 唐冠杰这人虽说平日里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但对于廖玉衡还是给些薄面的。 唐冠杰见廖玉衡拦住去路,便说道:“冠杰见过廖师兄,方才那人出言侮辱我姐,杀也就杀了,不过廖师兄此刻是要为你身后那小子出头不成?” “不错。”廖玉衡回道。 唐冠杰耐着性子说道:“这臭小子屠杀我唐门弟子,重伤我与四叔,现在我四叔还浑浑噩噩跟个废人一样,连床都下不了!更可恨的是,数月前小弟在这城外寻他讨个公道,这王八蛋却又轻薄我姐,使我唐门颜面扫地!简直是奇耻大辱!” 廖玉衡知道唐门在亦天航手上吃得这些亏,略一思索说道:“冠杰,现今亦兄弟是我青城贵客,也是我廖玉衡的朋友,你们之间有何恩怨待日后再说。去年在古墓,你唐门使迷药迷翻众人,我青城派也未追究,今日我三人确有要事在身,你若非要与亦兄弟过不去,那廖某便领教领教你唐门的高招!” 凌清霜在一旁早就看不过去了,开口道:“师兄,跟他多说无用,要打便打,他休想伤了亦大哥!” 唐冠杰能耐着性子与廖玉衡说话,全是因为唐万雄上次的家法,打得他是皮开肉绽,这几月才休养好了,刚被唐万雄放出来,他可不想招惹青城派再挨顿家法。 不过话说回来,这唐冠杰好歹也是唐门少主,也知道这蜀地的江湖局势与其中利害,不能跟绝刀门和青城派同时翻脸,若是今日与廖玉衡、凌清霜贸然动手,无异于跟青城派开战,这也是唐万雄绝对不想看到的局面。 唐冠杰被凌清霜怼了一句,心中极为不爽,但奈何不能动手,只瞪了凌清霜一眼,便愤愤然率众离开了,走了几步却是扭头说道:“姓亦的,你屡次三番与我唐门为敌,又毁我姐清誉,本少爷绝不会放过你!” 亦天航并未答话,心中又想起那一夜柔情,陷入了沉思。 这时城门已开,城外众人各自进城。 亦天航三人牵马入城,这刚进城,正要寻个客栈歇息,却见前方不远处一群人跑来,这一路鸡飞狗跳的,为首的赫然便是通宝钱庄“第一打手”、讨字堂堂主徐衍山。 徐衍山早瞧见了他“日思夜想”的亦兄弟,隔老远便挥手大喊:“亦兄弟,来都庆城也不提前知会一下老哥,住店吃喝‘赏花’等一应事务由为兄安排~~~” 沿路百姓闻声转头望来,纵是亦天航这等不好脸面的人也忍不住想以手遮脸。 廖玉衡行走江湖多年,自然知道这“赏花”是什么意思,暗道:“唉,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对面那小眼汉子也太不含蓄了。” 凌清霜却是不知这赏花为何意,满脸疑惑地说道:“亦大哥,小妹真是小瞧你了,没想到你还是文雅之士。” 这空,徐衍山率人已到跟前,徐衍山第一眼便看见了亦天航身旁的凌清霜,一脸坏笑地揶揄道:“数月不见,亦兄弟风采更胜往日啊~哈哈。” 亦天航懒得跟他解释,直接说道:“徐兄与我不是外人,我旁边这位便是青城派高徒廖玉衡,这位是凌师妹,还要麻烦徐兄尽下地主之谊了。” 徐衍山一听这同行的二人是青城派弟子,急忙抱拳行礼,说道:“鄙人通宝钱庄徐衍山,久闻廖少侠大名,却是未曾谋面,今日得见,幸甚幸甚。” 廖玉衡得知眼前这位便是闻名蜀地的“第一打手”徐衍山,哪敢托大,便恭敬回道:“徐堂主客气,在下也是久闻徐堂主威名,徐堂主的二十四路狼突刀那可是盛名在外。” 这二人互相客气了起来,竟在那喋喋不休地聊了起来,亦天航一脸无奈,心想:“这徐衍山就是个能吹的主,又碰见廖玉衡这个话匣子。” 亦天航见二人没停的意思,便轻咳了几声说道:“徐兄、廖兄,先找个落脚处再聊。” “好、好,廖少侠请~” “不、不,还是徐堂主先请。” “廖少侠请~” “徐堂主请。” 这两位又开始礼让了起来,一旁的凌清霜实在看不下去了,拉着亦天航就走,回头喊了一句:“你俩还走不走了?!不愿走就在这街上支个棚子住下吧!” 徐衍山与廖玉衡互相瞅了瞅,尴尬一笑,急忙跟了上去。 这落脚之地自然还是万香酒楼,通宝钱庄严令在前,徐衍山不敢也不便安排他们入住讨字堂堂口,只能自己掏腰包安排住客栈了,那万香酒楼后院便是客房所在。 只是大清早的,酒楼尚未开门待客,就是那住店的客人都得出来吃早饭,这一行人只得先去集市喂饱肚子,顺便通知教武坊的弟子回青城报讯。 待万香楼开了门,亦天航三人入住客房,各自收拾盥洗完毕,已是将近午时,徐衍山自是要安排酒宴洗尘,当然还是老地方照旧,四人一间,手下随行弟兄一间。 徐衍山引着亦天航三人落了座,斟上茶,细细品了一口,便问道:“兄弟不要瞒我,你可是受了内伤?是谁人伤的你?为兄去替你报仇!” 亦天航暗道:“我这内伤一路上有意隐瞒,并未表现出丝毫不适,徐衍山是怎么看出来的?” 廖玉衡却在心中佩服起来:“这徐衍山不愧是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亦兄弟虽有内伤,但表面上与常人无异,这都能被他看出端倪来。” 又转念一想:“这亦兄弟也是个奇人,竟能与徐衍山这等人物称兄道弟,放眼蜀地,除了师父、师叔那般的一流高手,能胜过徐衍山的可谓是屈指可数。只是此人行事不按章法,有些荒诞,以致江湖上都忘了他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狼突刀法。” 亦天航听到徐衍山如此说,心中略为感动,便回道:“多谢徐兄,只是我这内伤不是外人造成,而且与我等厮杀的那人已经死了。” 徐衍山一听,这里面有故事啊,这人虽年已不惑,却最好八卦,便打听亦天航这几月都发生了什么事,期间问及公孙自在,得知公孙自在溜了,甚是气恼,大骂飞天蛤蟆胆小怕事,妄为江湖名宿;又听到亦天航独斗唐门、天剑门,以流光剑破敌有惊无险,便大声叫好。 徐衍山过完了八卦的瘾,却想起自己当时不得已逐客,让亦天航身陷险境,又心生愧疚,脸色略有难堪,幸好廖玉衡这话匣子在,叭叭没完,气氛倒算融洽。 说到近期官员被掳事件,徐衍山也是早有耳闻,如今都庆城的官差个个人心惶惶,蒋威便是被派到治政司援手去了。 此时酒菜也已上桌,四人边吃边聊,与唐依雪那风花雪月之事,亦天航自是隐匿不提,酒至半酣,却听得外面有人过来,众人回头一看,竟是上官律。 上官律将钟贺交于治政司后,听闻清晨城外争执之事,便找寻了过来。 西南风云 五十 “锲而不舍”唐少爷 廖玉衡三人见是上官律,急忙起身行礼,上官律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亦天航便向徐衍山介绍道:“徐兄,这位乃是青城派上官前辈。” 徐衍山赶忙起身行礼,说道:“哦?原来是上官大侠,失敬失敬,在下通宝钱庄徐衍山,鄙人久居都庆,久闻青松君子盛名,竟未登门拜访,实是憾事,今日得见阁下尊容,果然名不虚传,还请阁下上座。” “徐堂主客气,老夫不请自来,还望不要见怪,实在是老夫放心不下这三个后辈。”上官律说着话便在廖玉衡与凌清霜中间坐下了。 徐衍山自然是又吩咐店小二更换酒菜,自己斟了一杯,便敬上官律,说道:“我兄弟亦天航承蒙前辈及贵派照拂,在下在此多谢了。” 上官律端起酒杯,说道:“徐堂主言重了,我等江湖中人自是以侠义为先,天航为人正派,颇合我心意,老夫可是拿他当自家子侄看的。” 这二人说完,各自心中诧异。 徐衍山心想:“我这兄弟可真是福缘深厚,竟被上官律如此看重,好,好,有了青城派庇护,便不惧唐门了。” 上官律却是如廖玉衡那般想法:“竟不知天航交友广泛,竟与这‘第一打手’成了兄弟,这徐衍山虽无恶名,但这通宝钱庄可不是善茬,以后莫要牵连上天航便好。” 上官律找寻过来,一是不放心亦天航伤势,二是通知廖玉衡,黑衣人已被捉拿送至治政司,他们三人暂时留在都庆城,听候治政司吩咐。 众人酒足饭饱,上官律便离开了,徐衍山、亦天航等人闲来无事,索性逛起了集市。 亦天航的直刀在之前与唐门、天剑门厮杀时遗失,便要去铁匠铺再挑选一把,徐衍山听闻此事,一口应承,说是请城中名匠打造一把好的,送予亦天航。 这四人逛街,身后跟着七八名讨字堂兄弟,也太过招摇,徐衍山便将一众手下遣散,几人逛至繁花楼,徐衍山酒后微醺,开口道:“几位,可要‘赏花’否?” 这繁花楼众美女倚在二楼长廊里,见是徐衍山在楼下,立刻笑靥如花的打着招呼,凌清霜这才明白这“赏花”是为何意,顿时恼怒,喝道:“徐堂主好雅兴,竟然领着青城派高徒逛青楼?!” 徐衍山听见这一声娇喝,方才想起自己这一行人里还有个姑娘家,颇为尴尬,说道:“错了、错了,走、走,逛花市去~” 凌清霜转头看向亦天航,伸手便拧,边拧边说:“亦大哥可是随着徐堂主来过几次了?!” 这亦天航平白无故遭受无妄之灾,强忍着痛说道:“清霜莫要听徐兄胡说,本少侠从未踏足此等地方,徐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徐衍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急忙圆场:“老徐我以项上人头担保,我从未带亦兄弟进过这繁花楼,清霜妹子快撒手,你看我兄弟眼泪都出来了。” 一旁的廖玉衡也急忙帮腔,无非是说些亦天航正人君子、不近女色等等,凌清霜这才撒了手,可怜那亦天航胳膊都被拧麻了。 亦天航略带酒意,揉着胳膊暗道:“本少侠就是去过,又关你什么事,小姑娘家的,下手真狠。” 这四人尽皆微醉,逛到申时,便各自回了。 第二日,亦天航三人在万香楼待得实在是无趣,又等不来治政司消息,便相约去城外游玩一番,徐衍山因有要事不能陪同,这三人便自己出发了。 这都庆城附近,廖玉衡与凌清霜倒也算熟悉,毕竟是离青城派最近的城池了,这两人没少来此。 三人出了西城门便往西北方向山里去了,那里山峦不高,景色优美,环境幽静,暖春时节多有城中富贵人家子弟前往踏青,也是练功习武的好去处。 三人前脚刚走,后面唐冠杰便跟上了,这追杀亦天航,若论有大毅力者,唐冠杰算是一个,若是让他知道亦天航与唐依雪那事,只怕得当场生撕了亦天航不可。 亦天航三人驱马进山,寻了一处林间僻静地,拴好了马,便各自修练武功去了。 亦天航下山时,洗尘诀只有小成,如今在这幽静地,修练内功再合适不过,也正好运功疗伤。 廖玉衡经过与王宣风一战,已是察觉到自己与亦天航的差距,心里不甘落后,也打坐练功去了。 凌清霜对武学并未到痴迷的地步,见他二人都在打坐运气,便拔剑练起了回风拂柳剑。 这俊男美女在林中打坐习武,倒是一处养眼的风景。 却说唐冠杰乘着马车率众弟子一路尾随,竟是进了山后跟丢了,此刻正在朝弟子大发脾气,沿路遇着人便询问有无看到两男一女骑马而行。 又遇一年迈樵夫,可唐冠杰面相阴狠、言语凶恶,竟将这老者吓的语无伦次,随意指了一处方向。 唐冠杰再三确认后大喜,招呼了众弟子便乘车疾驰,行不过一里路,只见前方道路突然曲折蜿蜒,马车难以通行,驾车的弟子急忙勒马,却是连车带人一同栽进了路旁水塘里。 那驾车的弟子早已跳车,车厢里的唐冠杰只觉天翻地覆,随着马车一同滚进了水里,正要破口大骂,却见车厢四壁往里渗水,急忙找寻出口,奈何慌乱中早已分不清方向,只觉水已没过胸口,扑棱了几下,呛了几口水,便两眼翻白昏了过去,这唐冠杰不会水。 唐门众弟子骑马跟随,见少门主有难,纷纷前来救援,这水塘深不过丈余,众人没费什么力,砸破车厢,便将唐冠杰从里面拖了出来。 唐冠杰脸色惨白、不省人事,吓得众人一时不知所措,幸好有胆大的上前施救,这恶少吐了几口水便苏醒过来。 唐冠杰清醒后环顾四周,有气无力地说道:“方才是哪个王八蛋驾的车?给本少爷滚出来。” 这情景,谁敢承认啊,众人正面面相觑,却见水塘对面立着一妙龄女子,那女子竟不顾姑娘家的矜持,正在放肆大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唐门大少爷,咯~咯~咯~,笑死人了,这浅塘竟然也差点淹死人~” 唐门众人仔细一看,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女子正是凌清霜,寻着凌清霜那亦天航也必在附近。 唐冠杰落水的地方与亦天航三人打坐练功之地只隔了一个十丈宽的水塘和几排树木而已。 唐冠杰见寻着了凌清霜,心中大喜,也顾不得是谁驾车了,急忙吩咐左右去追。 唐门众弟子颇为无奈,这些人早就听说过,少门主追杀的这个亦天航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杀人不眨眼,死在他手里的师兄弟得有二三十人了,此刻谁也不愿去送死,可这少门主不知哪来的自信,坚信这十几二十号人能杀了亦天航。 唐冠杰见没人动弹,脸上很是难看,大骂道:“看看你们这熊样,他们只有三个人,青城派那俩本少爷自有办法对付,你们二十多号人对付那臭小子,怕个屁,围个圈,光扔暗器也足以弄死他了,快去,骑马趟水过去,别让他跑了。” 水塘对面,廖玉衡和亦天航已经知晓唐冠杰追了来,二人到水塘边往唐冠杰这张望了一会,拉着凌清霜便要走。 这可急坏了唐冠杰,大声喊道:“姓亦的,有种别跑~” 亦天航内伤仍未痊愈,哪有闲工夫搭理他,与廖玉衡、凌清霜骑上马便一溜烟没个影了。 三人策马奔驰,自是另去寻个僻静之地,这修练洗尘诀,山野之间最好不过,高山流水、树木花草、飞禽走兽,自然万物之气息清新充沛,更为契合洗尘诀的修练意境。 凌清霜说道:“这唐冠杰真是阴魂不散,走到哪都有他。” 廖玉衡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谁让亦兄弟下手那么狠,脸上都给人开了花了,虽说这唐冠杰长相不咋地,可又让人破了相,这与雪上加霜又有何区别,也难怪唐冠杰一直咬着不放。” “廖兄说笑了。”亦天航是没想到,当时在古墓心血来潮救了冉云瀚,会给他引来这么多事。 不知是上天眷顾唐冠杰,还是被他追杀亦天航的恒心所打动,亦天航三人终是没有摆脱了他,这三人纵马刚转了个弯,便迎面撞上了这位唐门少门主。 唐冠杰正满腔怒火,慢悠悠的溜着马,扭头对着众弟子大发脾气,根本就没看到迎面而来的亦天航。 有眼尖的弟子想要开口提醒,却被唐冠杰打断:“听本少爷训话,插什么嘴?还有没有个规矩了?是不是本少爷近日对你等太过仁慈,一个个的都不把少爷我放眼里了?还说?!一一一一的,唱戏呢?!” “亦、亦、亦天航啊!少门主!”终于有弟子喊了出来。 唐冠杰一听急忙回头,目光所至却是那明晃晃的流光剑,剑尖只差丝毫便可划破他的喉咙。 “唐少爷,您继续,本少侠也想体会一下未来唐门门主的威严。”亦天航一脸坏笑地说道。 自从与唐依雪一夜柔情后,亦天航对唐门的态度便大有转变,并非之前那样狠绝了,唐门之人能不杀就不杀了,除非不得不杀。 “亦、亦天航,你小子竟敢偷袭本少爷,有种放下剑来,你我从新来过。”唐冠杰听闻过流光剑的厉害,此刻生怕亦天航一个手抖,结果了他的小命,说话间都有些哆嗦。 亦天航岂会如他所愿,说道:“你傻就算了,也不能认为别人与你一同傻吧?来吧,唐门的各位,不想这位爷死的,把暗器、毒药都扔了,下马自缚,驱散马匹,靠路边蹲好。” 这唐门众人急忙照办,不一会,这山路边便蹲了一排。 此时这唐冠杰是懊悔不已,什么时候不能教训弟子,非得在这天杀的出现的时候,已是一脸生无可恋。 西南风云 五十一 宝刀、秘药 唐冠杰被亦天航剑指咽喉,心想今日这小命算是交代在这了,既然已是必死,便豁了出去破口大骂,数落亦天航种种: “姓亦的,我唐门与你本无瓜葛,你说你多管闲事,古墓插手我与冉云瀚的事,小爷我本来就没想杀他,只想教训教训他,谁让那臭小子目中无人,还冤枉我害了他那便宜兄长,你却突然蹦出来搅局,搞的本少爷措手不及,本少爷岂是能吃亏的人?自然要追上你给你个教训,你说说你,下手也忒狠了,出手就要人命,杀我门中弟子不说,还把我四叔打的屎尿横流,到如今仍是卧床不醒,小爷我也差点死在你手里。” “你又于江阳、垫江、德阳杀我弟子数十人,我唐门与你多大仇啊,你招招取人性命,是你招惹我唐门在先,我唐门报仇可有错?现在却好像是你行侠仗义,我唐门作恶在先一样,唉,气死我也!” “之前事就算不提,你在都庆城外轻薄我姐,毁她清誉,只这一件事,小爷我便可追杀你到天涯海角,这种种仇怨哪个不是你挑起的?可怜我大好青年还被你毁了容。” 这唐冠杰唾沫星子乱飞,越说越气愤,越说越激动,其中一点却是引起亦天航兴趣。 亦天航问道:“你说刘卿元之子不是你唐门所杀?可是真话?” 唐冠杰正意犹未尽,还要数落,被亦天航这一打断瞬间想起这流光剑还在脖子上架着,咽了口唾沫说道: “本少爷虽然恶名在外,但也是敢作敢当的江湖男儿,当日在那古墓里,我只是言语讥讽冉云瀚,谁知道那小王八蛋到处说我杀了他兄长,那刘卿元竟不分是非,损毁我唐门弟子尸身,使我唐门脸面丢尽,此等奇耻大辱,我父岂能轻易抹过?!” 亦天航见唐冠杰神情激动,似是不假,又见那蹲成一排的唐门弟子跟着直点头,心中已是信了八成,如果刘卿元之子不是唐门所杀,那这蜀地还真是暗潮汹涌、阴云密布了。 唐冠杰虽说一时激愤,嘴上痛快了,但早已满脸冷汗,吓得够呛。 亦天航早就看在眼里,便说道:“调转马头。” “啥?”唐冠杰没反应过来。 “我让你调转马头。” “哦。”唐冠杰一拽缰绳将马调转了过去。 亦天航抬手便是一马刺,刺在那马屁股上,那马吃痛受惊,驮着一脸惊慌的唐冠杰绝尘而去。 那蹲成一排的唐门弟子满脸疑惑,只听亦天航说道:“还不赶快去追你们家少主?带话给唐依雪,只此一次,若是唐冠杰还敢来招惹我,下次遇上,必取他小命。” 这唐门众弟子如蒙大赦,急忙起身去追去了,可是各自反绑着双手,又无马匹可骑,怎么追得上。 “亦大哥果然与唐门那冰山有什么!连唐冠杰都给放了!”凌清霜却是在一旁不乐意了。 亦天航暗道:“唉,这小妮子又来了。”只得解释道:“这唐冠杰若是杀也就杀了,但是你亦大哥我与唐冠杰他爹谁厉害?” 凌清霜正搁那胡思乱想,被亦天航这一问却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唐冠杰他爹?唐万雄?自然是唐万雄厉害了,不过以亦大哥卓越天资,超过那唐万雄只是早晚的事。” “嗯,你也知道是早晚的事,若是此时杀了唐冠杰,你亦大哥我不出三日便会横尸城外。”亦天航回道。 “啊?”凌清霜一双大眼忽闪。 “得了,清霜,唐冠杰确是不能杀。”廖玉衡在一旁帮腔道。 亦天航三人被这唐冠杰一搅和,也没了兴致,便驱马回都庆了。 唐冠杰一骑绝尘,又到了那水塘边,却是再次连人带马一头栽了进去,后被赶来的弟子救起,垂头丧气的回雒城去了。 亦天航三人回城已是近晌午了,三人刚进了万香楼便见徐衍山已在酒楼堂厅等着了,自是又安排了二楼雅间,教训唐冠杰的事成了这饭桌上的笑料。 徐衍山不是空手来的,带了两样礼物,一是宝刀,二是疗伤圣药。 都庆铸剑名匠吴綝受穆子玉之邀去了资中,只有弟子留在都庆,但是他那打铁铺子却留有锻好的刀,徐衍山精挑细选,挑了一把,刀名“冷月欺霜”。 众人取出一看,尽皆惊叹,可谓是鬼斧神工,此刀形似雁翎刀,却比雁翎刀略长,通体幽寒、锋似严霜,隐有肃杀之意。 这刀虽说不比神兵流光剑,但也是世间少有的好刀。 亦天航见之心动不已,不掩喜色,当即拜谢徐衍山,问道:“徐兄如何得此宝刀?只怕价值不菲吧?” 徐衍山瞬间洋洋自得起来,却说漏了嘴:“嗨,想我老徐这等人物,拿他一把刀又如何?那吴老头不在都庆,老哥我径自拿的。” 亦天航三人一听这话,再看看桌上这刀,心里是无比佩服这徐堂主,这等宝物都敢随意拿取,只怕那吴大师归来,通宝钱庄讨字堂要鸡飞狗跳了。 亦天航担心此刀会给徐衍山惹上麻烦,便开口道:“这刀过于贵重,小弟受之不起,徐兄将其还归原主?” 徐衍山不乐意了,说道:“兄弟你莫要客气,老哥我敢拿他的,自然有分寸,你不必担心。好刀配英雄,兄弟你俊杰无双,当得起此刀。” 亦天航见推辞不过,只得受了。 紧接着,徐衍山又掏出一小盒,递给了亦天航,说道:“此药名曰血玉丹,服用者可伐经洗髓,对修复经脉、增进内力大有好处,可不是那大还丹能比的,老哥我只此一颗,你可不要浪费了。” 一旁的廖玉衡两眼都直了,死盯着那药盒,上下两张嘴皮子都哆嗦了,似是想要说什么,却激动的一个字也没挤出来。 这血玉丹是上清派秘药,极难炼制,服用一颗,可顶苦练内功数年,自从四十年前其门派内乱后,江湖上再极少得见。 廖玉衡也只是听凌毅君提过,此时见徐衍山就这么送给了亦天航,心中又是佩服起来:“这徐堂主真是不可貌相,长相如此阴狠,对待亦天航却如亲兄弟一般。” 亦天航也听闻过此药的珍贵与功效,哪好意思收下,便要还给徐衍山,二人争执了片刻,便在徐衍山那眯眯小眼注视下,将血玉丹收好了。 凌清霜在一旁看的热闹,只要是对亦大哥有用的东西,多多益善。 却说唐冠杰一行人回到雒城唐门,向唐依雪如实说了都庆城外山中一事。 唐依雪听闻亦天航手下留情,放了唐冠杰一条性命,心中泛起暖意,便知那人未曾忘她,又怕唐冠杰再去生事,却不好跟唐冠杰明说,只得告诫他以后不要轻易涉险。 亦天航三人在都庆待了十数日,除了打坐练功便是与徐衍山吃吃喝喝,自从亦天航按照徐衍山说的方法服下那血玉丹后,已是内伤痊愈,更觉经脉畅通无阻,内力增进不少,更为精纯深厚。 闲时与廖玉衡比试,二人以木剑相搏,亦天航全力运转混元功已无丝毫不适,以四象剑运气出招,激发的真气竟将手中木剑震碎,修练洗尘诀也明显比之前要迅速的多,这血玉丹果然是世间至宝,若是此时遇上王宣风,只亦天航一人便可将其斩于剑下。 又一日清晨,三人正要出城练功,出门便碰见治政司信使,终于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蒋威。 蒋威听说亦天航到了都庆,便想得空一聚,奈何治政司岂是他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虽是江湖人士援手,但也要遵从治政司规矩,这不今日一听要给青城派三人传达命令,便自告奋勇的来了。 亦天航客房,蒋威开口道:“数月未见,老蒋我是颇为记挂兄弟你啊,唉,当日我与徐堂主也是无奈,还望亦兄弟不要记怀。” 亦天航知道蒋威说的是通宝钱庄的逐客令,便说道:“蒋兄客气,兄弟我多受你与徐兄照顾,这其中缘由我还是理解的,不知治政司遣蒋兄前来,有何吩咐?” 蒋威从怀中掏出一封印着火漆的密信,交于亦天航,说道:“具体是何事老蒋我也不清楚,这封密信须在我走后方可拆阅,治政司的规矩。” 二人又叙了叙旧,蒋威便离开了,亦天航将密信交于廖玉衡,廖玉衡略一犹豫,便拆了开来,仔细读阅,只见其表情越发严肃,看完后便给了亦天航。 亦天航接过信函,只见上面写着:“贼酋已招,资中、德阳、宕渠、垫江、江州、江阳、嘉武,细作藏身地如下。。。。。。望拔除之。” 亦天航看完便将信函放到一旁,说道:“这治政司真是不拿我等当外人,这种差事最是难办。” 凌清霜上前拿起信函看了看,也是蛾眉紧锁,说道:“这治政司也太过分了,把我们当成什么了,缉拿盗匪的官差吗?!” 亦天航看了看廖玉衡,说道:“廖兄可有主意?我等虽是白身,但接了这火漆密信,此事便不得不为了。” “不错,你我听上官师叔吩咐,在此等候治政司指令,没想到却是这般,这已完全超出师父和师叔的预料,不如我等先回青城,让师父定夺。”廖玉衡对此事也是颇为无奈,没想到治政司将如此重担交于他三人。 三人正要各自回房收拾细软,只听门外脚步声,却是上官律来了。 上官律一进门便说道:“玉衡、天航、清霜,老夫已知治政司安排,此时前来就是告诉你等,以治政司指令行事,大齐朝廷不日将派遣高手入蜀,我派已牵扯进北周南齐的这次暗中较量,此事若不能妥善解决,我青城上下都脱不了身,也罢,就当是一次艰苦的历练,天航非我青城弟子,又负内伤,若是不愿前去,可随我先回青城山。” “世叔言过了,天航岂能抛下廖兄与清霜,这行走江湖哪能风平浪静、尽顺人意,我便专喜这大风大浪。”亦天航回道。 “好,不愧是施兄的弟子。嗯?十几日未见,天航你不但内伤痊愈,这功力也增进不少啊?”上官律却是一眼看出亦天航的现状。 “世叔慧眼如炬,不错,小侄得朋友馈赠血玉丹,不止受损的经脉完好如初,内力也精进不少、更甚从前,堪比苦练数年。”亦天航将血玉丹的事如实说出。 “哦?朋友所赠?可是那徐衍山?” “正是徐兄所赠。” “能将此等宝物送你,这徐衍山可真是舍得,就算是四十年前,上清派也是数年才能炼制一颗血玉丹,如今更是十几年难得一粒。” 凌清霜见上官律都这般看重此药,便在旁边插嘴道:“那徐堂主可不止送了血玉丹,还送了亦大哥一把宝刀。” 上官律一听便来了兴致,说道:“什么刀能让我‘青城明珠’念念不忘,天航可否让老夫一看?” 亦天航取下背后欺霜刀,递给上官律,上官律拔出一瞧,只见那刀锋闪烁,寒光欺雪,这屋内竟也有了肃杀寒意,脱口道:“好刀!好刀!这徐堂主待你真是不薄!” 上官律仔细打量了一番后,便将刀交还给亦天航,又说道:“你与徐衍山如何相识老夫不知,只是赠这宝刀与丹药,非过命交情不可。天航你交结江湖人士老夫不反对,只是这通宝钱庄远非表象这般人畜无害,当年大周一夜间崩塌,里面便有通宝钱庄的影子。” “天航明白,多谢世叔提醒。”亦天航回道。 “好了,老夫也不多说,你三人收拾收拾,明日便出发吧,先去哪里,你等自行定夺,老夫还有要事。” 西南风云 五十二 勇士?弃卒! 亦天航三人自上官律走后,便去采购补充路途所需,与徐衍山告别后,第二日一早便从都庆出发了。 三人买了辆两驾的马车,原来骑乘的三匹马用来驮物资了,毕竟前路漫漫,又时至冬季,天气转冷,凌清霜又是女子,总不能策马扬鞭,于寒风中疾驰,不过乍一看,旁人还以为这俊男美女是去出游的。 这钱吗,自然是亦天航这财主出,廖玉衡与凌清霜是出不起的,亦天航有一习惯好多年了,从跟随他师父在边疆袭杀流寇与蛮兵时便养成了,那就是杀完人搜身,钱财宝物是一样不留。 半月后,南齐西南边陲,嘉武城东数十里,凌冽寒风中,一辆马车缓缓向东而行,马车外一年轻男子骑着高头大马顶风随行,身后两匹驮着物资的骏马嘶鸣着,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亦天航。 亦天航三人自都庆出发后,经过数日的赶路,先到的嘉武,在嘉武城略作歇息,便开始搜寻北周暗探所在,那钟贺供出来的藏身地早已废弃,想来是这底下的探子见行武使久不露面,心中生疑,自行转移了。 三人经多方探寻,亦天航对嘉武境内又极为熟悉,前几日便在嘉武城南的小别山里发现探子踪迹,杀三人、擒两人,已是将人和首级交予嘉武府衙。 亦天航也曾在嘉武打探过虞问兰的消息,可数年未见,他连虞问兰如今的身材模样、何等打扮都不清楚,只知虞问兰一年前来嘉武寻他,只能跟客栈、酒楼里漫无目的地找了找。 先不说虞问兰根本就没来嘉武,这人都离蜀数月了,亦天航就是将嘉武城翻过来也找不着。 上官律于数日前飞鸽传书嘉武城青城派教武坊,转告亦天航三人,南齐高手已经入蜀,宕渠、垫江、江州、德阳的北周暗探由他们处理,青城派只需负责嘉武、江阳、资中便可,如今三人正往江阳赶去。 嘉武至江阳之间没有官道,走的是野外小路,又地处边疆,多有流寇袭扰,因此亦天航与廖玉衡轮流在马车外戒备,这一路已是杀散了两三拨劫道的贼寇了。 这小路并非驰道,车驾行的慢,到江阳城尚有六七日路程,还不知要厮杀多少场。 亦天航骑马牵引着马车前行,只见前方不远处又一波贼寇拦路,隐约得有数十人,远超之前所遇,便回头说道:“廖兄、清霜,准备活动活动筋骨。” “啊~又来?这一两日已经是第几波了?本姑娘不想再杀人了~”凌清霜在车内慵懒地说道。 廖玉衡也是颇为疲乏,这来打劫的连江湖草莽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些游手好闲的恶徒,五六人、七八人结个伙就敢出来作恶。 亦天航见这二位不想动弹,只得明说了:“两位,前方得有几十号人,看样是等我们许久了,应是流窜于此地的山贼。” 车内那二位一听几十号人,掀开门帘便看,廖玉衡急忙说道:“还活动什么筋骨,不如我等返回嘉武,往北先去资中。” 亦天航像是没听到似的,头也没回地说道:“麻烦廖兄驾车,我去会一会,看看到底是什么来头。” “好,兄弟小心。” 亦天航将马车交于廖玉衡后,独自骑马先行了,不多时便到那伙人近前,仅距七八步远。 贼匪的头领挥刀大喊:“来人止步,识相的速速交出随身财货,留下马匹车驾,老子便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不从,就别怪我等下手抢夺了!” 亦天航勒住马,细细打量眼前这帮人,大约四十余人,其中十余人骑马,尽皆手持利刃,竟还有身着皮盔、皮甲者,与之前那几波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确是为祸一方的山贼无疑。 那山贼头目见亦天航不做声,便有些微怒:“老子再说一遍,是舍财保命,还是人财两空!” 亦天航悠悠的说了一句:“我车内尚有一妙龄女子,不知能否一并放过。” 那山贼头目一听,乐得像是看见了傻子,说道:“哈哈,小子你是不是傻?老子岂会放过美人?” “哦,那我回去交代一声。” “好、好,快去,这小子真是傻子,哈哈。” 这言语引来众山贼一阵狂笑,只见亦天航调转马头,慢悠悠行了二十余步,又将马头调转了过来,双手拔出流光剑与冷月欺霜,紧贴双腿握持,一夹马腹,便向着山贼纵马飞奔。 这山贼头目正猖狂大笑,瞧见亦天航又纵马而回,暗道:“这傻子怎么又回来了?不对!马速极快,像是来搏命的!” 山贼头目急忙回头大喊戒备,可他身后那几十人早不把亦天航放在眼里了,嘴里虽应和,一个个却是站得极为懒散,兵器都未出鞘,长矛大刀都还扛在肩上。 这只二十余步距离,亦天航已是瞬间杀到。 山贼头目见亦天航并未挥舞兵器,心想:“这小子是真傻?难道是想撞死我?索性一刀砍死他算了。” 头目迎上亦天航举刀便砍,身后众山贼只等人头掉落,便要欢呼,却见亦天航快马掠过山贼头目,寒光一闪,径直冲进贼群,剑起刀落,飞起人头、断臂,剑光所至,盔碎甲裂,刀锋所及,血涌如注,瞬间便是哀嚎遍野。 那十余骑山贼骑兵紧跟在头目身后,急调转马头,却瞧见头领两眼圆睁、脖颈上一抹血色,身子一歪竟摔落马下,那头颅却是滚向了一边。 此时亦天航已经冲破贼群,调了个头又杀了回来,那十余骑山贼骑兵面面相觑,肝胆俱裂,暗道这傻小子只一个冲锋,剑刺刀砍,斩了头领不说,还杀了十余同伴,留下一地的人头和断肢,还活着的二十余同伴也是畏畏缩缩,各自推搡。 不如跑吧,总比丧命强,这十余骑如同心有灵犀般,一骑刚要驱马离开,其余的便策马奔逃了。 亦天航也不追赶,纵马飞奔到那剩下的二十余山贼跟前,也不冲阵厮杀,只转着圈遛马,冷冷地注视着这被包围的山贼们。 转了好几圈,终于有山贼扛不住了,将手中兵器一扔,跪在地上大呼饶命,其余人见状也急忙扔掉兵器跪地求饶。 亦天航勒马问道:“你等是何人,怎会身着甲胄?平日藏身何处?嘉武至江阳这一路可还有贼匪?” 有胆大的山贼抬头说道:“禀大侠,我等本是护蜀军士卒,数年前于边境巡逻时,陷于南蛮之手,做了俘虏,后来趁蛮兵守备松懈逃了出来,因护蜀军军法严厉,回去必会以逃兵处置,因此在此地啸聚山林,劫掠往来商人和行人为生。” “嗯,继续说。” “我等平日里便躲在小别山中,前日有一小贼进山报讯,说是山下有肥羊路过,这才前来劫掠。再个,嘉武城至江阳城沿途贼子众多,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多是贫苦百姓苦无生计、落草为寇。” 这山贼说完直愣愣的看着亦天航,虽是跪在地上,却无一点惧色。 这回话的山贼三十岁左右,四方脸,一脸虬髯,颇为雄壮。 “哦?守卫疆土的勇士竟然成了山贼,真是可悲、可笑,我有意放尔等一条生路,不过有个条件。”亦天航是万万没想到这伙贼子竟是护蜀军弃卒,便突然有了个主意。 那虬髯山贼一听能够活命,便急忙回道:“请大侠明示,我等必然遵从。” “本少侠这一路来,杀了好几拨劫匪了,乏了,只要你等将我车驾安全护送至江阳,我便不杀你们,而且还有酬劳,足够你们离开这鬼地方,去过正常人的日子。”亦天航大发善心,难得。 众山贼一听这不仅死不了,还有银子可拿,尽皆叩头拜谢。 廖玉衡驾着马车姗姗来迟,见亦天航收服了这一群山贼,故意嘲笑道:“亦大侠好大的威风啊,以后要叫亦寨主了,哈哈。” 凌清霜撩开窗帘,瞟了一眼:“亦大哥你真是,就算不杀他们,放走了便可,何必同行,万一这些人再生歹意如何?” 那虬髯山贼赶忙说道:“女侠放心,我等即受活命之恩,岂敢再有他想?” “你如何称呼?”亦天航问道。 “小人姓张名岱,原是护蜀军什长。”虬髯山贼回道。 “好,今后这些人便听你号令,你们的寨子离此地多远?遣人将那十几骑给本少侠追回来。” “小人得令,寨子离此不远,大侠可愿赏光驾临?略作歇息也好。” 亦天航瞅了瞅廖玉衡,廖玉衡两眼一翻,那意思,你说了算。 亦天航三人随张岱一行人去了山贼营寨,确是不远,只在小别山外围一处山坳里,不过不来还好,这到了以后才发现,这哪算什么寨子,就是十几间破草屋、几个破旧营帐组成的营地。 之前逃窜的那十余骑果然都回到了此地,与留守寨子的十余人正在合计散伙的事,一见张岱等人将“肥羊”带了回来,吓得又要逃窜,在得知详情后方才心怀忐忑的臣服,但真服假服谁又能知?能保命、还能得了赏钱,何乐而不为? 亦天航三人在此地将就了一夜,这伙山贼还算说话算数,没有动歪心思。 第二日清晨,亦天航三人便在这四十余名山贼护卫下上路了,临走时张岱按亦天航吩咐,将储存的物资搜集一空,一把火将寨子烧了,以此向众人表明不再做拦路劫掠的营生。 这几十人浩浩荡荡的往江阳进发,一路遇见的山贼、劫匪见有张岱等数十人拱卫,远远的便遁了。 这一路无事,亦天航三人乐的清静,廖玉衡、凌清霜方才夸赞亦天航有先见之明。 已赶了五日的路,再行半日便可上官道,上了官道江阳城便不远了。 张岱等人不敢深入,请求离去,亦天航也怕被官兵看到,纠缠不清、惹祸上身,便从怀中掏了一把银票,有十两的、有二十两、三十两的、五十两的,总计五百两给了张岱,打发他们自谋生路。 张岱等人见如此多的银两,齐齐地跪下了,张岱开口道:“大侠活命再造之恩,我等没齿难忘,敢问大侠名讳,众弟兄定会牢记于心,以为后报。” 亦天航没想到自己搜刮来的这些身外之物竟然收买了人心,便说道:“本少侠姓亦名天航,你等好自为之,莫要再干伤天害理的事。”说罢便与廖玉衡驱马驾车离去,只剩张岱一行人跪在原地。 西南风云 五十三 江阳寻暗探 亦天航三人进了江阳城,寻了一家客栈住下了,此时正商议如何找寻北周的暗探。 这江阳北有密林,南有汤廷山,若是藏身野外也只有这两处地方,但这两地范围极广,若是像在嘉武那般搜索又不知要到何时候。 廖玉衡也是毫无办法,说道:“自从钟贺被捉后,似是这潜伏在蜀地的暗探都隐匿了起来,踪迹难寻,你我在嘉武城也是纯粹运气好,恰巧得知有人购入了大量粮食和干肉,顺藤摸瓜方才查到那伙探子所在。如今在这江阳,还能有此等运气?若是发动我教武坊弟子和学武的百姓去找,只怕打草惊蛇。” 亦天航一听廖玉衡提到找帮手,瞬间想到了此地的故人,汤廷山风石堡彭桓等猎户,这些人身负武功又对汤廷山极为熟悉,找他们帮忙再合适不过。 亦天航心中主意已定,便对廖玉衡、凌清霜说道:“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二位去见见朋友。” 凌清霜立马来了兴致,说道:“亦大哥,不会又是徐衍山那样的朋友吧?” 亦天航笑了笑,说道:“清霜,徐衍山是哪样朋友?” “嗯~徐衍山吧,就属于那种有钱有势,还特别仗义的朋友,明日要去见的也是这种?” “哦,我还以为你会说徐兄莽撞无脑、不知洁身自好。” “嗯?哈哈,要是徐堂主知道亦大哥你这么说他,只怕比掉进茅厕里还要难受。” “好了,不说笑了,明日要见的朋友可是协助边军击退蛮族的勇士。” 。。。 第二日清晨,亦天航与廖玉衡赶早集买了些粮食、油盐,拜访好友总不能空手登门,风石堡地处山林,不缺肉食,只缺稻谷等物,又因山路难行,便雇了些脚夫帮忙运送。 这一行人辰时末出发,午后申时方才赶至风石堡,有堡内猎户早已禀报了彭桓,此时彭桓已是率众人在堡外迎接了。 数月未见,老友相聚自是热情无比,将粮食、油盐等一应物资卸下,众脚夫便回江阳去了。 彭桓引着亦天航三人入堡,一路聊起这段时间的经历,得知刘卿元、邢宗良、余巳仁三人安好,彭桓、谯绪等人自是满心欢喜,安排筵席不在话下。 亦天航见一直有旁人在,便未提及北周暗探一事,也未透漏廖玉衡、凌清霜是青城派弟子,待酒足饭饱后,只剩下彭桓、谯绪二人。 亦天航开口道:“彭兄,在下今日前来,一是探望风石堡的诸位,二是有要事前来。” “哦?亦兄弟有事便说,这风石堡上下都把你当作自己人。”彭桓虽有饮酒,但极为清醒。 “彭兄,实不相瞒,我这两位朋友是青城派高徒,这位便是青城廖玉衡,这位是凌师妹,此次前来,实为查寻北周暗探。” 彭、谯二人一听是青城派弟子,急忙起身抱拳行礼,廖、凌二人回礼。 亦天航接着说道;“数月来,南齐官员屡屡被掳、下落不明,我等受西南治政司所托,查出是北周所为,江阳附近便潜伏着北周的探子,我希望风石堡能助一臂之力,查出他们的藏身之地。” “好,此事既是亦兄弟所托,我彭桓必将全力相助,只要这伙贼人藏身于汤廷山,不出三日便可寻着。”彭桓一口应下。 亦天航早就料到会如此,便说道:“多谢彭兄,这几月以来,风石堡众兄弟外出打猎,没有发现不寻常的踪迹?” “嗯,确实,我等猎户对这汤廷山极为熟悉,可以说足迹遍布全山,要说有外人来此,早该发现了。”彭桓也是突然想到,若是数月前就有外人来此,早就该有猎户知晓禀报了。 一旁的谯绪却说道:“彭大哥、亦少侠,在下想起一事,三四个月前,确有外人到此,只不过是十数年未见的故人。” 彭桓一听也反应了过来,说道:“谯绪说的不错,失踪了十数年,几月前突然回堡,我竟然把他们忘了。” 亦天航不解,问道:“谯兄弟说的是何人?难道是当年外出拜师学艺的堡内弟兄?” “正是,这三人现今正在堡内。”彭桓答道。 谯绪见彭桓念及旧情,不愿多说,便开口道:“刘家三兄弟离堡十数年,其家中老父老母早已过世,此次回来却是住了数月,平日里虽与乡邻来往,但也极少露面,往往一外出便是一两日,亦少侠今日提及北周探子,我才觉得这刘家三人行迹颇为可疑。” “谯绪,无凭无据,可不要乱说,待这几日仔细观察,打探之后再下结论。若是他三人近日出堡,你我便随后跟着,切不可向旁人透漏,如果这刘家三兄弟真为北周做事,那我等也就不必留情面了。”彭桓颇为惋惜地说道。 亦天航也不便多说什么,只一抱拳:“多谢彭兄、谯兄弟相助。” 主意已定,众人便各自休息去了。 亦天航等人在风石堡住了两日,终于等到了刘家三人外出。 一大清早,那三兄弟便出了堡,彭桓、谯绪及亦天航等人紧随其后,竟一路来到了江阳城。 这刘氏三人进了一家布行,不多时便又出来了,集市、酒肆去了不少地方。 亦天航一看这么跟着也不是办法,便与廖玉衡合计道: “廖兄,还得麻烦教武坊弟兄援手,盯着这刘氏三人今日去过的地方,看看他们每次来江阳必到何处。” “好,在下这就去安排,得赶紧找几个行事稳妥的师兄弟过来认人。” 一晃十余日,亦天航已基本确定那刘家三兄弟便是北周暗探,江阳城中的那家伍氏布行也是数月前刚开张的,应是北周镇武司设在江阳的暗桩,这些日子,刘家三人每去江阳必到这家布行。 这刘氏三人与天南四煞、王宣风等人不同,他们毫无名气,泯然众人,又是江阳本地出身,做探子摆上明面才是最佳选择。 亦天航等人已准备动手了,这事涉及两国争斗,牵扯的人越少越好,如今只待刘氏三人再次外出,便可一举拿下。 又是一日清晨,亦天航正与廖玉衡、凌清霜一同吃早饭,只听得门外急切的脚步声。 谯绪推门而入,说道:“亦少侠,刘家三兄弟出堡了!” 亦天航三人急忙放下碗筷,追了出去,谯绪一边跑一边说:“彭大哥已经独自去追了,我等脚步得快些,就怕彭大哥忍不住将他们拦下,再出什么意外。” “好,彭兄近几日颇为烦恼,必是想不透自小一起玩耍的弟兄怎么会投靠敌国,难保不冲动行事。”亦天航回道。 四人全力飞奔,追出十数里路,只见前方不远处,彭桓已与刘氏三人动了手,已是险象环生。 谯绪大惊,大喊道:“刘家哥哥!手下留情!” 刘家三兄弟见彭桓有援手到来,知是身份已经暴露,老大刘伯礼对其他两人说道:“暂且停手,且看来人如何说辞。” “好,听大哥的。”老二刘仲义和老三刘季廉齐声应道。 亦天航几人迅速赶到彭桓身边,离那刘氏三人五六步距离,只见这三兄弟尽皆身背强弓、腰挎箭壶,手持柳叶刀昂首而立,煞是威风。 彭桓开口质问道:“伯礼、仲义、季廉!你等为何投了北周,难道生养你们的风石堡和堡子里的父老乡亲就是如此不堪,比不过北周的荣华富贵?!” 刘家三人闻言略有愧疚,刘伯礼说道:“彭大哥,我等所为之事既然暴露,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手底下见真章吧!” 刘仲义却是心有不忍,说道:“大哥,既然事已至此,就告诉彭大哥又如何,我等自幼便跟随彭大哥,多受彭大哥照顾,今日不管是我们杀了他,还是他们杀了我等,好歹对所有人都有个交代!” 老三刘季廉也在一旁附和。 刘伯礼见彭桓眼眶泛红,也有不忍,便说道:“好吧,今日不是你等命丧于此,便是我兄弟三人魂归黄泉,说出来也无妨,当年堡中十数人立誓外出习武,学成之日便返乡保护堡内老幼,彭大哥可还记得?” “彭某当然记得,当日之事虽过十余年,但仍如昨日般。”彭桓说道。 刘伯礼颇有触动,顿了顿才说道:“那日分别后,我与两个弟弟便往北去了,先是拜入绝刀门,虽然在绝刀门学了些本事,但离我兄弟三人的目标远远不够,后又去了青城派教武坊待了些时日,见蜀地实无可去之处,我三人便北出玉剑关去了北周。” “那又怎会做了北周的走狗?!”彭桓一脸悲愤。 刘伯礼继续说道:“因我兄弟三人会些功夫,一路也算行侠仗义过,只是后来却因路见不平差点丧命,幸被镇武司那位大人出手所救,因此便投了他,成了他的手下,这一身本领也是镇武司所授,镇武司与我三兄弟有活命再造之恩,岂可背弃?!” 亦天航细细听完,心想:“没想到这刘氏三人倒也算是重情重义的忠义之士,只是这忠义却是错付了。” 彭桓一脸不解:“你兄弟三人自觉镇武司对你等有活命再造之恩,那风石堡这父老乡亲呢?绝刀门冉门主和刘副门主呢?令尊令堂于前几年过世,临终念叨的还是你三个的乳名,你家的老屋也是众乡亲自发修缮的!” 刘伯礼兄弟三人闻言黯然神伤,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刘伯礼对身边俩兄弟一使眼色,说道:“我等今日本想不辞而别,返回北周,既然行迹暴露,彭大哥,那就对不住了,仲义、季廉,动手!”说罢这三人挥舞着手中刀冲了过来。 亦天航一见对方出手,拔剑便迎了上去,又对彭桓说道:“彭兄,此战由我三人应付,你与谯兄弟不要插手。” “好。” 西南风云 五十四 笼络人心 亦天航、廖玉衡、凌清霜与刘氏三人交上了手,这兄弟三人以刘伯礼武功最高,不弱于那王宣风,刘仲义和刘季廉次之,但也不弱于廖玉衡。 初一交手,亦天航三人便倍感压力,毕竟凌清霜功力较弱,远非这三人对手,亦天航与廖玉衡还要分心照顾凌清霜,这六人转灯般厮杀,已是斗了近二十招。 一旁的彭桓、谯绪颇为焦急,这明显那青城的女弟子拖了亦天航二人的后腿。 彭桓与谯绪想要上前援手,却被亦天航阻止,亦天航有意试探刘氏三人的武功,这三人刀法不错,看来是这十几年在镇武司没少下功夫苦练。 廖玉衡早就纳闷了,亦天航为何还不以流光剑破敌,眼看小师妹快招架不住了,便直给亦天航使眼色。 亦天航见这斗的也差不多了,再斗下去怕要有闪失,便挥剑迎着刘伯礼那柳叶刀砍去。 刘伯礼见亦天航要正面硬碰硬,也不胆怯,舞刀便砍了过来。 两锋相接,只见刘伯礼手中那柳叶刀应声而断,被亦天航上前一步一剑刺向胸口,旁边刘仲义、刘季廉见大哥遇险,二人急撇下廖玉衡与凌清霜,飞身来救刘伯礼。 亦天航旋即转身,又是铁器断裂声,刘家两兄弟手中刀尽断。 刘氏二人错愕间,便被廖玉衡与凌清霜以长剑制住,瞬间点了穴道。 此时刘伯礼已后退数步脱险,见两个弟弟尽被对方所擒,自己又没了兵器,愣在原地。 彭桓赶上前来说道:“伯礼,还执迷不悟?!” “彭大哥,我兄弟三人早就是那离了弦的箭,已无回头路了!”刘伯礼淡然说道,说完看了看两个弟弟,眼中闪过不忍,便要取弓搭箭,似要射死自家兄弟。 亦天航一见不妙,仗剑欺身而进,举剑便刺。 那刘伯礼以硬弓格挡,却被流光剑割断了弓弦,断弦崩到胸口,直接打出一道一尺多长的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刘伯礼吃痛半跪于地,被亦天航上前一步点了大穴,至此刘氏三人尽被擒获。 刘仲义、刘季廉见兄长重伤,急得大喊。 彭桓见刘伯礼遭此重创,忙上前查看,只见刘伯礼胸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森森白骨依稀可见。 彭桓看向亦天航,急切地说道:“亦兄弟,快救我伯礼兄弟。” 亦天航并未答话,从怀中掏出金创药,又从谯绪那取了酒囊,上前点了刘伯礼几处穴道止血,便动手为其清洗伤口。 清酒沿着外翻的血肉流淌而下,那刘伯礼疼得浑身发抖,满头豆大的汗珠,竟是忍着一声没吭。 待清洗好伤口,便要涂抹药粉,可那创口太大,仍是鲜血直流,金创药粉根本就敷不住。 亦天航急对彭桓说道:“速回风石堡,以铁针引线缝合。” 彭桓抱起刘伯礼便往堡子飞奔,谯绪紧跟其后。 亦天航来到刘仲义、刘季廉身前说道:“我不会杀你们,你们两个如果还有点良心,就老老实实回堡,莫要再动歪心思,对堡内老幼只说是令兄弓弦崩断,误伤了自己。” 刘仲义、刘季廉二人记挂兄长安危,回道:“多谢少侠手下留情,我兄弟三人受少侠活命之恩,绝不做那忘恩负义之事,请少侠放心。” “好,希望你等言而有信。”亦天航说罢便解了他二人的穴道,一同追赶彭桓去了。 风石堡,刘家老宅。 刘伯礼平躺于床上,亦天航正俯身弯腰、手捏铁针给他缝合伤口,每过片刻便以炉火烧针去菌,缝合用的细线也是用浓酒浸泡,端的是极为小心仔细。 亦天航心中早已拿定主意,要报国仇家恨,必须笼络一切可笼络之人,要想彻底收服风石堡,必须有大恩情,虽然一年前对抗蛮军已有共生死的情谊,但此时再多一份恩情岂不更好? 彭桓、刘仲义、刘季廉三人焦急的在一旁候着,只见亦天航手法娴熟,不一会已是将伤口彻底缝好,已是止住了血,又用浓酒清洗,涂抹上金创药,最后以干净的白布包裹,将刘伯礼上半身包得跟个粽子似的。 亦天航忙完这一切已是汗透衣衫,起身对刘仲义、刘季廉二人说道:“以后每两日一换药,换药前用浓酒擦洗伤口,擦洗干净再抹药粉,包扎用的白布也要勤换,多备几块,切记要以浓酒浸泡晾干后方可使用。” 刘家二人闻言抱拳便跪:“多谢少侠活命之恩。” 亦天航从怀中摸索了一物,递给刘家二人,说道:“这是大还丹,虽然不治外伤,但对于补气益血还是很有效的,我身上的金创药也不多了,都留给你们吧。” 刘仲义、刘季廉兄弟二人此时可谓是感激涕零,又拜谢道:“多谢亦少侠,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亦天航正要走,突然听到床上刘伯礼微弱的声音:“多谢少侠活命之恩,在下有一事告知,江阳城伍氏布行,掌柜和伙计共计三人,都是北周探子。” 亦天航也未搭话,径自出门了。 廖玉衡、凌清霜二人正在门外候着,两人正要开口,亦天航直接说道:“那布行确是北周暗桩,你我明日便去杀了那几人,不能留活口。” 廖玉衡不解,问道:“为何要直接斩杀?若是生擒交于江阳守军,岂不是能拷问出更多消息?” 亦天航看了廖玉衡一眼,说道:“我要保下刘氏三人,所以布行不能留下活口。” “好,这刘氏三人也算是忠义之辈,只要他三人不再为镇武司卖命便可。”廖玉衡寻思了寻思,答道。 “还要去杀几个流寇冒充,不然镇武司追查起来,得知被杀的江阳暗探人数不对,风石堡也得跟着他三人倒霉。”亦天航所想是天衣无缝,廖玉衡听完点了点头。 凌清霜却是一脸崇拜地看着亦天航,心想:“亦大哥着实让人佩服,对敌人也是这般善良。” 这小妮子那会猜到亦天航真正的想法,是想将这刘家三兄弟留为后用。 二人拿定主意,即刻便动身了,先将刘家三人的替死鬼办妥,此时已是临近傍晚,凌清霜因有些疲累,被撵去歇着了。 亦、廖二人半夜时分回来了,带着三颗面目难辨的人头,尸身弃于汤廷山山脚,已焚毁,刘家三兄弟的断刀及刘伯礼的硬弓也一并丢弃在那,做的是滴水不漏,只待再杀了布行那几人,交上首级,引江阳守军收尸便可。 江阳伍氏布行。 亦天航、廖玉衡、凌清霜装作富家子弟选购布匹、衣物,已将这店内格局摸了个一清二楚。 掌柜的和两个伙计都在,又无其他客人,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亦天航踱步到掌柜的身前,佯装打听这店面租金,却突然说道:“行武使。” 那掌柜的正在柜上算账,一听这仨字,手里瞬间停了一下,算盘都打错了。 掌柜的抬头看了看亦天航,问道:“客官方才说什么?鄙人未听清。” “行武使钟贺。”亦天航又重复了一遍。 这掌柜的盯着亦天航看了片刻,双手慢慢摸去柜下,这些动作岂能瞒过亦天航。 此时亦天航更加确信这人是北周暗探,不等那掌柜的摸出兵器,亦天航拔出背后长剑,一剑借势砍下。 廖玉衡与凌清霜见亦天航动手,也突然发难,直接将两个伙计砍倒在地。 掌柜的躲入柜下避过亦天航那一剑,手里已是握着两把短刀,开口道:“你是何人?如何得知此处秘密的?” “死到临头就别问这么多了。” 亦天航是铁了心要杀了布行三人,保下刘氏三兄弟,直接以混元功催动天势四象剑法,那掌柜的举刀来迎,哪是亦天航敌手,没几招便刀断人亡。 这三人明面上做的是布行正经生意,须有证据方能证明是北周探子,不然亦天航没法交代。 廖玉衡将门锁死,亦天航便在布行里翻找起来,找寻有无来往北周的文书。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柜下暗格里翻到一封密信,是数月前由镇武司飞鸽传书给钟贺的,看样子钟贺之前也曾藏身在此。 信中提到掳绑南齐官员的缘由及刺探蜀地各郡守备的任务。 这掳绑南齐官员的原因也太过荒唐,竟是因为数年前逃婚的北周驸马。 这驸马姓文名敬儒,因自身才学被北周一郡主看中,但文敬儒早已有家室,这郡主也是心狠手辣的角,竟派人毒杀了文敬儒的发妻,逼的文敬儒只身逃亡南齐,一直藏身于蜀地,更名改姓谋了份文官的差事。 去年年底文敬儒被人发现踪迹,因此那郡主之父,当今的北周王爷出面,托镇武司前来捉拿文敬儒,正好镇武司要到蜀地刺探军情,便做了顺水人情,谁知道天南四煞与王宣风那些人行事太过招摇粗陋,在蜀地闹出那么大动静来,已是影响了刺探军情的大事。 亦天航三人即已得了证据,便割了这布行三人的首级,去府衙交差去了。 第二日上午,风石堡。 亦天航来到刘家老宅,一进门,刘仲义与刘季廉便迎了上来,二人抱拳说道:“亦少侠恩情,我兄弟三人铭记于心,这两日,我三人也深思熟虑过了,在镇武司的这十数年实是荒唐,我等以报恩之心投效,却与天南四煞、王宣风那种恶人为伍,到头来却只是镇武司养的三条狗罢了,幸得彭大哥不弃、亦少侠仁义,我兄弟还有这皤然悔悟的机会。” 亦天航闻言心中偷乐,说道:“两位刘兄言重了,三位皆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只是明珠暗投而已,今后在这堡子里安心生活便好。” “这?我等早晚会被镇武司寻着,可不能在此连累堡中父老弟兄。”刘仲义说道。 亦天航就等着这句话了,故作淡然地说道:“在下已于昨日将城中暗桩灭口,另杀了三个流寇冒充你等,也与江阳府衙交代清楚,江阳六名北周暗探已尽数身死,往后你们莫要再提镇武司,只当是刚刚游历归来。” 刘仲义与刘季廉一听亦天航将他们的后顾之忧都解决了,忍不住的激动,单膝跪地说道:“亦少侠大恩大德,我等难以为报,从今往后,我弟兄三人唯亦少侠马首是瞻,这三条命便是少侠的。” 床上刘伯礼方才便已苏醒,虚弱地说道:“在下这条命是少侠留的,今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 亦天航依仗流光剑之锋利击败风石堡刘家三兄弟,并成功将这三人降服,心情无比愉悦,但这江阳事了,不日就要离开。 彭桓、谯绪等堡内诸人尽皆不舍,可亦天航意在尽快了结暗探一事,好回青城继续修练武功,洗尘诀若是能练至大成,只去除经脉杂气这点就足够比肩混元功了,精纯的真气与内力是每个习武之人都梦寐以求的。 西南风云 五十五 接风“洗尘” 数日后,资中城,邢宗良宅邸,众人欢聚一堂,邢宗良、余巳仁尽地主之谊,为亦天航、廖玉衡、凌清霜三人洗尘接风。 半年未见,邢宗良已无一点江湖人痕迹,胡子修剪的极为干净规整,剑眉鹰目,一身戎装,体型本就健壮匀称,此时堪称姿颜雄伟,一表人才,颇有勇将风范,更是甚得穆子玉器重。 而余巳仁一如既往的肥胖,于一月前调至邢宗良麾下任屯长了,自打亦天航进了资中城,这余巳仁的脸色就没好过,看亦天航就跟看人渣似的,一脸鄙夷和不屑。 亦天航纳了闷了,就问邢宗良,是不是最近余巳仁炼药出了问题,把自己吃傻了。 邢宗良是知道原因的,还不是因为坊间传闻,亦天航与唐依雪那档子事,本来余巳仁已经想开了,亦天航只要对唐依雪负责就行,但自打看见亦天航身边的凌清霜,就变成现在这幅摸样了,说话也是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 这不,又开始了,只见余巳仁端起酒杯,说道:“今日有幸结识青城派的高徒,老余我敬两位一杯。” 说罢竟是仰头干了,喝完接着说道:“人生呐,短短几十载,说短其实也蛮长的,长到足以发现某些人面兽心的败类,像廖兄弟与凌姑娘这般人物,可要擦亮双眼,莫要被某些人的表象迷惑。” 这话听得廖玉衡、凌清霜稀里糊涂的,似有所指,但又不像指在座的诸人,二人面面相觑,又看看亦天航,只见亦天航满脸苦笑,用手指了指自己,二人方才明白过来,但却不知原因所在。 做为主人家的邢宗良自然不能让这场面太尴尬,便将话题引开了,问道:“天航与廖兄弟、凌姑娘来资中可是有要事要办?” “邢兄不亏是老江湖,不错,此事颇为重要,还是过后再说,到时还需邢兄与余兄援手。”亦天航说道。 “好,没问题,但凭吩咐。”邢宗良是极为痛快地回道。 那余巳仁懒得与亦天航这“负心汉”搭话,捋着胡子翻着白眼哼了一声。 凌清霜是看不下去了,自打他三人进了资中,余巳仁这胖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刚才又言语讥讽亦天航,已是按捺不住了,便开口道:“这位余兄?您是牙疼?” 余巳仁一见美人与他说话,便回道:“唉,在下是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气得肝儿疼。” 凌清霜一听此话瞬间暴怒,站起来大喝道:“死胖子,说谁不干净呢?!自打我三人进了城,你就阴阳怪气、没个好脸色,刚才又指桑骂槐的,我亦大哥怎么你了?!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休想善了!” 凌清霜暴怒是在场几人完全没料到的,廖玉衡急忙拉她坐下,对邢宗良与余巳仁赔不是,却被凌清霜一胳膊甩一边去了。 “师兄起开!今天这死胖子要不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看小妹如何收拾他!”凌清霜竟是连廖玉衡的面子也不给了。 廖玉衡看向邢宗良、亦天航,只见这二人跟那坐着看戏,一点插手的意思也没有。 余巳仁此时却是酒精上脑,来了脾气,起身一拍桌子说道:“好!说就说!我妹子唐依雪冰清玉洁,却被这臭小子当众轻薄,这臭小子不去对我妹子负责,如今却又美人相伴,简直岂有此理!” “什么?!唐门那冰山是你妹子?”凌清霜一脸惊讶。 “咋滴?!义妹!虽无血缘关系,但老子自小看着她长大。” “哦~~~我说你这胖子咋看着这么不顺眼,肥头大耳却又贼眉鼠眼的,原来是唐门的。” “小姑娘,莫要人身攻击,有事儿说事儿,余某人早已与唐门决裂!” “哼~臭胖子,本姑娘就是喜欢亦大哥,就是跟在他身边,你能怎样?亦大哥怎会喜欢唐依雪那冰山,还对她负责?我看你是瞎操心,我等江湖儿女,难道被人摸一下就要以身相许?哦~~~你是怕唐依雪这辈子嫁不出去,想借此赖上我家亦大哥吧?!”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这小姑娘,伶牙俐齿的,老余我要教训教训你。” “哼~臭胖子,看招!” 邢宗良、亦天航、廖玉衡三人呆若木鸡,只见凌清霜夹起一块红烧肉就往余巳仁脸上扔去,正巧砸在余巳仁那肥脸上。 余巳仁尚未反应过来,就挨了一顿连环飞肉,待抹干净脸上油渍,便要还击,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吃了小半的猪脸,躲闪不及,又被这猪脸直接砸个正着。 余巳仁气得直嚷嚷,见斗不过凌清霜,便往邢宗良、廖玉衡身后躲。 凌清霜见邢宗良、廖玉衡碍事,便喊道:“本姑娘今天非得教训教训这胖子,要是误伤二位,还望多担待些。” 邢宗良、廖玉衡一听此话,哪还敢坐在那不动,二人直接闪到桌子底下去了,直接将余巳仁那肥硕无曲线的身躯暴露了出来,瞬间便被凌清霜的各种“暗器”给招呼上了。 余巳仁瞟了眼还在看戏的亦天航,心想:“臭小子,今天老余我就拖你下水!” 这胖子径往亦天航身后躲去。 凌清霜正端着一盆王八汤,瞄着余巳仁便泼了过来,却淋了亦天航一身,场面瞬间安静。 躲在亦天航身后的余巳仁喘着粗气偷瞄凌清霜,凌清霜看着浑身湿透的亦天航不知该如何是好。 桌子底下的邢宗良、廖玉衡正拿着一坛清酒,一人一口。 亦天航被淋了个落汤鸡,这接风洗尘是实至名归了。 第二日,这五人又聚到了一起,不是酒宴了,而是说正事,亦天航首先开口:“邢兄,这最近数月可有听说过官员被绑之事?” “嗯,治政司已传讯各郡县,让小心防范。”邢宗良答道。 亦天航接着说道:“我与廖兄、清霜便是受治政司所托查探此事,已确认是北周镇武司暗探所为,我三人已经剪除三处暗探,如今只剩资中,还需邢兄与余兄相助。” “好、好,莫得问题。”一旁的余巳仁却是急忙答道。 亦天航没想到余巳仁答应的这么痛快,这自打进门,余巳仁便遮遮掩掩的故意躲着他,亦天航转头看向余巳仁,准备道谢,这一看不要紧,余巳仁那脸跟个猪头似的。 一旁的凌清霜噘着嘴一挥拳头,吓得余巳仁一哆嗦,这是昨夜遭了黑手了啊。 “暗探能藏身的地方太多,挨处去查,不如暗中查一查数月前来资中的外人,缩小范围。”廖玉衡提议道。 “嗯,廖兄所说不错。”亦天航回道。 邢宗良此时不只是护蜀军曲督,还暂代资中城防都尉一职,这城门守卫、城内治安等一应事务均由邢宗良负责。 “好,此事本也是我分内之事,只是资中城这数月一切正常,所以老邢我也一直没太当回事。”邢宗良说道。 。。。 一晃十日已过,邢宗良已安排城防营千名郡兵暗中搜查,却是一无所获。 众人甚是不解,那行武使钟贺招供,资中有五名暗探,这肯定错不了,所说的藏身地也早在预料之中,人去房空,但人应该还在资中才对。 亦天航暗自寻思,已是寒冬腊月,这几个暗探不可能躲在城外,这资中不比嘉武、江阳,资中城外是一片沃野,根本不好藏身,城内又查了这么些日子,几乎每个人都筛查过,再查就该查城内官员和军营了,难道藏身军中? 亦天航问道:“邢兄,这数月来,资中军可有招募兵勇?” 邢宗良一听,如同拨云见日般,回道:“兄弟你这一提,老邢我才想起来,不错,一月前,穆将军为补充兵员,让董校尉募集了一批乡勇,大约五百余人,此时应在董校尉麾下操练,若是要查这些人,须经穆将军同意方可。” “好,那我等便去找穆将军。”亦天航回道。 护蜀将军府,堂厅。 穆子玉听闻亦天航登门,颇为高兴,这青年俊杰为治政司拔除北周暗探一事,他早已知晓。 数月前穆子玉便要招揽亦天航为幕僚,授行军司马一职,参谋军事,却被亦天航找理由推脱,今日自是要再提此事。 “亦少侠,老夫可是久等了,你此次前来,不说我也知道是何事,你为我大齐拔除北周暗探,实是劳苦功高,若是论功行赏,录前后功,做个参军是没问题。”穆子玉开门见山,招揽之意言之于表。 亦天航见穆子玉如此盛情,也不好直接推辞,便说道:“承蒙将军厚爱,但在下仍觉难堪大任,待我青城学艺有成,必到将军麾下效力。” 穆子玉仍是想再劝一劝,说道:“亦少侠切莫失了主意,这江湖虽好,但绝非正途大道,任你武功再高,声名再显,不过白身而已,在世人眼里终究还是落了下乘,远不如投身朝廷,谋个一官半职,以亦少侠的武功和才学,早晚必位列朝堂。” 亦天航并未接话,他没想到穆子玉竟对他有这么高的期许,一旁的廖玉衡和凌清霜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穆子玉浅尝一口茶,继续说道:“这世间到处充斥着等级阶层和高低贵贱之分,百姓、富商、官吏、大员、权贵,各在其位,尊卑有别,可谁不想出人头地?谁不想再上一层?但有机会便会死命相争。权贵争权,名士争名,商人争财,百姓挣命!地位越低,生存越难,不仅要与同类人争,还要被上层人压榨,即使是衣食为主的百姓,那也是争得头破血流。人活于世,只有抓住机会及时攀登,才不会沦为他人的垫脚石、腹中物。” 穆子玉见亦天航专心聆听,颇为满意,又说道:“如今这世道,没人在乎弱者的死活,更没人在乎弱者的尊严!同类人之间也是如此,如少侠古墓之行,同行皆为江湖人,三六九等可是分的明显?众人皆以上官律、刘卿元二人马首是瞻,这也是上官律、刘卿元努力半生的结果,可是,那校尉李敬奎不过从五品官职,他可曾把刘卿元放在眼里?这便是阶层自身的天堑鸿沟,在我等眼中,江湖本就是弱者。” 亦天航见穆子玉如此推心置腹,便行礼回道:“今日蒙将军教诲,感悟良多。” 穆子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举世皆争!少侠既然有心在这天地间闯一闯,何必只执着于江湖?你一心想要精进武学,但你可想过,纵使武功天下第一又能如何?敌得过成千上万的健卒吗?听老夫一句劝,入军、立功!做那人上之人!” 亦天航也想抱上穆子玉这条大腿,只是眼下确是时机不对,只得又推辞道:“今日得闻将军玉言,实不应再行推脱,只是还望将军容我段时间,在下必来军前效命。” 穆子玉见亦天航如此说了,也不便再强求,说道:“好,还望亦少侠莫忘今日之言,老夫帐下参军一职便给少侠留着了。亦少侠今日与青城高徒来此,可是为了暗探一事?” “不瞒将军,我等此来是要征求将军的允许,彻查董校尉麾下新军。”亦天航直言道。 “哦?这暗探还能藏在那些新卒中?此事老夫需要考虑考虑,这去查董肥的兵,无异于打他的脸,若是查了出来,董肥至少是个失职的罪,若是查不出来,只怕以他的脾性,不会善罢甘休。” “将军,此事一刻不能耽搁,北周暗探此次来蜀,主要目的是刺探蜀地各郡县守备防务,只怕这北周将有大动作。”亦天航又以军国大事相劝。 “好吧,老夫允了,待老夫手书一封,你等放心去做便是,可让邢宗良引你三人前去。” “多谢将军。” 西南风云 五十六 落魄蛤蟆 亦天航三人得了穆子玉手书,寻着邢宗良便往新兵驻地赶去。 这几人倒是谨慎,没去找董肥,先暗中查了新卒五百人的户籍,却无不妥之处,均是蜀地本地人。 邢宗良见亦天航愁眉紧锁,便与身旁亲兵说道:“你等去打探打探,这五百人中有没有外地口音,有无形迹可疑者。” 亦天航等人见一时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暂时都回了。 三日后,邢宗良宅院,亦天航刚与邢宗良切磋完,这半年未见,邢宗良的武功明显大有突破,刘卿元三月前来资中,已将绝刀门入门刀法和基本内功传授与他,并将绝刀九式的破海式、狂澜式相授,如今那三绝门梁皎、唐门唐三意这等人物已不是邢宗良对手。 二人正待入屋稍作歇息,却有邢宗良亲信来报,五百新卒中确有可疑人物,有几人平日里极少与旁人交流,却经常在操练后私下接触,而且身负武功却有意隐瞒,行事作风也不同于普通兵丁,均有偷出军营的劣迹。 众人得了消息,便去拿人了,这几人形迹可疑,必须缉拿审问。 邢宗良引众人到了董校尉大帐,出示了穆子玉手书,这董校尉脸上颇为难看,将手书还于邢宗良,头也不抬地说道:“邢都尉,你这是要和本将过不去啊!到本将麾下拿人,这要传出去,本将轻则罚俸,重则落一个勾连北周的叛逆之罪,你我同僚,何至于此!” 邢宗良早就料到董校尉会有如此反应,这董肥虽然是久经沙场的战将,但对为官之道也颇为精通,其人不过四十左右年纪,却已有望提拔为护蜀军副将,成为与秦占雄平起平坐、名副其实的将军,此时要是从他营内捉出北周奸细,只怕他此生再无提拔可能。 邢宗良看了看这坐在大帐中的矮瘦汉子,想了想说道:“此事好办,只需校尉你亲自带人去捉,我等协从便是。” 董肥一听此话两眼放光,抬头看了看邢宗良与亦天航等人,说道:“如此功劳,你等真愿让与我?若是如此,董某人无忧矣。” 亦天航见状说道:“我等白身,要了这功也无用,还请董校尉受累,缉拿奸细。” “好,那董某人就却之不恭了。” 几人说罢,董肥便起身点兵去了校场,邢宗良、亦天航等人跟在后面。 校场,五百新兵已经集结,董肥立于阵前,一手按剑,对这五百人说道:“众将士,月余未见,本将甚是记挂你等操练之成效,今日恰逢青城派高徒到访,便一同前来检验你等之骁勇,莫要让本将失望。” 董肥说罢便示意领兵曲督进行操练,董肥与邢宗良、亦天航等人在旁观看,将那形迹可疑的五人牢牢记下。 这大部分士卒早已练的满头大汗,而那五人却是气定神闲,步伐沉稳,明显身负武功,此时如何拿下这五人却成了难题,若是贸然动手,只怕这新招募的士卒得死伤惨重。 董肥陷入两难中,邢宗良却是想到一馊主意,让余巳仁往饭里下药,放翻这五百余人,待药效起了,直接把那五人绑了便是。 亦天航、廖玉衡等人尽皆摇头,却不料那董肥大加赞赏,直夸邢宗良腹有良策。 此事是毫无悬念了,那五人连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捞着,吃过晚饭便被药倒了,那些新卒跟着一起倒了霉。 严刑拷打之下,这五人尽皆承认是北周镇武司暗探,他们潜入资中的目的竟是暗杀穆子玉,因失去行武使指示,逼不得已潜入军营栖身,打算伺机行事,正所谓灯下黑。 这资中事了,由青城派负责的几处暗探均已肃清,亦天航等人便要启程回青城山了,临别践行在所难免。 临行前,亦天航突然想起一事,那就是唐冠杰说的,刘卿元之子并非他唐门所杀,此事颇为重要,亦天航便托邢宗良亲口转告刘卿元。 邢宗良听到这事后,甚是诧异,若刘起峰并非唐门所害,那这蜀地还真是阴云密布了。 在资中十余日,余巳仁一直对亦天航颇有微词,亦天航知道这也不能怪那胖子,他与唐依雪的事尚不能跟任何人提,只能先瞒着余巳仁了,只在临行前,特意去找了趟余巳仁,替凌清霜去赔了个不是。 亦天航又含糊其辞的说了句“亦某虽然行事不留情面,但不是那薄情寡义的人”,说完便走了,留下一脸懵圈的余巳仁在那寻思这句话,直到亦天航一路奔波回到都庆城,余巳仁还在揣摩亦天航这句话的含义。 亦天航、廖玉衡、凌清霜三人出了资中,两肩无担一身轻,但临近年关,三人急着回青城,便一路驾马驱车沿官道狂奔。 虽是赶路,但亦天航难得几日清静,便一直在琢磨刀剑合璧的事,按说赵无锋所创的六冲刀法是以肖子卿的六合剑法为依据,反其道而成,那这两套武功应该有可以契合的点,找到这个点,完全可以刀剑齐出,将两套招式融汇贯通,形成一套新的武学,齐融擅使双刀,得找机会问问他。 为不打扰亦天航,凌清霜骑马前行,廖玉衡驾车。 亦天航正陷入沉思,却听得车厢外马儿嘶鸣,又伴着一声苍老的“哎呦”,马车骤停。 凌清霜大叫道:“亦大哥、师兄,这有人碰瓷儿~” 又听廖玉衡说道:“师妹莫慌,先看看这老者伤势如何。” 亦天航只得掀开门帘,往外看了看,只见凌清霜马后数步远躺着一衣衫褴褛的老者,捂着肚子直哼哼,廖玉衡正在查看老者伤势。 亦天航见状下了马车,向凌清霜问道:“清霜,这是怎么回事?” “亦大哥,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本来骑马走得好好的,突然马儿受惊,撩了下蹄子,差点把我掀下马去,回头就看见这老头好像是被马儿踹飞了。” 廖玉衡回过头来说道:“怪了,这老者被马踢飞四五步远,竟然无碍,亦兄,你过来瞧瞧?” 亦天航正待答话,却听那老头哀嚎道:“唉呀~~~世风日下啊,年轻人撞伤了老夫,竟说老夫我身体无碍,你等让这骏马踢两脚试试?我这老骨头啊,没个千八百两银子,你等休想离开。” 亦天航一听这口音,怪耳熟的,但看这老头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怎么也不像老相识,便走到近前细细打量,衣着虽然破旧,但仍分辨的出是红色长袍,披头散发,那就撩起那脏发瞅瞅,这伸手一撩不要紧,这不是飞天蛤蟆又是谁? 公孙自在一看是亦天航,又仔细看了看旁边的俊男美女,也是老相识,此刻廖玉衡、凌清霜也认出了公孙自在,两人一脸错愕。 亦天航瞅了瞅公孙自在,公孙自在颇为不好意思,老脸挂不住了,嗖地站了起来,拍打了几下身上的灰尘,将头发一捋,说道:“亦小友、廖小友、凌姑娘,好久不见,唉,老夫告辞。” “前辈这是玩的哪一出啊?数月未见,竟如此落魄了。”亦天航故意揶揄道。 “咳~,老夫自那日与你分别,咳~咳~,身无分文,便把胯下骏马当了,得了些银子寻思回中原找我那兄长去,谁知刚到德阳便被骗了。” “唉~~等等,难道那日在官道,唐依雪没给你银票?” “亦小友把老夫当成什么人了,当日天剑门与唐门追杀亦小友,老夫要去帮忙的,奈何不识路,追了好久也没追上,便作罢了。” “哦,那是晚辈错怪前辈了,这前辈在德阳被骗,怎么到了资中往都庆的官道上了?” “老夫在蜀地只与你和徐衍山有旧,便想去都庆城找徐堂主借些银子使使,这不一路走来,成了这副模样。” “您这是一点银两和干粮都没了?想靠着您那绝世轻功碰瓷沿路行人?该不会您这一路就是这么过来的吧?” “咳~咳,老夫要是能讹到人还好了,何至于如此。唉,光天化日、郎朗乾坤,年轻人不讲武德,看见老夫被碰倒一旁,不管不问也就罢了,竟然骂我老不死的,真是气煞我也,还好每隔六十里有驿站,不然非饿死老夫不可。” 旁边廖玉衡、凌清霜听得明白,却觉得怎会如此好笑,公孙自在好歹也算是江湖名宿,却混到如此地步,二人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亦天航见话已如此,看了看廖玉衡,廖玉衡开口道:“若是前辈不嫌弃,可与我等同行。” “嗯?好,如此甚好,方才那女娃的马儿踹我两脚,确是应该如此。”公孙自在一听廖玉衡相邀,欣然答应,心中狂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公孙自在自从得了唐依雪那银票,逍遥了好一阵子,不想老马失蹄,在德阳一酒楼喝得大醉,一觉醒来竟被人偷了个一干二净,如今又得免费饭票,快哉快哉。 公孙自在欣喜之余便要登上马车,一旁的凌清霜不乐意了,急忙喝止:“等等,蛤蟆前辈,您看看您这身上脏的,那有一匹马,您先骑着吧,等到了前方驿站,待您洗干净了再进车厢休息。” 公孙自在这老脸颇为尴尬,看了看亦天航,亦天航也不想这老头弄脏了车厢,便说道:“清霜妹子说的有理,这车厢里好歹是姑娘家长待的地方,只能委屈前辈了,待我找些干粮,您先充充饥,等到了驿站,再烹些肉食给前辈享用。” “好、好,老夫我先凑合凑合。” 公孙自在就这样跟着亦天航到了都庆城,这老头倒是识相,一路也未进车厢,倒是让凌清霜有些过意不去了。 进了都庆城,还是老样子,一进城,徐衍山就带着人来了,这消息是够灵通的,此次蒋威也跟着来了,想是已经结束治政司的事,回到了讨字堂。 西南风云 五十七 巨额债务 徐衍山这一路又是鸡飞狗跳,大老远的就招呼开了,待走到近前,还纳闷亦兄弟怎么还带着个乞丐,细细一看,原来是“飞天蛤蟆”前辈,不过此时这形象说是“滚地蛤蟆”还比较恰当些。 徐衍山不愧是老江湖,虽然对公孙自在抛弃亦天航的事十分不满,但此时亦天航能和公孙自在同行,便不是他挑理的时候。 徐衍山一抱拳,说道:“前辈驾临,有失远迎,哈哈,您与我亦兄弟竟如此有缘,又聚在一块了,来来,往里请。” 公孙自在自知理亏,也不便再装那武林前辈的做派,呵呵两声,说道:“徐堂主豪气干云,还是如此好客,那老夫今日就不客气了,可否借老夫几百两银子使使。” 周边众人一听这话,措手不及,尽皆心想:“这老头也太不要脸了,一见面就张口借钱。” 徐衍山这老油条怎会轻易上钩,直接回道:“呦,太不凑巧,今日未带这么多银票,在下最近也难,前些日子欠人一物件,这每月的月钱一到手就得交出去顶账,近日去万香酒楼都是赊欠,还望前辈莫怪。” 公孙自在一听,也罢,混个长期饭票也行,这老头也不敢去和徐衍山计较,毕竟打不过人家,徐衍山虽然辈分小,但武功着实不弱,虽比不了上官律等人,但也不弱于唐瑛、唐琼那号人物,公孙自在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这一行人去万香楼吃喝不提,酒足饭饱后,亦天航私下里问徐衍山:“徐兄方才所说的欠人一物件,可是送我的这把宝刀?若是徐兄因这事为难,可将此刀还与吴大师。” 徐衍山故作不悦,说道:“兄弟说的哪里话,老徐我敢将宝刀拿来送你,自然心中有数,兄弟只管好生留着此刀,老徐我自会处理。” 亦天航听到徐衍山如此说,也不便再说什么,只待得空去一趟吴綝的铁匠铺子,探探到底是何情况。 众人酒足饭饱便散了,公孙自在见徐衍山并未邀他去讨字堂小住,便豁上老脸继续跟着亦天航了,亦天航也未计较,之前在江阳伍氏布行收获颇丰,不差多个人的房钱饭钱。 第二日,廖玉衡便要回青城山复命,此次下山两月有余,既然事已办妥,又临近年关,早些回山也省的师门记挂。 亦天航因心中惦记这宝刀的事,便决定在都庆再待些时日,廖玉衡便拖着凌清霜先回了,公孙自在自是紧跟亦天航这饭票。 亦天航一大早送走了廖玉衡与凌清霜,便往吴綝的打铁铺子去了,公孙自在一路紧跟,亦天航见他那衣袍实在是破得不像个样子,便给了他十两银子,撵他去布行了。 亦天航一路溜溜达达,沿路打听终于到了刀剑大师吴綝的打铁铺子,这铺子隔壁不远处竟然是西南治政司下属的武库。 吴綝的打铁铺子着实是有些不堪入目,跟李家村李铁匠的铺子半斤八两,完全配不上铸剑名匠的层次,亦天航踱步走了进去,只见一六十余岁的老者正在对几个匠人进行指点,一旁还有个矮胖官员在焦急的等待。 亦天航也不着急,便细细打量起来,这铺子左手边琳琅满目挂了不少的刀剑等兵器,右手边是熔炉等铸剑锻剑的地方,往里走还有内室,挂着门帘,不知里面有何物。 亦天航到处打量,引起了旁边那胖官员的注意,这人本来就等的焦躁,见又来个愣头青,便呵斥道:“你是何人?没见吴大师正在教导弟子?!你可知这是何处?这等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那六十余岁的老者便是蜀地名匠吴綝。 亦天航白了那胖官员一眼,没搭理他,吴綝听到动静,往这边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正巧看到亦天航背后“冷月欺霜”的刀柄。 吴綝一皱眉,却又面不改色地说道:“有客登门,老夫竟然只顾着手中事,慢待了贵客,还请客人稍等。” 亦天航猜是吴綝认出了这刀,便回道:“小子不急,吴大师不必客气。” 胖官员见如此,也只得自讨没趣的哼了声,便要开口,却被吴綝截住说道:“李大人,今日老夫实是不得空,烦请大人改日再来。” “老吴啊,你可别啊,本官这月余来了多少趟了,您帮宕渠侯打的宝刀到现在都没个影,可本官明明在两个多月前见过那刀,早已和侯爷禀报了,您现在却说尚未购得上好的料子,还未开工,这不坑杀我也?本官只是治政司属下的武库令,得罪不起宕渠侯啊!”这李大人已有些急了眼。 亦天航听完这几句,算是明白了,“冷月欺霜”是吴綝为宕渠侯打造的,这位李武库一直为宕渠侯督办此事,但刀被徐衍山拿了,吴綝不敢承认丢刀的事,而这刀却在他亦天航这。 李武库见吴綝不再搭理他,朝着亦天航斜着眼哼了一声便走了。 吴綝见已无外人,便示意亦天航进到里间,两人都是痛快人,几乎同时开口: “在下亦天航,特来请教这宝刀之事。” “你身后那刀可是徐衍山所赠?” 吴綝一听亦天航是主动为这刀而来,面色缓和不少。 亦天航见吴綝开口,也不便再插嘴,只见这老者沉思了片刻,说道:“此刀随你多少时日,可曾杀过人?” “这刀已随我两月,杀敌十数,寒锋胜雪,势如破竹。” “好,好,宝刀得遇明主,实乃刀之幸也!老夫还有一问,你乃何人?” “在下亦天航。” “哦?莫非是杀败唐门、声名大噪的那个亦天航?” “正是在下,前辈谬赞。” “呵呵,老夫有一说一罢了,你重伤唐家那叔侄俩,斩杀唐门弟子数十,又在这城外轻薄唐依雪,视唐门若草芥,整个蜀地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轻薄。。。?其实在下也不想这般。”亦天航汗颜,轻薄唐依雪这事算是被人记住了。 “你可知此刀的贵重?” “方才已听那胖官员说了。” “这刀你留着便可,给了宕渠侯也是埋没,只是打造此刀耗费老夫太多心血,宕渠侯前前后后共给了老夫一万三千两银票,老夫到处托人,历时半年方才取得一块天山寒铁锻造此刀,这笔钱不论是你还是徐衍山,必须给老夫凑齐,不然老夫无法交待。” “好,承蒙前辈看重,肯将这宝刀托付于我,这笔银子在下必会如数赔付,敢问前辈,徐堂主已还了多少?” “徐衍山倒也算个真汉子,虽说偷我宝刀让人不耻,但确是敢作敢当,他已经还了五千两了,这只怕是他能凑到的极限了,虽说他的月钱有几十两银子,但这一年吃喝就是全算钱庄的,他也不过能攒个五六百两而已。” 亦天航一听徐衍山的月钱,心中却想起万香酒楼的次次招待,那分别时赠予的银票,还有这价值一万多两的宝刀,明明二人相识只不过半载,徐衍山却待他如此。 亦天航心中想罢,说道:“剩下的由亦某来还,之后徐堂主若是再来还钱,还请前辈不要收取,在下身上尚有两千两银票,今日便交于前辈,一月后,在下再来还那剩余的六千两。” “好,老夫就信了你。”吴綝接过银票说道。 二人谈妥,正要出去,却听外面弟子喊道:“唉~李大人,您为何还在此?” 吴綝听后急忙追了出去,只见李武库边跑边说:“好哇,老吴,你将侯爷的宝刀送予他人,待我去禀报侯爷。” “坏了,怎就被他听去了,老夫本想再打一把刀应付过去,还宕渠侯些银两,只说银两充裕,未曾用完,如今就算将银两全部退回,那宕渠侯也不会善罢甘休了!” “前辈勿忧,刀在我手里,您只需推脱是我抢了宝刀便可。” “少侠尚有一事不知,这宕渠侯对那唐依雪早就情根深种,曾放言要娶唐依雪过门,一个月前他从王城归来,听说了都庆城外你与唐依雪的那档子事,早就雷霆暴怒,如今你又夺他宝刀,只怕他会与你不死不休。” “没关系,在下仇人颇多,也不差他一个。” “唉,少侠好自为之吧,老夫还要思索如何应付,以宕渠侯的脾性,若是接到消息,定会立刻来都庆找你我的麻烦,宕渠城虽远,但若信差快马兼程,七八日可至,飞鸽传书只需三五日而已,恐怕用不了一个月,侯府高手便会身临都庆。” “前辈放心,在下必将银两凑齐,不会让前辈为难。” 二人说完,亦天航便离开了,回到万香酒楼客房,又点了点身上的银票和散碎银子,只有一百余两而已,若想凑齐六千两白银只有两个法子,一是去赌坊,二是打劫。 不多时,公孙自在回来了,换了一身崭新的红色长袍,在那美滋滋的显摆。 “碰瓷儿?”看到公孙自在,亦天航脑中突然闪现出这仨字。 西南风云 五十八 银子、银子 亦天航正在为如何筹集六千两银子犯愁,却看见公孙自在在显摆新买的红色长袍,心中瞬间蹦出三个字:“碰瓷儿”,但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太不实际,六千两得讹到什么时候?还不如打劫几个唐门分堂,这公孙自在太不靠谱,得找个理由将他支走,才好行事。 临近午时,徐衍山与蒋威来了,老位置,老规矩,四人落座。 亦天航是十分好奇,这徐衍山都倾家荡产了,还如此洒脱,这一桌酒菜又得三四两银子,寻常百姓家两三个月的花费,又想起背后这宝刀,真是价值不菲,一把刀的价格顶一千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可以招募武装一支三千人的军队。 徐衍山见亦天航似是心有所想,走了神,便故意调侃道:“兄弟这是思念哪位佳人?难不成是凌姑娘刚走?兄弟便记挂了?” 亦天航听他这么一说,却想起了唐依雪,随口回道:“徐兄说笑了,在下可不是那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人,只是想到这背后宝刀,竟让徐兄捉襟见肘了。” 徐衍山一听这话便知亦天航去找了吴綝,也不多说,举杯便饮,小眯眯眼直给亦天航使眼色,那意思在此处不要多提,亦天航会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饭后,徐衍山找了个理由让蒋威先回了,又将公孙自在支走,与亦天航来到客房。 徐衍山问道:“兄弟你去找吴綝了?唉~此事老徐我自会处理,兄弟何必趟这浑水。” “徐兄莫要多言,在下怎能让徐兄独自扛着,这刀一万三千两银子,就是徐兄你变卖家产,也远远不够,你已给了那吴綝五千两,剩下的便由在下来吧。还有,只怕用不了几日,宕渠侯便会得知刀在我这,来寻我麻烦也只是早晚的事,还望徐兄到时不要插手,我不希望在这件事上,有朋友因我出事。”亦天航说道。 徐衍山一听到底是走漏了风声,恨得直拍大腿,说道:“是老徐我做事太过轻佻,竟害了兄弟你。” “徐兄言重了,如果兄弟我是怕事的人,早就将刀还于吴綝了,我敢去找他,又没打算还刀,这事就跟徐兄无关了,何况那吴綝也有意将此刀给我。” “哦?吴綝怎么说的?” “他只说宝刀得遇明主,但是要我把钱还上,他好去跟宕渠侯交代,可惜这谈话却被那武库令偷听去了。” “宕渠侯家大业大,又是南齐王室,不好得罪,只怕不会善了,此事因我而起,若是他来找你麻烦,老徐我便豁上这条性命,试试他宕渠侯府的深浅。” “徐兄不要自责,方才我便说过,这事在下一力承担,徐兄抽身事外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兄弟这是何意,难道我徐衍山还怕事不成?” “徐兄听我一句,但凡我应对不了,自会找徐兄出手相助,在我找你之前,千万不要和宕渠侯府起冲突。” “好吧,既然兄弟你决意如此,老徐我便依了你。” 二人谈妥,徐衍山便告辞了。 第二日清晨,亦天航与公孙自在退了客房,便往资中进发,亦天航是真打算去打劫唐门分堂,都庆不好下手,只能选资中了,当然这事是瞒着公孙自在的,公孙自在只当是亦天航去资中有要事。 二人出了都庆东门也就行了十几里路,只见身后二十余人策马追来,待对方赶到近前方才看清,竟又是唐冠杰,随行的还有一褐发中年汉子。 “特奶奶的,唐琼!亦小友,老夫告辞!”公孙自在一见来人,吓了一跳,说罢竟是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亦天航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这老蛤蟆果然靠不住,一个唐琼就把他吓没影了,也好,这银子便从这些人身上赚第一笔。” 唐冠杰见吓跑了公孙自在,得意的哈哈大笑,对旁边唐琼说:“还是三叔威名赫赫,那公孙老头竟然吓跑了~~~” 唐琼咧了咧嘴,说道:“这老不死的,倒还有些自知之明。” 这唐冠杰本在雒城待得好好的,昨日傍晚突然又接到一封密信,得知亦天航正在都庆城,便立刻率人连夜出发,出门正巧碰上唐琼,便央求了一番,一同前来追杀亦天航了。 雒城在都庆东北方向,两城相距不到二百里,骑马一夜可到。 这唐门二十余骑已是将亦天航转灯般围住,唐冠杰趾高气扬地说道:“姓亦的,今日我三叔亲至,你插翅难逃!识相的速速下马给小爷磕头认错,小爷还能赏你个痛快。” 亦天航瞟了眼唐冠杰,没搭理他,又看向唐琼,竟觉得这唐冠杰眉眼间跟唐琼神似,难不成这两位才是亲爷俩? 唐琼见亦天航盯着他看,颇为不爽,说道:“小子,有种,死到临头还敢与三爷我对视。你我是第二次见了,上次截杀刘卿元,只忙着对付他,没顾得上你,实是可惜,如今我家老四仍卧床不起,今日便取了你的首级,替我兄弟报仇。” 亦天航漠然说道:“你说的老四可是那墓中被我打了十几掌的胖子?” “混账!我唐琼纵横江湖二十余载,还没人敢如此跟我说话!”唐琼闻言微怒,抬手便是数枚暗器。 亦天航尚骑着马,只能俯身往马背下急闪,将将躲过打向身躯的那几枚飞镖,一枚飞镖却是擦着头皮飞过,削断了几根黑发。 唐琼这一击未尽全力,似是想探探亦天航的底。 亦天航暗道不妙,不愧是江湖成名多年的高手,唐琼这随手几枚飞镖,他却是使出浑身解数。 亦天航见唐琼并未继续动手,便起身说道:“今日亦某以一敌众,你唐琼以大欺小、以多欺寡,这要是传出去,只怕你唐门在江湖上又要遭人唾弃,若是不巧再被我走脱,岂不让更让人笑掉大牙。” 唐琼听了颇为不屑,说道:“小子,你觉得你能活着离开吗?死人怎么开口?” “呵,唐三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可别忘了,刚走了一个飞天蛤蟆,这老头可不是个守口如瓶的人,再说,你怎么就断定在下走不了?!” 亦天航这说着话,那右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药瓶,趁唐琼不注意,直接扬了漫天粉末。 这唐门都是用毒的好手,唐琼更是其中佼佼者,此时竟被眼前这小子抢了先手,已有些恼羞成怒,又生怕中毒,急忙捂住口鼻,嘴里嘟囔着:“围好了,不要让这小子跑了!” 亦天航借着这空飞身下马,几步闪到唐门弟子马后,拔出刀剑便挟持了两人,打算以这二人为肉盾。 亦天航刚刚挥洒的几瓶毒粉只是掩人耳目,刚才一被唐门包围,亦天航便下毒了,不错,又是余巳仁给他的。 虽说资中一行,余巳仁对亦天航冷嘲热讽,但临分别时送他一瓶新研制的毒药,名曰“盎然春意”,就是“春意盎然散”的改良版,由粉末状毒药调制成了液体状,挥发性极强,无色无味,威力更胜从前,一旦泄露,数丈之内生人难逃。 本来亦天航想拖延时间,等唐琼等人毒发,却发现这唐琼不是很有耐心,便又把之前剩下的那些毒粉使了出来,只为多争取些时间。 唐琼听闻过垫江城外唐依雪等人中毒的事,只是没想到这回被他遇上了,虽不知亦天航使的何种毒药,但已是极为小心谨慎。 唐琼说道:“小子竟敢在我面前用毒,这毒又是那唐己奉调配的?没想到这叛徒竟然还敢与师门作对!岂有此理!” “嗯?你说的不错,这毒药的确都是他给我的,不过唐己奉早就死了,他现在是护蜀军屯长余巳仁。”亦天航回道。 唐琼已有些气急败坏:“要不是那叛徒投了军营,老子早就将他千刀万剐、施以毒砂蚀骨之刑了!” “呵,您这心肠可是真够歹毒的。方才在下便有疑惑,您这长相与旁边那小子颇为相似,莫非?” “混账!闭嘴!此乃我唐门门主之子,是我唐琼的侄子!小子莫要乱说话,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你今天不就是要我死无葬身之地吗?我怕什么?” “还不动手?!难道要等到毒发?给我拿下此人,他身上必有解药!”唐琼捂着口鼻,见众弟子也都在那捂着口鼻,竟无人擒杀亦天航,顿时朝众弟子呵斥道。 唐琼本想亲手杀了亦天航,却又担心行招运气会加速毒性发作,此刻只得吩咐众弟子出手,可那些弟子见同门被挟持,皆犹豫不决,不敢出手。 唐琼见状直接掷出两枚飞镖,直将那被挟持的两个弟子打落马,众人愕然。 “还不动手?!”唐琼喝道。 亦天航没了人质,只得以那两匹马为遮挡。 唐门众弟子见亦天航在两马之间躲藏,暗器难以得手,便尽数下马,步行逼近。 那唐冠杰一脸兴奋,大叫道:“快,围过去,直接乱镖扎死那小子。” 方才唐琼说话时,唐冠杰一直没敢插嘴,此时终于憋不住了。 这话音刚落,却有唐门弟子开始挠痒,不多时,那些弟子皆停步不前,只觉浑身奇痒难耐、燥热无比,一个个抓耳挠腮、撕扯身上衣物,有的已是一脸痛苦在地上打滚了。 亦天航心中暗喜,只待唐琼毒发,到时挨个绑了,搜刮了银票溜之大吉。 唐琼见异变陡生,心中骇然,不知这是何毒药,竟有如此威力,正要亲自动手,却见旁边唐冠杰摔落马下,正在地上来回翻滚,嘴里大喊三叔救我,唐琼生怕唐冠杰出事,哪还顾得上亦天航,急忙下马替唐冠杰运功逼毒。 亦天航见大局已定,悠哉悠哉的躲在马屁股后面服着百祛散,开口喊道:“唐三爷,在下今日能否走得脱?” 西南风云 五十九 高师妙徒 唐琼全力给唐冠杰逼毒,亦天航躲在一旁远远的看戏。 这唐琼压根不知道己方这些人中的什么毒,只看到唐冠杰及众弟子满地打滚,生怕一不留神把唐冠杰的小命交代了,已是顾不上亦天航了,虽然全力救护唐冠杰,但他早已瞄着亦天航了,只要亦天航漏出身形,便飞针取他性命。 不多时,唐琼突觉浑身发热、燥热难耐,而唐冠杰因被他点了大穴,此时已不得动弹,也不知是何情况了,呼吸虽然急促但还算正常。 唐琼已是越发难受,又热又痒,只想找个地缝塞进去,见唐冠杰似是已无大碍,便收功调息,自己在那运功逼毒去了。 可这“春意盎然散”一旦发作,根本就没法自行逼毒,这浑身痒的,运气走脉都成问题,若无旁人帮手,只能将自己打晕或者点了大穴硬抗。 一刻钟后,亦天航已经无视唐琼了,这位唐门的高手正在地上打滚呢。 亦天航不慌不忙的将一众唐门弟子绑了,顺手搜了搜身,收获不大,平均每人也就搜出十多两银子,二十多人,总共不到三百两,只剩下唐冠杰和唐琼了,得先把唐琼绑了,万一这唐三爷抬手来一暗器,得不偿失。 唐琼虽然满地打滚,但时刻都是个危险的存在,亦天航不敢离他太近,更别提绑他双手了。 “砸晕他?”亦天航顺手从路边搬了块石头,想了想又放下了,万一砸死,在唐依雪那不好交代,可这周围再无可用的物件。 亦天航正发愁,却瞧见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唐门弟子,暗道:“好吧,只能拿你们去对付唐琼了。” 只见亦天航扛起一个唐门弟子,转到唐琼身后两三步远,直接将人抛了过去,那弟子落到唐琼身上,砸得唐琼惨叫连连,如此,片刻过后,唐琼身上已压了五六人,已是动弹不得,只听得模糊不清的咒骂声。 亦天航见后顾之忧已经解决,便动手去搜唐冠杰,好家伙,几张银票加起来整整一千两,还有零碎银子若干。 唐冠杰见亦天航搜他身,将钱财尽皆拿了去,气得两眼直盯着亦天航看。 亦天航也没搭理他,便要去搜唐琼,想了想便作罢,还是小心为上。 亦天航又靠着余巳仁的独门毒药“春意盎然散”逃过一劫,而且还让唐琼这等高手吃了亏,此刻不免又想起那个胖子,叹了口气,走到唐冠杰和唐琼身前,说道:“在下今日胜之不武,不过对你唐门这种使毒的行家来说,倒也没什么,告辞。” 亦天航说罢,上马便往资中方向去了,得继续去“打劫”唐门分堂。 唐冠杰与唐琼哪会信他就这么走了,唐琼已是闭目等死,这叔侄俩等了半天却也不见亦天航动手。 亦天航骑马奔驰了十数里路,却又听得后面有人追来,回头一看,竟是熟人,便勒马停下。 只见来人滚鞍下马,单膝跪地说道:“老臣拜见殿下!” 来人正是唐门长老齐融,齐融今日一早得知唐琼、唐冠杰奔赴都庆的消息,猜到不妙,便急忙追赶,一路跟驿站强换了四匹马,一刻未歇,马不停蹄,两个时辰便赶到了都庆。 亦天航见这大周的忠犬竟单膝跪地,自己也不好再在马上高坐,便翻身下马,扶起齐融,说道:“齐老不必如此,小子我受不起这大礼。” “老臣失职,竟让殿下身陷险境,若非殿下勇略过人,只怕已遭不测。” “您不必自责,是我不让你跟在我身边的,不过有一事我甚是疑惑,最近这两次追杀,唐冠杰很清楚我的行踪,我怀疑有人向他报信,还望齐老回唐门查下此事,一直被人暗中惦记着,实在是让人不爽。” “老臣领命,这个。。。殿下近日可是造了难?” “何有此问?” “老臣从唐琼、唐冠杰身旁路过,若是不管不问岂不露馅,也自然就知道了殿下拿人银票的事。” “哦,此事你不必过问,我自会处理。” “嗯,殿下,若是您需要银两,老臣这有。” “你有多少?” “老臣略有些积蓄,大约三四万两。” “啊~~?齐老你哪来如此多的钱财?” “老臣做唐门长老十余年,每年得供奉三千两白银,吃喝等一应用度都是唐门负责,因此这钱财便都攒下了。” “借我六千两使使?” “殿下开口,老臣自无二话,只是殿下要这么多银子有何用?” “这你就别管了,借还是不借?” “老臣之物便是殿下之物,只是以后起事,用钱的地方多了,还望殿下慎重,莫要为了一把刀或者某个人就。。。” “嗯?你怎会得知此中细节?” “殿下莫急,待会您便明白了。” 后方不远处,又一骑赶来,竟然是徐衍山,转眼已到跟前。 亦天航正待招呼一声,却见徐衍山飞身下马,几步近前,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微臣徐衍山拜见殿下!微臣救驾来迟,还望殿下责罚!” 亦天航一脸错愕,徐衍山这又整的哪一出。 齐融见亦天航满是疑惑,便说道:“殿下,衍山乃老臣弟子,是老臣三十年前收的徒弟,此事无人知晓,二十年前衍山学艺有成,老臣便安排他进了通宝钱庄,查探覆灭我大周的罪魁祸首,只是一直没有进展,但老臣坚信那贼子就在通宝钱庄。” 这一时间,亦天航有些没反应过来:“徐衍山是齐融的弟子?得,他说是就是。可是覆灭前周的罪魁祸首不是姬氏一族吗?怎么扯到通宝钱庄了?对了,上官律曾提过,大周的覆灭有通宝钱庄的影子。” 亦天航愣神中。 “殿下?”齐融轻唤道。 “哦、哦,原来如此。”亦天航看向徐衍山,问道:“徐兄,你是何时得知我是大周皇族的?” 徐衍山看了看齐融,回道:“不瞒殿下,微臣也是刚刚得知,已被师父好一顿教训。” 徐衍山又瞅了瞅齐融,继续说道:“老徐我,咳,微臣半个时辰前收到消息,唐冠杰与唐琼一行人纵马横穿都庆,直奔东门,微臣料是冲着殿下来的,恐殿下吃亏,便召集人手追了过来,刚到城门,便碰上了师父,这才得知殿下的身份。” 徐衍山此刻还在跪着,亦天航回过神来,颇为不好意思,急忙说道:“徐兄快起来说话,你我交情怎可如此。” “谢殿下。”徐衍山回道。 齐融扭头瞟了徐衍山一眼,说道:“孽徒荒唐,竟然给殿下惹了麻烦,招惹上了宕渠侯府,老臣惭愧。” 亦天航不想在此事上再多费口舌,便说道:“齐老莫要介怀,这宝刀我甚是喜爱,多亏了徐兄才能得此宝物,就是没这把刀,那宕渠侯早晚也会因别的事找我麻烦。” “殿下口中别的事可是指唐依雪?” “正是。” “可否允许老臣将他宕渠侯府灭门?虽然会有些麻烦,但总比被他咬上强。” “齐老莫要插手,待我先接触一下,探一探那宕渠侯的底再说,若是搞得动静太大,必会引来南齐朝廷。” “好,老臣谨遵殿下之令,若是殿下有任何需要,可随时通知老臣,银票的事殿下不必操心,让衍山去办便可。殿下现在即已无碍,那老臣就先行告退,若是被旁人发现我等关系,只会平添麻烦。” “嗯,好,齐老先行,我与徐兄一同回都庆。” 齐融先走一步回雒城去了,亦天航与徐衍山结伴返回都庆。 这一路亦天航是极为尴尬,朋友变属下,唉,难啊。 徐衍山倒是适应的挺快,俨然一副齐融的做派,对亦天航是极为恭敬,搞得亦天航非常恼火。 亦天航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徐兄,你若是再如此模样,那就休怪在下不念旧情了。” 徐衍山也是演的挺别扭,但主仆之别,之前不知便罢,此时已然知晓,岂能再如从前? “我现在还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室贵胄,我是亦天航,是那个把你从粪坑里弄出来的江湖青年,你要是再如你师父那般,小爷我就把你掉坑里这事传遍都庆。” “唉~老徐我也很别扭,没法,不装了,就这样了,爱咋咋滴吧,哈哈。” “哈哈,这才对,这才是通宝钱庄西南地界第一打手徐衍山,走,回都庆吃酒去。” “好,还是兄弟爽快。” “对了,唐门那些人呢?” “我已安排蒋威将他们送回都庆了,此时应在唐门都庆分堂。” “嗯,那就好。” 都庆通往资中的官道,离亦天航数十里外,公孙自在策马慢行。 这老头一副死里逃生的庆幸模样,嘴里还念叨着:“还好跑得快,不然又要被牵连,这唐琼可不是唐依雪,万一飞针不长眼,再伤了老夫。唉~只可惜亦小友了,年纪轻轻的,一表人才、武功又高,多好的人儿。。。嗯,跟我没关系。。。嗯?坏了,老夫身上没钱啊!老夫没钱啊!” 西南风云 六十 江湖风云榜 亦天航只顾着消化齐融与徐衍山是师徒这事了,却忘了跟齐融请教刀剑合璧的事,只得有机会再说。 亦天航与徐衍山刚回到都庆,却见府衙告示墙那围了好多人,二人也未在意,只想着去万香酒楼庆祝庆祝。 这两位策马来到集市,却又见集市告示墙那也围了好多人,其中不乏江湖人士,徐衍山来了兴致,非拉着亦天航过去瞧瞧,围观的人实在太多,根本挤不进去,亦天航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得有人议论。 “这江湖风云榜可是二十余年未见了,今日突然重现,朝廷是打得什么主意?” “江湖风云榜是何物什?可与我等小老百姓有关?” “嗨~基本与咱老百姓无关,不过说无关也有点关系,这风云榜里尽是当今江湖上的高手,以武功高低排名,咱老百姓了解了解,不是还多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哦,原来如此,孙大哥知道的蛮多的。” “过奖过奖,我也是年轻时见过一次,幼时也有个江湖梦,可惜天资实在太差,不是练武的料。” “这风云榜上‘天地山川’四字是何意?” “唉,这多明显,榜上是天、地、山、川四等,应该是以这四个字为江湖众高手分高下,不过这四字多绕口,为何不用‘天地玄黄’呢?” “哼!无知小民,聒噪!”只见一中年汉子头也没回的呵斥了一句。 “唉~你这人怎么骂人呢?!我孙大哥怎么就无知了?”一乡民不服气的质问道。 “哼!本大爷今日心情好,就给你们讲解讲解,你等可知这‘天地玄黄’最早出自哪里?这四个字出自上古奇书《易书》,本为‘天玄而地黄’,这玄、黄二字是形容天与地的,怎可与天地两字并列,用于榜上排名?!说你等无知小民,可是信服?!你等只怕连私塾的启蒙都没读过吧?” “那天地山川又怎就合适?” “哼!本大爷就费些口舌让你等心服口服,说说这天、地、山、川的寓意,苍天包裹着大地,大地承载着高山,而高山多为河流之源,这一物大过一物,一物强过一物,可是明白?” “大侠所言,我等受教了。” 。。。 徐衍山一听是风云榜,急忙拉住了亦天航,便往里挤,又听人说道: “听说这时隔二十余年的榜单是朝廷赵侍郎与天机老人共同拟定的,可信度应该不差。” “哦?天机老人如今还健在?岂不是得上百岁了?” “你看那榜上独特的金钱标记,不是天机老人又是谁?普天之下谁敢冒用?” “确实是啊,没想到朝廷竟如此重视这次的榜单,不知我蜀中英豪排名几何?我等的武艺只怕连上榜都不够资格。” “待我细瞅瞅,蜀地的。。。” “天字上等,青城派掌门凌毅君、唐门长老齐融。” “天字中等,青城派上官律、唐门门主唐万雄。” “天字下等,绝刀门掌门冉行舟、副门主刘卿元。听说绝刀门得了失传已久的镇派绝学,只怕这两位不日便可跻身天字中等了。” “地字上等,唐门的唐瑛、唐琼。” “地字中等,通宝钱庄徐衍山、封胥。这杀字堂封堂主许久没露面了,也不知去哪了。” “地字下等里好像没有咱蜀地的。” “呦,这山字榜人不少,通宝钱庄、通宝钱庄、通宝钱庄,这钱庄西南地界的二十多个分堂堂主竟都在山字榜里,人太多,就不挨个说了,在下再细看看山字榜里还有没有蜀中英杰。” “山字上等,近期的风云人物亦天航也在榜,还有原东海帮三当家的邢宗良。” “听说亦天航与邢宗良这一年来武功进步神速,之前邢宗良与三绝门梁皎在古墓里厮杀,水平相当,如今在山字上等里却无梁皎的名字,这武功不会退步,只能说邢宗良功力更加精进了。” “山字中等,青城派廖玉衡,梁皎在这,我就说吗。竟还有位熟人,虽不是蜀地人士,可前些日子也够出名的,掌掴唐冠杰的公孙自在,唉,这飞天蛤蟆前辈的武功也不是高不可及啊。” “山字下等,青城派费迁、唐门唐三意。” “唉~不对啊,听说一年多前,唐三意被亦天航偷袭,给揍成残废了,怎么还能排进榜单?难道是因为人没死,以当年的武功算的?还有费迁,作为师叔,排名竟比师侄廖玉衡低,难道廖玉衡的武功也有所突破?” “川字上等,唐门唐依雪,我蜀地第一美女榜上有名啊。” “川字中等,唐门唐冠杰、绝刀门冉云瀚、青城派凌清霜,开碑手蒋威,这余巳仁是谁?” “再往下便是各派出类拔萃的弟子了,这些人都颇有习武天赋,假以时日必会一鸣惊人。” 亦天航与徐衍山虽然没挤进去,但听了个明白,亦天航扭头瞅了瞅徐衍山,瞅得徐衍山直犯怵。 徐衍山正要开口问什么事,却听亦天航悠悠地说道:“徐兄真是深藏不漏啊,地字中等的高手,这西南地界除了几派的前辈,几乎没人是你对手啊?这第一打手还真不是吹的。” 徐衍山一听亦天航夸他,颇为不好意思,小眯眯眼乐得只剩两条缝了,说道:“咳~咳,不是老徐我有意隐瞒,实在是没机会出手。” 这二人见此地再无甚热闹可瞧,便要去万香酒楼小酌几坛,正要牵马离开,却听到身后一熟悉的声音:“亦小友~~~你可让老夫好找,老夫恰才想要引开唐门等人,却不料尽被小友解决了,唉,枉费老夫一片苦心啊。” 徐衍山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公孙蛤蟆又临阵跑了。 亦天航也没当回事,早习惯了,回身说道:“公孙前辈,晚辈还以为您要回中原呢。” “哪能,哪能,这川蜀之地无限风光,老夫还没待够,还得继续麻烦徐堂主与亦小友了。” 公孙自在这厚脸皮,徐衍山是自愧不如,一番言语,三人便一同往酒楼去了。 酒足饭饱,三人分别,亦天航给了公孙自在十两银子,把他打发走了,然后独自去了趟吴綝那铁匠铺子,只说过几日便托徐衍山将银票送来,恰逢那武库令又在。 这李武库见亦天航来了,颇为不屑:“哼!小子,你是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吧?竟如此悠哉。识相的速速将宝刀交出,本官尚可给你美言几句,不然等侯爷率领侯府高手一到,保你死无全尸。” 亦天航懒得搭理他,瞟了一眼便走了。 亦天航前脚刚走,吴綝看了看李武库,说道:“李大人怕是对今日刚刚张贴的江湖风云榜一无所知吧?” “江湖风云榜?什么东西?本官哪有闲工夫去看这个?” “呵呵,李大人慎言,这风云榜可是朝廷赵侍郎与天机老人合力发布的江湖高手排行榜。” “哦?下官失言,惭愧惭愧。” “大人可知这亦天航在榜上排名几何?” “哼!这臭小子年纪轻轻,不会连榜单也没上吧。亦天航?这名怎么有点熟悉?” “呵呵,这风云榜分‘天地山川’四层,每层又有上中下三等,蜀地有名的高手,唐门的唐瑛、唐琼排在地字上等,通宝钱庄的徐衍山、封胥排在地字中等,青城派高徒廖玉衡也不过山字中等,而这亦天航排在山字上等,大人可有什么想说的?” “嗯?地字上等、地字中等、山字中等,那小子不过排在中间而已,怎的?” “大人可知宕渠侯府的高手都排在几等?” “不知,但肯定比这小子强很多。” “大人真是对江湖事毫不关心,风云榜顾及侯府隐私,没有登录侯府各高手的名字,但宕渠侯的贴身侍卫丁慈两年前曾与青城廖玉衡交过手,二人打平。” “老吴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李大人自己意会吧,若是平日得空,多去打探打探江湖事,千万不要轻易得罪你根本不了解的人。” “哼~莫名其妙,本官告辞,再好心奉劝你一句,就算你还了侯爷的银子,此事也不会轻易揭过,还是尽快将那宝刀要回来为妙。” “大人慢走,恕不远送。” 风云榜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 比如青城费迁,向来以高手自诩,如今被人揭了老底,自是老脸挂不住。 再比如凌毅君、上官律、邢宗良、徐衍山等人,见亦天航竟然排在山字上等,那是极为欣喜,年纪轻轻便已如此,假以时日更是不可限量。 这几日临近年关,城中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家家扫尘除旧,满是孩童嬉闹、爆竹声,极为热闹,亦天航便在这都庆过了年,自是少不了公孙自在、徐衍山、蒋威三人。 年后数日,徐衍山收到齐融的六千两银票,便都还于吴綝了,亦天航只待宕渠侯的到来。 近日无事,亦天航便想回趟青城派,给凌毅君和上官律拜个年,再顺路去看看李家村的便宜徒弟,这刚出客房,却见武库令来了。 这矮胖官员气喘吁吁的上了二楼,直奔亦天航而来,隔着七八步远就喊道:“亦少侠~,数日未见啊,本官甚是想念,今日略备薄礼,特来拜访。” 李武库这笑脸摆的就差写上“大侠饶命”四个字了。 西南风云 六十一 枭雄的善意 这武库令突然来访,亦天航被搞得不明所以,但人家来都来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便将李武库请进客房了。 一进门,亦天航尚未开口,便听李武库说道:“本官不请自来实是唐突,亦少侠莫怪。前些日子,本官对少侠言语不敬,特来赔个不是。” 这李武库说着便将一四方盒子放到了房内桌子上,又接着说道:“此乃贴身软甲,亦少侠行走江湖难免与人交手,本官特送予少侠护身,还望少侠笑纳。” 李武库这态度大变,着实让亦天航不明其来意,亦天航打量了打量这位胖官员和桌上的礼物,说道:“在下与李大人只不过数次谋面,且都处得不太愉快,今日大人这是何意?” 李武库那强挤的笑容都有些僵了,说道:“本官就是来赔个不是的,本官向来喜好结交青年俊杰,之前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少侠莫怪,这软甲还请少侠放心,绝不是本官盗拿武库的物件,也不是赃物等,是本官刚在吴大师那买的,虽不是吴大师亲手打造,但也是其弟子的杰作,还请少侠笑纳。” 亦天航疑惑地打开了盒子,的确是件软甲,也有吴记的标识,看工艺和用料,防一般刀剑和暗器是没问题,虽说不是什么宝甲,但也得一二十两银子,这李武库月俸也不过几两银子,可是真舍得。 大齐律例,民间不得私藏盔甲与强弩,否则以谋逆论处,所以江湖人士有着铠甲者,均是贴身软甲,这制作软甲比盔甲要繁琐许多,所以也略贵。 李武库与亦天航天南地北的胡扯了约一刻钟便离开了,留下一脸懵圈的亦天航和那件软甲。 李武库出了门,一抹头上的汗珠,暗道:“还好听老吴的打探了打探,这小子真是不可貌相啊,竟敢与唐门为敌,打杀唐门几十人,这般凶残却得穆将军青睐,还为治政司做事,杀了不少成名的高手。唉,也就本官我机智,及时过来缓和下关系,不然以这恶徒的凶名,只怕在侯爷到来之前,本官就得遭了他的毒手。” 李武库心有戚戚焉地走了,亦天航正在试穿那件软甲,蛮合身的,又哪知这西南武林将他传的是凶神恶煞、狠辣无情,李武库被吓破了胆,这才有意前来交好。 亦天航略一收拾,便要动身回青城山,这刚出万香酒楼大门,却又被人拦下了,来人又是熟人,正是被亦天航饶了一命的唐琼、唐冠杰等人,同行的还有那扮作男装的唐依雪。 年前唐冠杰与唐琼来都庆追杀亦天航,唐依雪是第二日得知的消息,当时便追了过来,生怕这二人伤了亦天航,不过得到消息稍晚,比齐融晚到,赶到都庆时,恰好碰见讨字堂的弟兄将唐门一应人等送了回来,听闻亦天航无事,又因年关在即,便与唐琼等人回雒城了。 亦天航与唐依雪四目相对,亦天航满眼柔情,唐依雪两腮绯红,这二人自相识起,本就交流极少,又数月未见,此刻相见竟如新人久别重逢一般。 唐冠杰与唐琼站在前列,并未发现唐依雪的异样,只是见亦天航盯着唐依雪看,略有恼火。 唐冠杰首先开口道:“亦天航!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你瞅我姐干啥?!” 亦天航与唐依雪被这一声惊醒,二人急忙遮掩,亦天航收回目光,看向唐冠杰与唐琼二人,说道:“二位莫非是来报仇的?” 唐冠杰正要开口,却听唐琼说道:“我唐门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年前你放我等一条性命,唐三爷我心中有数,此次前来是给你划条道。” 亦天航一听,这说得不对,便插嘴道:“唐三爷说错了,你家少门主,我可是饶他两次了。” 唐琼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一听是这,说道:“一次也好、两次也罢,虽然不知你为何转了性子,对我唐门不再下死手,但你以前杀我数十弟子是实,我唐门虽然行事有些霸道,但恩怨分明,今日便与你说个明白,若想了结此中仇怨,有三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先别说,你唐门少主于数月前在城外杀了口无遮拦的平民,唐三爷你又于年前亲手杀了自家两个弟子,这三人找谁说理去?”亦天航故意挤兑唐琼。 “哼~本少爷当日只是给那小子点教训,并未取他性命,如今那臭小子还活蹦乱跳的呢。”唐冠杰闻言叫嚣道。 “亦少侠说的可是这两名弟子?唐某人虽然凶名在外,但还不至于滥杀无辜、对自家弟子下手!”唐琼多次被亦天航打岔,已是颇有怒气。 “好,说说什么条件?”亦天航也不想整日里被仇人惦记,何况这仇人还是意中人的亲人。 “一、十日内前往雒城,到死于你手的众弟子坟前悔罪;二、三年内治好我四弟;三、替我唐门办三件事,至于哪三件自会在需要你时告知,到时不得推辞。今日你若是答应这三个条件,我唐门便许诺不再与你纠缠,若是不答应或之后反悔,便再无和解可能!” 待唐琼说完,亦天航看了看唐依雪,只见唐依雪满眼期许之情,是迫切希望亦天航应下这三个条件。 亦天航想了想,说道:“前两条无可厚非,我会尽力而为,不过这第三条恕我不能答应,我怎知到时你唐门让我办何事?若是有违道义或者送命的差事,到时我必反悔,岂不是还要翻脸?” 唐依雪一听这话,眉头紧锁,心想:“这人真是,先应下再说,到时我自会想办法。” 唐琼此次是满心疑惑而来,与亦天航早就是不解之仇,却突然得唐万雄之令,前来和解,唐万雄竟是有意招揽亦天航,他实在是想不通,区区一个青年一代的高手,怎么就入了唐万雄的眼,这风云榜上也只是排在山字上等。 此刻唐琼听到亦天航拒绝,心中冷笑,他巴不得这臭小子不识好歹,便说道:“小子,你可想好了,我唐门的善意可不是谁都能接的,错过此次,可别后悔!” 唐依雪急了,掩饰好情绪便与唐琼低声说道:“三叔,门主之令是务必和解,虽然言语中有意让您敲打敲打他,不要落了我唐门的威风,但主要意思还是化干戈为玉帛。” 唐琼又想起唐万雄所说,便对亦天航说道:“小子,三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好,在下应了。”亦天航不想唐依雪跟着焦心,痛快地回道。 唐冠杰见唐琼不再言语,便讽刺道:“算你小子识相。” “走了,冠杰。”唐琼说道。 唐依雪故作冰冷地说道:“姓亦的,别忘了十日之约,到时雒城再见!” 亦天航悠悠地回了句:“在下必依约而至,不让唐姑娘久等。” 唐门一行人走了,亦天航站在酒楼门外石阶上,心想:“今日还会不会再有人来?”正寻思着,只见徐衍山与蒋威来了。 徐衍山见亦天航没事,便问道:“老徐我才得到消息,便赶了过来,唐琼带人来作甚?” “徐兄不必担心,唐门是来跟我和解的,我也是不明缘由。” “什么?唐万雄主动跟你和解?这唐门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唉,我也不知,待过几日去趟雒城便知分晓。” “怎么还要去雒城,那可是唐门的老窝。” “唐琼说了三个条件,我必须得去趟唐门,而且我现在不想被唐门牵扯太多精力,能和解最好不过。” 亦天航将刚才的细节都告诉了徐衍山与蒋威,这二人这才稍微放心一些,又听说武库令亲自登门赔礼,送了件软甲,徐衍山又担心起来,急忙将亦天航拉回客房,将那软甲脱了下来仔细检查,确无问题,又一起带着软甲去找吴綝,经吴綝核验,这才罢休。 这一通折腾,已近午时,走不成了,亦天航便坐了回东,请这两位“热心人”到万香楼饱餐一顿,到了饭点自然少不了公孙自在。 方才唐琼等十余人登门,吓得这老头躲在房里没敢露面,后来见没了动静,才出来跟店伙计打探,得知亦天航被徐衍山、蒋威拽走了,这老头便跑去二楼雅间了,守株待兔。 雒城唐门,唐万雄负手而立,目光看向庭院那一地枫叶,缓缓说道:“又是一年春风时,忆故人,只叹故人化春泥。” 旁边的齐融可没兴致听唐万雄抒发心意,说道:“门主突然授意唐琼交好亦天航,是为何意?那小子虽然极具潜力,但也不至于让门主亲自过问。” “齐老,您入我唐门也有十三四年了,觉得在我带领下的唐门如何?您不要有任何顾忌,只管实话实说。” “哦?呵呵,这可是门主第一次问这种问题,好吧,待老夫略一思量。门主职掌唐门有二十年了,老夫来之前就不说了,就说说这十几年的变化,简而言之,矫枉过正。”齐融手摸长须,故作高深地说道。 “哦?愿闻其详。”唐万雄虽闻异言,却是面色不改。 齐融继续说道:“虽然如今的门人弟子对门主忠心耿耿,无人敢违逆门主之意,对外也几乎是无往不利,但门中却缺了人情,师徒间不敢推心置腹,弟子间更是相互提防,明明是自家人,却没有一点家人的感觉,到处充斥着私利的味道,这也是为何我唐门在外名声不好的原因。” “不想齐老凶名赫赫,竟也看重这人情。”唐万雄回道。 “门主说笑了,老夫只是行事霸道,并非凶残冷血、不明事理。”齐融说道。 “不错,正如齐老所说,我唐门确是无情了些。此次我亲自授意交好亦天航,其一便是想借此改变本门的行事风格,纵使我唐门纵横江湖,若不得人心,早晚必败;其二便是那年轻人前途无量,如今穆子玉、青城派、绝刀门等均与他交好,穆子玉更是早有亲笔书信予我,已不便杀他,既然杀不了他,我也不想以后多个强敌。”唐万雄却是早将这利害看透了。 西南风云 六十二 赴约 亦天航终于踏上了去青城的路,公孙自在却非要跟着,没办法,亦天航只能带着这狗皮膏药同行。 二人一路无事,已到李家村,直接去了李铁匠那,自打进村起,这公孙自在对此处的风景和环境是赞不绝口,颇有在此定居的意思,一路滔滔不绝直到铁匠铺。 李铁匠正在给隔壁孙大婶修补铁锅,一抬头见是亦天航来了,急忙招呼李张氏招待客人,亦天航自顾自地进了屋,找个凳子坐下了,公孙自在却是对这林间小村颇感兴趣,到处查看。 李张氏沏好了茶,说道:“前些日子,青城派的廖少侠和凌女侠路过进来一次,说是少侠你近些日子便会来收我家铁柱为徒,我与铁柱他爹是日盼夜盼,您可终于来了,中午我炒几个菜,让你李大哥好好陪你几杯。” “好,那麻烦大嫂了。” 一晃已近午时,李遥尘自私塾归来,见亦天航在屋内坐着,小脸甚是高兴,搁下背包,便跑前跑后端茶沏水,又去厨房给他娘帮忙,亦天航是看在眼里。方才他跟公孙自在于村中闲逛时,村民对这李家的娃都极为夸赞,这孩子聪慧好学又尊师重礼,此时亦天航心中对这孩子是颇为肯定,已定了收徒的心。 酒菜齐备,李铁匠、亦天航、公孙自在把酒畅饮,李遥尘帮着李张氏来回忙活,这虽是农村家宴,但不得不说,李张氏的手艺不错,吃得公孙自在满嘴流油,赞不绝口。 这老头听闻亦天航要收徒,说道:“嘿嘿,不想亦小友年纪轻轻便有了收徒的心思,老夫佩服,不过李师傅啊,你可真有眼光,你可知朝廷刚发布的风云榜?” “呵呵,我只是个乡野村夫,哪知这种高高在上的东西, 还望公孙先生劳心指点。”李铁匠谦恭地回道。 “好,老夫就看在贵夫人这一桌酒菜的份上,跟你细说说,这江湖风云榜是朝廷发布的武林高手排行榜,亦小友如今可是名声大噪,年不过二十,这一身功力便与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并肩,在武林年轻一代人物中,堪称第一人,前途无量。你为铁柱这娃选他做师父,眼光真是够毒的。”公孙自在一脸得意,仿佛这亦天航是他子侄一般。 “哦?当时我也没想这么多,只觉亦少侠是侠义之士,又给犬子赐名,便动了让犬子拜少侠为师的念头,庆幸亦少侠不嫌弃。”李铁匠说道。 “李大哥客气了,我也是见遥尘根骨不错、心性淳朴,方才有了收徒的念头。”当初亦天航其实是怕李铁匠下不来台,才应了这事,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三人推杯换盏,亦天航借着这桌酒菜,公孙自在做见证,让李遥尘向他磕了三个头、敬了一杯酒,就算是行了拜师礼了,亦天航与李遥尘约定,待亦天航自青城山回来,便正式教他入门功夫。 公孙自在留在了李家村,亦天航只身去了青城山,青城山至都庆城百余里,快马半日可到,李家村便在这两地中间位置,亦天航纵马赶至青城山已是傍晚,去拜见了凌毅君、上官律,便去他那客房休息去了。 晚饭时间,廖玉衡、凌清霜闻讯而至,三人与凌毅君、上官律一同进餐,凌毅君对亦天航拔除北周暗探期间的作为是颇为赞许,又提及洗尘诀的修炼进度,只听亦天航说道: “世叔,我此次回来便是为此,这洗尘功早已在数月前练至小成,时至今日却进展缓慢,少有成效,虽然修习此功时,内力有所增长,但一直摸不到体察天地万物变化之意境。” “嗯,修炼洗尘诀确实会遇到这个瓶颈,当年玉衡也是,若想将此功练至大成乃至圆满,必须能感受到天地万物的气息,玉衡虽说早已突破这个瓶颈,但离大成的境界尚有一段距离。天航你也莫要心急,修炼此功须心如止水,将心境调整到毫无杂念、古井无波的状态,做到神思入定,修炼此功便可水到渠成。”凌毅君说道。 “多谢世叔解惑,近些日子可能是琐事太多,深处闹市不如在这青城山幽静,我打算明日下山去李家村静修,山间林里,环境僻静,正适合修炼此功。”亦天航回道。 一旁的上官律闻言略有疑惑,问道:“天航为何要去李家村,这若论幽静,哪里还比得上青城山?” “世叔有所不知,小子答应了一孩童,要教他武艺,本想将他带上青城,但又不想耽搁他读私塾,我去李家村最合适不过。”亦天航回道。 “好吧,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强留,不过你要记得,青城山永远有一间房子是给你留着的。”凌毅君接过话去说道。 “多谢两位世叔,今晚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便去往李家村。” “爹,我也要去李家村。”凌清霜一直没插上话,此时见这三人说完,急忙说道。 “你去李家村作甚?”凌毅君哪会不知这女儿的心思,只故意问道。 “爹,我、我去教村中孩童学武。” “真是女大不中留,你愿去就去吧,腿在你身上,老夫也管不了你。” 。。。 数日后,李家村,凌清霜依旧借宿孙大婶家,亦天航住在李铁匠家,这几日公孙自在已和村民都混熟了,看样子这老头是打算在此常住了,可能是吃多了山珍海味,再品尝民间家常菜竟吃上了瘾。 每日傍晚,李遥尘私塾放课后,亦天航都会带这徒弟去村外的林间教习最基本的拳脚功夫,这孩子的确天赋异禀、聪慧过人,招式口诀只需亦天航说一遍便能牢记于心,行招演练也只需看亦天航打一次,便可学习模仿的差不多。 亦天航是教得极为轻松,白日里,亦天航在这林间打坐运气,修练洗尘诀,傍晚便教李遥尘习武,而凌清霜则是亦天航走到哪跟到哪,只偶尔帮着孙大婶做些家务。 唐门的十日之约将近,从此地到都庆几十里路,从都庆到雒城近一百五十多里地,亦天航不想耽搁了正事,便嘱托凌清霜代为教导李遥尘,凌清霜自是不情愿,好不容易跟了出来,却要被搁在此地,换谁也不乐意,幸亏李遥尘一句话,凌清霜这才兴高采烈地留了下来。 当时亦天航要走,凌清霜非得跟着,恰逢李遥尘要去私塾,这小子出门喊了句:“师父、师娘好,尘儿去念书了。” 此话一出,亦天航当场石化,凌清霜满脸羞红,顷刻间又欢呼雀跃,搂着李遥尘愣是让人又喊了一遍。 亦天航终于踏上了去往雒城的路,没有公孙自在也没有凌清霜,此次唐门之行,确是不适合带任何人,单刀赴会! 一路无事,路过都庆城,歇息一晚,会会徐衍山、蒋威,顺便打探一下有无宕渠侯府的消息,亦天航于第二日申时到达雒城。 这雒城虽不比都庆繁华,但因是都庆北部咽喉,往来行商、旅客颇多,所以也甚是热闹繁荣,亦天航牵马入城,这刚进城,便见唐冠杰率数名弟子前来。 一照面,唐冠杰便趾高气昂地向身边弟子说道:“看看吧,再有能耐,名声再响,也得乖乖低头来我唐门赔罪。” 唐冠杰说罢看向亦天航,说道:“姓亦的,你虽然放过本少爷两次,但少爷我可记仇,即使家父不与你计较,但在少爷我这过不去,走吧,跟我去见见我父亲。” 亦天航没搭理他,待在原地没动,这唐冠杰一看,哎呦,给脸不要脸了还,便要开口大骂,此时不同往日,这是在雒城,唐门的地盘,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唐冠杰正要发作,却听见身后马蹄疾响,这雒城城内敢纵马疾驰的除了官府便是唐家,唐冠杰回头一看,只见唐依雪一袭白衣,策马到来。 唐依雪勒马说道:“冠杰,不得无礼。” 亦天航终于等来了该来的人,说道:“我来了。” 唐依雪也不多说,回道:“我知道。”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生怕眼前人再次消失不见。 唐冠杰一看这情况不对啊,怎么这两位跟久别重逢的知己似的,根本不像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唐冠杰正要开口问,却听唐依雪说道:“冠杰,闭嘴。” “哦,是,姐。”唐冠杰习惯性回道,回完了才发觉不对啊,这两人有问题,我还没问呢,就让我闭嘴。 唐冠杰瞅瞅唐依雪,只见唐依雪那常年冰冷的脸上竟满是笑意,又看看亦天航,却又见这杀星眼中无限柔情,唐冠杰低头看向自己的鞋面,今天出门没撞鬼啊,寻思半晌,心中已是无比坚信:“这两人不知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了,混账!亦天航这王八蛋,杀我门人不说,还勾引我姐,岂有此理!” 唐冠杰抬头便要动手对付亦天航,却发现唐依雪与亦天航二人早就并驾而行,策马离去。 西南风云 六十三 赔罪 亦天航随唐依雪一路往唐门赶去,这一路上,二人竟是无言,快到唐门了,唐依雪终是先开了口:“你饶了冠杰两次,可是因为我?” 亦天航憋了一路了,想开口又不知该从哪说起,此刻听到佳人言语,自是如蒙大赦,回道:“他是你的弟弟,我自然不能害他性命,这数月你过得可好?” 唐依雪听到亦天航如此说,心中甚是欣喜,说道:“我被伯父禁足了三个月,一切都还好,你呢?听传言说,你这几个月帮治政司做了不少事,也杀了不少人,可有遇到凶险?” “心念佳人,纵是身陷险境也不舍得轻易丧命。”亦天航壮着胆子说道。 唐依雪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脸上不禁泛红,便扭头不语,片刻,已到唐门。 亦天航跟着唐依雪穿过大门、院落,不知不觉便到了唐万雄等人所在的堂厅,只见堂内两侧分别坐着齐融、唐瑛、唐琼,那唐瑛的左手已经装上了一只铁手,呈握拳状,拳面布满尖刺,甚是骇人;大堂正中站着一人,身高八尺有余,一袭金丝紫色锦袍,黑冠束发,仪容严肃,目光如炬,又负手而立,威风凛凛。 唐依雪快步轻行,拱手行礼道:“依雪拜见伯父、齐长老、二叔、三叔,亦天航已经带到。” 唐万雄看了看这侄女,挥了挥手,说道:“雪儿退下吧。” “是。”唐依雪依令退到门外,与亦天航错身时,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小心应对。 亦天航见唐依雪退下,这屋内几人也没个想先开口的,便大踏步向前,拱手说道:“晚辈亦天航见过唐门门主、各位前辈。” 唐万雄冷冷地注视着亦天航,并未答话,也不知此刻在想些什么,旁边齐融见少主似有受辱,便开口道:“门主,亦少侠此次远道而来,我等做长辈的可不要让外人笑话。” “嗯,齐老说的是,不过本门主方才并不是有意为难他,只是想看看这个让穆子玉青睐有加、凌毅君与上官律视若子侄、被刘卿元誉为青年一代第一人的小子到底有何异于常人之处。”唐万雄回道。 一旁的唐瑛默不作声,这人本来就不善言语,唐琼倒是开了口:“大哥,这小子武功不赖,也颇有心计,小弟我便着了他的道,唉,说来惭愧,我等使毒的高手竟被人下了毒。” 唐万雄看了看唐琼,不以为意地回道:“三弟何必耿耿于怀,老马失蹄,这再正常不过,再说那研制毒药的可是己奉那小子,整个唐门,在精研毒药上,除了三意与你,便是他天赋最高,你以为愚兄当年提拔他当管事只是因为依雪?” “己奉?唐己奉?余巳仁?”亦天航闻言暗道,“没想到那胖子还真有两下子,这唐万雄竟如此夸赞于他。” 唐万雄又看向亦天航,说道:“我唐门与你素无仇怨,你杀我弟子、伤我兄弟,还让本门出了自开门立派以来第一个叛徒,如此多罪行,本门主将你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亦天航见终于谈到正事了,不卑不亢地回道:“唐门主心有怒气也是情理之中,这些事换了谁都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只是小子有话要说,我与唐门的确是素无瓜葛,初出江湖谁也不想招惹大门大派,可是江湖事岂容个人说了算?身处那般境地,若不对敌人下死手,死的便是我,这江湖争斗本就各凭本事,生死难料。” 唐万雄没想到亦天航身在唐门还敢如此放肆,嘴角略有抽动,一旁的唐琼是听不下去了,一拍桌子起身说道:“混账!年纪轻轻便如此狂妄!别忘了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你当我唐家是那繁花楼?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亦天航可真没怕,因为有齐融在,不然他也不敢来。 唐万雄见唐琼发了怒,也不阻拦,心想给这臭小子敲打敲打也好,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只是唐琼最后拿繁花楼比较唐门却是听得不太顺耳。 齐融可见不得少主受辱,说道:“唐三爷不要急着动怒,这亦少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年轻人嘛,总有点轻狂,言语上不懂得圆滑,坐、快坐下,身为武林前辈莫要失了身份。” 唐琼一听齐融开口,应了一声便一屁股坐回去了。 唐万雄突觉不对,今天这齐融颇有照拂亦天航的意思,便转身看了看他,只见齐融手捋胡须,微闭双眼,竟又是一副局外人的样子。 唐万雄本来也没想再去计较之前的事,只是今日一见亦天航本人,端的是一英杰人物,颇有他年轻时的影子,便有意杀杀亦天航的气焰,看看这小子如何应对,此时既然齐融开口缓和了场面,那不如就顺水推舟。 唐万雄正要说亦天航去唐家坟地赔罪的事,却听得院落里唐冠杰的喊声,由远而近,已是到了门外,又听到唐依雪呵斥的声音。 唐万雄心中对这儿子颇为失望,咋咋乎乎的成何体统,便开口说道:“雪儿,放他进来,冒冒失失的,老夫倒要看看这小兔崽子有何要事禀报!” “是、伯父,只是~”门外唐依雪略显为难的应道。 唐冠杰不等唐依雪放行,便自己进来了,一进门斜着眼看着亦天航,嘴里哼了一声,便向唐万雄等人行礼。 唐万雄问道:“臭小子,你不去墓地主持相关事宜,来此何干?这亦少侠马上就要过去了。” 唐冠杰瞟了一眼亦天航,回道:“爹,孩儿有要事禀报,是关于这恶徒与我姐的。” 唐万雄一听有唐依雪的事,脸色微变,问道:“说,亦少侠与你姐有何事?” 唐冠杰看着亦天航嘿嘿一笑,说道:“这恶徒曾在都庆城外当众轻薄我姐,使我姐声名受辱。” “滚!”唐万雄一听是此事,瞬间暴怒,心想这事虽然有失唐门颜面,但早已过去,这败家儿子不去主持门内弟子聚集,却因这等小事冒冒失失闯了进来,简直是无可救药。 唐万雄越想越气,直接对着唐冠杰一顿劈头盖脸的大骂,门外唐依雪见唐冠杰并未乱说话,才轻抚胸口、舒了口气。 方才唐冠杰奔到门外,唐依雪以为唐冠杰要害亦天航,一时心急,脱口而出:“冠杰,你今日如果害了他,姐姐我也。。。” 虽然最后那几个字没说出口,但唐依雪焦急的神情和语气,已经让唐冠杰坐实了心中猜想,虽说唐冠杰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但为了这个在心中视若半个娘亲的姐姐,他还是改了主意,瞒下了亦天航与唐依雪两情相悦的事。 唐冠杰挨了顿骂出来了,闪到唐依雪身边,低声说道:“姐,你俩的事我本想向父亲禀报,不过姐待我百般好,这事我就替你二人瞒下了,以后能走到什么地步看姐的了。唉,你也知道,那宕渠侯对姐你是情根深种,我爹也是蛮中意将你许配给宕渠侯,这亦天航虽然是武林新秀,但与宕渠侯这等权贵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姐你要好自为之,不说了,弟弟我先走了。” 唐依雪没想到唐冠杰竟如此聪慧,竟看破了她与亦天航的事,此刻正愣在那发呆。 不多时,唐万雄等一应人与亦天航也出来了,这自然是要去唐门坟地,在门内众弟子见证下,让亦天航给死去的弟子赔罪。 城外,唐门坟地,规模可真是不小,一眼望去大大小小几百个坟冢,最北边正中,埋的是唐家历代家主,一条青石甬道自此直贯南北,沿甬道往南,路两侧是唐家人的坟冢,又有几条小路向东西延伸,再往南埋的便是唐门外姓弟子。 上百名唐门弟子已在等着了,唐冠杰正在维持秩序,见正主来了,大声嚷道:“肃静~我唐门重地,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分作两边,都站好了。” 唐万雄等人及亦天航在众人注视下往里走,唐万雄、齐融、唐瑛、唐琼走在最前,亦天航离他们四五步走在后面,再后面便是唐依雪与唐冠杰领着几个管事跟着,众人一路无言。 这旁观的唐门弟子大多只听说过亦天航这个杀星,并未亲眼所见,今日得见,私下难免议论纷纷。 亦天航也听不清人群中在低声议论什么,只管跟着向前走,突觉身后杀气袭来,却为时已晚,只听得人群中数人齐声发喊:“杀我兄弟,恶贼偿命来!”只见三人跃出人群,手中暗器早已打了过来。 亦天航急忙回身拔剑,却是拔了个空,这才想起刚进这唐家坟地时,便按照唐门规矩,已将流光剑、欺霜刀交于唐依雪保管,此时手无寸铁,险象环生,只听得叮当的铁器碰撞声,却是李武库送的那贴身软甲挡下了数枚暗器,但那三人岂会轻易放过亦天航,出手便是全力。 唐门纵横江湖的飞针绝技,那可是每个弟子必须苦练的功夫,飞刀飞镖软甲可挡,可这细针空手难防,这三人打出的十几枚暗器,尽皆淬有剧毒不说,更是隐藏着飞针,亦天航只觉身上多处刺痛,知是中了招了。 这电光石火间,唐万雄、齐融等人救护不及,后面唐冠杰早已傻了眼,亦天航一手捂着胸口,单膝跪地,那三人见得了手,岂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又是数枚暗器袭来。 亦天航心想:“没想到会死在此地,也罢,美人在侧,死便死吧,什么国仇家恨,只当是做了一场梦。” 恍惚间,只模糊听到人声杂乱。 有唐冠杰撕心裂肺的喊声:“姐~姐!混账!你们还不拿下这几个逆贼!” 有唐万雄的暴喝:“逆徒!竟敢在老夫眼前行凶!” 有齐融的焦急:“门主,现在还不是惩处这三人的时候,赶快替亦少侠和依雪疗伤祛毒才是。” 。。。 西南风云 六十四 老臣依旧 数日后,亦天航迷迷糊糊自昏睡中醒来,那三个唐门弟子下手可是够狠的。 唐门严令,门中弟子所携暗器不得淬有剧毒,毒药等物也是严加管控,此次亦天航所中之毒却是唐门秘毒“阎王帖”,与“五毒神砂”同为禁药,严禁弟子使用,却不知如何被那三个弟子弄到了手,竟差点要亦天航的命。 亦天航缓缓睁眼,偷瞄四周,房内却空无一人,只得强撑着坐了起来,瞧见流光剑、欺霜刀倚在墙角放置,心中稍安,知是唐门未做那落井下石的勾当。 亦天航稍一歇息,便运起洗尘诀,身体已无大碍,只是不知唐依雪如何了,那日恍惚中听得唐冠杰叫喊,就已猜到这女子肯定是做了傻事,正要起身穿衣,却听见推门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齐融。 齐融一进门见亦天航已经苏醒,急忙跑上前来,伸手给亦天航探脉,老脸颇为欣喜,说道:“殿下终于醒了,老臣这几日真是度日如年啊,还好殿下无碍,不然老臣如何向先帝交代!” 亦天航见齐融情真意切,心中不免对这位前朝遗臣多了些愧疚,自打与齐融相认,便一直是抱着利用他的心态,而齐融却是真把他当作了主子。 亦天航略一平复情绪,问道:“当日是何情形,齐老可方便告知?那唐依雪怎样了?” 齐融听到亦天航提及唐依雪,略有调侃地说道:“唉,您二人真是,那小妮子醒了后首先便问殿下如何了,殿下也是如此,您二人果真如坊间传言那般?” 齐融见亦天航一脸焦急关切,便继续说道:“当日殿下中了暗器后,那三个贼子不死心又接连出手,唐万雄和老臣拦下了大半暗器,但有几枚暗器是唐依雪护在殿下身前,以肉躯替您挡下了,唐依雪没伤到要害、中的毒也非剧毒,昨日便已苏醒。” “她无事便好。”亦天航这心中石头算是落了地。 齐融有些后怕地说道:“还好那三个贼子弄到的阎王帖不多,殿下又穿了贴身的软甲,只中了几枚淬毒飞针,唐万雄及时封住殿下几处大穴,又施以解药,不然以阎王帖的毒性,只怕殿下与微臣现在已阴阳两隔了。” 亦天航并不关心唐万雄如何救的他,此时心中却是另有担忧,他与唐依雪的事只怕藏不住了,便又问向齐融:“唐万雄可曾怀疑我与唐依雪的事?” 齐融回道:“殿下您就先别操心此事了,虽然唐万雄严令封锁消息,唐门人等不得妄议,但这几日唐门上下早就传遍了,唐冠杰也招了,您与唐门大小姐两情相悦的事,唐万雄已经知晓了,不过他非常不满,如今唐依雪已被禁足,只怕你离开唐门那日,她才能恢复自由。” “唐万雄可是嫌我无根无底、没有权势?远不如那宕渠侯?” “唉,殿下所言不错,唐万雄正是此意,他对唐依雪这个侄女宠爱有加,当女儿一般对待,自然是要替唐依雪择一位佳偶,宕渠侯是当今齐王的堂弟,年纪轻轻便权势滔天,又对唐依雪情有独钟,在唐万雄眼里当然是最佳人选。” “果然这世间确如那穆子玉之言,阶层、地位、强弱。”亦天航淡然地说道。 齐融闻言回道:“穆子玉是我大周旧臣,但为人重利轻义,殿下与之接触务必小心。哦,老臣差点忘了,还有一事,因老臣言语上多次维护殿下,唐万雄已对老臣起疑,老臣不得不谎称殿下是故人之后,还望殿下谨记。” “我醒来时,上身未着片寸衣物,那王府令牌与后背刺青可被旁人看着?”亦天航突然想起这更为重要的事。 “殿下放心,为殿下脱衣取针、敷药祛毒均由老臣一人为之,这唐门之人巴不得殿下您就此丧命,因此无人帮手,倒也正合我意。” “好,我知道了,我乏了,齐老你也休息去吧。” “殿下多日未曾进食,老臣安排下人送些饭菜过来?” “那有劳您了。” “殿下折煞老臣了,老臣告退。” 齐融走后,亦天航躺在床上不知想些什么,直到这唐门的仆人送了些饭菜来,这才起身,齐融不放心又一并跟来了,让仆人挨个菜试吃了一口,又以银针试毒,过了约一刻钟,见仆人无事,这才伺候亦天航进食,可谓是忠心耿耿。 齐融一边喂亦天航吃菜,一边说道:“一年多前,老臣与殿下在古墓相遇,差点杀了殿下,现在想想真是后怕,还好殿下福泽天佑,逃出生天。” 亦天航也想起那日旧事,只觉得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若是当日齐融出手,他早就死在古墓里了,便说道:“那日齐老似有更重要的事,根本无暇管我。” 齐融靠近亦天航,低声说道:“不错,殿下不提,老臣也打算说的,那日老臣去古墓实是找寻我大周秘宝,当年冯将军率军北上,随着战事推进,冯将军深觉回天乏力,便做了最坏的打算,密遣心腹将民间资助的财货及蜀地的库银皆藏进了枢阳山古墓,又修缮墓内机关以为守备,其中有一样东西关乎我大周之传承,那便是皇族不外传之武学‘怒麟纵横剑’。” “怒麟纵横剑?既是我皇室武学,又怎么到了冯援手中?”亦天航不解。 “这剑诀是由老臣的同僚拼死送出来的,当年老臣等人护卫众皇子向东/突围,另有一批人护卫传国玉玺和剑诀向西突围,玉玺落入后河遗失,但剑诀完好无损的送了出去,唉,可悲的是,向西突围有冯援将军与天剑门肖子卿等人接应,我等向东/突围却毫无援手,镇东军与镇武司的人一个也没看到,众皇子一个个死在我眼前,如今想起,老臣是万死难恕啊!”齐融说着竟双手颤抖,眼眶通红。 “那剑诀可曾找到?” “老臣无能,未能寻获,只怕还在墓中某处。” “齐老不要过于自责,当年事不是你一人可以左右的,如今我还在,虽然我是汉平王之后,但也是大周皇室血脉,必会让北周、南齐的逆臣血债血偿!” “殿下有此心志,先帝与王爷九泉之下亦当瞑目,殿下日后若要举事,可联络我大周旧臣。” “旧臣?除了齐老你,我大周还有忠臣在这世上吗?”亦天航可不对其他人抱有希望。 “当年旧臣仍有不少人存活于世,多有身居高位者,殿下若要举事,这些人均可争取,人不重义便是重名重利,如今北周、南齐摩擦不断,早晚必有一战,一旦开战则人心惶惶,到时便是举事最佳时机,定会有人追随殿下。”齐融倒是将这天下局势和人心看了个透彻。 “为名为利而来的,又岂能共举大事?”亦天航反问道。 齐融不置可否,说道:“当今北周的镇北大将军、北地侯赵延嗣,乃我大周镇北将军赵璜之子,当年赵璜将军率军抵御北方异族,无法抽身南下勤王,姬氏为了稳固江山,封赵璜为北地侯,世袭罔替,并允诺赵家可永镇北方。如今这赵延嗣手握重兵,占据幽燕之地,早有不臣之心,这以后都是殿下的助力。” “好了,我明白了,这些事还是等以后再细说,此地不宜。齐老为了大周可真是劳心劳力,我必不负齐老厚望!” “殿下言重了,老臣尚有一事不得不说。” “哦?但说无妨。” “这南齐也可以利用,我大周已亡四十余年,但南齐姜氏一直未曾称帝,只以齐王自居,对外宣称是我大周之臣,因此不少旧人都投了南齐。。。” 。。。 这老臣少主二人在这小小卧房内,说着惊天动地的秘密,而唐万雄正苦恼该如何处置亦天航和唐依雪的事,此刻得知亦天航已经苏醒,便叫来唐冠杰,吩咐道:“冠杰,亦天航已经醒了,等他恢复几日,便带他来见我!” “是,爹,孩儿知道了。” 。。。 三日后,唐万雄书房,房中只二人,唐万雄与亦天航,唐万雄端坐,正在整理书案,亦天航站在案几前,两人相距不过数步。 此时的亦天航虽然尚未完全恢复,但已行动自如,唐万雄见他来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与雪儿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亦天航完全没想到这唐万雄会如此单刀直入,愣了一下,才回道:“数月前官道厮杀,依雪被我挟持后的那晚。” “那晚?”唐万雄一听是晚上,两眼圆瞪,脸色很不好看。 “那日我破了天剑门的剑阵,挟持了依雪逃脱,但却中了依雪的毒镖,信马由缰误进了山中密林,后来寻到一处林间小屋,本以为可以安心休养,却又遇上了天南四煞。。。”亦天航将那日发生的事尽数讲与了唐万雄听,当然那一夜云雨自是要隐去的。 “哦,照你这么说,你与依雪是患难生情?”唐万雄听完,脸色缓和不少。 “在下也不知到底是何时何地何时生出的这份情,只知我与她已分不开了,在下此生唯她一人。”亦天航坚定地说道。 唐万雄闻言脸色柔和不少,又问道:“你于数月前放了冠杰与一众弟子,前些日子又放过唐琼、冠杰一行人等,不再对我唐门下杀手,全是因为依雪?” “不错,确是因她。” “好,老夫对你的行事作风颇为欣赏,颇有老夫年轻时的影子。前几日依雪奋不顾身地救你,老夫便已知道,依雪对你已是情根深种。”唐万雄起身说道。 亦天航正要回话,却又听唐万雄话锋一转:“但要娶依雪,你不够资格!你即没有护她周全的武功,又没有可让她一生无忧的权势!老夫怎会放心将我的宝贝闺女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 “闺女?依雪是你女儿?!” 西南风云 六十五 唐氏秘辛 亦天航万万没想到唐万雄会是唐依雪的生父,当场愣住。 唐万雄负手而立,瞄了眼亦天航,说道:“不错!依雪正是老夫的亲生女儿!当年老夫与依雪的母亲两情相悦,却不料那狗贼趁我外出,以家族权势将她母亲强娶了去,苍天有眼,那时她母亲已经怀了她,到头来,不只家主之位被我所得,就连女儿也是我的!” 唐万雄竟是跟亦天航这个外人提及往事,只听他继续说道:“只可惜我一直误会是她娘亲背叛了我,任凭她娘俩被门人欺负,对她娘俩不管不问,直到她娘亲郁郁而终,我才知道当年的事,才知道依雪是我的亲闺女!所以,老夫始终对她娘俩有极大的亏欠,你要娶依雪,必须达到老夫的要求!” “前辈有何要求,可告与晚辈,小子必竭尽全力!” “好!老夫就是欣赏你这般无惧无畏的性子,听好了,一,名震江湖、独步武林!二,称雄一方、手握权柄!这两条你达到一条便可!不过老夫还有话说,今日将这密事说于你听,便是要你知道,你今后若是敢辜负依雪,天涯海角,老夫必杀你!”唐万雄一脸厉色地说道。 “晚辈知晓,还望前辈不要忘了今日之言。” “老夫称雄江湖二十余年,凭的便是这一身功力和言出必行!小子莫要轻看了老夫!老夫与依雪的事,你要保守秘密,我不想让依雪有任何压力,此事自有水到渠成的那天。”唐万雄又嘱咐道。 “晚辈明白。” “听齐长老说,你是他故人之后?” “晚辈也是刚刚得知,齐长老与我师父有旧。” “好了,你退下吧,待你康复之日,便离开唐门吧,之前唐琼与你所约之事作罢,你既是依雪舍命救下,老夫自然不会再为难你。还有,你身上那两把兵器均非凡品,那流光剑更是旷世神兵,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好自为之。” “多谢前辈,那晚辈先告退了。” 亦天航自唐万雄书房出来,却发现唐冠杰仍在外面候着,二人一路无言,由唐冠杰引着回了客房,唐冠杰进了屋却是不急着走了。 唐冠杰自顾自地沏上茶,说道:“臭小子,你害得我姐受伤不说,还被我爹无限期禁足,我姐真是,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要啥没啥的穷光蛋,就连银票都得从我这打劫。” 亦天航被唐冠杰这几句话怼的无可反驳,也不吱声,走过去自己斟了一杯茶,拿起来品了品,也不管泡没泡开,一饮而尽,这才说道:“你成天臭小子臭小子的,你爹是不是没功夫管教你,才造成你如此不知礼数。” 唐冠杰闻言微怒,叫嚣道:“臭小子,还轮不到你教训我,想当我姐夫,得先过了我这关。” “我懒得跟你斗嘴,你这赖着不走是怎么回事?” “哼!还不是我姐的事,我听闻宕渠侯年前从王城回蜀地了,早晚会来纠缠我姐,又听说你抢了宕渠侯的宝刀,不如你索性杀了宕渠侯,这样美人和宝刀便都收入囊中了。”唐冠杰眼神飘忽地说道。 亦天航扭头看向唐冠杰,跟看傻子一样,说道:“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刺杀宕渠侯?!被南齐朝廷一众高手追杀?亡命天涯?你是想借宕渠侯之手除掉我吧?” 唐冠杰咧嘴一笑,回道:“嘿嘿,难道你不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如果你没什么正经事,就走吧,在下还要运功调息,没工夫陪你闲扯。”亦天航实在是不想再跟唐冠杰掰扯。 “本少爷还真有一事相问,你出手向来不留活口,近些日子却两次三番放我生路,真是因为我姐?”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你以为你是个香饽饽,本少侠不舍得杀你?” “好、好,本少爷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放我两次,本少爷就告诉你一个秘密,青城派有人要害你。” “向你透漏我行踪的是青城派的人?” “不错,确是青城派。” “何人所为?” “我也不知,书信并未署名,而且应是代笔,送信人是都庆的信差。” “嗯,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吗?” “唉~你这人真是,好歹我有可能是你未来的小舅子,你这还没娶我姐呢,就敢如此对我?!” “好了,小舅子,你姐夫我得运功疗伤了。” “唉~你又占我便宜!” 亦天航是彻底被唐冠杰折腾服了,没个正事非赖着不走,愣是墨迹到午饭时间,不过这近半日的接触,也让亦天航对这个臭名昭著、恶名在外的唐门少主有了新看法。 这唐冠杰纯粹是面恶嘴/臭、性子乖张,只因行事太过张狂,才在江湖上声名狼藉,其实这人就是一色厉内荏的样子货,让他飞镖取人性命这没问题,若让他折磨人,斩人四肢、剐人血肉,这小子能吓晕过去,亦天航已是百分百确定刘卿元之子不是唐冠杰杀的。 亦天航一脸生无可恋,方才齐融已遣下人送来了饭菜,这唐冠杰也不客气,跟着一块吃,那吃相比路边的乞丐都不如,亦天航是一筷子也没碰。 唐冠杰吃完,一抹嘴说道:“臭。。。准姐夫,你怎么不吃?这齐长老对你真是不错,这饭菜比我平日吃的都好,以后小爷天天来吃。” 又转头对下人说道:“告诉齐长老,从明日开始,午食两人份,本少爷也过来吃。”说罢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那下人看了看亦天航,问道:“亦公子一口没吃,要不小的再去准备一份?” 亦天航此刻哪还有心情,回道:“不用了,你收拾收拾忙去吧,对了,还得麻烦你请齐长老过来一趟。” 不多时,齐融赶到,一进门还以为唐万雄为难亦天航,直到亦天航说明何意,这齐长老才放下心来。 亦天航喊齐融过来,不为别的,就是他苦思冥想了一年多的刀剑合璧,亦天航将心中所想和六合六冲两套武学的来路尽皆告诉了齐融。 齐融面露难色,说道:“殿下天赋英才,老臣自愧不如,虽然老臣使的是双刀,但老臣修习的武功本就是双刀刀法,传于徐衍山的二十四路狼突刀法是老臣怕那臭小子暴露身份,将老臣的四十八路潜龙刀法简化而来,这简化容易,但让两套武学融会贯通,就算是各派的开派祖师也未必能行。” 齐融说完,见亦天航略有失望神色,细想了想又说道:“老臣虽然无法将这两种武功融会贯通并作一体,但老臣年轻时曾见过有人刀剑双绝、刀剑合璧,不过这人早已身故,老臣与其有些交情,对其武功略有了解。” “哦?齐老赶快说来听听?”亦天航一听有成功的可能,一扫愁容。 “那位故人是右手使剑、左手使刀,他是将所学剑法、刀法全部拆解,精心钻研,选出最为精妙但又可相互承接的招式,将这些招式择出来重新组合,从而达到刀剑合璧。正所谓不破不立,破字当头、立在其中,不过就算是此等方法,也非常人能够做到。” 齐融娓娓道来,听得亦天航两眼放光,如同拨云见日般,恍然大悟。 齐融见亦天航神采飞扬,心中甚慰,便又说道:“殿下,前几日行刺您的那三个唐门弟子,经过拷问,已经招了。” “嗯?招了?他们不是为了报仇吗?” “这事哪会如此简单,以唐门的规矩和唐万雄的威压,向来没人敢有如此举动,因此唐瑛、唐琼等人一并认为行刺一事有幕后主使,果不其然,那三人虽然一开始咬定了是为同门复仇,但终是经不住唐琼的毒砂蚀骨之刑,全招了,主使他三人的是宕渠侯,他们是老宕渠侯生前埋在唐门的探子,此次竟然因为与殿下争风吃醋便轻易起用了,这小侯爷对依雪可真是上心得很呐。” 。。。 转眼又过数日,唐冠杰来蹭了数日的饭,亦天航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期间亦天航向唐万雄请求见了唐依雪一面,将那贴身收藏的落红交给了唐依雪,一开始唐依雪还以为是巾帕一类的定情信物,打开一看瞬间想起了那柔情一夜,羞得是满脸通红,二人并未说什么情话,这两人愣是互相对视了一刻钟,直到唐冠杰催促,这才分别。 亦天航也去看过唐三意,可别说,这唐三意卧床一年,竟然白白胖胖丝毫不像一个病人,也有意识,只是言语不清、全身瘫软,见亦天航来了,那胖脸的肥肉激动的跟拧麻花似的,弄不好这唐四爷还以为唐门被亦天航灭门了,要不这臭小子怎么来了。 唐门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亦天航也完全康复,该离开了,不管是为了国仇家恨还是为了儿女情长,总得继续行走江湖壮大自己,自身不够强大,就算有再远大的目标和志向那也只能算是白日做梦。 亦天航回了李家村,这唐依雪舍命相救的事并未传到这里,凌清霜等人也不知道,一切如前,李遥尘一如既往的喊着师父、师娘。 公孙自在还是不着调,在李家村只老实了十几日,吃腻了乡村素菜,便开始了偷鸡摸狗的勾当,亦天航回来后便挨家挨户的去赔礼道歉,出手又大方,李家村瞬间暴富了好多人家,那些没遭公孙自在毒手的人家都盼着这红衣老头来偷只鸡去开开荤,自家好得那亦少侠的十两银票赔偿。 一晃又是十几日,李遥尘在亦天航的悉心教导下,已将基本拳脚功夫和呼吸吐纳等基础修练功法掌握得差不多了,期间亦天航拿出唐冠杰给的密信让凌清霜看看是否认识其中笔迹,凌清霜看来看去,却是看不出来,但也不排除找人代笔,如今集市上帮人写家书的书生可是不少。 亦天航算算日子,宕渠侯也快到了,该去都庆等着了。 西南风云 六十六 知己? 都庆城,通宝钱庄讨字堂,徐衍山、蒋威、亦天航三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徐衍山这个八卦王又开始打听亦天航在唐门的经历,对唐依雪舍命相救一事,他与蒋威早就听说,不过今日正主到此,听亦天航亲口说出当日之事,岂不美哉? 亦天航在徐衍山与蒋威充满崇拜与羡慕的目光下,离开讨字堂回到了万香酒楼客房,却寻不见跟来都庆的凌清霜,只得跟店里伙计打探。 只听伙计说道:“少侠说的可是那位仙子一般的女侠?她方才出了趟门,回来便气鼓鼓地收拾行李走了,走时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什么混蛋亦大哥,竟然去偷会什么什么冰山,本姑娘什么什么的’,唉,小的见她在气头上,也不敢过问,她出了门便往西去了,八成是出城了。” 亦天航一听这话便知凌清霜知晓了唐门的事,这肯定是气得回青城派了,不过走了也好,不能让她掺和宕渠侯的事。 资中城,城防营营帐,余巳仁又是一脸悲怆;“‘亦大侠’那王八蛋,竟然让我妹子受伤了!气煞我也!” 雒城唐门,堂厅。 唐瑛一脸不解,向唐万雄问道:“大哥,愚弟心有疑问憋了好多天了,这亦天航与我唐门有不共戴天的血仇,杀我门内弟子二三十人,三意重伤,如今还不能下床,您为何如此轻易就放过了他?” 一旁唐琼也忍不住附和道:“不错,小弟也不明白,以我唐家的实力,弄死他便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大哥您到底是为何啊?!” 唐万雄背对二人,缓缓开口:“我唐门追杀这小子有一年多了吧,可有得手?就是唐琼你亲自去了,不也铩羽而归,还是人家看在依雪的面子上放了你一条生路。既然杀不了他,那为兄也不想再在此事上多纠缠,我与他既往不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别忘了还有绝刀门和那隐藏的黑手,这才是你我的正事。” “大哥既然如此说,那好歹说个明白让我兄弟二人知晓大哥心意,不然我二人对此事不服,门内弟子也不服。”唐琼也是忍了十几二十日了,今日不刨根问底是不会善罢甘休。 “好,既然两位贤弟要个说法,那愚兄我今日就让你等心服口服。亦天航这小子来历不明、无门无派,突然现身于江湖,一出手便重伤了老四和冠杰,杀我唐门数名弟子,之后与邢宗良相助刘卿元,又斩杀我门中管事、弟子数十人,可谓出手无情、狠辣果决,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二十出头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大哥不会就因为这吧?”唐琼忍不住插了句。 唐万雄没理他,继续说道:“再之后在垫江城外,齐长老与依雪率众截杀刘卿元、亦天航一行四人,但这四人却安然脱身,你俩也知齐长老的功力,别说一个亦天航,就是刘卿元也非齐长老对手。” “不错,即使是刘卿元等人齐上,齐老也当应付自如。”唐琼回道。 唐万雄点了点头,又说道:“当时齐长老推脱,说是刘卿元已习得绝刀九式,难以取胜,我还信了七八成,直到这风云榜重现江湖,愚兄这才惊觉,刘卿元根本没将绝刀式练至大成,在垫江城外必是发生了变故,才导致齐长老没有下杀手。还有一事也引起了我的怀疑,就是冠杰与你去都庆城追杀亦天航,齐长老竟也火急火燎离开了雒城去往都庆。” “大哥是说齐老起了异心?”唐琼问道。 唐万雄摆了摆手,说道:“以齐长老的性子,他若生二心,早就与我唐门决裂了,不会如现在这般。” 唐瑛闻言说道:“兄长怀疑齐长老与亦天航的关系,便令三弟约亦天航来唐门和解,而齐长老果不其然,多次在言语上维护亦天航,更是在亦天航受伤后,亲自给亦天航运功逼毒。” “不错,二弟说的不错,我绝不容许身边人怀有二心,特别是齐长老这等高手,必须试探清楚。虽然我确定了齐长老是因亦天航放过了刘卿元,不过并未打算跟他挑明,有齐长老在我唐门,唐门便稳若磐石,我不想自毁臂膀。”唐万雄倒是有些肚量。 “那大哥就不怕齐长老日后跟我唐门翻脸?”唐瑛问道。 唐万雄并未回答,又说道:“亦天航因为依雪的缘故已不再与我唐门为敌,既然事已至此,我何不顺水推舟,将这二人牢牢地绑上我唐门的战车,一个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一个是武林年轻一代的翘楚,只是不知这二人到底是何关系,那亦天航又是何来路,竟然连凌毅君与上官律都对他关爱有加,竟以世叔贤侄互称,凌毅君还曾来信替亦天航说情。” 唐万雄今日难得的啰嗦,听得唐琼已经云山雾罩。 “还有一点,那就是军方穆子玉和西南治政司的态度,一开始冠杰与依雪追杀亦天航,穆子玉并未有何动静,前些日子,愚兄突然接到穆子玉手书,信中只有十六字‘年少轻狂、何必深究!天纵奇才、留有大用!’,穆子玉的态度,愚兄我不得不仔细斟酌考量。” “唉,我堂堂蜀地第一大派,竟拿这小子没办法。”唐琼仍是不明唐万雄的意思。 唐万雄看了眼唐琼说道:“三弟你与冠杰的那次追杀,便是愚兄给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现在想想,幸好你等着了亦天航的道,倘若真动起手来,只怕三弟你面对的将是一路尾随的齐融了,若真如此,我唐门就损失惨重了。” 唐瑛见唐琼一脸茫然,便解释道:“我是明白兄长的意思了,这亦天航来历不明,齐长老与他关系匪浅,青城派和穆子玉又一力维护,既然杀不成,那不如就不杀了,就算不能收为我用,也可用他稳住齐长老,送穆子玉一个人情。” “不错,说句难听的话,纵是本门弟子再死五十人,也不抵齐长老一人,我不想因小失大,只要齐长老没有背叛唐门,没背叛我,他背地里的小动作,我都可以容忍。”唐万雄极为平静地说道。 唐万雄说罢看向唐瑛,又吩咐道:“不过此事并未结束,这亦天航是何来路必须查清楚,这不止牵扯齐长老日后的动向,还关系到依雪的未来!” 唐瑛也不多说,回道:“小弟领命。” 唐琼此时也听明白了,说道:“大哥放心,门中弟子由我去安抚。” 。。。 都庆城,城外东向数十里,一队车驾正在沿官道飞驰,数十骑护卫着一辆富丽华贵的四驾马车。 一黑衣骑士靠近那马车,大声说道:“禀侯爷,眼线回报,亦天航人在都庆。” 良久,马车内传出一慵懒的年轻人声音:“嗯,本侯知道了,吩咐车队不必着急,本侯可要体面的会会这个情敌!不想过于劳顿。” 。。。 当日傍晚,万香酒楼大堂,人声鼎沸,又是座无虚席、宾客满座。 角落一桌,亦天航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壶清酒,独自慢饮,好不惬意,目光扫到放在桌子一侧的流光剑与欺霜刀,又想起唐万雄的话,果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天剑门早晚会因流光剑再次找上门来,而欺霜刀,宕渠侯已在路上了,若将这两件兵器托于青城派或齐融保管倒也可以,只是以后对敌便会少了些胜算,近些日子的厮杀,流光剑可是多次出奇制胜。 亦天航犹豫不决间,却听得身旁一年轻人问道:“打扰了,这个座位可有客人?小生能否与阁下拼个桌,这万香酒楼生意实在太好,这大堂竟然没有空桌了。” 亦天航头也没抬,伸手将两把兵器从桌上拿下,倚着桌角放好,说道:“无妨,请坐。” 那年轻人见亦天航头也没抬,只顾自酌自饮,倒也没生气,欣欣然自顾自地坐在了亦天航对面,对店伙计说道:“伙计,跟这位少侠同样的酒菜。” 亦天航一听这话,倒是起了好奇,这才细细打量了对面这位年轻人,这人长得是极为白净,眉眼清澈,面如冠玉,又一袭白衣,手拿折扇,端的是一翩翩玉公子。 亦天航正要开口,却听这公子说道:“小生刚赶到都庆,投宿在这酒楼,真是不凑巧,客房虽有,但却没了空桌,只能委屈阁下了。” 亦天航见他如此客气,便回道:“公子不必客气,江湖人,出门在外没那么些客套规矩,公子请便。” “小生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像阁下这等人物却是少见,虽是江湖中人,但举止间颇有修养。”这白衣公子一摇纸扇说道。 这正月里,虽说已是开春,但寒冬气息仍存,也不知这公子摇个扇子作甚。 “公子过奖,亦某不过一粗人尔。”亦天航回道。 “哦,原来是亦少侠,小生一路奔波,颇有些口渴,这酒菜还未上,小生能否讨少侠杯酒喝?” “公子但喝无妨,若是腹中饥饿,不嫌弃这菜肴寒酸,公子尽可取食。” “好,亦少侠够爽快,小生先谢过了,少侠独饮多无趣,不如你我共饮,虽是初次见面,小生却觉与少侠甚是投缘。” “好。” 这刚认识的二人竟真喝了起来,这公子哥虽然文质彬彬,但酒量不错,谈吐文雅、颇有学识,对军国大事极有见解,与亦天航聊得甚欢,不过这亦天航都要了好几壶酒、加了两三个菜了,这位公子哥点的菜还没上。 亦天航也没计较,二人你来我往,都略有醉意,喝了半天了,亦天航还不知这人姓甚名谁,又不好冒昧相问,二人聊民生、聊边疆、聊北周南齐、聊江湖,不知不觉已是深夜,这整个酒楼只剩下他俩了。 掌柜的和一众店内伙计在柜上直打瞌睡,却从未过来催促,二楼廊间墙后黑影里,十数人隐匿,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张四方桌和桌前畅饮的两人。 西南风云 六十七 宕渠侯 亦天航与这位公子哥还在畅饮,桌上已是十几壶酒了,只听这公子醉意阑珊地说道:“今日小生承蒙亦兄款待,还未曾得知亦兄大名,可否相告?” “在下亦天航,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小生姓姜名白华,今年二十有二,不知亦兄年岁几何?” “哦?巧了,在下与公子同岁。” “亦兄太过客气,怎还公子公子的,你我今日把酒言欢,极为投缘,亦兄便如我这般称呼便可。” “好,姜兄,这时辰已晚,不如我等回客房休息,姜兄酒意颇浓,是否需要在下将姜兄送回?” “不必,小生尚可,能自己走回去。” 姜白华说着便起身摇摇晃晃往客房方向走去,亦天航背好刀剑,示意掌柜的记上账钱,便跟在后面。 亦天航虽有醉意,但只是略觉头晕,不似那姜白华走路都摇晃了,这一路跟随,却发觉姜白华竟然住在自己对面的客房,中间只隔着回廊,也不知是何时住进去的。 亦天航将姜白华送至客房外,二人告了别,便回了。 姜白华见亦天航走了,推门进屋,只见屋内立着三四名带刀的护卫,这几人齐刷刷地行礼,一人低声说道:“侯爷,是否拿下那人?” “不必,本侯还要好好跟他接触接触,我倒要看看依雪舍命相护的男人到底哪里比我强!” 这公子哥姜白华此时哪还有谦逊有礼的样子,月色下,那醉意阑珊的脸上竟是有着一丝邪魅,此人便是暗中监视西南武林的宕渠侯! 第二日清晨,亦天航尚未起床,只听得敲门声:“亦兄,我是白华,今日可否有空?一同去逛逛早集可好?” 亦天航不得不应了声,胡乱洗了把脸、漱了漱口,便与姜白华出门了。 二人说是逛早集,可这两位哪有什么好买的,只是看个热闹而已,溜溜达达已腹中饥饿,便随意找了个面摊,二人刚坐下,只听得身后嘈杂,竟是十几个大汉也来吃面,个个凶神恶煞,因座位不够,正在驱赶食客。 几个大汉已是朝姜白华、亦天航二人走来,一路隐匿身形暗中跟随的侯府侍卫见状便要出手,却被姜白华一个眼神制止,只听那几个大汉走到近前说道:“臭小子!赶紧滚开!没看见大爷们要吃饭!” 姜白华侧对着这几个大汉,没吱声,只看了看亦天航,亦天航也没理会,对摊主说道:“老板,来两碗面。” “唉?臭小子,大爷们说话你听不见是吧?”一黄衣大汉拨开人群上前说道。 “滚!”亦天航实在是懒得跟他们废话,只回了这一个字。 这“滚”字一出,那姜白华竟拍手叫好。 黄衣汉子见这两小子如此不知好歹,开口骂道:“你俩活腻了是吧,竟敢招惹我铁马帮,就是你蜀地的唐门、绝刀门也得给我们帮主几分薄面!” 铁马帮帮众没想到会在这吃瘪,个个恼羞成怒,直接便动了手,他们离姜白华最近,自是先拿姜白华出气,只见黄衣汉子伸手抓向姜白华,姜白华却是毫不惊慌,只是看向亦天航。 亦天航没睡足便被姜白华拖了出来,心中郁闷,起身抓起桌上竹筷,迎着那粗糙的手掌插了过去,直接将那糙手手心洞穿,顺势钉在了桌面上,吓得其余几人立刻停了手。 那黄衣汉子一脸惊恐,疼得龇牙咧嘴,大呼同伴帮忙,顷刻间,铁马帮的十几个帮众便围了过来。 姜白华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坐在那开口道:“小小铁马帮竟敢如此横行霸道,今日便让亦兄教训教训你等。” “在下铁马帮孔三,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又为何无缘无故伤我弟兄?今日若没个几百两的汤药费,二位便随我走一趟吧。”一黑脸汉子走到近前说道。 这黑脸汉子应是这群人的头,此时已是颠倒黑白,将亦天航二人说成了先出手的恶徒。 “哼,这街坊四邻看得明明白白,你等仗势欺人在先,竟还反咬一口,果然不愧‘纸驴帮’之称。”姜白华继续拱火。 这黑脸汉子孔三也不恼,瞅着姜白华一脸坏笑地说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生得倒是细皮嫩肉、跟个娘们似的,今日本大爷就让你吃吃苦头,这等姿色若是卖到北周那几位权贵手里,帮主还不赏我个堂主做做,哈哈~哈哈。” 话音一落,只听周围这十几个大汉放肆大笑。 亦天航见这帮人确也不是善茬,竟然将这人牙子恶行说得如此肆无忌惮,便说道:“光天化日,你等仗势欺人也就罢了,竟然还起了强掳他人的主意,可真是目无法纪、无法无天了。” “哼,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铁马帮弟兄数千,纵横中原!江湖各门各派哪个敢不给我铁马帮面子?就是北周、南齐朝廷也对我铁马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掳了这兔儿爷又如何?又不是死罪,就是被抓了,使几个银子捞出来便可!看你打扮也是个江湖人,连官府的门道都不清楚,不会是初出茅庐的雏吧?你出手伤我弟兄,这笔账咱今儿慢慢算!”这孔三极为嚣张地说道。 “好,大齐律例,城内不得武斗,待我与朋友吃完这碗面,城外恭候!”亦天航回道。 “哼!臭小子,怕不是想跑吧?!” “你们想血溅当场,本少侠还不愿惹官司呢!滚一边去!” “你!好,臭小子,老子就等你吃完面,老板!赶快给这两个雏儿上面!” 半个时辰后,都庆城西门外空地,亦天航与姜白华被铁马帮十几个人围在中央。 孔三气势汹汹地说道:“臭小子,今日老子就让你二人后悔你爹妈把你们生出来!弟兄们动手!杀了这个江湖打扮的,活捉这个小白脸,卖到北周大赚一笔!” “你们是真要找死,那在下就不客气了!”亦天航冷冷地说道。 这十几个大汉皆手持腰刀,向亦天航二人杀了过来。 亦天航拔出背后“冷月欺霜”,将姜白华护在身后,二人边退边挡,若是被围了,可难保不被乱刀砍死。 这帮派人士不同于武林各门派的弟子,绝大部分帮派中人只是有两把子力气、粗通拳脚,只凭逞勇斗狠,自然不是亦天航对手,只见亦天航手起刀落,数招便砍翻了近身的几个铁马帮帮众。 孔三见弟兄惨死,颇为恼怒,又见亦天航身后的姜白华似是不懂武功,便示意几个弟兄向姜白华下手,引亦天航分心。 这主意倒是不错,可惜这武功差距实在太大,又没形成合围之势,一会功夫,已是被亦天航杀了六七人,竟无一个全尸,不是断手断脚便是少了一半脑袋,剩下的八九人已是畏畏缩缩不敢靠前。 这与人搏命的前提是有赢的机会,铁马帮这些人可不是傻子,这八九人已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小子下手狠绝,武功高强,他们是毫无胜算可言,既无胜算还搏啥命?留着小命回中原吃香喝辣不好吗? 孔三满头大汗,心中生怯,但又怕此时此地坠了帮派脸面,回去无法交待,只得一个劲地鼓动手下众弟兄向前,但却无人敢上,更是有人说道:“三哥,不如求和吧,这小子武功不弱,我等再打下去只是徒丧性命而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铁马帮众人纷纷点头,孔三并非不想求和,只是若被帮主得知今日细节,他必死无疑。 孔三正踌躇间,却听亦天航说道:“在下可没说要放你们走。” 。。。 铁马帮这十几人数月前从中原运货来蜀,却因川北山路坍塌难行,不得已原路折回,取道京畿、玉剑关,因此误了时日,将近年关才抵蜀,这些人只能留在都庆过年,都是一肚子火气。 今日一早,孔三这帮人准备启程前往资中,接了货便返回中原,可没想到吃个早饭耍个横却丧了命。 亦天航与姜白华一前一后往城里走,城外那片空地上只留下十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和一地血污,不远处的茶棚老板从棚内闪出身来,看着那一地狼藉,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是哪来的傻子,连亦少侠都不认识,就敢在这西城门外瞎比划。” 亦天航与姜白华一路往回走,姜白华看着亦天航的身影,心中却起了欣赏的意思,暗道:“不愧是依雪看中的人,有见识、有魄力、有胆气,够狠、够果决,还真是个棘手的对手。” 亦天航见姜白华一路无言,颇感奇怪,这人自相识到现在也就几个时辰,一直滔滔不绝,怎么此刻连个话都没有,心想:“该不会是吓着了吧?” 亦天航正要回身去关照一下,去听姜白华小跑了几步跟了上来,问道:“亦兄这背上的兵器,不是凡物吧?” “嗯?姜兄为何有此问?” “唉,方才见你抽刀对敌,这刀刚一出鞘,小生我便顿感刺骨的寒气和杀意,而那把剑虽然藏身鞘内,不过隐约可见暗光涌动。唉?亦兄这剑鞘颇有意思,为何剑鞘两侧是镂空的?这上好的黑檀木鞘身竟以牛皮铁片相连,像是这剑鞘尺寸不合,被人拆了重新制作的。” “姜兄这眼力可真是敏锐,不过死了这么多人,姜兄竟是没有半分惧怕,确也有些胆色。” 亦天航此时已是生疑,文弱书生岂有姜白华这般胆量?十几人横尸城外,这姜白华不仅没有一丝惊恐,竟然还对流光剑和欺霜刀起了好奇。 “咳~咳,小生走南闯北,走过的地方和经历的事儿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好,那就好,在下刚才还担心姜兄受着惊吓。” “无事、无事,小生无妨,亦兄这两把兵器可有名字?” “剑名流光,刀曰欺霜、冷月欺霜。”亦天航回道。 如今他身背两把神兵的事早已传遍江湖,已不是秘密,早晚会有人来抢夺,告诉姜白华也无妨。 “流光、欺霜,好名、好名!宝剑配英雄,亦兄如此人物,配得这两把利器!”姜白华此时发自内心地说道,不过心中还在碎碎念:“夺我美人、抢我宝刀,岂有此理~” 二人刚进城门,只见正前方一群人跑来,为首的又是徐衍山,徐衍山与蒋威方才正在讨字堂吃早饭,俩人还没吃饱便接到手下弟兄禀报,亦天航与一年轻俏公子在早集与铁马帮起了冲突,已经去城外杀人去了,吓得徐衍山急忙带领蒋威等十几号人赶来,这铁马帮杀不得啊。 徐衍山见亦天航往城内走,便知来得晚了,铁马帮那些傻大粗只怕已经没命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只是这刚与唐门止了干戈,又惹上了铁马帮,这位少主就不能消停点。按齐融意思,以后举事是要招揽各地帮派的,特别是铁马帮这种大帮。 徐衍山与蒋威奔到亦天航身前,说道:“亦兄弟,怎么惹上铁马帮了,虽然咱不惧他,但也没必要树敌,你把人全杀了?” 亦天航正要回话,只听身后姜白华说道:“不错,亦兄将铁马帮那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都杀了。” 徐衍山循声望去,看见姜白华,愣了一下,瞬间变了脸色,拱手行礼道:“通宝钱庄徐衍山见过宕渠侯。” 这话一出,亦天航心中咯噔一下,只见徐衍山直给他使眼色,那意思你怎么跟他凑一块了? 亦天航缓缓转身,瞅着姜白华,姜白华也不再隐瞒,说道:“不错,小生、啊呸,本人正是大齐宕渠侯!” 西南风云 六十八 喜怒无常的侯爷 宕渠侯姜白华与亦天航同行,被徐衍山撞破了身份,此时不得不承认了,见亦天航看着他,故作姿态地说道:“亦天航?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亦天航哪会想到这姜白华就是宕渠侯,竟还一块喝过酒、吹过牛,一时反应不及,只随口回道:“在下何罪之有?” 姜白华没想到亦天航会有这一反问,愣了一下,白了一眼亦天航,那意思很明显:“呦?臭小子竟敢明知故问。” 姜白华轻咳了两声,说道:“你抢我美。。。你强买强卖、抢了本侯宝刀,可是知罪?” 姜白华本想提及唐依雪,但这争风吃醋又岂好当着外人提?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了。这时侯府一应侍卫已经跟了过来,立在姜白华身后。 “在下这把刀是从吴大师那花了大笔银两买来的,何来强买强卖?” “胡说,这把刀乃是吴大师为本侯所铸,被你强索了去。” “侯爷此言差异,吴大师可有说过这把刀是为侯爷铸的?” “并无提过,但本侯委托吴大师打造宝刀已半载有余,算算时间,这刀正是本侯的。” “侯爷说笑了,侯爷给吴大师的银两尚未花费分毫,这刀也并未说定是侯爷所有,在下碰巧相中此刀,花了万余两白银买下,吴大师又肯卖,怎么就强买强卖、抢了侯爷的刀呢?” “你?”姜白华昨夜与亦天航畅饮,自以为对亦天航颇为了解了,哪又想到这亦天航竟也能巧舌如簧。 亦天航不等姜白华反驳,继续说道:“侯爷的宝刀应是尚未备齐物料,吴大师不想应付了事,因此一直耽搁了。在这蜀地,有谁敢抢侯爷的东西?不过,若是侯爷看中了在下的宝刀,在下让与侯爷也无不可,只是这刀随在下游历蜀地,早有了感情,侯爷给个十万八万两白银便可。” 徐衍山、蒋威等人在一旁听亦天航狡辩,心中是无比佩服,这一套一套的,把宕渠侯怼得无话可说,杵在那一脸懵。 良久,姜白华才挤出句话来:“亦兄真是人不可貌相,这言语交锋,本侯竟然落了下风,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好吧,是本侯失察,误信了李亨那混蛋。” 姜白华嘴上不得不服了软,心中却道:“失算、失算了啊,这姓亦的,这是早就编好了说辞,本侯若是以身份欺压,让依雪知道,又要小瞧了我,也不合本侯心意,唉,今日就暂且放他一马。” 姜白华转念一想,既然身份泄露,那就直接来明的得了,便开口道:“本侯昨夜与亦兄相识,欢谈畅饮,甚是投缘,近来无事,想在这都庆逗留些日子,亦兄可否相陪?” 徐衍山与亦天航万万没想到,这宕渠侯会来软的,这俩人本以为宕渠侯人马一到,便是强按罪名,直接捕杀亦天航,最后以亦天航杀出条血路逃离南齐结束。 现如今二人均不知宕渠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亦天航倒是颇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意思,直接回道:“没问题,只要侯爷别一大早、天没放亮就来喊我便成。” “好,那今日陪本侯去见见李亨那混蛋!” “李亨是谁?” “武库令!” “丁慈,派人通知李亨,本侯今日在他那用午膳。”姜白华跟亦天航说完,又对身后一个身形挺拔、腰悬长剑的黑衣青年说道。 “属下遵命。” 姜白华见徐衍山这糙汉子还堵在眼前,颇为嫌弃地说道:“徐衍山?你还杵在这作甚!难不成本侯会吃了你这亦兄弟不成?钱庄西南总管事的禁令现在不好使了?” “侯爷哪的话,在下这就告退。”徐衍山此刻没得齐融指示,不敢擅作出格的事,又见宕渠侯没有加害亦天航的意思,只得走人。 这位“第一打手”突然想起宕渠侯最后那句话,总管事的禁令他怎么知道的?难不成那日唐依雪找的他?这日子也不对啊?那些日子这宕渠侯远在齐都啊。 这徐衍山哪会知道,四年前唐依雪一身男装被姜白华惊为天人,为了讨好佳人,姜白华便将侯府令牌当礼物送了,唐依雪便是拿着那令牌直接找的钱庄总管事,这才有了钱庄一应人等不得擅自参与江湖纷争的禁令。 徐衍山带领蒋威等人撤了,临走时,小眯眯眼直给亦天航使眼色,自然是示意小心行事,就是不知亦天航看没看到。 姜白华驱散了护卫,只留下了那个叫丁慈的,三人上了停在城门口的马车,径直往李亨宅邸赶去。 车厢内,姜白华似笑非笑地盯着亦天航看,亦天航也是头一次被男子如此目不转睛地注视,实在忍不住了,说道:“侯爷昨日是故意试探我?” 姜白华依旧盯着亦天航,说道:“不错,本来是想直接杀了你的,但是回到蜀地,看见赵侍郎那狗屁风云榜,没想到我的情敌竟然还是武林年轻一代的翘楚,你的排名竟然比廖玉衡还高出一个层次,这引起了本侯的好奇,本侯又向来喜欢结交青年俊杰,所以有意与你接触接触,看看依雪舍命相护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 “那侯爷觉得我如何?”亦天航说出这话瞬间便后悔了,多余。 “不必喊我侯爷,喊我姜兄即可,本侯可不是外面传言那般薄情寡义,昨夜畅饮甚合吾心,亦兄一表人才,对治国治军都颇有见解,方才在城外又见识了亦兄的狠辣,不错、不错,若不是你夺我美人、抢我宝刀,本侯倒是很想与你成为朋友。” “好吧,姜兄,承蒙夸奖,不过你有些话说得欠妥,一、夺美人,这美人不是物品,旁人怎能夺去?还是美人心之所属而已;二、抢宝刀,这宝刀,在下方才便已说明,还望姜兄不要再提。” “好、好,亦兄伶牙俐齿,本侯自愧不如,不过细细斟酌,你这美人与宝刀说得倒也在理,本侯自记事起,还是第一次被人抢了东西,却无言辩驳。” “姜兄心胸宽广,不计较便好。” “亦兄可有意在朝廷谋个差事?比如来我侯府做事。” “姜兄客气,在下还想在江湖上多走动走动,历练一番。” “嗯,好,本侯不强求。” 。。。 二人言语间已到李亨府邸,只见那李武库正率府中家眷在大门外迎接,这矮胖子是止不住地哆嗦,整个南齐谁人不知,宕渠侯极少在官员家用膳,凡招待过宕渠侯的官员,要不平步青云,要不人头落地。 姜白华一下车,那李亨便率众人行礼,又见亦天航也在车驾上,顿时惊疑,脸上冷汗直冒,心中更是没了主意,战战兢兢地将姜白华这一行人迎了进去。 亦天航经过李亨身旁,见他犹如惊弓之鸟一般,于心不忍,说道:“李大人,好久不见,今日叨扰了。” “好说、好说,侯爷与少侠驾临蔽府,李某深感荣幸,请进请进。” 。。。 众人入了堂厅闲聊,不知不觉已近午时,李亨、姜白华、亦天航分主次落座,作陪的是武库的几个属官,这武库令好歹也是从六品的官,如今见了姜白华竟如见了索命阎罗一般。 美酒佳肴陆续上桌,李亨小心翼翼地向姜白华敬酒,言语间不乏吹捧拍马,那姜白华似是极为受用,笑容满面地夸赞李亨做事踏实、将武库管得有条不紊,众人见宕渠侯心情不错,便都放宽了心,这酒桌上的气氛略为轻松了些。 不过,俗话说,言多必失,几杯酒下肚,这李亨就忘了之前宝刀那事了,以为宕渠侯有意提拔他,才会屈尊来此,那小嘴已是叭叭不停,除了溜须拍马便是溜须拍马,说得是忘乎所以,武库各属官也是极尽所能的迎合。 亦天航却觉得不对头,虽然他与姜白华刚认识,但从昨日饮酒畅谈来看,此时的姜白华明显不正常,言语不多不说,还笑得一脸邪魅。 亦天航看了看李亨,想提醒提醒他,毕竟因他送的软甲在唐门捡了一条命,可是此时的李亨哪还顾得上亦天航这个江湖人,哄好了姜白华才是重中之重。 李亨又斟了一杯酒,口若悬河便要去敬姜白华,这酒杯还未端起,只见一旁的姜白华突然暴起,拿起竹筷就往李亨身上攮,连攮了四五下,众人未及反应,李亨已翻着白眼挺那了。 姜白华用李亨的衣襟擦了擦手,一脸阴狠地对那几位愣神的官员说道:“吃饭就吃饭、喝酒就喝酒,叨叨个没完,吵死本侯了!” 姜白华说罢便夹起面前的菜往口里送,又自饮了起来,不多时,却是面色柔和地说道:“怎么都不吃了,诸位随意,待会这菜可就凉了。” 众官员如蒙大赦,急忙夹菜饮酒,好一会,姜白华可能是吃的差不多了,一抹嘴,看向李亨,失声道:“呦,李武库这是怎么了?快来人看看,死了没?” 丁慈听命上前,探了探李亨的鼻息,说道:“回侯爷,尚有气息,应是死不了。” “哦,招呼人抬下去,让其家人赶快送医救治,老李这人蛮有心的,准备的这一桌酒菜颇合本侯心意。”姜白华若无其事地说道。 亦天航冷眼旁观,自顾自地饮酒吃菜,心想这宕渠侯果然如坊间传言那般喜怒无常,一扭头却发现姜白华正一脸笑意看着他,这位南齐唯一的侯爷哪还有半丝不悦之色,此刻倒像是昨日那滔滔不绝的公子哥。 西南风云 六十九 胸怀天下 姜白华与亦天航酒足饭饱,从李府走了,剩下那几个武库的属官和李亨家眷在大门外心惊胆战,这几人面面相觑,各自心想,终于送走了这混世魔王。 众属官告了辞,急忙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李府之人关了大门便照看李亨去了,宕渠侯手下留情,可不能再延误了医治,真送了命。 姜白华与亦天航二人乘车返回万香酒楼,车厢内,姜白华一边吃着干果,一边说道:“方才本侯一时没忍住,让亦兄见笑了,那死肥猪阿谀奉承叨叨个没完,唾沫星子都溅本侯脸上了,本侯实在是烦的不得了。” “姜兄可真是‘真性情’,把人伤了还若无其事的吃菜饮酒,若是姜兄再晚点开口,只怕那李大人此刻已经丧命了。”亦天航看着眼前这个白净的男人说道。 “本侯也不想要他性命,只是一时兴起、一时兴起,此事亦兄可不要告诉依雪,你我公平竞争,亦兄莫要背地里使坏。” “哈哈,姜兄多虑了,亦某可不会背后说人闲话,不过以姜兄的行事,此事只怕不用我说,早晚会传出去。” “嗯?亦兄与我如此说话,就不怕惹恼了本侯,现在就杀了你?”姜白华故作恼怒。 亦天航也不怕他,回道:“姜兄若要对我动手,昨夜就下手了,又岂会等到今日?不过在下也颇为好奇,以姜兄的理解,是在下抢了你的美人与宝刀,这若是换作旁人早就是不共戴天的死仇,姜兄却还能与我欢饮畅谈,这等妙事,世间实是少见。” 姜白华闻言似是颇为受用,说道:“哼,本侯岂是凡夫俗子可比?不过亦兄也非常人啊,知晓了本侯身份,还面不改色,一如昨夜那般与我相处,了不起,就是唐万雄、冉行舟见了本侯也得毕恭毕敬。” “姜兄过奖,在下这人有个毛病,也可以说是这脑中所想与天下人不同。” “哦?亦兄说来听听?” “以在下的见解,这普天之下人人平等,什么王公贵族、达官贵人、平民百姓,在亦某眼里都一样,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谁也不比谁高一等。这世间只有长幼之别,长者、同辈、后辈,如此而已,长者为老不尊、行事不端则为老贼,同辈心性歹毒、罔顾道义则为仇寇,在下以年龄和品性区别待人,并不以身份论高低。” 姜白华拍掌而起,差点一头撞上车盖:“嚯,亦兄真是个奇人,这天下哪个不是巴结权贵、嫌弃穷人?不过本侯听亦兄这一席话,却突然有种云开雾散的豁然感,唉,幸好本侯改了主意,没有杀你。” “唐门的刺客?”亦天航讥讽道。 “嗨~亦兄提这作甚,过去事了,来,再说说,亦兄还有何高见?本侯洗耳恭听。”姜白华对唐门刺杀一事毫无愧疚感。 “高见倒是没有,只是在下有些见闻,倒想与姜兄说说。” “但说无妨。” “如今这世道,为官者对下颐指气使、对上极尽阿谀,对百姓如同对待路边野犬,弃如敝履,偶尔兴师动众搞一搞所谓的慰民,却是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大肆敛财,只从牙缝里扣出点残渣救济穷人,又尽其所能的宣传与民为官、勤政爱民,如同猴子穿着戏袍一般,实是可笑至极。” “亦兄对我大齐官员成见颇深啊,大齐境内百姓千万,官吏十数万计,还能官官如此?朝廷可是一直杀贪倡廉,就算如亦兄所说,总不能都杀了吧。” “这倒不必,只需杀一儆百,若是杀一不够,便杀百,杀百不够便杀千,以严苛的刑罚震慑官员,总比现在强。” “现在又如何?难道我大齐的律令还管不了底下的官员?” “侯爷身居庙堂,对各地的情况不甚了解。如今,差吏犯事,先罚俸,其后撤职,风头一过换个职务便继续当差,若所犯之事较为严重,也不过清退了事;官员违法,更是轻描淡写,地方府衙内部训诫检讨一下,再不成便是调去其他郡县,连罚俸都省了,如此这般的惩戒又有何用?” “唉~这各地的官员一心钻营、只想升官发财,本侯不是不知,早向王兄提过数次,奈何这朝廷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则动全身,谁也不知今日要惩治的官员是朝堂哪位大臣的亲信,王兄总要权衡各方的利益。”姜白华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亦天航继续说道:“古圣人有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在下以为知法而犯法者、执法而犯法者当罪上加罪!大部分官员早已将‘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忘得一干二净,有志之士不得伸展、忠厚之人不得重用,自上而下乌烟瘴气!” “亦兄慎言!本侯虽对亦兄颇为欣赏,但亦兄此话已污及我王兄。”姜白华闻言微怒。 亦天航瞟了姜白华一眼,讥讽道:“姜兄不是要听在下的见解吗?这就要恼羞成怒?赵侍郎赵大人,便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楷模’!前几年搞了个什么‘齐王二三事’,讲述齐王如何爱民、如何治国、如何身体力行视察民间疾苦,并大肆刊印,发于各地官员拜读。敢问侯爷,你家王兄可出过王城几次?体察民情,可是有深入民间?可曾真的聆听过百姓之言?!如此做派,上行下效!” “你?!放肆!”姜白华起身暴喝,却是一头撞上了车盖,哎呦了一声抱着头坐下了。 亦天航本不想多说,毕竟人微言轻说了也白说,但说着说着便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姜白华阴着脸沉思良久,脸色却是趋于平和,说道:“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多谢亦兄赐教,亦兄只谈官,谈谈民如何?近些年,多地上报,刁民生事越来越频繁,小小县城一个早集,碰瓷讹诈者竟有两掌之数,更有甚者,于官道赶个驴车都能把人打成重伤!” 亦天航本不想再多说,见姜白华此时虚心相问,便又说道:“此事易解但不易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之局面实是朝廷的责任。这二三十年来,天下读书人皆以权势、地位为毕生追求,百姓没有信仰,眼中只有银子,就连地主家的傻儿子都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犯了事托托关系、打点打点就万事大吉,如此扭曲的观念,怎会没有刁民?要正民,先正官,一扫官场之弊端,贪赃枉法的官员该抓抓该杀杀,起用贤德之人,宵小之辈自会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如此官清民正,不染恶尘,何愁天下不稳?” 姜白华神色郑重,早没了怒意,说道:“亦兄虽是江湖人士,却胸怀苍生、腹有良谋,穆子玉那老狐狸确有识人之明,亦兄可愿为民出力?本侯甚觉与亦兄相见恨晚,若是亦兄有意入朝为官,本侯自当直面王兄,全力举荐!王兄自登位以来,广寻俊才,数年来更是事必躬亲,从不敢懈怠国政,只是积重难返,朝廷那几个老臣位高权重、手握兵权,王兄是处处掣肘,正需亦兄这等人物披荆斩棘、肃清朝政!” “侯爷言重了,在下不过是江湖一草莽,担不得如此重任。” 亦天航不是不想借此机会一步登天,但朝堂之上可谓是龙潭虎穴,齐王暗地里也豢养了不少高手死士,若想利用南齐复仇,必须得先精进武学,有自保的能力。 “本侯越发觉得没杀你是多么的英明,亦兄真大才也,既然亦兄不愿入朝为官,我也不多费口舌,你我也都不是矫情的人,不过亦兄可愿入我侯府做事?宕渠城是我的封地,有官吏数千、百姓二十余万,地处川南川北交界,往来客商极多,正是亦兄大展拳脚的好去处,也没有朝廷那么多的规矩。” 姜白华这一天内是第二次招揽亦天航了,若说上午那次是怀着猎奇之心,那此时便是实心实意想要将亦天航收归己用。 “姜兄莫要强求,在下早有打算,还想在这江湖闯荡一番,况且在下早已答应了穆将军,早晚会去军中任职。” “好吧,本侯言尽于此,若是亦兄改了主意,可随时来我宕渠侯府。” 此时马车已停,已到万香酒楼,二人各自下车回房歇息去了。 亦天航进了客房,刚卸下背后刀剑,却又听得敲门声,来人是侯府高手丁慈。 “亦少侠,侯爷刚刚吩咐,邀请亦少侠一同用晚膳,还请亦少侠到时赏脸,莫要推辞。” 亦天航打量了打量眼前这个仪表堂堂却又面无表情的同辈高手,说道:“好,烦请转告侯爷,在下知道了。” “嗯,告辞。” 丁慈应了一声一拱手便走了,亦天航关门回房,心想那姜白华与这丁慈主仆二人倒是绝配,一个喜怒无常,一个闷罐子。 又是敲门声,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徐衍山不放心找来了,亦天航应了一声,徐衍山与蒋威推门而进,一进门徐衍山便吩咐蒋威守着门口,防备他人偷听。 “亦兄弟,可担心死老徐我了,你是不知这宕渠侯的脾性,此人性情多变、反复无常,发起疯来跟鬼上身似的。”徐衍山比划着说道。 “徐兄莫要担心,我已经见识过了,武库令李大人被扎了好几个窟窿,正全力救治呢。” “啊?!还好,有李胖子挡灾。” “宕渠侯约我傍晚一同用膳。” “亦兄弟答应了?” “答应了。” “那还是小心应对,千万不可与他起冲突,现在还不是时候。” “多谢徐兄提醒,我自有分寸。” 徐衍山见亦天航略有些困乏,待不多时便告了辞,出门正巧碰见丁慈自对面宕渠侯的客房出来,二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此时徐衍山心中忐忑,已有必要通知师父齐融了。 西南风云 七十 平步青云? 傍晚时分,亦天航应宕渠侯之邀赴宴,却不见宕渠侯身影,只有丁慈在酒楼二楼雅间外等着,丁慈见亦天航来了,拱手说道:“侯爷有客,待会才能过来,亦少侠莫要怪罪。” “阁下客气,在下稍等便是,只是不知何人来访?” “治政司及都庆府衙要员。” “哦?这是各路官员刚刚得到消息,来拍马屁来了?” “。。。”丁慈瞄了亦天航一眼,并未回话,心想这小子在侯爷面前向来口无遮拦,得离他远点,省的再溅一身血。 不多时,羽扇纶巾的姜白华一脸得意的来了,招呼亦天航入座,丁慈便去吩咐店伙计上酒菜了。 亦天航瞅着姜白华那一脸得意的样,问道:“姜兄兴致蛮高的,可是有何好事?” 姜白华早就等着亦天航发问了,故作淡然地说道:“嗯,治政司官员来报,前些日子渗透到我大齐的北周暗探已尽被拔除,为首的北周镇武司钟贺交代了不少事。亦兄与青城派廖玉衡、凌清霜在此事上多有功劳,治政司有意嘉奖,但三位是江湖人士,经众人议定,给予三位财物上的奖励。” “朝廷有嘉奖这最好不过,只要不是上报一千两,实奖一百两便可,在下可不想被人当成敛财的工具。” “亦兄这说的哪里话,此事本侯亲自督办,敢有借此生财者,杀无赦!” “好,在下拭目以待。不知姜兄邀我前来还有何事?莫不是还想捅在下几个窟窿?”亦天航故意揶揄道。 姜白华闻言剜了亦天航一眼,说道:“嗯?亦兄这等人物竟然也知调侃他人?本侯虽然有时率性而为,但也是有分寸的。此次相邀无他,实是还亦兄昨夜的招待之情,而且本侯决定,对你夺我宝刀的事不再追究。” 亦天航并未做声,虽然之前辩解这刀不是抢的,但事实却是如此,此时若再出言狡辩岂不落了下乘。 姜白华见亦天航没有接话,便继续说道:“其实本侯还有一事相托,只是你我相识不到两日,本侯有些难以开口。” “哦?只要不是关于依雪,姜兄但说无妨。” “嗨~你这人,本侯岂是。。。算了,懒得跟你掰扯,说正事,本侯所托之事便是暗中探查蜀地江湖有无暗通北周者,如今我大齐与南蛮纷争不断,边疆多有战事,早晚会有大战,若是到时北周搅局、宵小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在下能力有限,恐怕要让侯爷失望了。”亦天航哪会轻易接这种极具风险的差事。 姜白华似是早就料到亦天航会推脱,竟拍起了亦天航的马屁:“风云榜排名山字上等的高手,武林年轻一代的翘楚,青城派、绝刀门、护蜀军争向交好,就连唐门都无可奈何,这等人物,亦兄你跟我说能力不足?” 亦天航并未接话,只想看看这宕渠侯拍马屁的功夫怎样。 姜白华也是头一遭吹捧别人,此刻看到亦天航那异样的眼光,也有些难为情,又说道:“以本侯对蜀地各派人士的了解,可担此任者,唯亦兄尔!若是亦兄愿接这差事,本侯立刻快马禀报王兄,擢升亦兄为我大齐御监司监察使,监察使虽为密探,官只七品,但只听齐王之令,权力极大,上查王公贵胄、下查黎民百姓,朝野上下闻风丧胆,当然还要负责王兄与本侯不方便亲自去办的一些琐事。” 亦天航此时突然想起齐融说的话,南齐只称王不称帝,以大周旧臣自居,可以利用。 亦天航略想了想,开口问道:“在下一心精进武学、提升修为,若是接了这差事,岂不处处受制,难有闲暇时间修练武功?” “亦兄多虑,监察使行动自由,不像地方官员必须每日到府衙办差。” “好,姜兄盛情难却,此事在下应了,只是无凭无证的,在下要如何行事?总得有个腰牌吧?” “好说,本侯手中恰巧有一枚,亦兄只管放心,待本侯将此事报于王兄,记录在册,亦兄每月还会有月俸十两,与五品相当。” 姜白华说罢从怀中摸出一黑色铁牌交予亦天航,这腰牌倒无特殊之处,制式颇为普通,正面刻着御监司三个大字,旁边自上而下两排小字‘监察所至,如王亲临’,背面是南齐的青龙图腾。 亦天航接过令牌,一脸疑惑,问道:“这事就这么草率?我刚答应,你就极为随意地掏出个腰牌给我,然后就跟我说,我是大齐御监司的密探了?” 姜白华嘿嘿笑了几声,说道:“这腰牌本来是我的,但是本侯根本用不到啊,这南齐境内谁敢不给本侯面子、与本侯作对?亦兄放心,明日我便快马报于王兄,尽快落实,待官服和任命文书一到,亦兄便可放手去做。这差事比较自由,也没什么摊派,你只需每月向我禀报一次就行,蜀地的监察使尽归我管,若是真捉到了北周探子,证据确凿,朝廷自会论功行赏,监察使虽是七品,但可积功擢升的。” 亦天航满眼怀疑地看着姜白华,将那腰牌揣进了怀里。 二人继续饮酒畅谈,全然不似情敌、仇敌,饮至深夜,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放亮,亦天航又听到了敲门声:“亦兄,我是姜白华,一起逛早集去?本侯请你吃包子。” 亦天航懒得搭理他,蒙上被子接着睡,这一天天的,不让人睡个好觉了,不多时,门外便没了动静,亦天航心想终于走了,却被“哐当”一声彻底惊醒。 亦天航起身一看,只见房门歪在一旁,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丁慈站在门边上,拱手道:“还请亦少侠海涵,在下方才没站稳,竟把您的房门给挤了下来。” 亦天航坐在床边看着门外洋洋得意的姜白华,没法,看样子这混蛋侯爷是不打算自己去赶集,非得拖着他了。 姜白华拽着不情不愿的亦天航又赶早集去了,昨日的早集杀了铁马帮十几个人,马帮的锅头只见着众弟兄去吃早食,却不见人回来,寻了半晌才知西城门外死了十几个大汉,杀人者名叫亦天航,风云榜山字上等的高手,又打探了些小道消息,得知了亦天航的过往,马帮锅头见惹不起,昨日下午连马队都不要了,委托了唐门分堂照看,便火急火燎连夜返回中原报信去了。 宕渠侯果然言而有信,说请亦天航吃包子就吃包子,丁慈也跟着一块,亦天航吃着热乎的包子,喝着可口的白粥,扭头看着这街道上人来人往,心中感慨这人生百态,不一会,碗里的粥已经见底,便欲张罗摊主再给盛一碗,一回头只见丁慈面前摞着十几个空屉,已是看不到人在哪了。 一旁的姜白华直捂脸,说道:“亦兄见笑了。” “无妨、无妨,丁侍卫真壮士也。。。又不是我请。” “亦兄,本侯今日便要返回宕渠城,此次都庆之行,本侯甚是满意,能与亦兄相识,人生之幸事也。” “慢走不送,正巧在下也打算回青城山看一看。” “唉?亦兄还是这般煞风景,这离别感人肺腑之言,愣是让你给搅和了。” “姜兄何时需要感人肺腑了?这就跟府衙里的官员最喜欢与民同乐一样可笑。” “亦兄,你我还能不能正常交谈了?你是想在本侯临死前、啊呸~在本侯临走前怼死本侯不成?” “侯爷言重了,在下可不懂如此高深的功夫,只凭言语就能杀人。” “好了、好了,本侯服了你了,不就是让丁慈撞了你的房门,硬拉着你逛早集吗?本侯待会便要启程返回宕渠,只是想在走之前再与亦兄聚上一聚。” “姜兄倒是有趣,你我相识不到两日,只前日傍晚至今日清晨短短十几个时辰,却像多年老友一般,可别忘了,十几日前,可是有人铁了心要杀我的。” “亦兄又提这茬作甚,本侯偶尔率性而为、不计后果,多多包涵。” “无妨,包子不错,粥也不错,唉~丁侍卫,在下还没吃饱,何故拿在下屉里的包子。” 。。。 姜白华启程回宕渠了,亦天航也终于清静了,便到讨字堂找徐衍山去了,亦天航本来打算跟徐衍山、蒋威告个别就去李家村,毕竟那便宜徒弟的功夫还没教明白呢,总不能只教个基本拳脚功夫。 关于宕渠侯的事,徐衍山还未得到齐融回信,这宕渠侯可不是易于之辈,不得齐融指示,自是不能让亦天航走,但又不能强留,徐衍山只得以多日未能欢聚为由,与蒋威天天拉着亦天航胡吃海塞。 拖了数日终于等到齐融的密信,只见上面写着:“殿下人中龙凤,胸有城府、腹有良策,区区宕渠侯,不必担忧。徒儿务必转告殿下,依本心而为,勿忘当日所论。” 徐衍山将齐融的这封信转交给了亦天航,亦天航自然知道齐融最后那两句话的意思,只是没想到齐融会给他如此高的评价,可谓是“赳赳老臣,忠心不改!”。 亦天航一心想去李家村潜心修练,徐衍山也不再强留他,接到齐融密信的第二日清晨,亦天航便动身往李家村去了,蒋威听到这个消息,如同在赌坊赢了几万两一样激动,大呼:“终于不用日日喝的烂醉了~~~” 。。。 西南风云 七十一 匹夫怀璧 都庆城西数十里,通往青城、嘉武的岔路口,离李家村还有十余里地,亦天航策马慢行,也是难得能静下心来,回想这一两年的种种经历。 复仇?如今北周南齐虽为两国,但多年未有战事,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若是真向这两国复仇,天下岂不又要大乱? 亦天航这复仇之心竟是出现了一丝动摇,是唐依雪的影响?亦天航此时也想不明白,正左思右想间,却听得身后马蹄疾响。 “亦少侠真是惬意的很呐!可还记得我天剑门!” 亦天航闻声转头望去,一群白衣剑客纵马追来,为首的赫然便是那天剑门大弟子任秉平! 这天剑门过了年便动身入蜀了,当然是来夺剑的,只是蜀地十二郡、地广人多,找一个人哪会那么容易,今日寻着亦天航还是听说了唐门和都庆城外铁马帮的事,一路打听寻过来的。 亦天航勒马稍停,那任秉平见状暗忖道:“我等十余人追来,他竟不跑?” 亦天航不是不想跑,只是沿这山路往前,除了李家村便是青城派,他不想给这两处带去麻烦。 顷刻,天剑门这十余骑就将亦天航围了。 “又是来夺剑的?”亦天航冷眼打量着任秉平,说道。 “去年得亦少侠手下留情,放了在下一条性命,今日在下便先还了少侠这份恩情。”任秉平驱马上前说道。 “如何还?”亦天航平静地问道。 任秉平嘴角微扬,说道:“已经还了,我等没有直接下杀手,便是还你的情!还是去年那句话,少侠只要将宝剑还来,便是我天剑门的朋友,若是不还,就别怪我等硬抢!” “任兄可真会说笑,这饶命之恩就如此轻描淡写地还了?看来你天剑门弟子的性命也轻贱得很!”亦天航回道。 任秉平闻言微怒,正要开口,其身后却有一人喝道:“放肆!黄口小儿!无礼太甚!” 任秉平身后那人策马近前,说道:“秉平你是越来越婆妈,与这人多些什么废话!我天剑门的宝物,何必跟他客气!” “师叔教训的是。” 任秉平被他师叔训斥,一个字也没敢多说,闭嘴闪到一边去了。 亦天航打量了打量来人,四十七八年纪,身材瘦削,细长脸、山羊胡,两眼闪着精光。 “某乃天剑门耿彪,小子,识相的速将宝剑交还于我,否则耿某先取你性命再拿宝剑!”这耿彪杀意尽显。 “呵,这是小的打不过,又派老的来了,天剑门果然是名门大派!”亦天航嘲讽道。 亦天航因得罪天剑门,曾特意去风云榜上查过天剑门的排名,见过耿彪的名字,地字中等的高手。 亦天航位列山字上等,二人虽只差两等,但武功差距绝非字面上这么简单。 “小子,耿某可不是什么君子,也不吃你激将这一套,你强占我派宝物,就是围杀了你也没人会说什么!”耿彪轻蔑地说道。 亦天航本以为是任秉平带头,即使对方人多势众,杀出围去还是有把握的,这突然多了个耿彪,亦天航心中也没底。 亦天航闻言顺势拔出背后宝剑,天剑门众人见状大惊,拔剑声频起。 耿彪根本没将亦天航放在眼里,说道:“你位列风云榜山字上等,仗的便是这流光剑,若是没这宝剑,只怕也就山字中吧?” 亦天航也不接言,只说道:“今日事,难善了,阁下何必再多些废话!” 言讫,亦天航趁耿彪不备,双脚一发力,借着马镫轻身跃起,连踩马鞍飞身攻向耿彪,那流光剑充斥着真气直刺耿彪面门。 亦天航暴起一击,竟是直接以混元功催动天势四象剑,调用真气包裹剑身,力图一招退敌! 耿彪老江湖了,早有防范,“铮”的一声,背后长剑出鞘,顺势挡下亦天航的全力一击。 耿彪这一剑力道十足,亦天航被震得翻身落地,连退数步,耿彪胯下骏马受二人真气对抗影响,四腿颤抖,嘶鸣不断。 “哼,武林年轻一代翘楚?不过如此!看来是这蜀地群雄坐井观天而已!”耿彪讥讽道。 亦天航没理会耿彪的讥讽,心中暗道:“流光剑削铁如泥,向来无往不利!却被那凡铁抵挡,这耿彪果然难缠!他以真气渡至剑身,面不改色就挡开了我的全力一刺!” 方才耿彪拔剑挥剑,看似随意,但也是渡了内力的,不然那长剑早就被流光剑斩断了。 高手出招,自然招招充斥着真气。 耿彪虽然面色如常,言语嘲讽亦天航,但此刻对亦天航也不再小觑,略一低头,看向握剑微颤的右手,暗道:“天机老人诚不欺人,这小子倒也有些本事,老子使了五成功力,竟差点吃亏。” 这两人交手只在瞬息之间,任秉平等天剑门弟子一脸惊愕,这谁能想到亦天航竟敢主动对耿师叔出手?!还从师叔剑下全身而退! “亦天航!”任秉平大喝,持剑下马便要动手,众天剑弟子见状也是翻身下马,握剑结阵。 耿彪却是跳下马来,摆了摆手,说道:“众弟子退下,你等不能真气外发,结了剑阵也挡不住流光剑,这小子还是师叔我来收拾!” 任秉平闻言羞愧不已,这耿师叔明显说的是去年那次截杀,七人剑阵加唐门唐依雪等人,竟败给了眼前这小子! 众人让开场子,耿彪也不废话,大步奔向亦天航,隔着两三步远抬剑便刺。 快剑!快到只见一片残影! 亦天航大惊,自行走江湖以来,这是头一次与真正的高手较量!心惊之余暗道:“都庆城外得亏有余巳仁的独门毒药,不然早就命丧唐琼之手了!这耿彪位列风云榜地字中等便有这般功夫,更何况那地字上等的唐琼!” 耿彪舞剑袭来,剑影扑面,亦天航分不清哪是实哪是虚,只得疾步后退。 “我天剑门上乘剑法‘流云遮月’,可不是江湖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三脚猫功夫可比的!”耿彪得意道。 亦天航紧盯那片剑影,想要找出杀招在哪,眼见着耿彪近到身前,只得冒险一试,一剑刺出。 剑影消散,亦天航一击未中,却被耿彪一剑刺中右肩,亦天航急忙挥舞流光剑斩向耿彪,那耿彪并未后退躲闪,收剑出剑又是一剑,直刺亦天航小腹。 亦天航大骇,太快了!耿彪出剑简直快如鬼魅!亦天航哪还接得住,急忙舞剑格挡,连退数步。 耿彪欺身逼近,丝毫不给亦天航喘息的机会,长剑刺向亦天航左臂,比之方才更快!这极为质朴的一剑,毫无花样和技巧可言,疾如流星。 亦天航只瞟见一道寒光,躲闪之下只觉左前臂阵痛,流光剑险些脱手,心中暗道:“飞星剑法!人道是天剑门日落西山,但这门派武学却是精妙得很!” 耿彪接连得手,颇为自负,持剑而立不再出招,不屑地看着亦天航,说道:“小子,看在青城派与你交好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将宝剑还来,之前事便一笔勾销!” 任秉平立在一旁,竟也插嘴劝道:“亦少侠何必执着于宝物,古人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是我天剑门不来讨剑,也早晚会有江湖好手来跟你夺剑!到时少侠可应付得来?!” 亦天航右肩、左臂连中两剑,败局已定,低头看了看手中宝剑,心有不舍,但此时生死关头,只能舍剑保命了。 亦天航正要开口,却听得路旁密林里一人说道:“天剑门不愧是名门大派,这飞星与流云遮月两套剑法果真是不同凡响!” 耿彪脸色微变,听这林中话音,应是离得不远,他竟然没察觉到,不知是哪路高手。 “承蒙阁下夸赞,还请现身一见!”耿彪持剑转向密林,故作豪爽地说道。 “耿大侠名震京畿,我这无名小辈可当不起‘阁下’二字。”林中话音越来越近,这人已是走了出来。 众人循声看去,来人着一身紫衣,身型挺拔、面容白皙、剑眉星目,可谓是气宇轩昂、玉树临风! 耿彪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年轻男子,见其腰间悬着一个锦缎布袋,隐约有铁链缠绕,皱了皱眉,说道:“可是三绝门虞少侠?” “耿大侠谬赞,在下正是三绝门虞君安,不过在下年已三十,可算不上什么‘少侠’了。”这紫衣男子回道,说话间却是走到了亦天航身旁。 虞君安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亦天航,那眼神却像是在欣赏一个物件,看得亦天航浑身不自在。 虞君安明显是来搅局的,耿彪略有不满,但又不便发作,这虞君安是三绝掌门攀云道人的嫡传弟子,年纪轻轻便已跻身风云榜地字榜单,货真价实的武林后起之秀! 耿彪当然不怕虞君安,但攀云道人可是出了名的护犊,便耐着性子问道:“少、阁下到此有何贵干?” 虞君安并未答话,而是看向亦天航,说道:“知道我是谁吗?” 亦天航错愕,暗道:“虞君安?三绝门?” “在下姓虞,三绝门,还猜不到?” 西南风云 七十二 大舅哥? 天剑门追堵亦天航索要流光剑,眼见着亦天航便要舍剑保命,却又冒出一个三绝门虞君安,似是还与亦天航有旧。 虞君安依旧一脸玩味地看着亦天航。 亦天航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说道:“虞?三绝门?虞问兰?你是她的什么人?” “哈哈,臭小子,本人便是你未来的大舅哥!”虞君安大笑道。 “大舅哥?”亦天航一脸懵。 “不错,问兰乃是在下的亲妹子,在下不是你的大舅哥又是什么?”虞君安回道。 这几句话把亦天航说得云里雾里,暗道:“我与那女子数年前相识,虽有救命之恩,但也只相处了十几日而已,怎就多了个大舅哥?” 虞君安并未注意亦天航那一脸的疑惑,又说道:“怪不得小妹看不上北周那些权贵子弟,亦兄弟如此人物,我若是个女子也会死心塌地。” “这?”亦天航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一时语塞。 这二人言语间,被晾在一旁的耿彪却是按耐不住了,只听耿彪喝道:“阁下太过无礼!令师攀云道人乃武林名宿,耿某敬之,对你也是以平辈相论,你却如此轻视耿某!岂有此理!” 虞君安被耿彪这一声喝吓了一激灵,转身说道:“呦,耿大侠言过了,在下怎敢与耿大侠这等人物同辈论交,如耿大侠这般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侠义作派,在下实在是不敢高攀!” “你?”耿彪被怼得满脸通红,手指虞君安,嘴皮子直动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任秉平见师叔吃瘪,上前说道:“虞贤弟这话就不对了,耿师叔与我等弟子不远千里入蜀,前来找寻本门遗失的宝物,何来欺人之说?若是亦少侠痛痛快快地将宝剑还了,哪还用刀兵相见?” 虞君安瞅了任秉平一眼,回道:“任师侄谬矣,此言却是不妥。” 这“任师侄”三字一出,在场众人都大眼瞪小眼,愣了。 任秉平比虞君安可要年长三四岁,按礼数虞君安应喊声任兄或任师兄,怎就成了“任师侄”了?就算他虞君安位列风云榜地字下等,武功远超川字上等的任秉平,那也不能如此欺辱人吧? “阁下太过目中无人了吧!”耿彪虽然看不上任秉平这个师侄,但好歹是自家人,此时已是不掩怒色。 虞君安却是一脸淡然,调侃道:“耿大侠何必恼怒?尊师与敝师同辈,耿大侠见了在下的恩师还要恭敬地叫一声前辈,耿大侠方才也说了,与在下平辈相论,你的师侄不就是在下的子侄辈?这就不作数了?” 耿彪又被怼了,怼得哑口无言,握剑那手已是气得直哆嗦。 任秉平等天剑弟子均一脸忿忿之色,早已有了动手的意思。 亦天航站在一旁,愣是没看出这虞君安到底是来干啥的,这空急忙止了右肩、左臂的血,敷上金疮药,简单包扎了一下。 片刻,耿彪怒道:“阁下今日是来寻我天剑门麻烦的吧?别以为江湖上人人忌惮攀云道人!我天剑门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虞君安回道:“这位亦少侠乃是舍妹未来的郎君,耿大侠伤我妹夫,在下还未与你计较,你却在这大呼小叫!” “虞君安!”耿彪暴怒。 虞君安气定神闲,说道:“你等今日若想找我妹夫麻烦,先过了在下再说!” 言罢,只见虞君安几步上前挡在亦天航了身前。 “敬酒不吃吃罚酒!耿某今日就替攀云道人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的小子!”耿彪说话间已是出剑,片片残影,又是那“流云遮月”剑法。 剑影频频,虞君安立在原地也不躲闪,右手抄向腰间,那铁链带着飞爪破空而出,银光乍现,直奔那片剑影。 “铮锵”的铁器碰撞声此起彼伏,耿彪被这腾空飞舞的铁爪逼的再也未进一步。 耿彪暗忖道:“这飞爪百炼索的招数路子怎会如此刚猛霸道?这铁索不是灵巧阴柔的功夫吗?怎么这虞君安使来竟如巨蟒摆尾般大开大合?” 铁链飞舞,银爪狰狞,那片剑影竟隐隐有溃散之意,看得旁边众人一脸惊诧,耿彪好歹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竟被虞君安这后生一时制住。 旁人只看到了表面,虞君安此时却是一脸凝重,心想:“我已尽了全力,并未留手,对面那耿彪乍一看虽略处下风,但他气定神闲,毫不慌乱,必是留有后招。” 两人拼斗了二十余招,耿彪不得近前一步,虞君安也无取胜之法。 虞君安的铁索飞爪确如耿彪所想,与三绝门其余弟子修练的不同,攀云道人传给众弟子的是以阴柔巧劲为主,而教授给虞君安的却是极为刚猛,虽然威力大幅提升,但也极耗内力,这时虞君安已略有些真气不济。 耿彪这时也察觉到那飞爪的劲道不如方才,几剑荡开铁爪,竟趁着虞君安收招变招迅速逼近,一个呼吸便杀到虞君安身前,抬剑便刺,又是极为简单质朴的一剑,飞星剑法! 只听一声清脆的剑鸣声,长剑直刺虞君安胸口。 虞君安疾退一步,白皙的脸上已是冒出些许汗珠,右手连忙控制铁链迎敌,那铁链飞旋着缠上了耿彪的长剑,剑锋离着虞君安仅剩半步距离,却被铁链锁住不得再进一寸。 二人僵持,各自发力,两股真气开始在这两件兵器上游走对抗。 “阁下此时收手还不算晚!耿某权当今日事未曾发生过!”耿彪阴鸷地盯着虞君安说道。 虞君安紧咬牙关,奋力相抗,一字一字地回道:“耿大侠果然名不虚传,倒是在下冒失了,不过在下确实很想跟耿大侠分个高下!” “小子找死!”耿彪暴喝,其剑上真气瞬间暴涨,只见那长剑一抖,竟将缠绕剑身的铁链给挣碎了! 虞君安握着破碎的铁链疾退,已是退到亦天航身前。 耿彪也未过分逼迫,持剑而立,仰头骄横地说道:“耿某再说一次,你二人就此罢手,将宝剑还来,今日事就当从未发生过!” 虞君安扔掉手中铁链,略一调息,说道:“江湖人皆以为这飞星剑以速见长,却不曾想飞星飞星,岂会只有流星之速却无流星之威?方才耿大侠对我妹夫也是手下留情了吧?” “哼!耿某只想取剑!又不是来这蜀地结仇的!”耿彪等人入蜀数日,已经知晓了蜀地三大派皆交好亦天航,不然早就下死手了。 亦天航本想舍剑保命,此时却改了主意,先不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舅哥是真是假,如今这情势,这位大舅哥是铁了心要与天剑门做对,若是与他联手,击退耿彪等人也不是不可能。 “此剑乃是在下于枢阳山古墓所得,是绝刀门赵无锋前辈赠予,你说是流光剑便是了?你说是天剑门之物便是了?想取此剑,先杀了亦某再说!”亦天航上前一步说道。 耿彪本就是强压怒气,此时被亦天航一激,怒喝道:“混账!江湖皆知你小子手中的宝剑是我肖师伯遗物,怎就不是流光剑了?” “肖前辈遗物?不错,但是谁说这是流光剑了?你可亲眼见过流光剑?况且当年肖前辈相助大周,早已与你天剑门决裂,如今你等又是哪来的脸?来争夺肖前辈之物!”亦天航回道。 天剑门众人哪曾想亦天航如此巧舌如簧,竟然几句话就将流光剑与“流光剑”摘干净了。 “小子找死!”耿彪暴怒,一剑刺来。 亦天航正要出剑迎敌,却见身旁虞君安气势暴涨,离着半步远,竟觉热气扑面,隐约有灼烤感。 虞君安面色通红,其周身弥散的热气已是肉眼可见。 “烈阳掌?!”耿彪见状一脸惊诧。 虞君安轻喝一声,两脚一发力,突地奔向耿彪,那双掌如同被火焰包裹一般,迎向耿彪的长剑! 大烈阳掌,三绝门掌门攀云道人威震江湖的绝技,与铁面判官公孙不疑的大破罡掌、金刚宗宗主战云搏的大金刚掌齐名,并称当世三大神掌!俱是威猛无匹、至阳至刚的掌法绝学! 耿彪一剑刺来,虞君安右掌迎上,剑锋离掌心寸许处便再也不动了,任凭耿彪如何发力,却是难进分毫。 虞君安周身热气尽散,不知是消散与空中,还是被他收回体内,只是那双肉掌越发的赤红,右掌附着的热气已将耿彪那长剑灼得通红。 透红的肉掌热气滚滚,五指开始并拢,竟直接捏住了耿彪的长剑,一股炙热的真气沿着长剑直奔耿彪,耿彪急忙鼓动真气相抗,脸上已满是汗珠,被热气烘烤的难以睁眼。 耿彪不敢托大,聚精会神全力运气,正相持间,却听身后任秉平惊呼:“师叔小心!” 耿彪大惊,抬眼却见虞君安的左掌已轰到右肋下。 “叮当”的长剑落地声,耿彪腾腾腾连退数步,地上一条鲜红的血线。 耿彪捂着肋下摇摇晃晃,已是站不稳了,任秉平急忙上前搀扶。 “耿某今日算是栽了,三绝门高徒果然名不虚传,江湖路远,咱们后会有期!”耿彪一抹嘴边血迹,转身便走。 任秉平似有不甘:“师叔?这就?” “今日已难成事!走!”耿彪低声回道。 虞君安收掌敛气,悠悠地说道:“耿大侠慢走,不送。” 西南风云 七十三 强扭的瓜? 耿彪等人上马绝尘而去,虞君安长舒一口气,却是脸色煞白,直接盘腿坐下,就地打坐调息了。 亦天航看着眼前这男子,本想一走了之,又想起那数年前那绝美女子,索性便立在一旁为虞君安护法,只待问个究竟。 半个时辰后,虞君安睁开双眼,缓缓起身,说道:“唉,终是修为尚浅,内力不济,这‘火烧掌’以后还是慎用的好。” 虞君安也是个趣人,竟将“烈阳掌”戏称为“火烧掌”,若是被他师父攀云道人听到,还不背过气去。 虞君安似是自言自语,见亦天航立在身旁,便又说道:“亦少侠不愧是武林年轻一代的英杰人物,面对耿彪这种江湖老手都毫无惧色,怪不得舍妹对你念念不忘。” 亦天航只想赶快问明白了虞问兰的事,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说道:“我与阁下素味平生,阁下相助之恩,在下必会报答。方才阁下说是虞问兰的兄长,敢问她现在可好?前年枢阳山一行,曾听贵派梁兄提过,她也一同入蜀了。” 虞君安白了亦天航一眼,回道:“阁下阁下的,感情刚才我白出那么多力了?连个大舅哥都没捞着?” 亦天航一脸尴尬,没见过这么急着攀亲戚的,说道:“我与问、问兰姐只是萍水相逢,问、问兰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二人已六七年未见,这又是何时又允下了婚事?” “唉?你小子?这才几年你就不认账了?如今这中原乃至整个北周,谁人不知舍妹与你的事?北周权贵、中原各派去我三绝门提亲之人如过江之鲫,舍妹偏偏就对你情根深种,对前来提亲的各派俊杰和权贵子弟是一概不见!你小子却是如此薄情?”虞君安闻言有些恼怒。 “阁下是不是搞错了?”亦天航得虞君安出手相助,方才人剑俱在,此时仍是客气地回道。 “臭小子!江北人人皆知的事,你跟我说我搞错了?舍妹前年随梁师兄入蜀,独自一人去嘉武寻你,半路得知了你跳崖的消息,便火急火燎地赶往枢阳山,却在山脚碰见了追杀你的唐门弟子,舍妹便把他们都杀了,因此得罪了唐门,被唐门那个唐依雪率人追杀了半年有余,若不是恩师出关寻她,只怕她早就香消玉殒了!”虞君安那张俏白脸愣是气得泛了红。 亦天航哪知这事,此刻听虞君安道来,心中生起不安与愧疚,急忙问道:“她可还好?” 虞君安没好气地说道:“你还知道问?好,当然好,已被恩师禁足了。在下也真是多事,多余来瞧你。” 虞君安哪知他妹子是为了摆脱北周那些青年才俊的纠缠,才谎称早有了亦天航这个意中人,他一直以为虞问兰是真喜欢亦天航,此时对亦天航是莫名的鄙视。 “无事便好。”亦天航思绪有些杂乱,随口回道。 “无事便好?!舍妹今年二十有七了!你何时登门提亲?!”虞君安一副长辈的姿态,呵斥道。 “这?”亦天航不知该如何回答,以虞君安所说,虞问兰对他确实情深意重,但是他与虞问兰之间明明是没这份感情的,若是有,早在七年前就该发生点什么事了。 “这什么这?!难道真如江湖传言,唐门唐依雪与青城凌清霜都与你不清不楚?”虞君安鄙夷地问道。 “唉~”亦天航遇上虞君安算是彻底没了脾气,只能叹气。 “唉什么唉!本以为你行事果决,不想也是这般瞻前顾后!在下不是古板的老夫子,大丈夫顶天立地,有个三妻四妾也算正常,不过你若娶妻,舍妹必须为正妻!不然在下这‘火烧掌’先把你传宗接代的玩意烤了!”虞君安会错了意。 “唉?”亦天航没想到眼前这风度翩翩的男子竟能说出这等话来。 “还唉!只要你今日答应了此事,在下就不再纠缠于你,在下也是忙得很,还有要事要办,懒得在此地跟你废话!”虞君安说道。 亦天航整理思绪中。 “我都如此通情达理了,你还寻思什么?舍妹艳绝中原,追求者比肩接踵,可不是嫁不出去!”虞君安已有些不耐烦。 亦天航收拢思绪,说道:“多谢虞兄盛情,只是我与她七年未见,婚姻大事又非儿戏,此事当我二人见面细说才妥当,若是她确实对我有情,那在下必不负她。” 虞君安手抚下颚略一思量,又看了看亦天航,说道:“好!小子,记着你今日说的话,希望你言而有信,也不枉我今日救你一遭。不过在下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舍妹年过三十仍未与你成亲,到时就休怪在下用强了!” “啊?”亦天航自行走江湖以来,还从未遇见过这等妙人,婚姻大事竟然要用强。 “啊个屁!在下先走一步,亦少侠莫忘今日之言!”虞君安说罢吹了一声哨,只见密林里窜出一匹白马来,满身杂草,似是这马儿在林中草丛灌木里拱过。 虞君安翻身上马,纵马离去。 亦天航愣在原地,这都啥跟啥啊?平白无故多了门亲事,可怎么跟唐依雪交代? 却说虞君安纵马往都庆方向飞奔,行不多时迎面十余黑衣汉子策马而来,为首那人一脸横肉、小眼微眯。 双方都互相瞧见了,待到近前,只听对面喊道:“可是三绝门虞少侠?在下通宝钱庄徐衍山!” 虞君安勒马停下,抱拳回道:“在下正是虞君安,不知阁下何事?” 徐衍山一行人飞身下马,几步便到虞君安马前,抱拳回礼道:“哈哈,你我算是同路人,不过阁下比徐某早走一步,多谢阁下了。” 虞君安不明所以。 徐衍山又说道:“亦天航乃是徐某的兄弟,徐某得知都庆城有天剑门踪迹,担心我那兄弟出事,特来相助,不想半路便遇见耿彪,才知是阁下为我兄弟解了围。” “哦哦,原来如此,你那不识抬举的兄弟就在前面不远处,可自去寻他。”虞君安回道,心中却是暗道:“这臭小子交友倒是广泛,跟这‘第一打手’都能称兄道弟,嗯,问兰果然有眼光。” 徐衍山一听“不识抬举”四字,又想起方才耿彪说的什么“亲戚真多,竟跟三绝门攀了亲事”。 徐衍山小眼一转,便知这里面又有故事,两眼放光地问道:“我那亦兄弟可是得罪了阁下?” 虞君安被徐衍山一句一个阁下喊得有些不好意思,好歹徐衍山也是个堂主,年岁也比他大十余岁,便回道:“徐堂主切莫如此客气,在下可当不起堂主的‘阁下’之称,若是徐堂主看得起虞某,便称呼一声虞兄弟便可。” “哦,好,虞兄弟,我那兄弟可是言语上得罪了你?徐某可替他赔个不是。”徐衍山拐弯抹角地打探。 “嗨,还不是你那亦兄弟与舍妹的婚事,在下都说了三妻四妾也不打紧,只要舍妹做正妻便可,那臭小子竟推三阻四!气煞我也。”虞君安一副失望的神情。 “舍妹?令妹?可是倾国倾城、美艳无双的虞女侠?”徐衍山闻言一脸惊诧,瞬间却又得意的偷笑。 “正是,在下只有问兰这一个妹子,可惜你那亦兄弟似是心有所属。”虞君安回道。 徐衍山一拍胸脯说道:“哎呀,虞兄弟放心,此事有徐某,待我找机会好好说说他,好男儿重情重义,怎能辜负美人心意?” 徐衍山本只想打探亦天航的八卦,乐呵乐呵,却不想竟动了别的心思。 江湖传闻,虞问兰可是三绝门攀云道人的心头肉,攀云老道年过七十,膝下无儿无女,早就将虞问兰当作亲闺女般对待,若是能与三绝门结亲,日后亦天航起事将又添一大助力。 徐衍山这心中算盘打的是明明白白。 虞君安见徐衍山大包大揽,似是胸有成竹,便抱拳说道:“多谢徐堂主,若是事成,在下必有厚礼奉上。” “虞兄弟客气,令妹嫁于我兄弟,今后你我就是一家人了,哈哈。”徐衍山得意的大笑,只待将此事报于齐融,然后全力促成。 “虞兄弟可有空闲?随我喊上亦兄弟,一同回都庆小酌几杯?”徐衍山自得之余还不忘邀约虞君安增进感情。 虞君安急忙推辞道:“多谢徐堂主好意,只是在下身有要事,改日必登门拜访。” 徐衍山闻言略有失望,说道:“也罢也罢,既如此,在下就不耽搁兄弟了,就此分别,有缘再会。” 。。。 亦天航因两臂带伤,正策马慢行,听得身后马蹄声响,正要回头查看,又听得一极为熟悉的声音:“亦兄弟少停,老徐来也。” 亦天航闻声哭笑不得,这徐衍山来得真是及时。 徐衍山驱马近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亦天航,直将亦天航看毛了。 亦天航问道:“徐兄这是哪般?两眼色眯眯的?” 徐衍山也不掖着,说道:“老徐我方才遇见了你大舅哥。” “啊?” “亦兄弟为何不直接应了这门亲事,三绝门、攀云道人,旁人可是绞尽脑汁都想攀上关系,如今这天大的美事砸到您头上,您还犹豫什么?” “徐兄不必多言,我自有考量。” 徐衍山近前低声说道:“若得三绝门助力,今后起事将更为容易。” “你这意思是让本殿下出卖色相?你可知当年,攀云老道曾为姬氏做事?”亦天航故作不满地低声回道。 徐衍山瞅了瞅亦天航,瞬间便看出亦天航的不满是装的,大咧咧地说道:“得,婚姻大事,还得您自己做主,老徐我自会将此事报于师尊。” 徐衍山得意地两眼乱转,却是看到了亦天航的伤口,又急切地问道:“怎地受伤了?被耿彪那混蛋伤的?”说罢就要上手验伤。 亦天航轻闪,说道:“无碍,只是这三绝门一事你休要掺合,我自有打算。你若无事便回吧,别耽误我去李家村吃午食。” 。。。 西南风云 七十四 大战将起 亦天航撵走徐衍山后,赶到李家村已是将近午时,一进村便见村里鸡飞狗跳的,公孙自在正被一众村民撵的乱窜,唉,不用细想也能猜到,肯定是这飞天蛤蟆嘴馋,又偷鸡摸狗了。 亦天航骑马进村,公孙自在站在房顶上,一眼就瞅见救星了,急忙大喊:“快看,亦小友回来了,老夫岂会欠你等银子,不就吃你们几只鸡吗?都去找亦小友讨银子。” 众村民闻言却是仍围着公孙自在,七嘴八舌地说道: “好你个公孙老头,那是吃了几只鸡吗?全村的鸡鸭都快被你吃绝了,要不是今日你想偷牛,被孙大婶抓了正着,我等还顾及亦少侠面子不好与你理论。” “亦少侠?亦少侠你终于回来了,这位蛤蟆前辈实在是太不着调了,你才走了几天啊,他已经把全村祸害遍了。” “胡说八道,老夫才吃你们几只鸡几只鸭?区区几日怎么可能吃光村里的鸡鸭,唉~亦小友,快替老夫说几句。” 。。。 亦天航见公孙自在与众村民吵作一团,实是头疼,只得喊道:“李家村的各位叔婶大爷大哥嫂子们,两刻钟后到村中水井那,在下将如数补偿各位的损失,各家丢了多少家畜,先回家仔细算一算。” 众村民一听这话方才安静下来,各自回家去了。 公孙自在见人群散了,便纵身来到亦天航身前,说道:“一群刁民,自从亦小友上次给那几家补偿了银子后,全村的人都眼红了,老夫这几日一共才偷了三只鸡两只鸭烤来吃,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多,说老夫偷牛更是胡扯,那么大一头牛,老夫就是能吃得下,也没那功夫宰杀。” “好了,前辈,此事就此揭过,清霜可曾回来?” “你还说呢,前几日便回来了,拉着个脸,老夫问她借几十两银子使使都不肯,回来就天天教导铁柱武功,铁柱那娃也会哄,不到半晌就哄得那小妮子眉开眼笑的。” “走,去李铁匠家,看看我那徒儿。” 李铁匠夫妇二人早就出门来迎了,几人回了铁匠家,饮茶闲聊不提,凌清霜是一直没个好脸色,不多时,李遥尘自私塾归来,一进门见亦天航在,极为高兴,走到亦天航跟前恭敬地行礼道:“徒儿拜见师父,师父一路颠簸,辛苦了。” 众人见这小娃如此懂事,纷纷赞赏,李家夫妇更是喜上眉梢。 亦天航点了点头,问道:“为师这几日不在,徒儿可曾偷懒?” 李遥尘正要回话,却被凌清霜抢了先:“你道是人人都像你?遥尘每日刻苦读书,清晨与傍晚随我练武,极为勤奋。” 亦天航知道凌清霜是因为唐门的事对他有情绪,这他也没办法,男女之事他是极不擅长的,而且他只把凌清霜当妹子,此生这心中唯有唐依雪一人。 虽已开春,但这山间仍有些寒冷,亦天航与公孙自在、凌清霜便窝在了这小山村里,平日里除了教导李遥尘武功,便是修练洗尘诀、参透刀剑合璧。 公孙自在一如既往的偷鸡摸狗,经常偷个鸡鸭烤了解馋。 凌清霜没过几日便一如往常,估计是又重拾了信心,想要与唐依雪一争高下,每日也是勤奋练剑。 如此一晃数月,直到了仲夏五月。 李遥尘习武天赋极高,这小半年时间早就掌握了“呼吸吐纳法”,体内真气初成,基本拳脚功夫也是练得烂熟,如今已经习练轻功和剑法多日了,亦天航看着这个徒弟是越发的喜欢,只待这徒儿将这些基础功夫全部掌握,便传授他六合剑法。 一月前凌清霜被凌毅君叫回了青城派,亦天航倒也清静了些,没了人管束,修练洗尘诀是风雨无阻,前些日子竟在罕见的瓢泼大雨中感受到了天地间微弱的气息变化,有雨滴撞向大地的义无反顾、有飞鸟急掠雨中的奋不顾身、还有那暴雨之下遍地绿草的顽强生机,洗尘诀终于突破瓶颈更进了一层,内力也是精进不少。 而刀剑合璧按照齐融所说的方法却是一筹莫展,拆解两套武功的招式容易,组合承接却是极为困难,况且那六合剑法气走阴脉,六冲刀法气走阳脉,两者运气法门相冲,虽有混元功可调合阴阳,但也远非一朝一夕之功,其难度不亚于独创一门上乘武功,亦天航不得要领,只能暂且作罢。 公孙自在在这山村待了小半年,早已乏味,整天吵吵着要走,可是身无分文,只能赖着亦天航。 亦天航确是有钱,搜刮唐冠杰那次得了千余两,如今尚有七八百两,可就是不借给公孙自在,此时的亦天航心性大有转变,心想这公孙老不修没脸没皮的,不能事事都允他,得让他出点血才行,比如那绝世轻功燕掠功。 亦天航心中想得很美好,待在这小山村里潜心练功,等略有所成再行走江湖,可惜世事无常,昨日宕渠侯府来人了,也不知那姜白华是怎么得知亦天航在此处的。 来的是丁慈,捎来了监察使官服和这几个月的俸禄,另有宕渠侯姜白华的一封书信: “亦兄,你也太过分了,数月不见踪迹,也不到本侯府上述职,欺人太甚也,不过本侯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跟徐衍山那傻子问出了你的下落,特地让丁慈将官服与这几个月的俸禄带给你,可不要对本侯感激涕零。好了,言归正传,南疆蛮族自开春后异动频繁,荻山、汤廷山多有蛮兵出没,前些日子,穆子玉又得探子急报,南蛮六洞一寨皆有动作,只怕大战在即,还望国家危难之时,亦兄能挺身而出。唉~本侯言尽于此,盼与亦兄能早日相见。” 亦天航也写了封信,让丁慈带回,信中内容: “宕渠侯姜兄亲启,数月来,在下潜心习武,忘却了监察使一事,还望姜兄海涵,至于南蛮异动,还请姜兄放心,蛮兵叩边之时,便是亦某从军之日。另外,在下还有一事相托,唐门唐三意被在下打成重伤,卧床已有两年,亦某心中难安,又寻不得名医救治,姜兄海内人望,烦请代我遍访名医,为唐三意医治,了我心愿。” 五日后,资中城,护蜀将军府。 姜白华拆开亦天航的回信,看完后一脸无奈,跟一旁的穆子玉说道:“唉~这亦天航跟之前坊间传闻的完全不一样了,监察使和南蛮如此重要的事,竟轻描淡写的敷衍本侯,却为了唐依雪要本侯救治唐三意,还说得理直气壮的,真以为本侯会答应他。” “侯爷手眼通天,寻个名医救治唐三意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本将倒是没想到,侯爷不但与亦天航化干戈为玉帛,竟还交情匪浅。”穆子玉老谋深算,一眼就看出这宕渠侯极为欣赏亦天航,此刻便不漏痕迹的拍了个马屁。 “丁慈,飞鸽传书段总管,让侯府那个糟老头去唐门瞧瞧,本侯养了他快十年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多安排高手护送,调一百郡兵同行。”姜白华向丁慈吩咐道,丁慈领命便安排去了。 “侯爷说的可是名医‘扁旦’?”穆子玉问道。 “可不是吗,当年大周皇室的御用名医,姬氏篡位后,这糟老头子便一直留在北周宫廷做事,直到十年前,这老头竟因宫里伙食不好,骂那北周皇帝是乱臣贼子,差点因此人头落地。你说那老糊涂,都忍了三十年了,还好家父当年出使北周,顺手救了他,之后便一直养在府里。扁旦、扁担,这名起的,将军您要不提,我都忘了那老头还有个这么奇葩的名字,哈哈。” 姜白华笑了笑,又一脸严肃地说道:“将军,此次南蛮一事,我王兄甚为关心,自开春以来,南疆境内蛮军调动频繁,不知将军有何看法?” “禀侯爷,据哨探回报的南蛮各路兵马动向,本将以为不出两月,南蛮大军将出现在嘉武、江阳两地,只怕不会少于十万之众。”穆子玉颇为担心地说道。 “将军可是确定?南蛮六洞一寨七个部落,多的虽有四五万战士,但少的也只有一两万,此次出兵十万?地龙洞那土豹子是疯了不成?想与我大齐全面开战?”姜白华慵懒的身躯却是瞬间坐直,语言间满是质疑。 穆子玉摇了摇头,叹了声气,说道:“本将推测,其兵力比之十万只多不少。近几年南蛮只是小规模入侵骚扰,掠夺了人口牲畜就跑,最大一次规模就是前年秃枭寨倾巢而出,三万大军进犯江阳。本将以此推断,这几年南蛮各洞是有意养精蓄锐,想准备充足一举拿下我嘉武城与江阳城,彻底脱离遍布毒瘴、环境恶劣的南疆,到我蜀地扎根。” 姜白华已无方才轻松模样,说道:“如此说来,这蛮族图谋不小啊!我大齐虽有甲士三十余万,但兵力分散,江淮十五万大军拱卫都城防御北周,江南楚地五万兵马镇守腹地威慑南越,荆楚军五万更是不可调动,而蜀地这些人马,将军只可调用护蜀军与秦占雄的江州军,敌众我寡啊。” 穆子玉闻言并未作声,这老狐狸自有他的心思,护蜀军扩军的时机到了。 姜白华继续说道:“王兄与我早就有意扩充蜀地驻军,只是一直未能决断,如今情势紧急,本侯这两日便奏禀王兄扩军,前年秦占雄在古墓所得财货甚多,足够扩充兵员,只是新军未必能到将军麾下。秦占雄寻得大量财物,功劳甚大,王兄一直压着没有赏赐提拔,他早就心生不满,此次若是南蛮大举来犯,只怕王兄为局势所迫,不得不重用秦占雄,扩充他的江州军,之后这蜀地便是将军您与秦占雄两雄并立了。” “无妨,只要能保我大齐安稳、边疆无忧,老夫这位子让与他也可,只是这秦占雄面善心狠,王上与侯爷还是多多斟酌为好。” “嗯,本侯心中有数,军情紧急,本侯先回了。” 西南风云 七十五 备战 数日后,宕渠侯姜白华在穆子玉的陪同下检视军营,二人边聊边走。 “本侯听说亦天航的一位朋友在将军麾下任职?据说是东海帮前三当家的?”姜白华问道。 穆子玉回道:“哦?难得侯爷问起,不错,此人姓邢名宗良,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虽是江湖草莽出身,却对治军操练、行军布阵颇为擅长,又是风云榜排名山字上等的高手,甚合本将心意,有意栽培提拔,如今暂代资中城防营都尉一职,只待再立军功便提拔为护蜀军都尉。” “此人比之亦天航如何?” “侯爷可真会问,此事本将还真没想过,若论谋略城府,邢宗良远不如亦天航,不过要说统帅三军、领兵对敌,只怕亦天航要稍逊一些。” “好,将军既如此看重此人,那本侯就成人之美,即刻擢升邢宗良为护蜀军都尉。” “老夫先替邢宗良谢过侯爷了,良马当遇明主,侯爷颇有先王之风啊,当年本将只是镇南军一曲督,被先王相中直接提拔为校尉,才得以施展这一身本领,为先王开疆拓土。” “将军客气,大齐还要依靠您这天南柱石保蜀地一方无忧。” “侯爷言重,守疆卫土乃我辈本分。” “对了,既然这邢宗良人在资中,何不叫来一同陪本侯巡视军中健儿?” “侯爷既然想见见邢都尉,老夫这便差人去喊。” 不多时,只见一姿颜雄伟的战将策马而来,离着穆子玉、姜白华等人七八步远,便翻身下马快步走来,走到近前,单膝跪地行礼道:“末将邢宗良拜见宕渠侯、见过穆将军!” 姜白华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勇将,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不错、不错。” 一旁的穆子玉见邢宗良还跪着,便开口道:“侯爷,此人便是邢都尉。” “好,好,真猛将之姿!邢都尉免礼,随本侯同行。” “末将遵命!”邢宗良起身说道。 “听闻邢都尉原是江湖人士?” “禀侯爷,末将出身东海帮。” “嗯,东海帮前三当家的,因为仇杀得罪了三绝门攀云道人,怕殃及帮派,便索性脱离了东海帮于蜀地隐匿,恰逢唐门截杀绝刀门刘卿元,为谋出路,又与亦天航襄助刘卿元,期间又协助汤廷山守军击溃三千蛮军,后拜刘卿元为师,入了绝刀门,又遵从冉行舟、上官律之意投了护蜀军,可是不错?” “侯爷所言分毫不差。” “你可知本侯为何喊你过来?” “末将不知。” “哈哈,本侯就是想看看,与亦天航那臭小子一起出生入死的人是个什么样,哈哈,不错、不错,邢都尉实乃人中豪杰,本侯甚是满意!”姜白华不再故作深沉、摆侯爷的架子,竟是爽快地说道。 穆子玉闻言微笑不语,邢宗良一时间反应不及,一脸错愕,良久才回道:“多谢侯爷夸奖,侯爷与我那亦兄弟认识?” “何止认识,告诉你也无妨,亦兄、哦不,那臭小子夺我美人、抢我宝刀,欺人太甚!”姜白华翻着白眼说道。 此话一出,邢宗良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不成这宕渠侯是来找我麻烦的?”又见穆子玉一脸淡然,根本没把这话当回事,正纳闷间,又听姜白华说道:“也就是本侯爱惜人才、宽宏大量,已是饶他一命,如今他也在为本侯做事。” 邢宗良一脸疑惑看向穆子玉,暗忖以亦天航的性子,怎么可能被人饶了一命还替人做事? 穆子玉摆了摆手,示意邢宗良听姜白华吹牛便可,不要多言语。 姜白华终于逮着个跟亦天航有关系的人,在亦天航身上没讨到的便宜,此刻全靠吹牛在邢宗良这讨了回来,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趟军营巡视之行。 十日后,八百里加急的齐王手谕抵蜀,宕渠侯姜白华、护蜀将军穆子玉、江州将军秦占雄等人已是着手扩充蜀地守军。 新建一军名曰平蛮军,编制三万人,由护蜀将军穆子玉暂为统领。 江州军由一万扩充至三万,更名为镇蛮军,大军移往江阳驻扎,江州守备将军秦占雄擢升为镇蛮将军,官阶由五品提升为从四品,仍归护蜀军节制。 宕渠侯姜白华为三军监军,督促各军操练、防务、后勤辎重等一应事务,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王令一出,南齐境内瞬间炸了窝,各地百姓知晓蜀地又要起战事,均议论纷纷、担忧不已,蜀地百姓更是多有举家离蜀避难的,当然,想入军搏个功名的也大有人在。 此刻的亦天航正躲在李家村,刻苦修习洗尘诀,自从感悟到天地间的气息之后,进步神速,内力越发雄厚,公孙自在已是自叹不如。 一般习武之人增加内力无外乎两种方法,一是修习内功心法,二是服用灵丹妙药,不过这增补内力的灵丹妙药极为少见,还是刻苦修练靠谱。 修练内功心法也有瓶颈,这世间所有的内功,修练初期都颇有成效,内力增长迅速,但练至大成后,内力虽仍有增益,却见效甚微,除非几十年如一日天天练,但绝大多数人怎么可能天天在那打坐练功增进内力?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风石堡彭桓那样,呼吸吐纳法一练十几年,愣是把自己练成了与刘家三兄弟差不多的水平,毕竟那刘氏三雄可是北周镇武司行武使之下数得着的高手。 因此便又出现了另一种方法,便是修练多种上乘内功,从而快速提升内力,但这种方法并不是人人都可,毕竟人的精力有限,天赋也也有高低,上乘的内功心法也不是多如牛毛,不同内功之间也并非全都契合,因此大多数人不是没有心法秘籍可练,就是天赋太差、连一本内功秘籍都练不成,像亦天航这样,两种内功均是道家上乘内功,又阴阳契合的实是少见。 江湖中身负两种以上内功的,也只有名门大派的天资极佳者,比如青城派的凌毅君和上官律,二人皆是上乘心法“洗尘诀”和镇派绝学“天地阴阳诀”两种内功,又日夜浸淫了几十年,那一身功力自是远非常人可及。 两月后,资中城护蜀将军府。 穆子玉一脸郑重,说道:“侯爷,昨日哨探来报,蛮族两路大军已逼近我大齐边境,一路直奔嘉武,一路袭往江阳,这两路蛮军均有七八万人,而且似是算好了日程,数日后,嘉武与江阳将同时遭到攻击,本将已严令两城守军严加防备、多遣哨马。” 姜白华愁眉紧锁,说道:“地龙洞那位这次是倾巢而出啊!两路大军共计十五六万人,若是北周趁机南下,我大齐危矣。” 穆子玉虽是一脸郑重,却无担忧神色,说道:“侯爷所虑甚是,不过以本将推测,北周八成会作壁上观,毕竟我大齐北境兵马未动,只要我部守得住这西南边陲,北周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嗯,闻将军之言,本侯稍感宽慰,但蛮军来势汹汹,将军有几成把握取胜?”姜白华终是年纪尚轻,又不通军事,大敌当前担心忧虑在所难免。 穆子玉回道:“如今扩军之后,我军已有十一万之众,嘉武城有护蜀军两万、平蛮军三万,江阳城有护蜀军两万、秦占雄的镇蛮军三万,我与侯爷率一万精卒坐镇资中,可随时驰援两城,若是据险固守、粮草充足,蛮军难有作为,只是那五万新卒仓促成军、未经杀阵,只怕开战之后,时日久了容易炸营。” 姜白华心事重重地说道:“依将军所说,蜀地算是无忧,只是将军将兵马尽数调至嘉武、江阳两地,乌陵郡可有守军?若是乌陵有失,紧接着便是江州、垫江,这蜀地东南将门户大开。” “侯爷不必担心,乌陵那边有擒王寨万余兵马驻扎,而且乌陵往南千里荒野、渺无人烟,又多是崇山峻岭,并无通路,即使蛮人可过,但辎重难行,后勤难以为继。我已知会擒王寨冯将军,请他务必小心防范,以防万一。”穆子玉胸有成竹地回道。 姜白华闻言竟是拍掌起身:“好!将军不会是天南柱石,一切安排皆有条不紊,本侯可高枕无忧矣,哈哈。对了,听说亦天航曾经答应将军,若起战事,他便到将军麾下效力?” “不错,本将曾两次招揽亦天航,只是他一心精进武学,都推脱了,此次他是再无理由,侯爷的意思是快马前去,招他前来?” “本侯正是此意,听闻前年汤廷山一战,这小子以风石堡百余猎户扭转败局,救了汤廷山一千守军不说,还击溃了三千蛮军,可谓是勇谋兼备,本侯倒要亲眼见识见识。” “好,老夫这就派人去请,城中恰有一人适合这差事。” “将军说的莫非是邢宗良?这邢宗良如今身为护蜀军都尉,又是军中少有的猛将,本侯随时可能遣他出阵迎敌,不可派他前去。” “老夫说的不是邢都尉,而是亦天航的另一好友,现如今在城防营任屯长,名曰余巳仁。” “哦?亦天航的友人还真多,可以,本侯正好顺便瞧瞧这个余巳仁是何模样。” 一刻钟后,余巳仁到达护蜀将军府,虽然肥躯依旧,但好歹是练武之人,又跟着士卒一同操练,此时已不再如之前那般虚胖。 “属下余巳仁,拜见宕渠侯、见过穆将军!”余巳仁单膝跪地行礼,往那一跪,跟座小山似的,直接看愣了姜白华。 姜白华瞅瞅余巳仁,又转头看看穆子玉,心想:“这余巳仁与邢宗良反差也太大了吧?亦天航交友可真是有够随意的。” 穆子玉见姜白华又犯老/毛病了,便开口道:“巳仁起身吧,侯爷不是外人,此次找你前来,是有个差事给你,即刻快马加鞭去趟李家村,把亦天航请来,如今大战在即,侯爷与老夫都希望他能到军中出份力。你再顺路去趟青城山,告知青城掌门凌毅君,南蛮大举来袭,本将希望青城高徒可以下山驰援。喏,这是本将手书,一份交于亦天航、一份交于凌掌门,你去吧。” “属下领命。”余巳仁守着姜白华没敢多废话,他才懒得去请亦天航,谁爱去谁去,不过宕渠侯在场,这胖子不敢造次,只得接下这差事。 余巳仁走后,穆子玉又安排了两路人马,分别往唐门、绝刀门请援,这武林中人虽然不擅长两军战阵厮杀,但若用好了,也是可以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比如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潜入蛮军大营刺探情报或者深入敌后袭击辎重粮草等。 一应安排妥当,穆子玉便要去军营巡视,那姜白华还沉浸在余巳仁的风采中不能自拔,一脸困惑地说道:“方才这‘余死人’还是啥的,真是亦天航过命的朋友?与邢宗良那般共生死过?” 姜白华这话一出,穆子玉觉得颇为好笑,大敌当前,这侯爷竟然还关心这事,便回道:“不错,这余巳仁本名唐己奉,原是唐门江阳分堂管事,亦天航与邢宗良襄助刘卿元时,为了给刘卿元解唐门之毒,便将他掳了,解毒之后,亦天航与邢宗良想将他杀了灭口,却被刘卿元保了一命,之后这余巳仁便一直跟着亦天航等人了,与唐门的几次厮杀,他也都一同经历过。” “杀人灭口?嗯~亦天航的确干得出来。”姜白华又想起了都庆城门外那十几具铁马帮帮众的尸体。 西南风云 七十六 投军 话说余巳仁受命去李家村请亦天航,虽说心里极不情愿,但军令如山,不敢怠慢,四日便到了,寻着了亦天航也没多说,拉着个肥脸说道:“奉护蜀将军穆子玉之令,特招亦天航前往军中任职,将军手书在此,在下还有要事,告辞!” 余巳仁说罢便纵马离去,留下亦天航立在那一脸懵,不知又如何招惹这胖子了。 亦天航正要进屋拆读信件,却见余巳仁又回来了,大老远就听他喊道:“姓亦的,老子今天跟你没完,你竟然害我依雪妹子身受重伤,今日老余我不跟你比划比划,就不姓余!” 一刻钟后,余巳仁鼻青脸肿的坐在李铁匠家堂屋里,边喝茶边说道:“‘亦大侠’下手够狠的啊,老友多日不见,你真下得了手。” “谁让你咋咋呼呼的就要跟我玩命,我可不想中了你那些毒药,在这风景秀丽的小山村出糗,自然要打得你无法还手。”亦天航品了口茶,幸灾乐祸地说道。 “老余我不跟你废话了,还要去青城山拜访凌掌门呢,此次南蛮犯境,穆将军要向蜀地三大派请援,也不知唐门会派谁去,最好不要让依雪妹子前去。‘亦大侠’你也早日动身,不要让将军和侯爷久等。”余巳仁说罢便要起身走人。 亦天航也不多留,这军中之事不可耽搁,二人告了别,亦天航便回屋收拾行礼去了。 这几个月来,便宜徒弟李遥尘已将基础的剑法招式了然于胸,亦天航正打算传他六合剑法,看来是来不及了,此次一去资中,还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心中略一斟酌,便去私塾将李遥尘叫了回来。 “尘儿,自为师传你武艺开始,你的表现,为师甚是满意,你天赋异禀、聪慧过人,但你要牢记一点,要想成为武功高强的侠客,必须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切不可三心二意、逞勇斗狠。”亦天航颇有一副为人师表的姿态。 “师父教诲,徒儿谨记于心,不知师父此时将徒儿叫回,有何急事?”李遥尘一双大眼忽闪,完全不知他这师父将去沙场搏命。 “为师应护蜀将军之邀,要去资中城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本打算过些日子传你一套上乘的剑法,但时间紧迫,为师今日便将口诀传授于你,你好生记着。” 亦天航嘱托了几句之后,便口述六合剑法的招式口诀,李遥尘专心默记,亦天航又让这徒弟背诵了几遍,见他确已牢记于心,说道:“好,徒儿看好了,为师临走前为你演示一遍六合剑法,你能学会多少就看你的悟性了。” 亦天航一招一式耍了一遍六合剑法,李遥尘看得极为专注,他知道他的师父从不做多余的事,此时传他剑法,必是前路未卜,才会做此安排。 。。。 亦天航动身赶往都庆了,身后的李家村越来越远,只待在都庆歇息一夜,便往资中。 公孙自在自然是跟着财主走,亦天航到哪,他就赖到哪,傍晚时分,二人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去老地方投宿,不多时,徐衍山、蒋威闻着味就来了。 徐衍山一见公孙自在,便掩饰不住内心的佩服,倒不是佩服公孙自在的轻功独步武林,而是佩服这老头死皮赖脸的功夫,实是世所罕见,这吃大户也没有紧着一个吃的,公孙自在算是做到了,认准了亦天航就不变了。 徐衍山做东,盛情款待自是不在话下,席间听闻亦天航要去资中投军,心中颇为担心,这两军厮杀、战阵之中,武功再高也基本抓瞎,上百人围住,几十条长枪一同戳过来,神仙也难救。 徐衍山见亦天航主意已定,也不好多劝,毕竟以齐融的谋划,亦天航以后若要举事,必须积攒人望、提升地位,到军中多立战功是最好也是最快的办法。 五日后,资中城,护蜀将军府。 “亦少侠你终于来了,侯爷和老夫可是等了你数日了,如今国难当头,正是少侠报国为民、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少侠可愿在将军府任行军司马一职?”穆子玉这几日少有的轻松惬意,笑呵呵地跟亦天航说道。 “穆将军,在下才疏学浅,这参谋军机非我所长,亦某愿去军中做一小卒,冲阵在前,杀敌立功。” 亦天航一听做行军司马,那是一百个不愿意,行军司马好是好,参谋军事,将军亲信,不用上阵杀敌,但非亦天航所求,亦天航此时就想多立战功,在南齐朝廷出人头地,为以后复仇做准备。 姜白华闻言却是不解,说道:“唉~亦兄,难不成你想跟邢宗良一样,去做个都尉领军杀敌?这战阵厮杀,可不是江湖搏杀,身处千军万马之中,一个不留神,死都不知咋死的。” 姜白华想不通为什么亦天航放着好好的司马不做,非得去前线厮杀。 穆子玉寻思了寻思,说道:“想去军中也好,只是这武职不好安排,军中老卒向来气傲,去年邢都尉走马上任,那也是先立的威,若少侠非要去军中任职,以汤廷山的功劳,只能先做个曲督。” “好,在下便去军中任曲督一职。”亦天航当即答应。 “得了,你爱去哪去哪,今日先陪本侯溜达溜达,一应事宜就劳烦穆将军操办了。”姜白华可不是苦口婆心的烂好人。 姜白华拽着亦天航出了将军府,一出门便瞧见门外不远处的公孙自在。 姜白华翻了翻白眼,说道:“这谁家的老不修,一把年纪了,还穿一身红袍。” 话音刚落,只见公孙自在向这边跑来,边跑边喊:“亦小友~老夫刚才想了想,有个请求,还望小友成全。” 姜白华目瞪口呆,转头看向亦天航,低声说道:“这老不修也是你朋友?” 亦天航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应该。。。算是吧。” 公孙自在已到近前,说道:“亦小友,方才老夫细细斟酌,你要投军奔前程,但是老夫这一把老骨头了,不能陪着你玩命了,不如小友借我几百两银子,老夫回中原去。” 姜白华眨了眨眼,暗道:“见过借钱的,却从没见过一把年纪又借的如此理直气壮的,佩服佩服。” 亦天航并未回应公孙自在这厚颜无耻的请求,径自说道:“来,前辈,晚辈给二位介绍介绍,这位便是大齐宕渠侯。” 公孙自在闻言略一愣,急忙行礼,说道:“老朽拜见侯爷。”又心中暗道:“贵人啊,亦小友果然交友广泛。” 姜白华负手而立,却是端起了架子。 亦天航又对姜白华说道:“姜兄,你有所不知,这位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铁面判官。。。” “你说什么?!铁面判官?!大破罡掌?!公孙前辈?!”姜白华一听铁面判官四字,被惊得手足无措,不等亦天航说完便要躬身行礼。 姜白华这身子都弯了一半了,却听亦天航接着说道:“铁面判官公孙不疑前辈的亲兄弟,飞天蛤蟆公孙自在前辈,算是在下的忘年交。” 姜白华被亦天航故意的大喘气给折腾得跌宕起伏,待回过神来,斜着眼白了白亦天航,就坡下驴向公孙自在行礼道:“小侯拜见公孙前辈。” 公孙自在哪受过这等大礼,急忙回礼:“侯爷千金之躯,折煞小老儿了。” 姜白华虽是吃了亏,但心中立马寻思了过来,眼前这老头虽不是公孙不疑,但好歹是他弟弟,交好总没错。 “方才听闻前辈欲回中原,似是囊中羞涩?”姜白华问道。 “唉,可不是,小老我近些日子一直跟着亦小友吃住,确是身无分文。”公孙自在老奸巨猾,见这南齐侯爷对他如此尊重,便猜到是因他兄长的威名,此刻故意这般说法,自是想从姜白华这弄些好处。 姜白华一心想要交好公孙氏,哪会想太多,又问道:“公孙前辈这是在蜀地游玩尽兴了,才想回去?” “也不是,川蜀之地景色宜人,小老我恨不得长住于此,只是。。。”公孙自在哪肯放过姜白华这个财主,言语间遮掩吞吐,只待姜白华上钩。 姜白华上钩了:“只是亦少侠投军,再无人管你用度?这样好了,本侯最喜欢结交天下英杰,如公孙前辈这等高手,本侯甚是渴求,不如前辈到我身边做事,我给前辈俸禄如何?” “多少月俸?”公孙自在一听有钱拿,两眼放光。 “五十两如何?” “什么差事?” “做本侯的护卫,跟着本侯到处溜达就行。” “好,老夫应了。” “前辈,丑话说在前头,本侯虽然不会以侯府的规矩管束您,但您也得做到三点,一不可私自离开,二不得探听秘密,三不得临阵脱逃,若是违了一条,可别怪本侯不念情义。”姜白华可不想当冤大头。 “侯爷说的哪里话,小老儿知道分寸,侯爷放心。”公孙自在嘴上应了,心中却念叨着:“老夫轻功独步天下,想走还不容易。” “好,一言为定。丁慈,与公孙前辈立个字据去。”姜白华出行,这丁慈做为贴身侍卫自是跟在身后。 一旁的亦天航傻了眼,本想给这老头五百两银票,让他到别处逍遥去,没想到这老头为了五十两月俸,把他自己卖给姜白华了。 姜白华出门捡了个风云榜地字的高手,小心情就别提多高兴了,这带出去多场面,铁面判官的亲弟弟给本侯做护卫,只这名号就能吓死人。 姜白华心中窃喜,公孙自在有了新财主,皆大欢喜。 第二日,亦天航到将军府找穆子玉,一进门便听到公孙自在的声音:“呦~我道是谁?这不是当年镇南军的穆兄吗?” “哦?原来是当年镇武司的公孙兄,几十年未见,幸会幸会。” “往事如过眼云烟,不提也罢,倒是穆兄如今飞黄腾达了。” 亦天航进了大院,只见公孙自在正与穆子玉叙旧,这两位年岁相仿,又都是大周旧臣,看样是老相识了,只是没想到,四十年前,公孙自在竟在大周镇武司当差。 一旁的姜白华颇为得意,那嘚瑟劲很明显:“你看看,我这护卫,跟天南柱石是老相识。” 穆子玉见亦天航来了,便往里招呼,这几人进了堂厅,穆子玉说道:“亦少侠,不,亦曲督,今日你便可去军中报到了,资中军一应事务都由董肥董校尉操持,我已唤邢都尉过来,待会让他带你前去,你二人也有些时日未见了吧。” “多谢将军,昨日一直陪同侯爷,确是未曾得见。” “亦曲督无军中根基,本将还要叮嘱叮嘱,这军中不比江湖,你初来乍到,肯定有不服气的老卒,与南蛮开战在即,必须尽快与麾下士卒熟络,熟悉军中规矩,特别是军中法令,虽然资中军一时半会不会开赴前线,但你也要抓紧时间。” “将军放心,在下必不辜负将军厚望。” “好,本将拭目以待。” 不多时,邢宗良到来,领着亦天航去找董肥入职不提,这董肥也算是旧识,搜查北周镇武司暗探时,亦天航便与他打过交道了。 西南风云 七十七 披挂上阵 南齐隆武十三年八月初,南疆蛮族叩边犯境,亦天航投军。 亦天航走马上任已是四五日了,果然如穆子玉所说,手下那五百精卒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原因无他,年纪轻轻便被任命为曲督。 这曲督一职虽说官阶不高,只七品,但也是绝大多数人出生入死都爬不到的军职,众士卒自然不服,况且众人又不知他底细,只知道是邢都尉的好友,汤廷山一战曾用计大破蛮军,但好多人没亲眼见过,根本就不信服,亦天航的脾性比邢宗良狠得多,今日便下了决心,要立立威了。 大营各部操练结束,亦天航并未解散士卒,直接在校场上对手下那五百人喊道:“本督初来乍到,知道你们有人不服气,各位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对我这个毛头小子不服也在情理之中,此事本督理解,但是!既然本督站在此处了,尔等就要认清这个现实,就是我,我这个年轻人做了你们的头!以后战场杀敌,还需各位鼎力支持!” 言毕,场下众士卒交头接耳,根本不把亦天航放在眼里,一如邢宗良当年那般情景。 亦天航缓了缓,将众士卒扫视了一遍,只见个个脸上挂着不屑,心中暗道:“这话等于白说,好吧,既然如此,就别怪本少侠下手狠辣了。” 亦天航接着说道:“本督今日正巧有些空闲,若是各位有哪个想再活动活动筋骨,可下场与本督比划切磋一下。” 此话一出,这五百精卒瞬间欢呼雀跃,这些人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没想到这亦曲督主动送上门来,几个屯长一合计,便商议推举武艺最高的出场,还没定下人选,便又听亦天航说道:“别耽搁时间了,十位屯长一起上吧!” 此言极为狂妄,众屯长十分恼怒,这明显是看不起人啊!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亦天航干翻了所有的屯长,冷着脸说了句日后在护蜀军流传甚广也极为拉仇恨的名言:“男人可以没本事、没能力,但一定要有自知之明!还有谁不服?一起来!” 五百士卒闻言激愤,瞬间便有几十个精壮士卒上前,围殴亦天航,刚开始众人还有招有式的,打了半晌后便如街头斗殴一般,人头攒动,已看不到亦天航身影。 “坏了,这亦曲督不会被打死吧?” “要不要禀报邢都尉?” 有观战的士卒小声说道。 围观的众人只见不断有人哀嚎着倒地,却不见场下同袍停手,知是那亦曲督尚未落败,众人均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亦天航突出围来,更有甚者见久战不下,竟也下场参与围殴,前前后后围殴亦天航的竟有七八十人了。 一炷香后,场下再也无人站立,只一片痛呼哀嚎声。 亦天航披头散发、衣衫破烂,从那一地“尸体”中站了起来,身上那套皮甲皮盔早不知哪里去了。 观战的四百余人已是呆若木鸡,亦天航一搂长发,说道:“本督战甲,尔等赔之!” 亦天航言辞过激,没能服众,只能靠实力恐吓了。 亦天航校场立威之战,其他部曲看戏者甚多,可谓是一战成名,当日便传遍了整个资中军。 “听说刚来的亦曲督为了立威服众,干翻了几十人,比邢都尉那次狠多了。” “唉,瞎说,明明是亦曲督放倒了一两百人,简直如怪物一般。” “你俩净吹牛,我等百战之士,岂会如此不堪?我倒是听说亦曲督殴打、讹诈其麾下士卒。” 。。。 数日后,亦天航因“殴打”士卒之事已恶名在外,虽说当日是被几十人围殴,但在旁人眼里却是某人一上任便出言挑衅,殴打几十名直言敢言的汉子,并造成这几十人晕死地上,行凶者不仅毫发无伤,过后还以盔甲受损为由问伤者勒索钱财,简直是岂有此理! 亦天航军帐,这位做事狠绝的年轻人此刻正一脸无奈地看着邢宗良和余巳仁,说道:“二位,你们说我招谁惹谁了,这才上任十余日便已凶名远播,传遍了整个资中大营。” 余巳仁略有些幸灾乐祸,不掩笑意地说道:“咳,我说‘亦大侠’啊,老余我听说,您昨日又把前来训话的钱都尉、替钱都尉找场子的马都尉、杨都尉、王都尉都给干翻了?这几位已经去穆将军那告状了。。。您老再加把劲,争取把董校尉也。。。” “滚!你个死胖子,你看看你这身肥膘,从军一载有余,愣是肥了一圈。”亦天航回怼道。 “咋了?本屯长这叫熊虎之姿,‘亦大侠’可不要嫉妒。”余巳仁得意地说道。 邢宗良知道余巳仁是故意揶揄亦天航,便说道:“天航,事已至此也不必多想,放翻了几十人这不打紧,得罪了几个都尉又能怎地?穆将军对此事一直装作不知,董校尉也未露面,这两位的态度才是关键。” 亦天航低头沉思了片刻,也不再纠结这“恶名”的事,说道:“听闻有哨探回报,两路南蛮大军抵达嘉武、江阳后,并未急着进攻,而是离城数十里安营扎寨、修建城塞,这是要做长久打算?” “不错,五日前你痛殴士卒的时候,这两路蛮军便已立营。”邢宗良回道。 “大军欲动,粮草为先,这南蛮兴师动众从南疆腹地跋涉数月到此,却不进攻?其中必有阴谋。”亦天航想了想说道。 “穆将军与宕渠侯也发觉南蛮此次行径不同以往,似有高人筹划,前几日这资中境内竟然发现了流寇的踪迹,值此两军对垒、千钧一发之际,我大军后方腹地凭空多了一伙贼寇,此事甚是可疑,穆将军有意派兵将其剿灭,军中多有请战之人,将军隐而不发,只怕是在考量这军功让谁去取。”邢宗良从军一载,虽仍有些江湖气,但此时一脸深思状,倒是颇有些军中宿将的稳健之风。 余巳仁捋着唇上那两撇小胡子,说道:“这功劳肯定不会让咱‘亦大侠’去取了,穆将军也得考虑几位都尉的意思。” 这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听的帐外守卫在心底暗骂,心想这次剿寇立功是没有他们的份了,亦曲督得罪了几位都尉,八成会被安排留守大营。 正当这帐内三人没个主意,帐外守卫在问候亦天航长辈时,只见一骑快马奔至帐前,马上骑士张口喊道:“亦天航听令,奉穆将军将令,亦天航所部一曲即刻起兵,以为先锋,前往搜寻围剿流窜于资中南部的贼寇,董校尉率大军随后,兵马开拔之后,一应事宜听董校尉之令。此乃将军手令,属下尚有军务,告辞。” 这骑士说罢,不等亦天航出帐,将手札递给帐外守卫便纵马离去,那守卫接过手札,愣在原地,直到亦天航等人出帐都没反应过来。 军情紧急,亦天航、邢宗良、余巳仁三人来不及细想,便各自偷笑着回营了,天大的馅饼啪叽一下砸在亦天航头上了。 点兵、誓师,亦天航一身戎装,全身皮甲,确是英武非凡,与董校尉接洽了相关事宜,便一马当先,率军出发了,帐下士卒更是士气大振,这曲督作为先锋领兵出战,护蜀军开天辟地头一次啊,这亦大人是穆将军嫡系啊?! 南齐军制严格,以着甲的类别区分军中身份,屯长以下兵卒只能着皮胸甲,屯长可着皮盔与肩甲,曲督可着臂甲、腿甲、裙甲等全身皮甲,都尉着制式铁制札甲,校尉及将军着铁制鱼鳞甲。当然,如果官至校尉,又有钱的话,自己去打造更为名贵的宝甲也没人管,只要不逾制便可,总不能齐王穿着镶银盔甲,一个五品将军穿一身闪瞎眼的金甲招摇过市吧。 亦天航率军出城已有三日,这第一次领兵,心里不太踏实,这方面确是不如邢宗良,毕竟邢宗良曾号令过三千帮众。 正行军间,部下第一屯黄屯长靠上前来,说道:“启禀亦曲督,斥候回报,距流寇出没之处尚有五日路程,已寻到贼寇踪迹,看贼寇埋灶处,大约有数百人,若日夜兼程,三日可到。” 亦天航闻言回道:“不知董校尉大军行至何处,若贼寇只有数百人,此役我等独战便可,只是这蜀地的流寇向来隐匿于嘉武、江阳、江州及乌陵荒无人烟的山林中,多在边境活动,怎会突然冒险进入资中地界。” 亦天航似是跟黄屯长交谈,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黄屯长哪有心思分辨亦天航话里意思,只听得独战贼寇,瞬间心花怒放,直接请示道:“大人,我部人马是否加快行程,独取此功?” “不可,若急行军,士卒势必劳累,万一贼寇有所准备,得不偿失。我部人马尚有几日口粮?” “回大人,发兵之时,各士卒均带了七日口粮,如今尚余四日,若是此刻急行军,三日寻着敌寇,一日决战,夺得贼人粮食,则粮草足矣。” 这黄屯长还不死心,想要亦天航独自吃掉这伙贼寇,这底下人得的军功也自然多。 亦天航岂会听不出话里的意思,直接说道:“黄屯长的意思,本督明白,只是这战场岂能儿戏,若是三日寻不得贼寇,这弟兄们口粮将尽,势必士气大落,若是五六日寻不得贼寇下落,粮草用尽,到时军心涣散、危及性命,让我如何跟弟兄们交待。” 这黄屯长听得此话,便回道:“大人所虑甚是,一切听大人之令,属下告退。” “稍等,速派快马联络董校尉,告知我部已发现贼寇踪迹,两三日后随时可能与贼寇交战,望大军轻骑携粮草速来支援。”亦天航稍一斟酌又吩咐道。 “属下遵命。”黄屯长说罢便退下安排去了。 亦天航率部往南又行了两日路程,去联络董校尉的快马已回,却不见轻骑来援。据哨探回报,贼寇今日已往资中方向移动,按两军行军轨迹来看,明后日便可相遇,但是看贼寇所为,不像是平常贼匪,倒像是蛮军乔装。 “按预定计划进军,多派斥候哨探,贼寇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属下领命。” 亦天航这一曲人马五百人,分十屯,每屯五十人,又有十位屯长,这些士卒虽是承认亦天航勇武过人,但因亦天航索要盔甲赔偿一事,尽皆心有戚戚,口服心不服。 此次以先锋出战贼寇,众人犹如出门捡着钱一般兴奋,这资中军虽为精锐,但毕竟不比嘉武、江阳两军镇守边疆,经常有军功可取,所以先锋一事对这些人来说意义重大,虽不知穆将军为何安排一个曲督为先锋大将,但此刻这五百人口中的怨言是少了不少。 西南风云 七十八 初露锋芒 亦天航见董校尉麾下轻骑迟迟不到,便知是这校尉大人有意给他使绊子,心想这与贼寇接战事小,若是两日后粮草耗尽,后援未到,这几百人怕要交代在这荒郊野外,便召集十位屯长议事,听取众人意见,是原地扎营等待大军,还是轻装前进孤注一掷,寻得贼寇与其一战。 那几位屯长苦无军功久矣,竟有七八人支持后者,没法,亦天航既然话已出口,又等不来援军,只得冒险一试,没有振奋人心的阵前激励,亦天航对着五百士卒只说了一句话“你等把性命交付于我,我也便把这一身荣辱交托与众弟兄。”,说罢便下令轻装疾行,争取两日内寻得敌寇。 亦天航率众疾行、搜寻贼寇,那派出去的探马越来越多,回来汇报的也越来越频繁,亦天航要争取最大概率准确的判定敌寇方位,一击而中。 急行军两日,傍晚,携带口粮已然耗尽,但麾下兵卒并未因两日疾行而劳累困乏、士气低落,反而个个情绪高涨。刚刚探马回报,前方五里外,数百贼寇隐匿于林间,正埋锅造饭,这正是发起突袭的大好时机,各屯长尽皆请战。 亦天航借着天色昏暗率军潜行,仅离贼寇百余步,斥候已将贼寇营地外的哨探尽数解决,确是蛮军乔装,众蛮兵正三五一堆聚在一起吃饭,此刻只待亦天航一声令下发起突袭,打敌方一个措手不及。 亦天航所部十屯,前五屯为剑盾兵,六七屯为长矛兵,八九屯为弓手,第十屯为弩手。按亦天航部署,一二八屯去蛮军营地左侧待命,三四九屯去营地右侧埋伏,剩余人马随亦天航正面鼓噪突进、吸引贼寇,以擂鼓为号,三面夹击,安排已定,各屯依令行事。 “众将士听令,步兵在前,弩兵在后,步兵注意间距,给身后弩手留出射击空隙,保持阵型,不要轻功冒进,进攻!” 亦天航早已下了马,拔出背后宝刀率先冲了上去,身后士卒一同发喊。 那林间的蛮兵正在吃饭,被惊得手足无措,锅碗摔了一地,众蛮兵回过神来便要起身拒敌,亦天航哪会给他们机会,已是率众杀了进去,离得近的蛮兵尽被强弩射死,只一会功夫这外围的几十蛮兵便被杀干净了。 厮杀声起,这林中的蛮兵尽被亦天航处吸引,营地中央一简陋营帐走出一蛮将,已开始大声呼喊、整肃队伍,数百蛮兵聚集,便往亦天航这边杀来。 亦天航见诱敌已成,站在军阵最前列,大声喊道:“剑盾兵保持阵型、枪兵列阵,防止敌军冲阵,弩兵后退,准备接战!” 只见那蛮将指挥数百蛮兵杀来,转眼已到近前,亦天航随手捡了一张蛮盾护在胸前,却被冲阵的蛮兵卷入了人海里,身边士卒也多有被撞倒者。 亦天航胡乱挥刀砍翻了几个蛮兵,这战阵厮杀,哪还有什么招式可讲,只有最简单的砍、刺、躲闪,众士卒见亦天航死战不退,士气大振,皆奋勇向前,竟稳住了阵脚。 蛮将见未能突破亦天航防线,便亲自带人突阵,几百人又压了过来,亦天航见布局已成,大喊道:“击鼓!” 只听得牛皮鼓声大起,激荡人心,又听身后士卒鼓噪大喊“杀杀杀”,那埋伏的两支人马几乎同时从林中跃起,叫喊着抄了蛮兵的后路,将这几百蛮兵包围了。 弓手在前,步兵在后,一轮齐射后,这两侧的伏兵挥舞刀剑发起了冲锋,蛮兵腹背受敌、首尾难顾,登时死伤无数,只这一击便瓦解了蛮军的斗志。 遭到包围夹击的蛮军犹如笼中困兽一般,任由亦天航宰割,那蛮将见身后骚乱不断,不知齐军来了多少人马,已是慌了心神,众蛮兵也是方寸大乱。 亦天航与蛮将在这乱军之中都互相瞧见了,二人几乎同时起了擒贼先擒王的主意。 两人隔着不远,各挥兵器交上了手。 “敌将通名!”那蛮将喝道。 亦天航冷哼一声并未答话,举刀便往蛮将胸前砍去,那蛮将自恃勇力,挥刀相迎,可他怎会想到面前这个小小曲督手中握着一把神兵。 蛮刀断裂,欺霜宝刀落到蛮将肩头,亦天航毫不费力便将这蛮将生擒,周围蛮兵见主将被擒,多有跪地投降者,厮杀声渐弱,还在抵抗的几十个蛮兵也是面露恐惧。 “留活口!”亦天航见麾下士卒为了军功竟然屠杀投降的蛮兵,急忙喝止。 亦天航是要捉俘虏的,这伙蛮兵进入资中地界忒为可疑。 清点死伤、收押俘虏、搜刮营地,这是战后必做之事。 这一战,亦天航部曲战死三十余人、重伤十余人、轻伤五十余人,损失可是不小,不过生擒蛮将,又俘获五十余蛮兵、杀敌四百余,这战功也不小。 黄屯长带人搜寻了蛮军营地,竟是得了不少口粮,一时无忧矣。 亦天航派快马分别往报董校尉和穆子玉,这首战便取得大胜,众士卒对亦天航增添些许好感,尽皆心想:“虽说这亦曲督成天丧着个脸,平日操练也过于严厉,但是领兵作战倒是颇有章法,而且身先士卒,饮食起居也与兵卒无二,细想来,倒也不错。殴打部下、勒索钱财?好像是黄屯长他们先挑的事。” 黄屯长等人也是略有些服气了,这亦曲督武功高强,虽然为人有些不近人情,但在战阵中对弟兄们极为照拂,数次救身边士卒于险境。 “众将士听令,原地休整,各屯轮班值守,明日天亮,全军返程。” 亦天航见大局已定,便打算拷问俘虏了,在此之前自是要安排好防务,毕竟孤军在外,不可掉以轻心。 蛮军的破旧营帐外,亦天航端坐,两侧立着几位屯长,外围又有十数名士卒拱卫,蛮将及一众俘虏被捆绑着跪在地上。 亦天航问道:“我部将士可有懂蛮语者?” “回曲督,我等均略懂。” 亦天航循声望去,是一屯屯长黄发才,这黄发才年已三十五六,略瘦矮、山羊胡、一双眸子透着精明,混迹军营已有二十年,任屯长也有十年了,只因其武艺平常、又不懂行军作战,此生再无升迁希望,只盼着多攒些军功,混个军侯归乡。 南齐依前周制,士卒可凭战功累升军侯,军侯又分十级,若以军侯身份卸甲归田,最差也能得个府衙缉捕司官差的差事,若是十级军侯归乡,只需月月到府衙领月钱便可,后半生无忧。 亦天航见黄发才眼神热切,便说道:“好,我问一句,你向这些俘虏说一句。” “是,属下得令。” 亦天航向这些俘虏问道:“我是大齐护蜀军曲督亦天航,你等是如何越过我边境防线的?深入我大齐境内又有何企图?” 这话问完,却没有应答,黄发才重复了好几遍,那些蛮兵却是低头不语。 亦天航面色如常,起身快步走到一蛮兵身前,众人皆不知这亦曲督意欲何为。 黄发才正要相问,却是刀光一闪,亦天航一刀削掉了那蛮兵的右耳,动作之麻利,在场之人均未反应过来,那蛮兵愣了片刻,才疼的哼了一声,强咬着牙忍着。 亦天航示意黄发才接着问,仍旧是无人应答,又是一刀,又是一人右耳,疼的蛮兵呲牙咧嘴,如此连续砍了十几人的右耳。 两旁站着的各屯长都看不下去了,战场厮杀取人性命这无可厚非,但如此拷问俘虏,护蜀军倒还是头一次。 亦天航持刀回到原处,向蛮将开口说道,竟是蛮语:“帐下跪着的这位,本督耐心有限,再不答话,下一刀可是要砍掉手脚了。” 此言一出,惊了黄发才等人,这军中会蛮语的,也不过是因为常年驻防边疆,稍学了点,但是像亦天航说得如此流利的甚是少见。 那蛮将听到亦天航问话,抬头说道:“要杀便杀,何必折辱我部落勇士。” “勇士?溃卒降兵谈何/勇?败军之将谈何士?”话音一落,只见亦天航大步向前,一刀砍掉了那蛮将身侧一蛮兵的右臂,登时血涌如注,鲜血喷了蛮将一脸,那蛮兵惨叫着昏死了过去。 亦天航又回到蛮将身前,大声说道:“你身后跪着的这些人,非战之时,只不过是部落里老实本分的农夫、工匠罢了,他们是老母身前孝顺的儿子!是妻子眼中顶天立地的丈夫!是儿女心中崇拜的父亲!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废人甚至丧命?!只要你把知道的全说出来,本督保你们性命无忧!” 这话一出,再看着一地的右耳和一条断臂,那些跪着的蛮兵开始动摇了。 谁人没有父母,谁人没有妻儿?!战场搏杀、血气上涌,父母妻儿尽皆抛之脑后,可如今沦为阶下囚,故乡亲人才是心中最记挂的!去他的部落、去他的勇士荣耀!命都没了,一切都将烟消云散,各洞洞主可不会帮死人去照顾家眷,年迈的父母将生活窘迫,妻儿将会为人所欺。 西南风云 七十九 蛟龙入海 亦天航见来硬的没用,便以诛心之言刺激逼迫一众蛮兵,只见众蛮兵央求蛮将把作战谋划如实说出,那蛮将回头大骂了几句,便不再说话。 亦天航走向另一个蛮兵,举刀便要砍,那蛮兵跪在地上,朝亦天航磕头,嘴里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是家中最后一个男丁,若是小人死了,家中老母妻儿也就活不久了。” 亦天航手握宝刀迟疑了一下,余光瞄了瞄那蛮将,见其仍旧如石头般不为所动,一道刀光划过,断臂落地,献血喷涌,惨叫声起,看的周围诸人心惊胆颤,那蛮兵挣扎了几下,也是昏死过去。 亦天航转身走回营帐前,说道:“来人,给这两个断臂的蛮兵止血、包扎伤口。”说完往帐外那椅子上一坐,反手将刀插进了地里,一手扶刀,便示意黄发才继续问。 黄发才点了点头,咽了口唾沫,正要开口,只见那些蛮兵跪行到蛮将身边,竭力央求。 那蛮将双目紧闭、嘴角抽动,终是于心不忍,抬起头说道:“只要你保证放他们走,我就说出寨主的谋划。” “哦?你想通了?那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这军机要事,一旦出错,那可是万劫不复。”亦天航见蛮将心理防线崩塌,却又不着急了,开不开口是一回事,开了口,是真是假、信与不信是另一回事。 “我以地龙洞的家人起誓,若我所说有一字是假,父母妻儿不得好死。” “好,本督便暂且信你,说吧,你等是如何深入我大齐境内,有何谋划?” “本将奉地龙洞与秃枭寨两位首领之命,率领五百勇士潜入嘉武、江阳、资中三城交界处潜伏,只待两国开战,我部便劫掠齐军后方及运粮队,扰乱南齐布署。” “嗯?!你等早就潜入我齐境了吧?” “不错,一旦我族大军开拔,必会被齐军探子得知,到时齐军戒备森严,难以出入,所以我等提前数月便已乔装潜入,近几日得知大军已到,有些弟兄在山中按捺不住,才漏了行踪。” “好,可还有其他潜入我大齐境内的蛮军?” “在下所知只有这些,至于两位首领有没有其他安排,确是不清楚。” 亦天航见再也问不出其他信息,便与黄发才说道:“本督言而有信,只说保他们性命,可没说放他们走,将这些人包扎好伤口,好生看管。快马往报嘉武、江阳两军,务必告知两位统兵将军,蛮族已渗透至我军后方,另遣轻骑连夜赶回资中向穆将军禀报,若路遇董校尉兵马,不必理会。” “得令,属下这就去安排。”黄发才领命退下,其余人等押着俘虏也退了下去。 此刻这营帐外只剩下亦天航一人,一手撑刀站立,仰头闭目似是陷入了沉思,在帐外月色衬托下,显得是那么的孤寂。 如今孤军在外,手下五百号弟兄的生死全在他一人手中,一旦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也不知董校尉的三千兵马到了哪里。 第二日清晨,亦天航安排人手,将俘虏、战死的士卒及重伤员护送回资中,手下只剩四百人。 亦天航经过一夜深思,决定继续搜寻蛮族踪迹,南齐境内绝不止这一伙蛮兵,这正是他立功扬名的好机会!由此往南便是嘉武与江阳的交界处,那里山林遍布,八成会有蛮军藏匿。 亦天航突然想起一帮故人,便是以张岱为首的山贼,前些日子听说这帮人从良了,做起了护送往来商户的营生,干得是风生水起,已在嘉武和江阳买了产业,正儿八经的开了镖局,名曰“易行镖行”,真是通俗易懂又有些绕口。 “既然董校尉因个人喜恶贻误战机,那就别怪本督‘将在外’了!”亦天航拿定主意,便唤来黄发才,问道:“粮草可够几日?” “回大人,属下昨夜清点了清点,足够一月用度,这伙蛮军真行,带着这么多粮草到处乱窜。”黄发才颇为兴奋地回道。 黄发才这人过于精明,善于揣测别人的心思,一听亦天航问粮草的事,便猜到这位曲督大人极有可能继续向南进军。 “我军若是将粮草全部带上,可会明显拖慢行军?” “回大人,没有马车的情况下,要想正常行军,我军最多只能携带七日口粮,若将这里的粮食尽皆带上,不止拖慢行军,对众将士也是徒添累赘。” “不是缴获了蛮兵几辆马车吗?” “那个,被属下用来运送弟兄们的尸身了。” “哦,可还有多余的战马?” “除了大人骑乘的这一匹,剩余的九匹战马均派给斥候了,已全部派往江阳、嘉武、资中报讯。” “全派出去了?” “是,亦大人,如今局势严峻,为保消息稳妥传达,所以属下往各城方向均派出了三骑。” “好吧,本督有意往南进军,但我等此次作为先锋,已经剿灭资中境内贼寇,按令应当即刻回师。”亦天航有意试探黄发才,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黄发才一听,有戏啊,虽然继续进军有违军令,但以拷问俘虏得到的情报,继续搜寻蛮兵无可厚非,只是一旦遇敌失利,便会被追问前后责,一并处置!不过到时处置的也只是亦曲督,与他们这些士卒无关。 黄发才心中想罢,便说道:“以我军得到的情报,仍有蛮军隐匿的可能,若是继续往南搜寻,在穆将军那倒也说得过去。” 亦天航听见黄发才如此说,心中暗自冷笑,心想:“这人为了军功真是豁出去了,怕是他早就想明白了,就算之后追究违令一事,也追不到他黄屯长头上。但此次的确是机遇难得,若是就此回师,却便宜了董校尉等人。” 亦天航主意已定,说道:“集合人马,每人带十日口粮,余粮就地掩埋,焚毁营地,进军江阳方向。” “属下领命。” 却说董校尉率领钱都尉、杨都尉及三千人马在后慢行,当日得了亦天航急报也没当回事,毕竟只是对付贼寇而已,这蜀中腹地哪来的蛮军?定是那亦天航头次领兵、胆小怕事,想将大军诓去以壮声势。 董校尉这三千人马也是久不出战,此次出城,为了周全起见、以防万一,董肥也不想过于冒进。 再说了,他董肥作为军中老人,自是要为钱都尉这帮老弟兄出口气,让亦天航吃一吃瘪。 这一行人马如同逛集市般,优哉游哉的,士卒虽然着急立功,但奈何主将不急。如此行了数日,却撞见了亦天航麾下士卒押送俘虏及伤兵返程。 董肥遣人询问,才得知这伙贼寇实是蛮军乔装,亦天航已拔得头功,似是要继续南下,搜寻蛮军。 董肥此时算是进退两难了,继续南行?已无军功可捞,就这么返回资中,脸上又挂不住。 这董校尉正两难间,身后一骑驰来,转眼已到近前,骑士勒马掏出手札,念道:“护蜀将军穆子玉令,得曲督亦天航急报,蜀中腹地已被蛮兵渗透,着董肥所部务必荡清大齐境内所有蛮兵,亦天航部可自行酌情定夺,可返回资中休整,也可继续作战。” “末将领命。”董肥翻身下马,接过手札。 那传讯的骑士又问道:“董大人这是得胜回城吗?亦曲督可在?” 董肥撒谎道:“这?本将已遣亦天航继续搜寻蛮军去了。” “既如此,董大人将穆将军之令转达便可,末将告辞。” 董肥此时是恨不得将亦天航捆在身边,如今亦天航率领那一曲人马早不知往哪去了,如同野猪入林般撒丫子没影了。被他继续立功?这不好!让他战败身死?更不好!亦天航明显是穆将军看重之人,若是在董肥麾下战死,只怕董肥这辈子别想升为副将了。 资中城,护蜀将军府,姜白华一脸得意,说道:“没想到亦兄第一次领兵出战便立战功,穆将军,还不赶快提拔他做都尉?” “侯爷,亦少侠立功倒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刚得一小功便擢升提拔,有违军制,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再等等。”穆子玉当然想赶快提拔亦天航,但还要顾及人心军心,要让众人心服口服才行,毕竟整个资中军也只有一个校尉五个都尉。 江阳地界,亦天航率部搜寻蛮军已有三四日了,竟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寻得,难道提前潜入蜀地的只有那一处蛮兵? 此次冒险南下到底是蛟龙入海还是家犬迷路?亦天航也颇有些忐忑,麾下兵卒所携口粮已不多,只能再支撑两三日,必须赶往江阳城休整补充了。 而此时的董肥又一次决策失误,在资中境内搜了个底朝天后,带军往嘉武方向去了,与他心心念的亦曲督是越来越远。 江阳城西五十里,暖日高悬,亦天航所部人马正在原地休整。 亦天航喊来黄发才,说道:“如今守备江阳的是护蜀军三千人马,护蜀军大部及镇蛮军已到汤廷山一带扎营备战去了,搜寻蛮军踪迹是靠不上他们了,本督在江阳有故人,常年来往于江阳、嘉武,可以寻他们相助。” 黄发才有些担心的回道:“大人,我等口粮将尽,当务之急是赶快进城休整、补充粮草,自从上了官道,已通过驿站向穆将军禀报我部之行踪,只是护蜀军向来军法严厉、条令严格,只怕我等进了江阳城也得不到粮草供给。” 亦天航不解,问道:“为何?难道同为大齐勇士,只因分属不同,这粮草后勤便各管各的?同袍忍饥挨饿也不管?” “大人所说,对也不对,只是大人官阶不够,大齐有律,两军之间调粮,必须都尉及以上官职方可,大人仅是曲督,无调粮之权。”黄发才如实答道。 黄发才说完,觉得言语有些冒犯,便又拍了个马屁:“不过,以曲督之职先锋出战,大人可是这护蜀军几十年来头一人,可见大人之前途无量,小小曲督也仅是大人的起点罢了。” “嗯,本督明白了,传令,即刻往江阳进发,进城暂作休整。” 西南风云 八十 故人遇险 临近傍晚,亦天航率部赶到江阳城下,因天色偏暗,又无斥候哨探提前报讯,守城官兵见城外一彪人马奔来,以为是蛮军杀过来了,大开的城门“吱呀吱呀”的迅速关闭,城头上顿时人头攒动、鼓声大振,不多时,那城墙之上已是刀枪林立、强弓搭箭、劲弩上弦,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城外亦天航可是头一次见这种阵势,急回头张望,黄发才赶上前来说道:“坏了,大人,属下把这事忘了,我部前来江阳没有提前知会守将,此刻八成是被当成敌寇了。” “你?”亦天航欲言又止,本想责怪黄发才几句,但又于事无补。 亦天航只得单骑奔至城门楼下,亮明了身份,才未造成更大的误会。 如今蛮军压境,人人都如惊弓之鸟一般。 亦天航率麾下人马进了城,被安排了一处营地休整,而粮草之事果然如黄发才所说,曲督调粮,不合规矩,江阳的领兵都尉也是颇为难办,既不忍心见同袍挨饿,又不敢违反法令,只能多备热水供这四百余人好好清洗清洗。 亦天航倒是面无忧色,唤来黄发才,从怀里掏出了一百两银票,说道:“四百人,三日的口粮,可够?” 黄发才瞅着那张银票两眼放光,说道:“每人每日须二十钱,三日六十钱,四百人须两万四千钱,合白银二十四两,足够,足够,大人真是大手笔,我等月俸也不过五百钱。” “嗯?如此低的俸禄,你们为何还要参军?” “大人说的哪里话,这五百钱算起来,一年也有六两银子的稳定收入,而且当兵不愁吃穿,攒下的钱足够家人维持生计,比在家种田要好太多,若是能立功获赏,解甲归田之前再混个军侯,便可回到府衙去当差,后半生便衣食无忧了。” “嗯,真是各有各的活法。” 亦天航心想,他与徐衍山在都庆的万香酒楼,三五个人一顿酒菜就得花费三四两银子,什么贵、什么好、什么稀有,他们是吃什么,酒也是上好的合香酒、酝春酒等等,没想到这底层的百姓、兵卒竟是拿命搏生存,又想起齐融那巨富,年俸三千两!唐门真是有钱。 亦天航伸手摸了摸放在身旁的欺霜刀,暗道这不是刀,这是白花花的银子。 “大人?这银票?”黄发才见亦天航似是走了神,掐着银票没给的意思,便又提醒道。 “哦,去粮行订三日的口粮,多余的本督今晚请弟兄们吃顿好的,四百人的量,一家酒楼肯定忙不过来,你多找些弟兄,去城中所有的酒馆、食肆采购酒菜,本督可不想弟兄们干等。另去向守城都尉通禀一声,就说弟兄们数日劳累,今晚暂且尽兴一回。” “好,多谢大人,属下在这替弟兄们谢过亦大人了。”黄发才是没想到,眼前这个“恶徒”竟然会花七十多两银子请他们吃饭,他暗自一合计,每个弟兄能摊到差不多二百钱,这绝对人人都能大鱼大肉、大口喝酒。 “好了,不必客气,赶快去吧,眼见着天黑了。对了,顺便去打听一下易行镖行。” “属下遵命,马上去办。”黄发才领命狂喜而去。 亦天航看着黄发才的身影,心想这小人物其实才是最幸福的,欲望小、容易满足,细想想,这才是最轻松惬意的活法。 亦天航自掏腰包解决粮草问题,又大手笔请麾下弟兄喝酒吃肉,这消息瞬间传了开来,之前攒下的恶名也稍有消解,黄发才等人办事也算麻利,不到半个时辰便把一应事办妥了,此时已在召集士卒聚集。 又不多时,黄发才来到亦天航帐内,满脸喜色地说道:“禀大人,一应事务均已安排妥当,众弟兄只待大人入席;易行镖行也已找到,只是那名叫张岱的总镖头不在江阳,前些日子带人往嘉武去了。” “好,本督知晓了,走,吃酒去。” 第二日清晨,亦天航早早地起了,昨夜气氛不错,与手下众弟兄把酒言欢,这感情拉近不少,几个屯长轮番敬酒,争向示好。 现在谁还看不出来,这亦曲督是穆将军的嫡系,虽然做事狠辣、不近人情,但对弟兄们还不错,又武功不俗、通晓军事,行军布阵颇有章法,有如此人物当头,谁还不服那就是脑门子被门夹了。 一大早,黄发才就候在帐外了,见亦天航醒了,便通禀了一声进帐了。 “黄屯长,一大清早的有何事?”亦天航边洗漱边问道。 “禀大人,非属下有事,而是易行镖行有人求见。” “哦?张岱?” “不是,是镖行的伙计。” “让他进来吧。”亦天航拿起巾帕擦了擦脸,说道。 片刻,黄发才领着一人进了来,亦天航细细打量眼前这人,并不是半年前张岱手下的那帮人,便开口问道:“你是易行镖行何人?找本督何事?” 这来人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略有些紧张,单膝跪地行礼说道:“小人见过曲督大人,小人是张镖头镖行里的伙计,昨日傍晚,有军爷去镖行打听总镖头,小人妄自猜测是镖头的故人,便留了个心眼,一路跟了过来,跟军营守卫打探了打探,得知是您的部下,所以今日便冒昧前来了。” “嗯?有事直说,我与张岱算是朋友。” 这年轻伙计闻言大喜,又跪拜道:“如此太好了,还请大人相助。” 亦天航更衣着甲,黄发才上前帮手,待衣甲整齐,亦天航才说道:“起来说话,张岱出事了?” 年轻伙计回道:“张镖头于一月前护送江阳商队去往嘉武,按说十日前就该回来了,就是在嘉武有事耽搁,也该有个书信,但时至今日音讯全无,小人极为担心,但镖行只有小人及几个老仆留守,无法派人去查探,所以斗胆拜托曲督大人。” “哦?外出一月,音讯全无?”亦天航闻言暗自思量,难不成走镖时遭遇了藏匿于山林间的蛮兵?便继续问道:“最近数月,张岱可有何异常?” 镖行伙计细想了想,说道:“两月前,总镖头曾有数日忐忑不安,对于登门的商队多有推辞,曾私下说过近些日子不太正常,常年啸聚在江阳至嘉武沿路山林的贼匪突然少了大半,虽说对于走镖是件好事,但总觉得心中不安。后来便来了个大生意,那商户给的价格极高,总镖头没忍住,便领着弟兄们接了那活。” “嗯,本督知道了,你且回吧,好生守着镖行,等你家总镖头回来。” “大人~~~” “此事本督会查,你安心守着镖行便可。” 这镖行伙计千恩万谢地走了,亦天航对黄发才说道:“本想在此多休息几日,但故人疑似遭遇不测,极大可能与隐匿的蛮军有关,你马上去粮行备足十日的粮草,吩咐弟兄们收拾行装,准备出发。还有,雇几辆马车,装满干草木柴冒充粮食,再备几桶桐油。” 亦天航说罢,又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给了黄发才,黄发才看得眼都直了,心想这亦大人真是财大气粗,竟然自己掏钱采购军资,昨日采购酒菜他便私下赚了些银两,今日又可问那粮行掌柜的要些回扣了。 “属下领命。”黄发才接了银票,美滋滋的亲自操办去了。 亦天航端坐于营帐内,心想:“江阳至嘉武的贼匪少了大半,张岱走镖又没了音讯,这八成真是遭遇了蛮军。” 三日后,江阳边界,亦天航骑马走在最前,已是基本确定此地有蛮军出没,沿路遇见几个从嘉武来江阳的百姓,经问询得知,这一两个月来,拦路的贼匪是一个都不见了,这荒野小路多少年都没如此安全过。 亦天航猜测,必是蛮军怕泄露行踪,将这山林间的贼匪尽数剿灭了,而张岱等人应是押运货物太过扎眼,被蛮军劫掠了。 此时亦天航部曲已扮作齐军辎重营,引诱蛮军现身。 这蛮人长相与齐人、周人无甚差别,又有通语言者,必会乔装出山打探情报,岂会放过送上门的肥肉? 亦天航率部又行了半日,时至傍晚,安营休整。 因无器具,立不了寨墙,在这山下开阔地扎营,实是四面受敌之境,不过倒也更容易引诱蛮军上钩。 亦天航严令,全军裹衣而眠,兵器不得离手,各屯轮班值守,山林方向也是埋伏了十余哨探,准备万全,只待大鱼上钩。 子夜时分,众人均已睡熟,亦天航已小睡了一觉了,此刻站于月光下,遥望嘉武方向,离嘉武城尚有六七日路程,这所带粮草将将够用,只盼尽快将藏匿此地的蛮军引出。 也不知张岱等人是生是死,仔细回想,那帮人还是不错的,只是命运不济才沦为贼匪,如今走上正途,若是就此身死实是可惜、可悲。 这世间事,哪有那么多的称心如意,人这一生,本就是到这大千世界来受苦的。 命好的投胎个好人家,虽是一世衣食无忧,但也避不过疾病、生离、死别、战祸、天灾,若是出生于贫苦人家,这一生便只能为了生存操劳,极少有白手起家、晚年富足的。 人生路不易,贵在知足,但大多数人却往往被世俗迷惑,为儿女、为子孙、为自己,为了那白花花的银子、为了那高人一等的满足感,拼命挣扎一生,到头来无非是尘归尘土归土。 西南风云 八十一 火攻破蛮军 亦天航站在月色里沉思,思绪是越飘越远,却突然被哨探的疾呼惊醒。 “敌袭~~~!!!敌袭~~~!!!” 亦天航抬头望去,只见埋伏在林中的哨探正飞速往营地奔来,不多时,林间隐约出现大量的黑影。 黄发才赶到亦天航身边,说道:“果然不出大人所料,有蛮军藏匿在此,弟兄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接战!” “此战不易,传令,卸下马车、牵上战马迅速撤离,到空阔地结阵,将营帐和那几车干草留给蛮兵,将桐油洒满营地。”亦天航一脸郑重地说道。 “大人,我等在此正可以营帐为遮掩,与敌军交战,为何要撤出去?” “快去,马上让各屯退出营地!” “属下遵命。” 四百余人在各屯长指挥下有序的撤了出去,蛮兵见齐军逃离,从林中奔了过来,乌压压一片,竟有近千人。 亦天航率众奔出五十余步远,急忙下令结阵,剑盾在前,长枪在中,弓手在后,弩兵在侧,严阵以待。 众蛮兵叫喊着杀了过来,却是越跑越散,大群蛮兵竟乱了阵型径自进了亦天航的营地,搜刮抢夺物资去了,两个蛮将愣是喝止不住。 亦天航见此情形,自言自语道:“真是多少年都改不了的毛病,见了物资财货便争相抢夺,毫无军纪可言!” 一旁的黄发才没听清,谨慎地问道:“大人有何指令?” “弓弩手准备,听我口令,火矢烧营!”亦天航目不转睛地说道。 亦天航见那蛮兵大部分都进了营地,撒欢似的在营帐里翻找,便扭头看了一眼黄发才,说道:“传令,弓弩手,点火、放箭!” 一声令下,百余弓弩手一轮齐射,那火矢如同漫天繁星般坠向洒满桐油的营地,两个蛮将大呼不妙,但为时已晚,只见营地火光四起,火势蔓延极快。 闯入营地的数百蛮兵只顾着找寻抢夺齐军物资,火势一起顿时惊慌失措,有困于军帐内的,竟被活活烧死,身上沾了桐油的,瞬间成了火人,这黑夜间,惨叫连连。 营地外围的两个蛮将及两百余蛮兵急忙去救,但有桐油、干草、木柴助力,火势太大,根本就无可奈何,两个蛮将此时只盼天降大雨,却全然忘了离他们不远还有数百枕戈待旦的齐军。 亦天航见计谋已成,拔出背后的欺霜宝刀,大喊道:“众将士!建功立业正在此时!随我击破敌阵,生擒敌酋!” 身后四百兵卒闻后齐声大呼:“杀!杀!杀!” 亦天航一手提刀、一手策马,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蛮将闻声,心惊胆裂,也顾不得被大火吞噬的部下,急忙组织营地外这两百余人结阵,却突然又被一轮齐射给招呼上了,众蛮兵士气低落,阵型瞬间散了。 亦天航已纵马杀到,身后数步距离竟然跟着黄发才,跑的最快的掌旗官及一应兵卒还在后面十余步远。 这黄发才本想好好表现,跟着亦天航升官发财,就死命的跟着跑,跑到近前才想起,蛮兵战阵松散,亦天航骑着战马,可以穿插敌阵,而他若是靠两脚去跟着冲阵,只怕是嫌命长了,于是这人竟然原地踏步了。 月色下,亦天航手举宝刀,纵马反复冲击敌阵,手起刀落处,飞起头颅、断臂,蛮兵无人敢摄其锋,黄发才也早与大部队会合,跟蛮军正面交了手。 两个蛮将见败局已定,尽皆心如死灰,被大火围困的蛮兵哀嚎声依旧清晰可闻,偶有从大火里冲出来的,也会被守在不远处的齐军弩手射杀。 这两个蛮将对视了一眼,各抄起地上的长矛,便向亦天航杀去,既然必败无疑,也要先杀了齐将。 亦天航挥刀砍死几个蛮兵,意欲离开战阵好再一次冲阵,却见两个蛮将手持长矛向他杀来,仅有七八步距离。 亦天航也不犹豫,直接跳下马去,自言自语道:“傻子才会骑马去怼长枪。” 亦天航这一下马,两个蛮将倒是愣了一下,主要是没想到啊,齐将极少有主动下马步战的,二人略一愣神,亦天航已到近前,两个蛮将手中长矛齐出,一左一右向亦天航戳去。 亦天航不退反进,原地跃起,横刀压住刺来的两柄长矛,借着两个蛮将之力,顺势在半空扭转腰身,一个翻腾便到蛮将身后,只见寒光一闪,飞起一头颅,一蛮将直挺挺倒了下去,另一蛮将见同伴惨死,瞋目切齿,扔掉手中长矛,转身拔出腰间蛮刀便砍了过来,却被亦天航一脚踹飞了出去,登时便被黄发才带人擒了。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厮杀,亦天航阵斩一员蛮将,活捉一员蛮将,斩杀蛮兵十数,其部下士卒更是士气高涨,争先恐后杀敌,竟是有点人少不够杀的意思,要不是亦天航想捉几个俘虏,只怕这些蛮兵都要成为齐军的刀下鬼,被割了右耳去计军功。 亦天航迫不及待的拷问俘虏,基本什么也没问出来,拷问手段比之资中那次相差无几,但蛮将愣是一个字也不说,有精通两国语言的蛮兵,却是什么也不知道,想说都没什么可说,不过倒是知道了张岱等人的下落。 张岱一行人从江阳将商队及货物安全送到了嘉武,又接了个往江阳运货的活,从嘉武返回江阳时,在离此地十里之外被这伙蛮军盯上了,但张岱早就察觉异常,在蛮军偷袭时,竟然扔下货物,率众往山里跑了,如今已经躲进深山十余日了。 蛮将怕张岱这些人活着出来,泄露其行踪,前些日子便一直在山中搜捕,直到近几日确是找不到张岱等人的踪迹,又需要补充粮草,这才罢手。 本来蛮将打算派人乔装成齐国商人去江阳或嘉武采购粮食,但还没来得及去,便遇上了亦天航伪装的辎重营。 亦天航吩咐黄发才看管好俘虏,便暗自斟酌,以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江阳至嘉武之间应该没有其他的蛮兵了,但是以此次南蛮的举动来看,如此大阵势,两路共计十几万大军压境,既然能成功渗透上千的蛮兵进来,不可能只资中与此处这两拨人马,只怕那嘉武城西,连绵数百里的荻山也藏匿着蛮军。 思量已定,当务之急是向资中的穆子玉汇报战果、提醒嘉武守将戒备,幸好在江阳雇了几辆马车,马车虽然一把火烧了,但马匹和车夫还在,刚才激战,几个车夫牵着马躲在弓手后面差点尿了裤子。 如今向穆子玉传达消息,只能靠这些马了,亦天航花大价钱买下了这几匹马,又赔付了马车的钱,几个哨探才分别往资中、嘉武奔去。 现在营地已经烧了,营帐也没了,天还没亮,众人只能去蛮军营地歇息休整了,据俘虏所说,他们的营地离此不远,仅数里路而已。 第二日清晨,亦天航突然想起一事,那就是张岱那帮人。即已知晓张岱等人逃脱了蛮军追击,进了深山,若是不去找寻,颇有些不近人情,那三四十人要是再不从山里出来,只怕得饿死在里面。 这如何去寻却是个难事,这小别山脉东西数百里,连绵群山,上哪去找?正愁闷间,却听得帐外脚步声,只见黄发才大步走了进来,亦天航正要开口训斥,却听黄发才说道:“禀大人,镖行的人找到了!” “找到了?”亦天航不可置信地问道。 “确切的说,是我们被他们找到了。” “哦?张岱竟还有这本事?赶快让他进来。” “张镖头,我家大人喊你进帐。” 只见自帐外走进一人,身形雄壮、一脸虬髯,躬身行礼道:“小人拜见曲督大人,多谢大人带兵击败蛮军,我等才有这活命的机会。” “张岱,仔细看看本督是谁。”亦天航满脸笑意地说道。 “哦?”张岱略有疑惑,便直起身来向前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竟单膝跪下了,抱拳说道:“不想竟是亦少侠,亦少侠活命再造之恩,小人早就无以为报,如今又救我等弟兄脱险,大恩大德,张岱实是感激涕零、无法言表,今后亦少侠但有差遣,张岱万死不辞!” 一旁的黄发才看傻了,这哪跟哪啊?这就要以命相报了? 亦天航对张岱的反应甚为满意,说道:“张总镖头言过了,人各有命,世间种种皆有定数。嗯~众弟兄可都还好?这几日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多谢少侠记挂,弟兄们都还在,逃避追捕的这几日,我等一直在这蛮军营地附近躲藏,蛮军大部都撒出去追杀我等了,反而这营地周围却安全的很。昨夜小人见山下火光冲天,厮杀声起,便知是有官军到此,但又不敢确定官军胜败,所以今日天亮查探清楚后,才敢过来,没想到大败蛮族的竟是亦少侠。” 黄发才在一旁听的挺别扭,少侠少侠的,便开口提醒道:“张镖头,此乃我大齐护蜀军亦曲督,不是江湖侠客。” “无妨、无妨,都是故人。”亦天航倒是没有计较。 “多谢黄屯长提醒,是在下失言。”张岱如今是民,更不会与官争对错。 “镖行那小伙计不错,甚是担心你等安危,只因我派人去镖行找过你,他便跑去军营找我,托我找寻你等。好了,如今你等安然无恙,略一休整就赶快回江阳去吧。这蛮寨里还有些粮草,山下那些蛮军的兵器你也一并收拾了,运回城里卖了也是笔不小的财富,我军还要赶往嘉武,就此分别吧。” “亦大人,我愿就此追随大人左右,牵马扛旗!” “你之心意,本督心领,只是人各有各的责任,你的责任就是带着你那帮弟兄把镖行做大,没准哪一天会帮上我的忙。” 。。。 亦天航带兵赶往嘉武,张岱搜刮了蛮军营地、打扫了山下战场,便率领镖行人马回江阳了。此刻谁也想不到,几年后,易行镖行凭借良好的口碑和信誉竟将生意做出了蜀地,虽然一众镖师在江湖上连个名号都没有,总镖头也没上得了风云榜,但极少有人敢劫易行镖行的镖。 西南风云 八十二 中计? 嘉武城东门外数里,亦天航率军慢行,已遣人往报嘉武守军,省得再如江阳那般,被当成蛮军虚惊一场。 亦天航骑马走在众兵卒前面,黄发才凑上前来说道:“大人,我等自资中转战江阳又至嘉武,弟兄们虽然士气高涨,但都有些劳累,进了嘉武城,能否让弟兄们歇息个两三日?” “老黄你想得倒挺美,我等自上了官道,难道你没发现异常?驿站快马来往不断,只怕嘉武、江阳两地守军已经与蛮军主力开战了!” “啊?如此说来,那我等进了嘉武城,还不得被发往前线?” “也未必,我部所受军令乃是搜寻围剿资中南部贼寇,以本督理解,资中以南都可称为资中南部,包括嘉武。” “大人高明,属下佩服。”黄发才此时是彻底服了亦天航,有钱能打心眼多,怪不得穆将军让他这个毛头小子为先锋。 二人正说着,却见前方数十骑奔来,赶到近前,竟是熟人,来人是亦天航的顶头上司钱都尉。 钱都尉脸色略为难看,说道:“亦天航,本将奉董校尉之令,前来接你等入城。。。” 嘉武城,董肥大营,中军大帐内,几人端坐。 董肥看了看钱都尉与杨都尉,又看了看亦天航,心想这曲督参与议事可是护蜀军立军以来头一遭,也不知穆将军是如何想法,竟特意叮嘱此事。 董肥叹了口气说道:“五日前,蛮军突然对我荻山、汤廷山两处守军发起进攻,荻山这边,两军互有胜败,战况已陷入胶着状态,恐怕没个一年半载是分不了胜负。本将前日得穆将军将令,命我等必须尽快查清嘉武境内有无蛮军渗透,一旦鏖战,旷日持久,若是腹地被敌军扰乱,后果不堪设想。” 钱都尉说道:“我军在嘉武已搜寻数日,难觅蛮军踪迹,应是没有。” 董肥摆了摆手,说道:“钱都尉慎言,这你敢确定?万一今后有辎重营或者城池被蛮军偷袭,到时便是你我的责任。” 董肥说完,又看向杨都尉,问道:“杨都尉可有何高见?” “禀校尉,末将才疏学浅,并无良策寻敌。”杨都尉倒是谨慎得很。 董肥摇了摇头,暗道:“当初本以为这是个好差事,搜寻围剿流寇而已,送上门的战功,没想到却是乔装的蛮军,蛮军也就罢了,又不是打不过,问题是这蛮军在哪?是藏着不跟你打?还是这嘉武地界本就没被渗透。” “董校尉,在下有一想法,不知各位想不想听听?”亦天航见这几位一脸为难的样子,便主动开口说道。 “哦?亦曲督有话直说便可,我等洗耳恭听。”董肥见亦天航开口,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这姓亦的以五百兵力剿灭两处蛮军共计一千五百余人,必有过人之处。 “各位大人应该知道,末将于资中南部边界和江阳、嘉武交界处,先后攻灭了两拨蛮军,抓了一些俘虏,得到些许情报,经在下推断,这蛮族既然能在数月前潜入我大齐腹地,那绝不可能只有这两处千余人,嘉武境内必有蛮兵隐匿。”亦天航从容不迫地说道,没有一丝官小位卑的拘谨感。 钱都尉曾被亦天航殴打,冷眼嘲讽道:“我道是有什么高论,这等话还用你来说?” 亦天航并未搭理钱都尉,继续说道:“嘉武不同于江阳、资中,嘉武被荻山、小别山夹裹,境内遍布崇山峻岭,那荻山山脉又深入南疆,虽是路途难行、人迹罕至,但我齐军难行,那蛮兵可未必。” 杨都尉闻言浅笑,略有不屑,说道:“亦曲督的意思是,这蛮军就藏身于西部群山中?可是官道自山下而过,这数月来,嘉武军民往来通行一直无事,若是蛮军在荻山藏身,早就该有动作了。” 董肥点了点头,他三人不是没想过那群山之中,而是早就排除了。 “一直相安无事,是因为还不值得出手,只怕一有动静,便是嘉武陷落!到时荻山南境五万大军粮道断绝、后路被堵!敢问各位?可担得起?”亦天航不客气地回道。 “你?危言纵听!别以为有邢宗良给你撑腰,你就可以胡言乱语!”钱都尉指责道。 亦天航斜眼瞟了钱都尉一眼,说道:“藏匿于资中和江阳的蛮军本也不想过早暴露踪迹,只是他们太蠢,被我发现了而已!” 董肥见钱都尉脸色微怒,将起争执,急忙对亦天航说道:“好,本将就信了你,你部下士卒多有劳累,今日好好休整,明日便与我大军一同开拔,去那连绵群山中搜寻蛮军!” 董肥本就与亦天航没什么过节,去年还因亦天航搜寻北周暗探一事得了些许功劳,若不是钱都尉等人被亦天航收拾了,他还真不会给亦天航难堪,这可是宕渠侯与穆将军看重的人!可笑的是,钱都尉等人还以为亦天航靠的是邢宗良的门子,但他董肥可是清楚得很,毕竟他刚被穆子玉一封手书好一顿训斥。 嘉武城西数十余里外,一支气势雄壮的齐军正在行进,大军最前列,是一矮瘦的将领,一身黑色铁甲,胯下一匹大宛良驹,手提一柄截头长刀,极为威风,正是护蜀军校尉董肥。 这董肥虽然矮小精瘦,却是一名战将,颇有勇力。 董肥身后两侧不用说,自是那钱都尉与杨都尉,再后面便是破例跟着的亦天航。 董肥久经战阵,军中宿将,对这带兵打仗是轻车熟路,如今统率这三千多人马去山中搜寻敌寇,在他看来实是大材小用,以他的意思,他应去前线统兵与蛮军作战,此时这心里自然有些不太舒服。 “亦曲督,这军中不比江湖,来不得快意恩仇,你我本就有旧,去年剪除北周暗探一事,本将还是记着你的人情的,只是前些日子你殴打士卒,还打了钱都尉等人,实在是太过分,本将自是要给你点教训,若不是看在穆将军面上,早就将你军法处置了。”董肥一直觉得有些话憋着难受,不说不行,此时便一股脑说了出来。 亦天航听到董肥突然冒出的这些话,又看了看一脸得意的钱都尉,心想以后还是要与这些人共事的,便回道:“董校尉说的是,属下初入军营,性子过于火爆,行事的确有些冒失,幸好几位都尉无碍。” 董肥、钱都尉、杨都尉被亦天航这话堵得够呛,暗道这小子可真够可以的,话语间竟绵里带刀。 钱、杨两位都尉也不做声,只看董肥如何应对。 “咳,一个锅里舀饭吃,都是自家弟兄,以后的日子还长,各位还是要好好相处。好了,行军一日,已近傍晚,待寻个开阔处扎营,这官路两侧均是山林,传令全军戒备,莫要掉以轻心。”董肥也不愿得罪亦天航,好歹是穆子玉和宕渠侯看重的人。 这董肥率麾下兵马出城一日了,一路无事,连个蛮兵的影都没见着,虽说并未将大军撒入荻山搜寻,但也派出了不少斥候进山,若是有蛮军隐匿在附近,不可能连个风吹草动也没有。 傍晚,大军安营扎寨,董肥的大帐刚立起来,屁股还没坐稳,帐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钱都尉领着一浑身带伤的兵卒闯了进来。 董肥一看这架势就知大事不妙,还没等发问,只听那兵卒说道:“大人,不好了,嘉武被蛮军偷袭,如今城门已失,张都尉生死不明,还望大人火速回援!” “什么?!哪里来的蛮军?有多少人?怎么就被袭破城池了?!”董肥没想到这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小人也不知这蛮军哪来的,一个时辰前,先是城中武库突然起火,之后城南军营火光冲天,张都尉见状,知是遭了敌袭,便勒令四门守军坚守,他带着一百士卒去增援粮仓,却不料半路遭了埋伏,张都尉百般叮嘱小人一定要董校尉大军回援,力保嘉武不失。” “嘉武乃我军重地,是接连前线大营与蜀中腹地的门户,更有大量粮草囤放,若是嘉武有失,荻山南部大营五万大军休矣!”董肥已是冷汗直冒,看了看钱都尉,说道:“传令全军,即刻回师嘉武!全军轻装疾行!” 这董肥连一应物资和刚立的大寨也不要了,便急冲冲的带着人马往回赶,亦天航所部同行。 此地离嘉武六七十里,若是正常行军,一刻不歇也得四个时辰才能赶回去,全军轻装疾行也得三个时辰,等他们回去,这嘉武城恐怕早就陷落了。 “钱都尉,你与本将率骑兵驰援,杨都尉,你带领大军随后,此事已关乎到我大齐江山稳固,蜀地之安稳全赖诸位今日一搏了!” 董肥似是已经看到了他力挽狂澜、被齐王嘉许的景象,却忘了两点紧要,蛮军是怎么到达嘉武城的?这报信的兵卒是否可信? 董肥与钱都尉带领五百轻骑先行了,杨都尉率领一众步兵随后,骑兵疾驰,一个时辰可到。 亦天航心中生疑,驱马赶到杨都尉身旁,说道:“杨都尉,我等随董校尉一路从嘉武而来,这蛮军是如何越过我部到达嘉武的?” “嗯?亦曲督的意思是,是嘉武谎报军情?还是我等疏忽大意?”杨都尉一脸不屑,都这等紧要关头了,这小子还想三想四的。 “杨都尉,在下的意思是,嘉武被袭未必是真,为何不仔细核查清楚,再做决定?” “军情紧急,岂容耽搁?!若嘉武有失,粮草被劫、退路被断!荻山南大营那五万人必会军心不稳,到时兵败如山倒,你我也将死无葬身之地,半个蜀地都会暴露在蛮军的长刀之下,只凭资中那几千人马,要想扭转乾坤无异于痴人说梦,一旦资中军再溃败,接着便是江阳、汤廷山大营,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此次是谎报军情,我等也得回师救援!”杨都尉难得长篇大论,竟是说得极有道理。 “报信之人呢?”亦天航还不死心。 “嗯?应是跟着董校尉他们一同先行了吧。” “希望如此。”亦天航无奈地回道,说罢便回到自己的部曲,跟黄发才吩咐道:“传令众弟兄,务必小心戒备,只怕这蛮兵要冲我们来了。” “啊?大人何出此言?” “你不必多问,吩咐下去便可。” “是,属下遵命。” 西南风云 八十三 扭转败局 董肥与钱都尉率领五百轻骑驰援嘉武,亦天航所部人马在杨都尉的统率下也往嘉武疾行,已有一个时辰没有歇息。 众兵卒累得气喘吁吁,本就行军一日,刚立了大营准备休息,却又折返急行军,这谁能抗得了,已有士卒开始体力不支,跟不上行进的步伐。 亦天航心想:“这官道北靠荻山,南临小别山,两侧均是山林险地,又入夜天黑,若是此时蛮兵来袭,这两三千人势必交待在这。” 亦天航策马赶上杨都尉,杨都尉见又是他,便说道:“亦曲督莫要擅离职守,去带好你的部曲。” “杨都尉,士卒已颇为疲累,还望放缓行军速度,让众人缓口气。”亦天航回道。 “方才本将所言,亦曲督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啊?军情紧急,如何放缓脚步?!”杨都尉已是有些恼怒。 “杨都尉!若是此刻蛮兵来袭,你就不怕这三千人交待在你手里?!”亦天航也恼了,言语间再无避讳。 杨都尉正欲开口反驳,却听得利箭破空声,杨都尉应声落马,亦天航急忙拔刀格挡,只见沿路两侧山林间不断射出箭矢,铺天盖地。 众兵卒措不及防,死伤惨重,前后大路又被山上滚下的乱石堵住,这山间官道顿时人声嘈杂、乱作一团。 亦天航急忙下马,奔到杨都尉身前,杨都尉虽是身被数箭,但尽被铁甲隔挡,应是无碍。 亦天航大声喊道:“蛮兵来袭,还望都尉统兵退敌!” 亦天航连喊数声,那杨都尉趴在地上却是动也不动,亦天航近前一看,只见杨都尉脖颈处中了一箭,已是断了气了。 杨都尉身死,齐军将士群龙无首,此刻如一盘散沙一般,亦天航见状翻身上马,沿着大军外侧疾奔,大声呼喊道:“众军听令!就地结阵!剑盾在外,长枪其次,弓弩手居内,准备迎敌!” 这资中军不愧是护蜀军的精锐,虽然被埋伏偷袭、乱了阵脚,但亦天航军令一出,众士卒尽皆依令而行,迅速在队列外围结成了一道盾墙。 亦天航纵马狂奔,发号施令,已引起了蛮军的注意,成了蛮军弓手的目标,就如方才杨都尉一般。 亦天航也不傻,怎会给蛮兵当靶子,驱马奔回阵中,寻到自己的部曲,对黄发才说道:“传令兵准备,本督要号令大军,各部曲若是各自为战,必被蛮军所破!” 黄发才领命而去,不多时,传令兵及几个哨探赶到。 亦天航也不知有多少蛮军,看箭矢密度,只怕不低于两千之数,如此多的蛮兵是怎么暗渡荻山到此地埋伏的,董肥那五百轻骑又如何了? 此刻不是思前想后的时候,亦天航果断传令:“通告各曲,全军保持阵型,有序往南侧林中移动,先击破南向之敌,再寻机会与北侧山林里的蛮军决战,若继续在这大路空阔地上腹背受敌,必败无疑!黄屯长,我部先行。” 片刻,这官路上的齐军开始向南结阵移动,官道与南侧密林间尚有一片开阔地,行进中多有中箭倒地者,此时也顾不得了。 亦天航部曲已率先杀至密林边缘,埋伏在此的蛮军从未见如此战法,被埋伏偷袭,不在原地结阵防御,竟然主动来攻。 蛮将见齐军杀来,急忙下令上前迎敌,意欲将齐军拦截在密林之外。 两军接战,那埋伏在北边山林里的蛮军恐乱箭伤到自己人,便停止射箭,也从山上杀了下来,是要夹击齐军、短兵相接了。 蛮军此举正中亦天航下怀,亦天航大喊道:“传令!各曲集结!结刺猬圆阵!” 只见齐军依令变阵,军阵迅速收缩,剑盾兵与长枪兵参差错落、互为依仗,形成密不透风的盾墙,每张盾之间横着明晃晃的长枪,弓弩手在内利箭搭弦,伺机射杀阵外的蛮兵。 埋伏的蛮兵陆续现身,漫山遍野,乌压压一片,约有三千余人。 月光皎洁、树影森森,这几千蛮兵挥舞着蛮刀,自道路两侧山坡上杀出,竟是极具压迫感。 杀声大起,蛮兵如下山猛虎般扑向了亦天航的战阵。 亦天航站在阵中,不断的指挥大阵移动,让外围兵卒轮番接敌,以保盾墙不破,若是被蛮军全力攻破一处,此阵便极有可能瞬间瓦解。 两方鏖战多时,蛮兵冲不破盾墙,又有齐军阵内弓弩手放冷箭,已是骑虎难下之势,而齐军两面受敌,轻易不敢变阵突围,各自僵持。 亦天航知道如此对峙也不是个办法,只是苦无破敌良策,这刺猬圆阵本就偏重防守,要想破敌还得从蛮将下手,所谓擒贼先擒王。 天色黑暗,亦天航根本看不到蛮将在哪,便下令道:“弓手听令,火矢准备,向阵外两侧抛射!” 阵内数百弓手得令,只听弓弦声响,数百火箭射向官道两侧,摇曳着火焰给这修罗战场添了些许明亮,一些箭支射到了林中,引燃了多处灌木,火光映射。 亦天航施展轻功,跃上士卒肩头仔细瞭望,终于发现了南侧蛮军主将所在。 “老黄,带上你的人,跟我走!” 西南方向蛮兵较少,亦天航率领黄发才一屯人马出了阵,直朝着那蛮将的方位杀去。 亦天航左手握剑,右手持刀,在黄发才等人的拱卫下,以流光、欺霜之锋利,杀出了一条血路,离那蛮将是越来越近。 蛮军这边对齐军军阵久攻不下,蛮将也颇为头疼,本来谋划此次埋伏,是要快速歼灭这股齐军,然后换上齐军装扮拿下嘉武城,如今战势竟胶着了起来,完全出乎意料。 亦天航借着夜色掩护,已是摸到离蛮将不远处,仅剩百余步距离,正要逼近发难,却迎面撞上在蛮军左翼戒备的蛮兵弓手。 那蛮将身旁有上百蛮兵拱卫,正一脸肃然盯着场下兵卒厮杀、苦思破阵之法,却听得西边不远处喊杀声起。 蛮将扭头看去,只见左翼的弓手正与一小股齐军缠斗,蛮将急调兵支援,围向亦天航的蛮兵是越来越多。 亦天航一行人行踪暴露,被几十蛮兵弓手纠缠厮杀不说,又有近百蛮兵截住去路,即使有流光剑与欺霜刀,也难以继续快速突进,若有战马就容易多了。 亦天航心中想罢,却见不远处几个蛮骑杀来,胯下竟是齐军战马,想来是这蛮军长期隐匿山间,为保不漏踪迹,未曾携带马匹,这几个蛮骑是抢了齐军方才遗弃的战马。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亦天航砍翻身前的蛮兵,一脚便将地上蛮刀踢向杀来的蛮骑,一骑应声落马,亦天航躲过另外几骑,几步疾奔翻身上了马,朝黄发才喊道:“你等迅速结阵,杀回大阵去,待本督去斩了蛮将!” “大人千万小心,切不可强求,若是难成,可速回大阵。”黄发才颇为关心地回道。 此时亦天航便是他们的主心骨,若是亦天航再战死,那今日可就真是这些人的死期了。 亦天航随手砍倒了几个近前的蛮兵,策马向那蛮将奔去,那蛮将见有齐军杀来,也不慌张,指挥身边蛮兵围向亦天航。 亦天航有战马相助、神兵在手,岂是数十持刀蛮兵可挡,人马所过,刀光剑影,蛮兵血涌如注、哀嚎不断。 亦天航片刻便杀到那蛮将身前,蛮将拔刀跃起,直砍亦天航腰腹,可是那蛮刀凡兵俗铁岂能挡流光之利?锋刃相接,飞起一截断刀,双脚落地,两肩之上却再无那颗头颅。 亦天航飞身下马捡了蛮将首级,这时那几个蛮骑才追过来。 主将被斩,几个蛮族骑兵面面相觑,数十蛮兵紧随其后,看着地上那无头尸身,个个不知所措。 亦天航也不耽搁,上马便走,只沿着蛮军背后掠阵。 不多时,这官道以南的蛮军皆知主将已死,顿时士气大跌,外围边缘的蛮兵已有溃退迹象。 而那官道北侧的蛮将还不知友军生变,正在指挥人马/强攻齐军大阵,剿杀落单的齐兵。 亦天航沿蛮军外围一路杀向北面,沿途救了不少落单被围的齐兵,这些齐兵聚到一起结阵,又从蛮军背后突袭,往齐军大阵靠去,竟趁乱袭杀了不少蛮兵,亦天航此时也无暇顾及这些人,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亦天航驱马转到官道北侧,只见黑乎乎一片人影,根本无法辨别蛮将在哪,刚才射出的火矢早就熄灭了,只有零星射到蛮兵尸身上的,还冒着些许火光。 亦天航深吸一口气,没办法,只能单骑突阵,与阵中寻找蛮将所在了。 亦天航一夹马腹便往蛮军军阵里冲去,避开手持长矛的蛮兵,专往人少的地方去,这蛮将必在后方调度全军。 亦天航这一骑在蛮军阵中驰骋,早就引起蛮兵注意,几十个蛮兵大喊着杀了过来。 亦天航岂会与他们纠缠?纵马疾驰,便要破围,却突然心生一计,用蛮语大喊道:“我是潜伏在齐军的探子,有紧急军情禀报将军,将军在哪?速带我去!” 这一众蛮兵听到亦天航所说,虽然仍是持刀戒备,但已明显没了杀气,为首的头目回道:“将军就在前方不远处,你从此地直行便能寻着他。” 亦天航心中窃喜,驱马便向这蛮兵头目所指方向奔去,只要再杀了这个蛮将,今夜之胜败便可扭转! 亦天航也就纵马奔行了一二百步,只见前方二十余步处,数十人肃立,为首一蛮将正在传达军令。 这帮人竟无一人察觉不远处有一齐军骑士。 亦天航做事向来果断,此时的蛮将在他眼中如同插标卖首一般,若是不趁机去取了首级,岂不辜负这一路厮杀? 数十蛮兵拱卫着他们的将军,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局势,眼见着被围的齐军大阵已有溃散破阵的可能,却觉眼前一道寒光闪过,那站在前面、刚才还在发号施令的将军,竟然被斩了首级,无头尸身摇摇晃晃歪到一旁,这一众蛮兵循迹望去,只见一齐军轻骑扬长而去。 众人大骇,慌作一团,正慌乱间,却见那齐军轻骑冲向阵中,用蛮语大喊道:“将军战死,齐军大军来援,速撤!” 这正在交战的蛮兵哪会听得到,但在阵中戒备的兵卒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当然,有信的、有不信的,终是有离得近的蛮兵回头去看,却寻不见主将身影,那数十近卫又在原地手忙脚乱,这少数人确认了主将战死,不多时这消息便在蛮军里炸开了。 而官道南侧的蛮军早就得知他们的主将已死,尽皆抱着友军尚在的侥幸作战,如今两边的主将都被亦天航斩杀,又是孤军入蜀,士气瞬间跌至谷底,外围的蛮兵开始溃散,与齐军短兵交战的蛮兵见身后已无支援,也是撒腿便跑,围势顿解。 亦天航趁机回到齐军大阵,大喊道:“众军听令!务必将此处蛮军就地剿灭,不可放其逃脱!” 亦天航一身血污,持刀立马于月色之下,端的是将军百战、血染战甲! 亦天航看向眼前仅剩的千余齐军士卒,个个带伤、满脸疲惫,本在阵中心的弓弩手此时竟也拔出了腰间短刀站在了大阵外围,可见战况之惨烈。 亦天航心中略有不忍,但若让那些蛮兵逃入群山之中,必将遗祸无穷。 西南风云 八十四 恩威并施 亦天航率领残兵追杀蛮军溃卒,终是因麾下士卒过于劳累,没能尽数斩杀蛮兵,放跑了数百人,只捉了百余俘虏。 战后统计伤亡,齐军折损近两千人,只最初中箭而亡者就有五六百人,两军交战死于战阵厮杀者一千多人。 此战不可不谓之凶险,若无亦天航临危不乱,及时指挥大军结阵,只怕这三千人就全交待在这了。 黄发才等人清点完战场,向亦天航请示道:“大人,我军是否原地休整,再遣快马往嘉武报讯?” “嗯,可以,你传令去吧。还有,准备审讯俘虏。”亦天航此时也颇为劳累。 官道南侧空阔地,百余蛮兵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周围数十齐卒守卫。 亦天航大步上前,用蛮语喊道:“今夜一战,我大齐勇士死伤近两千之数,如此惨状,全拜尔等所赐!本督此时难忍心中愤怒!若是对尔等有何过分之举,均是尔等咎由自取!左右,动手!先削掉这些人的右耳!” 一声令下,旁边这些齐卒满眼仇恨,毫不犹豫地割下了众蛮兵俘虏的右耳,更有甚者,以短刀慢割,惨叫声此起彼伏。 在大战中活下来的另外两个齐军曲督站在一旁,这二人从未见过如此拷问之法,这还没问呢,就先酷刑折磨? 亦天航并不给这些俘虏喘息的机会,喝道:“割左耳!” 又是一阵哀嚎声。 亦天航此举并非为了泄愤,而是在暗中观察这些蛮兵的神态,这些蛮兵被俘之后,面色坚毅、毫不惧怕,亦天航是有意杀杀他们的胆气。 此时割了双耳了,众蛮兵仍是没有惧怕神色,定是这些蛮人早已抱了必死之心。 “削去口鼻,送往荻山南大营充作劳役。”亦天航一改方才暴喝的愤怒模样,平静地说道。 亦天航哪有权利决定俘虏的去留生死,他只是诓骗这些俘虏,给了他们一个活的希望而已,让你活着,但要你背负屈辱痛苦的活着,他倒要看看有几人能承受得了。 亦天航行诛心之计,但行刑的齐军将士却不知,都站在那犹豫,护蜀军拷问俘虏,向来是以鞭笞、烙刑等折磨肉体为主,方才割耳也就罢了,毕竟齐军以割耳记功,但此刻又要削人口鼻,这亦曲督明显是要羞辱这些蛮兵。 众人迟疑间,蛮兵中却有人身躯微颤,明显是对这刑罚心生畏惧了。 终是有人受不了这面目残缺之刑,抑或是忍不了亦天航的暴行,大声喊道:“大人何故如此折辱,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若是大人心中愤懑,何不一刀杀了我等!” 亦天航暗道有人出头便好,伸手一指,向身边的士卒说道:“将那人带上前来,削去口鼻!” 那蛮兵一听亦天航要割他口鼻,瞬时变了脸色,嘴里大声叫骂,挣扎着被几个齐兵押到了前面。 这人已是浑身哆嗦,大喊道:“尝闻齐人知礼仁厚,不想却是残暴恶徒,将军若有所问,我等知无不答,何必以戕害我等为乐!” “还不动手?难道等本督亲自执行?!”亦天航并未接话,只催促士卒行刑。 其余蛮兵已是面有惧色。 被押上前的蛮兵急忙说道:“大人,我等数月前潜入蜀地,受命在此等待时机袭取嘉武城,意欲截断齐军粮道,为我族大军打开入蜀的门户。” 亦天航见这攻心之策已然起效,佯装不屑地说道:“你所说之事,本督早已知晓,你之言语,在本督听来全是废话!” “等等,大人!小人还有话说,我军总计三千人,由两位千夫长统率,此次埋伏是有细作配合,大人安营扎寨时,我等从山上偷过,寻到此地埋伏,两位千夫长本欲歼灭大人部曲,待换上齐兵装扮,诈开嘉武城门。” “废话连篇,还不行刑!” “大人,我可以协助大人追剿溃兵,以绝后患!这山中几处营地、粮草存放,小人全都知晓。” “哦?你在军中所任何职?” “回大人,小人原任百夫长。” “好,你面前这些人,你能说服多少?” “大人的意思是?” “本督要坐实你的叛族之罪,绝你的后路,让你死心塌地为我卖命!不然本督如何信你!” 亦天航面向一众俘虏,问道:“尔等有谁愿降?与这位百夫长一同为我效命,去追杀你们那些逃入山中的同族?” 良久,竟是无人应声,那蛮军百夫长急了眼,说道:“各位弟兄,莫要失了主意,想想家中老父老母弱妻幼儿!我族本就是弱肉强食、以强者为尊,若是你我丧身此地,只怕今后家中老幼将受尽欺辱!” “呸!”一口唾沫啐到了地上,顿时那群蛮兵俘虏中陆续响起吐唾沫声和冷哼声,看来蛮族还是不乏铁骨铮铮的勇士的。 蛮兵百夫长并未计较,只继续说道:“此次入侵南齐,那也是几个洞主、首领自行商定,他们可曾为我等想过?可曾想过我南疆百姓想要什么?无非是暖衣饱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稳日子。那些高高在上的头领们,为了一己之欲,却让我等冲锋陷阵,你我这是何苦?今日不如暂且留得一命,只要活着便有希望,死了就真的只剩一捧尘土了!” 亦天航是根本没想到,这位不起眼的蛮军百夫长竟能说出如此有水平的话来,这些话本是亦天航打算最后诛心用的,竟被这百夫长说了出来。 可别说,这番话一出,效果显著,大半俘虏有些动摇,议论声隐约可闻,这成效,可比亦天航这个外人来说要强太多。 亦天航见时机已到,朗声说道:“我齐人与你等蛮人的身形体貌并无多大差别,只是所居之地不同,距离遥远,风俗语言颇有差异而已,数十年前更有为数不少的前周臣民躲入南疆,也有不少南疆百姓迁入齐境生活。说到底,几百上千年前,两族应是出自同一族群,看在同出一脉的份上,本督便给你们个活命的机会。” “要我等替齐狗卖命,痴心妄想!”有蛮兵大喊道,俘虏中也有不少附和声。 亦天航并未理会,继续说道:“谁若愿为本督清剿山中溃兵,本督便会保谁性命,尔等姓甚名谁及所做之事也不会被旁人知晓,待大战结束便可回乡,到时若有想留者,也可在本督麾下继续效命,齐兵应有之待遇,尔等同之!但有一点,如若今日降了我,明日却又叛逃,那就休怪本督无情!逃一人,杀一伍,逃一伍,剩余人等全部处决!本督言尽于此,是死是活,尔等自行定夺。” 亦天航说完,又对那蛮兵百夫长说道:“你只要助我清除嘉武境内的蛮军,我便保你性命无忧,若是趁了本督心意,赏你些财富也未尝不可。” “多谢大人,小人愿鞍前马后,为大人效力!”这蛮兵百夫长一听不仅能保住口鼻和性命,还可能有场富贵,急忙应了下来。 “好,本督拭目以待,以后我便称你为呼隆,由你统领降兵。”亦天航颇为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三十余岁的蛮族汉子。 “呼隆谢大人活命赐名之恩!”呼隆急忙道谢。 亦天航突然起了个想法,建一支由蛮人组成的军队。 这蛮人久居南疆崇山峻岭之间,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民风彪悍、人人逞勇,论个人勇武远胜北周南齐兵卒,只是蛮人私心过重、无视军纪,若是能以齐军军法严加操练,必是一只所向无前的虎狼之师,只是现在身微言轻,此事尚不可为。 此时那呼隆双耳流血、两手被绑,亦天航见状吩咐左右:“给此人松绑、止血,带他去劝降俘虏。” 黄发才领命带着呼隆去了,不多时,二人回来禀报,黄发才抱拳说道:“禀大人,百余蛮卒,愿降者只有半数。” “好,本督还怕都降了呢!老黄,听清楚了,将降兵一个一个解绑,解一个便让他杀一个俘虏,要让他们手上沾满同族的鲜血!还有,务必看管好了,本督可不想看到有诈降者夺我兵刃伤我士卒!” 军令一出,惊了周围众人,护蜀军没有杀俘的先例,一旁的两位曲督想要劝阻,却见黄发才已经领着呼隆去执行了。 亦天航安排完俘虏一事,便转身去往齐军兵卒歇息处,只见众士卒皆满脸疲色,各自坐在地上休息,多有互相帮忙止血包扎伤口的。 有士卒见亦天航来了,急忙起身,恭敬地行礼道:“属下见过亦曲督!” 其余齐卒闻声望来,见是亦天航,均起身行礼,齐声说道:“属下见过亦曲督!” 亦天航本只想过来看看这些刚经历过血战的勇士,却不想这底下的兵卒竟如此敬重他了,果然这天下还是强者为尊。 亦天航向众士卒回礼道:“今夜一战,全赖诸位勠力同心、舍命死战!此战,我大齐勇士战亡近两千人,本督实是痛心。诸位当同仇敌忾,承英灵遗志,将贼寇逐出我大齐国境!” 众士卒得亦天航称赞,士气高涨,齐声大喊:“我等誓将犯境之蛮贼斩尽杀绝!” 。。。 亦天航等不来嘉武援军,又不见董校尉人马,只好率部前往荻山山下那处刚立好的营寨,寨中一应物资齐备,正好以此为依托,搜寻山中蛮兵。而战亡士卒的尸身只能留在原处,等嘉武援军收殓。 嘉武城,西城门外。 董肥、钱都尉及五百轻骑一脸茫然,说好的嘉武危急呢?说好的张都尉生死不明呢?说好的城中起火呢? 此时张都尉睡眼惺忪地站在城门楼上,向董肥喊道:“不知董校尉深夜归来有何急事?大齐严令,入夜之后,若无紧急军情,任何人不得打开城门!” 西南风云 八十五 声名大振 董肥与钱都尉率轻骑驰援嘉武,见嘉武无恙,知是被骗了,急忙寻那报讯的齐兵,但哪里还找的到人?!早就跑了。 董肥心急如焚,既然嘉武无事,那由杨都尉统领的三千兵马莫非出事了? 董肥急忙调转马头,来不及搭理城头上的张都尉,便率五百轻骑又往回赶,此时亦天航派向嘉武报讯的轻骑已在半路。 亦天航率千余残兵回到荻山山下的营寨,几个时辰前,这大寨还极为热闹,如今在这月色下,空荡荡的营帐与满身血污的士卒,却显得那么凄凉。 这营寨一如之前,大军开拔前起好的灶、埋下的锅都还在,只是有多少健儿再也回不来了。 亦天航高声喊道:“众军听令。。。埋锅造饭!” 亦天航率部回到营寨时,董肥轻骑已经赶到两军交战之地,途中遇到亦天航派往嘉武报讯的快马,已得知杨都尉身死,资中军在亦天航指挥下反败为胜。 董肥与钱都尉勒马唏嘘,虽是早有了心理准备,但一见这满地血污狼藉,入眼净是残缺尸体,仍是止不住的心颤,从资中带出来的三千精卒,竟在此处折损过半! 一旁的钱都尉见董肥脸色凝重,半晌也不做声,便问道:“大人,看这情形,亦天航已是率军回营了,我等是去往营寨,还是收殓了众将士尸身,等待嘉武来援?” “唉~今夜之事,本将难辞其咎,若无亦曲督力挽狂澜,后果不堪设想,本将已无面目去见亦天航及众弟兄。传令,全军下马戒备,守护我大齐英灵!”董肥一把将手中大刀插进地里,跃下马来,走到杨都尉尸身前,沉默不语。 钱都尉见状,便安排一应事务去了。 亦天航统领那千余士卒休整了数日,却不见董肥及钱都尉前来,除了前日嘉武传来的军令,大军暂且待命之外,再无任何消息。 这清剿山中蛮兵一事又拖不得,亦天航不得已又派遣轻骑去往资中请示将令。而他在夜间遇伏、主将身死的情况下,临危不乱,血战蛮军反败为胜的战绩已经传遍蜀地,在护蜀军中声名鹊起,军中士卒皆知穆子玉麾下又多了一员猛将! 资中城,护蜀将军府。堂中老少端坐,品茶闲聊一般。 穆子玉左手轻抚长须,右手端起茶杯浅尝一口,说道:“董肥老马失蹄,险些酿成大祸,幸好亦天航处变不惊、扭转局势,虽是惨胜,但其意义重大,不仅振奋我全军士气,还粉碎了蛮族的阴谋,此次正好借机提拔他为都尉。” “哈哈,将军慧眼识人,亦兄果然不负所望,真将才也!不瞒将军,亦兄早就是本侯麾下的监察使了,只是南蛮入侵,本侯才割爱,默许他到护蜀军效力。”说这话不是别人,正是洋洋自得的宕渠侯姜白华。 “若说识才重才,侯爷才是,老夫是自愧不如,如侯爷这般肚量,世间少有。”穆子玉没有明说姜白华与亦天航之前的恩怨,但马屁已是拍上了。 姜白华闻言更是得意,又说道:“以本侯之见,将军只提拔他做都尉是不够的,应再加一条,将在外,一应军务可自行定夺,不然亦兄在他人帐下听令,只会处处受制。” 姜白华自从得知亦天航扭转败局、大败蛮兵后,心里就跟爆了朵花似的,这可是自与南蛮开战以来,少有的好消息。 江阳汤廷山大营、嘉武荻山南大营,这两处兵马与蛮军交战这些时日,虽未有败绩,但也未能取胜,如今军中士气消沉,朝廷又频频施压,他与穆子玉早就焦头烂额了。 “好,就依侯爷所说,可不能让这军中陈腐的规矩束缚亦天航的手脚。另外,董肥已向本将提请,想调去荻山南大营将功赎罪,老夫以为,平蛮军将领不足,自立军以来,一直由嘉武军的那几位暂为统领,将少兵多、军令难通,正好让他与钱都尉去军中带兵,侯爷以为如何?”穆子玉回道。 “让他去便是,给邢宗良和亦天航让路,他若在资中军,只会挡着这二人的升迁。”姜白华不以为意地回道,又似是想起一事,便又问道:“青城、唐门、绝刀门人马可曾到达?” “此事老夫已交由邢都尉操办,昨日来报,绝刀门副门主刘卿元及少门主冉云瀚率两百弟子已到资中,青城、唐门弟子也已从各自门派出发。” “绝刀门纵横江湖的轻骑可也来了?” “一并来了,这绝刀门轻骑深谙我军骑兵战法,或已青出于蓝,虽然只有五十人,但绝非一般江湖人可敌,听说去年在德阳城东为救刘卿元、亦天航四人,冉云瀚未经其父许可,私自调用轻骑出战,重创了唐门,唐瑛、唐琼那等高手都因此重伤,唐门弟子死伤数十人。”穆子玉意味深长地说道。 姜白华起身说道:“二十年前冉行舟与刘卿元率绝刀门弟子协助汤廷山守军退敌,死伤弟子近百人,朝廷作为嘉奖,便特许他们保留了这支轻骑,没想到却成了绝刀门的一大杀器。好了,本侯尚有要事,就先告辞了,将军莫要忘了起草任命文书,以本侯揣测,这亦都尉此刻必是急于追剿荻山中的蛮兵,怕是早已等这军令等的焦躁了。” 。。。 穆子玉即已决意提拔亦天航为都尉,便索性将董肥残部千余士卒全交由亦天航统率,全力追剿嘉武境内的蛮军溃兵。而董肥麾下的五百轻骑已被召回资中,董肥及钱都尉已去往荻山南大营平蛮军任职。 亦天航这几日一直在以齐军之法严格操练呼隆等降兵,并许以齐军之战功待遇,为保这五十余人安心为他效命,无后顾之忧,亦天航是弄了不少举措。 呼隆等蛮兵尽皆以黑布遮面隐藏面貌,不得互称本名,均以呼隆为例另起别名,出战时不得言语,所着衣甲均更换为齐军配备。此番举措不可谓不用心良苦,呼隆等人见亦天航真心待他们,也打消了亦天航会过河拆桥的疑虑。 嘉武城西数十里,荻山山下,亦天航大寨。 数骑亮出令牌飞奔而入,直奔中军大帐,帐外连个守卫都没有,这几人大步走进营帐,只见亦天航正翻阅书札,为首的小校行礼道:“下官见过亦大人。” “你等是何人?可是资中来传将令的?”亦天航放下书札,抬头问道。 “大人料事如神,我等奉穆将军之令前来,可否将军中曲督、屯长尽皆召集到此?须众人在场方可宣令。” “嗯?我营中诸人都去操练了,不如一同去校场吧。” “也可,我等听凭大人安排。” 校场,亦天航几人站在点将台上,台下千余士卒阵列整齐,众人皆拭目以待。 那资中来的小校掏出一手札,撕掉火漆,打开念道:“护蜀将军穆子玉将令,兹护蜀军曲督亦天航,自从军以来,颇负辛劳、屡立战功,又临危受命,亲冒矢石、力挽败局,斩蛮首两千,挫败蛮军阴谋。今录其前后功,擢升亦天航为都尉,一应事务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之!原董肥麾下士卒,整编为两曲,由亦天航全权统领,继续清剿嘉武境内蛮兵,望汝等振武扬威,不坠我护蜀威名!” 这小校念完,将手札恭敬地交给亦天航,又从随行士卒手中接过都尉令牌和甲胄,说道:“都尉腰牌和甲胄在此,请大人过目。” 亦天航接过手札,略一看便收入怀中,又吩咐黄发才上前接过腰牌和甲胄,向那小校说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将近午时,各位稍歇片刻,同将士们用过饭再回。” “但凭大人安排。” 。。。 荻山,亦天航率一曲人马已入山小半日,离最近一处蛮兵营地仅剩十余里。据呼隆所说,蛮军自从潜入嘉武后,在荻山建立了三处营地,每处均存有粮草及兵器衣甲等一应物资,溃逃的蛮兵无处可去,必会到这三地躲藏。 拖延了数日才入山围剿,也未必是坏事,溃兵见齐军数日未曾搜山,定会放松警惕,此时偷袭再合适不过。 亦天航此时却是改了主意,既然呼隆等人能降,那这山中的溃败蛮兵也能降,为何不招降纳为己用?穆子玉都说了,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蛮军营地已近在眼前,竟无哨岗,可见这伙溃兵群龙无首,已丧失斗志。 亦天航等人躲在外围林中窥探,将营地内看了个一清二楚,营内大约有百余蛮兵,个个没精打采、慵懒无比,更有醉酒者。 齐军已将营地包围,只待亦天航一声令下冲杀进去。 亦天航叫来呼隆,说道:“本将有意招降,你可有良策?” “回大人,属下愿意一试,只是若不厮杀一番,立个威,恐怕服者甚少。”呼隆回道。 亦天航闻言跟身后一人说道:“阎曲督,传令各屯,令旗一举,便摸进营去,若有降者,不可伤其性命,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属下遵命。”亦天航身后一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领命而去。 董肥麾下仅剩的两个曲督,一个名叫阎淳,此刻跟在亦天航身边,也就是刚才那个青年,另一个名唤单越,被亦天航安排留守大营,这二人均不到三十岁年纪,却已做到曲督一职,也是颇有些本事。 亦天航见各屯均已准备妥当,便下令攻营,齐军士卒从四面八方杀入蛮军营地,呼隆等人更是冲锋在前,营地里的蛮族溃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过多时便结束了战斗,斩杀四十余人,其余尽皆成了俘虏。 战后,亦天航自是要收降俘虏,便安排黄发才与呼隆去做此事,如今这等小事,亦天航已不愿亲为。 不多时,黄发才与呼隆来报,七十余名蛮兵俘虏尽皆降了,这倒出乎亦天航预料,这降的太过痛快,如何能让他放心。 黄发才见亦天航面色不悦,眼珠子一转却是猜到亦天航所虑何事,顿时想到个损招,只见黄发才凑到亦天航身旁,低声说道:“大人可是不放心新降的蛮兵?属下有一计,可解大人之忧。” “哦?说来听听?”亦天航对黄发才还是了解的,大本事没有,歪点子多。 黄发才瞟了眼不远处的呼隆,上前贴耳说道:“攻打下个营地时,大人可让新降蛮兵为先锋,不予兵器,让他们空手上去搏杀,同时令呼隆等人督战,若是怀有二心者,必会当场反叛,呼隆率人在后直接格杀便可。” “嗯。。。可以。。。” 西南风云 八十六 再遇纨绔 亦天航对新降之蛮兵极不放心,幸好黄发才献上良策,不得不说,黄发才此计甚妙,亦天航深以为然,便真依计而行了。 三处蛮兵营地之间相距不算远,仅十数里山路,亦天航率众摸到第二处蛮兵营地,这里竟有两百余溃兵,不过溃兵之状况与之前所遇无异,尽皆垂头丧气,毫无士气可言。 亦天航所部轻而易举将第二处营地拿下,新降蛮兵果有临阵反叛者,被呼隆等人就地格杀二十余人。 击破营地俘获一百余人,愿降者六十余,依亦天航之法,逼降卒手刃同族,以表降齐之决心,有十余人下不去手,却成了他人刀下鬼。 亦天航率部略一休整,便又一鼓作气、趁夜攻下第三处营地,这一战,众蛮族降兵倒是一力向前,哪还管对面是不是同族同袍,亦天航一时没看住,这些降兵竟差点将第三处营地两百余蛮族溃兵杀个干净,不过众降兵此举倒是让亦天航略为放心了,这些人已无回头路可走,必会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这三处蛮军营地,粮草器械存有不少,只是天色已晚,亦天航便决定在此休息一夜,只待明日一早启程返回,顺路收取一应物资。 清剿这山中蛮兵,呼隆功劳不小,亦天航有意收买人心,便带着黄发才及数十士卒去了呼隆处,虽然呼隆等人表现不错,但毕竟是异族降兵,小心驶得万年船。 “呼隆,今日围剿山中溃兵,你与众弟兄当首功,若无你等作引路先锋,本将还不知要寻到何时。”亦天航在言语上毫不吝啬,上来便夸。 “谢大人,呼隆能有今日之微功,全赖大人赏识。”呼隆这个人精,哪敢独占功劳。 “本将也不跟你废话了,有赏,黄发才,论功行赏。”亦天航豪气地说道。 只见亦天航身后两个齐卒将一木箱抬到了众人面前,黄发才上前打开木箱,里面尽是白花花的银子。 黄发才大声喊道:“今日三战大胜,亦都尉个人出资赏赐,众人听好了,呼隆引路有功,赏银十两,其余人等均有赏,以所割右耳来我处领赏,一耳赏银一两。” 这呼隆手底下的蛮兵却是一个个跟木头一般,两眼呆滞,似是不相信刚刚听到的话。 “还等什么?难道要本将亲自将赏银交到你们手里?”亦天航故作不悦,说道。 呼隆登时反应了过来,抱拳便拜:“多谢都尉大人厚赏。” 呼隆转身对众蛮兵说道:“还不谢过大人,赶快领赏?” 众蛮兵这才回过神来,顿时欢呼雀跃,这些人本只想活命,待大战结束回乡,根本没想到真有赏赐,更没想到这赏银会如此丰厚。 齐军虽以割耳记功,但是向来只记功不赏银,今日亦天航可真是大手笔,一耳便赏一两白银,为了收服人心也是豁出去了。 那些刚降的蛮兵满眼羡慕,只恨那夜为何要逃,直接降了多好。 亦天航见新降蛮兵垂头丧脑,便开口道:“呼隆等人比之你等不过早降数日,若是你等死心塌地为本将效命,待遇便与之相同,但若怀有二心,就休怪本将心狠手辣了。从今日起,你等编入呼隆麾下,名为‘讨死军’,本将在此重申一次‘讨死军’的规矩,一人叛逃,一伍斩首,一伍叛逃,全员领死!可都听明白了?!” 亦天航恩威并施,新降蛮兵竟是一扫颓气,眼中闪着精光,这当降兵好像也挺好的。 亦天航又看向呼隆,说道:“以后这些人便归你统领,你的部曲就叫‘讨死军’,取‘向死而生’之意。” 呼隆急忙拜谢:“讨死军?谢都尉大人,我等必不辱没‘讨死’之名!” 亦天航继续说道:“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从今日起,入夜后,讨死军所有兵器上缴,待第二日天亮再找军需领取,黄发才听令,此刻起,你便是本将麾下的军需官。” 黄发才终于等到了,终于升官发财了,这军需官虽与屯长同阶,但职权大啊,欣喜之余,急忙叩谢。 亦天航没搭理黄发才的马屁,跟呼隆说道:“呼隆,本将此举,你可有不满之处?” “大人英明,属下并无任何不满。” “好,那就好,本将就不打扰你等了,本将走后,你便向新降士卒细细说明我齐军之军规军法。” “是,属下领命。” 今夜亦天航是大出血,只赏降卒,岂不寒了齐卒的心,便又与黄发才去赏赐齐兵,几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黄发才肉疼的直叹气,一耳一两,他这一整日,除了跟在亦天航身边便是看守那箱银子,是一耳也没斩下,此刻只给别人发银子,自己却没得一钱,这军需官当的。 数日后,荻山山下,亦天航大营。 亦天航这几日亲自去了趟嘉武,将之前抓获的蛮族俘虏都要了回来,经过筛选编入了讨死军,如今呼隆的讨死军已有两百人,此事也向穆子玉一并汇报了,两百人的军饷可不能他亦天航出。 穆子玉的亲笔手札也到了,亦天航急忙拆阅,只见里面写着:“都尉亦天航不辞辛劳、深入险境,除我大军心腹之患,又缴获甚多军资器械,特赐白银五百两以资鼓励。今齐蛮开战月余,嘉武、江阳大军对峙、难分胜负,而乌陵一带,因有巍峨群山为屏障,蛮军难以翻越,并无我大齐兵马驻扎,今特命亦天航率部去往乌陵一探,与擒王寨冯将军接洽,此行一应事务仍可自行定夺。” 亦天航笑了笑,暗道:“自行定夺?这老将军派我去乌陵定夺啥?” 亦天航又继续翻看:“至于降卒讨死军这等小事,只要不逾制便可,我大齐虽是千人一部设都尉、五千一营设校尉,但都尉可领兵三千,校尉可统兵一万。招降纳叛、扩充兵员,可便宜行事,老夫言尽于此,望你再立战功,扬名天南!” 这穆子玉一开始还说得挺官方的,说到最后竟有些像长辈教训后辈。 亦天航看到最后才发现,信中所说的五百两银票竟极为随意的卷在手札里面,这老头藏钱的手法也真让人哭笑不得。 亦天航得穆子玉军令后,第二日便拔寨起兵,先回嘉武,再去江阳,走小路到江州,再往乌陵,这路途遥远,得二十余日路程,不知穆子玉为何会做此安排。 亦天航率军刚到嘉武西城门,只见一群武林人士正在城门集结,看衣着竟有青城派与唐门的人。 此时亦天航一身甲胄,骑着黑鬃战马,若不细看,谁也不会把此刻的他与那个江湖新秀联系到一起。 亦天航细细打量这些江湖人,唐门是唐瑛、唐琼、唐冠杰及两百余弟子,不见唐依雪的身影,而青城派竟是费迁带队,弟子百余人,其中还有两个熟人,钱世丰和林知书,不知此刻相见,这些人会作何感想。还有百十号人则是江湖各路英豪。 这一群人大约五百余,看这情形便是西南武林前来支援嘉武的所有力量了。 亦天航本不想在此耽搁,却不想那便宜小舅子竟然从这行伍中认出他来了,只见那黑瘦青年一脸狂妄,大喊道:“亦天航~” 这话一出,这江湖人士尽皆扭头望来。 唐瑛、唐琼倒是没什么,这二人纵横江湖二十载,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亦天航身着都尉盔甲,在他们眼里算不了什么。 青城费迁和钱世丰认出了这支军队的主将是亦天航后,脸色是极为难看。 亦天航见唐冠杰认出了他,勒马朗声道:“大军稍停。”又对身旁的阎淳、单越说道:“麻烦两位带领弟兄们少歇片刻,本将去去就来。” “我等领命。”阎淳、单越齐声回道。 亦天航翻身下马,大步走向那群武林人士。 这一众江湖人,有识得亦天航的,皆窃窃私语:“这就是近年在蜀地声名鹊起的亦天航,堪称武林年轻一代的翘楚,没想到竟然做了大齐的都尉。” “虽说是年少英杰,但只二十出头年纪、从军不到半载便做了都尉,怕不是有门子吧?”另一人低声道。 “唉,你不知道,前些日子董校尉中计,以至资中军中了埋伏,亦天航临危不乱、力挽败局,斩蛮兵两千之数,如今在这蜀地军中早已威名远播了。唉,年纪轻轻便武功不俗,又统兵有方、腹有韬略,堪称人中之杰啊!” “唉,我等与之相比,实乃萤虫比之日月,唉~” 唐冠杰听见周围的议论声,颇为得意,趾高气昂地说道:“人中龙凤又如何?还不照样对我姐死心塌地、言听计从?见了我还不得客客气气的?” “呦,我等见过唐少门主。” “哼~” 亦天航离人群数步远便停了脚步,青城派林知书与众弟子多有上前叙旧的,那费迁与钱世丰立在原地阴着脸不作声。 唐冠杰大咧咧走到亦天航近前,对一众青城弟子说道:“你等说完了没,这人可是本少爷招呼过来的!” 青城众弟子见是唐冠杰这恶少,都一脸嫌弃,众人向亦天航一抱拳便退回人群里去了。 “你姐有事?”亦天航不用猜也知道,若不是唐依雪,唐冠杰不可能主动找他。 “嘿嘿,‘准姐夫’果然厉害,不错,是我姐拜托我的,若是寻着你,就将此物给你。本少爷以为遇不到你,就随口应了她,谁知道还真遇见了。”唐冠杰一脸坏笑地说道。 只见这唐冠杰说完,就开始脱衣,光天化日的,唐冠杰竟然当众宽衣解带,唐瑛、唐琼等人已是呆若木鸡,这大侄子这是折腾啥呢? 江湖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便都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这唐门少主大出洋相,可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唐冠杰脱掉外衣,又脱下里面的贴身软甲,不情不愿地递给亦天航,仰头挑衅地说道:“本少爷出门时忘了穿金丝软甲,就是从你手里救我一命的那宝贝,所以我姐送你的这软甲,本少爷就先穿上了,喏。” 亦天航是彻底被眼前这二愣子给整懵了,这软甲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旁人不明原由,还以为他与唐冠杰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不接,便辜负了唐依雪的一片心意。 西南风云 八十七 杀人闯山 嘉武城外,唐冠杰当众脱下软甲递与亦天航,见亦天航愣在当场,犹犹豫豫的,脸上便有些不悦,说道:“呦?你是嫌弃我姐,还是嫌弃这软甲,这软甲虽比不上本少爷的金丝甲,但总比你身上那件强太多了,你那件破甲连我唐门的飞针都挡不住。” 这唐冠杰真不愧江湖上有名的纨绔恶少,他愣是没想到亦天航是嫌弃他。 唐瑛、唐琼是知道自己这大侄子啥德性的,此刻恍然大悟,为何他前些日子出门时,鬼鬼祟祟、嘴里念念叨叨的。 “你麻溜的,要不要,我姐还有话让我转达。”唐冠杰有些不耐烦了。 亦天航伸手接过软甲,问道:“依雪可是让你表达谢意?关于你四叔的事?” “哼,又被你猜着了,怎么听你说依雪这俩字如此别扭。好了本少爷懒得跟你废话,东西带到,话已转达,你该干啥干啥去吧。”唐冠杰一边说着,一边穿衣。 “这软甲我收下了,告诉你姐,我非常喜欢。嗯,对了,你无软甲防身,一旦去了战场,你姐会放心吗?”亦天航可不想这恶少再有个三长两短,影响他与唐依雪的情分。 “关你屁事,本少爷福泽深厚,命大!”唐冠杰傲气地回道,但那眼神却时不时地瞄向那软甲。 “我有甲胄在身,这软甲,就权且借给你防身用了,你可愿要?”亦天航又问道。 “哟?还有这等好事,你可别反悔,小爷可不跟你客气,这可是我父亲送给我姐的,名叫‘玄武甲’,就是你那流光剑都未必斩得开。” “听你这意思,这软甲比你那金丝甲要更强一些?” “那可不,呸,不如我的金丝甲。”唐冠杰一时大意,竟说漏了嘴,后悔不迭。 “好了,我说借你就借你,待大战结束,你再还我。”亦天航说道。 唐冠杰一听此话,一把便将玄武甲拿了回去,生怕亦天航反悔似的。 亦天航不想在此继续耽搁,说道:“战场危机四伏,刀剑无眼,活着回来,不要让你姐伤心。。。我走了。” 唐冠杰愣了一下,嘴角莫名地抽动,片刻又恢复正常,说道:“两年前,你可是招招下死手,欲杀我而后快。” 亦天航闻声停步,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在古墓,我承认是我行事过于狠辣。” 亦天航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冠杰站在原地发愣,正在穿衣服的手一动不动,这唐冠杰虽然自幼娇生惯养,但极少有人发自肺腑地关心他,亦天航方才的嘱托,如同九天神雷般劈了唐冠杰个外焦里嫩。 亦天航骑上战马,朝着武林群雄一抱拳,朗声道:“国难当头,诸位英雄不惧生死来援,愿吾等庆功宴时把酒言欢!” 这江湖众人没想到亦天航临走时会与他们告辞,略愣了片刻,众人齐声回道:“借亦都尉吉言,我等必会再见,祝亦都尉旗开得胜!” 亦天航率部在嘉武补充粮草等一应物资,休整了一日,便继续往乌陵方向进军了。经过八九日的行军,抵达江阳城,据守城都尉说,绝刀门与青城派人马已于数日前去往汤廷山大营,绝刀门是副门主刘卿元与少门主冉云瀚带队,共两百人,青城派是上官律与廖玉衡,百余人,另有江湖人士一两百人。 亦天航暗道:“必是绝刀门与唐门交恶,两派才被分开行事,只是没想到青城的人竟被分了两处。” 虽与上官律等旧识擦肩而过,不过却有熟人寻来,易行镖行张岱闻声而到。 张岱是来送钱的,硬塞了亦天航五百两银票,说是变卖蛮军兵器铠甲所得,五百两银子权当慰劳将士了。 半个月后,乌陵城西北三十余里官道,千余人马浩浩荡荡、迤逦而行,这些人青衣褐甲,宛如一条长龙蜿蜒。 这彪人马正是亦天航及其部曲,此行目的,擒王寨。 擒王寨自南齐立国时便存在了,据说是前朝遗民聚集而成,坐落在乌陵城西南数十里、枢阳山东麓山脉中。 阎淳与单越跟在亦天航身后,二人对视一眼,阎淳开口问道:“都尉,我部是入城歇息,还是城外扎营?这乌陵不比江阳与嘉武,并无兵马驻扎,只有城防营的五百郡兵。” “阎曲督的意思是城中无多余营地?”亦天航问道。 “乌陵久不驻兵,恐怕城内已无空闲场地供我等驻扎。” “为何乌陵不驻军?” “因为老齐王的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这个,属下就直说了,我大齐立国时,乌陵便有前周兵马据守,也就是当年安西勤王军的溃兵。当时老齐王以前周忠臣自居,不想与其交战,而这勤王军又不愿降齐,于是齐王便与之约定,乌陵城由大齐治理,供给勤王军粮草军资等一应用度,齐军不入乌陵,勤王军撤到城外驻扎,并负责乌陵境内防务,大齐与勤王军永为盟友,因此这乌陵城中只有郡兵。” “安西勤王军,溃兵?可是如今的擒王寨?”亦天航又问道。 “不错,这撤出去的勤王军溃卒便在南部山里建了勤王寨,之后被误传为擒王寨。”阎淳回道。 “原来如此,不想竟是前周的忠臣。。。”亦天航低声念叨。 “四十年前是,如今未必,当年的勤王军旧人大部分已经身故,擒王寨为了保持实力,便一直招纳新卒,多有顽劣少年、泼皮无赖投奔,如今的勤王寨只是大齐豢养的一只看门犬罢了。”阎淳似是对那擒王寨颇为不屑。 “阎曲督怎会对此事如此了解?” “实不相瞒,属下的祖父便是安西军的败兵。” “哦?令祖父虽是败兵,但当年北上者皆为忠勇之士!”亦天航看向阎淳,一脸敬佩地说道,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多谢都尉赞赏。”阎淳抱拳回礼。 “好了,传令全军,城外十里扎营,另派人跟城防营和府衙知会一声,莫要造成误会。明日再去擒王寨一探。” 枢阳山东部山脉,十余骑驰骋在山间林路上,这一行人,皆一身劲装、刀剑傍身。 黄发才、阎淳及十名军中好手跟随亦天航、这个护蜀军最为年轻的都尉,去往威名在外的擒王寨。 众人行不多时,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哨卡,有三五个黄衣士卒,旁边插着一面旗,旗上五个大字,大周安西军。 这放哨的擒王寨士卒早已看到亦天航等人,隔着十几步远便示意众人下马。 阎淳一马当先,奔到哨卡前大喊道:“我等是大齐护蜀军穆将军麾下,此乃亦都尉,今日特来拜会冯将军。” “护蜀军?可有凭证?” “此乃腰牌。” “如今蛮军大举入侵,你等要去大寨,只一块腰牌可不够!” “那麻烦兄弟回大寨通禀一声,告知冯将军,护蜀军亦都尉来访。” “哼,你当兄弟几个是跑腿的?” “你~?!若是耽误了军机大事,就不怕冯将军责罚?!” “哦?哈哈,还真让你说着了,哥几个是姜校尉的人,怎会怕那姓冯的老匹夫!” 阎淳在亦天航跟前丢了脸面,心想竟连个哨卡也过不去,脸色已是颇为难看。 亦天航见状,驱马上前,说道:“阎曲督何必跟这几个兵匪废话,我等来此可不是跟他们斗气的。” “属下办事不力。” “跟你没关系,是这擒王寨的问题,我大齐都尉腰牌竟然连个哨卡也过不去,看来这勤王军有必要整治整治了!” “都尉慎言,就是穆将军对此处也是谨慎对待。” “好了,本将自有分寸。” 亦天航说完便纵马奔到那哨卡处,吓得几个擒王寨士卒以为他要硬闯,都亮出了兵器。 为首的擒王寨头目叫嚣道:“你是何人,活得不耐烦了!竟敢闯卡?!怕是不知我擒王寨威名!” 亦天航勒马说道:“我乃护蜀军都尉亦天航,今日奉穆子玉将军将令,特来拜会冯将军,烦请各位放行!” “哼!又一个来说废话的,一个小小的都尉而已,就是穆子玉来了,也得按老子的规矩办,想过去容易,让我等去通禀也可,总不能让我弟兄几个白忙活!”这头目竟是故意刁难、索要财货。 “本将向来不吝啬钱财,不过尔等这种宵小之徒,本将是不会给一个子儿的!大齐境内,尔等私设哨卡,拦截我齐军兵将勒索钱财,按律当斩!” 亦天航说罢,不等那头目回话,拔出背后欺霜宝刀,众人只见寒光一闪,那头目已被亦天航一刀劈为两半。 阎淳、黄发才暗道大事不好,这亦都尉还没见着冯将军便杀了他寨里的人,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了。 哨卡其余几个擒王寨士卒见头目被斩,皆心惊胆战、腿脚发软,有胆大者战战兢兢地说道:“你竟敢杀我擒王寨兵卒,够胆的就在此地别走!” “好,你快去报信。”亦天航收刀入鞘,不以为然地回道。 这几个擒王寨兵卒屁滚尿流的往山上跑了,亦天航回身对阎淳、黄发才说道:“上山!” 阎淳与黄发才面面相觑,见亦天航已驱马上山,便也急忙跟了上去。 亦天航并未着急赶路,只是一路尾随着那几个兵卒,沿途经过多处哨卡,守卡的擒王寨士卒见自家弟兄在前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十余骑,也不知是何情况。 亦天航又出示了护蜀军腰牌,这之后的哨卡无一人阻拦,亦天航等人直接到达擒王寨寨门。 西南风云 八十八 先锋恶犬 四丈高的石墙映入眼帘,这擒王寨依山势而建,整个大寨如同楔子一般嵌在山中。 亦天航在寨外勒马而停,只见那石砌寨墙竟还修有箭楼、敌台,墙垛后隐约有多处弩车,又有兵卒往来巡逻,寨门外又三重鹿角,百步范围内的树木灌丛尽被砍伐干净,可谓是视野开阔、易守难攻。 亦天航目视大寨说道:“山关雄踞,强弩利刃,纵使数倍兵力强攻,也得铩羽而归。” 身后阎淳上前说道:“大人所说不错,当年老齐王也没想到,勤王军竟会到这山上险要安营扎寨。” 亦天航摇了摇头:“虽是地势险峻,但若封山断水、大火烧山,则此地不攻自破。” “呃。。。”阎淳闻言一时语塞,暗道亦都尉这是想灭了擒王寨? 亦天航又看向寨门两侧,那石墙上挂着两幅竖旗,左边写着“愿得隶卒万万千”,右边写着“扫平伪周谋逆臣”,寨门上方又几个大字横刻,“大周安西军”,下面第二行又三个大字,“勤王寨”。 亦天航正打量着这险要之地,却听得寨内人马涌动之声。 寨门大开,数百身着前周军服的士卒列队而出,先头几队兵卒搬开鹿角,一员战将纵马出寨。 来将约二十五六年纪,浓眉大眼、腰细膀圆,着一身黑甲,手握一柄银枪,胯下黄骠战马,煞是威风! 这人率部出寨,一眼便瞅见了寨外不远处的亦天航等人,挺枪跃马便到亦天航近前,长枪一指,面色冰冷地问道:“可是你杀了哨卡的士卒?!” “不错。”亦天航拦住身后众人,回道。 “你可知此地是何处?!” “擒王寨。” “即知我勤王寨威名,那你就是死有余辜了!”这冷面青年说罢便一枪刺来。 亦天航早有防备,抽出欺霜宝刀,一刀挡开了刺来的长枪。 “嗯?”冷脸青年抽抢看了看枪尖上的刀痕,说道:“你手中兵器不是凡品!你是何人?!” 亦天航收刀入鞘,说道:“呵呵,那几个兵匪没有跟你说实话?本将乃是大齐护蜀军都尉亦天航,奉穆子玉将军之命,率军前来乌陵查探蛮军踪迹,今日特来拜会冯将军。” “哼!口说无凭!即便你是南齐都尉,为何无故杀我士卒?!” “方才上山,那几个兵匪竟敢拦截我等索要钱财,为首那人便被亦某一刀砍了!此乃本将腰牌。” “哦?你真是风云榜山字上等的亦天航?!号称武林年轻一代翘楚?!” “不错,正是在下,不过要更正一点,是人称,不是亦某自称,在下还没那么厚的脸皮。” “我勤王寨叛徒王宣风是你杀的?” “王宣风?确是死在我剑下。” “好!本将是安西军都尉姜广隶,方才哨卡兵卒禀报,有贼子杀人闯山,不想却是亦都尉,真是天助我也,本将早就想与亦都尉切磋切磋,今日得遇,幸甚幸甚!”冷面青年自报家门,嘴上虽说着幸甚幸甚,但那表情仍旧跟之前一样,似是亦天航欠他银子一般。 亦天航刚要答话,身后阎淳靠上前来,低声说道:“大人小心,此人以勇武。。。悍不畏死闻名西南。” 姜广隶与亦天航等人相距不过两三步,听得一清二楚,冷哼了一声,说道:“本将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你即是因军务前来,便跟我入寨去见冯将军,这杀人闯卡之事,你自己去向将军解释,待处理完军务,我再寻你比试!” 姜广隶解散了部曲,便引着亦天航等人进了大寨,这大寨布局颇有章法,完全就是一座守备森严的城塞! 众人一路无言,穿过多处营地终于抵达冯遵将军所在的中军大营,说是大营,却是房屋林立,一眼望去,只见依地势、山体遍布石屋、窑洞,数量极多、规模宏大,细细一看,这寨内竟有为数不少的平民百姓,想必是勤王寨将士的家眷。 众人进了一座小院,院内外均有甲士守卫,此地应是冯将军的将军府了。 亦天航等人刚进院子,却听得里面争吵之声,不多时,一人满脸气愤、甩袖而出,恰遇亦天航这一行人,只见姜广隶向那人行礼道:“广隶拜见义父大人。” “嗯,哼~那老匹夫!” “义父可是又与冯将军因那事争吵?” “隶儿少问,此事为父自有主意。”这人五十余岁,两鬓斑白、面色红润,个虽不高,但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亦天航略一打量,心想此人被姜广隶称为义父,应是这擒王寨的二把手姜校尉了。 姜校尉也注意到了亦天航等人,开口问道:“隶儿,这些是何人?到此作甚?” “回义父,这位是护蜀军的亦都尉,其余人等乃是他的部下,今日是来拜会冯将军的。” “哦?”姜校尉略一愣,向亦天航等人拱手道:“老夫安西军校尉姜玄北,不知贵客到此,失礼失礼,还请入内,老夫尚有军务,就不奉陪了。” 亦天航急忙回礼:“校尉军务缠身,我等不敢叨扰。” 姜玄北径自出了院,姜广隶回头看了看,暗自叹了口气,便引着亦天航等人继续往里走去。 此时这冯遵将军也在气头上,正于堂屋端坐,一脸愁闷,听得屋外脚步声,抬头便向门外望去,见是姜广隶引着十几人进院,知是贵客到来,便强起笑容,起身迎道:“亦都尉远道而来,一路劳苦,老夫有失远迎。” 这冯遵能掌控擒王寨上万人马,与南齐斡旋这些年都相安无事,绝对是有些能耐的,只这遍布的眼线和收放自如的喜怒便是常人不可及。 姜广隶将人带到便告退了。 亦天航看着眼前这身形高大、略为肥胖的老者,回礼道:“将军客气,我等冒昧前来,叨扰了。” 亦天航心想这必是穆子玉早已飞鸽传书,不然这冯遵怎会猜到他们的身份。 “哈哈,亦都尉果然是青年英杰,一表人才!穆子玉慧眼识人。来,诸位请坐。”冯遵倒是客气的很。 “谢将军夸奖,末将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想必将军已经知晓。” “不错,穆子玉早已传书给我,其中缘由老夫清楚的很。今日老夫便将我勤王寨一带防务和地势险要细细讲与都尉听。” “有劳冯将军了。”亦天航客气道,又对阎淳、黄发才等人说道:“你等去屋外候着。” 冯遵赞许地看了看亦天航,继续说道:“老夫这大寨,想必亦都尉一路走来已经粗略看过了,整个寨子依山而建,守备森严,仅有一条上山路,周边尽是悬崖峭壁,这蛮军若要从此地入蜀,除了从西南断崖攀上山来攻我大寨,便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这山后峭壁上的栈道,稍一不慎,便是万丈悬崖,就算蛮军敢走这条道,之后要去往乌陵,也必须绕到东侧从山下经过,这一切都在我勤王寨掌控之下。” “如将军所说,这乌陵岂不万无一失?” “确是如此,西南方向的断崖虽说曾有人爬上来过,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老夫早已在那断崖之上驻兵巡防。至于山后峭壁上的险道更是难行,那栈道年久失修,根本无法保证大军通过。亦都尉率军远道而来,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多谢将军指点,只是末将兵马已到乌陵,若是不搜寻一番,却有些辜负将士们一路辛劳,就算寻着些流寇也好,还望将军莫要介怀。” “无妨,虽然齐王与我勤王寨有约,齐军不得入乌陵,但如今边疆局势不稳,亦都尉此举,老夫理解。” “多谢将军。” 亦天航与冯遵又稍谈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杀了哨卡一个勒索钱财的士卒等等,没多久便告辞离开了。 亦天航一行人由两名擒王寨士卒引着出寨,这刚出将军府没多远,阎淳便靠近亦天航低声说道:“这勤王寨一如之前,虽是防守严密、森严壁垒,但军民混住,早晚必出事。” 亦天航没想到阎淳竟会主动跟他说这事,回道:“哦?方才确实看见不少平民,但充其量只有一两千人,应该不会影响到大寨防务吧?” “都尉有所不知,这勤王寨兵卒上万,家眷更是不少,得有五六万人,冯遵中军大营的这只是一小部分,大营身后的山林里才是家眷所在。” “若是如此,确实是个大问题。哦,差点忘了,你似是对姜广隶颇为了解,可说来听听?”亦天航这会儿又想起了那个冷面青年。 阎淳闻言愣了愣,回道:“属下对这人也只是略有耳闻,不算了解,这姜广隶在蜀地军中颇为有名,七八年前曾率领勤王寨数百人马助防江阳,当时他仅十六七岁,但作战极为勇猛,每逢战阵必一马当先,手中一杆长枪所向披靡,常以少击多,犯境的蛮军被他杀得闻风丧胆,江阳境内的数千流寇也是被他所灭。” “哦?以少击多,跟本将倒有些相似。”亦天航起了兴趣。 阎淳偷瞟了眼亦天航,撇了撇嘴,应是觉得自家这亦都尉脸皮也太厚了,你一军中新秀竟跟人家成名已久的猛将相比。 阎淳继续说道:“兵法言‘穷寇莫追’,而这姜广隶每逢厮杀,必死咬着敌军溃兵不放,不杀干净绝不回营,从未见他捉过俘虏,因此人称‘先锋恶犬’,确是难得的猛将。听闻几年前,此人曾游历江湖,与青城派廖玉衡结识,二人比武较量,他略胜一筹。” “嗯,不错,武功确实不俗,方才在寨外一交手,本将便知了。” 亦天航等人边说边走,方才入寨,战马均拴在寨门处,众人只能走回去。 亦天航正要再打听一下姜广隶的身世,却听得身后马蹄疾响,一低沉冰冷的声音传来:“亦都尉留步!” 亦天航早就料到走不那么痛快,转身说道:“在下军务已了,姜都尉莫非想要盛情留客?” “哼,方才引你入寨时便说了,你我比试一番。”姜广隶一手勒住马缰,一手持枪说道。 “好,本将也想领教领教先锋恶犬的威名。”亦天航倒是出奇的痛快。 “好,随我来。” “等等,本将有条件。” “婆婆妈妈的,说。” “若是在下胜了,姜都尉就权当欠我一个人情,待我有事相托时不得推辞,都尉也请放心,亦某不会让你做有违人伦道义的事。”亦天航刚刚就在盘算,如何往擒王寨里插一脚,想来想去便琢磨到姜广隶身上了。 姜广隶似是根本没把亦天航说的话当回事,不假思索地说道:“哼,好说,就算是有违道义,本都尉也应了,只要你跟我一战便可,但是如果姜某胜了,你待如何?” 姜广隶这话一出,把亦天航晃了一下,亦天航心想:“这人是愣啊,还是本就是个恶人,有违道义的事都可做。” 亦天航回道:“若是姜都尉胜了,亦某也帮你做件事如何?” “好,随我去校场!” 姜广隶说罢又对引路士卒说道:“本将先行,你二人领他们去校场。” 。。。 西南风云 八十九 恶犬低头 勤王寨校场,也是大寨内唯一一处比较地势较为平整的地方,可容纳三千人操练,此时已站满了围观的兵将。 姜广隶正在场地中央挥舞着长枪热身,看来这恶犬对此战颇为重视。 姜玄北听闻此事,已到校场观战,就是那冯将军此刻也在路上了,众人早就听闻护蜀军出了个猛人亦天航,今日机会难得,有幸观看护蜀军与勤王寨两位风云人物的较量,岂能错过? 亦天航进入校场,勤王寨士卒议论纷纷。 “这亦都尉竟比姜都尉还年轻,该不会是个样子货吧?” “说什么呢,别让他听见,哨卡的老韩因为言语不敬,被他一刀砍成两截了,周围的弟兄都没反应过来,老韩就没了。” “啊?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可不是吗,与咱姜都尉有的一比。” 姜广隶见亦天航入场,摘掉头盔,收枪说道:“今日本都尉当值,不便卸甲,还望亦都尉多担待!” “姜都尉客气,都尉身着铁甲比试,多些负担,倒是亦某沾了便宜。” 二人也不多废话,直接动手,只见姜广隶挺抢疾奔杀向亦天航,那银枪如同蛟龙出海,直刺亦天航心口,亦天航往右急闪躲了过去,那长枪改刺为扫,紧跟亦天航。 亦天航右手拔出冷月欺霜格挡,只听得两件兵器交锋的铮锵声,银光与寒光交错。 亦天航趁势上前,一刀砍向姜广隶左肩,姜广隶急忙抽枪回撤,却是仅退了半步又踏前一步,竟单手握住枪杆中央迅速出枪,以枪尖顶上了欺霜刀的刀锋,二人一触即分,各自回到原地。 围观众人直看呆了。 半晌,只听黄发才大喊一声好,吓得不远处的冯遵将军肥躯一振,众人闻声也回过神来,大声喝彩。 冯遵扭头跟姜玄北说道:“这数年来,广隶在同辈中难寻敌手,今日遇上亦天航,可谓是旗鼓相当啊。” “嗯,没想到江湖传言却是真的,武林年轻一代翘楚,名不虚传!”姜玄北语气平和地回道。 这二人不久前才争吵了一番,此时却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二人言语间,场中姜广隶、亦天航又过了数招,亦天航的看家本领可不是六冲刀法,如今以混元功和六冲刀法对敌,略感吃力,但这众目睽睽,又不能使天势四象剑,一时间却是让姜广隶占了上风。 姜广隶也想到了这一点,亦天航明明以剑法闻名江湖,如今却以刀对战,这刀法虽然精妙,但以亦天航的功力,绝不可能是靠这刀法位列风云榜山字上等、力压廖玉衡一筹。 姜广隶一边舞枪一边说道:“亦都尉莫非看不起我?” 亦天航正专心寻找姜广隶的破绽,没想到对方竟在此时分心说话,便回道:“姜都尉何有此言?” “你以剑法成名,今日却以刀与我比试,这刀法虽属上乘,但绝不是你最高深的功夫!你如此不是小看于我,又是如何?” “姜都尉莫要多想,在下剑法刀法都略懂一些,当年使剑,也只是因手里有剑而已。” “哼,在下已出言相告,亦都尉若是因轻敌败了,可别怪姜某人占你便宜!姜某对敌向来全力以赴!” “多谢姜都尉提醒。。。愿得隶卒万万千。。。广隶,看来姜校尉对阁下倒是器重的很。”亦天航此时竟想起了寨墙上那两幅竖旗。 姜广隶不再言语,心中愤恨亦天航轻视于他,手中枪法舞的更加凌冽霸道,招招竟透出了杀意。 亦天航倍感压力,这勤王寨虽说未必有人识的天势四象剑,但冒不得险,如今以六冲刀法是难以取胜,姜广隶的枪法凌厉霸道,刚才二人仅仅是试招,觉不出什么来,此时姜广隶全力杀来,亦天航已有些抵挡不住。 姜广隶的枪法浑然天成、自成一派,虽是姜玄北教他习武,但他天赋极高,自江阳助阵归来,便离开勤王寨行走江湖,历时五年遍访名师,糅合了各家之所长,如今他所使的枪法早就不是姜玄北最初传授于他的了,而是他自创的回龙十三枪。 亦天航与姜广隶又斗了十余招,仍是处于下风,观战的阎淳和黄发才那可是久经战阵之人,早已看出姜广隶招招要害,明显是想取亦天航性命,二人心中是极为担心着急。 冯遵与姜玄北也已发觉,姜广隶似是突然改了打法,要与亦天航决生死,二人想要阻止但又不便插手,谁都知道“恶犬”的性子。 亦天航一刀荡开姜广隶刺来的长枪,连退数步,将欺霜宝刀归鞘,拔出了流光剑。 姜广隶见亦天航终于拔剑,也不逼迫,只收枪调息,方才全力厮杀,又着一身札甲,稍有些疲累。 亦天航手握宝剑,说道:“此剑锋利,切金断玉、无往不克!姜都尉小心了!” 亦天航说罢便以混元功催运六合剑法向姜广隶攻去,众人只见那剑身似有暗光涌动,又是一把神兵,方才那把宝刀寒霜胜雪也就罢了,这又来了个流光飞溅。 流光剑的事,江湖知者不多,知晓这神兵在亦天航手里的,不是亦天航的至交好友便是不屑于兵器的前辈高人,也只有天剑门一直对这剑念念不忘,天剑门更不可能到处宣扬自家宝物的下落,不然再引来旁人觊觎,被人夺来夺去,到时还上哪找去。 姜广隶举枪相迎,他自忖自己驰骋沙场的回龙十三枪必胜亦天航。 一枪虚晃,姜广隶躲开亦天航刺来的长剑,后撤一步疾刺亦天航面门,借枪之所长攻亦天航剑之所短。 亦天航岂会让他如愿,闪身躲过,二人对招拆招,又是十余招。 姜广隶的枪法旨在战场杀敌,并无花哨,招招取人要害,而亦天航的六合剑法由肖子卿所创,受门派武学影响,多些繁琐招式,完全是两种意境的功夫。 本来亦天航想以流光剑之锋利斩断姜广隶的长枪,但对方似是早有提防,不以兵器硬碰硬,亦天航颇为无奈,只得勉力支撑,这六合剑法也破不了姜广隶的枪法。 “亦都尉刀剑皆练,天赋确是常人难及,不过阁下这武功虽是此时高人一等,但若经年累月一心两用、不得专精,成就却未必再如现在。”姜广隶开口说道。 “多谢姜都尉提醒,不过在下已有办法。”亦天航没想到这姜广隶会好意提醒他。 “哼~古往今来,精通多种兵器者可谓是凤毛麟角,就是如今的三绝门攀云道人,也只是打着三绝的幌子,其实他最得意的还是拳掌功夫,飞爪与双钩不过是拳掌之延伸而已。”姜广隶见亦天航不听好言,没来由的来气了。 “哦?原来如此。。。拳掌之延伸。。。”亦天航被姜广隶这几个字瞬间点醒,左手挽了个剑花,连退数步,右手拔出欺霜刀,也不管姜广隶了,径自闭目沉思。 亦天航此举倒是让姜广隶不知该如何是好,继续动手吧,对面那傻子在闭目养神,就这么干站着吧,又觉得太尴尬,正左右为难间,只听亦天航说道:“多谢姜兄解惑,请接我刀剑合璧。” 亦天航当然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悟出六合六冲刀剑合璧,而是姜广隶那句“拳掌之延伸”,让亦天航突发奇想,以刀剑代替拳掌使出混元掌招式。 混元掌可是上清派唯一一门拳掌功夫,与混元功相辅相成,此时以刀剑使出几招拳法对敌,在场诸人就是有上清派弟子,也未必能识得。 亦天航以刀剑使出混元掌招式,又是混元功催动,那流光剑与欺霜刀顿时真气涌动,本该汇聚在掌心的内劲,都散到了刀身剑刃上。 姜广隶抵挡了数招,心惊道:“这人年纪轻轻功力便如此深厚,竟可内力外发形成剑气,虽然尚不能隔空伤人,但在同辈高手中实属少见,莫非方才他是有意相让?” 姜广隶心中乍起波澜、吃惊不已,他哪里知道那外发的真气是混元掌独到的运气法门所致。 二人又拼斗了五六招,姜广隶却是越发的惊疑:“这刀剑合璧虽说不多见,但亦天航这行招走招明显生疏,难道是刚刚被我点透?在这现学现卖?” 亦天航这般做法实在是过于冒险,这掌法由兵器使出来,能一样吗?就算要将混元掌改为剑招刀招,那也得上官律、凌毅君那等人物静下心来,潜心揣摩、反复习练,还不知要耗费几年几月。 亦天航此时也察觉到了,虽然此举可行,但需仔细斟酌、长期研磨,难度不亚于六合六冲刀剑合璧,并非他这心血来潮就能成的。 不过以刀剑使出混元掌法,这姜广隶却是落了下风,姜广隶的回龙十三枪招式已老,又心绪受扰,而亦天航的刀剑双持刚刚登场,虽然使出来不那么连贯,跟跳大神似的。。。 姜广隶不信这胡乱想出来的功夫能有多高明,收拢心神,挺枪便刺。 亦天航左手抬剑迎上,剑锋直逼枪尖,姜广隶见状收枪变招,却恰好着了亦天航的道,只见亦天航右手举刀顺势刺向姜广隶,姜广隶躲闪不及,竟被一刀刺中左肩。 亦天航嘴角微扬,及时收刀,并未破甲伤人,那札甲虽是铁制,未必能挡得住“冷月欺霜”。 姜广隶又岂肯轻易认输?略一调息,便又舞枪而上。 如此,二人又拼了十数招,每次都是长枪被阻,姜广隶变招的空,亦天航另一把兵器便趁机刺了过去,打的姜广隶是束手无策,不过亦天航也只能防守,此时姜广隶已摸清了他的路数,若是主动进攻则破绽百出,极易被姜广隶一枪制住。 “本将认输。”姜广隶收枪后退,突然说道。 围观众人愕然,这还没到那地步啊?虽然这姜都尉伤不了亦都尉,但那亦都尉也拿姜都尉没法啊?怎就轻易认输了? 姜广隶向亦天航一拱手,提枪便走,亦天航也不客气,一回礼也下了场。 二人比试结束,擒王寨兵将尽皆不服,见亦天航走来,多有嘘声。 黄发才不乐意了,大喊道:“嘘啥嘘,你家姜都尉技不如人,自己认输,关我们亦都尉何事,谁不服就上场去比划比划,没大没小的!” 亦天航懒得跟兵卒计较,喊上阎淳、黄发才等人,与冯遵、姜玄北告了辞,便下山去了。 西南风云 九十 校武 勤王寨山下,亦天航等人策马慢行,阎淳靠上前来问道:“大人,这姜广隶虽说已落下风,但还没到落败的地步,他为何却主动认输了。” “落败?他那哪是落败,再斗下去,该认输的就是我了,虽说本将胜他一招,但可没信心赢他,他的武功明显高我一筹。”亦天航此时也纳闷,按说,以姜广隶的性子不可能轻易服软。 勤王寨,校尉府。 姜玄北喝了口茶,说道:“隶儿与亦天航一战,可有何想法?” 姜玄北本想问姜广隶为何主动认输,却又不想让他脸面上难堪,便换了个问法。 “回义父,亦天航的确是名不虚传。”姜广隶似是不想多说。 姜玄北故作不解,继续问道:“如何说?” 姜广隶略一犹豫,说道:“孩儿与之比试,本是信心十足,直到他临场参悟刀剑合璧。虽然其刀剑齐出多有纰漏,但内力深厚,兵刃之上竟有真气包裹,如此年纪便有这般功力和悟性,同辈高手中实属罕见。孩儿与其久斗不能取胜,又差他一招被刺中左肩,索性便认输了。” 姜广隶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就这一点倒也算条好汉,只是他哪知道那外发的真气是混元掌运气法门所致。 “兵刃有剑气包裹?当真?”姜玄北听闻此言,一脸动容。 “孩儿不敢胡说,那确是内力外发形成的剑气,虽然尚不能以气隔空伤人,但绝对错不了,孩儿的银枪与他的刀剑交锋时,明显感觉到其兵器上附着的真气,有数次竟将银枪震开!”姜广隶如实回道。 “内力外显形成气劲,只有风云榜天字地字的那些人物才有这能耐,这亦天航果真是天纵奇才、青年俊杰啊!”姜玄北感慨道。 亦天航是绝对想不到,他是因为混元掌真气外发唬住了姜广隶,才赢了这场比试,不然以恶犬之名,必斗个天昏地暗。 数日后,乌陵城西十里,亦天航大寨,中军营帐。 “禀都尉,经过这几日的搜寻,乌陵境内竟无一个贼寇。” 阎淳、单越立在帐中,近几日这二人一直率军寻找流寇踪迹,竟是一个也没有。 亦天航于帐内端坐,正在仔细研究乌陵郡的舆图,头也没抬地说道:“本将早就料到了,以姜广隶的脾性,怎会容忍卧榻之侧有賊匪横行。好了,你二人也不必忧心,本将自会为众弟兄寻个立功的机会,在此期间,你等好好练兵,对了,呼隆的讨死军操练的如何了?” 阎淳上前回道:“蛮人骄横,虽然尽皆惧怕都尉,但却不怕我等,时有蛮兵不服管教,那呼隆虽然有意节制其部下,但好像也不能服众。” “嗯,此事本将知晓了,我军之战阵军纪、对敌阵法,讨死军表现如何?” “尚可。”单越回道。 “嗯,三日后全军校武!蛮子不服?那本将就用我大齐精卒打服他们!” “属下得令!必不让都尉失望!” 。。。 三日后,亦天航大营校场。 全营校武已经开始,按齐军规矩,先以曲为作战单位对战,再以屯,再以伍,最后是个人比试。 因讨死军只有两百人,不足一曲之数,亦天航便决定让阎淳与单越两曲人马先行比试,胜者再出两百人与讨死军对战。 校武所使兵器,亦天航并无准备,还好离乌陵不远,临时买了些干柴,削作短棍替代刀剑,长枪、箭矢也包裹了粗布、犀皮,可不能伤了自家弟兄。 阎淳与单越可谓是棋逢对手,二人率麾下士卒交锋多时,竟是势均力敌,“战死”的兵卒均已在两百人左右,仍未分出个胜负。 亦天航对身边的呼隆说道:“若是你讨死军上阵,对阵这两曲人马,你有几分胜算?” “回都尉,属下有七分胜算。” “哦?为何,说来听听?” “阎曲督及单曲督的兵卒虽然骁勇,但比之我族勇士尚有不及,齐人知礼,而我南族尚勇。以前我族败多胜少,是因军纪涣散、众人私心过重,以致一有败象便全军溃散;而如今大不同矣,讨死军以大齐之法操练,严明军纪,都尉又以重金厚赏激励,人人求战立功,因此属下有七成把握,必胜阎、单两位曲督。”呼隆信心满满地说道。 “我可听说,你手下有不服军令的?” “大人洞察秋毫,确是有几个,不过并不是他们心存不满,而是对属下的能力和资历不服,不服属下做讨死军的首领。”呼隆倒也够意思,言语间对那几个刺头多有维护。 “有好胜争强之心是好事,本将还以为那些人是对如今的处境不满,想要叛逃呢?!”亦天航故意说道。 呼隆闻言急忙单膝跪地,一脸焦急,抱拳说道:“大人!我讨死军两百弟兄绝无此心,众弟兄感念大人活命之恩,均对大人一片忠心!” “嗯,那就好。” 二人说话间,阎淳与单越已分了胜负,以单越被阎淳“斩杀”结束。 亦天航对候在一旁的黄发才说道:“传令,着阎淳部曲休息三刻钟,休息过后,选拔两百人与讨死军对战。” 亦天航又向呼隆说道:“你也准备去吧,本将在你讨死军身上可是耗费了不少心血,不要让本将失望!” “大人放心,我等必以讨死之名威震三军,今日便从阎曲督始!”呼隆神情激奋,向亦天航一行礼便退下去召集人马了。 一通鼓响,阎淳精心选拔的两百齐兵与呼隆的讨死军便对上了。 阎淳自知讨死军悍勇,并未主动发起进攻,只是令部下结阵,原地戒备。 呼隆表现心切,又轻视齐卒,此时已是鼓噪大喊向阎淳部进逼。 单越早已来到亦天航身边待命,亦天航开口问道:“你说是阎淳胜,还是呼隆胜?” 单越略一思量,说道:“回都尉,属下以为胜负难料。” “嗨~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大人,阎淳向来谨慎,即知这讨死军已按我齐军之法操练,那他更不会掉以轻心,定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毕竟那蛮人比我齐卒要勇猛一些,如今又纪律严明、进退有度,实是难啃的骨头;而讨死军之变化,呼隆亲眼所见,此时必是自信满满、轻视阎淳,所谓骄兵必败,因此属下说胜负未可知。” “嗯,说的有理有据,你只做个曲督真是屈才,本将必会带你等多立战功,好找穆将军讨要官职。” “多谢大人。” “何必客气,你与阎淳的年岁均长于我,按岁数来讲,应该称呼二位为阎兄、单兄,只是这军营之内,不可如此。” 亦天航心中所想随口说出,却让身旁的单越感慨万千。 这多立战功提拔一事,亦天航提及几句,单越也就听听罢了,这大齐军中若无门路,想要官升一级极为艰难,很多人官至曲督便再无升迁可能,除非立下像亦天航那种力挽狂澜的功劳,只靠割耳记功是难获提拔的。 让单越心生感叹的是亦天航说的“阎兄、单兄”,这亦都尉真情实意不似作假,毫无官僚做派,是真把手下当自己人看待。 场下阎淳与呼隆两部人马早已交上了手,呼隆的讨死军勇士确实悍勇无比,如今又依令行事、进退有度,竟攻的阎淳军阵步步后退,不断有士卒“战死”,似有破阵的迹象。 呼隆满脸喜悦,却没发现阎淳的弩手在前排步兵的掩护下,已摸到战阵侧翼,只待阎淳之令,强弩齐射。 亦天航扭头对单越说道:“呼隆中计了,不过阎淳也未必能沾到便宜,其军阵岌岌可危,纵使两翼弩兵发威,但呼隆仍可冲破阎淳的战阵,战阵一破,以此时状况来看,只怕阎淳兵败如山倒。” “嗯,大人说的是,讨死军无弓弩手,以此时战况来看,即使被阎淳的弩手射杀一部分,只要士气仍在、军心不散,击破阎淳军阵只在瞬息之间。” 之后果然如亦天航、单越所说,阎淳两翼弩兵发威,“射杀”了不少讨死军士卒,但呼隆不为所动,命外围士卒以“尸身”为盾掩护,其亲自率部强攻,直将阎淳的战阵击破,这便如同大坝炸开了一个豁口,阎淳麾下士卒抵挡不住,呼隆瞬间杀到阎淳身前,阎淳满脸沮丧的被活捉了。 呼隆的讨死军大胜阎淳部曲,观战的齐军士卒尽皆垂头丧气,要知道,亦天航手下这些齐兵可都是在那次埋伏中活下来的百战勇士,此刻竟然败了。 亦天航看了看兴奋无比的呼隆,站起身来,朗声道:“曲比,讨死军胜!本将有赏,赏银百两!稍一休整,两刻钟后,屯比。” 呼隆等人一听有赏,皆躬身抱拳道:“谢都尉大人!” 阎淳没精打采的来到亦天航身前,行礼道:“属下无能,败了。” 亦天航见阎淳这颓丧模样,只得劝道:“阎曲督何必灰心,还有屯比、伍比,再说了,本将可不以成败论英雄,在本将看来,阎曲督的部曲可比呼隆的讨死军要强多了!” “都尉不必安慰属下,败就是败了。” “不想听听本将的看法?” “嗯?愿听大人高见。” “呼隆虽胜,但毫无战法可言,只凭讨死军之勇猛,两百讨死军自始至终硬攻你方战阵,没有丝毫变通,但这是校武,若是战场厮杀,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得枉送多少士卒的性命!你觉得讨死军还会如此不惜命吗?而老阎你观战场之变化,临机应变、指挥得当,若是真刀真枪,你两翼弩兵放箭之时,讨死军就该溃败了。” 西南风云 九十一 乌陵巨恶 阎淳败于呼隆,颇为丧气,情绪低落,此时听到亦天航这番话,幡然醒悟,脸上愁云一扫而光,向亦天航一抱拳,说道:“谢大人!” 一旁的单越更是对这个年纪小自己好几岁的顶头上司满心佩服,不愧是能扭转战局的豪杰。 之后的比试,几乎都在亦天航预料之中,屯比仍旧是讨死军得胜,伍比是阎淳胜,个人比武倒是选拔出几个齐军的好手,一身武艺竟与阎淳、单越二人不分胜负,被亦天航调作斥候。 胜者皆有赏赐,亦天航又是大出血,黄发才看着从手里发出去的那些银子已经麻木了。 亦天航所部校武结束,多有士卒受伤,所幸无人伤及性命,均是跌打损伤,但这营中却满是拄拐缠布的伤兵了。 一日后,乌陵魏城守携府衙一众官员前来慰军,竟差点以为大齐军队已无人可用,净是些老弱病残。 这魏城守久在乌陵,守着擒王寨这个强邻,多年未见大齐兵马,城中郡兵又不听他调遣,自是处处受气,此时齐军兵临乌陵,终于有撑腰的了,这来慰军自然极为大方。 亦天航帐外,十几人肃立,有着盔甲者,有着官服者,为首二人有说有笑。 亦天航看着不远处的十几车粮草军械,心中甚为高兴,对身旁的魏城守说道:“魏大人有心了,本将替将士们谢过大人了。” “亦都尉莫要客气,你我同为大齐臣子,本就应多多往来,何况我大齐勇士保疆卫土,怎可慢待。”魏城守客气地回道。 这魏城守名唤魏泱,年约六十,在乌陵为官已有十余年,虽说不上政令清明、在世青天,但也算为民做主,颇得乌陵百姓爱戴。 “大人今日如此破费,本将心中甚是不安,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这十几辆马车上的物资还是请大人带回,我军所携粮草足够三月之用。”亦天航不是不想要这些军资,而是怕这魏城守有事相求。 齐军粮草向来军中自备,从无与地方府衙要粮的先例,齐律也不允此举,毕竟这地方的府库是属于朝廷的。 “亦都尉说的哪里话,这些粮食酒肉乃是本官应百姓之请,特地送来犒军,本官早已将此事快马传书穆将军,得到穆将军和宕渠侯应允方才送来大营,若不是等穆将军手书,本官早就领着乌陵众官员前来拜会亦都尉了。”魏城守急忙解释,生怕亦天航不收。 “好,既如此,本将若再推辞,却是辜负了魏大人与乌陵百姓的一片心意。黄发才,卸车。” 既然穆子玉和姜白华知情,那这些物资不要白不要,亦天航可不会客气。 亦天航引着魏泱等人边聊边走,人家来一趟总得让他们看看士卒之勇武,二人聊着聊着,这魏城守却是突然叹起气来。 亦天航心想:“呵呵,这就要说事了?得,你叹你的气,我做我的向导。” 亦天航也不做声,只当没听见那一声声的哀叹。 魏泱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亦都尉有所不知啊,这乌陵百姓苦啊。” “哦?有魏大人这等清官在此,百姓怎会受苦?莫非是近年收成不好?那这些物资大人还是带回去济民为妙。”亦天航反应是极快,两句话便要把自己摘干净。 可这魏城守更是老奸巨猾,竟接着亦天航的话茬说道:“若是收成不好倒还能凑合过,毕竟府库充实,本官上禀朝廷开仓济民便是,但若是恶霸横行,百姓还如何活。” 亦天航暗道:“得了,此事是推不掉了,先听听再说。”便又说道:“大人有话直言便可。” “好,亦都尉快人快语,本官就明说了,城中恶霸便是那韩都尉和他的城防营。” “城防营?这城防营不应是维护城中治安、负责城门守备吗?怎就成了恶霸了?”亦天航不解。 魏泱轻叹一口气,说道:“亦都尉有所不知,近些年朝廷对乌陵少有管束,这城防营便逐渐成了韩相的私兵,如今的城防营不去保民平安,却专做那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的勾当,百姓是敢怒不敢言。” “哦?韩都尉?韩相?本将听闻这韩都尉可是蜀地军中数得着的猛将。”亦天航故作不知,言语间却是暗示魏泱,这韩相可不好对付。 魏泱瞟了亦天航一眼,说道:“猛不猛的本官不知,倒是我等去与之理论,竟被打了出来。唉,堂堂战将却殴打文人,府衙那些年轻官员挨揍也就罢了,老夫一把年纪了,他也下得了手。” 亦天航闻言扭头看向魏泱,又瞅瞅身后跟着的“府衙那些年轻官员”,强忍笑意说道:“魏大人就不曾上报治政司或护蜀将军府?” “唉,本官曾多次上报西南治政司,治政司的几位大人却是敷衍了事,以军政两府、不便干预为由将此事压下了;后来本官也找过穆将军,穆将军本已派来了典军司马,查了没几日却被朝廷某大员一纸手书叫停。老夫实在是没法,若是亦都尉再袖手旁观,用不多久,这乌陵城就彻底姓韩了。” “此事也禀报穆将军了?是不是宕渠侯回话让我剪灭韩相的势力?”亦天航略一推敲便知,这八成是穆子玉和姜白华的主意,让他来乌陵就是来干这事的,又不好明说,就让魏泱在这演戏。 魏城守闻言微怔,旋即拉着亦天航快走几步,将身后众人撇开,回道:“亦都尉料事如神,确实如此。” “可有手令?” “只有穆将军书信一封,不过已在信使监督下烧掉了,穆将军不想泄露此事。” “他二位倒是想得明白,得罪人的活让我干,万一办砸了,也有我顶着,不会得罪韩相在朝堂上的那位靠山。”亦天航毫不客气地回道。 魏泱没想到亦天航说话如此直接,一时语塞。 “穆将军和宕渠侯怎么说?”亦天航又问道。 “如何处置此事,宕渠侯让都尉您自行定夺,但是一定要办的漂亮。”魏泱回道。 “嗯,像是那半疯所说。” “半疯?” “没事,可还有其他信物?没有凭证如何让本将相信大人的说辞。” “宕渠侯让本官转达一句话。” “何话?” “监察所至,如王亲临!” 亦天航听到这八个字,转头凝视魏城守,只见魏城守眨了眨眼,脸上挂着微笑。 “你是宕渠侯的人?” “本官曾是侯府的幕僚,有幸教过侯爷几年书。” “好,此事本将应了,只是如何名正言顺的拿下韩相,还须从长计议。” “本官替乌陵百姓多谢都尉了。” “魏大人何必客气,您今日大张旗鼓的,不就是想让韩相看到吗?本将应不应此事,那韩都尉都得提防我了。” “亦都尉真是心细如发,老夫这雕虫小技,献丑了,呵呵。” 。。。 乌陵城,都尉韩府。 一身着戎装的城防营将官急冲冲的进了府,穿过庭院径直到了堂屋,只见堂中几人端坐,又有一彪形大汉在把玩一柄长斧,那斧通体鎏金,斧刃呈鱼尾状,镶饰华丽但又不掩锋芒。 将官上前低声说道:“大人,城守魏泱携府衙一众官员去亦天航大营了,还带了十几辆马车的物资。” “嗯,本将知道了。” 这堂中大汉便是乌陵城防都尉韩相,约四十出头年纪,身材魁梧、孔武有力,国字脸、络腮胡,只看卖相倒像是位豪气干云的猛将,不过为人确实有些凶恶,早些年因私吞军饷被穆子玉发配到这乌陵来了。 “魏泱真是老糊涂了,亦天航跟本将一样,同为都尉,去找亦天航对付我,难道他亦天航还敢率军来捉我不成?也不怕落个造反的罪名!”韩相极为不屑的跟堂中另几人说道。 这堂中端坐的几人都是乌陵的富商财主,今日特来“拜访”韩相。 一胖商人起身恭维道:“韩大人说的是,那魏泱有病乱投医,之前往治政司弹劾,久无动静,这来了个亦天航,就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哈哈、哈哈。” 胖商人自顾自地笑,屋内几个商人跟着笑了几声,见韩相脸色不对,便都闭了嘴。 这胖商人见韩相一脸不悦,又盯着他看,这时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杵在那满是尴尬。 “王掌柜,你说谁有病乱投医?!谁是病?!”韩相阴森地说道。 王姓的胖商人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了,求饶道:“大人饶命,小人一时失言,还望大人海涵啊~~~” “今日便饶你一次,若再说错话,你也知道本将的手段!一万两白银、还有你女儿!少一样提头来见!滚!”韩相竟借机敲诈。 “谢大人~谢大人不杀之恩!小人这就回去筹措。”王姓商人一步一趔趄的出了韩府,明明只是来送份薄礼,联络联络感情,却不想就一句话,竟弄丢了半个家业和宝贝闺女。 其余人等见此情形,也不敢多待了,纷纷起身告辞。 来报讯的城防营将官见没了外人,上前说道:“大人,您的那个堂弟被亦天航杀了,要不要就此做做文章?” “哪个堂弟?”韩相不解。 “就是擒王寨那个,说是他家老太公与您祖上是本家兄弟。” “哦,杀了便杀了,擒王寨都没计较,本将何必主动招惹亦天航,静观其变就好。”韩相将手中长斧放回兵器架上,毫不在乎地说道,只是不知他是不在乎那个八竿子远的堂弟,还是根本就没把亦天航放在眼里。 “大人,可是魏泱去找亦天航了,亦天航早晚会来找大人的,就算亦天航不想与大人为敌,但若是魏泱问亦天航借兵呢?从探子收集的信息来看,这亦天航可不是什么善茬,大人还是小心应对为妙。” “本将以静制动,看看那魏泱和亦天航能玩出什么花样!苟朗,你这些日子要密切监视亦天航和魏泱!”韩相极为自信地说道。 的确,他所作的一切事都有章可循、有法可依,就是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的罪名,这也得有证人,放眼乌陵谁敢出来作证?! “属下领命,这便去办。”名为苟朗的将官回道。 。。。 自亦天航兵马抵达乌陵,韩相便派人多方打听亦天航的底细,回报的消息让韩相出乎意料,他本以为亦天航也是被发配到此,没想到亦天航是穆子玉和宕渠侯眼前的红人,刚刚还立了功。 那这就有问题了,穆子玉派得力干将来乌陵,到底所为何事,擒王寨?蛮族?还是他这个乌陵城防都尉! 城防营郡兵不同于护蜀军,称不上军队,只能说是地方郡县武装,类似于乡勇,只不过兵械甲具齐备,比乡勇更为正规而已。 城防营虽说名义上叫“营”,其实根本达不到一营五千人的编制,一般都是五百郡兵,主将是都尉,负责城池守备及城内治安,而乌陵的城防营在韩相的运作下,竟有三千郡兵。 穆子玉曾严令韩相不得私自扩充兵员,一是担心引起擒王寨的不满,二是怕韩相给他捅娄子,但是韩相以齐军军制、都尉可统兵三千为由,直接知会了西南治政司,让魏泱出钱在乌陵招兵了,并且还与擒王寨达成了某种协议,擒王寨竟然没反对。 西南风云 九十二 送上门的契机 乌陵城守魏泱去寻亦天航相助,都尉韩相已经知晓,亦天航又多了个潜在的敌人,而护蜀将军穆子玉和宕渠侯姜白华皆有意除掉韩相,亦天航就是他们手里的刀,当初二人决定让亦天航到乌陵,便是作此打算。 乌陵作为蜀地东南的边陲城市,虽然位置较为偏僻,有崇山峻岭为屏障,蛮族极难涉足,但地近重镇江州,如今江州军扩军为镇蛮军,已调往江阳防线驻扎,江州几乎没有守备,放着一个有反叛可能的韩相在侧,值此多事之秋,穆子玉和姜白华实在是心中难安。 穆子玉和姜白华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近些年,北周频繁渗透南齐,重金策反南齐众臣,像韩相这等见利忘义之徒,必须小心提防。 话说在韩相府邸,被敲诈勒索的王掌柜满头大汗、心惊胆战的回到家后,坐立不安,钱财倒是小事,给了韩相便是,可这宝贝闺女怎忍心推入火坑?! 王掌柜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拿定了主意,逃命!家业不要了,带着女儿和银票逃命!昨日听管家说,魏城守去拜会什么亦都尉了,想要对付韩都尉,而亦都尉的兵马就在城外十数里驻扎。 王掌柜并未将逃亡一事告诉旁人,只吩咐管家大张旗鼓作势变卖产业、筹措银两,让韩相放松警惕,而一应房契、地契却全都在他身上贴身携带,只待寻个机会便和女儿偷偷出城,去往亦天航大营寻求庇护。 王掌柜将一切安排妥当,只等着带女儿出逃,这老王拼搏半生,只有这一个宝贝闺女,发妻早就亡故,这么多年并未再娶,连个小妾都没纳,如今逃命倒是方便不少。 第三日午后,未时一过,王掌柜便带着几个下人,与他女儿乘车往乌陵西城门奔去,途中还故意去集市买了些糕点干果,众人只当他是与女儿踏青游玩去了。 王家父女顺利出了城,毕竟这轻装简行,谁也想不到这是要逃命去。 王掌柜那年芳十八的女儿是极为高兴,自己的父亲整日里忙生意,难得有空闲陪她,虽然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爹,您为何紧锁眉头,一脸愁容。”王掌柜的女儿名唤兰芷,生的是端庄秀丽,在这乌陵城内略有名气,不少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早就上门提过亲,奈何这女子心志极高,非青年俊杰不嫁。 “唉~女儿啊,爹没事,只是生意上的事放不下。爹听说城外来了我大齐的军队,就在城西十数里处驻扎,魏城守前日携一众官员前去犒军,今日若是时间来得及,为父带你去那大寨看看如何?”王掌柜强挤笑容,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爹,您今日太过反常,是不是有何难事?”王兰芷倒是秀外慧中,一眼瞧出端倪。 “没事,爹怎会有事,好歹爹在乌陵城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王掌柜话音刚落,只听后方有人大喊:“王掌柜,你答应韩大人的事可不要食言!你这是要带令媛去哪?”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韩相的亲信,城防营的曲督苟朗,方才苟朗巡视西门守备,得知王掌柜携女出游,顿觉不妙,急忙率身边轻骑追来。 “坏了!”王掌柜一脸惊慌,对车夫喊道:“快!快走!” “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王兰芷担忧地问道。 “乖女儿啊,都怪爹,那韩相竟然要强占了你,爹怎能把你送入虎口!” 王兰芷听到韩相便愣住了,乌陵城人尽皆知的恶人,竟然打起了她的主意。 父女俩在车厢内忧心不已,后面苟朗的轻骑越来越近,同行的几个下人早就作鸟兽散了,驾车的车夫见是苟朗追来,哪还敢逃,情急之下直接跳车了。 马车无人驾驭,却是继续沿路狂奔,车内王掌柜掀开门帘,回头对王兰芷说道:“女儿,眼下唯有逃到齐军大营方有可能活命,记住了,领兵都尉名叫亦天航,是护蜀军穆将军的麾下。”说罢便驾车去了,留下王兰芷一人在车厢内发呆。 后面的苟朗见一时半会追不上,生怕出什么变故,便大喊道:“王掌柜,不要想不开,若是此时回去,这出逃的事,本督便替你父女二人保密,等令媛被韩大人收了,你在这乌陵城还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王掌柜也不回话,韩相贪财好色谁人不知,问题是韩相的好色如同他贪财那般,根本就是个无底洞,乌陵城被他强夺去的姑娘,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人,稀罕够了就赏给底下的兵将,那些可怜的女子被困在城防营,简直生不如死。 苟朗见王掌柜不为所动,心想:“若是放走了这父女俩,没法回去交待,这离亦天航大营越来越近,既如此,只能带尸体回去了!” 苟朗心中想罢,转头对身后数骑说道:“放箭!务必将马车逼停!” 车厢里的王兰芷此时也已回过神来,隔着门帘对王掌柜说道:“爹,送我回去吧。” “女儿啊~你说的什么傻话,你若回去必是百般折磨,为父怎忍心!今日为父就是豁出命去,也要将你送到亦都尉大营,求他护你周全!” 王兰芷不再作声,苟朗等人射来的箭矢呼啸而至,打在车厢上叮当乱响。 王掌柜只有奋力驾车,鞭策马匹。 亦天航大营,阎淳、单越、呼隆等人正在操练士卒,黄发才刚刚清点完魏泱送来的物资,亦天航闲来无事,正躲在大帐内揣摩刀剑合璧之事。 亦天航正盘膝沉思,却听得帐外黄发才大呼:“大人,不好了,有人闯营!” “敢闯我军大营,胆子真是够肥的。”亦天航睁开双眼,缓缓说道。 亦天航与黄发才赶至寨门处,只见阎淳正与几个郡兵争执,一辆马车停在寨内,车厢插满了羽箭,地上一中年男子背中数箭,口中不停吐血,嘴里嘟囔着什么,一妙龄女子蹲在一旁啜泣。 亦天航急忙上前,将阎淳叫到一旁,问道:“怎么回事?寨外怎么没设鹿角?竟让民间马车闯了进来?” 阎淳回道:“禀都尉,属下正要去寨外巡防,这刚搬开了鹿角,那马车就飞奔了过来,其后便是城防营的几个轻骑,属下本以为是捉拿要犯,便想将马车及车内之人交于他们,但是这车中女子怎么看也不像坏人,驾车的那位更是富态,所以想等大人决断,可城防营的那位苟曲督非要直接将人带走!” “嗯,若是要犯,自然要将人交给城防营。”亦天航若有所思,说道。 阎淳瞅了瞅那马车旁的父女二人,说道:“大人,属下听说,乌陵城防营为非作歹、恶贯满盈,这父女二人怕是无辜百姓!大人可要斟酌清楚了。” “嗯,本将知道了,你去看看那伤者如何了。” 亦天航扭头看向那几个城防营郡兵,只见一中年汉子骑马立在寨门处,这人全副皮甲、手挽短弓,倒也有几分精神,这八成便是韩相的亲信苟朗了。 亦天航上前几步,说道:“寨前何人?报上名来。” 苟朗不认识亦天航,此时亦天航又是一身劲装、作江湖打扮,更与声名鹊起的亦都尉不沾边。 只见苟朗不屑地说道:“哪来的小子,本督缉拿要犯,便是你家亦都尉在此,也得依律办事!” 黄发才见苟朗对亦天航不敬,呵斥道:“混账!此乃护蜀军都尉亦大人,尔何许官职?还不下马行礼!” 苟朗只想着取王家父女性命了,却是一时大意,言语上被人拿了把柄,心中暗道不妙,急翻身下马,躬身一抱拳,说道:“见过亦都尉,下官是韩都尉帐下曲督苟朗,方才言语冒犯,还望亦大人恕罪。” 这人倒是能伸能屈。 “马车上那二人所犯何事?竟令苟曲督如此不惜箭矢?”亦天航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个、恕下官不能相告。”苟朗一时半会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 “既如此,那先等本将处置了他二人再说,目无法纪、闯我军寨!来人,将那二人拿下!关入营帐,严加看管!”亦天航竟不给苟朗反应的余地,阎淳领命直接将人带走了。 “大人!此举万万不可,这二人乃是韩都尉点名缉拿,若是被大人扣留,下官回去无法交差啊!”苟朗急了,他怎会想到亦天航会来这一招。 “麻烦苟曲督回去转告韩都尉,本将来乌陵数日,一直未得空闲,没能登门拜访,改日必入城拜会。苟曲督军务繁多,本将就不留客了。”亦天航说罢转身便走,那苟朗暗骂丧气,又不敢硬闯,只得率众离开。 亦天航本不想过早与韩相正面冲突,以他的谋划,扳倒韩相要偷摸的来,明面上去韩府直接把魏泱卖了,博得韩相的信任,暗地里调查韩相和城防营的恶行,一旦证据确凿,便亮明监察使身份,直接将韩相等人拖到菜市口问斩,即使韩相背后的靠山得到了消息,一切也都晚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亦天航的谋划还没来得及实施,王家父女竟先来了。 亦天航本可以不管,让那苟朗将人带走便可,但是阎淳等人的态度却让他不得不庇护王氏父女,他总得考虑麾下众将士的想法,总不能落个“见死不救”的恶名,若是寒了将士的心,以后还怎么一呼百应?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王家父女没准便是扳倒韩相的契机。 亦天航大帐,王掌柜已经咽气,守在旁边的王兰芷早已止了泪,手里攥着沾满王掌柜鲜血的房契、地契和数千两银票,满眼坚决,没有半分怯懦,见亦天航等人进帐,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亦天航哪受过这等大礼,急忙吩咐黄发才扶起佳人,又见这女子面色坚定,根本不似寻常姑娘家,便问道:“发生了何事?你可细细说来。” 西南风云 九十三 潜入乌陵 亦天航大帐内,王兰芷看了看眼前这青年,心想这人却是与众不同,竟不责问擅闯军营一事,也不问我姓甚名谁。 这女子心绪略定,玉口轻开说道:“小女子王兰芷,求大人庇护,为我父报仇!” “嗯?”亦天航示意她继续说。 “家父本是乌陵城的富商,不知何故得罪了韩相,被韩相索要钱财不说,还要强占小女子,家父不忍,带我出逃,路上却被那苟朗追上,可怜家父不幸身亡!还请大人为我做主!”说到此,本已心绪平复的王兰芷已是咬牙切齿,嘴角已有血迹渗出。 “你有冤情为何不求助城守魏大人?”亦天航故意问道。 “魏城守虽然亲民爱民,但也做不了这个主,被韩相盯上的,不是家破人亡便是远走他乡。”王兰芷稳定了下情绪说道。 “空口白牙,如何让本将信你,再说,本将的职责可不包括断案伸冤。” “亦大人,家父带我出逃时,直奔着大人处而来,家父说过,去亦都尉的大营尚有活命的可能,若是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大人,求你了,若能为我父报仇,小女子甘愿为奴为婢,乌陵城我王氏的产业尽皆送予大人!”王兰芷眼神决绝。 “你手上攥的可是房契、地契?”亦天航故意问道。 “正是,大人只要应了此事,这些身外之物尽是大人的!” “我若杀了你,这些东西也是我的。” 王兰芷两眼圆瞪,看着眼前这一脸平静的青年,心想:“莫非刚脱虎口、又入狼窝?这护蜀军的将领都是一个德性?!” “姑娘不要担心,本将只是提醒一下,如此重要的财物还是收好为妙,你不在意,旁人可未必。你的事,本将应了,以后你便在这军营安心待着便可,不过这营内均是男子,你一女子太过扎眼,尽量不要到处走动。” 王兰芷疑惑地看着亦天航,这人刚刚还想杀人夺财,这会儿便答应要为父报仇,是否值得信赖? “好了,王姑娘,你先在大帐内稍作歇息,本将还要处理令尊的后事。”亦天航看着眼前这满眼怀疑的女子说道。 “谢大人,小女子多谢大人了!”王兰芷反应过来后,心想,不管这亦都尉值不值的信赖,最起码此人要想动歪心思,决不会跟她说这么多话。 “不必谢我,本将并非有意帮你,顺手而为罢了。”亦天航说罢便吩咐黄发才安排一应事务去了。 一晃十数日,王兰芷一直待在亦天航大营里,亦天航每日除了练兵便是打坐练功,闭口不提帮她报仇的事,这女子心中焦急,却又不敢询问。 而亦天航这几日早就将这女子的反应看在眼里,甚觉这女子之心性非常人可比,遭此变故却沉稳如常,虽有丧父之痛,却隐忍不发,若是此次能顺利渡过这家破人亡的惨事,以后未必不能成长为女中豪杰。 王兰芷这些日子虽然对亦天航有所怀疑,但寄人篱下,什么不做又有些说不过去,便托黄发才去乌陵买了身男装换上,到亦天航的大帐里做些杂务。 本是富贵人家大小姐,些许杂务自是从没干过,毛手毛脚的,亦天航也是懒得管她。 至于王掌柜死后王家的情况,亦天航早已安排黄发才去乌陵打探过,韩相以王掌柜涉嫌里通敌国、畏罪潜逃之罪名,封了王家宅邸。 魏泱听闻此事,急忙介入,韩相也不好把事做绝,便没了下文。 王家没了主人,各店铺相继关门大吉,伙计和下人也几乎走光了,只剩管家和几个老仆在勉强支撑。 韩相也沉得住气,做出如此恶行,明知王兰芷留在了亦天航大寨,这十数日竟没有任何动作。 韩相以静制动,亦天航也想后发制人,二人算是棋逢对手了,不过终是亦天航拖不起,这南蛮战事走向不明,擒王寨也未必靠得住,谁也不知这乌陵到底会不会出现蛮族兵马,亦天航只得尽快处理韩相的事。 要想扳倒韩相,必须得有铁证,此人行恶颇多,罄竹难书,罪证却是难找,人证更是难寻,要想坐实罪名还不如现给他套个罪名来的容易。如何给他下套,安个什么罪名,便是亦天航近几日苦思冥想的事。 王兰芷终于忍不住了,趁着给亦天航沏茶的空,问道:“亦大人,可有办法对付韩相?” “嗯?本将近几日正在想主意呢。”亦天航跪坐在案几前,已是心安理得的享用佳人奉上的茶。 “大人整日待在这大营里,那韩相还能自己认罪不成?”王兰芷偷偷白了亦天航一眼,说道。 亦天航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佳人,略有轻浮地说道:“可惜你是女儿身,若是男子,必会成就一番功业。” 王兰芷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二人近距离四目相对,瞬间羞红了脸,急忙小退了几步。 亦天航也非登徒浪子,见状便又一本正经地说道:“王姑娘说的不错,在这大寨里干坐着,怎会找到韩相的罪证,本将今日便去乌陵,到坊间转一转。” 王兰芷闻言又几步上前,说道:“我愿随大人同往,也好回去看看家中老仆。” “乌陵对你来说如同龙潭虎穴,韩相给令尊安了个叛国潜逃的罪名,虽有魏城守在其中斡旋,但只要你一现身,韩相必会派人拿你,将悬案做成铁案,再顺势霸占你家的产业,而审讯过程要遭受的非人折磨,只怕你我都想象不到。”亦天航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兰芷,想看看这女子听了这些话会作何反应。 王兰芷脸色平静,没有丝毫波动,只轻声回道:“大人不必担心,若被那恶徒发现,大不了一死而已,只要大人记得承诺便可。” 亦天航看着眼前这个坚强又决绝的女子,暗道:“真奇女子也!年纪轻轻遭此大难,却不哭不闹,一心只为复仇,与少年时的徐亦航何其相似!” 亦天航心一软,说道:“好,本将带你入城,就是你想死,有本将在,你也死不了!” 三日后,傍晚,乌陵西城门,天色已晚,守门郡兵早已懈怠无比,亦天航带着王兰芷轻松进了城,此时的王兰芷已扮做男装,一身粗布衣、满脸胡茬,双手满是污迹,根本看不出是个女子,就连走路的姿态也与男人无异。 二人进了城,并未着急去王家宅院,而是找了家客栈住下了,亦天航始终不放心这女子的安危,总想先安顿好了,再找机会去王家一探,如今的王家周围必有韩相的眼线,若是二人直接登门,无异于自投罗网。 客栈投宿,亦天航正要问掌柜的要两间客房,却被王兰芷悄悄出言提醒:“大人,要一间房。” “嗯?”亦天航回头看了看,不解,男女怎可共处一室? “小女子独自一间房,若是洗漱时被店伙计撞破,后果不堪设想,若是与大人一间房,还有个照应。” “好,就一间房。”亦天航回道,心想你个女子都不介意,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 二人在客栈伙计的引领下,进了二楼最里面的客房,亦天航进了房便里外看了看,还不错,角落里不会引人注意,而这客房窗外便是街巷,商户极多,若是有事,也可跳窗逃走。 亦天航将裹着粗布的刀剑倚着圆桌放好,如今身背一刀一剑已成了亦天航的招牌,亦天航生怕因此泄露了行踪,便只好将流光剑与欺霜刀用粗布裹在一起,腰间又悬了把短刀,这样旁人便不能一眼猜出他是谁。 这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实是尴尬,只有一张床,让王兰芷睡床倒没什么,只是这中间也没个隔断,亦天航瞅瞅那床又瞅瞅王兰芷。 王兰芷也是聪慧过人,已是反应过来,隔着一脸胡茬都看得出那俏脸通红,毕竟还是没出阁的姑娘家。 “咳,王姑娘,晚饭想吃点什么?!本将好去安排。”亦天航忍不住先打破这尴尬气氛。 “嗯,大人随意便好,小女子都可,不挑食。”此时的王兰芷已是有些语无伦次。 亦天航正待出门,却突然想起二人之间一直没改称呼,这要是被人听去,还不引来韩相及他的那些手下?便回身说道:“王姑娘,从现在起,你我最好习惯各自的新身份,你称呼我为徐兄便可,我唤姑娘为蓝兄如何?” “一切听徐兄吩咐,不过我等还是到大堂用饭吧,也好从这食客闲聊中打探一些消息。”王兰芷终于缓了过来,反应倒是挺快。 亦天航可不想暴露踪迹,这傍晚时分,正是闲杂人等闲聚的时候,谁知道食客里有没有韩相的手下,万一王兰芷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二人乔装入城就算是白费功夫了,于是便婉言拒绝了。 二人一夜无事,就是都没睡沉,这王姑娘是因为与亦天航共处一室,而亦天航是被椅子、凳子拼成的“床”给硌的。 西南风云 九十四 埋伏 第二日清晨,亦天航、王兰芷都有些没精打采,二人草草一收拾,便去了集市。 亦天航要打探清楚城内百姓到底有多惧怕韩相!二人挑了个食客略多的面摊,点了两碗面,便坐下了,听着一众食客的闲聊。 “唉,现在这年头越来越难了,外有蛮族叩边,内有‘恶虎’食人。。。” “嘘~李兄慎言!” “听说王掌柜前些日子出事了。” “嗯,我也听说了,城防营说王掌柜是北周细作,真是乱按罪名,王掌柜是土生土长的乌陵人,一辈子在蜀地,怎么可能是北周的奸细!” “唉,这肯定又是那个恶贼作恶!” “如今蛮族入侵,战火不断,这乌陵虽无战事,但那恶人对于我等百姓来说,却是猛于蛮族也。” “孙兄说的是,连王掌柜那等人物都造了毒手,何况我等小民。” 。。。 周围食客几乎都在议论王掌柜,亦天航瞅了眼王兰芷,只见佳人两眼泛红,双拳已是攥的发紫。 亦天航急忙伸手过去,将王兰芷紧握的拳头掰开,纤纤玉手虽然故意涂些污迹,倒仍是光滑柔软。 王兰芷见亦天航握着她手不放,急忙将双手抽回,亦天航咧嘴笑了笑,便低头吃面去了。 “无耻~”王兰芷轻声说道。 亦天航以为说别人,抬头问道:“何人欺负蓝兄?” “无耻之徒~”王兰芷白了亦天航一眼。 “这,嗨,在下是。。。” “不必解释,本姑。。。在下早就有言在先,你若帮我,我王家的一切便都是你的,包括我。” 王兰芷对亦天航刚生起的那点好感,就因为亦天航多揉了一下纤纤玉手,烟消云散了。。。 王家府邸,亦天航与王兰芷二人佯装路过。 亦天航仔细观察了周围,确有韩相的眼线,心想:“这王掌柜死也好活也罢,肯定是不敢回乌陵,在王家周围布局有个屁用?!难道韩相早就料到他会来此地?”心中想罢,这白天是肯定不能进,只能夜间潜入,只是带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实是麻烦。 亦天航寻了个僻静处,将夜探王家的想法告诉了王兰芷,这王兰芷心念老仆,只要能回去,哪管白天黑夜,一口应了,二人返回客栈,只待入夜。 亥时刚至,亦天航与王兰芷便到了王家宅院附近,这一路躲避巡防的郡兵和更夫,没夜行衣极不方便,还好二人穿的都是深色服饰。 亦天航躲在墙角侧头看了看周围,白天藏匿的眼线早已撤了,看来是韩相也并未把王家的事太放在心上。 亦天航见四下无人,拉起王兰芷便奔到了王家内院墙外,又躲在阴影里略一观察,见的确没人盯梢,不等王兰芷喘息,拦腰抱起这女子,纵身一跃上了墙头。 这一下却惊得怀中佳人失声轻呼,不知是因飞檐走壁太过刺激,还是这无耻之徒轻薄之举。 月色下,亦天航抱着王兰芷立于墙头上,若是此刻王兰芷是女子打扮,不是现在这一脸胡茬模样,倒也是一幅美景。 亦天航未做停留,稍一查看院内情形,便跳了下去。 二人一落地,王兰芷便从亦天航怀里挣脱了出来,一脸不悦。 亦天航哪有功夫去注意这女子脸色,拉上玉手便往南边下房小步轻跑。 亦天航低声说道:“不要惊动府内仆人,看看便可。” “嗯。” 二人刚走到厢房门外,却听得铠甲兵器碰撞摩擦之声,只见自堂屋、东西厢房中冲出数十郡兵,皆手持利刃、劲弩,霎时便将亦天航二人给围了。 “你二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叛贼宅邸,本督在此守备多日,果然有叛贼同党自投罗网!”为首一人大声说道,赫然便是城防营曲督苟朗。 亦天航正待开口,却又听那苟朗说道:“左右还不动手!韩大人有令,缉拿叛贼,死活勿论!” 众郡兵一听苟朗之令,顿时向亦天航、王兰芷杀来。 亦天航这才明白,是自己中了人家的计,韩相早就在这等着他了,以叛贼同党的罪名将他当场格杀,然后奏报穆子玉和治政司,论谁也挑不出个错来。 这苟朗明明认得他,此时也装作不认识,看这情形,只怕王家的管家和老仆也早被控制了。 亦天航一把将王兰芷护在身后,抽出腰间短刀,挡下刺来的长枪,朗声道:“本将乃是护蜀军都尉亦天航,尔等意欲谋杀我大齐将领不成?!” 这话一出,众兵卒都有些犹豫,若真如眼前这人所说,他是护蜀军都尉,便不能擒杀了。 苟朗闻言却是不慌,只大声喝道:“哪来的恶徒!竟敢冒充我大齐都尉,你们愣着作甚,夜闯王家府宅,岂能是亦都尉?!赶快动手,不要让这叛贼跑了!” 韩相和苟朗是铁了心要借此机会除掉亦天航。 亦天航二人被围在内院中央,已是无路可走,身后佳人忧心道:“是小女子连累大人了,若不是我非要跟来,想必大人早已走脱了吧。” “不必多言,帮我解下背后刀剑。” 王兰芷也不耽搁,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将包裹着流光剑和欺霜刀的粗布从亦天航背上割断了下来。 亦天航一边戒备,一边将刀剑重新背好,将手中短刀递给王兰芷,低声说道:“拿这个防身。” 苟朗见众士卒还不动手,已有些焦急了,只盼去给韩相报信的人能快点。 “苟曲督,本将劝你三思而行,莫要为虎作伥,你今日所为,可不是件小事!”亦天航见劲弩环伺,身后又有佳人,一旦交手实难护她周全。 苟朗也在暗自掂量,平日杀个普通百姓也就杀了,今日杀的可是军中战将,万一以后穆将军追究,韩都尉为了自保,保不准就拿他的人头顶罪了。 两方僵持中,终是苟朗铁了心,心想自己近些年所做之事,早已够了杀头的罪名,今日既然为韩都尉做了此事,就做到底罢了。 苟朗心中想罢,伸手夺过旁边弩兵的轻弩,说道:“此人冒充我大齐都尉,夜闯反贼宅邸,本督有令,就地格杀!”说罢便举起轻弩向亦天航射去。 城防营郡兵见苟朗动手,也不再犹豫,一起向亦天航围攻过来。 亦天航拔出流光剑左右格挡,身后王兰芷倒是镇静的很,目光死死锁住苟朗,似要为父报仇。 亦天航不想伤了这些郡兵性命,处处留手,但如此便无法寻得空隙脱身,只好倚仗宝剑之利,斩断城防营士卒手中兵刃,不多时,众兵卒皆手握枪杆、断剑,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亦天航见状说道:“本将已是手下留情,尔等还不退下,莫要被奸人利用!” 苟朗见手下兵卒又在那犹豫不决,大喊道:“你等都傻了吗?此人说是亦都尉就是亦都尉了?既无官服又无腰牌,如何证明?只听他信口雌黄、对你等手下留情?!还不散开,弩兵放箭!” 苟朗此时只想拖到韩相到来,一旦韩相率援兵赶到,便可将此事做死。 苟朗率领一屯人马守在王家已经有些日子了,王家的管家和老仆早就被他挟制,这十余日无事,本打算今日撤了的,却是昨夜得到眼线密报,自亦天航大营里出来两人,看身形外貌像是那亦都尉,已进了乌陵城。 韩相猜测亦天航十几天没动静,八成是要对付他,索性便安排苟朗继续守在王家,若是亦天航到他韩府拜会,便两相无事,若是亦天航偷摸潜入王家,便是与他为敌了,正好借机直接除掉。 二十弩手齐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亦天航舞剑抵挡,但距离实在太近,根本挡不住所有弩矢,又要顾及身后王兰芷,亦天航是寸步难移,身上已是中了三四箭,幸好有武库令李亨送的那件软甲。 这贴身软甲在唐门救了他一命,今日在王宅又生奇效,只是被弩箭撞击的有些肉疼。 亦天航就是这么念旧,这软甲竟一直穿到现在。 亦天航一边格挡,一边低声跟王兰芷说道:“王姑娘,待会听我口令,我一说走,你便往厢房里跑,你我若是继续在这院子里,早晚被弩箭射杀。” “好,大人小心应付。”王兰芷轻声回道。 亦天航寻着弩兵上箭的空档,低声喝道:“走!” 那王兰芷反应极快,闻声便厢房跑去,亦天航紧跟王兰芷身后,拦着射来的弩矢,二人有惊无险的进了屋,总算有了可以遮挡弩箭的地方,这还要感谢苟朗方才让众郡兵散了开。 亦天航略缓了缓气,抵在门后大声喊道:“苟朗,你跟随韩相多年,为他做了不少肮脏事,只是本将没想到,你竟敢袭杀我大齐将领!前几日你追杀王家父女,进我大寨,与本将见过一面,今日却佯装不识,你自己作死便罢,何必带着这众弟兄!” 城防营众兵卒闻言看向苟朗,那些举着的劲弩也是犹犹豫豫陆续放下了。 苟朗见身旁这些人又被亦天航说动,韩相也不知何时才能到,心急如焚,他可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在做这事,一旦被亦天航走脱,不用等穆子玉追究,他就得为此付出代价。 正当苟朗心中忐忑,却听得院外马蹄声响,更有上百人行进的脚步声,韩相来了。 西南风云 九十五 缉拿韩相 夜色下,只见一魁梧身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乌压压的士卒,将这整个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 韩相一身便装,腰悬宝剑,径直走到苟朗跟前,低声问道:“怎么还没拿下?!” “大人,这贼子武功实在是高,众弟兄已经尽力了。”苟朗此时如同见到救星一般,边说边指向亦天航藏身的东厢房。 韩相转身走向厢房处,离着大概有七八步远,说道:“本将便是乌陵城防营都尉韩相,近日捉拿暗通北周的贼子,这王家掌柜便是首恶,今夜你二人擅闯此地,也脱不了嫌疑,识相的速速束手就擒!” 这韩相作恶多年,却无人能拿他如何,果然是有些本事,都这时了,还在一本正经的演戏。 亦天航打量着屋外那雄壮的汉子,暗忖道:“不愧是以勇力闻名西南的战将,只这卖相便能唬住不少人。” 王兰芷听到韩相来了,下意识地握了握手里的短刀。 “韩都尉,久闻大名,本将便是护蜀军都尉亦天航,来到乌陵还未曾与韩都尉谋面,这初次见面,这排场实在是出人意料。”亦天航讥讽道。 韩相料到亦天航会自报身份,但今日之局就是为他准备的,岂会轻易放过,便说道:“你自称是亦都尉,哈哈,笑话!若是有人在本将面前自称是齐王,难道本将还要下跪行礼不成?!” “韩都尉好大的口气,竟拿齐王作比,在下佩服,若是我拿出都尉腰牌,只怕你也会说我这腰牌是假的,今日王家这局便是特意为在下设的吧!”亦天航身处绝地,却无一丝担忧,那神色倒像是韩相中计了。 “哼!本将捉拿北周奸细,岂容你三言两语就想蒙混!苟朗!带着你的人退下,守住大门,此人由本将料理!”韩相此行带了亲兵百余人,既然亦天航要趟乌陵的浑水,那就必须除掉了。 苟朗暗舒一口气,领命撤出。 这院里顿时又是剑拔弩张,这韩相带来的百名亲兵可不会听亦天航叨叨,这些人要么是死囚犯被韩相饶了一命,要么是犯了大罪、走投无路时被韩相收留,总之没个好人,不是慑于韩相的淫威便是图那不菲的银两,早就把命卖给韩相了。 亦天航看这架势,也知韩相此行的目的,掏出腰牌伸出去亮了亮,说道:“韩都尉,就算你不信,本将也得让你等看一看这大齐的都尉腰牌,只是本将不解,你我未曾谋面,何必下此狠手,非要取我性命?” 韩相见周围已无外人,放肆地说道:“从你收留王家父女的那时起,你便是本将的敌人!得罪本将,只有死路一条!” 亦天航一听,干笑了两声,大喊道:“魏大人~,你要是再不现身,本都尉可真要丧身于此了!” 亦天航这一喊,倒是把韩相惊了一下,待回过神来,韩相不屑地说道:“就是那老匹夫来了又如何?!本将捉拿北周奸细,职责所在!左右还不动手!” 韩相的亲兵正要强攻厢房,却又听得院墙外一老者悠悠地说道:“唉,老夫这官当的,只怕普天之下独一份,堂堂一个五品城守,竟被官居六品的都尉如此小瞧,悲哉啊悲哉。”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乌陵城守魏泱。 话音一落,院内众人只听得大门外人声嘈杂,不多时,魏泱便率兵进了大院,后面跟着的竟是亦天航的人马。 单越披甲执剑,押着低头丧气的苟朗,看守大门的五十郡兵已全被拿下。 韩相大惊:“老匹夫,你哪来的兵马?!” “呵呵,这些都是亦都尉帐下的健儿,你以为我等没有万全准备,会让亦都尉身犯险境?”魏泱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不可能,城外大营,我早就派人密切监视,若有人马调动,本将早就知晓了。”韩相仍旧不信。 魏泱轻蔑地看着韩相,说道:“说你是莽夫,你还别不服,老夫今日就跟你说个明白,那日去给亦都尉送物资,这百余勇士便跟着回城了。” “马车?你这个老匹夫!”韩相终于反应了过来,这谁能想到,魏泱、亦天航初次谋面,便已定好了计策。 “你为非作歹、作恶多年,本官早就想为民除害,只是一直苦无援手。今日你为亦都尉设此杀局,却是机关算尽、自掘坟墓!”魏泱冷冷地说道。 韩相也不恼怒,只狂笑道:“哈哈,你带了兵马来,那又如何!本将今夜捉拿北周细作而已,难道你二人还能因此给本将定罪不成?!” 韩相倒是想的透彻。 亦天航从屋内走出,掏出一块令牌,只见月光下,那牌子上几个大字,“御监司”,又两派小字,“监察所至,如王亲临”! 亦天航朗声说道:“韩相!你看好了,此乃何物!” 韩相闻言看去,这令牌制式明显不是军中之物,但夜色下又看不清。 韩相示意身旁亲兵上前以火把照亮。 “御监司?监察所至,如王亲临?!” 韩相念完,心中凉了半截,这亦天航竟是齐王御监司监察使! 亦天航收起腰牌,说道:“亏你还认得这监察使令牌!本将今夜便是故意引你出来,你还真没让人失望,竟胆大妄为谋杀军中战将!这倒是给了本将杀你的理由!不然还真不好找你的罪证!” 亦天航难得说这么多废话。 “哼!想阴老子?你等得有那本事!”韩相已经猜到亦天航想要先斩后奏,束手就擒等于白送性命,若是反抗监察使,更与叛国无异,但束手就擒岂是韩相秉性? 韩相对亲兵大喊道:“你等随我多年,我若出事,你等也难逃一死,不如助我杀出此地,回府拿了财货便走,本将保你等荣华富贵!” 那百余亲兵方才已有摇摆不定者,这反叛与行恶可是两码事,此刻听韩相许下富贵,便齐声道:“我等誓死追随大人!” 众人说罢,韩相拔出腰间长剑,也不管厢房处的亦天航,返身便往大门处杀去,一众亲兵护卫左右,为其开辟道路。 魏泱一见韩相动手,早就押着苟朗躲后边去了,单越率部上前迎上韩相的人马,两帮人瞬间交了手。 亦天航麾下士卒那可是久经杀阵,岂是郡兵能够匹敌?双方一交手,韩相亲兵便落了下风,被堵在大院里做困兽之斗,而韩相正在寻机脱身。 亦天航趁乱拉着王兰芷寻到魏泱,将王兰芷托付给魏泱后,便去寻韩相了。 这韩相以勇力闻名西南,绝不是单越等人能挡得住的,若是在此地留不住他,被他回了城防大营,鼓动不明真相的郡兵,此事就难办了。 院中人头攒动,亦天航跃上墙头找寻韩相身影,只见内院垂花门处,单越正拦着韩相厮杀,已是招架不住,情况极为危急。 单越身边虽有士卒帮手,但仍不敌韩相之勇,已有七八士卒被其斩杀。 亦天航跃下墙头飞奔而去,离着数步远便大声喊道:“韩相!本将在此,有种来与本将一战!” 韩相方才急于脱身,却是忘了“擒贼先擒王”,这时亦天航找了过来,对韩相来说无异于“自投罗网”。 韩相哈哈大笑道:“哼!黄毛小子!别以为排在风云榜山字上等就可目中无人,我等军中将领虽不参与江湖事,但这手底下的功夫可不比江湖人差!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本将就杀了你再走!” 韩相说罢,一脚踹飞了单越,转身便向亦天航杀来。 亦天航运起混元功,挥剑迎上,韩相知亦天航身怀神兵利器,也不与他硬碰硬,只挪转身形、伺机出剑,二人缠斗。 “姓亦的,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与我作对?本将被发配到这乌陵数年,不得战功升迁,并无丝毫怨言,为何还要置我于死地?就连董肥那等庸人都做了校尉!老子在这当个名副其实的都尉、弄些钱财又碍着谁了?!”韩相怒道。 亦天航此时却有些可怜韩相了,这人虽然可恶,但空有一身本事不得伸展,不憋屈才怪。 亦天航回道:“韩都尉还是没想明白啊,朝廷和穆将军要的是心安,而你的所作所为让他们很不安!如今与蛮族开战,北周又虎视眈眈,若再留着你在此只手遮天,只怕穆将军与宕渠侯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了!” 韩相闻言暴怒:“老匹夫、小白脸!待老子杀出去,便去资中取了他二人的性命!今日便先杀了你!” 亦天航不再搭理他,韩相此时已是极为愤怒,二人搏命,不敢分心。 韩相不负勇将之名,竟以随身佩剑与亦天航斗得不分上下,招招直取要害,与姜广隶的路数是极为相似,招式简单又不失威力,看来这军中战将的功夫确实比江湖门派的武功实用多了。 亦天航挡下刺向咽喉的一剑,疾退数步,待卸了力道,双手于胸前握剑,右腿一发力,俯身向韩相奔去,意欲斩其双腿,这便是六合剑法“暗合”的起手式。 韩相岂会看不出亦天航的意图,握剑疾退,亦天航扑了个空,而韩相却是趁机退到了人群外围,一脸冷笑轻视。 韩相方才与单越厮杀时,便已留意院中局势,自己的亲兵完全不是亦天航麾下健卒的对手,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他若是再与亦天航缠斗将无法脱身,早已打算独自逃脱,方才的暴怒全是装的,就是想让亦天航上当,以为他失去了理智。 亦天航暗道不好,韩相要跑!但此时已是拦不住了,只见韩相几步蹬上了墙头,大声说道:“想抓老子,你还嫩点!”说罢便跃出了院外。 亦天航急忙去追,只听得马蹄远去,哪还有韩相的影子。 西南风云 九十六 王家有女 韩相翻墙跑了,被抛弃的众亲兵也不再顽抗,都扔掉了兵器。 魏泱领着王兰芷走到亦天航身前,略有些担忧地说道:“到底还是被他跑了,不过还好老夫有准备。城防大营那,老夫已安排下了,他去了也不顶用,只是老夫人手不足,韩相的宅邸处只安排了几个眼线,若是他回府,只凭那几个人是拦不下他的。” “好,本将这就率人去韩府堵他,魏大人可一同前去,此地有单越在便可。” 众人正要动身,一旁的王兰芷突然开口:“亦大人小心。” 亦天航点了点头,也未回话,领着人便出发了。 韩相逃脱后,纵马一路狂奔,竟未回府,而是径直去往城郊。 亦天航等人追向韩府,自是扑了个空。 城郊一不起眼的民宅,韩相翻墙而入,进了里屋撬开床板,里面竟是一摞银票和数不尽的金银珠宝,韩相将银票揣入怀中,又找来包裹胡乱装了些珠宝,将木床恢复原样后,就此隐入了夜色中。 亦天航与魏泱搜查了一整夜,竟是寻不到韩相半点踪迹,这城门四门紧闭、无人进出,难道插翅飞了不成? 第二日清晨,全城布告通缉韩相,细数其罪名,满城百姓闻讯大喜、奔走相告。 乌陵百姓苦韩相久矣,如今韩相一朝倒台,前去府衙告状的百姓竟挤坏了府衙大门。 数日后,乌陵府衙。 魏泱与亦天航等人均想不透这韩相是怎么逃出城的,挨家挨户搜了几日,竟是一无所获,不止人没找着,就连他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也是没见着,在韩相宅邸只搜出千两银票和他的兵器盔甲,而韩相逃跑时骑乘的战马竟是自己回了城防营。 拷问苟朗,苟朗也是一无所知,只知这韩相将他的兵器‘镶金鱼尾斧’视若宝贝,不会轻易舍弃。 亦天航正与魏泱探讨此事,必是有更大的财富藏在别处,使韩相顾不上这镶金鱼尾斧了。 “魏大人,如今韩相跑了,你可有何打算?”亦天航看着那老奸巨猾的老者说道。 “乌陵得脱魔掌,老夫一时高兴,真没想太多,当务之急,除了继续追捕韩相,自是整顿城防大营、剪除韩相余党。各郡城防营也就五百人,就是都庆城也才一千郡兵,咱这区区乌陵竟有三千之数,老夫有意裁军,只是这么多人,去谁留谁难以定夺,一个不慎容易引起郡兵暴动。”魏泱说完叹了口气。 “这个好办,清除韩相余党后,多余的人由本将接收,可来我部为国效命。”亦天航心中窃喜地说道。 “亦都尉处处为国谋划,实乃我辈楷模,老夫必向齐王、宕渠侯奏明都尉忠心为国之举!”魏泱竟开始拍亦天航马屁。 也不怪这老头溜须拍马,那夜亦天航亮出监察使令牌,便把魏泱惊在当场,并不是魏泱不知亦天航是监察使,而是那令牌整个齐国只有一块,与其他监察使令牌不同。 亦天航手中的令牌乃是宕渠侯姜白华的,正面是“御监司”及“监察八字”,那反面是大齐的青龙图腾,而普通的监察使令牌,正面并无“御监司”三字,只有“监察所至、如王亲临”八字,反面是“齐御监司”四字,无图腾。 亦天航手里这块姜白华的令牌,可号令齐境所有的监察使! 看到这令牌,魏泱便揣测这亦都尉必是宕渠侯的亲信,不然宕渠侯怎会将此物交于他。 其实是这官场老油条想多了,当日姜白华手里没有多余的令牌,又想招揽亦天航为他做事,便把自己这令牌给了亦天航,而亦天航更是心怀不轨,想利用南齐为自己复仇铺路,就顺势接了。 这俩人,一个没把这牌子当回事,另一个压根儿就不知道这牌子的分量。 驱逐了韩相,王兰芷也回到了王家,她爹没了,但好歹还有忠心的管家和几个老仆,偌大的家业还在。 这女子一改往日大家闺秀的模样,对重振王家一事亲力亲为,一应繁杂琐事处理的有条不紊,又召回伙计、下人,各个店铺相继重新开张,一切都在走向正轨。这不,今日忙完了,便来找亦天航兑现诺言了。 这几日,亦天航一直待在城防大营忙活收编郡兵一事,乌陵的郡兵本以为会受韩相牵连,轻则卸甲归乡,重则发配劳役,可等了数日,却等来城防营收缩编制、郡兵可入护蜀军的好事,要知道这郡兵的薪资更低,每月比护蜀军少一百钱,而且极难取得战功,累积功勋受封军侯是毫无希望。 亦天航已仔细查阅过众郡兵的户籍、年岁等信息,可别说,韩相对于选拔士卒倒是挺有一套,这城防营三千人,除却四五百跟韩相有关联的,其余人等尽是青壮年,身份背景也很干净,都是来自乌陵城及附近县城。 亦天航心中窃喜,乐得如同出门踩到狗屎一般,正要起身去大帐外透透气,却听到一女子声音:“亦大人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如此高兴?” 来人正是王兰芷,已是进了大帐内。 “王姑娘,多日未见,今日来找本将何事?”亦天航早就把王兰芷说过的那些话给忘了。 王兰芷女人家心思,她怎会相信有人不贪图钱财美色,暗讽道:“大人可真是‘好记性’,偌大的财富,您竟忘得死死的?” “本将哪来的财富。” “小女子曾经说过,只要大人帮我报仇,我王家的一切便都是大人的。” “嗯,对,还包括你。”亦天航经她这一提,自然是想了起来,便故意揶揄道。 王兰芷一听此话,脸上泛起红晕,说道:“小女子今日便是来兑现诺言的。” 亦天航看着王兰芷,一脸坏笑,把人姑娘家瞅得极不自在。 亦天航正要开口化解尴尬,却见王兰芷玉齿轻启,轻声说道:“大人误会了,小女子确是来兑现诺言的,不过跟大人理解的有些出入。” “哦?王姑娘说来听听?” 亦天航这心性早就不是古墓时那般狠辣决绝一根筋,在与邢宗良、余巳仁、徐衍山等人的相处中,潜移默化改变了不少,此时抱着戏耍的心态,想看看这遭逢大变的大家闺秀在打什么主意。 王兰芷倒也痛快,直接说道:“小女子这几日思前想后,为大人着想,我王家的产业还是继续由我经营方为上策,这并非小女子出尔反尔,只是若将所有产业交于大人,大人必无空闲打理,无非是将产业变卖换做钱财,如此,家父半生心血荡然无存,大人也少了条长期生财的路子。” “王姑娘的意思是,你想做王家的主?将一应生意继续做下去?” “大人聪慧过人,小女子确是这么打算的。” “那你之前说的,王家的一切、包括你,本意是你相当于我雇的掌柜,帮我生财?” “嗯,意思差不多。”王兰芷被亦天航点破心中所想,略有些羞愧,毕竟当初说的那意思跟现在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好,本将可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既然王姑娘有心,那就依姑娘之言,只是不知姑娘每年打算给我多少银两?”亦天航收起玩闹的心态,一本正经地问道。 王兰芷听到这话暗松一口气,回道:“我王家的产业折算成银两大概值两万两,以往年来看,各店铺每年收入总计约三千两,去掉成本和下人、伙计等一应开销,可剩一千两,小女子不打算就此向大人说个准数,不如将每年利润的七成送予大人如何?” “不必,给我一成足矣,但是我要你记着,是我救了你、帮令尊报了仇!苟朗即将问斩,那韩相虽然逃脱,但本将早晚必将其缉拿!” 亦天航突然发现眼前这女子潜力极大,遭此大变,却处乱不惊、心态平稳,更可贵的是心思缜密,早晚必成气候! 王兰芷没想到亦天航如此大方,竟只要一成的利润,自己却还为了家业算计他,愣了一会便回道:“多谢大人,大人的恩情,小女子永生难忘,家父半生心血不易,兰芷所为,还望大人不要介怀。” “无妨,看你样貌也不过十七八岁而已,家门巨变却还有这般心境,着实让人佩服,本将只会赞赏,不会与你计较。今后若有难处便来找我,若是我率军去了别处,你可去找魏城守,如若我二人都不在乌陵,就报我亦天航的大名!” 亦天航想起自己幼时经历,竟然同情起王兰芷来,一时激动,说了几句大话。 王兰芷今日本是来与亦天航讨价还价的,现在这价不用讨了,还平白得了一靠山,心中惊喜不已,朝着亦天航一行礼,不知是高兴的、还是感动的,眼中含泪说道:“承蒙大人厚爱,兰芷感激不尽,若是大人不弃,能否以兄妹相称?兰芷自幼丧母,今又丧父,这天底下再无亲人,大人对我恩重如山,兰芷必待大人如亲兄一般!” 亦天航是真没想到,一不留神说秃噜嘴,竟多了个妹子。。。 西南风云 九十七 恶犬登门 亦天航应了王兰芷之情,二人以兄妹相称。 王兰芷走后,亦天航突觉这事不对啊,感觉自己忙活一顿什么也没捞着,还白搭出去一份兄长的责任。再说了,按江湖惯例,这英雄救美,美人不是该以身相许吗?怎么到了他这就认兄妹了? 虽说他心中只有唐依雪一人,对王兰芷毫无兴趣,但一想起来总觉得怪怪的,难道是他魅力不够、长得太丑? 亦天航丑不丑的先不说,黄发才屁颠屁颠来了,手里拿着韩相的镶金鱼尾斧,一进大帐便乐滋滋地说道:“启禀大人,魏城守派人将此物送来了,说是这兵器销毁太过可惜,大人没有长兵器,不利于骑马作战,便将这兵器送与大人了。” 亦天航接过这镶金鱼尾斧,看了看,说了俩字:“真丑。” “啥?”黄发才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这斧子真难看。”亦天航重复道。 “这~,大人,这鱼尾斧虽说不如开山斧那般霸道,但分量却是轻不少,是战场杀敌的利器,可刺、可砍、可钩,若是大人嫌它丑,就交与属下处理,保大人满意。”黄发才自是不会放过这个表现的好机会。 “得,就交给你处置了,若是你处理之后还是这么丑,这兵器就暂且入库,待有立功者,再拿出来赏。” “是,属下领命,属下告退了。” “等等。” “大人还有吩咐?” “老黄啊,你说本将这脸像不像一个当兄长的脸?” “大人何有此问?” “得了,你退下吧。” 。。。 亦天航的部下仍旧在城外驻扎,由阎淳统领,单越留在城内协助亦天航操练新收编的郡兵,黄发才也被调入城中负责一应琐事。 自从亦天航与王兰芷以兄妹相称后,王兰芷隔三差五便来城防大营探望,整个乌陵城都知道,王家的女掌柜有个军中靠山,但是这男女之事不容风传,一传就变了味了。 如今这乌陵,两件事传的沸沸扬扬,一是赶走韩相的亦都尉样貌出众、勇武过人,堪称俊杰无双,重点是尚未婚娶;二是王家之女王兰芷,国色天香、端庄秀丽,以二八芳华当家做主,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却天天往亦都尉那跑。 这两条消息交汇到一起,便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这日,王兰芷又来城防大营探望亦天航,一进大帐便放下手中食盒,将饭菜一样样的摆了出来,招呼亦天航赶快趁热吃。 亦天航看了看那每天不重样的佳肴和这秀色可餐的佳人,心想:“自从认了这个妹子,天天中午来大营送饭,不是她来,便是安排婢女送来,一日不曾耽搁,也怪不得民间那般传言。”又暗自寻思不能坏了人家姑娘家清誉,便说道:“兰芷,外面的传言你可听说了?” “兄长,什么传言?”王兰芷在外操持生意,哪会不知这乌陵城内,她和亦天航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有模有样的,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没事,没什么。”亦天航见王兰芷都不计较,那他也懒得理会,只是怕传开了,万一传到远在雒城的唐依雪那,不好解释。 亦天航与王兰芷二人刚坐下用饭,却听得帐外脚步声急切,黄发才连个招呼也没打,径直进来了,脸上略有难看,正要开口,便被亦天航一句话怼回去了。 亦天航放下竹筷,抬起头,满脸不悦地说道:“你个老黄,没见着我和兰芷妹子在吃饭吗?!” 王兰芷倒是没有丝毫计较,轻声说道:“兄长,黄屯长冒冒失失的进来,必是有急事,您何不先听他说说。” “好吧,什么事,让你如此失态!”亦天航问道。 “大人,擒王寨姜都尉来了!”黄发才回道。 “来就来吧,你看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大人,姜广隶一脸怒气,似是来找事的!” “让他等着,待我与兰芷吃完饭再说。” 亦天航话音刚落,只听帐外一人极为不悦地说道:“多日未见,亦都尉真是端的好大的架子!” 姜广隶说着话便进了大帐,一眼瞅见了正在给亦天航夹菜的王兰芷,愣了片刻,不屑地说道:“本将不知亦都尉与佳人有约,冒昧打扰了。”话虽如此,但这恶犬可没有半分难堪的样子。 亦天航见这人都进来了,再撵出去就忒难看了,便接着姜广隶的话说了下去:“姜都尉莫要误会,兰芷是本将之妹,可不要乱说,坏了姑娘家的声誉。” 姜广隶一听,竟一收狂态,拱手向王兰芷说道:“姜某是军中粗人,若是言语不当之处,还望姑娘不要计较。” 王兰芷起身还礼,回道:“都尉言重了。” 亦天航见姜广隶盯着王兰芷直瞄,便起身横在二人中间,问道:“姜都尉远道而来,可有要事?” “嗯,本将奉冯将军之命,特来知会亦都尉一声,乌陵城除了城防郡兵,不得进驻齐军。” “哦,此事亦某知晓,只是近日刚将城防营整编,尚未处理妥当,过几日本将就率部出城驻扎。姜都尉不会是只为这件事而来吧?”亦天航可不信,擒王寨会因这小事找上门来。 “当然还有关于韩相的事。” “我就知道,说吧,韩相每年给你们多少钱财?” “并不是关于财货,而是韩相曾应允冯将军,为擒王寨归顺大齐引言铺路!” “什么?!你擒王寨要。。。”亦天航欲言又止,低身说道:“随我来。”又转身对王兰芷说道:“妹子,为兄有要事要办,你先吃着,不用等我。” 亦天航领着姜广隶出了大帐,让黄发才安排了一处偏帐,禁止任何人靠近。 “擒王寨不是忠于前周吗?怎会突然要归顺大齐?”亦天航问道。 “形势所逼,四十多年了,大周早已复国无望,冯将军此举也算顺天应人。”姜广隶不以为然地回道。 “嗯?看姜都尉这脸色,似是对归顺大齐一事颇有不满?” “我一都尉而已,对这擒王寨归属一事哪能有什么不满,只是我义父对此事极为反对。” “擒王寨万余精卒,要论人望,除了冯将军便是姜校尉了,二人意见不合,确是问题。姜都尉来此找我,难道是想让我为擒王寨引荐?冯将军为何不直接去找穆将军?”亦天航不解,问道。 “这便是其中难处,冯遵将军与穆子玉均是前周旧人,二人虽说有些来往,但并无太多交情。冯将军早年只是前周安西将军冯援府内的家仆而已,得冯援将军威名遗泽,才当上了擒王寨的将军;而穆子玉是前周镇南军将官出身,向来看不上冯将军,只是因冯将军执掌大寨,二人才有了交际。” 这姜广隶属实一根筋,竟将冯遵的出身说了出来。 亦天航纳了闷,问道:“这跟出身又有甚关系?难道冯遵将军是怕穆子玉会轻视于他、趁机吃掉擒王寨?” 姜广隶回道:“不错,穆子玉大权在握、镇守蜀地,我擒王寨若通过穆子玉归顺大齐,这擒王寨必会编入护蜀军一系,成为穆子玉的下属,冯将军不想受制于人、任人宰割,因此想通过旁人直接与南齐朝廷接洽。” 亦天航算是听明白了,说道:“哦,本来有个韩相应了此事,但我把韩相连根拔了,所以冯将军此时没了主意,让你来找我?但我可没韩相那些本事。再者,那冯将军怎就如此信任你?竟派你来促成此事,毕竟你与姜校尉才是父子!” “亦都尉果然快人快语,冯遵为何找你本将不知,但本将今日来此,不止替冯将军做事,我义父也有话带到。” “阁下一直言语试探,到底是想作甚,有话尽可直说,即便亦某不应,也不会到处去乱说。” 姜广隶嘴角微扬,冷哼一声,似是对亦天航的话抱有怀疑。 “唉?你这人,本将还在这呢。”亦天航这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鄙视人格。 姜广隶也没接话,径自说道:“冯将军此举只会给擒王寨带来灭顶之灾,义父大人为寨中一众弟兄考虑,希望亦都尉不要掺合此事。” “在下不解,归顺大齐是好事啊,怎么就灭顶之灾了?” 亦天航虽然嘴上希望擒王寨归顺南齐,但心中巴不得姜玄北和冯遵闹僵,将事搅黄。以后他要举事复仇,这擒王寨可是一大助力。 姜广隶又投来鄙视的目光,说道:“冯将军虽说要归顺大齐,但他本意是想保留擒王寨的建制,直接做乌陵的将军,如此与拥兵自重又有何区别?齐王岂会放心?区区一个韩相都容不下,何况前周的遗民?!” 亦天航越发觉得姜广隶不只勇猛过人,这明显是勇谋兼备。 亦天航以满是赞赏的目光迎上姜广隶那鄙视的眼神,说道:“姜都尉所说在理,若要归顺,朝廷势必会将擒王寨拆得七零八落,打散了编入护蜀军各部。若是依冯将军之意,保留擒王寨人马编制,这无非是换了身衣服,从山里搬到了城内,擒王寨还是那个擒王寨。你等待在山里,齐王还能容忍,若是登堂入室,只怕用不几年,齐王便会对你等下手!” “亦都尉此话就不怕传到齐王耳朵里?”姜广隶没想到亦天航竟会向着擒王寨说话,便故意出言试探。 “嗯,怕,怎会不怕,只是一时口快。”亦天航懒得跟他圈圈绕绕。 姜广隶见话已讲开,便说道:“五日后,冯将军请亦都尉上山一叙,还望亦都尉莫要忘了今日之言!” “别威胁我。” “为擒王寨数万家眷计,还望亦都尉好好斟酌!” 姜广隶说完便要告辞离开,亦天航冷不丁地说道:“你是不是看上我妹子了?” 姜广隶身形一顿,回道:“不是所有男人都喜好美色。” “哦?你说这话可别后悔。”亦天航故意揶揄道。 姜广隶背对着亦天航,头也没回地走了,不多时黄发才进了营帐,说道:“大人与姜都尉所谈何事?那姜都尉满脸通红的走了。” “哈哈~这人,果然口是心非。无事、无事,走,去看看我那好妹子还在不。” 西南风云 九十八 变局 五日后,亦天航一早出发,午时如约上了擒王寨,因担心擒王寨那两位首领反目生变,便带了兵马前来。 收编城防营一千五百人、资中带出来的健卒一千人、呼隆的两百人,手下这些人除了黄发才率领几十人留守大营,其余人等尽皆带来了。 擒王寨,冯遵将军府。 冯遵、姜玄北、姜广隶及寨中另几个都尉分主次落座,这擒王寨的骨干都到齐了。 亦天航作为客人,于上座端坐,正打量着这各怀心思的众人,心中冷笑道:“想归顺南齐,去图那荣华富贵?没门!本将以后复仇还要你等出力呢!” 冯遵今日竟是全副铠甲,宝刀在侧,极为郑重,只见其清了清嗓,说道:“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所为何事,诸位心中应该有个大概了吧,此事耽搁已久,早就该定下了,之前所托非人,本将之过啊!” 冯遵话音刚落,只听姜玄北说道:“将军,这归顺南齐一事,你我多次商讨,根本就急不得,寨中老幼数万,岂是三言两语就可轻易决定?” 姜玄北说完,环视姜广隶等人,又看向亦天航。 冯遵早就料到姜玄北会发声反对,竟也不恼,一挪肥躯,说道:“姜校尉之忧虑,本将深以为然,只是如今南齐与蛮族开战,北周又窥伺齐境,正是我等谋划此事的大好时机,若是南齐江山稳固,齐王无内忧外患,我等上赶着去投他,也不会被他重视。” 这冯遵所说倒也有理,几个都尉听后纷纷点头。 姜广隶向来不愿参与这等事,此时就算是其义父孤立无援,也没有帮腔的意思。 亦天航做为外人不便多言,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南齐的探子?此时正悠哉悠哉地看戏。 姜玄北见堂内众将都动了归顺的念头,愤愤地说道:“冯将军,你可考虑过?一旦归顺南齐,我擒王寨将不复存在,寨中兵马必会被齐王打散编入齐军,到时弟兄们便要背井离乡、离开乌陵,去为南齐卖命。而我等做为寨里的将领,势必会遭到南齐朝廷的猜忌,得不到齐王的信任,能落个余生富贵那都是那齐王大度!” 姜玄北毫不避讳,直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唉!贤弟为何总是杞人忧天!这不还没到那一步吗?!谁说齐王就一定会猜忌我等?且愚兄之意,即使我等归顺了南齐,也要力保我擒王寨的建制,绝不分散编入齐军!玄北!你我相交多年,怎么在此事上处处与我作对!”冯遵虽未发怒,但言语间已是颇有不满。 一声“贤弟”,姜玄北面色略有不忍,但旋即说道:“既然冯兄还喊我一声贤弟,那愚弟我就明说了,就算南齐应了冯兄之意,但在齐王眼里,我等还是前周勤王军,只是从山上下来进了城而已,与现在占山为王又有何区别?虽然以眼下局势看,短期无忧,但若南齐战事一旦结束,那齐王岂会放心我等?必会对我等下手!到时不止在座的几位,只怕寨中数万之众也将遭受无妄之灾!” 那几个都尉听完姜玄北所说,又是纷纷点头。 亦天航心中冷笑,这勤王寨也就这么回事了,就冯遵、姜玄北、姜广隶三人挑大梁。 冯遵已是有些不悦,这些事他不是没考虑过,只是局势所迫,齐王岂会容忍擒王寨一直存在?不如趁着如今的齐王还算是个明君,南齐又起战事,趁早走出归顺这一步,归顺以后再逐步融入南齐,若是一直在此地割据,早晚被南齐出兵剿灭。 冯遵看向亦天航,说道:“我寨中之事让亦都尉见笑了,今日劳烦亦都尉前来,便是为此,现在看来,只怕亦都尉白跑一趟了。” 亦天航客气地回道:“冯将军言重了,末将多日未上山,也是对各位颇为思念。” 冯遵硬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又看向姜玄北,那表情即有不舍又有愤懑,正要发作,却听得门外疾呼:“将军,大事不妙,蛮军摸上来了,西山巡防的弟兄已经与蛮族交上手了!” 堂内众人闻言尽皆起身,脸色大变。 冯遵抄起身旁宝刀,大步向外走去,只见前来报讯的巡防士卒一身血污站在院子里。 冯遵开口问道:“可是确定?蛮族来了多少人?!” “回将军,小人实不知矣,漫山遍野都是!”这报讯的士卒不过二十岁左右,受了不小的惊吓,此刻这说话间还有些颤抖。 冯遵一脸疑惑,大喝道:“怎么可能?!西山断崖虽可攀爬,但大军难过,本将又驻有兵马,怎会上来满山的蛮族?!” “回将军,西山的弟兄们自觉地势险要,早就懈怠了,原来是每日巡查,如今是数日方才巡一次山。” “混账!”冯遵暴怒,转身对姜玄北说道:“贤弟,速起兵马,支援西南断崖!” 姜玄北一抱拳,招呼了姜广隶便调兵去了。 这二人刚到院门,却差点与人撞个正着,竟是东山哨岗的士卒。 “将军!大事不妙,山下东南方向数里外,有大军行进!” 姜玄北一把扯住这士卒,问道:“你说什么?!东面怎会有兵马行进?” “小的不敢说谎,恰才听闻西山悬崖处有蛮军偷袭,我等便仔细眺望东南方向,只见乌压压一片,又怕误报军情,便快马去探,去了三个弟兄,只回来一匹马!必是蛮族大军!” 冯遵急忙看向亦天航,说道:“亦都尉,不知蛮族是如何翻越这险峻高山的,不过既然来了,我等当齐心协力保乌陵安宁,还望亦都尉与我等并肩作战!” “擒王寨乃是乌陵屏障,将军放心,末将的兵马在山下待命,今日便在此地与来犯之敌一决死战!”亦天航也没想到,这蛮族竟真的神不知鬼不觉抵达了乌陵境内。 “好!”冯遵对着亦天航一抱拳,又对姜玄北说道:“玄北,你与广隶率本部人马,与亦都尉一同抵挡东南山下之敌,愚兄率人去断崖御敌,若是敌我相差悬殊,不要硬抗,退回大寨再做计议。” “将军放心,本将必将来犯之蛮族尽数剿灭!”姜玄北回道。 亦天航打了声招呼,与姜玄北约定合军一处,便急冲冲下山去了。 亦天航回到自军,找来阎淳、单越等人,急忙吩咐:“速派快马往报大营黄发才和乌陵魏城守,蛮军大举来袭,速作迎敌准备!我等在此与擒王寨共进退!传令全军!整束装备,准备厮杀!” 阎淳、单越虽然吃惊不小,但二人并未多话,迅速安排去了。 “呼隆!我军将与擒王寨人马一同迎敌,讨死军为我部先锋!” “属下领命!”呼隆领了军令也退下了。 不多时,山路上下来一支兵马,一杆大旗当先,只见那黄旗正中墨色麒麟狰狞,两侧又有几个大字,“大周安西勤王军”!旗下便是一身戎装的姜玄北,身后跟着姜广隶,这父子俩与亦天航碰了面,三人不敢耽搁,急忙向蛮军方向进军,亦天航率部在前,勤王军在后。 大军疾行,刚到山下一里外的开阔地,只见前方不远,蛮军先锋数百人已是依稀可见,先行的讨死军已与其交了手。 这蛮军岂是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的讨死军的对手,数百蛮兵瞬间便被杀退了。 亦天航遥望远处,只见距讨死军百步外,蛮军大部兵马正在集结列阵,亦天航急忙传令召回呼隆部曲,大军就地结阵,后面姜玄北、姜广隶驱马到来。 “亦都尉,为何停止行军?”姜广隶率先发问。 亦天航回道:“姜都尉,蛮军已在列阵,若是我军继续行进,将难以结阵对抗。” 姜广隶不屑地反驳道:“我等正好趁其军阵散乱,一鼓作气冲过去,若等蛮军结阵便是两军鏖战,岂不坐失良机?” “姜都尉作如此想法,但又岂知那蛮将打的什么主意?蛮族既能偷渡到乌陵境内,却不夜间突袭,竟在白日里大张旗鼓行军,这未尝不是在等我军入瓮!”亦天航说道。 姜玄北见二人争执,开口道:“好了,隶儿,亦都尉所说在理,速将兵马带上,与亦都尉的军阵配合结阵,准备迎敌!” 姜广隶奉命而去,姜玄北一抱拳便也回自军去了。 亦天航遥望蛮军,只见蛮军军阵已成,已在缓缓向己方移动,看规模得有万余人。 而己方兵马不到三千人,算上姜玄北麾下士卒也不过六千之数,敌众我寡,此战若败,乌陵休矣!若乌陵有失,则江州将直接暴露在蛮军的屠刀之下!紧接着便是垫江、宕渠!只靠各城郡兵是挡不住的。 这时亦天航麾下人马却有些骚动,刚收编的城防营郡兵哪见过这等阵势,大部分人只想混个差事养家糊口,没想真上战场搏命,已是纷纷后悔,多有抱怨哀叹声。 亦天航见状,驱马奔驰于阵前,大声喊道:“众将士!今日一战,胜则衣锦还乡!败则城破家亡!想想家中父老!想想娇妻幼儿!我等热血男儿自当抵御外辱,保境安民!不为朝堂那些权贵!为自己、为亲朋!殊死一战!” “嚎!嚎嚎!嚎!殊死一战!保境安民!” 资中军健卒挥舞兵器、齐声呼喊,那些城防营郡兵被这气势感染,也纷纷举起手中刀剑、长枪,大声呼应,士气瞬间高涨,惹得隔壁姜广隶投来鄙视的目光。 亦天航不讲大道理,也不搞什么为国为民那一套,只往最现实的方面点。这人呐,一旦被危及自身和家人,很多人便不怕死了。 一切就绪,只待接战! 西南风云 九十九 激战 亦天航率军至擒王寨,本意是提防冯遵和姜玄北反目火并,没想到歪打正着,撞上蛮军侵袭,此时正与姜玄北、姜广隶并肩作战,对阵万余蛮军。 两军相距不过一箭之地,只看谁先发起冲锋,此战已无奇谋可用,只能正面交锋,蛮军长途跋涉、远道而来,齐军与勤王军倒是略占便宜。 亦天航与姜玄北合兵一处,齐军在左、勤王军在右,因事发突然,并未统一号令,姜玄北策马立于阵前,只等亦天航行动,好随机应变。 “弓弩手上前!”亦天航发号施令。 “广隶,按亦都尉号令行事。”姜玄北对身旁的姜广隶说道。 “义父,我军为何要听他的?” “两军合兵,若是各自为战,只会自乱阵脚,既然亦都尉有意率先迎敌,那我军自当全力配合!” “孩儿遵命!” 蛮军军阵已进入强弓射程,只见齐军、勤王军弓箭齐发,满天箭矢向蛮军攒射。 那蛮军前军主将也非易与之辈,一声令下,前部蛮兵皆举盾遮挡,丝毫不慌,虽有中箭倒地者,但即刻便有他人补上,战阵并未出现一丝纰漏,距离亦天航等人是越来越近,仅剩数十步而已。 “弓手保持齐射!弩兵准备!” 亦天航时刻关注着两军距离,算着弓、弩的射程,见蛮兵已距五十步,又继续下令:“弩兵齐射!” 两百余张弩齐扣扳机,弩箭平射而出,穿过蛮盾间的空隙,撕裂那皮毛制的蛮甲,直将那冲在最前方的蛮兵成片射倒,即使有被蛮盾格挡的,箭簇竟也射穿皮革硬木,钉到那持盾的手臂上。 “弓弩手后退!盾墙!枪阵~~~!” 齐军依令而行,勤王军也是紧跟着变阵。 亦天航见两军即将交锋,便驱马赶至后军,大喊道:“准备厮杀~~~擂鼓~~~!” “传令呼隆!率部到本将身旁待命!” 片刻功夫,呼隆及讨死军自战阵前排撤回。 呼隆极为不解,向亦天航一行礼,问道:“大人,为何将我等撤回?难道大人仍旧不信任众弟兄?” “稍安勿躁,安抚好你手下人,本将另有安排!”亦天航这会儿哪有空跟他解释。 呼隆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这时两军已经接战,蛮兵冲锋突阵,直接举盾撞向结阵的齐军、勤王军士卒,喊杀声震天。 这作为前军冲阵的蛮兵得有五千之众,亦天航、姜玄北都明显感觉到大阵后移了。 亦天航望向百步开外、那蛮军中军主将处,尘土飞扬中,那蛮将率数千兵马在后压阵,看那态势竟有迂回包围亦天航、姜玄北的意思! “弓弩手!左翼戒备!”亦天航传令,又望向擒王寨兵马,只见姜玄北下令弓弩手去右翼了,亦天航不由的佩服,暗道:“姜校尉不愧是沙场老将!” 亦天航忙着变阵应对蛮军,而姜广隶却对这种打法极为不屑,以他的惯例,此时早该冲到蛮将近前厮杀了,如此按部就班、谨小慎微,实在是让他很憋屈,这头恶犬已向姜玄北请求率轻骑出战! 亦天航看着阵前血战的将士,心中也是焦急得很,若是继续耗下去,自己手下这些弟兄都得折在这!但又无多余人手去冲击蛮将中军本阵,也不知那冯将军在山上的战事如何了,能否派支援前来。 擒贼先擒王,向来是亦天航扭转战局的杀手锏!只是此刻无兵可用,若以呼隆两百步卒去冲阵斩将,无异于飞蛾扑火! 蛮军中军大阵,蛮将手握长刀,胯下战马嘶鸣,威风凛凛,也是观察战事久矣,见前军未能攻破齐军军阵,便又传令,只见其两翼兵马齐动,各有上千蛮兵出阵,向齐军、勤王军两侧突袭。 亦天航早就密切关注,急忙传令:“命阎淳、单越务必顶住蛮军前军攻势、稳住大阵!左翼弓弩手准备,助本将击破来援之敌!” “呼隆!讨死军随我来!”亦天航一声喝,率领仅有的五十轻骑与呼隆部曲汇合一处,只待弓弩手攒射之后,迎击侧翼袭来的蛮兵。 亦天航麾下,除却呼隆的讨死军,有齐卒两千五百余人,其中步兵一千七百余、弓兵五百、弩兵两百五十人,轻骑只有五十,这支骑兵还是扳倒韩相,得了些许战马后,刚刚组建的,以如此兵力正面对抗上万蛮兵,可谓捉襟见肘。 亦天航此时只盼侧翼弓弩手一轮齐射,能让增援的上千蛮兵溃散,如此,亦天航便可摧枯拉朽般迅速剿灭来援之敌,并顺势绕到蛮军前军背后进行袭扰。 一轮弓弩攒射,却并未让增援的蛮兵乱了阵脚,这伙蛮兵似是以北周、南齐之法操练过,列阵行进颇有章法,亦天航的弓弩齐射并未达到预期效果,只收割了两三百人的性命。 这支进犯乌陵的蛮军明显不同以往所遇,虽然方才那数百先锋被讨死军击退,但其阵列整齐、进退有度,亦天航心中略有不安,姜玄北与姜广隶那边也发觉了此点,姜广隶更是不再轻视。 亦天航此时已无他法,只得率五十轻骑和讨死军迎敌,总不能让弓弩手上前搏杀,还没到那地步。虽说这弓手、弩手近身厮杀不比剑盾步兵差,但训练一个合格的弓弩手是需要时间和天分的,岂能让这些精英轻易涉险。 呼隆等人高声疾呼,士气大振,亦天航刚说了个“杀”字,讨死军便冲了上去,丝毫没有顾忌对面的蛮兵有七八百人,搞得亦天航手举欺霜宝刀愣在原地。 呼隆的讨死军与来援的蛮兵正面交锋,亦天航率领轻骑趁机从一侧绕到了这些蛮兵身后。 亦天航一手策马,一手握刀,大喊道:“骑兵突锋!” 这数十骑长枪平握、战马嘶鸣,叫喊着冲向了蛮兵背后,人数虽少,但亦天航一骑当先,跟随的骑兵皆奋勇向前,可谓是金戈铁马、气势如虹,瞬间便撞入了蛮兵战阵,将一众蛮兵撞得七零八落。 不等蛮军反应,亦天航率轻骑急撤,准备第二次冲锋。 而勤王军那边几乎一样,姜广隶见蛮军援兵突袭右翼,早就率领五百骑兵跃跃欲试了,弓弩手刚齐射完,姜广隶便率麾下骑兵正面迎了上去。 这蛮兵多使短刀、圆盾,少有长枪,姜广隶大队骑兵正面突击,竟是将蛮兵军阵直接穿透冲散。 姜广隶率部穿过敌阵后,却又不等大队集结,便调转马头从蛮兵背后发起冲锋,只这一个来回,愣是将这上千蛮兵击溃了。 蛮军突袭两翼,战事不利,齐军左翼陷入胶着,攻向勤王军右翼的那路人马竟是一败涂地,那蛮军中军主将顿时按捺不住了,手中长刀一挥,便率领兵马向姜广隶杀去。 亦天航瞧见蛮军中军大阵异动,见其向勤王军方向攻去,知是战场已生变局,心中暗喜,只盼着尽快解决自己眼前这帮蛮兵。 呼隆与讨死军正在奋力拼杀,此刻在他们眼前的不是同族,而是一只只右耳、一个个战功,是一把一把的银子!若不是亦天航早有严令,禁止同袍之间争夺敌军右耳,否则以讨死军的贪财,早就内讧了。 亦天航率轻骑在后反复冲击,讨死军在前疯狂杀戮,攻向齐军左翼的这路蛮兵已是士气大跌、阵脚不稳,已有溃败迹象。 亦天航正窃喜间,突觉前方杀气大起,只见离战场三百余步远,乌陵方向,一彪人马出现! 蛮军!数千蛮军出现在齐军和勤王军背后,这必是方才趁两军交战时,从东边山间林里摸过去的! 亦天航大呼不妙,急忙率轻骑绕过眼前的蛮兵,冲到了呼隆处,大声命令道:“呼隆!全军撤退!撤向擒王寨!” 呼隆不解,满是血渍的脸上尽是疑惑。 “赶快!依令行事!”亦天航大喝道。 亦天航下完令便往自军大阵赶去,瞬息奔驰到后军,吩咐传令兵道:“速传军令!大军撤退!除了随身兵器,其他尽皆扔掉,马上向擒王寨退去!另火速告知姜校尉,蛮军伏兵出现,我等两面受敌,此战已无胜机,速撤!” 传令兵领命而去,亦天航回身望向乌陵方向的蛮军,只见越来越近,若是逃脱不得,被前后夹击则必败无疑! 两军交锋,厮杀胶着,想撤哪那么容易,更别说那姜广隶率五百轻骑深入敌阵,军令难以传达。不过这战场之上,即使有鸣金之声,以姜广隶的性子也不会轻易退兵罢手。 亦天航、姜玄北率部后撤,扔了满地的旗帜、兵器、铠甲,幸好蛮兵恶习不改,众蛮兵只追杀了片刻,便争先恐后去抢夺地上这些战利品了,齐军与勤王军方才险之又险的在蛮军合围之前堪堪上了山。 大军刚上山,亦天航便命后军变前军,就地结阵戒备,由阎淳、单越负责指挥,务必守住上山路。 山路狭窄,先上山的勤王军再回身戒备时,却是处在了齐军身后。 亦天航驱马找到姜玄北,说道:“姜校尉,敌众我寡、腹背受敌,眼下守住此山方为上策,只是不知山上冯将军战事如何,若是大寨有失,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西南风云 一百 闯阵救人 却说亦天航与姜玄北合兵一处迎战蛮军,不料被蛮军分兵抄了后路、形成两面夹击之势,二人不得已,仓促率兵撤回山上,此时正在山路上结阵戒备。 姜玄北从未见过蛮军如此打法,忧心忡忡地说道:“亦都尉,你我死守山路便可,大寨有七千健卒,从西山悬崖上来的蛮军应该不足为惧,只是犬子率轻骑出战、杀入敌阵,如今尚在山下,只怕凶多吉少!老夫征战半生,向来是攻他人之不备,没想今日竟被蛮族占了便宜!” 亦天航听闻此话,心中感叹:“人言先锋恶犬,真是名不虚传,面对数千大军,这姜广隶都敢以几百轻骑迎击,唉,恶犬都说得轻了,应该叫疯犬!” 姜玄北心中着急,见亦天航不作声,便问道:“如今蛮军尚未封堵上山路,若是本将率部下山去救应该还来得及,只是本将麾下轻骑尽被广隶带走,可否借亦都尉轻骑一用?” 亦天航正待婉拒,却见自军传令兵寻来,竟是呼隆的讨死军不听军令,只顾着杀敌取耳得战功,被蛮军围了。 亦天航回头看看姜玄北,一抱拳,说道:“今日我等并肩作战,末将怎会置姜都尉于险地,末将这便率轻骑下山一探,还望姜校尉在此能不遗余力相助我军。” “好,亦都尉放心,老夫这便让兵马上前,与贵部并肩御敌!”姜玄北抱拳回道。 亦天航一边下山一边暗骂呼隆王八蛋,如今山下有一万多的蛮兵,若是不管他们,任由他们被蛮兵围杀,亦天航于心不忍,下山去救又杯水车薪、生死难料,区区五十轻骑,这不羊入虎口吗! 亦天航麾下齐卒已尽知那黑布遮面、极为悍勇的讨死军被蛮军围了,若是不去救,只怕众人寒心,以后人人不敢向前。 亦天航回到自军战阵,大喊道:“讨死军的弟兄未能上得山来,本将意欲率兵去救,但下山便是九死一生,本将不强求,有愿随本将一行者,出列!只需五十精于骑战者!” 话音一落,那五十轻骑的脸色便极为难看,为首的骑兵屯长说道:“大人这是看不起我等弟兄,五十轻骑在此!何须再另外找人?我等弟兄愿随大人一行!” “我等愿随大人一行!”众骑兵气势高涨、齐声喊道。 “好!出发!”亦天航的激将法颇有成效。 山下不远处,讨死军。 呼隆此时懊悔不已,方才一味放任手下弟兄,以为耽搁点时间不打紧,却不料到底没跟上大军步伐,被蛮军给截下了。 讨死军被数千蛮军围住,摆出了齐军的刺猬圆阵,可惜皆使短刀,不如枪矛来得有效。 讨死军士卒已有心志动摇者,毕竟这些人本就是蛮族,是被亦天航俘获后,威逼利诱才为齐国卖命,此时事关生死,有心志不坚者倒不奇怪。 呼隆见状心中大骇,心想:“若是有人开口投降,只怕众人瞬间便会放弃抵抗,投降倒不要紧,只是必会泄露身份,叛族之人岂能有好下场?!还会连累家中亲人!” 呼隆急忙用齐语大喊:“众弟兄!不要忘了亦都尉为何让我等黑布遮面!为何战阵之中不让我等言语!弟兄们想清楚了!我等为何名为‘讨死军’!相信亦都尉,他是不会弃我等于不顾的!” 呼隆几句话,士气略有提振,有会齐语的讨死军士卒回道:“统领放心!我们可不会让山上那些人小瞧了!当初即选了这条路,便早就想明白了!” “好!戒备!不要松懈!”呼隆略松了口气,只盼亦天航能来救援。 却说姜广隶率五百轻骑击溃右翼那一千蛮兵后,径自迎击来袭的蛮军中军三千余人,这先锋恶犬竟以一击即脱、迂回穿插的骑兵战术,将那几千人耍的团团转。 待亦天航、姜玄北率部退上山后,姜广隶面对上万蛮兵仍是游刃有余,率领那五百骑如恶狼般在这偌大的战场上驰骋,蛮兵也不敢全力围堵,毕竟山上还有齐军和勤王军主力,须分兵戒备。 此刻这局势倒是好笑,山路上勤王军、齐军结阵防着山下蛮军,山下蛮军却被姜广隶数百轻骑搞得焦头烂额。 那蛮军中军主将本来谋划前后夹击,一举歼灭山下的齐军、勤王军,结果却让他们跑了,跑了也就罢了,全力攻山便可,却不想那支骁勇异常的勤王军骑兵在山下搅局,愣是被搅得没占到丝毫优势,现在不但要围剿这伙骑兵,还影响了攻山的布署。 姜广隶见姜玄北、亦天航退上山,心中冷笑:“瞻前顾后,岂能成就奇功!”又望见亦天航麾下那些蒙面士卒被围,有心相救,但看蛮军分布,竟是想引他入瓮!因此便不再理会呼隆等人。 姜广隶如脱缰的野马、倒不如说是咬断了锁链的疯狗一般,逮着合适的时机,便冲上去咬蛮军一口,此时正满场撒欢儿。 呼隆精神紧绷,却不见蛮军硬攻,猜是把他们当成了诱饵,只是不知想引谁上钩,又时不时地望向山上,只盼亦天航率军来援。 蛮军中军主将已率部赶至山下,此时也颇为头疼,对勤王军那支骑兵束手无策,只能靠强弓震慑;而被围的那一两百人看样是毫无利用价值了,正欲下令歼灭,却见山上异动,只见数十骑奔下山来! “结阵!迎敌!”蛮将不慌不忙地传令。 “索朗首领,区区几十人,末将带些人马去截杀了便可。”蛮军主将身旁一蛮将说道。 这蛮军主将索朗,是蛮族秃枭寨首领,两年前因亦天航搅局、败走江阳的便是他了,只看身形体貌倒也是一豪杰模样,这人年约三十余岁,面如刀削、神情坚毅、一头黑辫束至脑后,又身着铁甲、手持长刀,胯下嘶风黑鬃马,极是威风。 索朗注视着冲下山的亦天航,缓缓开口道:“达瓦,来人是齐军的都尉!本将方才正愁诱敌之饵分量不足,如今大鱼投网,岂能一棒子敲死?!” “首领说的是,末将方才率前军与齐军交战,便瞄见此人居于齐军后方指挥,若是能将此人围困,不愁齐军不中计。”蛮将达瓦,四十余岁,身材矮小却极为健硕,本是六洞一寨中地龙洞的将领,此次被派来协助秃枭寨。 “放他下山!”索朗喝道。 亦天航等人即将冲至山口,却见守着山口的蛮兵竟撤向两侧,让出了一条道路。 亦天航暗忖道:“坏了!这蛮将学过兵法!中计了!” 中计归中计,人还得救,亦天航也不迟疑,与五十轻骑径直冲过蛮军大阵,向呼隆处杀去。 讨死军周围蛮军密布,虽有豁口,但一旦闯入,便会被蛮军围死、失去骑兵的优势,对此,亦天航心如明镜般,但此时若不一鼓作气,将再无机会! “胡抗!”亦天航喊道。 “属下在!”亦天航身后那骑兵屯长回道。 “带好你的人,跟紧我,莫要掉队!” “都尉放心!我等誓死相随!” “冲阵~!”亦天航拔出流光、欺霜,纵马一头扎入了那蛮军军阵。 亦天航凭借神兵之利,左冲右突,战马所到之处,蛮兵哀嚎连连,满地残肢断臂,一时竟无人敢摄其锋。 五十轻骑紧随其后,众人被亦天航的神勇激励,面对十倍于己的蛮军却是毫无惧色,皆忘死向前,后有人写诗赞曰: “良驹踏沟壑,驽马困平川。但得英雄主,齐驱并作虎。” 蛮军主将索朗遥望亦天航处,不由得赞叹道:“齐军竟有如此人物?!” 达瓦上前一步说道:“首领,可否让末将前去掠阵!” “不必,三千人马足够,何况还有丹巴在那。传令,让围堵勤王军轻骑的人马都撤回来,我等到此不易,岂能让勇士疲于奔命!” “末将遵命!” 亦天航仗刀剑之利,率五十轻骑如入无人之境,已是杀到讨死军近前,呼隆见亦天航来救,于阵中高呼:“都尉来援!” 讨死军众士卒一听,顿时士气高涨,以刀拍盾齐声高喊。 亦天航离讨死军仅剩十余步远,二者之间已无多少蛮兵。 亦天航大喊道:“呼隆!率部跟紧!” 亦天航说罢,策马便往南杀去,回山是回不了了,只能去找姜广隶汇合。 呼隆率众杀出,紧跟在后,亦天航率轻骑在前开路,颇有破阵而出的希望。 “来将何人?!竟敢杀我勇士、破我军阵!”亦天航正纵马疾驱,却有一壮汉前来拦路。 亦天航闻声望去,好家伙,挡路的蛮将手持两把大锤,竟是步行来战,那个头竟与骑着战马的亦天航几乎相等,竟有一丈多高! 亦天航不敢轻敌,也不搭话,驱马便撞。 那壮汉虽然体型高大,身手却颇为敏捷,舞着双锤竟是躲闪了过去。 紧随亦天航的两名齐军轻骑随后杀到,二人挺枪纵马来刺,竟被壮汉连马带人锤到了一旁,两匹战马/眼见着是不活了。 “尔等自称大国上邦,竟如此不知礼数!”壮汉似是被亦天航的行为激怒。 亦天航策马回身,说道:“本将是大齐护蜀军、都尉亦天航,蛮将可报上名来!” “某乃秃枭寨丹巴!” 西南风云 一百零一 与犬同行 这蛮将丹巴实非常人可敌,若是在此耽搁太久,万事休矣。 亦天航驱马向前做决斗之势,丹巴见亦天航杀来,也大踏步迎上,二人相距五六步远时,亦天航却突然调拨马头,从丹巴身旁越过,径自向其身后奔去,大喊道:“胡抗、呼隆,跟上!” 胡抗等轻骑方才被丹巴所阻,骑兵优势尽丧,此时正与讨死军抱团御敌,见亦天航又杀了回来,便急忙跟了过去,呼隆等人也是奋力紧随。 丹巴冲势过猛,被亦天航晃了一下,竟是又向前跑了数步方才止住,转身却见亦天航救了被围的齐军,跑了。 这壮汉气得脸腮涨红,大喊道:“齐将休走!竟敢戏耍与我!” 亦天航哪还敢搭理他,若是再被丹巴拦下,自己这些人都得交待在这了。 亦天航本想向南突围,去与姜广隶汇合,但被丹巴所挡,西北方向是擒王寨,蛮军主力在那,此刻只能去往蛮兵较少的东北方向,况且那边还有密林可以利用。 蛮军主将索朗见爱将丹巴没能拦下亦天航,顿时眉头紧锁,似要亲自出战,蛮将达瓦看出索朗意向,再次请命,说道:“首领,齐将勇猛,即将突破我军重围,末将愿去截杀!” “好!与你五百骑兵,去助丹巴、取齐将首级!”索朗终于松口。 亦天航一马当先率众突围,双手挥舞着流光、欺霜,虽是势如破竹,却是无暇策马,杀敌时还要俯下身子,略有些手忙脚乱,这时才想起魏城守送来的那柄镶金鱼尾斧。 亦天航暗道:“这骑战还得长柄兵器啊!流光剑与欺霜刀虽然比平常刀剑要略长一些,但也非骑战利器,以后得弄个长枪使使。” 呼隆等人见围过来的蛮兵越来越少,知是离突围之时不远矣。 跟随亦天航下山的五十轻骑,此时仅剩三十骑,虽是折损近半,但破围就在眼前,众骑兵也是异常振奋。 众人正满怀希望间,只觉大地微震,西北方向响起战马嘶鸣声,蛮军骑兵杀来! 亦天航瞧见了奔驰的蛮骑,暗道大事不妙,若是被蛮骑截住,后面那丹巴再追上来,自己这些人便插翅难逃。 正当亦天航无计可施间,却见身后丹巴部曲大乱。黄旗招展、怒麟翻腾,恶犬来了! 姜广隶率领麾下轻骑,趁着蛮兵退走、索朗被亦天航吸引时,杀过来了。 当然姜广隶也不傻,有丹巴那等难缠的角色在,怎会正面突袭,他率部从蛮兵侧翼奔袭而过,径直朝着亦天航处奔来,犹如天降! 亦天航得姜广隶数百骑支援,瞬间击破挡路蛮兵,率部杀了出去,与姜广隶汇合后,二人便引兵往东北方向密林奔去了,剩下丹巴与达瓦愣在原地懊恼。 蛮军主将索朗,一直在关注战场厮杀,见终是没能留下亦天航,索性也不再浪费精力和兵力,已传令达瓦、丹巴二人率军撤回,全力攻拔擒王寨! 擒王寨山下,蛮军中军大阵。 索朗对达瓦和丹巴说道:“我等历时半年,长途跋涉、登山越岭,折损勇士近半,方才到的这乌陵境内,切不可因小失大,误了我族大事!” 达瓦回道:“索朗首领多虑了,量这区区几千乌合之众,岂能抵挡我族战刀?” 丹巴说道:“首领放心,属下必不辱命!” 索朗对达瓦本就不甚信任,毕竟不是他秃枭寨的人,这时听到达瓦轻敌之言,索朗并未回话,只拍了拍丹巴的肩膀。 达瓦见状往左右看去,说道:“唉~,也不知山上战事如何了,攀登西南断崖的弟兄们可是没有退路。” 丹巴竟是不服气地说道:“哼~!曲礼非要跟我抢,若是我去断崖那边,这擒王寨大营早就被攻下了!” 索朗、达瓦二人闻言相互瞅了瞅,这真是不好接话,丹巴向来对他自己的体型没个概念,攀爬擒王寨西山悬崖,那是丹巴这等大块头能做到的事?只怕不等杀敌,他先掉下悬崖摔死了。 “迅速攻山,支援曲礼!”索朗下令道。 这索朗半年前率三万蛮族勇士自南疆出发,先是向东穿越崇山峻岭,进入荒无人烟、满是毒瘴、猛兽的深山野林之中,后又往北行军,历经万苦,前几日才到达擒王寨西南山下,虽然一路艰难,但兵员折损不多,只是所带粮草却已见底。 索朗索性一搏,与曲礼分兵,索朗率两万余人偷渡峭壁栈道,曲礼领五千人攀爬擒王寨西南断崖,只待两面夹击。 但险路难行、悬崖难登,索朗过峭壁折兵近万,曲礼攀断崖损兵两千,三万大军长途跋涉、翻山越岭没死多少人,这到了乌陵了竟折兵近半,只剩不到两万人。 如此,士气低落、又无粮草补给,蛮军立足未稳便急攻擒王寨,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擒王寨大寨,西山悬崖处,冯遵率部迎击偷上山来的蛮军,双方一时势均力敌。 这从断崖攀上来的蛮兵三千余人,趁守军懈怠,攻了擒王寨一个措手不及,幸好冯遵率部及时赶到,方才顶住了蛮兵攻势。 这时不管是山上寨里还是山路,冯遵、姜玄北各自率部奋战,而亦天航与姜广隶刚刚逃进山下东北方向的密林里。 山下东北密林。 亦天航见无蛮兵追来,众人稍歇的空,跟姜广隶搭起话来了:“方才局势危急,未能向姜都尉道谢,姜都尉及时来援,亦某感激不尽!” “亦都尉客气,你我乃是友军,姜某岂会见死不救?!”姜广隶不以为然地回道。 “无论如何,多谢姜都尉仗义出手!” “嗯,我等倒是脱身了,只是不知寨子那边情况如何,那小山一样的蛮将实是棘手,你我稍歇片刻,整顿兵马杀回去救援如何?”姜广隶身边只几百轻骑,都自身难保了,却还担心擒王寨安危。 亦天航回道:“亦某的部曲尚在山上搏命,我观来犯之蛮族得有万余人,以如今你我之兵力,硬攻其阵无异于蚍蜉撼树!” 姜广隶愤慨地说道:“确是如此,兵法言‘以正合、以奇胜’,如今兵力相差悬殊,那蛮军主将更是指挥若定、进退有度,纵是子牙再世,也难有作为!” “在下有一计。”亦天航说道。 “亦都尉有话尽可直言。” “我观这蛮军士卒衣甲不整、多有疲色,又不见其大寨所在,只怕是这支蛮军刚到乌陵便展开了攻势,虽不知这伙人是怎么绕到乌陵来的,但乌陵往南上千里荒无人烟,从南疆到此,这粮草足否?为何如此着急攻山?”亦天航说罢,看了看姜广隶。 姜广隶没接话,瞄了亦天航几眼,那意思“接着说”。 亦天航继续说道:“这蛮军八成是粮草将尽,又不敢越过擒王寨去偷袭乌陵城,索性便先拔擒王寨,这样立足之地和粮草便都有了。” 姜广隶满是鄙夷目光,明显是觉得亦天航说了几句废话,又问道:“你不是有一计吗?” “在下之计便是以骑兵袭扰蛮军后方,一击即走,蛮军忙于攻山,必不会调遣大部人马追击,如此便是破敌之计!” “你是说,引诱蛮军分兵追击,我等逐步蚕食?” “正是!” 姜广隶闻言眼冒精光,已是跃跃欲试,说道:“好!如此便可扰乱蛮将谋划,挫败蛮兵士气!” “不知道姜都尉麾下骑兵带了几日口粮?”亦天航问道。 “下山作战,走得急,一点没带。”姜广隶回道。 亦天航暗喜,故作为难地说道:“这就坏了,我部士卒只带了三日口粮,在此只不到两百人,就算将口粮均分与姜都尉的人马,也只够一日。你我诱敌作战,没个几日分不出胜负,总不能让众弟兄饿着肚子。” “既如此,难不成你我率部去乌陵借粮?只怕这蛮军无后顾之忧,全力攻山,你我一个往返,这擒王寨没了!”姜广隶大声说道。 亦天航废话这么多,就等着姜广隶这句话了,便继续说道:“此事好办,亦某大寨有粮,只需派人去取便可,只是亦某寨中无马匹驮运,姜都尉麾下尽是骑兵,借我战马五十匹,明日此时粮草可到。” 姜广隶瞪眼瞅了瞅亦天航,心想:“好家伙,这是想借粮给我、赚我份人情,一直在这等着我呢?!” 姜广隶略一思量,说道:“行。” 二人议定,亦天航麾下剩余的三十轻骑引着姜广隶的五十匹战马去取粮去了。 亦、姜二人见士卒体力都略有恢复,便率部往蛮军背后奔去。 亦天航、姜广隶率部摸到蛮军后方不远处,只见蛮军还被挡在山下,竟是未进寸步,喊杀声、哀嚎声起伏不断,可见这山口处的厮杀有多么惨烈。 姜玄北指挥勤王军与亦天航的部曲合力奋战,派往山上打探的斥候已回,冯遵处已占上风,用不多时便会率军来援。 阎淳、单越二人见亦天航许久未回,心中都在担心亦天航战亡了,但此时二人也不顾不得其他,眼下蛮军拼了命的攻山,齐军士卒多有死伤。 亦天航、姜广隶趁着两军鏖战,已发动了多次突袭,打了就跑,搞得索朗极为无奈,只得分兵防御,但山路上还有齐军与勤王军数千,更有弓弩在山上往下乱射,此时众蛮兵是冒着箭雨攻山。 索朗不敢轻易调动大队人马离开,每次仅派千余人追击,却次次被姜广隶的骑兵与亦天航的讨死军夹击,惨败而回,已损失了两千余人。 “索朗首领,那疯狗和齐将欺人太甚,请允许末将率兵与其决一死战!”达瓦又忍不住请战。 索朗也是头疼的很,好好一场突袭打成这般模样,说道:“也罢,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与你五百骑兵、一千步卒,可有把握?” “末将去去便回!”达瓦抱拳转身便走,这就调兵去了。 亦天航、姜广隶正打算率部再搞一次偷袭,正行军间,却见一蛮将率兵出阵,往他们这奔来,二人对视一眼,亦天航说道:“这肯定是把人惹急眼了,这次不用去诱敌,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姜广隶提枪勒马,说道:“哼!来得正好,本将正杀的不过瘾!” 亦、姜二人又要故技重施,骑兵出战诱敌,步卒迂回夹击,这招对付蛮军那几个千夫长颇有成效,只是不知对上蛮将达瓦是否可行。 西南风云 一百零二 恶犬之威 蛮将达瓦率部追击亦天航、姜广隶部曲,见二人手下总共也就四五百人,便起了轻敌之念,又见二人分兵,达瓦便令一千步卒去对阵亦天航的讨死军,他自己则率五百蛮骑去迎战姜广隶的轻骑,这等安排倒是中规中矩,恰巧破了亦、姜二人的谋划,只是达瓦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根本不是姜广隶的对手! 两只骑兵率先碰面,达瓦与姜广隶也不叫阵喊话,二人均是一声令下,这近千轻骑顿时交上了手,战马飞奔、烟尘滚滚,枪起刀落、血雾弥漫,二人也不率众缠斗,尽是冲锋突进!只见这片战场上,两拨骑兵来回冲刺,多有兵卒落马,双方均是损伤不小! 又一轮冲锋结束,姜广隶回头看了看身后越来越少的弟兄,轻甩枪尖血渍,调转马头待骑阵收拢,对身后骑士大声喊道:“今日一战事关我擒王寨生死存亡!诸位当奋力向前!” 勤王军众骑兵齐声回应:“我等誓死追随都尉!不坠先锋恶犬之名!” 言罢又是一次冲锋,姜广隶的轻骑虽比蛮骑人数少,但恶犬之名岂是浪得?! 方才几次交锋,姜广隶早已摸清蛮将达瓦所在,这达瓦做为骑兵主将不在骑阵前列率部突锋,竟是藏在骑阵中央,此次进攻便是要阵斩达瓦! 亦天航见上千蛮军步卒杀来,瞅了瞅讨死军剩下的那百余人,还有那没了战马的五十名勤王军骑兵,就说了一个字,“跑!”。 亦天航带着一脸惊诧的呼隆及一众人等撒丫子跑了,不过并未撤出战场,而是围着姜广隶和达瓦的外围跑,后面便是那一千蛮军步卒死命地撵。 “哼!无耻!”正在冲锋的姜广隶瞄见亦天航所为,轻蔑地说道,就连达瓦也对亦天航此举略为不耻。 姜广隶并未受到亦天航影响,而是直盯着达瓦的位置突锋,只见那长枪飞舞,如盘蛇捕食一般,银光乍现处,蛮骑纷纷落马! 达瓦身处蛮骑骑阵中央,见姜广隶此次冲锋竟想缠斗厮杀,便令左右围了上去,只待以人数优势取胜。 姜广隶早已望见达瓦,一枪挑飞了近前的蛮骑,又横扫一枪将周身蛮骑打落马下,直纵马向前,朝着达瓦杀了过去。 达瓦见麾下骑兵拦不住姜广隶,竟也起了狠劲,自言道:“人道是擒王寨恶犬勇冠三军,今日我达瓦倒要拔了犬牙!” 达瓦舞刀驱马上前,大喝道:“我乃地龙洞达瓦,久闻擒王寨恶犬之名,今日特来讨教!” 姜广隶冷眼看向达瓦,也不做声,挺枪跃马杀向达瓦。 达瓦见状大怒,如此被人轻视,双腿一夹马腹,挥刀迎上姜广隶。 二人兵刃交锋、错马而过,达瓦冷笑道:“恶犬不过如此而已!”说罢调转马头,又舞刀向姜广隶冲去。 姜广隶面色如常,策马疾奔,一枪直刺达瓦咽喉。 达瓦蛮刀略短,仰身急闪,躲过了这要害的一枪,待起身正要讥讽姜广隶,却突觉绵软无力,双腿竟离开了马背。 这达瓦竟被姜广隶回马一枪捅穿了后心! 姜广隶发力举起长枪,枪头上串着的达瓦双手无力的晃悠着,姜广隶用蛮语大喝道:“尔等主将已死!” 周边蛮骑见达瓦身死,瞬间没了斗志,开始溃败,那追着亦天航不放的上千蛮族步兵并不知此事,还在死咬着亦天航不放。 亦天航见姜广隶骑战得胜,对身后众步卒大喊道:“止步!结阵!” 上千蛮兵士卒紧跟其后,乱糟糟的早没了阵形,领军的蛮族千夫长也算是久经战阵,见亦天航结阵戒备,也当即下令收拢阵型,只是这伙蛮兵只顾着追杀亦天航了,却没人注意身后。 蛮兵大阵还未结成,其背后却来了姜广隶的轻骑。 “杀~~~”姜广隶轻骑齐声发喊,直吓得众蛮兵手足失措,亦天航趁机发难,与姜广隶两面夹击,蛮兵顿时大乱,死者数百,余者落荒而逃。 可这步兵怎会跑得过轻骑,这些蛮兵若是结阵抵抗,没准还有一线生机,此时却如丧家之犬般胡乱奔逃,杀红了眼的姜广隶率部追杀,竟是将这些蛮兵杀的一个不剩! 亦天航与姜广隶又一次得胜,二人合兵一处,姜广隶充满鄙视地说道:“亦都尉真是好战法!竟满场兜圈!姜某佩服!” “客气、客气!”亦天航回道。 这亦天航本是身负国仇家恨的狠绝青年,自从遇到了邢宗良、余巳仁、徐衍山、公孙自在、姜白华等人,潜移默化的,这心性不知什么时候竟变了,王兰芷之前说他无耻,还略有牵强,这姜广隶方才说他无耻,确实是有点。 蛮军大阵,索朗正在指挥攻山,有丹巴为先锋,山路上的齐军和擒王寨兵马已是快要抵挡不住。索朗正略感欣慰,却突闻后军骚动,竟是跟随达瓦出战的骑兵败逃了回来,五百骑只回来了半数。 索朗得知达瓦兵败身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筹划多年,要成败局?先锋恶犬果然名不虚传!” 索朗转身登高看向亦天航、姜广隶处,沉思良久,传令道:“退兵!” 索朗手中尚有蛮卒七千余人,竟被身后这几百人逼到了这地步!连山上曲礼的几千人也不管了。 蛮军开始有序撤退,姜玄北于山腰处望着人数仍占优势的蛮军,心中不解,从未时战到酉时,蛮军一直占据上风,此时撤退岂不前功尽弃? 索朗率蛮军主力撤离,只留下丹巴率千余人断后,姜玄北唯恐有诈,未敢追击,只是整顿兵马,原地休整。 阎淳、单越二人见蛮兵退了,却是仍记挂亦天航,意欲下山寻找,但见士卒尽皆带伤、满脸疲色,又于心不忍,只得传令休整片刻。 山下,东北密林外。 “姜都尉,蛮军退了,看来这蛮将颇懂兵法,并非莽夫,亦某本以为此战会持续数日乃至十几日,没想到今日便结束了。”亦天航对姜广隶说道。 “亦都尉说笑呢?!此等大好时机,岂能放任蛮族从容离去!我自率兵追击,不知亦都尉敢一同否?!”姜广隶狂傲地说道。 “亦某麾下尽是步卒,只怕跟不上姜都尉铁骑,况且落日西下、已近傍晚,都尉若要追击,还是先与令尊知会一声为好。” “也罢,士卒劳累,暂且歇息片刻,蛮兵人数众多,跑不了多远。”姜广隶说罢,不等亦天航回话,自率众往山上赶去。 亦天航也不耽搁,赶紧跟上,这孤军在外,谁知那蛮兵会不会看他这百十号人不顺眼,再杀回来。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山,只见这山路遍地尸体、血水横流,可谓是人马难行,纵是亦天航早已经历过这般场景,此刻看来仍是触目惊心。 姜广隶径自去找姜玄北了,亦天航与阎淳、单越二人汇合。 阎淳见五十轻骑无一人归来,开口问道:“大人,胡抗的人一个都没活下来?” “嗯?唉!阵亡近二十人,胡抗等人被我派去大寨,找黄发才运粮去了。”亦天航回道。 单越见呼隆等人归来,立马上前训斥道:“呼隆!你身为讨死军统领!不遵军令、贻误战机!致使都尉大人身临险境、轻骑屯的弟兄无辜丧命!你可知罪?!” 呼隆本就羞愧难当,此时被单越一说,已是无地自容,拔出腰间短刀便要自刎谢罪。 亦天航眼疾脚快,一脚把呼隆给踹飞了,那短刀也被踹脱了手。 亦天航故作失望地说道:“呼隆!本将当初留你性命可不是让你寻死的!你可别忘了你的命是本将的,本将没说让你死,你着啥急?!” 呼隆被这一脚踹得有些恍神,被亦天航这一说,倒也回过味来,单膝跪地说道:“属下知罪,还请大人处置!” “你今日割了多少右耳?”亦天航问道。 “回大人,属下斩获右耳八十有余。”呼隆回道。 众人听到呼隆一人斩获八十余右耳,俱皆错愕,这呼隆是一人杀了八十多个蛮兵? 这旁人哪知,呼隆等人因祸得福,跟随亦天航、姜广隶引诱袭杀蛮兵数千,勤王军又以首级记功,要耳朵没用,这耳朵自然多的是,讨死军士卒此时个个肥得流油。 “好,今日你所获右耳尽数上缴,补贴阵亡的弟兄!你可服气?!”亦天航说道。 “属下心服口服,大人从轻处罚,属下感激不尽!”呼隆不傻,亦天航这处罚几乎无关痛痒。 “讨死军贪功违令,每人罚半数右耳,补与阵亡之将士!尔等可服?!”亦天航又对讨死军众兵卒说道。 讨死军众人听后,面面相觑,互相之间又在低声说些什么,不多时,一精通齐语者开口道:“禀大人,我等愿与呼隆统领同罚,将斩获右耳尽数记到阵亡将士名下!” “好!你等能有此心,本将深感欣慰,你们要记住了,今日是谁不惧生死、深入重围救了你等!不是我!是我大齐的勇士!”亦天航慷慨激昂地拉拢人心。 讨死军、齐军将士都被亦天航的话所感染,竟对亦天航有了发自内心的尊敬。 恰巧此时姜广隶要下山追击蛮兵,途经此处,听到亦天航的慷慨陈词,又投来了鄙视的目光。 亦天航用余光瞄了瞄姜广隶,轻咳两声,继续说道:“好了,全军原地休整,阎淳、单越,你二人稍后率部清理战场,不可令我军健儿曝尸荒野!”说罢,便追姜广隶去了。 “姜都尉慢行,亦某有事相问。” “你不在军中振奋士气,来找我作甚!”姜广隶不耐烦地回道。 “擒王寨有多少骑兵?” “亦都尉为何打探此事?” “今日观姜都尉骑战之威,亦某颇有感触而已。” “擒王寨有一千轻骑。” “哦,少个五十匹战马应该不会影响都尉作战吧?” “什么?!你?!竟想贪我那五十匹战马?!” “都尉说的哪里话,亦某岂是只借不还的人?我是借而已。” “哼!本将还要追击蛮兵,此事待我回来再议,要不然你去找我义父商谈!”姜广隶越发觉得这个亦都尉太过无耻。 姜广隶说罢,驱马疾行下山去了,山下还有那三百余骑枕戈待旦。 亦天航返身上山,突然想起一事,喊上阎淳、单越,带着人便急冲冲下山了。 姜玄北此时正在山腰休息,只见亦天航等人火急火燎地奔往山下,这战场老将还以为蛮兵又回来了,急忙登高远眺,却见亦天航等人竟是抢夺战场上那些“无主”的战马去了!得有个几百匹! 姜玄北莫名苦笑,暗道:“这亦都尉,唉。” 又不多时,山上冯遵遣传令兵到,从西山悬崖摸上来的蛮军已被击溃,溃败的蛮兵都被逼下悬崖了,蛮将曲礼已被冯遵斩首。 姜玄北得此消息,不掩喜色,但又瞬间转忧,今日商议归顺南齐一事时,他已察觉冯遵起了杀心,如今姜广隶下山追击蛮军,他麾下的三千人马仅剩一千五百余人,折损近半,若是此时回寨,只怕冯遵会突下杀手。 姜玄北斟酌片刻,索性在这山路上扎营,等姜广隶归来,此举即可防备冯遵、也防蛮兵去而复返。 亦天航部曲损伤也比较惨重,齐军两千五百人,其中资中军一千悍卒阵亡三百余人,乌陵收编的郡兵仅剩五百人,竟是一战阵亡了千余人,讨死军也死伤近半,刚兵强马壮的亦天航又被打回了原形。 西南风云 一百零三 兄弟阋墙? 索朗率兵退了,姜广隶不听姜玄北劝阻,执意追击。 擒王寨山下。 亦天航看着眼前的四百余匹战马,压抑不住的兴奋,心中狂喜:“我终于可以有一支骑兵了!”只是这心中所想竟没憋住,徒自大笑了起来。 一旁的阎淳、单越被亦天航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二人四目相对,又看了看亦天航和附近勤王军士卒异样的目光,便悄默声地挪到一边去了,自家这亦都尉忒丢人了! “血战刚过,健儿尸骨未寒,亦都尉好兴致,竟如此肆意狂笑!”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去追击索朗的姜广隶。 亦天航察觉自己失态,循声看向姜广隶,迎来的又是极为鄙夷的目光。 亦天航也不恼,说道:“原来是姜都尉,不知又斩获多少首级?” “哼!”姜广隶也不搭话,率兵上山找姜玄北去了。 亦天航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转身对躲到一旁的阎淳、单越二人吩咐道:“咳、咳,阎淳、单越,将有擒王寨标识的战马尽数还于姜校尉,余下便是我军之物!任何人不得妄动!” “是!属下得令!”阎淳、单越二人回道。 “你二人听明白了吗?是有擒王寨标识的~”亦天航故意又提醒道。 阎淳、单越二人还是过于忠厚了,若是换了黄发才在此,早就领会亦天航言外之意了,亦天航明显是对这些战马极为看重,既然话里话外强调擒王寨标识,这明显是不想尽数归还,去掉一部分战马的标识不就得了。 这二人转头相视,又不便此时互相探讨,便回道:“属下明白!” “好,明白了就快去办。”亦天航对这两位的能力还是极为放心的。 山路,姜玄北扎营处。 “隶儿,此次追击,为何回来的如此之快?”姜玄北问道。 姜广隶拴好战马,放下长枪,回道:“回义父,这蛮将实是不同以往所遇,竟埋伏了断后的兵马,隶儿难以击破,我部士卒又过于劳累,索性便回来了。” 那断后的壮汉丹巴,实在难缠,所率蛮兵又以长矛居多,以轻骑对阵实在是不占便宜。 姜广隶见姜玄北在山路上扎营,颇为不解,又问道:“义父,蛮兵已退,为何不回大寨歇息?难道寨子出事了?” “大寨无忧,只是为父有瘀!” “义父大人向来身体健朗,怎会有瘀疾?!”姜广隶关切地问道。 “今日商讨归顺南齐一事时,冯遵之想法,隶儿没看出来?”姜玄北暗自叹气,这傻儿子对审时度势、察言观色还是欠点火候。 姜广隶哪想那么多,说道:“冯将军一心想要归于南齐,好做乌陵的守备将军,对于此事是极为重视。” “不错,他冯遵选的这时机是对的,只是所求却是自取祸端,为父因何不从,隶儿你是理解的吧?” “孩儿明白父亲的苦心,是为我擒王寨着想。” “四十多年了,大周早已不复存在,我勤王军也早变了味了,勤王寨都被传成了擒王寨!但就算是擒王寨!也不是他冯遵为了一己私利就可以利用的!而且他为了降齐,竟想要杀为父!”姜玄北愤恨地说道。 “什么!”姜广隶闻言大惊。 “这便是为父不回大寨的原因。” 姜广隶闻言暗自思索,良久说道:“今日冯将军确是较为反常,其数年未曾披挂,今日却刀甲齐备,将府内外甲兵增倍,但义父您与冯将军几十年交情,他不至于下杀手吧?!”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人都是会变的,冯遵出身低微,本就是得安西将军遗泽才做了这大寨的将军,况且当年勤王军旧部,尚存者不足百人,均已年老体弱、苟延残喘,除了老夫,这寨内军中已无人能入他眼,今日若是除掉老夫,这勤王寨便真是他一人说的算了。”姜玄北叹了声气说道。 “亦都尉态度如何?是否仍如之前那般说辞?”姜玄北突然想起了亦天航这个外援,又问道。 “孩儿今日未得空闲与他详谈,只是经此一战,孩儿对他不抱信心。” “为何?” 姜广隶嫌弃地说道:“此人竟想贪我五十匹战马,方才回来,又见他将战场遗落的马匹尽数赶至其军驻处,可见是贪图小利之人!” 姜玄北回道:“未必,我观此人非常人也,南齐苦无马场,战马乃稀缺之物,纵是银两充足也难以买到大批战马,不似那北周铁骑驰骋。亦都尉见猎心喜也不奇怪,做法虽有不妥,但情有可原。” “义父欲如何做?” “探明亦都尉之意,前些日,他言语中虽对我等归顺大齐似有反对,但如今为父刀悬脖颈,必须确定此人心意,方才好与冯遵周旋!” “义父!亦天航身为南齐都尉,话里话外却反对勤王寨归顺南齐,此举太过反常!靠得住吗?” “只要他不帮冯遵牵线,冯遵不得已便会去找穆子玉,以穆子玉那老狐狸的秉性,我勤王寨归顺之时必会四分五裂,到时冯遵势必反悔。” “好,孩儿寻机再与亦天航谈谈。” “不必,待老夫亲自与他谈。” 姜玄北父子二人谈话间,只见亦天航麾下曲督阎淳率士卒来还战马,姜广隶上前清点,却不曾少了一匹,五百轻骑,尚余三百一十三骑,除却借给亦天航的五十匹,此刻所还之数竟刚刚好。 姜广隶向阎淳道了声谢,阎淳便率人回去了。 阎曲督此时还美滋滋的,哪会知道他还战马的空,他尊敬的亦都尉亦大人见战马少了一百余匹,正对着单越欲言又止,拧巴的跟个麻花似的,坑擒王寨战马这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算亦天航心疼的滴血,也不好因此事训斥阎、单二人。 “亦大人今日不大正常。”单越小声跟刚回来的阎淳说道。 “单兄何有此言?”阎淳不解。 “我等下山收拢战马时,亦大人独自狂笑,方才你去还擒王寨战马,亦大人得知后,又对着我似笑非笑,说他想笑吧?脸上那肉还有点抽搐,说他想发怒吧?又有些笑意。唉,总之是一脸苦瓜相。”单越细细回忆亦都尉的行为后说道。 “难道是今日之战过于激烈,失心疯了?”阎淳小心地问道。 “阎兄说的哪里话,此战虽然激烈,但远不及荻山中伏之凶险,那等局面亦都尉都能力挽狂澜,岂会因战获疾?” “嗯,单兄说的也对,若是老黄在此便好了,好歹他还能猜出个一二。” “算了,不多说了,赶紧清理战场,兵器甲具甚多,莫要都被擒王寨得了去。” 。。。 虽说蛮军撤退了,但亦天航的齐军与姜玄北的勤王军均派出了哨探,密切监视蛮军动向,以亦天航推测,蛮军粮草将尽,那蛮将必不会就此息兵。 山路陡峭,姜玄北移兵至山下驻扎,紧守上山之路,亦天航见状也下山扎寨,两军营寨毗邻。此间战事自是早遣快马往报资中穆子玉。 天色已暗,两军埋锅造饭,姜玄北遣人来邀亦天航一聚,亦天航命单越、呼隆看守大寨,自己则带着阎淳去一会姜玄北父子。 姜玄北大帐,此时已是分主次落座,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因处战时,均以茶代酒。 宴席过半,姜玄北一个眼色,麾下的将官便都退了出去,亦天航见状,也吩咐阎淳去帐外候着。 “亦都尉年少有为,不愧是穆将军看重之人,老夫再敬亦都尉一杯。”姜玄北举杯说道。 “校尉大人言重,末将受之有愧。” 二人举杯相饮,不知情者还以为是忘年好友。 “校尉大人今夜邀我前来,不是只为了庆功吧?”亦天航对姜玄北之意心知肚明。 “亦都尉快人快语,好,老夫就明说了,今夜请亦都尉过来实是为我勤王寨归顺南齐一事。” “呵呵,大人真是高看亦某了,亦某不过一都尉,人微言轻,纵是冯将军托我在中间引线,亦某也难有作为,亦某不似那韩相,在军中、朝廷经营多年,有些许人脉。” “老夫之意,亦都尉想必是了解的,都尉之言,隶儿也曾向我细细说过,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冯将军铁了心要归顺大齐,所以老夫特邀亦都尉详谈。”姜玄北听亦天航话中之意,对勤王寨归顺一事毫无兴趣,心中却是轻松不少。 “校尉大人多虑了,亦某做事从来只看道义、对错、利弊,归顺一事,对勤王寨和南齐都不是好事。具体缘由,前几日便向姜都尉说过,今日便不再重复了。”亦天航浅饮一口酒说道。 “好,亦都尉如此说,老夫便放心了。容老夫再多问一句,依亦都尉高见,如何做,对勤王寨才是最好?”姜玄北满是笑意地说道。 亦天航了看了看大帐之内,只有姜广隶在侧,便说道:“保持现状以待时局之变,抑或勤王寨就地解散,切不可归顺,更不可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引起南齐的警惕!” “亦都尉所言甚善,只是冯将军怕是听不进去,今日若不是南蛮来攻,此时我与隶儿只怕已与亦都尉阴阳两隔了!”姜玄北故作悲痛地说道。 “校尉大人何出此言?!”亦天航也是故作茫然地问道。 西南风云 一百零四 王府旧臣 姜玄北有意拉拢亦天航,言语中尽是试探,而亦天航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想探明姜玄北意欲何为。 姜玄北叹了声气,沉重地说道:“今日议事之时,亦都尉难道没看出来?冯遵要对我下手,只是恰逢蛮族来袭,怕杀了我无人领兵、军心不稳而已!” “姜校尉慎言,无凭无据的,可不要胡乱猜测,坏了你弟兄情谊!”亦天航仍旧是欲擒故纵。 冯遵铁了心要归属南齐,亦天航为了自己的复仇大计考虑,如有必要,得除掉冯遵了,而姜玄北父子正是做此事的最佳人选。 “勤王军尚有几人还有那雄心壮志?”亦天航不等姜玄北回话,便冷不丁地问了一句题外话,也是亦天航最为关心的事。 “嗯?亦都尉说的是?”姜玄北不解。 “勤王寨大门两侧高墙之上,分别悬挂着两面大旗!”亦天航看似漠然地说道,实则是在试探。 “愿得隶卒万万千、扫平伪周谋逆臣!”姜玄北想起了这句誓词,在口中反复念叨着,竟双眼微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却忘了杯中是热茶。 姜玄北愤慨地说道:“如今的勤王军,还记得先人之志的大有人在,虽然当年义士多归黄土,但如今寨中健儿有半数是义士之后!亡国之恨代代相传,只是这世间再无我大周之主,我等大周臣子如同孤魂野鬼,浑浑噩噩,不知前路在哪!” “若是大周仍有皇室血脉在世呢?”亦天航试探地问道。 “若有皇室血脉,老夫必殚精竭虑、为复我大周死而后已!”姜玄北此刻已是极为激奋。 姜广隶听这二人谈话,越发觉得亦天航有问题,频频向姜玄北使眼色。 姜玄北也反应了过来,一收情绪,问道:“难道这世间还真有我大周皇室子弟?” 亦天航对姜玄北的反应始料不及,竟没想到这姜校尉也是前周的忠臣,但年岁似是对不上,便又说道:“呵呵,方才亦某失言,竟让姜校尉想起过往之事,只是亦某有一事不明,以校尉之年岁,当年应该还只是少年郎,为何会对前朝有如此深的情感?” “时至今日,告诉你也无妨,老夫年少时是汉平王世子护卫,深受汉平王及世子大恩,那时世子年幼,所以身旁护卫尽是少年。”姜玄北回道。 “那姜校尉又是如何到这勤王寨的?”亦天航继续问道。 “唉!想起往事,老夫便是揪心般的痛,那年王爷入京勤王,叛军趁机袭破了汉平郡,我等一众王府护卫在曹大人率领下保护主母及世子突围,却不幸走散,曹大人与世子下落不明,主母忧心牵挂世子,不久便患病身亡,最后仅剩我等护卫十数人寻到了安西军,便留在了冯援将军麾下效命,再后来兵败苟活,随溃卒到了此地!” 姜玄北此时已是言无不尽,何况他说的这些根本也算不上秘密,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亦天航暗道:“汉平王府?世子?曹大人?说得不就是父亲和曹伯伯吗?不想这姜校尉竟是父亲大人少年时的贴身护卫,真是造化弄人,隔了四十多年,竟能遇着王府旧人!” 亦天航极力控制情绪,又面色如常地问道:“令郎呢?” “隶儿?说起隶儿不得不说是上天之意。十数年前,川北暴发瘟疫,老夫那时正在宕渠一带采购军备,返程回寨时,于路边遇见了隶儿,见其神色坚定、孤身一人,小小年纪一身褴褛却身背长枪,不与难民为伍,老夫便多留意了几眼,却不想是故人之子!那背后长枪便是曹杭大人的兵器银蛇枪!”说到此,姜玄北看向姜广隶,眼中不乏慈爱之情。 亦天航闻言瞪大了双眼,缓缓转头看向姜广隶。 姜玄北继续说道:“隶儿便是曹杭曹大人的儿子!如此,我也得知了世子与曹大人的遭遇,可惜啊,曹大人当年携世子突出重围,在宕渠隐姓埋名做了农夫,没死于叛军之手,却死于瘟疫。老夫竟然二十余年未曾找寻!只顾自己苟活!” 姜玄北说到此处,老泪纵横、痛心疾首。 亦天航此刻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哪还听得清姜玄北后面说什么,只在脑中反复念叨:“姜广隶!曹杭之子?!姜广隶!曹复?!姜广隶?幼时的曹复大哥!” 亦天航脸上异样被姜广隶察觉,姜玄北见亦天航失了神一般盯着姜广隶看,问道:“亦都尉?” 亦天航瞬间惊醒,此时不是相认的时候,说道:“没想到姜都尉竟是义士之后,在下失敬了。” “哼!”姜广隶冷哼一声并未答话。 亦天航收拢心绪,又说道:“不想上天竟有如此安排!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姜玄北见亦天航回过神来,略有歉意地说道:“老夫一时烦闷,竟与亦都尉说了这些陈年旧事,见笑了。” “无妨,也是在下好奇相问,此刻听闻过往旧事,颇有一番感触。”亦天航回道。 亦天航见姜玄北仍有心事,便接着说道:“归顺一事,亦某不会帮衬冯将军,但身为南齐都尉,也不会从中作梗,但若是勤王寨有变,末将为保一方安稳,自会出手。” 亦天航虽然没明说,但话中意思已是很明显。 “好,亦都尉不愧为青年一代的俊杰,老夫在此多谢了!” 姜玄北得亦天航应允,心中释怀,有此助力,扳倒冯遵便多了些胜算。 亦天航虽然得知了姜玄北父子的来历,但一时间不敢轻易与他二人相认,一是地点、时机不对,二是还需再试探一番。这么多年了,谁知这二人对大周的忠心是真是假?或许也如那冯遵一样,早就为他们自己谋划前程了。 第二日一大早,亦天航正在帐内用饭,阎淳慌慌张张地闯进了大帐:“大人!出事了!乌陵城被蛮军袭破!” “什么!”亦天航闻言拍案而起。 乌陵陷落!谁能想到这一夜间竟生出如此大的变数。 阎淳咽了咽唾沫,继续说道:“昨日傍晚蛮军撤退后,故技重施,于山林间隐匿行踪越过我军哨岗,径直去了乌陵,趁着夜色攻破了城门,魏城守见事不可为便逃往我城西大寨,半路遇到运粮的胡抗,胡抗随即派遣快马星夜来报,望都尉即刻起兵回援!” “你与单越即刻点兵,我去擒王寨请援!”亦天航说道。 “亦都尉,老夫来也。”亦天航尚未走出大帐,只听得帐外一人说道。 姜玄北大步进帐,豪爽地说道:“亦都尉不必多说,老夫麾下健儿与都尉同去救援乌陵,犬子已回大寨找冯遵调兵,乌陵若失,我勤王寨也将不复存在!” “好!多谢姜校尉了!”亦天航抱拳回道。 。。。 却说昨夜蛮将索朗率军瞒过擒王寨与亦天航的哨探,于凌晨抵达乌陵,趁夜色袭破城门,夺了城池,蛮军入城之后倒未做那烧杀抢掠的恶行,只是攻占了魏泱的府衙,占据了城防大营,如今城门紧闭,城中百姓噤若寒蝉,生怕招惹来蛮兵,引来杀身之祸。 乌陵城城守府。 “丹巴,务必管束好我族勇士,莫要杀害城中老幼,我族要想在这蜀地安居,必须与齐民秋毫无犯。”索朗一脸严肃地向壮汉丹巴说道。 “首领放心,我秃枭寨勇士皆以首领马首是瞻,若是有谁胆敢违令,我丹巴先撕了他!”丹巴拍着胸脯说道。 索朗不再言语,片刻后,说道:“也不知嘉武、江阳两路大军战况如何了,得派人去打探一下。” 丹巴回道:“这等小事末将安排便可,首领不必费心,可惜隆多去了江阳,不然首领还能轻松一些。” “有你在,本将也甚觉安心,你之前提过,昨日鏖战时,下山冲阵的齐将是叫亦天航?”索朗看着眼前这爱将,问道。 “是,我二人于阵中相遇,互报了姓名,只是末将无能,未能将他留在战阵之中!” “不必自责,此人敢以数十骑闯我万人大阵,必是有过人的本领与胆色。好了,随本将去巡视四门防务,虽然我军得了这城池,但仍需小心戒备!” 。。。 乌陵城王家宅邸。 “小姐,如今城池失守,街上满是蛮兵,小姐还是不要出门了。”王家老管家急切地劝道。 “福伯,我兄长率军在外,如今蛮军破城,只怕兄长凶多吉少,兰芷实在是放心不下,不出去打探一番,总是心中难安。”王兰芷此时满脸担忧和焦急的神情。 “亦都尉勇武过人,必会逢凶化吉,还望小姐以自身安危为重,若是亦都尉率兵马杀了回来,却又不见小姐身影,岂不又让都尉担心?” “唉~好吧,只望兄长无事,能驱逐这伙蛮兵!” 。。。 乌陵城西,亦天航大寨。 “胡屯长,营中尚有多少兵马?”乌陵城守魏泱问道。 这老者虽是文官,但此时却是毫无惊慌神色,反而极为镇定。 胡抗回道:“回大人,营内仅有黄发才的五十人,及我麾下的三十轻骑,还有大人带来的几位官员和百余郡兵。” “唉~人数甚少,不足以收复城池,可有多派斥候,监视蛮军动向?”魏泱对这军中之事倒是明白得很。 “属下已派人密切监视乌陵,方才快马来报,乌陵城四门紧闭,城墙之上蛮兵林立,戒备森严!” “亦都尉的兵马几时能到?” “属下已通知都尉,若是一切顺利,都尉的人马午时过后便可抵达乌陵城下,只是昨日大战,恐怕伤亡不小,若要攻城还得子夜时分偷取城门。” “也罢,我等便安心等候亦都尉援兵吧。” 。。。 却说亦天航与姜玄北率部先行,姜广隶去找冯遵调兵,冯遵听闻乌陵有失,亲率三千兵马来援。 未时,乌陵城南。 亦天航与姜玄北勒马遥望城池,只见城头上插满蛮军大旗,已是不可强攻,二人一合计,只等姜广隶和冯遵兵马,待入夜后再做打算。 西南风云 一百零五 计取乌陵 乌陵城外,西南五里处,勤王军与齐军已立大寨,此刻在勤王军主将大帐里,众人正在商议如何收复乌陵城。 身躯肥硕的冯遵一身铁甲,右手掐腰、左手按着腰间宝刀,环顾众人说道:“如今蛮军占据乌陵,城内百姓生死不知,我等肩负保境安民的重责,当务之急便是派人潜入城内,查探城中详情,也好为我等下步做打算。” “冯将军关切城中百姓,实是让人敬佩,只是蛮军立足未稳,我军何不趁夜袭取城门,将城池夺回。”说这话的,不是军中将领,而是乌陵城守魏泱。 冯遵对魏泱还是留有几分薄面的,说道:“魏城守不曾统兵,对这行军作战不甚了解,本将观这蛮军阵势,四门已是严加防范,城墙之上更是三步一岗,更有为数不少的蛮卒巡逻,就算趁夜攀上城墙,但想要袭取城门,那也是难如登天,我军健儿只会徒丧性命而已,倒不如派几个身手好的弟兄,摸入城中一探究竟。” 魏泱无话可说,这两军对阵他的确是没经验,寻思片刻,对姜玄北说道:“姜校尉可有何高见?” 姜玄北这时并无良策,趁夜偷袭未尝不可,只是那蛮军便是趁夜袭取的城门,怎会不严加防范,思前想后,冯遵之言才最稳妥。 姜玄北说道:“魏大人稍安,冯将军所说在理,看蛮军阵势,这收复乌陵急不得一时了。” 魏泱闻言点了点头,却沉默不语,又看向亦天航。 亦天航方才便暗自权衡了,如今这攻城的兵力可不算充裕,勤王军冯遵麾下有三千人、姜玄北帐下一千五百人、姜广隶有三百轻骑,是此次收复乌陵的主力,而他手下仅剩一千三百余人,几方兵马加起来不过六千之数。 若是不与擒王寨联合行动,只怕自己这千八百人还没攻上城墙便都英勇就义了。虽说已与姜玄北父子达成共识,但此时姜玄北也不会反对冯遵的安排,毕竟这刀兵之事不是儿戏。 亦天航说道:“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帐中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亦天航又说道:“兵法又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如今不论是从敌我攻守还是双方兵力,我方都是劣势,当以奇谋取城。” 冯遵闻言满脸笑意,赞许地看向亦天航,说道:“亦都尉莫非已有良策?” “以如今之局势,冯将军所言可谓是最为稳妥的法子,只是我军若无任何行动,城内百姓必会日夜惶恐不安,末将倒有一计,可令百姓安心,蛮军难眠!”亦天航说道。 “哦?久闻亦都尉智勇兼备,快快说来听。”冯遵对亦天航是颇为欣赏的。 “子夜过后,我军与贵军各遣五十健卒去城西山上隐藏,每隔半个时辰擂鼓呐喊佯装攻城,若见城墙火把通明、人头涌动,则息鼓休息,如此反复,令蛮军彻夜忙于戒备,而我军士卒得以充分休整,城内百姓也可得知我大军来援!此乃疲敌之策!”亦天航娓娓道来,听得帐内诸人频频点头。 “好!亦都尉真俊杰也,乌陵遭此大难,有亦都尉在此坐镇,真幸事也!”冯遵拍手称赞道。 姜玄北闻言看向亦天航,又看了看魏泱,生怕这二人被冯遵拉拢过去,姜广隶默不作声,一脸严肃。 当夜,众人按亦天航计谋行事,每隔半个时辰那城西山上便鼓声震天,城内的蛮军均以为齐军、勤王军来攻,一直被折腾到天亮,个个没精打采。 索朗立于城头,凝视着城外不远处的齐军、勤王军大寨,一脸肃然,知是遇到了对手。 如此一连几夜,索朗明知是计,但又不敢托大,万一哪一次是来真的呢?只好次次全军戒备,几千蛮兵已是人人黑着眼圈,耷拉着脑袋。而趁乱潜入城中的勤王军探子早已安然返回大营,将城中情况尽数汇报给了冯遵。 又是一日清晨,蛮将丹巴正在城头上巡视防务,却全然不知有个熟人早已偷偷翻墙进了城。 王家宅邸,堂厅,一人于圆桌前端坐,一女子侧立一旁。 “兄长,这数日来,小妹可是担心的很,生怕兄长出什么意外。” 王兰芷一边给亦天航倒酒一边说道。 亦天航抬头看了看这红着眼眶的妹子,轻叹一声说道:“愚兄也未曾想到,那蛮族竟然翻山越岭、长途奔袭,杀到这乌陵境内,愚兄一时疏忽,竟让蛮族钻了空子,得了城池!还好这支蛮军的主将治军有方,未做那屠城的恶行!” “兄长有何打算?可有退敌良策?”王兰芷问道。 “虽有计策,但免不了一场厮杀,城中百姓恐怕也要跟着遭殃。”亦天航实话实说。 “只要兄长在,兰芷便安心了。”这佳人轻言细语,是个男人都会泛起强烈的保护欲。 “你安心待在家里,不出数日,愚兄便还你一个太平安稳的乌陵!” 昨日夜里,亦天航趁蛮兵疲惫,率呼隆及几名讨死军的好手翻入城中,趁夜色来到王家,只待时机一到,配合城外大军里应外合,姜广隶想要跟来,又担心冯遵会趁机对姜玄北下手,便作罢。 乌陵城守府。 丹巴刚从城头上回来,一脸憔悴焦急,说道:“首领,这几日折腾,弟兄们已经快要熬不住了,这齐军与擒王寨只击鼓呐喊,却不见人马来攻,众弟兄又不敢放松警惕,再这样下去,我军便不战自败了。” “丹巴,传令全军,让众弟兄白日里轮番休息,今夜齐军第一通鼓响后,夜袭齐军与擒王寨大营!”索朗眼神坚定地说道。 “是,首领英明,末将这便去传令。” 。。。 呼隆等人冒充蛮兵在城内打探消息,这蛮军调动休整,自然瞒不过混入城中的亦天航。 王家内院。 亦天航一边惬意地轻晃摇椅晒着太阳,一边品着茶吃着干果,俨然一副王家主人的派头,此刻正眯着眼思量那蛮将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王兰芷守在一旁,见呼隆一直弓腰抱拳行着礼,自家这兄长又只顾着装大爷、没让呼隆起身,这女子便忍不住轻声道:“呼隆统领?”又轻抬了抬手,示意呼隆起身。 呼隆当即领会,偷瞄了眼亦天航,才慢慢恢复正常站姿。 不多时,亦天航清了清嗓,王兰芷与呼隆都以为亦天航想明白了,都侧耳聆听,却听亦天航说道:“兰芷,茶凉了,给为兄换一壶。” 呼隆咽了咽唾沫,扭头四顾,暗道:“亦都尉真是,军情紧急却还这般悠哉。” 王兰芷见亦天航跟个没事人儿一样,竟还惦记着茶凉了,伸出玉指便戳亦天航脸上去了,略有埋怨地说道:“兄长,如今何等境地,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晒太阳。” “妹子别闹,快去,再泡壶热茶。”亦天航也不恼。 王兰芷闻言只得回屋里沏茶去了。 “呼隆,速告冯遵、姜玄北、阎淳,今夜蛮军必会偷袭我军大营,让他们将计就计,顺势取城!”亦天航快速说道。 “是,属下领命!” “且慢,子夜击鼓呐喊定要一如往常,切不可出现纰漏!” “是!”呼隆正欲离去,却又多嘴问道;“大人为何不让兰芷小姐知晓此事?” “去传你的信,别瞎操心本将家事!” 呼隆挨了亦天航一个白眼,心中暗骂自己多嘴,麻溜的退下了。 王兰芷沏好了茶,发现呼隆已经离开,便问道:“兄长猜出那蛮族意欲何为了?” 亦天航可不想告诉她,今夜大军要趁机攻城,而他也要离府杀敌,不然这妹子又要担心忧虑一整天,再来个彻夜难眠。 “还没,我已安排呼隆再去细细打探了。” 子时一到,城外山头准时响起擂鼓呐喊之声,城中蛮兵一如既往全员戒备,双方演的都挺好,一通鼓响,便又归于静寂。 两刻钟后,只见乌陵城南门缓缓开启,数千蛮兵在夜色下摸出城来,为首大将便是小山一般的丹巴,往齐军与勤王军大寨杀去。 而今夜在城西山上埋伏着的,不只是百名擂鼓健卒,还有冯遵及其麾下的三千人马! 冯遵见城中蛮兵已出,便只等大营交战,他便趁机夺城。 以亦天航思量,这蛮军夜袭必会留有足够的士卒守城,纵是将出城的蛮兵尽数剿灭,要想夺城也极为困难,不如分兵两路,一路留在大营里埋伏来袭的蛮军,一路里应外合,收复乌陵! 本来姜玄北、姜广隶想要联合阎淳、单越做这夺城的壮举,奈何冯遵也想取此功劳。 齐军、勤王军大寨,丹巴率三千蛮族勇士俯身摸了上去,只见大寨箭楼上隐约有兵卒警戒,寨内多处火把,偶有兵卒巡逻,丹巴回头一挥手,只听得利箭破空声,箭楼上的齐卒便中箭摔了下来。 “杀~”丹巴一声大喊,起身率先杀了进去。 这数千蛮兵一同发喊攻入了齐军与勤王军的大寨,巡逻的齐卒见状迅速撤入黑夜中,丹巴见状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中埋伏了! 一通鼓响,寨外两侧转出数千兵马,弓弩手就位,迅速向寨中蛮军乱射,寨门处也被重兵拦堵,蛮军进退不得。 遭此大变,丹巴却不惊慌,急忙指挥突围,见寨门处已是难以突破,这丹巴竟奋起神威,在数十蛮兵护卫下,将那木制的寨墙给砸开了一处豁口。 姜玄北见状,急忙吩咐姜广隶前去拦截。 “蛮将!可还记得本将否?!”姜广隶率兵赶至寨墙豁口处,挺枪一指丹巴,大声喊道。 “哼!擒王寨恶犬!老子今日便撕下你的狗头!”丹巴大声回应道。 姜广隶爱惜战马,恐相斗时战马被丹巴所伤,便飞身下马,与丹巴步战。 月色下,那银枪格外醒目,只见姜广隶舞着银蛇枪与丹巴的两柄大锤厮杀,丹巴虽然身形高大,但并非只擅长蛮力,这手底下的功夫可不弱,又一身铁甲包裹,姜广隶确是遇到了对手。 西南风云 一百零六 计中计、将计就计 蛮将丹巴夜袭齐军、勤王军大寨,却反被埋伏,此刻正与先锋恶犬姜广隶交手。 姜广隶与丹巴已是斗了二三十招,虽然他身法灵活、回龙十三枪招招直取要害,奈何丹巴全身铁甲,就连脖颈处都有甲片防护,银枪却是占不到丝毫便宜,而丹巴虽然行动略有迟缓,但那两柄铁锤舞得是虎虎生风,二人竟是打得难解难分。 “恶犬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达瓦死在你手里,也只能说是技不如人、咎由自取,但是在我丹巴手里,你休想全身而退!”蛮将丹巴信心十足地说道。 “哼!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可笑!”姜广隶回道。 “哈哈,你说我可笑,我倒是觉得你等以大国上邦自居、洋洋自得的模样更为荒唐!今夜之胜负尚未可知!你执着个人之胜败,而某只为我族之长久打算!即使丧命于此,也无怨!” 二人嘴上没闲着,出手更是毫不留情,黑夜中月色挥洒、火光摇曳,姜广隶的长枪如同银蛇出洞般,刺向丹巴全身各处要害,只听得叮当作响,只见那火星四溅,却是刺不透丹巴那厚重的铁甲。 而丹巴那两柄大锤若是挨上一下,轻则重伤吐血,重则当场毙命。 姜广隶此时已是招式用老,余光瞄向寨中,却见被困在营寨里的蛮兵竟然没有溃乱。 姜广隶心中暗忖:“这支蛮兵确是不同以往所见,若不速斩眼前蛮将,今夜之战难以取胜。此人身材高大,又有这甲胄护体,厮杀间寻不到丝毫破绽,若是再拖延下去,局势恐会生变!” 此时姜玄北与阎淳、单越正在寨外指挥大军围攻蛮兵,这三人也极为困惑,明明是埋伏偷袭,却丝毫不占优势,己方有弓弩助阵,但被围的这数千蛮兵竟然应对有度,没有乱了阵脚。 “喝!”丹巴一锤砸向姜广隶头颅。 姜广隶见状急忙后退,将将躲闪过去,只是身形未稳,另一锤已向腰间砸来。 姜广隶两手紧握长枪,奋力将枪杆插进地里,双脚发力跃起,借着枪杆支撑,横身直踢丹巴面门。 只是招有先后手,丹巴那锤来势汹汹、力道不减,直接砸在枪杆上,将姜广隶连人带枪砸飞了出去。 姜广隶飞出去十数步,踉踉跄跄站起身来,还好长枪尚在手中,略一调息,却见麾下数十健卒一拥而上,围攻丹巴,登时便死伤惨重,多有被铁锤击碎头颅者。 只一会功夫,又有十数人被锤飞了出去,剩下的勤王军士卒却是毫不畏惧,缠着丹巴死斗,竟有数名勇卒扔掉兵器扒在丹巴身上,抱腿抱胳膊缠腰锁脖,丹巴虽力大无穷,奈何/勇士已不畏死! 姜广隶紧咬牙关、双目布满血丝,大喝一声,挺枪飞奔,直取丹巴面门。 丹巴这一身铁甲是索朗特意为他量身打造,连脖颈处都有铁片防护,弱点只有面门和胯下。 姜广隶挺枪直取丹巴面门,丹巴暴喝一声奋力抬起双臂,欲以臂甲遮挡,这双臂上还挂着两名勤王军士卒。 姜广隶大声喊道:“攻他胯下!” 几名搂腰抱腿的勤王军士卒闻声去抄地上的短剑、长枪,便要往丹巴胯下招呼。 丹巴又岂会坐以待毙,双臂虽护着面门,但两腿却是甩了开来,整个人如同跳舞一般,缠抱在他身上的几个勤王军士卒相继被甩了下去。 姜广隶的迎面一枪终是没有刺入,被丹巴的臂甲挡得严严实实,与丹巴缠斗的勤王军勇士也全被甩了下来,此时又有蛮兵从寨中来援。 姜广隶见刚刚扳回来的些许优势已失,大声喝道:“速传讯校尉,本将难以取胜,可舍弃大寨!” 几名勤王军士卒领命而去。 丹巴挥舞着双锤向姜广隶杀来,其身后越来越多的蛮兵从那寨墙缺口处涌出。 姜广隶身边只有百余士卒跟随,半数跟着他与丹巴厮杀,寨墙缺口处仅有数十人,根本挡不住汹涌而出的蛮兵。 姜广隶见状大声喝道:“我缠住蛮将,尔等都去缺口处,莫要让敌军逃出!” 丹巴见齐军、勤王军无人是他敌手,就连眼前这个人称“先锋恶犬”的勤王军第一猛将姜广隶都对他无可奈何,狂妄大笑道:“哈哈,你等自诩文明大邦、俊杰无数,素来瞧不上我南族勇士,尽以为我南族之人粗鄙不堪、缺少教化,不懂兵法韬略,更以‘蛮’字相称,这便是你等取败之道!索朗首领早就料到今夜之局势,某观你军中人马,不足五千之数,那齐将也未现身,怕不是分兵夺城去了吧?!” 姜广隶闻言大惊,今夜之谋划,不曾为外人得知,就算是军中将官也是临时得令,难道那蛮军主将真的早就料到?若是如此,亦天航与冯遵岂不是自投罗网?! 姜广隶思忖间,只见大寨火光冲天,姜玄北已是引燃了提前埋好的桐油等物,各营帐内暗藏的干草木柴遇火便燃,寨内的数千蛮兵瞬间陷入火海,哀嚎不断。 丹巴扭头看向身后大寨,脸色极为愤怒,口中喃喃道:“火攻!又是火攻!多少勇士没有死于刀斧之下,却死在这熊熊烈火中!” 丹巴说罢,转身便要杀向那寨墙缺口处,为寨中被困的蛮兵开路,却不料脚下一“死尸”突然暴起,一刀从丹巴两腿间捅了进去,鲜血溅了那“死尸”一脸! 丹巴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只见脚边一勤王军士卒一脸得意和兴奋,丹巴强忍剧痛便要挥锤,却被姜广隶飞身一脚从背后踹了个趔趄。 丹巴被这一脚飞踹,踹出了好几步,待艰难转过身来,扔掉右手大锤,痛苦的将插入胯下的短刀拔出,只见其裙甲之下、两/腿之间鲜血直流,所立之地已滴满血迹。 “唉~”丹巴长叹一口气,轰然倒下,这横行战场的巨人终于倒了,死于一无名小卒之手。 姜广隶上前查验,只见丹巴双目圆瞪,似是极不甘心。 “不得斩其首级,好生保护其尸身。本将已记下你之功劳,战后找本将领功!”姜广隶对刺杀丹巴的那名士卒说道。 “谢将军!” 姜广隶担忧亦天航、冯遵二人处境,急忙寻姜玄北去了。 乌陵城,杀声震天。 城外齐军、勤王军大营厮杀伊始,亦天航便率呼隆等人冒充蛮兵赚开了城门,冯遵大军兵不血刃进了西城门,但是一进了外城,便中了索朗的埋伏,此刻正在奋力搏杀突围,亦天航也在城楼之上面对数倍于己的蛮兵。 城楼上,众蛮兵分列两旁,一全副铠甲、手提长刀的蛮将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问道:“你便是丹巴所说的齐将亦天航?” “本将正是护蜀军都尉亦天航!丹巴?可是那日战阵中的壮汉?”亦天航回道。 “今夜之谋划是你所为?”索朗继续问道。 “不错,可惜棋差一着,竟中了圈套!”亦天航是根本没有预料到,会被蛮将将计就计。 索朗摆了摆手,说道:“亦都尉之计可谓上策,只是本将向来谨慎,凡事都做两手准备,本将也不确定你等会在今夜趁机偷袭。” 亦天航看着眼前这个英武非凡的蛮将,问道:“你是何人?” “我乃秃枭寨首领索朗,两年前江阳汤廷山一战,坏我谋划的,也是你吧?” “呵呵,索朗首领还真是打探的清楚,这是要新仇旧恨一起算吗?” “亦都尉人中豪杰,怎么会有这等想法?本将可不是斤斤计较的市井小民,本将所为皆为我族,不夹个人私怨。”索朗回道。 索朗见亦天航被围,已是囊中之物,便继续说道:“可能都尉不知,几百年前,我南族与齐、周本为一族,只因国破家亡,不愿为奴者便逃到了南疆那蛮荒之地,今日也只是重回故土罢了。” 亦天航打量着四周,说道:“那又如何?即已离开此地去往南疆,就在南疆好生待着便可,两国交战、百姓遭殃!最后得利的还不是高高在上的权贵!” 索朗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说道:“哦?亦都尉能有此言,本将甚是意外,亦都尉这权贵得利之论,本将深感认同!可惜所处敌对,不能把酒言欢,实是憾事。” “索朗首领只要退兵,撤回南疆,亦某自是可与首领畅快饮酒。” “开弓岂有回头箭!本将本想亲自杀了你,但此时改主意了,就让我族勇士会会亦都尉的勇武!” 索朗说罢便退入人群中,下了城楼对付冯遵去了。 索朗一走,城楼上便起厮杀之声,亦天航与呼隆等人只怕难逃生天。 城楼下,冯遵被众人护在战阵中心,看着城楼上的人影,心中百味陈杂,如此妙计,竟被蛮将识破! 勤王军士卒结阵御敌,冯遵欲指挥大军退出城去,只是来路已被堵死,不得已只得原地抵抗,等待那几率渺茫的援军。 “呼隆!今日十死无生之境地,本将对不住你与几位弟兄了。”亦天航朗声道。 呼隆双眼赤红,喊道:“大人!属下今生能在大人麾下效命已是万幸,今日便与大人并肩作战,拼死也要护大人周全!” “也别这么悲观,万一城外姜校尉他们胜了呢,如今城中蛮兵尽在围剿我等与冯遵将军,这城墙之上可无多少守备!”亦天航突然又来了信心。 “大人所言极是!” 二人说罢,各自砍翻近前的蛮兵。 “可带有攀墙的绳索?”亦天航问道。 “属下一直随身携带。” “好,往城墙边杀去,待会本将为你掩护,你翻下城墙,去往大营查探,若是姜校尉得胜,请他速速来援!若是城外也败了,你便自谋生路去吧。” “大人!” “不必废话,先杀出去再说。” 西南风云 一百零七 顾大局、摒弃前嫌 亦天航用计逼迫蛮军出城,不料蛮将索朗早有防备、将计就计,亦天航等人却中了索朗的埋伏,此刻不止自己身陷险境,还连累了冯遵及其麾下的三千勤王军将士。 “大人!属下岂能抛下大人独自离去!还请大人出城,属下为大人断后!”呼隆急切地说道。 “本将自有分寸,快走!别婆婆妈妈的!” 亦天航虽然对呼隆的忠心颇为感动,但此时却有些不耐烦了,如此紧要关头,竟犹犹豫豫拖泥带水的!若是让呼隆断后看护绳索,掩护他出城,只怕用不了几个呼吸,呼隆便会被蛮兵乱刀砍死,绳索便会被砍断,将他摔成肉泥。 呼隆终于在亦天航的严令下,沿绳索攀下了城墙,往城外大营飞奔而去,而跟随亦天航入城的其他几名讨死军勇士此时已经战亡,城门楼上只剩亦天航一人对抗数百蛮兵。 亦天航左手持剑、右手握刀,轻轻一跃便立在了城墙垛上,沿着墙垛快速飞奔,已在思索如何脱身,面对数百蛮族战士,武功再高也不顶用,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如今面对的是几百人。 众蛮兵见亦天航跃上墙头,一副绝世高手傲然群雄的模样,皆有些犹豫,一时竟无人上前厮杀,这一耽搁,亦天航寻了个空档,纵身一跃几下便攀上了城门楼屋檐。 一众蛮兵都傻了眼,这些人可都没练过轻功,做不到飞檐走壁,只好将城楼围了起来,亦天航是暂时性命无忧了,但城楼下面中了埋伏的冯遵及三千勤王军士卒却是无处可逃! 冯遵的人马被分割包围在外城与瓮城中,中间已被落石滚木、闸门隔断,无法互相支援。 因冯遵向来谨慎,一进瓮城便催促大军疾行,瓮城与外城两处闸门落下时,大部分人马已经进了外城,只有数百人被困在了瓮城中,躲过了全军覆灭的危险。 这瓮城实在是埋伏坑杀的好地方,四面高墙,只需落下闸门,便如铁桶一般,这瓮中之敌便插翅难逃! 冯遵此时已听不到瓮城中部下的呼喊,只怕那被困的数百人已经全部阵亡了。 的确,方才亦天航在城楼上险象环生之时,索朗便已派人将瓮城中的勤王军士卒尽数射杀了。 现在该轮到冯遵了,索朗持刀立马于战阵后方,看着位于勤王军阵中的冯遵,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长刀入鞘,挽起强弓,搭箭、拉弦,这黑夜乱军之中,暗箭更为难防! 利箭破空,冯遵应声落马,左右急忙去救,幸好未中要害。 冯遵紧咬牙关,拔出腰间短刀,将肩窝处的箭杆砍断,强忍剧痛说道:“护好本将大旗!将旗切不能倒!稳住军心,等待姜校尉援军!” 亦天航蹲在城楼顶上俯瞰城中,见勤王军被围,有心相助却无能为力,总不能一跃而下摔成肉饼,轻身提纵之法可不是用来跳这三四丈高的城墙的,何况还有一丈多高的城楼! 围攻亦天航的蛮兵开始张弓搭箭,向城楼上胡乱放箭,想要逼亦天航自己下来,另有胆大的蛮兵找来长梯、绳索,已是从城楼一侧攀了上去。 城外齐军、勤王军大营。 姜广隶驱马赶至姜玄北处,急切地说道:“父亲!城中出事了,需火速驰援!” “我儿何出此言?”姜玄北望着火光冲天的大寨和寨中慌乱奔逃的蛮兵说道。 “方才孩儿与蛮将丹巴交手,得知今夜之谋划早被蛮军主将索朗识破,此时亦天航与冯遵八成已遭索朗埋伏!” “嗯?竟有此事?!只是这寨中尚有近千蛮兵负隅顽抗,虽有熊熊烈火相助,但是一旦我等撤围去救援乌陵,这没被大火吞噬的蛮兵势必脱困而出、逃出生天!到时我军更是腹背受敌!”姜玄北看着大寨说道。 “父亲所虑极是,只是那丹巴所言不似有假,若是亦天航与冯遵的人马被索朗屠杀殆尽,我等将错失收复乌陵的良机,还请父亲尽快定夺!” “好,你速去通知阎淳、单越,让齐军去救援冯遵、亦天航,为父在此剿灭这支蛮军便会立刻跟上!”姜玄北也非糊涂之人,知道这其中利害,如今之势,他与冯遵一损俱损,个人恩怨已是小事。 姜广隶得姜玄北同意,正待去寻阎淳,却见阎淳率数十齐卒赶到,还有跟随亦天航入城的呼隆。 “呼隆,城中可是生变?!”姜广隶问道。 “不错!末将此来便是求援来了!”呼隆回道。 “阎曲督不必多言,本将已知城中危急,只是此处蛮兵尚存,我父统兵在此继续围剿,本将率轻骑与你部驰援乌陵!”姜广隶不等阎淳开口便说道。 “有劳姜都尉了!”阎淳说罢便与呼隆去收拢人马去了。 姜广隶不敢耽搁,召集了那三百轻骑便往齐军处奔去,见阎淳、单越正在集结兵马,姜广隶便率部先行了。 姜广隶率轻骑赶到城下,只见瓮城闸门已落,隐约可听到城内厮杀声,确是中计了,看来这蛮将索朗的确早就识破了今夜谋划。 姜广隶援军虽到,但却无进城之法,即无云梯又无绳索,只得在城下隐蔽等齐军到来。 不多时,阎淳、单越、呼隆率部赶到,讨死军听闻亦天航被围城内,早已人人奋勇,争先恐后要入城支援,只见这百余勇士解下腰间绳索便往城头钩去。 此时的瓮城并无多少蛮兵守备,呼隆率讨死军翻上城墙,没费多大功夫便肃清了瓮城的守兵,偷偷摸到了外城城楼处,只见数百蛮兵已将城楼围住,正在往上乱射。 “阎曲督,这城楼之上必是亦大人!”呼隆对跟上来的阎淳说道。 “还好,我等来的不算晚!万幸!万幸!”阎淳说道。 “还废什么话!杀过去!救大人!”一旁的单越拔出腰间长剑说道。 包围亦天航的数百蛮兵并未发现齐军援兵到来,正全力围杀亦天航,方才偷摸攀上城门楼顶的蛮兵被尽数扔了下来,一时半刻却是无人敢上,只在楼下往屋顶胡乱放箭。 “杀!”一声大喊如雷般炸响。 呼隆等人暴起偷袭,杀了众蛮兵一个措手不及,两帮人杀到一起,亦天航听到有人马来援,便知城外姜玄北胜了,心中略感欣慰,还好,并未全盘皆输,又见麾下士卒杀到,便飞身下楼,加入了战局。 这几百蛮兵被呼隆、阎淳偷袭,早已落了下风,黑夜中又不知齐军来了多少人,个个心中没底、士气低落,不多时便已抵挡不住,带队的蛮军千夫长见状不妙,便率领剩余人等退进闸楼里了。 亦天航寻到阎淳,问道:“阎淳,大寨处情况如何?” “回大人,姜校尉正在率部清剿残寇,用不多久便会来援!姜都尉已率轻骑到达城外,只待开启瓮城、外城闸门,便可入城支援!” “好,速速杀退这伙蛮兵,打开闸门,支援冯遵将军!” 近千齐军登上城头厮杀,这动静不可谓不大,索朗已是察觉城楼异变,脸色凝重。 齐军来援便证明丹巴败了,而被围的冯遵部还在结阵抵抗,今夜一战终是输了,既然败局已现,那就破釜沉舟、玉石俱焚吧! 到此地步,索朗反而心中极为平静,在数十亲兵护卫下,看着眼前的修罗场。 身着前周军服的勤王军士卒已被攻破大阵,此时被分割为几部分各自为战,那身形肥胖的勤王军将领正在艰难的挥动长刀,其身旁只有几十人拱卫,正是斩将的好时机! “随我来!”索朗一声令下,策马向冯遵杀去,这可是挽回败局难得的机会。 索朗纵马疾驰,沿路的勤王军士卒竟无人能挡,不是被战马撞飞,便是被索朗长刀斩杀,索朗没费多大功夫便杀到冯遵近前。 冯遵此时斜靠在城墙根上,左肩肩窝因箭伤仍在不断的冒血。 冯遵看向来势汹汹的索朗,大喊道:“敌将冲阵!左右拦下他!护好将旗!” 数十勤王军士卒听令上前,拦在了索朗面前,但索朗的亲兵又岂是摆设?!两帮人混战,冯遵艰难起身,背靠城墙,右手紧握宝刀,目光死死的锁住索朗。 城楼上,亦天航率众强攻闸楼,这退守闸楼的蛮兵战力不俗,亦天航率部冲了几次竟是没能杀进去,以强弩之威方才夺得闸楼控制,此时正在开启闸门,闸门一开冯遵便可脱身,姜广隶也可率轻骑驰援。 姜广隶在瓮城外等的极为焦急,他倒不是担心亦天航、冯遵的安危,而是担忧大局生变,若城中的勤王军兵马被索朗攻灭,这对于擒王寨来说无异于断了臂膀、元气大伤,之后在南齐将难以立足,难保齐王不会对擒王寨下手,因此必须迅速入城支援。 姜广隶焦急间,只听得铁索吱嘎摩擦声,只见瓮城的闸门缓缓开启,姜广隶率众急忙驰入,而映入眼帘的却是瓮城内满地的箭羽及数百死不瞑目的勤王军健儿! 西南风云 一百零八 人将死、其言也善 乌陵瓮城与外城的闸门均已开启,姜广隶疾驰而入,刚到外城城门,只见火光映射下,蛮兵与勤王军士卒杀作一团,城门下,一黑甲蛮将骑着高头大马举刀砍在冯遵左肩上,冯遵半跪于地,左臂无力的耷拉着,右手握刀横在肩前,吃力的抵挡这致命一刀。 索朗见闸门全开,勤王军援兵已到,又不见丹巴的人马,心中黯然,只盼丹巴无事。 索朗瞄了眼冯遵,暗道:“眼下虽是败局,但若斩了眼前这员大将,未必不可翻盘!” “你是何人?”索朗向冯遵问道。 “咳!本将何人?哈哈~本将便是大周安西勤王军的将军冯遵!”冯遵强撑着回道,却是不输气势! “大周安西勤王军,呵,当年多么响亮的名号!如今竟沦为南齐的走狗!”索朗略有鄙夷地回道。 “混账!我安西军将士岂容你等蛮族诋毁?!”冯遵闻言大怒,却是伤口发痛,眼见着撑不住了。 索朗见状抽刀便向冯遵头颅砍去。 “贼将大胆!”姜广隶暴喝一声,纵马挺枪刺来。 索朗急挥刀格挡,冯遵得以脱险。 “来将通名!”索朗横刀挡住银枪,说道。 “本将乃勤王寨都尉姜广隶!” “哦?银枪铁甲,先锋恶犬?!真勇将之姿,果然名不虚传!” “哼!即知我名,尚敢犯吾边界,你也非常人!” “本将自然非常人可比,某便是南族秃枭寨首领索朗!” “索朗?!你便是那壮汉丹巴口中的首领?” “丹巴?”索朗一听“丹巴”两字,表情略一黯淡,又问道:“丹巴被你杀了?” “丹巴的确死了,不过却不是本将所杀,本将驰骋沙场多年,少有敌手,但今夜与丹巴一战酣畅淋漓!” “丹巴怎么死的?”索朗看似随意地问道。 “你是不会想知道的。”姜广隶想起丹巴的死状,于心不忍,虽说是敌人,但对于丹巴这种豪杰般的人物,姜广隶是存有敬重之心的。 “好吧,你我在此也说了不少废话了,是胜是败,是生是死,手底下见真章!”索朗说罢,发力荡开那银枪,顺势挥刀向姜广隶砍去。 刀枪相交,二人转灯般厮杀,片刻便过了七八招,姜广隶麾下轻骑冲了上来,将索朗的亲兵逼退,几个勤王军步卒赶到,将冯遵救到一旁。 此刻索朗身边已无亲兵拱卫,却是毫不畏惧。 姜广隶对身旁轻骑大喝道:“尔等快去支援冯将军部曲,此处有本将足矣!” 众骑兵闻言越过索朗,径直往城中杀去。 索朗也不拦阻,淡然说道:“本将多年未曾亲自下场搏杀,今夜倒是得偿所愿!” 索朗手中长刀,刀身长五尺、宽五寸,柄长二尺,可单手握持杀人,亦可双手全力斩马! 姜广隶也不多话,驱马上前便刺,索朗舞刀格挡,二人缠斗至瓮城内,战约二十余招,只听得索朗问道:“听闻南齐有个江湖风云榜,不知姜都尉排名几何?” 姜广隶与人厮杀向来不愿多言语,也不搭话,手中银枪直往索朗心口攮去。 索朗仰身横刀,双腿一夹马腹,从姜广隶身旁一闪而过,起身反手一刀砍向往姜广隶后背。 姜广隶挽了个枪花,顺势将长枪背于身后抵挡,索朗借机往城内飞奔,朝着冯遵杀去。 “索朗!”姜广隶见状大喝一声,急策马追赶。 索朗纵马奔至冯遵处,抬手一刀砍向冯遵后脑。 冯遵此时正在指挥部下重新结阵,隐约听到背后马蹄声响,更有凌冽杀意袭来,料是背后有敌,急忙躲闪,但还是被砍中后背,倒在一旁不知生死,周围的勤王军士卒尚未回过神来,索朗便已往城内去了。 “退往府衙!”索朗竟传令退兵了。 姜广隶赶到冯遵处,瞅了眼远去的索朗,一脸愤恨,急忙下马查看冯遵伤势,只见冯遵口中不停的吐血,怕是救不回来了。 索朗这一刀竟是将甲胄都劈碎了,冯遵背后的伤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冯遵见姜广隶到来,急忙问道:“你义父呢?” “冯将军,义父大人马上就到。”姜广隶回道。 “好!咳、咳,你义父无事便好!”冯遵说罢便不再开口,闭目强撑。 不多时,亦天航率部赶到,看见冯遵重伤倒地,摸出大还丹便要上前喂服。 “多谢亦都尉了,老夫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就不浪费都尉的妙药了。”冯遵有气无力地说道。 亦天航看着眼前这个身受重伤、极为虚弱的老者,心中五味杂陈,又不多时,城外人声嘈杂,脚步声起,应该是姜玄北到了。 “冯兄,玄北来晚了!”姜玄北听闻冯遵重伤,急切地来到冯遵身前,也不知这悲伤是发自内心还是装出来的。 “贤弟,你终于来了,愚兄今日要去见冯援将军了!”冯遵虚弱地说道。 在场众人均没想到,冯遵在此刻会提到大周安西将军冯援! “这么多年,多亏贤弟一力相助!这勤王寨在愚兄手里才能安稳。今后这寨子和众弟兄便托付于贤弟了!此乃我大周安西将军大印!”冯遵说罢便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锦囊,看大小形状里面确是将印无疑。 冯遵双手将锦囊交于姜玄北,死死地握着姜玄北双手。 “冯兄!定要坚持住,你我征战多年,什么处境没遇过?!这点小伤不打紧。”姜玄北热泪盈眶地说道。 “唉,这伤势,我自己又怎会不知,早死晚死又如何?这一生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心中无愧便好,只是愚兄心有愧疚难以释怀!” “冯兄说的可是归顺南齐一事?” “咳,此事倒不打紧,只是顺势而为而已,我不做,也有后人去做。愚兄心中之愧是对你起了杀心!”冯遵竟是临死前自己亲口说了出来。 “冯兄不可胡言乱语。”姜玄北见冯遵将死,不忍坏他名声。 “咳咳,贤弟好意愚兄心领,但我若是不说出来,这心中实是憋闷得很。贤弟其实也早就察觉了吧,不然怎会在山路上扎营,不回大寨呢?” “冯兄!” “好了,你我相交几十年,就不多言语了,原谅愚兄一时糊涂!”言讫,冯遵便闭了眼,再也没了气息。 “送将军!”姜玄北环抱这冯遵尸身,强忍悲痛,大声喊道。 周围勤王军将士见冯遵身死,齐声发喊:“将军上路~!” 姜玄北安放好冯遵尸身,对姜广隶说道:“隶儿,清点整顿人马!务必将乌陵之敌尽数斩杀!” 姜玄北说完,又对着跟随冯遵的两个都尉说道:“冯将军战死,我等当承其遗志、上下齐心,今夜本将便掌此将印,做了这安西将军,还望诸位鼎力相助!” “冯将军既然把将印托付与将军,将军便是我勤王军之首!我等唯将军马首是瞻,誓死相随!”两位都尉齐声回道。 跟随冯遵的这两位都尉,一个姓费、一个姓任,都是冯遵的亲信。 亦天航看着眼前这戏剧化的一幕,颇有些始料不及,本来还想谋划如何除掉冯遵,却是这般结局。这样也好,也可避免勤王军内乱,最大限度的保存实力。 姜广隶已将下山驰援乌陵的勤王军剩余人马整顿完毕。 “父亲,我军士卒仅剩两千三百余人。”姜广隶向姜玄北汇报道。 姜玄北有些诧异,问道:“怎么只剩这些人了?只冯将军身边便有三千精卒。” 姜广隶回道:“随冯遵将军入城的弟兄阵亡了近两千人。” “伤亡不小啊,不过尚可一战!今夜便一鼓作气击溃蛮军,收复乌陵!”姜玄北说道。 “不知亦都尉处还有多少人马?”姜玄北问向不远处的亦天航。 “我部尚有千人,若是同心协力,击溃蛮军也并非难事!”亦天航说道。 “好!进军!”姜玄北下令道。 却说索朗见势不妙,果断撤兵,收拢力量固守府衙和府库,想要挽回劣势,毕竟他手中还有三千蛮族战士。 细说来,三万蛮族勇士出南疆,此时仅剩三千人,十去其九,达瓦、曲礼、丹巴相继战死,纵是索朗这般心坚如铁的豪杰也是感慨万千,但索朗一想到只要击败齐军与擒王寨,之后江州、垫江将再无兵马阻挡,便又拾起了信心。 这半夜厮杀声响彻乌陵,城中百姓早已听到,都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生怕打到自己家里来,有胆大者找来柴刀、扁担等农家之物傍身,在院落里戒备。 王兰芷睡梦中听闻城中厮杀声起,急忙起身穿衣去寻亦天航,但客房里哪还有亦天航的影子? 这女子心性聪慧,瞬间猜到今夜之事必是她那便宜兄长一手谋划,又不由得担心起来,毕竟这战场之上、乱军之中,刀剑无眼。 开战前,乌陵城守魏泱就躲进了城西山上,此刻收到亦天航消息,便率领那百余郡兵及众官员赶到了西城门,毕竟大战过后,还需他这个城守出面安民。 虽然齐军、勤王军将士军纪严明,不会做那扰民之举,但城中宵小之徒可未必,想趁乱为非作歹的那可是大有人在。 古圣人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又言“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可载舟,水亦覆舟”,但这“民”又岂尽是良善之辈?古往今来,暴民、刁民也是为数不少,逢此战乱之时,不得不防。 索朗在府衙严阵以待,府衙外已是摆满了鹿角、尖桩,蛮军弓手也早早埋伏在了道路两侧的房顶、墙头,只待齐军、勤王军一头撞进来。 任谁也想不到,到了此等境地,索朗竟又布了一个局! 西南风云 一百零九 混战、一招落败 乌陵之战已到决胜的关键时候,无论是亦天航、姜玄北还是索朗,均着手做最后一搏,索朗退守府衙,亦天航、姜玄北率部来攻。 此时亦天航与姜广隶身先士卒、一马当先,走在队伍最前列,再转过一个街角,便可到达府衙所在的大街。 厮杀半夜,天已渐亮,亦天航与姜广隶齐头并进。 “姜都尉十多年前被令尊收养,如今可还记得少年旧事?”亦天航即已得知姜广隶便是儿时的玩伴曹复,自是要打探清楚。 “亦都尉这好奇心可够大的,连本将的私事都打听?”姜广隶没好气地回道。 “咳,本将只是突然想起这茬,随口一问罢了。”亦天航略有些自讨没趣。 二人沉默。 “本将被义父大人收留时,已十三四岁,自然对年少时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姜广隶突然说道。 “姜都尉可还时常念起父母与兄弟姐妹?”亦天航趁机问道。 “本将无可奉告!”姜广隶似有不悦。 亦天航见即将抵达府衙,便也不再言语,拔出流光剑、欺霜刀便准备厮杀。 两人身后的步卒已加快脚步,越过二人往府衙冲去。 齐军、勤王军由西街口进入府衙大街,两军各出了几百人作前军开路,沿路遍布鹿角、尖桩,确是不适合骑兵作战,姜广隶见状翻身下马,手持长枪跟了上去,亦天航下马紧随其后。 这乌陵城守府坐北朝南,西侧紧邻乌陵库房重地和大牢,门前道路是颇为宽广,可容得下两架马车并行;路对面是极为繁华的各式商铺,有布行、酒馆、酒楼、客栈、粮行、胭脂铺等等。 照往常来说,此时早该人来人往、各店铺掌柜为这一天的忙碌操持准备了。 前军兵马已接近府衙,却不见一个蛮兵。 “戒备~,有埋伏!”众人疑惑间,只听得一士卒高声大喊。 话音刚落,街道两侧墙头、房顶、二楼长廊冒出数百蛮族弓手,顿时箭如雨下。 齐军、勤王军前军士卒正在搬挪鹿角等物,毫无防备,一时间死伤惨重,这街道之上竟无一物可以用来躲避遮挡。 “结阵!”率部走在前列的单越右腿中了一箭,正艰难的举盾格挡,周围齐军听令急忙围了过去组成盾阵防御,分散于街巷中的其余士卒也三五成群结成盾阵。 亦天航见单越遇险,前方数百士卒被困,急传呼隆。 “呼隆!街道两侧高处多有蛮兵弓手埋伏,你率讨死军去解决南侧的伏兵!” “是!大人!”呼隆领命而去。 “姜都尉,这伏兵的强弓甚是碍事,我已遣呼隆去清剿南侧之敌,府衙这一侧,你我去收拾如何?” 姜广隶闻言看了看亦天航,说道:“好!本将求之不得!” 亦、姜二人飞身上了墙头,弓着腰便向前摸了过去,借着天亮前仅剩的一点昏暗,开始猎杀藏身于暗处的蛮军弓手。 亦天航、姜广隶怕引起蛮军注意,一开始还隐匿身形,毕竟是以少敌多,但这二人杀着杀着便都起了争强好胜之心,竟开始比试起来,比谁斩杀的蛮兵多,比谁出手麻利。 这不这俩人刚跃上又一座房顶,便引起了一众蛮弓手的警觉,几十张弓早瞄过来了。 蛮兵可不会跟他俩客气,这两人刚露身形,几十支利箭便招呼了过来。 府衙西侧是牢房与府库,房屋众多、错落有致,两人在房顶上左窜右跳,借着起伏的屋脊掩护躲避箭矢,竟是连个木盾也没带。 府衙对面,藏身于酒楼二层长廊的蛮兵也被这两位吸引,既然街面上的齐军、勤王军已结盾阵,弓箭难收奇效,便索性将目标锁定亦天航、姜广隶身上了,这倒给呼隆的讨死军制造了偷袭的机会。 亦天航与姜广隶在屋顶乱窜,却不知脚下猫腻,这府衙、府库、大牢三处,各有近千蛮兵摩拳擦掌等待索朗军令,只待一声令下便冲出去厮杀。 府衙,堂厅。 一蛮军百夫长向索朗汇报道:“首领,齐军与擒王寨的人马已过牢房,虽然其前军被我军弓手埋伏,但此刻已结阵继续前进,即将冲过府库。另有两员齐将正在与我军弓手对峙,已是斩杀我族勇士数十人!” “放齐军、擒王寨前军过府库,在其搬开鹿角时,藏身于府库中的伏兵便可现身厮杀、断其后路,一旦齐军回身接战,可令府衙中的弟兄出战,形成东西夹击之势。若是其后军来援,放其过半,藏身于大牢中的勇士突袭击之!”索朗沉稳地吩咐道,此人心志之坚远非常人可比。 单越右腿中箭,在盾阵掩护下已退到后方,阎淳率部顶上,正在与勤王军费都尉部曲合力搬挪鹿角,身后不远处便是乌陵库房,众人皆不知里面竟藏了近千的蛮兵,而埋伏的蛮军弓手已开始撤退。 亦天航见蛮弓手撤退,突觉不安,环顾府衙四周,心中一悸,大喊道:“阎淳!小心库房!”话音刚落,却听号角声起,只见库房铁门大开,乌压压的蛮兵蜂拥而出。 正在搬挪鹿角、尖桩的齐军、勤王军将士猝不及防,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顿时阵脚大乱! 亦天航正待飞身跃下房顶,去支援阎淳部曲,却又听得一声号角,从府衙冲出近千蛮兵,一前一后彻底将阎淳与费都尉部曲给围了,形势危急,亦天航做不得他想,一跃而下,加入了战阵。 “大人,属下失察,竟落入敌军圈套!”阎淳见亦天航不顾安危舍身来救,愧疚地说道。 “莫要自责,事已至此,只奋力搏杀便可!”亦天航哪还有功夫去责备阎淳,他与姜广隶一路沿房顶过来,经过大牢、府库竟未发觉有埋伏。 此时在后压阵的姜玄北见前军中伏,急忙遣任都尉率兵解围,任都尉的人马刚与府库的蛮兵接战,那藏身于大牢内的蛮兵突然杀出,直将其部曲拦腰截断,任都尉不及提防,竟于阵中被蛮兵乱刀砍死了! 姜玄北大惊,这蛮将索朗竟是这般精通兵法,身陷绝地沉稳如常,竟布局反攻! 姜广隶尚在房顶上,见自家后军援军大乱,急忙前去支援,纵身一跃落了地,枪挑了几个蛮卒,大喝道:“勤王军将士听令,姜广隶在此!各什、伍迅速结阵!莫要被敌军冲散!” 勤王军将士一听先锋恶犬到来,军心略安,各自与身边同袍结阵对敌,方才稳住了阵脚,不至于溃散。 府衙外杀得天昏地暗,索朗见各路伏兵已出,便也提刀走了出来,准备与麾下勇士共进退。成败只在这场混战了,只要吞掉眼前这些敌人,再攻灭擒王寨,这蜀地东南一带将再无敌手,便可长驱直入! 可是索朗忘了一些人,那便是呼隆的讨死军和姜广隶的轻骑,人虽不多,但个个悍勇! 索朗提刀两军阵中,远远便瞧见了亦天航,径直朝着亦天航杀来。 “擒贼先擒王”可不只是某些人擅长,这可是做为一个合格的将军人人皆知的战术,当然,前提是得有乱军中斩将的本事,不然也只是给对方送人头而已。 亦天航一手长剑一手宝刀,在战阵之中大开大合,也的确过于扎眼,被人盯上是迟早的事。 索朗挥舞着那七八尺长的大刀,无情地斩杀拦路之人,多有齐军、勤王军士卒被斩为两段! 擒王寨费都尉虽然中计被围,但可不是莽夫,一早便瞅见了索朗这个极为凶悍的蛮将,早早的就躲了。 索朗大杀四方的行径也引起了亦天航的注意,亦天航见麾下士卒枉送性命也是极为心疼,这可都是他从嘉武救出来的百战勇士啊! “阎淳!压住阵脚!本将去会会那个索朗!”亦天航说罢便迎向索朗。 二人相距十余步,中间隔着厮杀的双方将士,却已四目相对,似是达成默契一般同时跃上了墙头。 天已放亮。 亦天航收起欺霜刀,紧握流光剑,面对强敌,自然要拿出看家的本领。 索朗轻甩长刀血渍,用刀一指亦天航,朗声道:“听闻亦都尉乃南齐风云榜山字上等的高手,今日本将便一试你南齐江湖人士的水准!” “索朗首领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谁曾想南疆蛮荒之地,竟也有你这等勇谋兼备之英杰人物!”亦天航倒是不吝夸奖。 二人也不多废话,各自挥舞手中兵刃向对方攻了过去。 亦天航起手便以混元功催运天势四象剑法,向索朗几处要害刺去,只见清晨薄雾下,剑光飘闪,竟隐约有数道残影!赫然便是四象剑的风剑剑招! 索朗一见亦天航出手便知那风云榜诚不欺人,亦天航确有本事傍身。 亦天航以天势四象剑的运气法门调用真气,剑身气劲涌动,索朗不敢托大,双手握刀迎上,挡下亦天航数招后,只觉震得刀身微颤、虎口发麻,不得已收招疾退,与亦天航拉开了距离。 亦天航几招占了上风,正要乘胜追击,却见那索朗上身前倾、大步奔来。 索朗双手握刀于胸前,刀尖直冲亦天航,其气势突然暴涨,周身似是有真气环绕,所过之处,墙头砖瓦纷纷碎裂、震起步步碎石,这极简极拙的一刀,连人带刀如奔雷般向亦天航轰去。 “好霸道的一刀!”亦天航大惊,如临大敌般屏气凝息,不敢有丝毫分神! 亦天航不敢硬接,但又无处可躲,这奔雷般的一击来得实在是太快了! 亦天航双手握剑举过头顶,全力运转混元功,只见其体内真气肉眼可见地汇入了剑身,剑身四周气流搅动,似是这天地间的“气”也想来凑凑热闹。 “五雷天殛”,风雨雷电天势四象剑之雷剑剑招,雷剑只此一招,曾力斩王宣风。 索朗与亦天航跳出战阵,于高墙上一对一厮杀,二人搏杀声势太大,已引起街道上双方将士瞩目。 姜广隶一枪刺穿了一蛮军百夫长的胸膛,抬头望去,只见朝阳下、高墙上,一黑影以万钧之势刺出一刀,另一人双手持剑举过头顶,剑身上下白光涌动,又似夹杂着雷霆之威,奋力挥下。 刀剑相撞,并无惊天动地的响声,但众人心中却如同炸开了响雷,又如那黑夜里的天空突现闪电! 长剑脱手,倒飞而去,在空中锋鸣着、快速旋转了几圈后,“锵”的一声插入了亦天航身后的墙头上,剑身仍在颤动!那剑刃入墙之处竟开始开裂,不多时那段墙竟然塌了! 亦天航口吐鲜血,左手死死捏住插入腹部的长刀,右手吃力的想要去拔背后的欺霜宝刀。 墙下不远处的阎淳看得仔细,失声大喊道:“大人!” 齐军士卒见状皆双眼通红,这谁能想到,那个多次力挽狂澜、勇武过人、无往不利的都尉大人,竟然在此地被人一招重创! “亦都尉,本将这奔雷刀自练成以来,还从未与人使过,你是第一人!”索朗颇为惋惜地说道。 “咳~索朗首领真是出人意料啊!竟然是绝刀门的奔雷势!”亦天航拔刀的右手终是无力地垂下了。 西南风云 一百一十 相认、恶犬呲牙! 亦天航右手低垂、左手捏着长刀刀身,摇摇晃晃勉强站立;索朗一招奔雷式耗费不少内力,有些虚脱乏力,并未着急拔刀。 二人就这么立在了墙头上。 此时身在后军的姜玄北却是大惊失色,好熟悉的剑招!好霸道的刀法!五雷天殛剑!绝刀奔雷式!这两招如同钥匙般打开了姜玄北尘封已久的记忆。 四十年前,姜玄北曾见过这两个令叛军血流成河的杀招!当年使五雷天殛剑的是上清派掌门嫡传大弟子施翊,而使奔雷势的便是绝刀门的掌门赵无锋,二人并肩作战、纵横沙场,助安西勤王军杀敌无数!只是后来这两套绝学都失传了。 姜玄北的心绪被嘈杂的厮杀声拉了回来,暗道:“天势四象剑不是失传了吗?怎会在此地重现?!绝刀门刚刚寻回了绝刀九式,怎么这蛮将也会?!虽然这二人使来,威势不如当年所见,但确是无疑!” 大牢外,两军厮杀处。 姜广隶见亦天航身受重创,急忙杀退围过来的蛮兵,跃上墙头便往亦天航处飞奔,路过那处坍塌的墙壁时,顺手抄起了流光剑。 索朗见姜广隶杀来,便要抽刀戒备,却被亦天航死命地抓住了刀身。 亦天航听到身后脚步声,也不知是谁,只闭目紧抓索朗长刀。 “亦都尉,这蛮将就交由本将收拾!”姜广隶大喝一声,便要跃过亦天航去与索朗厮杀。 亦天航迷糊中听出是姜广隶,说道:“曹复大哥!小弟尽力了。”说罢就昏死了过去、仰头便倒,那插入腹部的长刀自伤口处缓缓抽出,只见其腹部血涌如注,鲜血沿裙甲、双腿汩汩直流,脚下的白墙顿时染上了红色! 姜广隶本没打算管亦天航的生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索朗,此刻听见“曹复大哥”四字,略一愣,急止了脚步。 姜广隶将流光剑扔向墙下阎淳处,上前一步一手接住亦天航,顺势一枪刺向索朗。 索朗收刀小退,持刀立于墙头,并未趁机下杀手,只默默地看着亦、姜二人。 此刻这“曹复大哥”四个字在姜广隶脑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十多年了,如此熟悉却又陌生的称呼只有幼时的那个人了。 “亦航!亦天航?” “亦天航?徐亦航!” 姜广隶身躯一颤,过往种种浮现眼前,又仔细看了看怀中亦天航的脸庞,那眉眼间仔细看来,可不是亦航贤弟吗?! 姜广隶大呼道:“亦航!”脸上已是暴起青筋、目眦欲裂! 谁曾想,眼前这个相识不过月余的齐将亦天航竟是他多年不曾忘、也不敢忘!一直心怀愧疚、无法释怀的弟弟、前朝少主徐亦航! “索朗!”姜广隶点了亦天航周身大穴止血,暴喝道,“今日之事已不是两国之事!你伤我航弟如此!吾以恶犬之名,誓将你碎尸万段!” 这高墙之上兄弟相认之时,街道上却是又起异变,只见蛮军后方大乱,原是呼隆率部追杀蛮军弓手至此,从其背后发起了突袭! 姜玄北遥见姜广隶情绪大变,也急忙率轻骑杀了上去。 齐军众士卒见自家亦都尉重伤、生死不知,早已心中暴怒,人人奋勇向前,竟杀的蛮兵步步后退,隐有溃败迹象!阎淳更是不顾刀兵奋力攀上了墙头。 姜广隶将亦天航交于阎淳,提枪便向索朗杀去,索朗举刀相迎。 以索朗之意,本是迅速斩杀亦天航瓦解齐军斗志,没想到亦天航极得人心,竟激起了齐军士卒的战意,人人向死而战!反倒弄巧成拙了。 高墙上,姜广隶杀意凛冽,誓取索朗首级,而索朗见苦心谋划的布局竟有破局之势,略有些心灰意冷,又内力不济,此消彼长,自然是招招落了下风,已不再如刚才那般气势如虹。 将军再勇,若是大势已去,又有何用? 姜广隶一枪直刺索朗面门,那索朗全副盔甲,长枪难以破甲,只有裸露在铁甲外的部位才能造成有效杀伤。 墙头狭窄,索朗侧身闪躲,同时挥刀砍向姜广隶,都这般形势了,索朗竟还想着再斩一将。 只是索朗挥刀,右臂抬起,姜广隶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了,刺向面门的长枪突然收招变招,朝着索朗腋下刺去。 索朗似是早有提防,回刀便挡,银枪撞击刀身,索朗竟被姜广隶这满是愤怒的一枪直接打下了墙去。 索朗跌入两军阵中,瞬间便被一众蛮兵护卫,顷刻便隐入了人群、难觅身影。 姜广隶见索朗想跑,飞身跃下。 一众蛮兵舞刀拦阻,却见姜广隶满目血红、面色狰狞,均吓得畏缩不前。 姜广隶心中恨意悔意交杂,越发觉得胸口有气难舒,只想着狠狠发泄一番,只见其长啸一声,挥舞长枪杀入了蛮兵战阵中。。。 十日后,乌陵王家宅院,主人卧房。 姜玄北、姜广隶、单越、呼隆等人都在,众人沉默不语。 那日城守府大战,亦天航重伤,引发齐军将士怒火,人人死战,以致局势扭转,蛮军溃败、索朗失踪,乌陵顺利收复。 “兄长还未醒吗?”一轻柔的女声自众人背后响起,众人不用回头也猜得出,定是没日没夜守了十日的王兰芷,这女子十日里从未好生歇息过,已是一脸憔悴。 “王姑娘还是下去休息吧,老夫等人在此守着便可。”姜玄北说道。 姜玄北此时已经从姜广隶口中得知,亦天航是大周汉平王之后,心中激动不已,又怕亦天航身份暴露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不想旁人在此,可现在不仅王兰芷,就连齐军的这几人都撵不走。 还好为亦天航清理缝合伤口时,是由姜广隶和王兰芷二人为他卸的甲,不然那墨色麒麟刺青一旦被外人得知,后果不堪设想。 姜玄北已是千叮万嘱,让王兰芷务必保守秘密,王兰芷虽不知那刺青意味着什么,但隐约察觉非同小可,自是心中有数,不会去害她的便宜兄长。 入夜,守在亦天航身旁的仍是王兰芷,这女子看着床上的“便宜兄长”,又想起那日阎淳抱着满身是血的亦天航、一脚踹开大门的场景,跟随护送的齐军将士个个面目狰狞、焦急万分,如同噬人的虎狼一般骇人,兄长竟是如此深得将士爱戴。 那些人手忙脚乱的准备热水、巾帕、伤药、银针等物,正待帮兄长卸甲、清理缝合伤口时,那擒王寨的姜都尉却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竟是率人将齐军将士给绑了,亲自为兄长卸甲、处理伤口。 那破碎的战甲、那腹部触目惊心的刀伤,那鲜血都遮掩不了的满身伤疤,那墨色的麒麟刺青!兄长是有着怎样的人生?又经历过多少次的厮杀?兄长到底是何许人? 亦天航卧房外,堂厅。 姜广隶低声说道:“义父,我勤王军终于不再是无主的孤魂了!” “不错,汉平王之亲孙!我大周皇族之后!名正言顺的帝位继承人!自今日起,我等终于有了可以为之赴汤蹈火的英主!”姜玄北激动地说道。 “只是不知亦航、不,只是不知殿下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怎会甘愿为南齐卖命?” 姜广隶此时满是疑问,当年蜀地大旱,饿殍千里,又起瘟疫,他与亦天航相依为命,那时他不过十三四岁,亦天航也不过七八岁而已,却因山贼劫掠,二人被逃命的难民给冲散了,兄弟二人就此生离,此事便一直如根刺般扎在他的心口上。 曹复,好久未曾听过这个名字了,姜广隶此时又想起其父曹杭的教导,隔壁徐叔叔一家是贵人,要保护好他的亦航弟弟,年幼的曹复虽然不明原由,但一直对徐亦航照顾有加。 直到瘟疫爆发,曹杭身故前才将两家的身份来历全部告诉了曹复,让他好生保护徐亦航,如今上天眷顾,十多年后得以相遇重聚,却是了却姜广隶一块心病。 “老夫本就是汉平王府银枪护卫中的一员,汝父曹杭大人便是我等的教头,今得遇故主之后,老夫此生无憾!愿以余生之力,为少主鞍前马后、肝脑涂地!”姜玄北慷慨激昂之言打断了姜广隶的沉思。 “义父,还是等殿下醒了再从长计议,切不可冒然行事。”姜广隶说道。 “隶儿说的不错,此时尚不知殿下是何想法、作何打算。” 单越、呼隆所在厢房。 “老单,你说这姜玄北与姜广隶父子是不是太过反常?竟突然对亦大人如此关心!”呼隆疑惑地说道。 “唉,我也纳闷呢,姜广隶向来看不上咱都尉大人,除了军务上的交际,跟陌生人没两样。那日他见都尉重伤,竟疯了一般的追杀索朗,拦路的那些蛮兵死得那个惨,一枪毙命那都是大幸,你是没看到啊,几十个蛮兵的头颅都被戳碎了,脸上全是窟窿,头盔之内全是碎骨和脑浆,这是何等的愤恨才会下此狠手?!”单越也是极为不解。 呼隆咽了口唾沫,说道:“那日阎曲督要为都尉治伤,姜广隶赶回来二话不说,便要抢着为亦大人卸甲,竟因此与阎曲督等人动起了手,可怜阎大人,挨了一顿揍还被绑了,此刻仍在城防大营里养伤,要不是有姜校尉与王家姑娘在,只怕我等早就跟擒王寨开战了。” “唉,可不是,那疯犬简直莫名其妙!阎淳也是,给我等弟兄丢人。”单越回道。 西南风云 一百一十一 重伤得愈、故人来访 乌陵城守府。 “老夫主政乌陵十数年,从未想过乌陵会造此大难,幸好此战有惊无险,蛮族一败涂地,唉,真是吓煞老夫也!”魏泱心有余悸地说道。 “大人,此战幸亏有亦都尉及其将士舍命死战,却不知亦都尉伤势如何了。”一府衙官员说道。 “不错!多亏了亦都尉及一众将士啊!”魏泱说道,“前往资中报讯的信使还未回来吗?” “大人,府衙决战至今不过十日,资中路远,还须些日子。” “唉!老夫都急糊涂了!” 。。。 乌陵王家。 姜玄北、姜广隶、单越、呼隆在各自房内闲聊,却听得门外王家仆人说道:“各位大人,亦都尉醒了。” 亦天航房间,王兰芷正轻握着亦天航的手不知在说些什么,姜玄北等四人先后进屋,见亦天航虽然苏醒,但脸上仍是毫无血色、极为虚弱。 姜玄北上前一步,轻声说道:“亦都尉贵人天相,此次得脱险境,今后必然大展宏图、一飞腾天。” 姜玄北特意在“贵人”和“天”字上加重了语气,暗有所指。 姜广隶见亦天航这等模样,不想让众人过多打扰,便说道:“我等还是去堂屋守着吧。” 姜玄北等人正待退出去,却听亦天航虚弱地说道:“兰芷下去休息吧。单越、呼隆听令,速回大营整顿人马、约束士卒,不得在此逗留。” 王兰芷起身行了个礼,乖乖地退下了。 单越、呼隆百思不得其解,愣在原地,二人心想:“我俩要是走了,对于亦都尉来说,这王家大院里可就没亲信了,我俩再怎么说也比姜玄北、姜广隶父子俩要靠得住啊?!是不是亦大人刚醒,脑子睡糊涂了?” 单越正待开口,却又听亦天航说道:“还不快去,你二人回去休息便可,明日再来。” 单越、呼隆只得退出房外,却又不放心,便在门外候着了。 此时房内只剩亦天航、姜玄北、姜广隶三人了。 姜玄北与姜广隶对视一眼,走到床榻前,二人对亦天航一行礼,单膝跪地、低声说道:“大周汉平王府银枪护卫姜玄北、姜广隶,拜见殿下!” 良久,床榻之上才有回应:“四十年了,我大周竟还有忠臣存世,小子我倒是幸运得很。” 亦天航躺在床上,双眼盯着房梁,似是自言自语。 姜玄北克制住激动的心情,说道:“微臣深受汉平王及世子大恩,殿下之父便是当年的世子,乃微臣之主,今日得遇殿下,实乃微臣之幸!” 亦天航闻言并未立即答话,重伤昏迷十日,这才刚苏醒,脑子不大活络,此刻正飞速思考,如何探明姜玄北的真实想法。 “我虽是大周皇室,但此时也不过江湖一草莽、南齐一都尉而已。”亦天航侧头看向姜广隶,淡然地说道。 姜玄北听到亦天航如此说,顿时一脸茫然,心想:“难道到头来又是一场空?亦天航并无报仇雪恨、光复大周的志向?若是如此,那勤王寨与之前又有何区别?继续做那游荡的孤魂野鬼?” 姜广隶本不想现在就将这事挑明,奈何姜玄北半生不得志,自得知亦天航的身份后,是一刻都不想耽搁,若不是亦天航昏迷,早就叩拜认主了。 “殿下。”姜广隶终是开了口。 “曹复大哥,你喊我亦航便好,一如年少时那般最好不过。”亦天航看着这十多年未见的“兄长”说道。 姜广隶沉默了片刻,狠下心说道:“末将当时年幼无知,不知身份有别,却以兄弟相处,而今即知主臣,末将岂能再如之前?” 姜广隶顿了顿,接着说道:“况且当年曹复与殿下走散,未尽护卫之责,早已自裁谢罪,末将乃是勤王寨姜广隶!” 姜广隶竟然不愿相认。 “殿下重伤未愈,还望殿下好生休养,末将先行告退。”姜广隶说罢,便起身退出去了。 亦天航根本没想到兄弟相认竟会是这般场景,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姜玄北见状急忙说道:“殿下切莫跟他一般计较,待殿下贵体康复,微臣再与殿下详谈。” “嗯,好,这些日子有劳姜校尉了。”亦天航回道。 亦天航虽然有伤在身,但脑子可是正常的很,此时已是暗自狂喜不已,姜玄北如齐融一般,对大周忠心耿耿,而且还是汉平王府的旧人,是父亲当年的近卫。可惜的是,姜广隶却是不愿与他相认。 一月后,王家内院,立冬后难得的艳阳天。 亦天航惬意地躺在摇椅上,喝着茶、吃着干果糕点,身边有王兰芷伺候着,又有阎淳、单越、呼隆、黄发才等人分立两旁,妥妥跟一大爷似的。 “阎淳,本将卧床这月余,将士们可还好?”亦天航问道。 “回大人,众将士日夜期盼,望大人早日归营。”阎淳兴奋地说道。 “唉,与蛮族一战,我军伤亡惨重,本将实是心疼得很,只怕一回营,不知又少了多少熟悉的面孔。”亦天航叹气说道,“战后清点人马,有多少弟兄没了?” “这~”阎淳看了看单越,支支吾吾不敢说。 “大人!我军健卒尚存五百余人!”单越上前一步说道。 “什么?!”亦天航手中甜点落地,吃惊道。 “资中带出来的弟兄尚余四百余人,讨死军剩八十余人,于乌陵整编的郡兵全部战亡!”阎淳补充道。 亦天航闻言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可整理出名册?阵亡将士的遗体可已妥善收殓?恤银及葬银可已发给其家属?”亦天航一连三问。 黄发才出列说道:“大人放心,属下已操持妥当,只是军中财资不足以发放恤银、葬银,属下已快马往报资中,这几日应该便可办妥。还有一事须大人亲自操办。” “说,何事?”亦天航对黄发才的办事能力还是比较满意的。 “讨死军的恤银一事。” “嗯?接着说。” “讨死军的薪资倒是一直不曾有误,但恤银却未得资中穆将军批复。”黄发才颇为小心地回道。 “为何?!”亦天航闻言已有不悦。 “以属下猜想,这讨死军实乃我军开天辟地头一例,司徒府从未对异族降卒有恤银补助,因此穆将军那可能有些为难。” “混账!讨死军将士乃我等之袍泽,岂能区别对待、不一视同仁?!朝廷那帮尸位素餐的权贵大员!个个肠肥肚圆,只知逢迎王上,却不体恤底层之苦,简直是一群蛀虫!”亦天航突然暴怒,数落司徒府官员,众人骇然。 呼隆站在一旁大受感动,自讨死军成立伊始,他便奉亦天航之命将麾下蛮族将士的出身、来历整理成册、秘密保管,只待发放恤银时用,却不想穆子玉一直压着,齐军阵亡士卒的名册已然上报,恤银、葬银迟早会发下来,而讨死军阵亡将士却是如同路边死狗一样,无人搭理! “老黄!此事你别管了!本将亲自来办!”亦天航怒道。 “何事惹得亦都尉如此大动肝火?”一老者的声音响起。 众人转头一看,魏泱来了。 “哈哈,魏大人,多日不见。”亦天航起身相迎。 “亦都尉身体康复如初,老夫甚是高兴啊。” “不知魏大人百忙中前来,有何要事?怕不是只来探望末将吧?” “亦都尉还是那般慧眼如炬,有好事!老夫是来道贺的。”魏泱说罢便引出身后之人,却是亦天航许久未见的熟人,邢宗良! 邢宗良一身铁甲、腰挎宝刀,龙行虎步上前说道:“亦兄弟!可曾想念老邢我?” “邢兄?哈哈?你怎么来了?呦!鱼鳞甲,你已是校尉了!”亦天航丝毫不掩心中喜悦。 “不错,邢校尉率资中军驰援汤廷山防线,以一千人马以少击多,击溃上万蛮军,力保风石堡不失,打乱蛮族谋划,因功升迁!”魏泱接过话去,说道。 “魏大人莫要笑话末将,承蒙穆将军抬爱而已。”邢宗良说罢上前一把抱住亦天航,这可是过命的兄弟啊,比起什么都尉、校尉这等可有可无的官职,亲眼得见兄弟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邢宗良紧紧抱着亦天航,周围众人面面相觑,这两个老爷们也太过了吧? 良久,邢宗良松开亦天航,又仔细打量一番,一拳捶在亦天航胸口上,说道:“老邢我奉宕渠侯与穆将军将令而来,一是押送阵亡将士的恤银、葬银,二是宣读王诏!都尉亦天航接诏!” 亦天航等人一听是王诏,便都单膝跪地等邢宗良宣诏。 邢宗良身后健卒上前,双手奉上一锦盒,邢宗良从盒中拿出印有火漆的诏书,当众打开念道:“王诏,兹护蜀军都尉亦天航,忠心为国、屡立战功,于乌陵大破蛮军,保我蜀地东南数城安稳无忧,今录其前后功,擢为校尉!望尔恪守其责、不忘本心,扬护蜀之威名,守大齐之疆土!” 邢宗良合上诏书,交到亦天航手上,众人正待起身,却见其又从怀中掏出一手札,众人便又单膝跪下。 邢宗良继续念道:“护蜀将军府令!兹护蜀军曲督阎淳、单越,刚毅忠厚、骁勇善战,从军数年,勤于军事、多有功劳,今擢升都尉!望尔等戮力同心,不坠我护蜀威名!” 阎淳、单越根本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他俩的事,愣了半晌。 亦天航见状说道:“你俩愰什么神呢?是嫌这些人跪的不够久?还不赶快过来叩谢领命!” 西南风云 一百一十二 心思缜密、主臣同心 邢宗良从资中远道而来,宣读王诏、将令,乌陵众人各有升迁赏赐,皆大欢喜。 众人起身后,魏泱乐呵呵地故意揶揄道:“邢校尉真是替穆子玉长脸了,你就不能在念将军府令之前知会老夫一声?害得老夫竟然跪了他将军府。” 魏泱这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邢宗良急忙赔不是,当然魏泱也未真计较。 魏泱又对亦天航说道:“以后要称您为亦校尉了。” “魏大人客气。”亦天航回道,“末将有一事还须魏大人劳神。” “何事?”魏泱不以为然地问道。 “蛮族此次偷渡枢阳山脉袭我乌陵,必有内应!” 亦天航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尽皆愕然,魏泱那老脸瞬间严肃了起来。 “亦校尉此话当真?”魏泱问道。 亦天航说道:“从南疆至乌陵,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擒王寨西南方向的悬崖,另一条便是擒王寨身南的峭壁栈道,但两处均难以通行,犹以峭壁栈道最为难走,因栈道年久失修,人尚且难行,何况战马?” 亦天航说完,在场之人便都明白了,蛮军的战马是如何来的?既然战马不得过,那蛮军所骑战马必是早就在乌陵备下了! “亦校尉真是心思缜密、不漏分毫啊!你这一说,确实让人怀疑,待老夫回去便派人暗查此事!”魏泱说道。 。。。 亦天航与邢宗良久别重逢,自是要好好喝几杯,魏泱因有公务在身、又记挂内应一事,便没多逗留。 阎淳、单越等人也回大营去了,亦天航曾在擒王寨山下捕获了两百余匹战马,前些日子被姜广隶亲自送了来,以亦天航的意思,要训练打造一支弩骑兵,阎淳等人担子颇重。 “邢兄,在下有一事捉摸不透,正巧今日你来,也是查明此事最合适的人选。”亦天航放下酒杯说道。 “亦兄弟有话直说,以你我的情分,不必客气!”邢宗良豪迈地回道。 “其实此事跟我关系不大,事关绝刀门。”亦天航说完看了看邢宗良。 “事关绝刀门?”邢宗良满是惊诧。 “不错,前些日子进犯乌陵的蛮族主将、秃枭寨首领索朗,将我一招重创!” “此事老邢我早已知晓,可惜让他跑了!”邢宗良面露愤恨之色。 “索朗使的是绝刀九式中的奔雷势。”亦天航饮了一口酒,平静地说道。 “什么!”邢宗良闻言大惊,手中酒杯落地,把正在给亦天航斟酒的王兰芷吓了一跳。 “兄弟可是确定?确是奔雷势?” “确是无疑!当年你我在绝刀门小住时,我有幸见刘前辈使过,不会认错。”亦天航依旧淡然地说道,似是完全不在乎那一刀差点要了他小命。 邢宗良闻言沉思了片刻,问道:“亦兄弟可曾将此事告于过旁人?” “邢兄放心,我并未向他人提起。” 亦天航见邢宗良看向王兰芷,接着说道:“兰芷妹子不是外人。” 邢宗良点了点头,说道:“事关重大,我明日便去趟江阳,向恩师禀明此事!” 这时王兰芷已给邢宗良换了个酒杯,斟上了酒。 邢宗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对王兰芷说道:“多谢王姑娘。” 王兰芷并未答话,行了个万福礼。 “刘大侠还在江阳?”亦天航问道。 “不错,恩师携门内弟子两百余人,在江阳防线助我大齐将士对抗南蛮,云瀚那小子也在。” 。。。 亦天航与邢宗良边饮酒边闲聊,竟是到了半夜,二人困乏,各自休息不提。 第二日,邢宗良一早便离开了,事关师门,他不得不尽快查明真相。 邢宗良前脚刚走,姜玄北、姜广隶便登门拜访。 王家堂厅,亦天航俨然已把自己当做了主人,大咧咧一副主家的派头。 “姜将军今日前来有何贵干?”亦天航问道。 这姜玄北如今已是安西军将军、擒王寨执牛耳者,自然不能再称呼为姜校尉,当然亦天航也有故意挤兑的意思,想看看姜玄北是否仗势骄横。 姜玄北闻言极为惶恐,想行臣子之礼,但又见王兰芷在旁,左右不是,极为尴尬。 亦天航见他这般模样,于心不忍,便向王兰芷说道:“兰芷,为兄与姜将军有要事谈。” 王兰芷聪慧过人,也不多问,跟几人行了礼便离开了,并顺手关上了门。 “微臣安西将军姜玄北拜见殿下。” “微臣安西军校尉姜广隶参见殿下。” 姜玄北、姜广隶见屋内再无外人,单膝跪地行礼道。 “将军、曹复大哥请起,恰才是在下失言。” 亦天航见姜玄北模样不似作伪,心中甚喜,即已如此,岂能折辱忠臣?便起身去扶二人。 姜玄北、姜广隶见状急忙起身,哪能让这大周皇室唯一的血脉来扶。 姜玄北开口道:“微臣今日前来,实是憋闷不住,冒死向殿下问个究竟。” “哦?将军有何疑问?直说无妨。”亦天航回道。 “自微臣得知殿下身份后,辗转反复、日夜难寐,心中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我勤王军从今往后有主了,忧的是不知殿下心中所想、作何打算。” 姜广隶也附和道:“末将同问,殿下可有复国之意?” 亦天航早就料到他二人会有此问,只是没想到这么直接,便故作深思状,说道:“亦某身负国仇家恨,以报仇雪恨为我一生之夙愿,但势单力薄,还须从长计议。” 姜玄北听到此话大喜过望,扭头望向姜广隶,这父子二人齐声说道:“安西勤王军全体将士愿为殿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亦天航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在下虽是大周皇室子弟,但如今这天下已是北周姬氏与南齐的了,若无你等旧臣拥护,我也不过是个平常人罢了,我虽有复仇之心、但却无复国之志,还望将军能够理解。” 姜玄北不解,急切地问道:“殿下这是为何?既能复得了仇,便可复得了国,这两件事也可以说是一件事。” 亦天航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是思量了许久才想明白,这复仇容易,只要将当年参与谋逆者尽数斩杀便可,而若是复国,只怕这天下百姓就要遭受战乱之苦。以亦某之意,这天下谁管不是管,那皇帝宝座谁坐又不是坐?只要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便好。” 亦天航的这些话真假参半,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发自内心,哪些话是用来试探姜玄北。 “殿下,这几十年来,北周、南齐虽是划界而治,但早晚必有一战。如今南蛮寇边,北周脱不了干系,即使殿下不趁机从中取利,这天下百姓也躲不了战乱之祸!”姜玄北说的倒是大实话。 “此事暂且不论,无论是复仇还是复国,我都需要擒王寨相助。将军与兄长前来不就是想探明我的心意,看看我是不是铁了心给南齐卖命?现在二位可是放心了吧。”亦天航一语点破姜玄北父子的心思。 姜玄北暗忖道:“既然殿下立志复仇,那这复国一事便可慢慢操持、暗中运作,到时天命所归、人心所向,徐氏再登帝位、君临天下还不水到渠成?!” 姜玄北心中想罢,便说道:“微臣谨遵殿下之意。” 姜广隶也是同样的想法,也附和道:“末将谨遵殿下之意!” 亦天航见姜广隶与他刻意保持距离,便故作不悦地说道:“姜校尉,在下虽然是落魄皇族,但你承认我是汉平王之后对吧?” 姜广隶不知亦天航为何有此一问,便回道:“您是我大周汉平王之亲孙,大周律,皇族爵位世袭罔替,如今王爷与世子均已不在人世,只要您行了封王大礼、昭告天下,您便是汉平王!” “好,那本世子给你下第一道命令!” “请世子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本世子年幼时与兄长曹复走散,我要你即刻将我曹复大哥找回来!” 姜广隶闻言愣在当场,他万万没想到亦天航会这般说,只见姜广隶眼中泛红、虎躯微颤,半晌才回了一个“是”字。 姜玄北见状叹了声气,说道:“隶儿,既然殿下都如此说了,你还何苦一直绷着。” 姜广隶似是摆脱了内心挣扎,决绝地说道:“十四年前,曹复便死了,如今只有‘先锋恶犬’姜广隶而已!” 亦天航颇为失望和落寞,喃喃地说道:“好吧、好吧。。。” 。。。 姜玄北和姜广隶还算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两人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此刻这二人奉亦天航之令赶回勤王寨,补充战亡的兵员。唐门长老齐融也是大周忠臣一事,亦天航也已如实相告。 寻得皇室遗孤,又有志同道合之盟友,姜玄北这数十年来头一次觉得当年苟活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亦天航送走了姜玄北、姜广隶二人,便要出门去,却被王兰芷拦住。 “兄长,虽然您那刀伤已经愈合,但还是少走动为好。” “兰芷,为兄被你圈在府内一个月了,再不出去走走,可真就憋出毛病来了,你总不能把为兄当猪养吧?再说了,为兄出门是去找魏大人,蛮军溃败时留在城守府有两百多匹战马,这可不能让那魏老头得了去,为兄得去要回来。” 亦天航一直惦记弩骑营的事,自己手下仅剩五百余人了,堂堂一个校尉,统兵五百,这恐怕是北周、南齐兵权最小的校尉了。 既然一时半会补充不了兵员,那只能从其他方面下手了,比如全员长刀、战马、轻弩,打造一支来去如风的骑兵。 “此事啊?兄长不必操心,魏大人早将那些战马送至城防大营,交付于阎都尉了。”王兰芷得意地说道。 自大战之后,亦天航的部曲便拔寨入城,到城防大营驻扎了。 “呦?这老头还挺知趣,那我得去拜会人家,感谢一番。” “不行!”王兰芷闻言故作娇嗔,挡住去路。 亦天航一拍脑门,灰溜溜地回去了。 “唉,这妹子管得是越来越宽了,不妙啊,本将得寻个机会脱身,不能在此处待了。”亦天航一屁股躺到院子里的摇椅上,自言自语道。 西南风云 一百一十三 论政、忘年之交 乌陵之战对于齐、蛮来说,可谓影响极大,索朗战败致使进犯江阳、嘉武两地的蛮军主力士气大跌,蛮族寄予厚望的奇袭战术彻底化为泡影,如今南蛮地龙洞首领强巴及其余几洞洞主已处于进退两难之际,退恐齐军紧咬不放,进又无取胜之法,已是有人生了谈和的想法。 乌陵城守府。 “王家姑娘今日怎么舍得将亦校尉放出来了?”魏泱看着亦天航调侃道。 “魏大人莫要取笑本将了,被困在府里两个月,今日总算是恢复了自由身。”亦天航苦笑道。 “校尉来找老夫,可是有要事?” “也无甚紧要事,只是特来感谢大人赠送战马、相助阎淳发放阵亡将士的恤银。” “健儿为国捐躯,老夫略尽绵薄之力,算不得什么。”魏泱摆了摆手,说道。 “内应一事,大人查得如何了?”亦天航问道。 “唉,校尉即使不问,老夫也要提的,老夫差人暗查了月余,竟是毫无头绪,没有一点线索,竟然连这些战马之前藏在哪里,经由哪个马行都没查出来,这数百匹战马又不是几百石粮食,一群活物总该有点动静才对,真是奇了怪了。”魏泱沮丧地说道。 “什么都查不到,那就说明接应蛮族之人或者说是某方势力非同一般,末将仔细查验过那些战马,均是北方马场的良马,我南齐无马场,马匹都是由北周或塞外购得,但这等良马只有军中才有,民间少见,而军方对战马管控极为严格,若是军中少了一匹战马,都会全军彻查,何况是五百匹?所以说还得从民间势力查起,比如常年往返北地的富商等。”亦天航分析得有条有理的。 “会不会是韩相?此人掌控乌陵防务多年,藏匿五百匹战马并不是难事。”魏泱说道。 “大人所说不无道理,但韩相的势力被你我连根拔起,即使此事是他做的,那死了的苟朗岂能不知?恐怕早就主动招了。而且我查过韩相的底细,此人纯粹只是嚣张跋扈、目无法纪的恶人而已,他舍不得南齐的荣华富贵,又怎会铤而走险去做蛮族的内应?若不是他行事太过,此刻只怕还在这乌陵一手遮天,没准击退蛮族的功劳也被他取了。”亦天航说道。 “唉~内应一事若不查明,老夫彻夜难安。” “魏大人,末将送您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人这一生岂能事事称心如意?既然我等绞尽脑汁都查不出来,那就是对方的手段已远远超出我等的能力范围,既如此,不如平心静气、顺其自然,必有一日,幕后之人自会露出马脚。” 魏泱闻言,眼中精光一闪,神情振奋地说道:“不想亦校尉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感悟,老夫真是始料未及啊,佩服、佩服。听校尉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让老夫豁然开朗,实有云开雾散之感觉,好啊、好啊,哈哈,不知亦校尉可有空闲?尝尝我城守府的午膳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那末将就不客气了。” 亦天航也是有意结交,魏泱年已六十,也是大周旧人,如今主政一方,与其交好大有益处。 魏泱留亦天航一同用膳,二人分主次落座,因各有公务不便饮酒,便以茶代酒,两人谈天论地,气氛好不融洽,魏泱大有相谈恨晚之意,聊至政事国事,竟将下人支开,颇有畅所欲言的意思。 “亦校尉今日实是让老夫刮目相看啊,老夫本以为校尉是军中粗人,只知行伍之事,不想校尉学识广泛,对国事、民生也大有见解,难得、难得。”魏泱说道。 “魏大人言过了,亦某不过是江湖一草莽尔。”亦天航倒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恰才谈到这治国之事,有下人在,老夫不便深言,此时只剩你我,可畅所欲言尔。”魏泱兴致极高。 亦天航浅尝一口茶说道:“末将以为,治国如同烹煮小鱼一般,火候不可太大,更不可以锅铲过多翻搅,不然这鱼不是糊了便是烂了!” “亦校尉高见啊,老夫熟读经书、阅人无数,但能真正领会‘治大国若烹小鲜’者,寥寥无几也,校尉乃其一!”魏泱如同发现了一颗明珠,兴奋地说道。 “校尉对我大齐如今之国势有何看法?”魏泱接着问道。 “魏大人有何高见?”亦天航可不傻,涉及朝政,自然要慎言。 “老夫以为,如今之大齐,国泰民安、府库充盈,可谓是太平盛世,虽有蛮族叩边,但健儿争相入伍、朝野一心,南蛮不足为惧!”魏泱自信地说道。 “魏大人说得对也不对。”亦天航回道。 “哦?亦校尉还有高见?” “嗯?”亦天航不想深谈,若是万一说错话,谁知道这魏泱会不会卖了他。 魏泱见亦天航似有顾忌、不敢多言,便又说道:“对也不对?老夫这话哪里不对?” “大人说的是表象,表象确实如此。”亦天航回道。 魏泱又说道:“亦校尉是担心老夫将今日谈话告于他人?不敢多说?” 亦天航浅笑,不置可否。 魏泱叹气道:“唉!老夫本以为校尉人中龙凤,远非那些庸人可比,没想到校尉也是落了俗套,瞻前顾后不敢明言。” 亦天航苦笑道:“身在官场,不得不谨言慎行。不过既然大人如此说了,末将便说一说,方才大人所说健儿争相入伍、朝野一心,这便是对也不对之处,争相入伍不假,但未必是朝野一心。” 魏泱疑惑道:“哦?请细说来,老夫洗耳恭听。” 亦天航说道:“壮丁为何入伍?虽有一心为国守疆者,但大部分人只是为了立功奔个前程罢了,再不济还有口饭吃、有军饷拿,百姓又哪知战场的残酷?所以,末将以为这只是因利使然,谈不上什么朝野一心。” 魏泱闻言思索良久,突然拍掌说道:“校尉之言,一针见血,是老夫愚拙了,细细想来确实如此啊。” 亦天航本不想多说,但话到此处又有些不吐不快,见魏泱实心实意谈论治国,便又说道: “国泰民安、府库充盈、兵强马壮、甲具齐备,可谓强国之象!但是上有逢迎拍马之重臣!下有贪墨枉法之官吏!贵胄不恤将士之苦,大员不怜百姓之难!齐王虽于各地立谏言箱收纳民意,但民意上不达天听,如同虚设!如此,空有强盛之表象,实则已有腐坏之内里!” 亦天航这些话可以说是大不敬了。 魏泱闻言大惊,急忙起身走向房门,向外探视,见房外无人,才舒了口气,回到桌前说道:“亦校尉果然非常人也,直言直语,言辞虽激但一语中的,老夫不及。不过为校尉前程着想,今后还是慎言的好。” 亦天航饶有深意地看了眼魏泱,心中暗道:“这老小子怕是早就对南齐朝廷不满,却故意诓我。” 亦天航又说道:“我辈当有铮铮铁骨,岂能唯唯诺诺?!” 魏泱轻叹道:“实不相瞒,老夫当年便是因言获罪,才被贬到这乌陵来,若不是当年老侯爷念及旧情,为我开脱,老夫早就化作一捧黄土了。” 亦天航有意试探道:“不想魏大人如此沉稳之人,也有这等经历。” 魏泱轻仰头颅,目光看向堂外的晴空,说道:“当年老夫在西南治政司为官,因看不惯官府乌烟瘴气,便上书齐王,谁知奏疏在半路便被权贵截下,到头来,竟扣了老夫一个妄议国政、欺君罔上的罪名。” 时隔多年,魏泱对此事仍是耿耿于怀,端茶的手都在隐隐发抖。 亦天航见状劝道:“魏大人切莫动气,人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若是事事大动肝火,岂不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到时亲者痛、仇者快而已。” “亦校尉所说甚是在理,枉老夫虚活六十载,竟不如校尉想得透彻,不过老夫气愤的不是被贬,而是这些年了,那些腌臜东西还在朝堂之上!”魏泱说道。 亦天航对于这事是无话可说,怎么说?总不能劝魏泱与那些权贵同流合污吧?更不能劝魏泱去杀了那些人。 魏泱见话题有些跑偏,便又说道:“言归正传,以校尉之高见,可否继续说说朝廷与地方政务上的弊端?老夫主政此地,可不想被百姓戳脊梁骨。” “亦某敢说,魏大人可敢听?” “有何不敢?” 亦天航见已经开了头,索性便敞开了说:“好,先说刚才提到的‘治大国若烹小鲜’,如今之南齐完全与此背道而驰!朝廷过于介入地方,已严重扰乱地方官员的正常公务。” 魏泱一脸肃然,俨然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说道:“校尉可否细说?” 亦天航继续说道:“十几年前蜀地旱情伊始,粮食收成减半,地方官府和百姓本该屯粮应对灾情,但是朝廷那位权贵也不知是吃什么吃坏了脑子,竟鼓励蜀地百姓将存粮酿酒,得了银子再去买粮!理由竟是酒比粮食要贵很多,可以赚些银两买更多的粮食。魏大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魏泱怎会不知这事,当时他刚到乌陵就任,的确接到过朝廷那位大员的指示,各郡官员生怕得罪这位大员,都纷纷照办,鼓动百姓酿酒。 “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用末将说了吧?” 魏泱看了看亦天航,又想起当年蜀地百姓的惨状,说道:“第二年大旱时,百姓手中只有卖不出去的糙酒,却无一粒粮食,只靠各郡府库存粮又哪够?之后便是饿殍遍野、瘟疫四起!” 亦天航说道:“朝堂随意几句话,百姓却丢了命!更可悲的是,被当做牲口般对待,却还要满怀感激的高呼万岁。” “唉!”魏泱叹了声气。 亦天航又说道:“有如此惨剧在前,朝堂那些重臣们似是没长脑子一般,不仅不吸取教训,还频出昏招!纷纷指点地方政务,比如江南鱼米之乡,为我南齐之粮仓,但冶铁是短板,大量铁器需从蜀地和荆南买入,因此就有重臣提议江南铁器要自给自足。地方官员闻讯不敢怠慢,以各种手段诱惑逼迫农夫、渔民改行去打铁,结果呢,粮食渔获大幅减产,铁器照样还是从外采购。” 魏泱连连叹气。 亦天航似是意犹未尽,继续说道:“朝廷动向事关百姓民生,岂能想一出是一出、随随便便乱指点?朝堂大臣身处高位,本就对民间之事不甚了解,却还不自知,自以为体察民情、为民谋福,若是任由这等昏庸之人胡乱引导地方政务,其危害比之贪污受贿、无所作为更甚!” “校尉之言,振聋发聩,只可惜啊,那些人听不到!”魏泱言语中满是无力感。 亦天航讪然笑道:“方才说的这些事,其本意好歹还能算是为国为民,要说祸国殃民,更有甚者!” 魏泱满脸疑惑,问道:“存粮酿酒、渔农炼铁,这些昏招已经够荒诞的了,竟还有比这更严重的?” 亦天航说道:“这两件事造成的后果虽然极其严重,但并未伤及国体,而在下将要说的事,已动了国家根基!” 魏泱大惊,又问道:“是何事?竟让亦校尉如此说?” 亦天航回道:“魏大人可知‘齐王二三事’?” “这个,老夫知晓,是赵侍郎亲自提笔,记录我王勤政爱民事迹的邸报,每个季度都会由官驿送至各郡县。” “动了根基的便是这‘齐王二三事’,赵侍郎是不是严令各地官员必须拜读,还得提报读后的感悟,并以此作为考核选拔官员的标准?” 魏泱没想到亦天航说的是这个,迟疑地说道:“校尉所说不错,确实如此,但这只是督促官员效仿我王勤政而已。” 亦天航说道:“魏大人只看到了正面,却没看到反面,这‘二三事’不仅扰乱地方官员正常公务,而且多有阿谀谗媚之徒从中瞧见了机遇,一心就此做文章,极尽溜须拍马之能,有多少小人因此得了赵侍郎赏识?无德无能却平步青云、身居要职。如此不知轻重、本末倒置之举,岂不是坏了国家根基?更可悲的是,齐王竟然乐在其中。” 魏泱听后沉默不语,亦天航所说确有道理。 亦天航侃侃而谈,继续说道,“此举使宵小登堂入室,若是长此以往,良善忠厚之人被排挤殆尽,庙堂内外小人恶人当道,试问这半壁江山还能稳固?” 魏泱听后陷入了沉思。 “如今之官场,以魏大人之才学见识,恐怕早就看到里面之肮脏龌龊。”亦天航虽然言语犀利,但神情却是极为淡然,仿佛这些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唉,古往今来,哪朝哪代不是如此?”魏泱叹了口气,说道。 “尸位素餐,捐官、买/官者甚众!朝廷却一味默许,到头来,这些蛀虫蛀的难道不是大齐的梁柱?”亦天航继续说道,“仅我在乌陵这些时日,便已知魏大人治下有徇私舞弊、贪赃枉法者,某些官员利用手中之权,收受贿赂、安插亲朋入官府当差,若是安排些良善之辈也还罢了,弄些不学无术、浪荡之徒混迹其中,如何能为百姓谋福?这些人不去欺压百姓便是其祖坟冒了青烟了!” 魏泱惭愧地说道:“亦校尉所说之事,老夫早有耳闻,唉,都怪老夫懈怠,竟未将其当回事。整治官场便从乌陵开始,明日老夫便彻查徇私枉法之官员,将差吏中的渣滓尽数清除!” “魏大人颇有长者之风,又心系百姓,实乃乌陵百姓之福。”亦天航顺势拍了个马屁。 “亦校尉切莫打趣老夫了,老夫实是惭愧。我大齐之弊端已不是一年两年了,老齐王时便已初露端倪。”魏泱无奈地说道。 “末将今日多有不敬之言,实是为百姓计、为齐国计,虽有破解之法,但人微言轻。”亦天航说道。 “哦?如此积重难返之局面,校尉还有良策?”魏泱惊奇道。 “此事简单,但也难做。”亦天航故作高深地说道。 “校尉不妨直言,老夫洗耳恭听。” “只须齐王以身作则,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只要齐王将身边谄媚阿谀之徒、无能之辈肃清,重用克己奉公、清廉正直的大臣,这朝野上下自然会焕然一新,一扫往日之腐坏颓废景象,还大齐一个朗朗乾坤!” “果然是简单却又难做,这普天之下谁敢命令齐王?”魏泱说道。 亦天航并未接话,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朝廷上下,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即使齐王有意肃清身边宵小,也未必敢大刀阔斧去做,想要改变这小人当道、妖魔横行的局面,难。” 魏泱一脸愁容:“难道就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亦天航回道:“这就需要如魏大人这般的正直官员奋起力争了,刀可斫金、砍水无痕,既然动不了那些权贵重臣,那就变通一下,从地方官府里的贪官污吏下手!” 魏泱仍是愁眉不展,说道:“整顿官吏,势必牵扯朝中重臣的利益,老夫敢做,但齐国数十郡,并不是所有郡守都能如老夫这般。” 亦天航说道:“魏大人难道忘了宕渠侯和御监司?朝中大臣动不得,这底层官员也动不得?只要掀起了惩奸除恶的风浪,用不多久,齐国有志之士便会争相拥护、群起而为,正所谓‘积力之所举,则无不胜也;众智之所为,则无不成也’。” 魏泱闻言为之一振。 亦天航今日大谈特谈,言语间尽是大不敬之言,但又全都切中要害,听得魏泱时而激奋、时而惭愧,此时这老头已是满脸汗珠,但又对亦天航发自肺腑的敬佩。 “亦校尉、不、亦先生,请受老夫一拜!”魏泱突然起身便拜。 亦天航见状急忙起身回礼。 “亦校尉若不嫌弃老夫年长,今后便以兄弟相称如何?”魏泱说道。 亦天航没想到这魏泱竟然放下身段,要与他称兄道弟,略一思量,说道:“承蒙魏大人高看,亦某却之不恭。” “好,亦贤弟。”魏泱紧握着亦天航的双手叫道。 “魏兄客气。”亦天航回道。 魏泱拉着亦天航的手重新入座,高喊仆人上酒。 不多时,仆人送上一壶酒来,魏泱先给亦天航斟了一杯,又自己斟了一杯,举杯说道:“今日愚兄受教了,多谢贤弟!” “魏兄请!”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 西南风云 一百一十四 将令!驰援江阳 一晃又是月余,亦天航在乌陵苦等穆子玉将令,日日如望夫石般在城头眺望,信使倒是来了不少,却无一个是找他的,无法,只得专心操练弩骑,重建城防营,毕竟这乌陵防务还得靠郡兵维持。 姜广隶入驻乌陵也有些时日了,一是协助亦天航训练骑兵,二是教授亦天航如何骑战、如何使用长兵器。 韩相那柄镶金鱼尾斧被黄发才改造好了,已将斧柄首端装上了枪刺,配上原来的鱼尾斧刃,却是变成了钺。 亦天航一开始看到这焕然一新的镶金鱼尾斧是极为抗拒的,虽然黄发才找的铁匠手艺不错,但那鱼尾般的斧刃在亦天航看来真是忒丑了,都不如直接找把长枪来用,若不是姜广隶难得夸赞了这兵器,只怕这鱼尾斧已经赏给胡抗了。 乌陵城防大营,亦天航大帐。 亦天航与姜广隶刚从校场归来,姜广隶以其回龙十三枪教授亦天航,二人练得是大汗淋漓,姜广隶毫不藏私,亦天航进步神速,虽然远不及姜广隶之水准,但骑马冲阵再也不用俯身砍人了。 二人与大帐中略作歇息,正饮茶间,帐外卫士禀报,有资中信使到。 亦天航急忙起身出帐迎接,这信使却是熟人,余巳仁,余巳仁如今已到护蜀将军府任职,来乌陵传将令也是他主动要求的。 亦天航一见是余巳仁,略愣了一下,谁能想到这胖子会来,上前一步便挤兑道:“末将不知贵使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贵使上座。” 余巳仁闻言翻了翻白眼,说道:“老余我特意来探望‘亦大侠’,‘亦大侠’又何必打趣与我?” “咳,来,余兄,我给你介绍介绍。”亦天航忙拉着余巳仁往里走,指着姜广隶说道,“这位便是闻名蜀地、威震南疆的‘先锋恶犬’、擒王寨姜校尉!” 余巳仁听罢急忙行礼。 “曹复大哥,这位是我的生死之交,护蜀将军府,行军司马余巳仁。”亦天航又跟姜广隶说道,姜广隶回礼。 这空档,余巳仁懵了,心想:“姜校尉、曹复大哥?到底是姓姜呢?还是姓曹?” 余巳仁心中虽有万千羊驼飞奔,但又不好意思细问,只一脸懵地杵在那。 姜广隶并未与亦天航相认,但亦天航一直喊他曹复大哥,姜广隶反驳过几回,但无效,也就对亦天航听之任之了。 “老余,你从资中远道而来,就没带来穆将军的将令?”亦天航忍不住问道。 “哦,我给忘了。”余巳仁说罢便从怀中掏出手札,打开念道:“护蜀将军府令,校尉亦天航接令,着汝部三十日内移师江阳,协助江阳守军退敌!不得有误!” “没了?”亦天航又问道。 “没了啊,这不写的明白吗?着汝部三十日内移师江阳。”余巳仁给亦天航指了指,这军令确实就这么几个字。 姜广隶以为是因他在,有些军机要事不便说,说道:“本将去操练骑兵了。”说罢便离开了大帐。 姜广隶前脚刚走,余巳仁却是脸色大变,哪还有半点故人相见的喜悦,一脸凶恶相,把亦天航吓了一跳。 只听余巳仁说道:“姓亦的,老子今日跟你没完!” 余巳仁说罢便挥拳打来,亦天航不明所以,急忙闪躲,余巳仁却因用力过猛、重心不稳,一拳砸地上去了,登时疼得龇牙咧嘴。 这胖子回头看了看亦天航,在地上打了滚便又跳了起来。 “余兄何故如此?”亦天航问道。 余巳仁咬牙切齿地说道:“何故如此?我依雪妹子在雒城日夜记挂与你,你小子倒好,却在这花天酒地、莺莺燕燕、移情别恋!老余我今日便好生教训教训你!” 帐外卫士听得动静急忙进来查看。 “无事,我与上使大人切磋一二。”亦天航两句话便把守卫打发出去了。 余巳仁见卫士离开,举拳又向亦天航打来,无奈身躯肥胖、武功又弱,那肥拳被亦天航一把抓住,亦天航手里略使了劲,只听得余巳仁杀猪般大叫了起来。 亦天航见状将其松开,问道:“谁说本将移情别恋的?” “乌陵王家姑娘是怎么回事?”余巳仁揉着手质问道。 “我道是谁,兰芷是我妹子!” “鬼话连篇!傻子才信你!”余巳仁说着竟又挥拳打了过来。 “唉~你说你这死胖子,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帐外两卫士听得是一清二楚,恍然大悟般,原来是校尉夫人娘家人上门说理来了,只听得帐内噼里啪啦一顿乱响。 不多时,亦天航拍着衣襟自帐内走了出来,问道:“可曾看到黄发才?” 一卫士回道:“黄屯长此刻应在灶房,与王姑娘一同为大人准备午食。” “哦,照看好信使大人。”亦天航应了一声便往灶房去了。 亦天航刚走不多时,余巳仁便从大帐内冲了出来,吓了两卫士一跳。 好家伙,这人是谁?被揍得跟个猪头似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说,头发跟杂草一般,眼皮都被打的睁不开了,身上那官服更是不堪,满是泥灰、多有破损,后背都露出了白花花的肥肉,那裸露的肥肉上还印着一只明晃晃的鞋印。 一卫士试探地问道:“您是。。。方才的信使大人?” “哼!亦天航呢?老子跟他没完!”余巳仁大喝道。 “校尉大人刚走,应是去往灶房了。”卫士回道。 这卫士说完只恨自己嘴快,竟将自家校尉的去向说漏了。 余巳仁闻言、不、闻着味便往灶房去了。 这两名卫士目送信使大人远去,满眼担忧,那灶房岂是正房夫人娘家人能去的?里面可是还有位秀外慧中的母老虎在! 果不其然,不多时,灶房处便传来某人的惨叫声。 亦天航大帐,众人围坐一桌,王兰芷有些尴尬地偷瞄余巳仁。 方才亦天航并未去灶房,半路便往校场去了,而余巳仁一路闻着饭菜香味,径直闯入了灶房,撞见了王兰芷。 余巳仁见这军营竟有女子在,自是没好气地大声指责,将本来满心欢喜的王兰芷骂得是满腔怒火,王兰芷气不过,舀了一大勺热汤就泼了过去,淋了余巳仁一身,幸好黄发才机灵,将余巳仁请了出去,不然王兰芷非把这胖子下锅炖了不可。 当时那惨叫声响彻大营,亦天航怕出什么事,便赶了过去,三人好不容易才将此事说明白,余巳仁半信半疑间又被提溜回这大帐一同用饭,王兰芷得知这口无遮拦的死胖子竟是亦天航的生死之交后,心生愧疚、满怀歉意。 姜广隶看着这一桌三人,莫名想笑,又瞥了眼余巳仁此刻的模样,终是没憋住,放肆大笑起来。 余巳仁白了姜广隶一眼,一捋那杂草般的秀发,说道:“亦大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何不早说王姑娘是你的义妹,害得老余我白挨一顿揍,还淋了身热汤!” 余巳仁说着话,只觉后背极为凉爽,便伸手去整理那破烂的官服,叹了口气说道:“殴打上差,损毁官服!‘亦大侠’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 亦天航讪讪一笑,说道:“跟你解释你又不信,本将一时没忍住,下手重了点。” “哼!待老余我回去,便写信告知依雪妹子,你无缘无故殴打于我。”余巳仁仍旧不依不饶。 亦天航闻言如同抓到了话柄一般,说道:“你都可以认依雪做妹子,本将为何就不能有兰芷这个好妹子?你非得往男女之事上想?” “也对啊,老余我自己都有义妹,难道真是余某人心胸狭隘了些?”余巳仁恍然大悟地说道。 王兰芷听着这二人谈话,脸上神色却是黯淡了些,心想:“妹子而已,他终是将我当做了他的好妹妹罢了。” 翌日,余巳仁勒索了亦天航一百两银票,便回资中复命去了。 亦天航尚需整顿兵马、处理一些事务方能放心离开,其中重中之重自然是擒王寨,还有王兰芷。 数日后,乌陵城西城门,亦天航率部准备启程赶往江阳,魏泱携一众官员相送,另有姜玄北、姜广隶、王兰芷以及被亦天航留在此地的呼隆等人。 亦天航执钺立马、一身玄甲,意气风发,回首望向身后那四百多名弓弩骑兵,甚为满意,转身对送行的众人一抱拳,说道:“亦某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再与诸位相见,保重!” 魏泱等人回礼道:“祝亦校尉旗开得胜,我等在此静候佳音。” 呼隆欲言又止,亦天航见状驱马至呼隆近前,说道:“呼隆,本将让你等留在擒王寨实属不得已,你等即认我为主,我就要为你们的身家性命着想,今后你要约束众弟兄,遵从擒王寨姜将军之令,莫要让本将失望!” 呼隆听罢,行礼道:“大人保重,我等必不让大人失望!” 呼隆及讨死军留在擒王寨,实是因为亦天航看透了南齐朝廷,与其让呼隆等人给南齐卖命,还不如留在擒王寨保存实力,顺便替他收服蛮族的俘虏。 “出发!”亦天航一声令下,数百轻骑上了官道,胡抗率队一马当先,亦天航与阎淳、单越及大部在后,不多时便消失在了送行众人的视线中。 亦天航率部走后,魏泱等人也各自散了,王兰芷随魏泱一并入城。 魏泱和气地跟王兰芷说道:“王姑娘,亦校尉乃老夫挚友,他临行前特意找过老夫,以后这乌陵城内有任何难事,姑娘尽管来找老夫便可。” “小女子多谢大人了。”王兰芷行礼谢道,心中却想:“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姜玄北、姜广隶、呼隆率部返回擒王寨,二姜策马在前并行,呼隆步行在后。 姜广隶略有不悦,开口道:“义父为何不让孩儿跟着殿下?让殿下一人征战沙场,孩儿实在是不放心。” 姜玄北却是心情大好,意气风发地说道:“隶儿,并非为父不让你伴随殿下左右,只是殿下曾与为父谈过,留你在此对以后举事更为有利,毕竟这勤王寨只有你我知晓殿下的身份,我父子二人要为殿下守好这大周的最后一块根基。” “这,好吧,孩儿明白了。”姜广隶回道。 姜玄北拍了拍姜广隶的肩头,说道:“殿下的心思非常人可比,他的眼界比你我都要长远宽广的多。” 姜广隶此时已无半点不悦神色,说道:“殿下嘱托的扩军一事,父亲可有稳妥的法子?南齐可不会放任不管。” 姜玄北回道:“为父本就要补充战损的兵员,扩军么,好办,只需招募壮丁时隐瞒人数便可,我大寨山林密布,又有数万家眷,多个万余人谁看得出来?总之,扩充兵马一事要隐秘进行,尽量不要被外人知晓。” 姜玄北说罢,回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呼隆,又说道:“乌陵所获千余蛮军俘虏及多余的马匹也已交付我军,以殿下之意,俘虏一事由呼隆全权处理,争取将俘虏全部编入讨死军。” 西南风云 一百一十五 测人心、只为将来计 半月后,江阳城下。 亦天航勒马暂歇,只见众多百姓拖家带口、神色慌张的从城中奔出,男子疾呼声、幼儿啼哭声、老弱哀叹声不绝于耳。 胡抗见亦天航眉头紧锁,便策马出列拦住一逃难的百姓,问道:“这位大哥,已是年根腊月,不知这江阳生何变故?你等竟争相出城?” 被拦下的男子见是官军,便将手推车搁到一旁,沮丧地说道:“前日夜里汤廷山防线大败,官军溃卒无数,只怕这江阳不保矣,我等趁着蛮族未到,自是要赶紧逃命去啊!” 胡抗又拦住几户人家问询,所得说辞几乎一样,便向亦天航禀报道:“大人,据百姓之言,前夜汤廷山防线大败,以致城中恐慌。” 亦天航闻言说道:“汤廷山一带有江阳军、镇蛮军共计五万大军,怎会一夜之间便一败涂地!入城!本将倒要看看是谁在妖言惑众!” 大队骑兵进城,早已引起守城郡兵的注意,只见城中一将引兵而来,拦住去路。 “来将通名!”为首的都尉高声喊道。 “本将乃是护蜀军校尉亦天航,奉穆将军将令,前来江阳御敌!”亦天航大声回道。 那都尉一听是亦天航,似是旧识般,驱马近前抱拳道:“亦校尉,许久未见,可还认得末将?” 亦天航仔细一看,又是熟人,当年汤廷山驻军都尉孙济臣,二人曾于风石堡山下并肩作战,岂会相忘? 亦天航回礼道:“孙兄怎会在此?你不是一直在风石堡山下大营驻扎吗?” “此处不宜详谈,快随我入城。”孙济臣见亦天航不仅未曾忘他,而且身为上官却无丝毫官僚作派,顿时对亦天航生起好感。 亦天航率部跟随孙济臣进驻城防大营,二人不及卸甲便进了孙济臣的大帐。 孙济臣匆忙沏上些粗茶,说道:“大战数月,物资匮乏,就连茶叶也只剩这种品相了,校尉莫要嫌弃。” “孙兄说的哪里话,方才亦某入城时见城中百姓皆神情慌张、争向逃难,说是汤廷山防线大败,可有此事?”亦天航问道。 孙济臣将沏好的茶端到亦天航跟前,说道:“百姓所说,实是谬传。如今我军在汤廷山设有三处大营,自西往东分别是王简将军的西大营、秦占雄的东大营,还有由秦占雄分兵驻防的风石堡山下大营,前日夜里被蛮军偷袭的便是风石堡那了,折损了两三千人,不过幸好江阳军及时驰援,未致大败。今日一早伤兵入城,引起百姓恐慌,末将是制止不住啊,又不能强行禁止百姓出城,只得任由百姓离开,城守府虽然一力辟谣,但奈何三人成虎、谣言已起,也是无能为力。” “原来如此,也不知堡中猎户如何了。风石堡那处营寨不是一直由孙兄守备吗?” 亦天航突然记挂起了风石堡的彭桓和刘家兄弟等人。 孙济臣神情失落地回道:“唉!男儿有志于沙场杀敌,上报朝廷、下安黎民,奈何时运不济,得罪了秦占雄!如此也好,在后方待着倒是不用厮杀搏命。” “孙兄矢志报国,却不得用武之地,实是可惜。” 孙济臣本就不得志,此刻闻言更是愤懑憋屈。 亦天航见状急忙岔开话题,问道:“孙兄可知青城派与绝刀门两派人马身在何处?” “这两派均在汤廷山西大营,听说战况惨烈,已是折了不少弟子。”孙济臣回道。 亦天航与孙济臣略一寒暄,将江阳战事打探清楚后,便告辞离开了。 穆子玉军令只说移师江阳,却并未点明听谁号令,亦天航只得率军在江阳暂歇几日,派人去资中请示。 入城第二日,城防营亦天航驻地,张岱来访。 “张总镖头的消息可够灵光的,本将昨日刚到江阳,你今日便来了。”亦天航故意打趣道。 “亦大人莫要笑话在下了,大人之恩情,张某从未敢忘,若是连大人到达江阳都不知晓,岂不是连城内百姓都不如?”张岱恭敬地回道。 亦天航看了眼这虬髯汉子,问道:“城中百姓也知我名?” “大人威名,这蜀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是那懵懂幼/童,也知乌陵猛虎的名号!”张岱满是敬佩地回道。 “乌陵猛虎?”亦天航不解。 “大人驱逐韩相、力败蛮军的事迹早已传至江阳,以数十人冲击万余蛮兵大阵,于十死无生之地救出被围士卒,这等神威勇烈,早就被百姓争向传颂,昨日有逃难的百姓听闻大人到此,竟是纷纷回城,又安心住下了。” “哦?不想本将竟有如此威望了?”亦天航心中窃喜,民心、民心啊! “小人今日前来,一是探望大人您,二是小人的镖行生意不错,攒了些银子,特奉与大人以资军用。”张岱说罢便将怀中银票双手奉到亦天航跟前。 亦天航并未伸手去接,缓缓开口问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这句话把张岱问愣了,半晌才回话:“大人是我的恩人,是镖行众弟兄的恩人!” 亦天航笑了笑,说道:“本将若要你等去死,你可愿意?” 亦天航言语间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 张岱闻言满脸惊诧,但即刻便回道:“小人之命、小人之富贵皆是大人所赐,若不是大人宅心仁厚,当年小人便死在那荒郊上了,大人若有需要,小人之性命随时可取!” “不要理由?即便你心中满是疑惑和不甘?” “大人之意愿便是理由,无需其他。” “好,本将要你即刻自裁。”亦天航毫无情绪、平静地说道。 张岱闻言,眼中虽有不舍,却是放下银票,起身拔刀便往脖子上抹。 亦天航见其情真意切,不似有假,急忙拿起桌上茶杯掷了过去,一击便将张岱手中腰刀击落。 张岱于生死间走了一遭,睁开双眼,问道:“为何?” “方才本将让你死,你不问由头,此刻却又问为何?”亦天航并未回答他。 “小人之命乃大人所赐,大人要小人死,小人心甘情愿,所以不问,但此刻大人又出手相救,小人心中疑惑,所以相问。”张岱回道。 “我是何人?”亦天航又问出方才那个问题。 “大人是小人的恩人!”张岱依旧如之前般回道。 “那本将便不能收你的银票。”亦天航说道。 张岱于心中暗想:“这亦大人到底是何意?他到底是何人?为何有此问?难道另有深意?” 张岱拿定主意,恭敬地说道:“大人乃是小人及镖行的主人!” 亦天航听后缓缓拿起桌上的银票,郑重地说道:“本将所谋者大,方才试探于你,是不想让你一直这么不明不白的。你即愿为我赴死,本将便也把你当做自己人了。” 张岱听得云里雾里的,所谋者大?要造反? “你记住了,本将委身南齐实是形势所迫,你要好生经营镖行,不要只局限于江阳、嘉武两地。我听闻你以军中战法教习镖师,押镖时结阵对敌,此举甚秒。”亦天航继续说道,“我的身份,以后自会让你知晓,在此之前,你要尽可能的扩展势力,以后本将有大用!” 张岱激动不已,说道:“承蒙大人看重,从今往后,大人但有吩咐,小人万死不辞!” 张岱虽然被亦天航说得晕头转向,但有一点他是听明白了,那便是亦天航与他明确了主仆的关系,并交给了他一个重担! “这些银票你拿回去,用于扩充生意、招募镖师。”亦天航说着便把那千两银票又还给了张岱。 “大人!”张岱哪愿收回。 “你即认我为主,这第一件事就想违逆?”亦天航笑着说道。 “是,小人遵命。”张岱恭敬地回道。 亦天航起身去行囊立翻找,拿出一羊皮卷,说道:“这是一门上乘的刀法,你拿回去好生习练,行走江湖没点本事傍身怎行。” 亦天航竟是要将六冲刀法传于张岱。 张岱接过那羊皮卷,只听亦天航继续说道:“这门功夫是一位前辈的心血,虽不是绝世神功,但也足以傲视群雄。你啸聚山林时使的不是九环大刀吗?正巧与那前辈一样,练此刀法最合适不过,虽然你的年龄、天赋都有些差强人意,但古圣人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只要你勤加习练,必会有所成!” “谢大人!”张岱此时已是感激涕零。 “切记,这门刀法不可外传!待你练成之日,这羊皮卷还要还给本将。”亦天航嘱咐道。 “大人放心!人在卷在!” 张岱来送银票,没想到把他自己送上了,虽然这汉子觉得此事并无不妥,甚至觉得能为亦天航效命是得偿所愿,但在亦天航心里却是极为愧疚,如此试探忠厚老实的张岱,实非他本意,只是他突然心血来潮,想将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资源都尽快收归己用,为不远的将来做准备。 三日后,亦天航率部抵达汤廷山西大营、江阳军驻防地,虽是仍无穆子玉将令,但一直待在江阳城也不是个事。 汤廷山西大营分三处营寨,这三处大寨呈品字形,横在汤廷山山脉西侧那巴掌大点的平原上,彻底阻断了蛮军入蜀的必经之路。 江阳军统兵大将乃是护蜀军副将王简,此人五十出头,官拜五品将军,深得穆子玉器重。 亦天航率部到来,王简亲自出寨相迎,二人初见,王简却有相见恨晚之意,因战事未停,并未安排接风宴席。 “久闻亦校尉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真英杰也!”王简将亦天航引入大帐,豪放地说道。 亦天航看着眼前这位勇名在外、面相敦厚的将军,行礼道:“王将军谬赞,末将赖众将士之力,徒得虚名而已。” 王简仔细打量着这个近年声名鹊起的护蜀军新秀,眼中满是欣赏,说道:“乌陵之战,本将早有耳闻,亦校尉不必过谦。” 王简话机一转,又说道:“听闻校尉与邢宗良是过命的交情?” “不错,末将与邢兄两年前曾一同游历江湖,多历生死。”亦天航答道。 “好,邢校尉被穆将军调回资中时,本将甚是不舍,今日亦校尉到此,总算又有人可以替本将分担一些了。” 亦天航闻言,心中暗道不好,果然,只听王简说道:“前几日风石堡大营被袭,死伤近三千人,秦占雄麾下以新卒居多,不足以守备其防线,多次向我求援,本将正愁无将可派,今日亦校尉来得正是时候,校尉可愿率部驻防风石堡?本将再助三千江阳军。当然,亦校尉若是不愿前去,切不可勉强,本将亦知,亦校尉只听穆将军之令,有先斩后奏之权。” 亦天航本来是有些抗拒,谁知那秦占雄靠不靠得住,此人过河拆桥、落井下石可是在蜀地出了名的,不过一听是风石堡,又有三千兵马,便回道:“保疆卫土,我辈义不容辞!” 王简闻言大喜,越看亦天航越发觉得顺眼。 西南风云 一百一十六 又是故人、故人何其多 亦天航应王简之请,率领其部曲及三千江阳健卒前往风石堡防线襄助秦占雄,大军尚未开拔,却被人堵在了大帐里。 “亦兄,来到江阳竟不知会小弟一声。”亦天航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如此轻狂也只有绝刀门的冉云瀚了。 冉云瀚大步闯入帐内,身后还有青城派廖玉衡、凌清霜及两派相熟的弟子,亦天航忙与众人招呼。 “亦兄于乌陵大破蛮军,威名远播,在下在这江阳大营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了。”廖玉衡打趣道。 凌清霜跟在廖玉衡身后,欲言又止,半年未见,这姑娘家倒是越发的矜持了。 “廖兄,许久未见,还是这般玉树临风。”亦天航看着左臂带伤、绑着麻布的廖玉衡调侃道,说罢便看向凌清霜。 冉云瀚向来崇拜亦天航,不等凌清霜开口,便拽着亦天航问道:“亦兄,快说说你在乌陵的英勇壮举,你是如何击溃蛮军,又是如何以数十骑冲破蛮军大阵的?” 廖玉衡在一旁笑着直摇头,心想:“这小子的脾性是改不了了。” 凌清霜被冉云瀚打了岔,气得俏脸通红,一跺脚,说道:“亦大哥于乌陵身受重伤,你不关心伤势如何便也罢了,还拉着亦大哥给你讲那惨烈的战事,简直岂有此理!” 冉云瀚闻言略有尴尬,嘿嘿笑了两声,回道:“以亦兄的功力,那点伤势算什么,这不挺好的吗?” 亦天航军令在身,不想过多耽搁,开口道:“听说上官前辈与刘前辈也在此处,不如各位引我去拜会二位前辈如何?” “上官师叔与刘师叔已出营数日了。”凌清霜急忙接话,一双大眼扑闪地盯着亦天航看。 “哦?二人独自出营?未有弟子跟随?”亦天航问道。 “嗯,他二人走前并未多说,只说让我等留在大寨,听从王将军将令。”凌清霜利落地回道。 “怕是两人所往之处极为凶险。”亦天航担心地说道。 “亦兄不必担心,即使遇到危险,以两位师叔的功力,若是想脱身回营,纵是数万大军也无可奈何。”廖玉衡满是信心地说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叙旧,只听帐外胡抗问道:“大人,兵马、粮草已整顿齐备,何时起兵前往东大营?” 亦天航向帐内诸人一抱拳,说道:“各位,亦某军令在身,恕不能多陪了。” “亦兄保重!”廖玉衡等人纷纷上前说道。 “各位保重!” 亦天航出了大帐,廖玉衡等人随后跟了出去。 青城派、绝刀门弟子立于大帐外,目送亦天航,只见那人手持长钺、一身铁甲、高头大马!端的是英姿勃发、威风凛凛,其身后数百骑兵行军间更是整齐划一、极具威势,不亏是久经战阵的勇士! 凌清霜双眼泛红,满是不舍,这才刚刚得见,却又要分别,再见不知是何时。 廖玉衡若有所思地说道:“不想亦兄不仅武学天赋在我辈中出类拔萃,就连统军御下也远非常人可及,真是天纵奇才!” “那当然,小爷敬服的人岂是泛泛之辈可比?”冉云瀚极为得意。 “祝亦校尉旗开得胜!”众人齐声喊道,亦天航闻声转身一抱拳,便率部出发了。 亦天航出了汤廷山西大营,便往风石堡方向急行军。这东西大营相距数十里,中间本无道路相连,只是沿汤廷山走向,山下的地势还算平坦开阔,可以行军。 这片自西向东延绵数十里的开阔地,北靠汤廷山山脉、南临方圆上百里的丘陵、林地,沿途虽设有烽火台,但谁也保不准蛮军会不会冒险设伏,必须趁入夜前赶到秦占雄大营。 “胡抗!派出斥候,务必保证我军前路无虞!” 行约二十余里,已过午时,照此行军速度,傍晚前便可顺利抵达东大营。 “大人,不妙。”胡抗来报。 “说。” “禀大人,斥候逾时未归。”胡抗说道。 “一个都没回来?”亦天航不安地问道。 “是,属下派出一十八骑斥候,无一人归队!” “传令!停止行军,原地结阵!”亦天航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将令一下,这数千人迅速背靠汤廷山结阵防备。 不多时,只见东南方向烟尘滚滚,赫然是蛮军杀来了,为首那蛮将竟是索朗! 两军相隔一箭之地,索朗纵马出阵,于阵前高声喊道:“亦校尉,多日未见!” 亦天航驱马上前,朗声道:“难怪本将在乌陵寻不到索朗首领的踪迹,原是逃来江阳了。” 索朗并未接茬,径自说道:“本将在此恭候多时了!” “哦?看来我南齐有你蛮族细作?”亦天航略一思量便猜到了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踪。 “本将听闻乌陵猛虎抵达江阳,便知你我二人必将再分个胜负,若不将你斩杀,本将实在是不能安心,为我族计,只能对不住亦校尉了!”索朗毫不掩饰胸中杀意。 “好,索朗首领也是我大齐的心腹大患,本将对你也是除之而后快!” 亦天航、索朗二人不再废话,各归本阵。 “胡抗,率骑兵于后军待命!阎淳、单越指挥江阳军列阵,准备接敌!”亦天航一道道军令发出。 蛮军大阵,索朗身旁一蛮将上前,说道:“首领,此战交于末将便可!” 索朗目视齐军军阵变换,开口道:“对方以守势等我军强攻,若是我军不能短时间内将其击溃,待齐军东西大营援兵一到,我等插翅难逃!” “首领放心,我军有八千勇士,齐军不过三四千人,末将必能将其一举击溃!”蛮将拍着胸脯说道。 “达瓦、曲礼、丹巴及三万将士战死乌陵,与这齐将有莫大关系,隆多,你可不要轻敌,本将今日特意埋伏于此,必须除掉此人!罢了,你率步卒攻其大阵,本将率骑兵掠阵,以观其变!”索朗说道。 “末将领命!” 号角声起,七千余蛮军步卒、弓手向齐军军阵稳步逼近。 阎淳、单越久随亦天航征战,对其战法早已烂熟于心,弓弩攒射在先、枪盾接战在后,军阵变换已是如臂使指。 亦天航见二人指挥并无纰漏,便率弓弩骑兵自军阵左侧杀出,检验姜广隶操练成果的时候到了。 隆多统军与阎淳、单越短兵相接,见齐军骑兵出阵,急下令侧翼变阵戒备。 索朗早就料到亦天航的战术,又是一通号角,蛮军近千骑兵随索朗杀了过来。此战,索朗一心要置亦天航于死地,因此全军一股脑全压上了。 亦天航见索朗率蛮骑冲他而来,咧嘴一笑,暗道:“只怕索朗白白算计了,这几百骑兵仅有胡抗等五十骑亲卫是枪骑,其余尽是弓骑、弩骑!以轻骑兵对抗弓弩骑,这不是找死呢吗?” 亦天航并未去突袭隆多侧翼,他相信阎淳、单越能够坚持到他击破索朗,亦天航专心盯着索朗的轻骑,暗自估算着弓弩的射程。 “大人,敌骑已入我弓箭射程!”胡抗提醒道。 “弓骑齐射!右侧迂回,弩骑准备!”亦天航大喊道。 亦天航麾下的这四百弓弩骑,是由资中军残部改建而来,弓手、弩手练了个把月的骑术,倒还凑合能用,步卒就有些差强人意了,骑术易学,但弓术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亦天航便给步卒一人发了一把轻弩,这仅月余的操练,亦天航心里也没底,单兵骑射水准就甭想了,只指望全军齐射能有点准头。 一声令下,只见亦天航身后射出上百箭矢,洒向索朗的骑阵。 索朗大惊,急挥刀格挡,但其身旁蛮骑措不及防,中箭落马者得有数十人,索朗大喊道:“保持阵型,冲过去近战!” 索朗话音刚落,却见亦天航率部转向左侧,露出了骑阵侧翼,索朗大呼不妙,还未发话,便听的利箭破空声,数百弩矢闪着寒光攒射而来,蛮骑应声落马者不计其数。 “弓弩骑兵!”索朗心中暗道,虽然索朗面色镇定,但内心已如翻江倒海般。 “纵横北地、与北方异族争雄的弓骑、弩骑怎会在这蜀地出现!” 索朗虽然觉得不可置信,但事实确是摆在眼前,谁能想到姜广隶一个月的操练,真练出了一支来去如风的弓弩骑! “虽然单兵的骑射水平有些惨不忍睹,但好歹这数百人齐射时准头还凑合。”这是姜广隶的原话。 当时亦天航就想,这不废话吗?估算好射程、风向、敌军移动轨迹和距离,几百人往那大致方位攒射,能不中吗?抓把石子往人群里扔,还能砸到不少人呢。 “迂回!不要与蛮骑接战!”亦天航大声喊道。 索朗见亦天航不肯近战,只得率部在后追赶,却又被其弓弩压制,死伤者越来越多,虽然麾下勇士士气尚可,但多有战马中箭带伤,已是影响了战马的脚力。 亦天航如放风筝般将索朗吊在身后,从隆多的军阵后方驰骋而过,时不时的弓弩齐射,射杀不少蛮军步卒不说,吓得隆多部曲惊慌不已,竟是乱了阵脚。 索朗见亦天航所部骑兵难以追赶,便要返身去冲击阎淳、单越大阵侧翼,却又被亦天航折回撵上就是一通乱射。 此时的索朗是进退两难,麾下蛮骑已是折损三百余人了,只盼隆多能尽快攻破齐军步卒大阵,再合力围剿亦天航的骑兵。 西南风云 一百一十七 再战索朗、忠臣救主! 亦天航率军前往汤廷山东大营,却在半路遇伏,敌将竟是老熟人,在乌陵兵败失踪的索朗! 索朗以八千之众截杀亦天航,誓要将亦天航斩于这荒野之中,但两军交战后,形势却出乎了索朗的预料,得力干将隆多久攻齐军军阵不下,他又亲率近千轻骑对阵亦天航,也未占到丝毫便宜,还折损了不少人马,此时战也不是、退也不是,若是此战再败,他也无颜再回南疆了。 索朗进退两难,而隆多此时也在心中叫苦,区区三千人的盾阵,竟然挡住了他多次冲锋,这明明就是江阳军,跟之前遇到的江阳军应该没什么不同,可是这帮人怎么就这么难对付? 这隆多哪知道,在穆子玉与姜白华的故意鼓吹下,整个护蜀军都知乌陵猛虎亦天航的威名,什么生撕虎豹、鬼神之勇、天神下凡等等等等,除了高级将领以外,这底下的士卒都将亦天航视为了战神! 如今这三千江阳军被调至亦天航麾下,士气暴涨、人人奋勇,正所谓将雄兵勇! 几十人都敢冲你的万人大阵,何况三千人对你区区八千之众!这就是现在这三千健卒的真实心理写照!盲目的崇拜与自信! 隆多这糙汉子的心在滴血!自己手下的八千人可是秃枭寨最后的勇士了,索朗以南族大局为重,不计秃枭寨得失,但隆多做不到,若是这些人再有个闪失,秃枭寨就完了。 隆多于战阵中看向索朗处,不住的叹气,说好的必杀之局,怎么就打成了这熊样?难道真如索朗首领所说,那齐将不除,必将成为我族心腹大患? 隆多正心绪烦乱,却听得后军勇士哀嚎声,回头一看,竟是那齐将率领骑兵又折回来了,往这边乱射一通便跑了!自军的弓手还没来得及反击!真是气煞人也! 此战隆多腹背受敌,索朗疲于奔命,全赖弓弩骑兵之力也! 亦天航不掩喜色,与胡抗说道:“若是早有这支骑兵,乌陵一战怎会打的那么艰难?哈哈~哈哈~”说着竟是大笑起来,妥妥的得意忘形了。 “分作两队,包抄齐军骑兵!”索朗终是想到办法对付亦天航了,将令一出,只见蛮骑队伍中分出两百余骑,向侧翼奔袭,意欲截断亦天航骑兵迂回去路,而索朗则率部继续紧追亦天航不放。 这等战术岂会瞒过亦天航?亦天航见状索性也不兜圈子了,就沿着东西开阔地来回折腾吧,谁说弓弩骑兵就惧怕近身厮杀了?亦天航率领这数百骑兵朝着那二百余蛮骑便冲了过去。 “齐射!换直刀!准备突锋!” 胡抗等五十枪骑已到骑阵最前方,已是横起长枪,这数百骑兵以锥形阵径直撞向刚挨了一顿乱射、正陷入慌乱的蛮骑阵中,没有丝毫迟滞,竟是将这两百余蛮骑给冲散了,留下一地尸体和无主的战马。 亦天航率部扬长而去,身后紧追不舍的索朗一脸严峻。 索朗回顾麾下骑兵,近千骑仅剩四百余人,竟是折损过半,众士卒尽显疲惫沮丧,已是士气大落,只得下令全军勒马暂歇。 亦天航见索朗突然停止追击,便也率部慢行,以观其变。 而蛮将隆多处已有撤兵的念头,阎淳、单越虽然苦战,但阵脚未乱,尚可坚持。 索朗不知作何想法,竟单骑出阵来到亦天航骑阵前,大喊道:“亦校尉可敢出阵与本将一战?若是校尉应允,本将即刻鸣金收兵!” 亦天航闻言望向阎淳处,略一思量,便欲纵马出战,却被胡抗阻拦:“大人!您乃千金之躯,身系全军,岂可逞匹夫之勇?蛮将必是怕我东西大营援军,想速战速决。” “嗯?”亦天航闻言一愣,没想到胡抗竟也有这般见识,回道:“敌将提议正合我意,若是再纠缠下去,不等援兵到来,阎淳、单越他们就撑不住了。” 亦天航说罢,便提钺纵马出阵,往索朗处飞奔而去。 索朗见亦天航出阵,知是应了斗将的请求,向身后一挥手,只听得蛮骑阵中响起号角声。 隆多得收兵之令,也是松了一口气,指挥其部有序撤退,阎淳、单越未得亦天航将令,不敢擅自追赶,不多时,两军各自列阵,又是相距一箭之地。 亦天航、索朗驱马至两军阵前,索朗手握长刀,说道:“乌陵一战,未能取校尉性命实是可惜。” 亦天航听后咧嘴笑了笑,回道:“本将今日恐怕也不会遂了首领的愿!” 二人说罢再不多言,各自纵马向前,挥舞手中兵器战到了一起,骑战实非亦天航所长,即使有了镶金鱼尾钺,亦天航打的也很吃力。 索朗见亦天航不以刀剑较量,便开口道:“亦校尉何时换了兵器?” “咳,刀剑不适于骑马冲阵,因此换了这长钺。”亦天航如实相告。 “哦,原来如此,不过此举,亦校尉倒是吃亏的很。” “无法,方才忘了拔剑。” “校尉觉得本将会不会给你拔剑的机会?” “不好说。” “为何?” “以我观首领之为人,应该会让我拔剑,但你我又是敌对,敌人岂会给敌人行方便?” “哈哈,好!你我各自收手,本将让你拔剑!” 此刻若是有旁人在场,定会被这二人惊掉下巴,这哪是两国战将沙场搏命?明明就是旧相识在这比武切磋。 二人暂歇,亦天航纵马归阵,将长钺交于胡抗,拔出流光剑,趁机问道:“去往东西大营报讯的快马可曾归来?” “回大人,交战伊始,属下便派人往西大营求援去了,尚未有回讯,因东大营情况不明,属下并未冒险派人前去。” “好。” 亦天航说罢便又纵马出阵,与索朗战到了一起,二人转灯般厮杀,竟是势均力敌、平分秋色。 索朗见一时半会难分胜负,又恐齐军援兵到来,便想以奔雷势决个高下,开口道:“本将明人不说暗话,你我一时间分不了胜负,若是拖延下去,你齐军援兵一到,本将插翅难逃,如此对我军极不公平!不如你我下马步战,拿出看家的本事,一招定生死!” “本将求之不得!乌陵城被首领一招重创,本将一直耿耿于怀,今日便找回这个场子!但有一点,若是我胜了,索朗首领需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一言为定!” 二人荡开距离,各翻身下马,相距约七八步远,屏气凝神,为接下来决死的一招做准备。 索朗依旧是绝刀奔雷式,只见其全身蓄力,一如乌陵城守府高墙上那般,只是此刻脚踏大地,气势更足,以万钧之势向亦天航疾奔而来! 亦天航盯着这极具威势的一刀,却未使出五雷天殛剑硬抗,而是飞身疾退,脚下一发力便往半空中倒退着跃去,左手紧握流光宝剑,右手趁势拔出背后的冷月欺霜,电光火石间,索朗的长刀已至,竟是离亦天航腰胯处仅几寸而已,快得出乎预料。 奔雷!势如奔雷!岂能空有雷之威力,而无雷之迅捷?亦天航已是惊得满身冷汗! 亦天航两臂奋力一挥,刀剑交叉着便向下砍去,意欲以力借力,彻底摆脱索朗的这一刀。 索朗见状登时变招,双脚、腰间同时发力,整个人原地扭转了半圈,那刺出的刀锋竟瞬间改为向上挑砍,冲着亦天航的胯下便去了。 若是亦天航挡不下这一刀,不是被索朗自下而上斩成两半,便是“鸡飞蛋打”、彻底告别唐依雪。 亦天航自乌陵重伤苏醒后,就一直在想着如何破解奔雷势,后来见姜广隶操练弓弩骑,突然开窍,这奔雷势便如离弦的利箭一般,总有力尽之时,正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也”,既然不能硬抗,那就躲至其力尽之时。 可是,亦天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这根本就是躲都难躲! 这生死存亡之际,亦天航脑子里竟快速回忆起这二十余年的往事,难道人死前都会如此? 宕渠城外那小山村里惬意无忧的幼时生活,已记不清面貌的父亲母亲、曹杭叔叔及良善的村民们,于瘟疫中相依为命的曹复大哥,还有恩师那严厉却不乏慈爱的谆谆教诲,嘉武边疆猎杀蛮兵和流寇、多少次的绝处逢生!邢宗良、余巳仁、刘卿元、上官律、廖玉衡、凌清霜、凌毅君、冉云瀚、徐衍山、公孙自在、齐融、姜广隶等等,那日夜记挂于心的唐依雪!过往种种快速闪现于脑海中。 亦天航闭目晃神中,只觉索朗的刀锋已经破开他手中的刀剑,往腰间胯下砍去,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锵!”的一声在耳边响起,一人一把拽住了亦天航后腰,将他拽了出去,只听来人暴喝道:“贼子蛮夷!竟敢伤吾主?!” 亦天航猛的睁开双眼,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大周之忠臣,齐融! 索朗半跪于地,一手撑刀,一手捂着胸口咳血,含糊不清地说道:“前辈武功高深莫测,晚辈远远不及,今日乃是两国交战,不夹私人恩怨!本将与亦校尉有言在先,以斗将代替士卒厮杀,前辈此刻插手,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西南风云 一百一十八 绝刀二心? 索朗与亦天航单打独斗决生死,眼看着亦天航即将血染沙场、死于这奔雷刀下,却又见不远处一骑疾驰而来。 这来人距索朗、亦天航二人十余丈远,见亦天航遇险,竟从马背上跃起,脚下轻点马头,踏空飞奔而至! 索朗余光瞧见,大呼不妙,来者是敌非友!这人竟然相距十余步便出刀了!铁索飞刀! 索朗不及反应,便被来人这一刀击中手中长刀,其短刀上挟裹的浑厚内力竟是将索朗连刀带人给震飞了出去,索朗虎口震裂、两臂颤抖,五脏六腑如同被巨锤重击一般,已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索朗半跪于地,方才看清了来人,竟是一白衣老者,此时正一脸怒气的盯着他,而亦天航早被他护到了身后。 “铁索飞刀!唐门客卿长老齐融!江湖风云榜天字上等的绝世高手!怎么来救亦天航?”索朗虽然身受重伤,但头脑可是清醒的很,“吾主?方才齐融称亦天航是其主?!” “殿下!老臣来迟,竟陷殿下于如此险地!老臣万死难辞其咎!”齐融恭敬又后怕地说道。 因身处两军之中,怕被外人猜疑,齐融未行臣子之礼,但是索朗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殿下?”索朗脱口而出。 “你这蛮将!闭嘴!”齐融大喝道。 “齐老来的正是时候,小子我方才都闭目等死了,唉,太过托大,现在想想都冷汗不断!”亦天航此时却是开了口。 “殿下以后切莫再如此了,若是殿下有个闪失,老臣可如何是好啊?!”齐融也是吓得不轻。 这场中生变,隆多和阎淳等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是冲过去救护各自主将、两军继续厮杀呢?还是静观其变、等待将令? 阎淳等人方才被吓得心都吊到嗓子眼了,幸亏那老者及时出手将他们的亦校尉救下,虽然不知那老者是何来头,但看样是校尉大人的故交,众人确是放心不少。 而隆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自家首领还跪在那呢!万一大军一动,那老头下死手呢? “殿下,待老臣去杀了此人!”齐融看向索朗,就要上前去取他性命。 “齐老且慢。”亦天航拦阻道。 “殿下,此人已知你我主臣身份,不可留他活口,况且方才他一心置您于死地,说什么老臣也不能留他!”齐融愤愤地说道。 “齐老!我还有话问他,而且对面还有数千蛮族大军,若是将他杀了,蛮军杀将过来,我等也难逃脱。”亦天航极力劝阻。 “好吧,那老臣就听殿下的。”齐融略一思量,说道。 亦天航走上前去,看着半跪着的索朗,说道:“索朗首领,今日之战亦某又败于你手!之前所约本不应作数,但本将有个提议,跟你重新约定,你若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并保证不向他人泄露我与齐老的关系,本将今日便放你一马。” “呵呵,亦校尉真会说笑,本将是怕死的人吗?”索朗命悬一线,却是毫不胆怯,也是一条铮铮铁骨的好汉。 “在下并无小看首领的意思,只是一个新的交易罢了。”亦天航平静地说道。 索朗寻思片刻,说道:“好!只要不损及我族利益,校尉尽管问来!” 亦天航说道:“在下所问乃是私事,首领不必担心。这绝刀奔雷式,你是从何处学的?” 索朗闻言一愣,良久,答道:“绝刀门冉行舟。” “什么!”亦天航大惊,就连齐融也是吃惊不小。 “索朗首领可不要诓骗在下!绝刀九式重现江湖也不过一年多的光景!” “告诉你也无妨!两年前本将倾秃枭寨举寨之力进攻江阳,却因风石堡功亏一篑,兵败退走,但是本将并未随军退回南疆,而是乔装潜入了蜀地。刘卿元返回绝刀门,大肆操办收徒仪式时,本将也在场!”索朗说道。 亦天航继续问道:“冉门主为何要传你绝刀门镇派绝学?” “亦校尉是否太过贪心了些?这其中秘辛,本将岂会悉数相告?”索朗抬头看着亦天航,如同看傻子一般。 亦天航也知问不出其他细节,便也不再追问,说道:“你走吧!再拖延下去,我军援兵可就要到了!不要忘了你答应的事!”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齐融这等绝顶高手竟称你为殿下?”索朗不甘地问道。 亦天航本已转身,闻言回过头来说道:“我是谁对你并不重要,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那本将便明确的告诉你,你我未必是敌人,你如此执着于杀我,无非是担心我会成为你族北上的最大阻碍,但你岂知我心中夙愿?!南齐,不过只是在下成就霸图的一块垫脚石而已!” “殿下,何必与他说这些,不如就让老臣杀了他,以绝后患!”齐融又动了杀心。 “齐老,此人一身傲骨,处处以南族利益为先,日后倒是可以拉拢,况且,我不想言而无信。”亦天航低声说道。 亦天航与齐融说罢,便径自往自军大阵走去,剩下索朗跪在原处,独自揣摩刚才亦天航与齐融的谈话。 “吾主?夙愿?垫脚石?霸图!能被齐融称为殿下,却又不愿被他人知,齐融、老臣,亦天航、殿下?!” 索朗又想起乌陵一战,亦天航受伤濒死时,姜广隶那疯了一般的模样。 “擒王寨,前周的安西勤王军,怎会为了个齐将杀红了眼?前周?齐融?勤王军?亦天航是前周皇族?!” 索朗这空档竟然把这事给捋明白了! “胡抗!传令全军,原地戒备!”亦天航归阵后急忙下令,这索朗可信,那蛮军副将可未必愿意退兵。 亦天航携齐融至后军,摒退左右,低声问道:“齐老你是怎么得知我在此处的?” “唉~殿下在乌陵那般折腾,可谓是蜀地扬名,为复乌陵身受重创也是人人皆知,依雪那女娃自然也是知晓了,自她得知殿下受伤后,便茶饭不思、日夜忧心不已,没过几日便托老臣去乌陵一探究竟,老臣正愁擅离雒城会引起唐万雄的猜疑,便打着依雪的名头顺理成章出了唐门。”齐融言语间提到唐依雪,却是像在说自家人一般,不知是长辈对后辈的关心,还是因为亦天航的缘故。 “老臣离开雒城便快马加鞭,赶到乌陵时,殿下已率军前来江阳,便又一路寻了过来,寻到汤廷山大营,遇见绝刀门那愣头青、又于这路上撞见报讯的快马,才得知殿下在此遇伏了,便急忙赶了过来。” 齐融这一路可是够辛苦的,几乎没有停歇。 “齐老受累了。”亦天航行礼道。 “殿下折煞老臣也!”齐融急忙还礼。 二人说话间,只见前军刀剑归鞘,亦天航上前一看,原来是蛮军撤了。 “阎淳、单越!整顿人马,略作休整!”亦天航下令道。 不多时,西边泛起烟尘,上千骑奔驰而来,为首百骑竟是青城、绝刀两派弟子,后面是清一色的齐军轻骑。 骑阵中一杆大旗,旗上青龙图腾迎风飞舞,下面一个大大的“王”字,竟是王简亲自率军前来! “亦校尉,本将来迟,蛮军呢?!”王简驱马赶至亦天航阵前,问道。 亦天航大步出阵,抱拳说道:“王将军,蛮兵已退!” “哦?”王简环顾四周,颇有些不敢相信,又说道:“快马来报,你部遭近万蛮兵伏击,如此处心积虑、兴师动众,这蛮军怎会轻易退去?” “回将军,此役全凭将士死战!蛮将见不能速胜,恐被我军援兵夹击,故而退走。”亦天航回道。 “嗯,战况确实激烈。”王简看了看亦天航阵前的两千余具尸体,又扫了一眼不远处那开阔地零散分布的无主战马和骑兵尸身,略有所思地说道。 “王将军,这支蛮兵是有备而来,其领兵主将早已得知末将今日会途经此处!”亦天航不等王简继续发问,开口道。 “嗯?校尉今日之行军动向,只有大营少数人知晓,怎会被蛮族获悉?难道本将营中藏有细作?”王简惊讶道。 “以今日事来看,将军所猜确是十有八九。”亦天航回道。 “今日遇伏,本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校尉即刻班师回营,本将另遣他人去助秦占雄。”不知王简是愧疚还是做其他打算,竟让亦天航随他回西大营。 “不必,末将即已到此,岂可半途而废,何况麾下士卒士气高涨,若是此刻回营,如何跟这些战死的弟兄交待?” “好吧!既然如此,还望校尉一路小心,本将回营便彻查此事,必给校尉一个交待!”王简倒是有一说一,毫不推诿自身过错。 王简又看了看阵亡将士的尸身,说道:“大军在后,此间阵亡将士的遗体,本将另派人马收殓,校尉可率军自往东大营处。” “多谢将军!”亦天航回道。 “回营!”王简倒是雷厉风行,说走便走。 廖玉衡、凌清霜、冉云瀚率青城、绝刀两派弟子来到亦天航近前,并未多言,向亦天航一抱拳,便紧跟王简离去。 凌清霜满眼担忧,却不得不随大军而行。 冉云瀚一眼瞅见了亦天航身旁的齐融,一脸疑惑,直回头望,齐融却是没正眼瞧他,揣着双手闭目假寐。 齐融方才说的“绝刀门那愣头青”便是冉云瀚了,冉云瀚不识得齐融,只道齐融是亦天航的故人。 亦天航见众人皆走,便也起兵往秦占雄大营赶去。 西南风云 一百一十九 杀机 齐融跟随亦天航去往镇蛮军大营,亦天航本不想让他跟着,奈何齐融死活不肯走,亦天航无法,只得嘱咐齐融低调行事、莫要张扬。 一个齐国的校尉,身边竟然跟着一位江湖绝顶高手做护卫,这要传出去,只怕整个齐国朝堂都要炸了锅,毕竟就连齐王身边也无齐融这等高手。 秦占雄的镇蛮军共有两处营寨,一处是风石堡山下,当年孙济臣驻防的军寨,经秦占雄略为扩建修葺,作为了镇蛮军别部的驻地,前几日被蛮军夜袭、死伤惨重的便是这了,此时已由江阳军接防。 另一处大营在风石堡往西十里处,也就是汤廷山东大营,此地背靠陡峭的山体,飞鸟难过、走兽难觅,即无小路可通江阳,又非险关可扼要道,为何在这毫无战略意义的地方扎寨,估计也只有秦占雄自己知道了。 亦天航兵马抵达东大营,却无一人出寨迎接,要知道亦天航已提前派出了快马报信,弟兄们到了此地,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总不能让众弟兄现立营寨。 亦天航纵马至大寨前,只见寨外鹿角重重,寨门紧闭,大门两侧箭楼上立着两杆大旗,硕大的“秦”字倒是极为醒目,寨中士卒早已发现亦天航人马,却只于寨中冷眼相看,无开门放行之意。 不多时,隐约可见寨内一将策马而来,寨门缓缓开启,涌出数百士卒挪开鹿角,那来将立于寨前,大声问道:“可是亦天航的兵马?” 亦天航闻声答道:“本将便是亦天航。” “我乃镇蛮军秦将军麾下,校尉李敬奎,将军有令,着亦天航部即刻去往风石堡山下大寨驻防,以待后命!” 这寨前之将竟是老熟人,两年前在枢阳山古墓,带兵擒杀亦天航的李敬奎,此刻竟是已将亦天航忘得一干二净。 李敬奎忘了亦天航,可亦天航这等恩怨分明、恩仇必报的人物怎会忘了他? “李校尉真是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本将?”亦天航故意问道。 “嗯?本将与亦校尉从未谋面,怎会相识?”李敬奎纳闷道。 “枢阳山古墓,跳崖的那个小子便是我了。”亦天航悠悠地说道。 此话一出,李敬奎恍然大悟,心想难怪亦天航这三字似是早就在哪听过,略一愣,便回道:“哈哈,亦校尉吉人天相,当年本将也是职责所在,还请校尉不要记怀。” “无妨,烦请李校尉转告秦将军,本将这便去往风石堡大寨,不过还请秦将军谨记,本将只遵穆将军将令!”亦天航说罢,不等李敬奎回话,一声令下,大军便往风石堡方向奔去。 李敬奎被亦天航最后那句话怼得有点憋闷,明明与他同是从五品的校尉,竟然不把从四品的秦占雄放在眼里,要论官阶,在这西南军中,除了穆子玉的三品护蜀将军,便是秦占雄了! 秦占雄大帐。 “哦?那小子真如此说?”帐内一人似是不以为意地问道。 问话这人身高八尺、阔背圆腰、极为雄壮,一身亮面的黑色长袍,锁着金边、绣着金线,极显富贵,正是镇蛮将军秦占雄! “末将不敢妄言,亦天航确是这么说的。”李敬奎恭敬地回道。 秦占雄手里把玩着一件玉制的短刀,略有不屑地说道:“呵呵,倒是傲气的很,不愧是穆子玉那老狐狸看重的人。” 秦占雄又转身看向帐内另一人,问道:“韩老弟,仇人到此,可有何打算?” “韩某沦落至此,全是这小子所赐,韩某与他不共戴天,只望秦兄助在下一臂之力!”这人竟是原乌陵城防都尉韩相! “韩老弟这是说的哪的话,本将身为大齐的将军,岂能做那戕害同僚的恶行?亦天航与我素无仇怨,此事还是韩老弟你自己看着办吧!本将就当不知情,一如你藏在此处一般!”秦占雄老谋深算地说道。 “秦兄收留之恩,韩某铭记于心,只是奉上的财货,难道秦兄忘了?!”韩相威胁中带着讥讽地说道。 旁边李敬奎闻言大怒道:“韩相!大胆!你如今只不过是一逃犯而已!竟敢与将军如此说话!” “敬奎,无妨,韩老弟说的也是实话。”秦占雄却是并未动怒,看了眼手中的玉刀,接着说道:“藏匿要犯岂能与谋杀军中战将相提并论?况且谁人敢说本将藏匿要犯?本将抓获了逃犯,只是尚未向上禀报而已!” 秦占雄此话不可谓不阴毒。 韩相闻言脸色大变,猛地起身便要去摸腰间长剑,却又听秦占雄说道:“韩老弟你安心在这待着便可,本将若要拿你邀功,早就将你绑了送至资中了。亦天航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韩相一脸怀疑,这秦占雄的名声可不怎么样,若不是沿路关卡查得严,不得北上,他怎会来投这个不知道义为何物的玩意! “我可助你杀掉亦天航、逃离南齐,但你藏匿的金银财宝必须再分我一半!”秦占雄终于说出心中所想。 “好!只要秦兄言而有信!”韩相听到秦占雄提及财货,这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秦占雄贪财人尽皆知,只要他还有所欲求,韩相这条命就暂且无忧。 风石堡山下军寨,亦天航率部寨外暂歇。 这寨子与两年前已大不相同,虽然位置没变,仍旧是依山而立,但却是向外扩建了不少,寨子四角均设有箭楼哨塔,看营地规模已可容纳万人驻扎。 寨中尚有江阳军两千余人,统兵将领是之前守备江阳的郑都尉,亦天航出任曲督之职、带兵清剿蜀地境内蛮兵时,曾在江阳与其有过一面之缘。 郑都尉出寨相迎,见是亦天航到来,倒是极为热情。 引军入寨、全军休整不提,第二日辰时刚过,亦天航便携齐融、胡抗及十数亲卫上了山,自是去寻风石堡的彭桓等人叙叙旧。 这十余人迤逦而上,早被风石堡猎户发现,彭桓、刘氏三雄已在堡外恭候,自与蛮族全面开战,风石堡众人是出了不少力,有齐将上山,不是犒劳便是探望堡中伤者。 “彭兄,领头的那人像是亦少侠!”刘氏三雄的老大刘伯礼一眼认出了亦天航,众人闻言仔细一看,可不是亦天航吗! “亦兄弟!”彭桓等人快步迎了过来。 “彭大哥,诸位,许久未见。”亦天航一抱拳,说道。 “亦少侠这是?”刘家老二刘仲义见亦天航一身战甲,问道。 “说来话长,进堡一叙。”亦天航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说完便往堡里走去。 “快,吩咐下去,宰头羊羔,待客!”彭桓大呼道,身后刘家老三刘季廉急冲冲地安排去了。 众人随彭桓入堡,这堡内倒是无甚变化,一如之前那般。众人进了彭桓那几间木屋,分主次落座,堡内最好的茶也已奉上。 “亦兄弟如今这是?”彭桓对齐军装束还是比较了解的,见亦天航一身鱼鳞铁甲,便知是校尉官职,但又不敢确信,毕竟齐军中二十出头的校尉实属凤毛麟角。 “彭大哥,在下如今已入军中任职。来,我给各位引见一下,这位是齐师爷,这位是胡抗胡曲督。”亦天航说道。 亦天航喝了口茶,转过身来又朝齐融和胡抗说道:“风石堡这几位可以说是我的生死之交,这位是彭桓,风石堡众猎户的头领,这三位是刘家三兄弟。” 彭桓等人向齐融、胡抗一一见礼:“在下彭桓、刘伯礼、刘仲义、刘季廉,见过齐师爷、胡大人。” 齐融、胡抗急忙还礼,这些人能跟亦天航称兄道弟,无论是对齐融还是胡抗来说,都不再是普通的猎户了。 “不瞒彭兄,在下如今在山下驻扎,日后少不了上山来蹭吃蹭喝。”亦天航说笑道。 “哈哈,这风石堡便是亦兄弟的窝,想何时回来都可。”彭桓大笑着说道。 “看少侠这身装扮,已是军中校尉?”刘伯礼没忍住,问道。 “不错,亦大人如今官居校尉,深得穆将军和宕渠侯器重!”胡抗却是替亦天航回了。 亦天航看了看胡抗,笑道:“都是虚职,不值一提。” 彭桓等人难掩喜色,争相祝贺。 亦天航环顾四周,总觉得少了一人,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便问道:“谯绪兄弟呢?” 彭桓听到谯绪二字,脸色略有黯淡,说道:“谯绪于前些日子没了。” 刘家三雄也是各自叹气。 亦天航听后默然,良久问道:“如何死的?” 彭桓回道:“前几日夜里,山下大寨被蛮兵偷袭,我率堡内弟兄前去支援,可夜间不知有多少蛮兵,只见山下大寨战作一团,西面的烽火台又无动静,我便派谯绪去往秦占雄大营报信。” 彭桓缓了缓,又继续说道:“第二日清晨,江阳军前来增防,蛮军误以为齐军大军来援,便撤兵了。我等久不见谯绪归来,一路寻去,才在烽火台下发现他的尸身!早已身中数箭而亡。” 彭桓提及此事,是极为悲伤,谯绪自幼便跟在他身边,如同亲弟弟般。 “唉~没想到谯绪兄弟年纪轻轻便为国殒命,实是可惜!”亦天航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不住地叹气。 “堡内其他弟兄伤亡如何?”亦天航见已提及战事,索性便问个明白。 “弟兄们战死十余人、伤二十余人,我等并未冲入大阵厮杀,只在山上及外围以强弓支援,所以损失不大,不过均是堡中儿郎,没了哪一个,老彭我也是心疼得很!”彭桓回道。 刘伯礼见话题沉重,便问及亦天航从军的经历,众人这才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直到午时,亦天航在此吃了午饭,才下山回了营寨。 西南风云 一百二十 初遇小人 亦天航回到大寨,颇有心事的样子,齐融、胡抗皆知何事,只是二人一个不想管、一个管不了。 “胡抗,请郑都尉前来一叙!”亦天航吩咐道。 胡抗奉命而去,不多时,郑都尉来到大帐。 这郑都尉年约四十,单名一个“缟”字,长的是仪表堂堂。 “不知校尉召属下前来,有何吩咐?”郑缟竟以下属身份,主动示好。 “嗯,郑都尉请坐,你我并非统属关系,不必客气。”亦天航说道。 郑缟闻言入座,正待再开口,却听亦天航问道:“之前镇守此地的可是都尉?” “回大人,末将也是前些日子才调来此处。”郑缟回道。 “大寨遭袭时,率军增防、吓退蛮兵的自是都尉了?”亦天航对郑缟的回答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得继续问道。 “不错,正是末将。” “镇蛮军驻防时,统兵将领是谁?”亦天航继续问道,只觉得跟郑缟说话真累。 “大人是说遇袭时?应是李校尉。” “李敬奎?” “对,末将率兵到达后,李校尉当日便率残部去了秦将军大营。” 郑缟终于主动多说了些信息,亦天航也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这郑都尉好像脑子不大灵光,非得问一句才答一句,明明一问一答就能问明白的事,却多废些话。 “那日营寨遭袭,风石堡猎户奋勇驰援,战死十余人、伤二十余人,恤银名册是谁统计上报的?”亦天航终于谈到正事,正是此事让他耿耿于怀。 “这个。。。大人。。。” “郑都尉不妨明说。” “此事本应由李校尉上报秦将军处置,但李校尉走、走、走得急。”郑缟急忙解释。 这李校尉走得急,郑缟也跟烫了嘴一样,说得也挺急。 “所以猎户头领找你商谈此事时,你便百般推诿?”亦天航略有不满。 “校尉大人,末将隶属江阳军,这猎户为救援镇蛮军出现死伤,本就应由镇蛮军出面抚恤,何来末将推诿之说?!”郑缟急得满脸通红,言语间已略有些羞愤。 “以郑都尉之意,难道这镇蛮军是齐军,江阳军就不是我大齐的军队了?大齐律令,凡百姓参战死伤者,恤银与士卒无二,由战时统兵将领核验上报,不得有任何差池,知情不报者,按渎职论处!从重责罚!”亦天航强压着怒火说道。 “亦校尉言过了,末将并无此意,只是这猎户的恤银确实应由镇蛮军李校尉负责,他才是交战时的领兵主将!”郑缟争辩道。 “李校尉失职自有军法/论处,不须郑都尉操心。李校尉走后这几日,郑都尉即为此地最高将领,当日又亲率兵马参战,对风石堡猎户一事知之甚详,便有这义务为众猎户办妥此事,你可曾向秦将军或王将军禀报?”亦天航已是有些不耐烦,本来只想问问此中细节,却不想这郑缟一心只为他自己开脱。 “末将、末将并未告知两位将军。”郑缟被亦天航问得满头大汗。 “好!办得真好!李敬奎跑了,你又装作不知情,那死伤的猎户该找谁要恤银?难不成让他们找到穆将军跟前,你等才称心如意?”亦天航质问道。 “亦校尉!末将方才便已说明,此事该由镇蛮军出面处置。”郑缟竟是仍未别过弯来,在那一根筋的反驳,亦天航前面那些话,他愣是一个字也没听明白,只想将猎户恤银一事推出去。 郑缟这句话倒是把亦天航怼乐了,心想:“怎么就碰上这么个油盐不进的玩意,这等脑筋,是怎么做到都尉一职的?” “郑都尉不必恼火,本将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想将此中事情问个明白。”亦天航见郑缟紧锁眉头、眼神凶横,便想缓和下气氛,毕竟今后还要共事。 “校尉方才所言,句句说我失职,不是责怪又是什么?!此事本就不该我管,我为何要多此一举,为那些猎户出头?!”郑缟竟是真动了气。 “郑都尉,本将方才所说,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亦天航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哼!末将受王将军之令,来此驻守,可不是为那些贱民讨恤银的!”郑缟竟然耍起了性子,起身要走。 “郑缟!枉你身为六品武将!竟如此不知好歹!贱民?!那可是不顾生死,助我军将士抵御外侮的勇士!”亦天航起身暴喝道。 郑缟没想到亦天航会发怒,刚才他只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没考虑后果,乱发了一通脾气,此刻见亦天航大怒,方才的气焰瞬间没了,灰溜溜快步就要往帐外走去。 “郑缟!你今日若是这般走了,就休怪本将如实上报王将军与穆将军!”亦天航根本就没料到会是这般局面,这郑缟看着挺和气、挺知礼数的一个人,心胸竟然如此狭小!不明是非! 郑缟似是又受到刺激一般,转过身来,拉着脸,盯着亦天航说道:“亦校尉好大的官威!末将即刻快马往报王将军,细禀今日之事!” 郑缟说罢,掀开门帘快步走了,帐外胡抗急步入内,看着被气得一脸铁青的亦天航,问道:“大人,是否将其拿下?” “不必,你退下吧,本将好生想想。”亦天航此时却在寻思方才是不是他说话太冲。 胡抗本欲奉命退出帐外,见亦天航一脸茫然,便开口道:“大人若是为了郑都尉一事烦心,那大可不必。” “哦?为何?”亦天航问道。 “这郑缟从军二十余载,凭其祖父遗泽,多有贵人扶持,未立寸功便得了都尉之职,可谓是顺风顺水、半生无忧。其出身虽非大富大贵,但也算士族子弟,自幼便被百般呵护,根本不知民间疾苦,如今年已不惑,为人却小肚鸡肠,只懂逢迎拍马那一套,这些年,被其诓骗坑害的袍泽可是不少,大人何必跟这种人大动肝火?”胡抗言语中对这郑缟满是不屑和鄙夷。 “哦?我齐军提拔将官不是极为严格吗?即使是士族子弟也须从屯长做起,以军功擢升,此人未立寸功,脑子又太不灵光,是怎么升为都尉的?”亦天航不解。 胡抗回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里面的事多了,郑缟寸功未立不假,但是旁人可是有立功的。属下从军十年,对其事迹算是略有了解,这郑缟虽然心胸狭窄,但表面功夫却是一绝!凭其祖父的人脉、长的又一表人才,因此深得军中大人们器重,即使他不懂兵法、武艺又差,但在那些大人们眼中,他却是忠厚勤奋、值得交付重托之人。” “可仅凭有人器重,便提拔为都尉了?” “哪能仅此而已,若是仅靠其祖父庇佑和那副皮相爬到都尉一职,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毕竟朝廷里靠走关系得个一官半职的为数不少,但是此人做事极为阴险,方才属下提到‘旁人立功’,这人便是靠冒领他人之功才得了今日之位!” “什么!竟然如此无视国法军法?!”亦天航一拍案桌,怒道。 “明明非他之功、非他之劳,却因他与大人们接触频繁,便暗地里将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因此大人们只知郑缟却不知旁人也,等到苦主反应过来,早为时晚矣。”胡抗对郑缟的所作所为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什么?简直岂有此理!无耻小人!郑缟、郑缟,缟,这人真是愧对其名,这哪是什么洁白的丝布,明明是一大花布!”亦天航竟被郑缟所为气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胡抗又说道:“被其表相迷惑的,岂止大人一人,纵是有人察觉其阴险本质,也大多不愿多嘴得罪他,毕竟郑缟都是暗地里侵占他人功劳,表面上与苦主依旧是谈笑风生,被他坑害的人,只能忍气吞声,即使揭发他,上面那些大人们也未必信,此人实是貌似忠良的伪君子。” “郑缟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亦天航问道。 “不瞒校尉,属下之堂兄便被这郑缟坑害,当年二人同营,均为屯长,可怜兄长数次血战略得微功,竟被这渣滓窃取,兄长也因此郁郁而终。”胡抗回道。 “竟害人如此?!若是如你所言,待本将抓到证据,直接将其交于御监司严办!”亦天航说罢,便找来笔墨俯身书写,接着说道:“本将修书一封,你即刻遣人快马往报王将军。” 亦天航从未遇见过郑缟这等虚伪下作之人,今日算是见识了,虽然修书一封往报王简,但却只是上报风石堡恤银一事,闭口未提郑缟之责,而郑缟担心亦天航如实禀报,竟添油加醋将亦天航好一顿抹黑,也修书一封报与王简了。 王简先后收到亦天航、郑缟书信,看完以后只呵呵笑了几声,也不置可否,只吩咐了军需官,按亦天航所报名册,将恤银送往风石堡。 亦天航与郑缟之间出现了隔阂,自是不能再将爱将留在那,王简一纸调令,郑缟便回了西大营。 对于郑缟来说,有退蛮兵保营寨之功,此行足矣,以后谁还敢说他郑缟寸功未得!不得不说,这郑缟的运气是极好,本是率兵增防,却白捡一战功。 西南风云 一百二十一 杀局 恤银一事告一段落,郑缟回到王简帐下继续装忠厚去了,其麾下兵马留在风石堡大寨暂由亦天航统领。 亦天航巴不得郑缟赶紧滚蛋,这小人一走,亦天航便差黄发才严查营中辎重,看看有无贪腐之举,却因之前蛮兵夜袭时纵火烧寨,物资损失不少,已是无法对账,并无所获。 亦天航并未被那小人影响了心情,第二日便兴致勃勃的操练弓弩骑去了,没过几日竟接到了秦占雄的邀请,请他去东大营一叙。 两营相聚不过十里,快马前去不用半个时辰,亦天航率胡抗及亲卫一行五人前往,齐融隐在暗处跟随。 汤廷山东大营。 亦天航看着眼前这个当初不得入的大营,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了头驱马而入,只见寨内一条甬道直通南北,东西两侧营帐林里,布局颇有章法,西南侧是硕大的校场,东北方向隐约看得出是辎重所在,正东向,一众营帐中立着一显眼的大帐,应是秦占雄的将军帐了。 “亦校尉别来无恙,请随在下到秦将军帐中稍候。”李敬奎策马而来,笑着说道。 “有劳李校尉了。”亦天航不失礼数地回道。 胡抗等人在帐外候着,亦天航与李敬奎下马进了大帐,不多时,只听得帐外脚步声。 秦占雄昂首阔步,推开门帘便进了来,哈哈大笑道:“久闻亦校尉年少英杰,今日一见果然人中龙凤,真乃我军之栋梁!本将军务繁杂,校尉久等了。” 亦天航只见来人雄壮威武,一张四方脸,胡须修剪的是干净整齐,那绣着金线的黑色长袍极为扎眼,富态十足,不似战将倒像一个豪商。 “末将亦天航参见秦将军。”亦天航行礼道。 “校尉不必多礼,本将不拘泥于这些小节,前些日子校尉统兵前来,恰巧本将身有微恙,未能得见,今日特邀校尉一叙,这南蛮犯境,你我共守此地,自是要好好探讨一番。”秦占雄极为客气地说道。 亦天航不知这秦占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不是早就听闻秦占雄为人,还真会将他当作豪气干云的军中豪杰,这三言两语间,竟是没有半分上官的作派。 “秦将军久经战阵、军中宿将,腹中必有良策,末将愿洗耳恭听。”亦天航回道,心中又暗道:“拍马屁,谁不会?” 二人在这大帐内,悠哉悠哉地谈论此地防务,预测蛮兵动向,不知不觉已到傍晚时分。 秦占雄无非是将麾下剩余兵力、军资器械储备、周边地势环境及蛮军大营所在细细和亦天航说了一遍,其间谈了谈之前惨烈的战况,又抱怨了些军中的不良习气和那没起到作用的烽火台。 秦占雄见天色已晚,也不留客,只说改日得空再行商谈协防事宜。 亦天航被秦占雄搞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就今日所谈之事,邀他前来,几乎可以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亦天航前脚刚出大寨,秦占雄便低声向李敬奎问道:“可都安排好了?” 李敬奎说道:“回将军,已安排妥当,末将亲自挑选了二十名死士,各携劲弩、利刃,已潜出营随韩相埋伏去了。不过还有一事,末将听闻,亦天航前几日曾被蛮军伏击,阵前与蛮将斗将,却是不敌,险被斩杀,眼见丧命之时,被一白衣老者救下。” “白衣老者?可查探清楚是何来头?尚在亦天航身边否?”秦占雄是听闻过亦天航的武功的,他都不敌的蛮将,竟被一老者击退,那这老者不得不防。 “探子回报,并未见那老者身影,应是离开了。”李敬奎回道。 “那便好,坐等韩相回来便是,韩相在乌陵经营多年,搜刮的财富不可估量啊。”秦占雄说道财货,双眼精光一闪。 天色已暗,亦天航一行五人往自军大营赶去,行约三四里,离两寨之间那处烽火台尚有一里路,只听得弓弩弦响,南侧密林中突然射来箭矢。 此间路窄,众人躲闪不及,胡抗中箭落马,不知生死,亲卫三人也是各中数箭摔下马去,估计是没了生机,亦天航因被护在中间,却是并无大碍,只右臂中了一箭。 亦天航不知此地埋伏了多少人,又是哪路人马,也不敢停歇,催马疾行,只见前路已被乱石枯木阻断,更有七八名弩手从林间跃出拦住去路,抬手便射,亦天航见状急翻身下马,以战马为遮挡,欲奔入山林,却又被林中弩箭逼回。 山间野外,竟无一处可供亦天航藏身、躲避利箭。 “大人。”身后不远处的胡抗低声呼道。 “胡抗,躺在那别动,劲弩环伺,不要徒丧性命!”亦天航见胡抗未死,心中稍感欣慰。 胡抗腹中一箭、肩窝一箭,流血不止,却要挣扎着起身来救亦天航,亦天航见状拽下马鞍,免力格挡射来的弩箭,疾奔到胡抗身前,一把便将胡抗按下。 “亦校尉!老子在此恭候多时了,哈哈~”韩相狂妄地喊道。 强弩已停,韩相及二十名死士全部现身,已是将亦天航围了起来,韩相手持长剑走到亦天航近前,二人相距五六步远。 “亦校尉,没想到是我吧?!”韩相得意地说道。 亦天航将马鞍护住胡抗胸口要害处,左手拔剑起身,迎向韩相,说道:“本将确实没想到,堂堂从四品的镇蛮将军,竟会为了你一个要犯,设下此局诱杀于我!” “哈哈,亦校尉可真是心明眼亮,这便猜出幕后之人了?”韩相略一愣,却是爽快的承认了。 “你等身为大齐将士,竟然为虎作伥,谋害本将!若是此时幡然悔悟,助本将拿下这逃犯,本将既往不咎!”亦天航即已猜出是秦占雄布局,那这些人必是镇蛮军士卒,便尝试拉拢一番。 这二十名死士无一人答话,只手持短弩戒备,丝毫没被亦天航言语打动。 “亦校尉啊,死到临头还在这痴心妄想,今日能随本大爷做此事的,自是秦将军豢养的死士,只凭你三两句话就想策反?!”韩相嘲笑道。 “既如此,那就休怪本将不留情面了!” “你是不是被吓傻了?都这地步了,还看不清形势?如今是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任我宰割!”韩相说罢,便提剑攻了过来。 亦天航举剑相迎,二人本是旗鼓相当,但是此刻亦天航右臂中箭,却是稍落了下风,韩相一剑直刺亦天航面门,亦天航忙舞剑格挡,韩相却又突然变招,长剑一抖竟往亦天航右胸刺去,亦天航疾退,因右臂吃疼、身形不稳,一个趔趄,差点被韩相一剑刺中。 “哈哈,亦校尉的武功退步不小啊,是不是与那王家女子夜夜笙歌,掏空了身子。”韩相极尽挖苦。 亦天航并未理他,只是心中诧异:“齐融怎么还不动手?难道也被弩箭射死了?” 韩相见亦天航因右臂箭伤,已非他敌手,大仇得报就在眼前,反而又不急着下死手了,招招避开亦天航要害,竟往其四肢招呼,似是猛兽戏耍猎物一般。 “贼子好大的胆啊!”一苍老却极具威严的声音响起。 韩相大骇,手中长剑略有迟疑,亦天航轻身疾退,终是缓了口气。 那围着的二十名死士持弩张望,却是并未发觉有旁人躲藏在此。 韩相担心迟则生变,也不再留手,挽了个剑花又逼向亦天航,双眼却是警惕着周围。 “狂徒找死!”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见亦天航身后不远处,一死掉的亲卫瞬间暴起、跃至半空,两柄乌黑的短刀自腰后拔出,两片刀刃连着铁索如长蛇般向围着的死士袭去,其势如电、迅捷无比! 两条黑色长影一闪,堵着亦天航退路的那六名死士未及反应,便被斩飞了头颅,横七竖八地倒下了。 两丈长的铁链落地,吱吱的摩擦声,不大,却如同僻静的密室中掉落一根银针般清晰。 韩相骇然,高手!绝对是成名已久的高手!韩相不由得停下脚步,拿剑的手都在颤抖,铁链、短刀,是谁呢?放眼北周南齐,能将链子刀使到如此境界的没几人! “还等什么,快杀了他二人!”韩相歇斯底里地叫道。 并不是韩相被吓破了胆,久经沙场的战将没那么娇气,而是齐融出手太过霸道,韩相已是察觉到实力的差距,如同土丘仰望高山一般,韩相感到了绝望。 拦截在山林一侧的六个死士早将劲弩瞄向齐融,不等韩相话落,利箭破空而去。 只这空档,齐融已是欺身逼近,荡起两条铁链,只听得叮叮几声响,那射去的弩箭竟被齐融挥舞刀柄扭动铁链尽数挡下,这六人急忙重新装填弩矢,手中忙活了一半,却是动也不能动了,两条乌黑的铁链已是穿透了六人的腰腹,这铁链竟然也开了刃了! 齐融轻蔑的哼了一声,双手一发力,顿时爆起六团血雾!六名死士竟是都断成了两截,腹部血肉模糊,腹中之物淌了一地,惨不忍睹! 齐融这四十八路潜龙刀法,对敌之时可近可远、收放自如,招式更是出其不意、诡谲多变,又以深厚内力加持,威力不容小觑,练至齐融这般境界,已是难有敌手!斩杀几个死士,自是手到擒来。 西南风云 一百二十二 徐氏绝学! 韩相仔细打量齐融,却有头盔、黑布遮面,无法辨认,又仔细回想这江湖中擅使链子刀的高手,看到齐融手中那两条黑影乱闪,终于想起眼前这人是谁。 韩相大惊之下脱口而出:“铁索飞刀!双龙出海!唐门齐融!” 韩相已是冷汗淋漓,后背湿透,在这傍晚微风下,格外冰凉,甚至有点彻骨的寒意。 韩相身后那些死士可不知什么铁索飞刀,只见这几人跑上前来,越过韩相,抬弩便射。 齐融快步挡到亦天航身前,两条铁索于半空中拖曳着刀身快速收回,咔嚓两声合到了刀柄上,双刀于胸前挽了几下,挡下弩矢便朝韩相杀了过去,瞬间便至一众死士跟前。 齐融余光瞄着韩相,在韩相的惊悚恐惧中,几刀便杀了那最后的八名死士,缓缓地站到了韩相身后。 韩相止不住的全身颤抖,手中长剑叮当落地,直接断了逃的念头,功力相差太大,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为了那还未享受的财富,求饶保命要紧! 韩相看着亦天航,小心谨慎地说道:“亦大人,饶命。” 韩相以大量财货为报酬,引得秦占雄布局为其诱杀亦天航,本来是万无一失,但这二人哪里能想到威震江湖、凶名在外的绝顶高手齐融会是亦天航的臣子,并乔装成了亦天航的亲兵护卫左右。 韩相失手,此刻为齐融凶名震慑,跑都没敢跑,束手就擒了。 “韩都尉,本将是真没料到能在这边疆荒芜之地遇到你,还以为你早已逃去北周了。”亦天航背对着韩相五六步远,边给胡抗止血敷药,边说道。 胡抗因失血过多,已是昏迷了,亦天航颇为担心。 齐融依旧立在韩相身后,双手随意搭在腰后,气定神闲。 韩相如芒刺背、头皮发麻,小心试探地说道:“韩某、不,小人今日所为罪该万死,还望亦大人宽宏大量,放小人一马,小人愿将所藏财宝悉数奉上。” 亦天航回头看了韩相一眼,不以为意地说道:“韩都尉在乌陵时,早就把本将打探清楚了吧?应知道本将做事向来不留后患!” 经亦天航提醒,韩相突然想起数月前苟朗禀报的那些事,心中更是绝望无比,亦天航都敢对唐门下死手,何况现在狗屁不是的他! 韩相内心挣扎间,却又听亦天航说道:“不过本将现在已与之前不同,想要活命,可以!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金银财宝就算了,不就是藏在乌陵吗?把你交给身后那位,不怕你不招!” 韩相虽然惊慌不已,但头脑还是清醒得很,一听亦天航这话,便知有活命的希望,急忙思索,怎样才能让亦天航觉得他还有利用价值。 “韩都尉,本将可没功夫跟你在这耗!”亦天航起身将胡抗扶到一旁,一拍身上灰尘说道。 “亦大人,小人知道是何人在乌陵为蛮族做内应!”韩相急忙回道。 “关我屁事,与我何干?”亦天航回道。 “啊?”韩相没想到亦天航会如此说,若能抓获细作,也是不小的功劳,这小子竟然毫不在意。 “啊个屁,你啊?还有没有其他想说的?本将还要回营疗伤!”亦天航不耐烦地说道。 齐融已是慢慢抽刀,吓得韩相又是一身冷汗。 “亦大人,小人、小人,小人知道前周徐氏皇族不外传之绝学、怒麟纵横剑诀的藏匿处!”韩相磕磕巴巴地说道。 “什么?!”亦天航闻言大惊,就连齐融听后也是神色为之一变。 “你倒是精明得很,知道本将出身江湖,对这等武学宝典最感兴趣!”亦天航掩饰道。 韩相终于松了口气,这小命看样是暂时保住了。 “随我回营。”亦天航不傻,怒麟纵横剑如此重要之事,自是不能在这山野间探讨。 齐融上前一步,几下便封了韩相周身大穴,韩相如烂泥般一头栽倒。 亦天航与齐融牵来战马,驮好了昏迷的胡抗和亲兵尸身,将瘫软的韩相往马背上一扔,便往自军大营去了。 亦天航回到营寨刚入大帐,阎淳、单越、黄发才等人便闻讯赶了过来。 “大人!”众人奔入大帐。 “赶快将胡抗扶下去医治!”亦天航吩咐道,他可不想让阎淳等人发现韩相。 “大人的伤势?” “无妨,齐师爷自会为本将处理,你等退下吧。” 亦天航见众人又看向一旁蒙头兜脸的韩相,只得说道:“此人事关重大,尔等不得外泄!” 众人只得领命退下,找营中医师治疗胡抗去了。 亦天航见帐内已无外人,卸下甲胄,一边处理右臂箭伤,一边跟齐融说道:“齐老,我记得你之前曾提过怒麟纵横剑。” “不错,老、老夫两年前去往枢阳山古墓便是为此。”齐融恭敬地回道,却是差点蹦出“老臣”俩字来。 “齐老都未曾找到的东西,这韩相能行?”亦天航疑问道。 齐融瞅了眼韩相,说道:“此人为了活命,编造谎话诓骗殿、校尉也不是不可能。” 齐融话刚说完,韩相却急了,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着什么,极力扭动身躯,可周身几处要穴被封,瘫软无力、口不能言。 不多时,亦天航待齐融帮他包好伤口,起身走到韩相跟前,一把便将那蒙头破布扯下。 齐融忙上前,解了韩相的哑穴。 “亦大人,小人确实知晓那剑诀藏匿处,只是小人一直未曾探得入口所在。”韩相得以言语,急忙解释道。 “枢阳山古墓?”亦天航问道。 “对,小人确信那剑诀就在墓中!”韩相生怕一个不慎,小命不保。 “古墓在两年前就已重现世间,你未寻得入口?”亦天航怀疑地问道。 “不是古墓入口,小人一时心急说错了,是棺椁的机关!”韩相见被识破,也不再隐瞒。 亦天航看向齐融,说道:“两年前江湖各路人马探墓时,仅有那棺椁未曾开启,剑诀确有可能藏在其中。” 齐融略一思量,回道:“老夫去探时,也曾怀疑过,只是那棺椁形如一体,根本就无法开启。” “小人有开启之法!”韩相急忙说道。 “唉?你这人,方才不是说你没找到机关所在吗?”亦天航此时突然想起郑缟,韩相这会就跟那郑缟神似,就不能一气儿说个明白。 “小人虽有开启之法,但的确是开不了啊!”韩相急忙辩解。 “你倒是说个痛快,再如此,本将便让你想说都没机会说!”亦天航极为不悦,韩相好歹也是以勇力闻名的猛将,怎么这会儿如此婆婆妈妈! “机关暗门在棺椁底下,需有人先进入棺椁下的暗道,待棺椁归位以后,才可从其下方开启,但无论是进入暗道开启机关,还是留在墓室控制棺椁移动,都需要互为信任、毫无二心的两人配合,可这世间哪里去找能跟小人无二心之人?!”韩相终于撂了底了。 “开启棺椁,可需什么物件?”亦天航问道。 “有,小人已经将那钥匙藏了起来。”韩相回道。 “藏在哪?” “藏在。。。大人只要不杀我,我便如实相告。”韩相突然警觉。 “得,先不说钥匙的事,你说的这些未必不是编造出来的。”亦天航装作不在乎地说道。 “大人,小人命悬一线,怎敢诓骗?这剑诀一事乃是家父临终前嘱托于我。” “怎么又扯上令尊了?!” “四十多年前,家父乃是前周安西军都尉,为冯援将军亲信,冯将军率军北上勤王时,宫中侍卫高手护送剑诀至安西军中,家父受冯将军重托,秘密将剑诀藏入墓中,待返回安西军时,得知冯将军兵败身死的消息,因此便隐姓埋名藏身于江州,后来有江湖义士入墓守护宝藏,家父亦曾多有援助,再后来墓穴入口坍塌,家父便一直暗中看护,直到二十多年前病故离世。”韩相求生心切,又一股脑的将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亦天航看向齐融,齐融点了点头,那意思韩相所说八成是真。 “好,本将便信了你的说辞,没想到你还是忠臣之后,你之恶行,若是汝父地下有知,怎能瞑目?!”亦天航顿了顿,接着说道:“说出钥匙所在,待本将取到手后,便放你走。” 亦天航心中暗喜,本族无上绝学,竟近在咫尺。 “大人,可不要糊弄小人,一旦小人如实相告,只怕会当场毙命!”韩相怎会轻易将保命底牌交出。 “那你想怎样?” “大人可差人与我一同去取。”韩相见亦天航对这剑诀极为上心,便有了胆量谈条件。 亦天航寻思了寻思,回道:“好!我便让齐老随你走一遭。” “烦请齐前辈替小人解开穴道,如此瘫软无力、行动不便,小人实在是难受得很。”韩相有了底气。 亦天航示意齐融解开了韩相的周身大穴,但齐融留了一手,封了其丹田内力。 韩相起身伸展四肢、活动筋骨,一扭头却看见了帐内兵器架上的镶金鱼尾钺,神情瞬间大变,虽然及时掩饰过去,强装镇定,但其表情变化已被齐融尽收眼底。 齐融啪啪两下又点了韩相胸前两处大穴,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拿来鱼尾钺,开口道:“钥匙便在这斧钺中。” 西南风云 一百二十三 恶人为仆,蛮族求和 亦天航自韩相处得知,徐氏一族不外传之无上绝学“怒麟纵横剑”的所在,而韩相也以此为筹码成功赢得了活命的机会,但出人意料的是,韩相藏匿机关密钥的鱼尾斧早已落到亦天航手中。 “齐老,真在这斧钺中?”亦天航看了眼又被齐融点住的韩相,问道。 “方才这小子一眼瞅见此物,脸色大变,极为慌张,即使这长斧中没有钥匙,也非表面一柄兵器这么简单。”齐融说罢,便来到韩相跟前。 此刻的韩相满眼不安和恐惧,不等齐融开口问,便说道:“齐前辈、亦大人,钥匙确实在这斧中,还望两位念在小人说实话的份上,饶了小人一命。” “你放心,本将言而有信,即已允了你一条生路,自然不会再害你性命。”亦天航大度地说道,这杀与不杀自是以后再定。 亦天航话机一转,问道:“不过,这钥匙藏在长斧的何处?本将不可想胡乱拆卸翻找一通,再损毁了宝物。” “取下斧柄。。。唉?怎么多了个枪刺?”韩相才发觉这鱼尾斧变成鱼尾钺了。 “唉啥唉,本将拿来使了使,接着说,取下斧柄之后呢?”亦天航越发觉得这韩相有郑缟的潜质。 “钥匙便嵌在斧头内侧。”韩相此时已是有问必答。 这韩相是想得明白,鱼尾斧已被亦天航所得,即使自己不说,亦天航也会找出钥匙所在,遮遮掩掩倒不如老实交代,争取活命。 齐融听罢,拿着鱼尾钺便出了大帐,找营中铁匠拆解去了。 此时帐中只剩亦天航与韩相二人,韩相见齐融走了,大胆地问道:“亦大人,这齐融与你到底是何关系?你为何如此相信于他,连机关密钥都放心交托?” “韩都尉,有些事,你是不会想知道的,此中秘密,知者必死。”亦天航懒得跟他解释,都成了阶下囚了,好奇心竟然这么重。 韩相闻言不再多问,闭上双眼不知想着什么,亦天航懒得管他,自去取了壶清酒,小酌了几口。 不多时,齐融拿着完好无损的鱼尾钺回来。 “校尉,取出来了。” 齐融走到亦天航身前,伸开手掌,只见掌中横放着一枚形制古朴、通体漆黑、满是纹路的虎形钥匙。 亦天航并未去拿,只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齐老,此物还是由你保管吧,待此间事毕,你我再去墓中一探。” 齐融没想到亦天航会将如此贵重的物件交付与他,颇有些受宠若惊,想行礼叩谢却又有韩相在旁,只得躬身说道:“老夫必不负校尉所托!” 齐融小心翼翼的将那虎形密钥收入囊中。 韩相的好奇心彻底被这二人异常的举止勾起,说道:“韩某自觉命不久矣,只是临死前不想心怀疑惑,有一事不得不问,二位到底是何关系?” 这韩相还真是够执着的,非得问个明白不可。 亦天航闻言看向韩相,笑道:“既然韩都尉一心求死,那本将就成全你?” “校尉,此人确是不能留,请速杀之!”齐融开口道。 韩相竟然从亦天航言语中听出了活命的可能,急忙说道:“以韩某之恶行累累,在旁人眼里死不足惜,只可惜那些金银财宝、珠石玉器,唉。” “你这人,惜财又惜命,还勇将呢!”亦天航讽刺道。 “韩某惜财惜命有何错?人这一生,无论何种身份、做什么行当,最终不都是为了那点银钱吗?正道也好、邪道也罢,若是穷困潦倒、朝不保夕,还谈什么扩土安邦?就是校尉之前行侠仗义、纵横江湖,没银子能行吗?”韩相竟是如同看透了人生一般,说了句大实话。 “行,没想到你还有这等见解,本将再给你一次机会,两条路,你自己选。一、满足你的好奇心,将本将和齐老的关系告诉你,你痛快上路便是;二、暂时留你一条活路,但是你为人凶狠、反复无常,若是放你走了,本将实在是不能安心,你得想个法让本将踏实了。” 亦天航这明显是要留韩相一命,齐融闻言叹了声气,韩相一愣,心中狂喜不已,傻子才选第一条。 “韩某愿乞得烂命一条,追随大人左右,绝不敢有二心。”韩相急忙回道,生怕说得慢了,挨齐融一刀。 “不敢有二心?你倒是敢说,本将就当你放了个屁!”亦天航笑道。 “齐老,可有什么灵丹妙药?用来要挟控制活人。”亦天航不等韩相回话,问向齐融。 韩相只觉眼皮直跳,暗道不妙。 齐融略一愣,叹了一声,回道:“老夫确是有种毒药,是老夫在唐门这些年,闲来无事无意中研制出来的,可令服药之人痛不欲生。” 亦天航大喜,说道:“齐老细说来听听?” “此药一旦服下,须每隔三十日再服用一粒,不然服用之人便会浑身气血翻涌,饱受胀体之痛,若是毒发三五日后仍不得服药,便会爆体而亡!用来控制此人倒是极好!” 齐融说罢便于怀中翻找,掏出一黑色瓷瓶,倒出一粒黑不溜秋的药丸,直接塞进了韩相口中。 齐融如此干脆利索,却是让亦天航和韩相措手不及,这两位事主还未决定如何做呢! 韩相已是一脸茫然。 亦天航一拍额头,说道:“得,就这样吧!韩都尉,你今后就乖乖从命吧,这把鱼尾斧物归原主,以后你便是本将麾下的一员了。” 齐融解开了韩相的穴道,双掌抵住韩相胸膛,竟运起功来。 韩相虽不知齐融此举为何,但心中猜想必不是好事,也不敢抵抗,也就半炷香的功夫,只听齐融说道:“好了,药力已被老夫化至其五脏六腑,待会便会起效!” 韩相瞪大双眼、暗自咒骂,这老匹夫仗着一身功夫,也忒欺负人了,正咒骂间,却觉心跳急促、脉搏不稳,自胸口向外燥热肿胀、难以喘息,几个呼吸便站立不住,一头便往地上抢去,摔得是砰砰作响,四肢也开始胀痛难耐、哀嚎不已。 “齐前辈,韩某认罚,快给我解药。” “认罚就好,这便是你冒犯亦校尉的后果!解药是没有,但这瓶中之物可缓解汝之痛苦,每隔三十日毒发之时服一粒,服下之后打坐调息,痛楚自然退去,只要你不生二心,老夫自会保你性命!”齐融像是看一条死狗般看着韩相。 齐融并未再给韩相服药,他想让韩相彻底体会一次这爆体之痛,反正以韩相的功力一两日又死不了。 韩相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大寨,亦天航实在受不了韩相半夜杀猪般的嚎叫,便把他嘴堵上了,就这样韩相生挨了一日一夜,齐融才放过他,从此之后,亦天航身旁便多了一个黑布蒙面、擅使鱼尾斧的“死士”。 齐融得空试了试韩相的武功,毕竟齐融是唐门长老,不能一直跟在亦天航身边,他得知道韩相能不能护得了亦天航。 可别说,这韩相使上鱼尾斧竟然摸到了风云榜地字下等的水准,力战风石堡刘家三兄弟不落下风,不愧是以勇力闻名蜀地的猛将,亦天航身边多这么个打手倒也有些益处。 亦天航为避免他人怀疑,便让韩相冒名周忠,当然这名是亦天航起的,说是纪念韩相之父对前周的一片忠心,让韩相以父为鉴。 而秦占雄设局阴杀亦天航一事,亦天航这位苦主却是装作不知,毕竟只凭那些死士的尸身根本算不得铁证,与其撕破脸面多一仇人,还不如装糊涂,一如往常。 十数日后,亦天航召集营中曲督以上将官,商议主动出击蛮族。 众人齐聚大帐,正讨论间,却有王简快马来报,蛮军退了,全线退走,嘉武、江阳两地蛮军退军数十里,蛮族首领强巴已遣人求和,穆子玉与姜白华已到王简处,现命亦天航即刻率本部人马去往汤廷山西大营议事,风石堡大寨江阳军士卒留防,另遣别将驻守。 风石堡彭桓等人闻讯下山相送,刘氏三雄感念亦天航当年活命再造之恩,这一次说什么也要追随亦天航左右,亦天航拗不过,只得让他三人以亲兵身份相随。 申时,汤廷山西大营,此刻是热闹非凡,搭立营帐的、埋锅造饭的、约束战马的,颇有一番民间烟火气,而秦占雄早已率亲兵赶到,此时正在监督麾下士卒搭建他的将军帐,见亦天航到来,热情相迎,二人如同老友一般扯东扯西。 齐融、韩相身份特殊,混在骑兵中隐匿,并未跟在亦天航左右。 青城及绝刀两派人马听闻亦天航抵达,闻讯寻了过来,刘卿元与上官律自邢宗良处得知蛮将索朗使的是绝刀奔雷式后,都极为上心,想找亦天航多了解下内情,此事关系重大,若不妥善处置,这西南武林怕是又要生起事端,如今唐门与绝刀门和刘卿元的恩怨还未化解,可不能让绝刀门再与蛮族扯上关系。 这两位江湖前辈遥见亦天航与秦占雄所聊甚密,不好打扰,便又各自回营了,青城、绝刀的人马刚走,却又来了几个熟人,这几人可不管亦天航在干啥、跟谁闲聊,气势十足的便走了过去。 西南风云 一百二十四 休战和谈 “亦小友~可想死老夫了!” 亦天航正与秦占雄杵在那吹牛,却听到背后一老者的声音,忒熟悉了,不是飞天蛤蟆又能是谁。 秦占雄见状便找了借口离开,本就是想应付一番,探探亦天航的底,谁想亦天航真跟他聊上了,唉,失策、失策。 “数月未见小友,老夫是日思夜想啊。” 公孙自在仍旧是一身红衣,精神矍铄,一路小跑而来,其身后便是一袭白衣的宕渠侯姜白华和木头般的丁慈及一众侯府侍卫。 “前辈别来无恙,小子也是颇为想念前辈。”亦天航可从未想起过公孙自在。 “哈哈,老夫就知道你小子重情义,来,先借老夫一千两银子使使。”公孙自在这是劫富来了。 “侯爷不是每月都给你俸银吗?”亦天航就知道这老不修如此热情,必无好事。 “别提了,小侯爷小气得很,只每月几十两俸银,都不够老夫出去快活一趟的。”公孙自在一脸嫌弃地说道。 仅隔四五步远的姜白华是听得一清二楚,一脸尴尬,侯府出了公孙自在这等门客,实在是颜面扫地!当初就不该贪他名气,招他做事,此时是撵都撵不走,还平白被他数落。 “亦兄,战场厮杀,可还习惯?”姜白华走上前来。 “承蒙侯爷挂怀,末将纵横沙场,确是痛快得很。”亦天航行礼道。 “亦兄不必多礼,你我何必拘束于世间缛节。”姜白华凑过来说道,“本人倒是希望你战死沙场,这样依雪便是本王的了,哈哈哈哈。” 亦天航看着这伸过来的俏脸一脸得意的样子,揶揄道:“可惜姜兄又不舍得在下死,怕这世间再无与你平等相交的情敌,如此纠结拧巴,也只姜兄你了。” “嗯?竟然一语中的,不愧是本侯欣赏的人,走,陪本侯小酌几杯。”姜白华说罢拉起亦天航就走,公孙自在却是被丁慈故意挡在身后。 公孙老头眼见着白花花的银子越走越远,心中焦急,却又不敢真去违逆姜白华,跟在后面止不住的哀叹。 不远处正在搭建营帐的阎淳、单越、胡抗等人看得是目瞪口呆,自家这校尉也忒牛了,听闻过他与宕渠侯有些交情,没想到这关系竟好到手拉手,唉?不对,这两人怎么有点龙阳之好的感觉。 。。。 翌日辰时刚过,王简大帐。 亦天航掀开门帘便往里走,只见大帐深处,迎面那张摆满竹简的案桌后,姜白华正襟端坐,难得的一本正经。自内向外左右两侧又两排六个座位,右首穆子玉,左首秦占雄,这两位便是蜀地军中官阶最高的将军了,王简和江阳军的两个校尉依次落座,只剩右排末座空着了,不用多想,必是给亦天航留的了,这位护蜀军资历最浅的校尉。 邢宗良早些日子被穆子玉派往嘉武统兵去了,余巳仁留在资中处理将军府事务,因此这二人与亦天航完美错过。 “今日召集各位所为何事,想必各位心中都清楚的很,本来小侯与穆将军想让蜀地校尉以上将官全部到齐,但是为防蛮族使诈,嘉武及江阳各大营还需留人守备,因此今日到场者只有诸位。”姜白华见亦天航入座,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姜白华瞅了眼亦天航,继续说道:“蛮族首领强巴求和,朝廷众臣已是乱成一锅粥,主战与主和的两帮大臣竟在朝堂之上公然斗殴,王兄已是焦头烂额,已将此事全权交付于小侯与诸位了,是战是和,由我等议定!” 亦天航看了看到场之人,江阳军三人加秦占雄和他,算上穆子玉才六人,这就要决定与蛮族是战是和? “诸位都是军中栋梁,多年与蛮族交战,对这蛮族是极为了解,王兄之所以将此事交于诸位,原因便是在此,朝堂那帮人养尊处优、远离战场,在蛮族一事上远不及各位,还请大家畅所欲言。”姜白华扫视帐内诸人,只等某人配合。 穆子玉说道:“侯爷都如此说了,各位不必拘束。老夫先谈谈心中所想,议和于国于民有利无害,这蛮族屡犯我境,实为痼疾,但南疆路远,我军想要彻底征服极为困难,而蛮军又来去迅捷,要想趁其主力集结、全歼其众也非易事,若是能和睦相处,往通商贸,将极大的提升我大齐国力。” 秦占雄轻咳一声,清了清嗓,说道:“穆将军真知灼见,末将佩服,只是蛮族屡犯边境,这十余年来,侵扰不断,今日求和未必是真,虽然于乌陵重创其军,但嘉武、江阳两地蛮军主力尚在,若是轻易放其归去,用不一年半载便又会卷土重来!” 秦占雄作为军中宿将,说话自然也极有分量,此时侃侃而谈,倒也句句在理。 王简向来是拥护穆子玉的,见秦占雄持有不同意见,便开口道:“以末将对蛮军兵力、粮草、军械等各方面的打探了解,这强巴应是真心求和。” 秦占雄向来不喜王简,低声讥讽道:“无知莽夫、拍马小人。” 王简闻言恼怒,只因有姜白华在场,不好发作,便继续说道:“蛮族此次大举进犯,所依仗的便是声东击西、奇袭乌陵的谋划,以求直接击穿我军腹地,瓦解我军士气、速战速决。而今奇袭乌陵成为泡影,更是损兵三万众,对蛮族来说损失不可谓不小,其进军嘉武、江阳两地的主力也折损四万余人,所以末将敢说,强巴是担心拖延日久粮草不济,怕主力尽失,想尽快抽身。” “哼~就这么几个人,便决定是战是和,是否太过草率了?”秦占雄颇有微词。 秦占雄背靠丞相,言语间自是不怕得罪人,这南齐朝堂暗涌不断,齐王、丞相、大将军三方势力互相牵制,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穆子玉见姜白华面色不悦,急忙接过话去,说道:“说到乌陵,亦校尉可以说是居功至伟,若是乌陵有失,被那蛮将索朗打开东南门户,此刻我等怕是已腹背受敌、无力回天了。” “好了!三位将军所说均有道理,但继续交战对我大齐毫无益处,眼下局势,谈和方为上策,既然蛮族主动提出,本侯认为当顺势而为!不过也要提防蛮族使诈,各部不可懈怠,须严防蛮军偷袭。本侯之意,不止与蛮族和谈,更要恩威并施、与之交好,保我西南边境百年无忧,毕竟北周才是我大齐的强敌!”姜白华不容反驳地说道。 姜白华白了眼秦占雄,继续说道:“蛮族使者尚在营中,既如此,便定下和谈之策,待本侯上报王兄,和谈一事便由朝堂那些文人来办!” 此时看来,姜白华和穆子玉早已定了谈和的主意,将诸将召来无非是走个过场,告知众人一声而已。 南齐隆武十四年二月底,朝廷赵侍郎一行人抵达汤廷山大营,与姜白华、穆子玉一同接洽和谈事宜。 蛮族大军已撤往南疆,仅有数百人的使团留在此地,双方已是定于十日后正式交涉。 本来强巴已经顺利退军,料想齐军也不敢追入南疆,保存实力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想再与齐国和谈,只等来年各洞休整妥善,再叩边犯境,掠夺蜀地财富。 可索朗鼓动各洞首领,力促和谈一事,强巴无法,只得派人与南齐一会,说不定也能谈出好处来。 这段时日亦天航等一众武将倒是闲得无事,大军驻防却无战事,每日只是操练兵马,还好青城派、绝刀门众人一直留在此地,廖玉衡、凌清霜、冉云瀚等人经常来找亦天航切磋武艺,又逢上官律、刘卿元两位前辈在此,早已搁下的刀剑合璧又提上日程。 唯一让亦天航不是很称心的便是姜白华和公孙自在,姜白华还好,只是经常找他喝酒,而公孙自在这老头跟狗皮膏药一般,天天往亦天航这跑,蹭吃蹭喝、死皮赖脸的借钱,亦天航被他折磨的人都消瘦了不少。 凌清霜和冉云瀚看出了端倪,这青城的明珠岂能容忍心上人被一老头“欺负”?这二人不知使了什么办法,公孙自在竟是跑肚窜稀半月有余,好好一干练精明的侯府门客被霍霍成路边乞丐一般。 关于蛮将索朗会使绝刀奔雷式一事,上官律与刘卿元也早就跟亦天航谈过,这事如同寂静的黑夜里突然炸响一声惊雷一般。 刘卿元虽是早就听邢宗良说过,如今再听亦天航说来却仍是不愿相信,上官律经过深思,信了五六成,还好这两位都是久经风雨见过大风大浪的江湖老人,遇事极为沉稳,并未急着去找冉行舟对峙,而是约定暗中探查,若是冉行舟有叛国之举,早晚会查出蛛丝马迹。 刘卿元早前得知爱子恐非唐门所害,此刻又知晓相交半生的掌门师兄有通敌之嫌,心绪自是烦乱无比,甚觉这蜀地的暗流可是不小。 汤廷山大营西十数里,山下林边,蓝天白云、翠玉葱葱,草木清香扑面。今日亦天航难得摆脱了姜白华,却又被廖玉衡、凌清霜、冉云瀚三人拖了出来,四人寻到这僻静地,习武谈天好不自在。 亦天航与索朗两次交手落败,已对自己的武功不再自信,山字上等虽然可以傲视同辈中人,但充其量也只是江湖中下的水平,精进武学迫在眉睫,怒麟纵横剑一时半刻拿不到手,即使剑诀在手也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眼下能够尽快提升的只有刀剑合璧和洗尘诀。 西南风云 一百二十五 小人之祸1 “亦大哥,你看小妹我这招使得如何?”凌清霜闪着一双明亮的眸子,满是柔情地盯着亦天航说道。 “不错、不错,近年未见,清霜你这回风拂柳剑是越发的纯熟了。”亦天航瞅了一眼,敷衍道。 “亦大哥~”凌清霜岂能看不出亦天航心不在焉。 “好了,霜儿,你亦大哥还有正事呢。”一旁的廖玉衡说道。 “呦,某人自作多情,打扮得花枝招展,没想到根本没人在意。”冉云瀚在一旁嘲笑道。 凌清霜听后大怒,心想亦大哥也就罢了,你个愣头青也敢嘲笑本姑娘,手中剑鞘朝着冉云瀚便扔了过去。 冉云瀚急躲,又故意向凌清霜做鬼脸,凌清霜自是气急,提剑便奔了过去,这二人一个跑一个追,瞬间便没了影了。 “唉,冉兄弟与清霜妹子倒是般配。”亦天航触景而发。 廖玉衡闻言略有惋惜,说道:“亦兄弟,霜儿倾心于你,你是知道的,兄弟你对霜儿真的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若是顾虑唐依雪,廖某可去说情,这世间如亦兄弟这般人物,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廖兄,不必多言,在下此生唯依雪一人尔。”亦天航果断地回道。 “唉。”廖玉衡叹了后气,不再言语。 “来,廖兄,你我过几招如何?”亦天航这些时日潜心钻研刀剑合璧,合璧没搞明白,六合剑法却是有些突破,今日索性活动活动筋骨,试试精研的成果。 “廖兄,小心了。” “亦兄弟,尽管放马过来。” 二人言毕,亦天航先手出招,左手拔出长剑,持于腰后疾奔至廖玉衡身前,借这冲势顺势出剑。 “廖兄接招。”亦天航提醒道,流光剑自腰侧向廖玉衡迎面刺去,廖玉衡不慌不忙,轻描淡写小退半步,长剑一挥,只听得叮当一声响,两剑轻碰。 廖玉衡未及变招,只见亦天航左手腕一扭,剑在手中旋了半圈,反手握剑又是一招,向前一步便是一横斩,廖玉衡此时才郑重起来,急持剑立于身前格挡。 亦天航不等招式变老,这反握横斩的一剑竟改变方向朝着廖玉衡肩头削去,长剑借势在手中又旋了回来,正握直刺廖玉衡咽喉,廖玉衡已是来不及挥剑格挡,只得疾退。 二人相距两三步远,廖玉衡右手握剑于腰后,略一调息,说道:“亦兄弟这六合剑法已是大不同往日。” “多谢廖兄夸奖,在下苦研刀剑合璧,虽然合璧未有半点进展,但却是将这六合剑法精简为了六招,已试三招,还有三招。”亦天航说罢,挥剑急攻,又是自腰间肋下刺出。 廖玉衡以为又是方才起手那一招,便欲直接破招,却不想刺来的这一剑竟是连续快速刺出,已是刺出数道残影,分不清哪道为虚哪道是流光的剑刃! 廖玉衡后退跃起,半空中横扫一剑,叮的一声,终是挡下这一击。 亦天航欺身跟上,后仰下腰、双膝着地向廖玉衡身下滑去。 廖玉衡急刺一剑,却被亦天航避过,那流光剑却直刺廖玉衡丹田。 廖玉衡此刻仍在半空,一剑挥出尚未收回,已是无法格挡,又无处着力,躲无可躲。 亦天航及时收招,滑到廖玉衡身后,双脚与腰腹同时发力,整个身子于地上旋起,转身又是一剑,正好抵住刚落地的廖玉衡后腰。 亦天航六招击败廖玉衡!也可以说第五招时便胜了。 廖玉衡大汗淋漓,虽然只有六招,但如同经历了生死搏杀一般,心中对亦天航更是佩服不已。 亦天航长剑归鞘,心中却是无丝毫愉悦,低头深思。 “亦兄弟这六合剑法已是使得出神入化,还有心事?”廖玉衡见状问道。 “不满廖兄,六合六冲刀剑合璧如万仞高山般遥不可及,在下想要武功大进,却是寻不得方法。” “亦兄天赋过人,只要循序渐进,终会成为一代宗师,切不可心急,行那邪道旁门之法,我等习武之人讲的便是稳扎稳打,求的便是一个‘心’字。” “多谢廖兄指点,放心,在下还是有底线的。” 二人言语间,却听到不远处那林中传来凌清霜的惊呼声,两人对视一眼,急忙飞奔赶去。 刚入林子,两人便隐约听到有外人言语,净是挑逗、下流的污秽之词,必是凌清霜遇上了登徒子,以凌清霜、冉云瀚的见识与武功,能让凌清霜惊叫的,肯定不是寻常恶徒。 亦天航、廖玉衡不及多想,循声赶到,只见林中一小片空地中,冉云瀚倒地不起,凌清霜持剑护在一旁,一身粉衣竟有多处裂开的口子,春光隐现。十数蛮族打扮的汉子将二人围在中央,领头的是一蛮族少年,看衣着应是蛮族贵胄,生得倒是英俊挺拔,不过口中却是下流无比,其身旁竟然站着一齐将,竟是郑缟。 郑缟受上命负责蛮族使团起居等一应事宜,这些人想必便是使团的人了。 “住手!”廖玉衡见小师妹遇险,暴喝一声掠过众人,落到凌清霜身边,一手持剑将其护在身后,余光瞄向冉云瀚,这绝刀少门主却已昏迷。 廖玉衡低声问道:“霜儿,发生了何事?” 此时的凌清霜全无巾帼女侠的飒爽英姿,一脸恼羞、梨花带雨地说道:“师兄,小妹追云瀚这臭小子进了林中,撞见了这些蛮子,本来以为是碰巧相遇,谁知这伙人便是冲着小妹来的,那领头的小贼出言不逊,还想轻薄于我,云瀚与他们动手,这伙人仗着人多,把云瀚打成了重伤。” 凌清霜虽然有些惊慌,但思绪还是清晰的很,几句话便把事情说明。 那蛮族众人见凌清霜有帮手到,不仅不担心事情败漏,反而盯着凌清霜嬉笑不已,全然没把廖玉衡放在眼里,而那蛮族少年更是一副见色心喜、垂涎欲滴的模样。 廖玉衡正欲发作,尚在人群外的亦天航开口了:“郑缟,今日这是唱的哪一出?在我齐境,你竟然纵容蛮人欺辱我大齐保疆卫土的义士?!” 郑缟闻声回头一看,见是亦天航,却不答话,俯身对那蛮族少年耳语,那少年听后更是向亦天航投来鄙夷不屑的目光,未等亦天航、廖玉衡发难,这少年竟然下令众蛮人动手了。 这十数蛮人尽使弯刀,武功也是不弱,八人围向廖玉衡,七人转身杀向亦天航。 “郑缟!”亦天航当即便反应了过来,这必是郑缟从中使坏,想借刀杀人! 亦天航明知对方是蛮族使团的人,一旦动手将不利于两国和谈,但此刻关系自家性命,只得拔剑迎敌。 亦天航朗声道:“我乃大齐护蜀军校尉亦天航!如今两国和谈在即,尔等切莫坏了大事!” 那蛮族少年一听亦天航之名,扭头斜了一眼郑缟,又看了看身旁一彪形大汉,大汉两步近前,二人低声言语一番,却并未吩咐手下停手。 亦天航见状便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了,但又不想下死手,只要救出场内三人便可,但流光剑之锋利岂是凡兵俗铁可以抵挡,与那几个蛮人交手不过十余招,只听得叮当几声响,竟是斩断了两三把蛮刀,围攻的蛮人见状大骇,却不退缩,竟是掏出腰间短刀继续围杀亦天航。 那蛮族少年却是眼冒精光,故意用齐语喊道:“快杀了此人,取他宝剑奉与小王!”转身又看向凌清霜处,急得大喊:“不要伤了美人,小王还未好生享受一番呢!” 廖玉衡闻言怒不可遏,可这伙蛮人个个身手不凡,竟有数人的武功与冉云瀚相差无几,达到了川字中等的水准,难怪冉云瀚被伤成了这般模样。 廖玉衡要照护凌清霜,又被八人围攻,已是略有不敌、险象环生。 亦天航见廖玉衡难以招架,这蛮人又出手狠辣,索性也不留手了,既然动了杀心,那便将这些人全杀干净了,那个消失了一年多的狠绝青年此刻又被逼回来了! 亦天航一剑荡开近身的蛮人,急退数步、轻甩长剑,持于左侧腰间,一蛮人独自举刀追来,亦天航瞅准机会便是一剑疾刺,紧接着又是一招横斩,直接砍飞了这蛮人的头颅。 其余六个蛮人见同伴惨死,竟是毫不胆怯,四人将亦天航围了起来,自四面同时出刀袭来,另两人自同伴身后腾空跃向亦天航,举刀便劈。 亦天航后仰跪地,躲过周围砍来的刀刃,瞅准半空中的一个蛮人,一剑刺了过去,只见那人唉哼了一声便一头砸到地上,再不动弹。 亦天航杀了一人,不等招式变老,右手拔出背后“冷月欺霜”,双腿发力,腰间一拧,整个人顿时旋起,左手持剑右手握刀,便是一圈横扫,围上来的那四个蛮人一脸痛苦,看着被斩破的肚皮和流了一地的黄白之物,往前便倒,各自扑到地上没了生机。 任谁也想不到,如此严密的攻势之下,几个蛮族高手竟被亦天航轻易反杀,仅剩的那个蛮人也没逃脱死亡的命运,刚一落地便被亦天航从背后一剑洞穿。 西南风云 一百二十六 小人之祸2 亦天航瞬间绝杀七名蛮族好手,已引起那蛮族恶少身旁大汉的警惕,这大汉拔刀便向亦天航走来,亦天航轻甩/刀剑血渍,收起欺霜刀,瞄了一眼,径直向廖玉衡处奔去。 “哼!”壮汉见亦天航根本不理会他,轻哼一声喊道:“久闻乌陵猛虎威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亦校尉可敢与某一战?!” “本将听这‘名不虚传’,耳朵都起茧子了,现在可没空搭理你。”亦天航已是奔到廖玉衡处,说话间手起剑落刺穿一蛮人胸膛,杀开一个豁口,来到廖玉衡、凌清霜身边。 “亦大哥,小妹我。。。”凌清霜见亦天航到来,更是倍觉委屈。 “好了,清霜,今日亦大哥便为你出了这口恶气,杀光这些恶徒!”亦天航从未见过凌清霜这等柔弱模样,心中顿生怜悯爱惜。 “在下夏侯钧!邀亦校尉一战!”那壮汉竟然提刀快步跟了上来,这人使的竟是一把朴刀。 “齐人?”亦天航纳闷,此人竟然不是蛮人。 “周人。”名为夏侯钧的壮汉干脆利落地回道。 “北周果然与蛮族有勾连!”廖玉衡闻言说道。 夏侯钧瞅了廖玉衡一眼,说道:“吾乃大周之民,而非伪周!” 亦天航听到这话却是来了兴致,没想到能在此地此等情形下,遇到大周遗民,便问道:“观阁下年岁,不过三十左右,祖上可是四十年前自大周逃入南疆?” “胜了我手中长刀,再聊不迟!”夏侯钧不再答话,竟是提刀杀了过来。 亦天航不敢托大,起手便是一片剑影刺出。 夏侯钧双手舞刀逼近,面对这数道剑影,并未有半分迟疑,一刀挥出,竟是正巧挡下隐在剑影中的流光剑刃,亦天航不可置信,这一招竟被这壮汉轻易破解?! 夏侯钧乘胜而进,只见其面色凝重、两目圆睁,自胸背至两臂青筋突起、肌肉暴涨,举刀便往亦天航头上砍去,竟是绝刀门的“崩山式”! 亦天航只觉对面刀气凌冽、杀意弥漫,明明只是三尺长的刀刃,却觉这天地间尽被这刀锋占据。 “崩山势?绝刀崩山式!”亦天航突然反应了过来,暗道:“怎么崩山式也被外人学了去?我怎么如此倒霉,难道是与绝刀九式命中犯冲?” 电光石火间,亦天航已是难以躲避,只得奋力举剑相迎,情形竟与初战索朗时相差无几。 “铮”的一声响,一黑影掠来,侧立于亦天航身前,单手一刀顶偏了夏侯钧的长刀,救下了亦天航。 来人不是齐融也不是化名“周忠”的韩相,这二位已被亦天航差往枢阳山取剑诀去了,挡刀这人竟是索朗。 索朗数月前被齐融一招重创,受内伤极重,至今仍未痊愈,情急之下接了夏侯钧这全力一刀,经脉再度受损,一个没忍住,喷了亦天航一脸血,搞得亦天航愣在那一脸懵。 “索朗大哥?”夏侯钧吃惊道,急忙收刀上前将索朗扶住。 围攻廖玉衡的那七个蛮族汉子见是索朗到场救人,便各自收手看向那蛮族少年。 蛮族少年脸色极为难看,大叫道:“索朗!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多吉,此人乃是南齐校尉,和谈在即,杀不得!”索朗强压下胸中躁乱翻涌的气血,紧咬牙关说道。 “哼,索朗,我南滇国沦落至此,全拜你所赐,怂恿伯父大举进攻南齐的是你,乌陵兵败又鼓动伯父求和的也是你,不要以为你秃枭寨与六洞分庭抗礼,我便不敢杀你!别忘了你的秃枭寨如今已是大不如前!今日小爷非要杀了这个什么乌陵之虎,掳了那美人!”名为多吉的南族少年气焰嚣张地大叫道。 索朗本就对南族兵败求和一事心有愧疚,经多吉言语一激,胸中更是憋闷,终是再也压不住那躁乱的气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只觉天旋地覆站立不稳,一刀插进地里,单膝跪地咳血不止。 夏侯钧见状急上前查看,一探索朗脉搏,竟是混乱虚弱不堪,刚才他那一招崩山式,纵是索朗全盛时,那般接法也是必受重伤,如今索朗伤上加伤,若不及时医治,轻则经脉尽断成个废人,重则毙命于此。 夏侯钧正欲开口,却听多吉喊道:“夏侯,你的任务是杀了那个亦天航!索朗是咎由自取!” 夏侯钧闻言大怒道:“去你姥姥的!老子受强巴首领厚恩不假,但可不是你这小兔崽子的走狗!” 夏侯钧正要扶起索朗离开此地,却见一旁满脸血的亦天航从怀中摸出一物扔了过来。 “这是疗伤圣药‘大还丹’,赶快给他服下,带他疗伤去吧。”亦天航淡然地说道。 亦天航虽然怀疑索朗救他的动机,但此刻并非细谈深究的时机。 夏侯钧伸手接过,竟是一锦囊装了五六颗药丸,略一思量,向亦天航一抱拳,说道:“多谢阁下!”说罢抱起索朗便飞奔离去。 “夏侯钧!好啊!竟敢无视小爷的命令!”多吉恼羞成怒,“郑缟!你还不动手?!别以为小爷不知你的心思,想借小爷之手除掉你的仇人,你休想置身事外!” 郑缟闻言低头不语,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脚下杂草,这人真是,明明脑子反应慢、不太灵光,还非要行这害人之举。 “郑缟?!”多吉已是极为不满,“今日撺掇小爷尾随这美人的也是你,小爷还以为你是诚心取悦与我,难不成你这王八蛋从一开始便想利用我?!” 多吉虽然年龄不大、为人嚣张跋扈,但这脑袋却是极为聪慧,前因后果已是想明白了。 “多吉小洞主,末将也是见您在营中闷了月余,好心带您出来散散心。”郑缟终于回话了。 “你若是不出手,待小爷回营便将今日之事如实告诉宕渠侯,你若是与我齐心杀了这几人,让小爷好好享受了这美人,回去重重有赏!”多吉仍是不死心,他早已看出仅凭他手下那七个护卫根本不是亦天航对手。 只是这少年算错了一件事,南齐的都尉并不全都勇武过人,比如这郑缟,也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连风云榜川字下等都摸不到。 “还不动手!”多吉大喝一声,既是呵斥郑缟也是命令手下人。 那七名蛮族好手见多吉暴怒,便又舞刀杀向了亦天航等人,此时廖玉衡有亦天航援手,轻松不少,行招对敌间也放开了手脚。 三人从正面同时攻向廖玉衡,只见廖玉衡长剑在手,丝毫不慌,也不挥剑格挡,那一双脚却如同栽在地里一般纹丝不动,整个身躯直挺挺往后便倒,轻松避过砍来的三处刀锋。 三个蛮族汉子见状便要收刀砍向廖玉衡双腿,却见廖玉衡又弹了回来,其手中长剑更是借这身躯回荡之势迅速击出,连出三剑,剑剑飙血,迅不及防! 三名蛮族好手一脸诧异,眼前这人刚才明明苦于招架、不是对手,怎么这会儿又如此厉害!这三人没等想明白就咽了气了。 廖玉衡使的这招便是回风拂柳剑法中的“轻烟柳影”,之前轻易败给亦天航,却是因为心中担忧小师妹对亦天航爱而不得,分心所致。 此时亦天航也结果了另外四个蛮族高手,二人互视一眼,便去查看冉云瀚的伤势。 只见冉云瀚全身十余处刀伤,但幸好均不致命,凌清霜已在包扎止血,致其重伤的应是那个夏侯钧,冉云瀚双手虎口震裂、七窍渗血,随身的那把宽刃直刀已是碎了一地,必是被崩山式所伤,但脉搏又还算平稳,看来是夏侯钧手下留情了。 绝刀门少门主被本门镇派绝学重创,这要传出去,在江湖上必是轩然大波! “亦大哥、师兄,云瀚伤得怎样?”凌清霜轻声问道,此时已是情绪稳定,一脸镇定。 “无大碍,但也须静养一段时日。”亦天航说罢,便提剑向多吉、郑缟二人走去。 郑缟心虚,已是手足失措、目不敢视。 多吉不屑地说道:“就你这等贪生怕死的废物,竟能做了南齐的都尉,真是可笑至极,今日我倒要看看这乌陵猛虎敢不敢杀小爷!” 郑缟武功极差又不通兵法,脑瓜也有些木,没什么本事,但这人心气却是极高,容不得旁人说他一个不字,被多吉这个十四五岁的蛮族少年多次言语讥辱,已是游走在了暴发的边缘。 亦天航见郑缟神色不对,眼神飘忽不定、闪着阴狠,不时地偷瞄多吉,顿觉不妙,便疾奔过去,却为时已晚。 “郑缟!你这卑鄙小人!劫持小爷作甚!” 郑缟竟趁多吉不备,一剑横在了多吉的脖子上。 “哼!狗东西!本将岂是你等蛮族野人能呼来喝去的?!”郑缟大怒道,“再多说一个字,本将便一剑杀了你!” 多吉与郑缟相处月余,一直将郑缟当下人使唤,颐指气使惯了,此时被郑缟挟制,倒是吓得不敢吱声了。 “亦校尉,你若上前一步,我便杀了这蛮族的小子,此人可是蛮族六洞大首领强巴的侄子,到时和谈破裂,朝廷追究下来,你我一起死!”郑缟阴狠狂妄地说道。 西南风云 一百二十七 小人之祸3 亦天航等四人便装出营一游,不料被郑缟唆使蛮族多吉一路尾随,意欲强掳凌清霜引发事端陷害亦天航,双方打斗,多吉等人不敌,此时郑缟气急败坏竟是挟持了多吉要挟亦天航。 亦天航被眼前这一幕弄得是哭笑不得,这郑缟怕不是脑子坏了,竟然拿多吉来威胁他,本来就打算将这二人一并杀了以绝后患的。 廖玉衡见状赶上前来,说道:“这郑缟倒是有心计的很,知道我等不敢伤了这蛮族的小子。” “廖兄。” “嗯?” “在下是打算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的!” “亦兄弟切不可,你忘了刚才走了二人,若是这蛮族少年有任何闪失,我等脱不了干系!”廖玉衡急切地劝道。 “唉,廖兄不提,我还真忘了。”亦天航恍然大悟,看来这郑缟的脑子有时也挺机敏的。 “郑缟,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带上这少年赶快走吧!”廖玉衡上前说道。 “你又是哪蹦出来的?!小爷的事用你管?”多吉大叫道,“待小爷回营,必向贡布、土登两位洞主细说此事!还有郑缟你这王八蛋,利用小爷不说,还敢拿小爷当人质!” 郑缟短暂的狂妄之后,却是清醒了一些,一掌拍晕多吉,将其扛上肩头,也不说话直接便走。 亦天航等人并未阻拦,杀了蛮族十五名好手,也算是给凌清霜和冉云瀚出了口恶气。 亦天航等人也未逗留,带上冉云瀚便回营了,眼下给冉云瀚疗伤要紧。 汤廷山西大营,青城派营帐。 上官律、刘卿元见凌清霜衣衫不整、冉云瀚受伤昏迷,自是要询问原由,这两位得知其中细节后,忧心忡忡,在此等关节与蛮族使团发生冲突,只怕难以善了。 二人得知崩山式也被外人学去,更是如晴天霹雳。 两位前辈为冉云瀚疗伤不提,亦天航见留在此地也无大用,便回自军营帐了,廖玉衡、凌清霜也各自歇息去了。 亦天航前脚刚入大帐,还未等坐下歇会,便听得帐外人声嘈杂,脚步声起,几人急闯进来,却是风石堡刘家三兄弟。 刘伯礼急道:“大人,王将军带兵来了,说大人罔顾朝廷厚恩,伙同青城、绝刀两派弟子伏杀蛮族使节,要将大人收监!” “什么!”亦天航大惊起身。 “亦校尉!你太让老夫失望了!”王简率兵大步而入。 “王将军,末将要见宕渠侯与穆将军。”亦天航略一寻思,便猜了大概,必是郑缟、多吉颠倒是非、恶人先告状。 “亦校尉竟还有脸见侯爷与老将军?若不是郑缟装死瞒过尔等,这寨内众人还要被校尉瞒在鼓里!”王简一脸失望与气愤。 “郑缟装死?那蛮族少年呢?”亦天航不解。 “哼,校尉莫要装无辜,多吉被你斩了头颅,郑缟腹下被一剑洞穿,难道不是校尉所为?!”王简大怒道。 多吉死不死的不打紧,大不了与蛮族开战,爱将差点无辜丧命是王简不能忍受的。 “原来如此,是郑缟指证末将杀了多吉?”亦天航问道。 “怎么?后悔没有多刺他一剑?”王简讽刺道。 “王将军这成见颇深啊?!末将与将军已无话可说,烦请带我去见宕渠侯与穆将军!”亦天航没想到王简竟然听信郑缟一面之词,更没想到那郑缟行事如此歹毒,竟敢杀了多吉陷害于他。 “侯爷、老将军、赵侍郎正在与蛮族两位洞主斡旋,本将得到的将令便是暂且羁押校尉你!左右!还不拿下!”王简大喝道。 “不必劳烦,末将随将军走便是,本以为将军是个明白人,不想却是如此糊涂!” 亦天航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郑缟那些龌龊事无人察觉了,有王简这么个是非不分、一力维护的上官,郑缟自然是坏事做绝也高枕无忧! “哼!”王简轻哼一声不再答话。 “伯礼!务必将本将的兵刃交于青城派上官前辈保管!”亦天航临行前却又想起那两把神兵利器,可不能落入他人手里。 亦天航不等士卒上前,径自向外走去,王简见状也不好再上枷锁,毕竟穆子玉的将令只是将亦天航暂时看管起来,他现在还是护蜀军的校尉。 亦天航前脚刚走,阎淳、单越、胡抗、黄发才率数十健卒赶到,见帐内外只剩刘伯礼三兄弟和两个守卫,几人齐问道:“大人呢?!” 刘伯礼见众人赶来,焦急地说道:“亦大人被王将军带走了,郑缟那王八蛋指证大人伏杀蛮族使节!” “胡说八道!亦大人怎么会做此等事!必是郑缟陷害!”单越急了眼。 “走!集结人马,去救大人!”阎淳大呼道。 “不可!”一浑厚有力的声音自帐外响起,上官律及时赶到。 “见过前辈。”四人见是上官律,忙抱拳行礼。 “你等切不可冲动行事害了你家校尉,此事并未核查清楚,尚有转机,若你几人冒然兵谏,亦校尉就百口莫辩了!”上官律劝道。 阎淳、单越也不糊涂,方才激愤之下差点酿成大祸,几人齐声道:“多谢前辈点醒,是我等冒失了,还望前辈在宕渠侯和穆将军面前为亦大人申辩。” “你等放心,亦校尉是老夫子侄,老夫岂会坐视不管?”上官律也是心中忐忑,死了个蛮族六洞大首领的侄子,这不是小事,只是此时必须安抚亦天航的这帮属下。 “你等赶快约束士卒去吧。”上官律提醒道。 阎淳几人应声退去,刘家三兄弟将流光剑与欺霜刀交于上官律后便也退到帐外了,大人不在,但这校尉大帐必须一如往常守备好了。 一日后。 这汤廷山大营一日一夜可谓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威名在外、战功显赫的亦校尉竟然被羁押了,罪名是伏杀蛮族使节,证人便是那“忠厚”的郑缟郑都尉,人人听闻、人人不信,但是王将军却信了。穆将军与宕渠侯为了安抚蛮族的两位首领已是焦头烂额,听说刚与贡布、土登两位首领谈妥,要去提审亦校尉了。 营中角落一偏帐,帐外数十甲士拱卫。 姜白华一脸憔悴,说道:“亦兄,本侯现在才来实是脱不开身,此时这帐中并无外人,只你我与穆将军,你可将昨日之事尽数说出,本侯信你!” “不错,老夫也信你,只管将此中细节讲出,侯爷与老夫好琢磨对策!”穆子玉依旧是那般中气十足。 亦天航见这二位一片赤诚,心中着实舒服不少,开口道:“青城的廖玉衡、凌清霜,绝刀的冉云瀚,此时如何了?” “这三位与你一样,只是暂时看管、限制行动而已。”穆子玉回道。 “那便好,昨日他三人邀我出营一逛,我等寻了处山下僻静地切磋武艺,后来凌姑娘与冉兄弟追逐进了林子。。。。。。”亦天航毫无隐瞒的将昨日事讲了出来,当然夏侯钧的崩山式须隐了去。 “亦兄是说,郑缟引多吉尾随凌姑娘欲行不轨,并且先出手重伤了绝刀门的少门主?”姜白华问道。 “确实如此。” “后来你与廖玉衡赶到,那郑缟装作不识,想借多吉之手杀了你?”姜白华又问道。 “嗯,姜兄你何时这么婆妈了?”亦天航怼了一句。 “唉,事关你的性命,本侯当然要问个明白。”姜白华一脸忧虑,转而暴怒大骂道:“郑缟那混蛋!狗胆包天!竟然为了私人恩怨,不顾朝廷、国体,谋杀使节、栽赃大将!本侯恨不得生撕了他!” 穆子玉倒是心绪平和,开口道:“如此说来,蛮族也有证人了,索朗、夏侯钧此刻均在营中,老夫还纳闷,今日贡布和土登的气焰不如昨日,想必已得知多吉行凶在前的实情。” 穆子玉见姜白华眼神不对,急忙补充道:“先不论多吉如何死的,他死在我齐境,便与我等脱不开关系,老夫虽与那郑缟接触不多,但看其表相颇像是忠厚之人,没想到这人竟为了害你,如此丧心病狂,真是好大的狗胆!” 亦天航起身便向这两位行了一礼,二人惊问:“这是为何?” “多谢姜兄、穆将军对在下的信任。”亦天航回道。 姜白华轻叹道:“唉,本侯与穆将军自是信你的,但此事难以善了,蛮族那两个洞主一听凶手是你,咬死了要你偿命,不然两国重新开战。我大齐倒不惧怕再起战火,他蛮族短时间内根本无力再战,只是王兄有意达成此次和谈,好全力对付北周,本侯是进退两难。” 姜白华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无力感。 穆子玉见姜白华心事重重,便接过话去说道:“侯爷昨日一夜未眠、思索良策,此时虽知多吉十有八九是被郑缟所杀,但是苦无证据,就算索朗、夏侯钧说出实情,也只能证明是多吉作恶在先,但却无法证明人不是你们杀的,何况那十几名蛮族勇士又死在你们手里。” 姜白华有些无奈地说道:“昨日郑缟带伤回营,一进大寨,便于大庭广众之下告发此事,贡布、土登闻讯直接去了现场查验,断刀、创口均是铁证,世人皆知亦兄你有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亦天航自己也思量过,郑缟此举看似粗陋,实则歪打正着毫无破绽,人证、物证俱在,实是难以开脱,这王八蛋难道真的气运极强? 西南风云 一百二十八 委曲求全 姜白华与穆子玉一心想要妥善解决多吉被杀一事,救下亦天航,但这二人此刻却是有些束手无策。 “我认罪,放了廖玉衡三人。”亦天航突然说道。 姜白华、穆子玉闻言大惊。 “此事总要有人担着,不过要瞒着他仨,不然只会平白多送三条性命而已。”亦天航极为平静地说道。 “不可!”姜白华拍案而起,“总会有办法的,本侯定能想出对策!” “在下认罪,但可不会乖乖领死,姜兄勿忧。”亦天航回道。 “若是你认了罪,将罪责一并揽下,即使逃出此地,今后在南齐也将永无立身之所,御监司可不只是清查官员那般简单!”姜白华急了。 穆子玉闻言深思不语,良久,说道:“既不能坏了王上的大计,又不能让亦校尉枉死,既然蛮族点名要凶手伏法,老夫倒有两条计策。” “哦?穆将军赶紧说来听听。”姜白华急切地说道。 “一、须舍弃青城、绝刀两派,让廖玉衡三人认罪,力保亦校尉。二、依照亦校尉之言,他认罪,保下廖玉衡三人,但是可以偷梁换柱!‘亦天航’死了,也就不必亡命天涯了!”穆子玉一捋长须,缓缓说道。 “偷梁换柱?此计秒啊!不愧是老狐狸!”姜白华竟是高兴的失言了。 穆子玉白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只是从今往后,世间再无亦天航!” 亦天航没想到穆子玉为了他会如此尽心费力,略寻思了寻思,说道:“多谢将军了,只要能保廖玉衡三人便可。” “保他三人不难,只要校尉你将罪责全部揽下,只说他三人先行离去了便可。”穆子玉说道。 “本侯想到找谁当这替死鬼了!”姜白华冷笑道,“既然是郑缟那王八蛋惹出的事端,就让他替亦兄去挨这一刀!杀害异国使臣、破坏两国和谈,罪该万死!就处以凌迟千刀万剐之刑!” “老夫没意见,人是好找,但这相貌如何遮掩?”穆子玉问道。 “无妨,本侯密召扁旦前来,做张人皮/面具给郑缟戴上便可。那臭老头刚把唐三意治好,此刻正在都庆花天酒地呢!可不能闲着他。”姜白华一脸欣喜,完全不似方才愁容满面。 穆子玉说道:“剩下的便是拖延时间了,从都庆到此,快马日夜不停也要七八日,扁大夫可受不了,这一来一回,须拖延一月方可!” “此事便由本侯来办,涉及我大齐校尉和两国外交,如此大的案子总得调查一番吧?岂能轻易盖棺定论?先调查个七八日再说,总有法子拖延,而且王兄对于此次和谈开出了极高的价码,贡布、土登也想促成两国和睦,不会轻易翻脸。”姜白华信心十足地说道。 亦天航看着眼前这二位,抱拳说道:“多谢姜兄、穆将军了,在下还有一事相托。” “亦兄有话直说,你我何必客气?难道是要将依雪让与本侯?”姜白华一日一夜愁云满布,此刻终于了破解之法,欣喜高兴之余,口无遮拦地说道。 亦天航懒得理他,径自说道:“烦请姜兄代我传令胡抗,命其即刻派刘伯礼三人去往江州找寻齐师爷,告知如今形势,让其速回。” 亦天航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齐融若回,万无一失。 “好,小事一桩。”姜白华回道。 “那老夫就看住了郑缟,不能让这小子跑了!到时派他外出做事,于途中秘密擒来便可。”穆子玉说道。 亦天航闻言提醒道:“还请穆将军在此事上瞒着王将军,他对郑缟可是极为器重,爱护得很!” 穆子玉倒是生了好奇心,又询问亦天航是如何得罪郑缟的,亦天航索性便将风石堡恤银一事及郑缟的那些“光荣事迹”和盘托出。 “好啊!没想到郑缟还有这些卑鄙的行径!我大齐军中竟有如此下作、厚颜无耻之人!”姜白华又暴怒了。 “老夫麾下竟有此等宵小身居高位,惭愧!惭愧!这王简久在军中、阅人无数,这是眼瞎了不成?!枉老夫对他极是信任,竟重用郑缟这等渣滓!”穆子玉这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了,毕竟郑缟是由王简举荐、经他提拔的。 这三人就这么定了郑缟的命运,虽然是冒亦天航之名挨那千刀万剐,但郑缟此次是必死无疑了。 亦天航被收押的第二天,阎淳等人前来探望。 黄发才是最早跟随亦天航的,自资中以曲督之职出兵清剿蜀地境内蛮军开始,再到荻山遇伏、力挽狂澜,阎淳、单越、胡抗归入亦天航麾下,后转战乌陵、江阳,这几人与亦天航数月相伴,几次大战同生共死,早已对亦天航忠心耿耿。 “大人,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四人便率众弟兄随您杀出营去!” 亦天航被收押的第三天,飞天蛤蟆公孙自在、上官律、刘卿元先后到来。 “亦小友,老夫见你落难,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老夫是混蛋了些,自从与小友相识,什么忙也没帮上,倒还蹭吃蹭喝,讹小友的银两,难得小友你从未嫌弃过老夫。老夫年轻时便浑浑噩噩,害了我大哥还有。。。唉!如今年过花甲,亲眼看着小友你居高位、陷囹圄,这才想明白,人呐,总得做件有意义的事,才不至于枉活这一生。老夫这独门轻功送你出寨轻而易举!只要小友你开口。” “天航,若是此次难逃生天,你莫怪世叔,我青城派弟子众多,干系甚广,世叔我肩上的责任太大,不能做那快意恩仇、闯营救人的豪杰之举,就是玉衡、清霜,也是如此。” “天航,老夫当年承蒙你与宗良相助,方才解了唐门之毒活得性命,今日你被人陷害,若是最终天不开眼,还有老夫在,老夫大不了脱离绝刀门,助你杀出去。老夫可从未曾忘,你本姓徐!” 第四日,索朗、夏侯钧竟然来了。 “亦校尉,或者说是徐校尉,在下早已猜出你的身份,只是尚不敢确信,若你能证明你是徐氏后人,我与夏侯钧便救你出去。” “亦校尉,我夏侯氏三代周臣,这几十年来对大周忠心不改!诚如索朗大哥所说,你若是大周皇族后裔,我夏侯便舍命相救!” 第五日,亦天航心想终于可以消停了吧,老子又死不了,却又收到一封信,是张岱托阎淳带进来的。 “主公在上,属下张岱顿首,属下已与众弟兄筹措齐备,随时可夜闯大寨,但又不明主公现状,未敢轻动。属下昨日查探大寨外围守备,巧遇一伙猎户,为首那人自称彭桓,彭头领托属下带话,风石堡弟兄到此!” 郑缟营帐。 郑缟这人脑子一犯轴,那可真是够狠,连自己都坑,他为了陷害亦天航,自己刺了小腹一剑,这一剑竟差点要了他的命,王简看这爱将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对亦天航更加愤恨。 姜白华忍了这几日,终是忍不住了,趁穆子玉与赵侍郎议事,没空拦他,这位性格有些反复的侯爷带着丁慈与公孙自在来“探望”郑缟了。 姜白华哧溜溜的进了帐,见大帐内只有郑缟一人闷头大睡,心下大喜过望,命丁慈在门口盯梢,姜白华与公孙老头蹑手蹑脚来到郑缟榻前,二人互视一眼,似是都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这一老一少、主臣之间可谓是头一次的心有灵犀,只见公孙自在啪啪几下点了郑缟的大穴,姜白华拽起被子便蒙住了郑缟的头,二人不等郑缟说话,一顿拳脚便招呼了过去,这两人将心中恨意尽情挥洒,两刻钟后,这主仆三人悠哉惬意地走了。 姜白华等人走了不多时,王简来看望这位爱将,帐外两名守卫见王简到来,皆莫名惶恐、忐忑不安,王简一手提着一只烧鸡便往里走,根本没注意。 “混账!谁干的?!” 王简的暴怒声穿透营帐直接窜入俩守卫的耳朵里,这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简闯出帐来,大声呵斥道:“你等身为帐外卫兵,肩负保护郑都尉之责,这郑都尉被人打成那般模样了,你二人竟然还在这站着?!” 王简气得直哆嗦,喘着粗气,又喝问道:“今日你二人有无擅离职守?!有谁曾来过?!” 这两名守卫是有苦难言,这半日里只有宕渠侯来过,可这俩人哪里敢说?便杵在那低头不语,得罪王简无非是挨顿罚,若是出卖宕渠侯极有可能小命不保!孰轻孰重,傻子都分得出来! “好啊!你两个是不是不想在这军中待了?!”王简见面前这两人跟个木头似的,更来气了,上去就是两脚,将那两名守卫踹了出去,正待继续发威,却听见有人说道:“王将军好大的脾气啊!” 姜白华又回来了,这位侯爷本来都走了,越走越觉得哪里不对,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他倒是出气了,却会连累帐外的卫士,便又折回来了。 “末将参见侯爷。”王简见是姜白华来了,急忙收复情绪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王将军这是为何?竟对我军中健卒如此?”姜白华明知顾问道。 “回侯爷,这二人在此守卫,竟让郑缟造人毒打,末将正欲责罚!”王简回道。 “哦?竟有此事?!郑都尉重伤在身,又有功于社稷,竟有人下黑手?简直岂有此理,本侯绝不姑息,这二人玩忽职守,便由本侯带走,亲自处理!”姜白华义愤填膺地说道,说得王简一头雾水,处罚士卒这等小事还用这位爷亲自出面? 姜白华不等王简回话,说道:“好了,本侯还有要事,这二人我便带走了!”说完头也不回的领着那俩卫士大咧咧地走了。 这两名卫士因祸得福,自此便成了姜白华的府兵。 看着姜白华几人远去的背影,王简愣在原地发呆,良久才反应过来,郑缟挨揍,这明摆着是宕渠侯派人下的手,他愣是没想到,揍郑缟,宕渠侯是亲力亲为。 “唉!”王简叹了口气,只得先进帐查看郑缟的伤势。 郑缟那脸被揍的是面目全非,被子都血浸透了,身上更是惨不忍睹,全是鼓起的掌印,这隔着被子都这般伤痕,揍他的人是使了多大劲?! 公孙自在的大破罡掌虽然习练不精,但揍人还是颇有成效的,一如当年在都庆城里呼唐冠杰耳刮子。 西南风云 一百二十九 得道多助 转眼间,亦天航已被羁押半月,期间姜白华、穆子玉又来探望多次,前两日,秦占雄竟然也来了,秦占雄能来着实出乎亦天航预料,二人只是闲聊些,无非是秦占雄这人精看出宕渠侯和穆子玉对亦天航的重视,来走个过场赚个人情,表达一下痛惜之情。 亦天航正想着今日终于能清静一些了,却又听到帐外脚步声,竟是余巳仁从资中赶了过来。 “臭小子!你是想让我依雪妹子守寡吗?啊呸,孤老一生吗?!你不必多说,老余我信你的为人,不会做出谋杀使臣这等不知轻重的事来,若是穆将军保不下你,哼!老余我可是有备而来!” 雒城唐门。 “通告全城!谁要敢走漏半点消息,让依雪知晓,就休怪本门主心狠手辣!” 第十六日,唐门众人从嘉武来了,唐瑛、唐琼未说话,只唐冠杰在那絮叨。 “唉,本少爷一直以为我就够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的了,没想到准姐夫你净玩大的,也对,当年都敢对我唐门下死手,你还有啥不敢干的。你犯下这滔天大罪,你让我姐咋办?你都是校尉了,再努力一步升为将军,到时去找我爹提亲,我爹是不会反对的。唉,为了我姐,小爷已去拜托宕渠侯了,万两白银送了上啊,这笔钱记你身上,无论你死活,你都得还我。” 十七日,青城费迁、钱世丰到来,这二位也是听闻此事,急忙率领弟子从嘉武赶来,不过是来幸灾乐祸的,二人生怕错过亦天航处刑。 “亦少侠、亦校尉,许久未见竟沦落至此,哈哈,当初你折辱老夫时,可曾想过你也有今日?不瞒你说,唐门那小崽子多次截杀于你,便是老夫透的信!” “臭小子,前年你重伤于我,今日我钱大侠特意来送你一程!” 费迁、钱世丰走后,林知书等青城、绝刀两派相熟的弟子也来了,众人敬佩亦天航,各自惋惜不已。 十八日,上官律引二人入帐,竟是乔装成青城弟子的徐衍山、蒋威,这两位竟然从都庆城赶了过来。 “兄弟,啥话也别说了,我二人就是进来确认你是否无恙,有我在,谁妄想害你性命,得先问过老徐腰间的宝刀!” “老蒋与徐兄一样!” 十九日,亦天航已不抱清静的希望了,但今日来人却是让他极为高兴,一身铁甲的邢宗良自嘉武赶了过来。 “亦兄弟,老邢来迟!使团一事,穆将军已与我说明,偷梁换柱我也知晓,到时郑缟那狗贼便由我去抓,你尽管放心!若是万一被人识破,也不打紧,我便护你杀出此地,老邢我这两年在军中养了些死士,已带入营中!你是徐氏后人,老邢我从未忘却,大不了逃出此地,振臂一呼,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心念大周的旧臣了!” 二十日,青城掌门凌毅君竟然来了,这位西南武林正道的领袖人物一脸愁容。 “世侄,老夫信你,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又铁证如山,难以善了啊。玉衡、清霜还有绝刀门那小子也牵扯其中,老夫甚是为难,这几日老夫会与宕渠侯和穆将军商谈,看看是否还有转机,若是不成,老夫便舍了这半生虚名,救你四人出去!以告慰施兄在天之灵!” 二十一日,姜白华、穆子玉正在议事,丁慈突然闯入帐中。 “侯爷、将军,大事不妙,乌陵急报,擒王寨兵马异动!先锋恶犬率数百轻骑已过乌陵,姜玄北的近万大军紧随其后!曾在亦校尉麾下效命的蛮族‘讨死军’也在其内!” “什么!快将魏城守的信札呈上!”穆子玉大惊。 “可是为了亦天航?”姜白华疑问道。 “八成是了,按日程算,擒王寨先锋轻骑此刻只怕是已过江州!”穆子玉看完信札,递给了姜白华。 姜白华看也没看,一脸不解:“处死亦天航跟他擒王寨何干?竟如此大动干戈?” “只有找亦校尉了,若是擒王寨生变,恐怕这蛮族会摒弃和谈,卷土重来!”穆子玉说道。 亦天航所处偏帐。 “亦兄啊,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本侯,这几日来的各路人马就算了,别以为寨外的那些人本侯不知晓,只是不想跟他们计较罢了,今日又得急报,擒王寨兵马大动,竟欲前来江阳!”姜白华略有些气愤,心中暗怪亦天航有事瞒他,而且还是不少事,这不是完全没把他这个平易近人、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小侯爷当朋友吗? 亦天航闻言暗道不妙,竟忘了派人告知姜玄北、姜广隶此中细节,若是二人举兵来救,与南齐开了战,万事休矣! 亦天航看着姜白华一脸不悦的模样,说道:“在乌陵时,我与擒王寨姜广隶一见如故,后又并肩作战、同历生死,颇有些交情,此次他父子二人必是来为我送行的,兴师动众惊扰百姓,还望姜兄不要介怀,我这便修书一封,遣胡抗快马兼程送去,必会止住事端。” 姜白华闻言白了亦天航一眼,心想:“臭小子,诳谁呢?送行带兵马来,明显是来闯寨救人的!” 二十二日,徐衍山、蒋威听从亦天航的吩咐,终于找到了藏身寨外的张岱、彭桓等人,将偷梁换柱一事悉数告知,才将这两位劝走。 张岱带人前来,在亦天航预料之中,可没想到彭桓竟然也豁出去了,风石堡毕竟不同于张岱等人,堡内尚有老弱妇孺。 二十八日,名医扁旦到,这老者一到大营便开始秘密制作亦天航的人皮/面具。 三十日,蛮族大首领地龙洞洞主强巴赶到,这强巴本来已统率大军撤往南疆,将和谈一事交给了贡布、土登和索朗,走到半途自觉两国外交大事甚重,便又率数百骑折了回来,返回路上遇到信使,得知多吉被杀,这会儿正与姜白华、穆子玉、赵侍郎等人交涉。 夏侯钧因救治索朗撇下多吉,对多吉之死也有一定责任,当众受了藤条鞭背五十的责罚。 三十一日,强巴来见亦天航了,随行的还有一年轻女子。 “本洞主早就听闻过亦校尉‘乌陵猛虎’的威名,不想校尉如此狠毒,竟向我侄儿一个少年下杀手!”强巴年过五旬,两鬓已生白发,却是虎背熊腰、极为壮硕。 “久闻大首领盛名,未想初次相见竟是此等境地,不是在沙场之上!”亦天航不卑不亢地回道。 “关于多吉的死,亦校尉就没什么想说的?”强巴问道。 “若是在下说多吉并非被我所杀,首领可信?” “人证物证俱在,让本洞主如何相信!” “倘若是人证杀了人后,栽赃陷害于我呢?”亦天航反问道。 “臭小子,姑奶奶忍你好久了,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随行的妙龄女子不等强巴开口,直接呵斥道。 亦天航这才打量起这女子来,这蛮族女子虽然肌肤呈麦色,但生的却是人间尤物,浓眉、大眼、高鼻、厚唇,身材凹凸有致,又一身蛮族服饰紧裹,说不出的别样风情。 “臭小子,乱看什么!你杀我小弟,眼神又如此轻浮,姑奶奶这便杀了你!”这姑娘不是一般的火爆脾气,若不是那腰间短刀被帐外甲士收走,只怕此时已砍向亦天航了。 “白央!不得造次!不要忘了我等身在齐营。”强巴阻止道。 “爹~”这名为白央的女子一脸不乐。 “亦校尉,你杀我使团十五名勇士是事实吧?”强巴说道。 “不错,这事我承认!” “好!两国和谈,残杀使团护卫,只这一条便是死罪!本洞主今日前来,主要是见一见你,我总得知道仇人长什么模样!” 三十二日,穆子玉大帐。 “报~,垫江、江州快马来报,擒王寨兵马已退!” 万事俱备,只差演完这场大戏,姜白华、穆子玉、赵侍郎又与强巴争论多次,终于定下五日后将亦天航处刑,而廖玉衡三人已是无事。 亦天航偏帐,凌毅君、上官律、刘卿元三人齐聚。 “世侄,你独揽罪名,救下玉衡他们,老夫在此多谢了,待行刑之前,老夫必会救你出去。”凌毅君心静如水地说道。 “师兄!”上官律闻言大惊,这几日凌毅君从未跟他提过这个想法。 “师弟不必劝我,以后青城派便交到师弟手里了。”凌毅君此时如百年古木一般,处之泰然。 “凌兄,在下与你一同行事!”刘卿元果决地说道。 上官律见刘卿元也要搅这趟水,正要开口相劝,却听得有人说道:“不必!有老夫在,谁也别想动他一根毫毛!” 只见齐融大步进了帐来,身后跟着刘氏三雄和蒙着面的韩相。 亦天航微笑起身,说道:“齐老一路辛苦,东西取回来了?” “嗯。”齐融并未多言。 亦天航向凌毅君三人一行礼,说道:“小子无事了,多谢两位世叔与刘前辈了,流光剑与欺霜刀请交于齐前辈保管便好。” 上官律闻言顿时生疑,亦天航已将刀剑交给他保管,此时却要再托与齐融这个外人,难道这凶名在外的齐融比他上官律更值得信赖?亦天航与齐融又是何时有了交情的? 凌毅君见亦天航与齐融似是关系匪浅,心中也起疑虑,此时却只能按下不问,看了看亦天航,说道:“世侄万事小心。” 凌毅君又转身向齐融说道:“天航乃老夫子侄,老夫不会袖手旁观,虽不知阁下与天航是何关系,但到时你我可一同行事。” 刘卿元倒是知道亦天航与齐融的关系,向齐融抱拳说道:“有劳阁下了,刘某可随时援手。” 西南风云 一百三十 偷梁换柱 亦天航遭郑缟陷害,众人皆知事有蹊跷,奈何郑缟的气运太强,人证物证阴差阳错的都指向亦天航。 行刑之日刚定,与亦天航交好的众人都急了,毕竟知晓“偷梁换柱”一事的只有寥寥几人。 罪名已定,收押亦天航的偏帐也不再放人随意进出了。 青城费迁、钱世丰已在私下庆贺,郑缟更是欣喜若狂,不过这人表面上却是一副极为痛惜的样子,逢人便说亦校尉青年英杰,竟行差踏错,葬送了前程不说还搭上了性命。 不知情者还真以为郑缟忠厚豁达,被人刺了一剑还替人惋惜,其中以王简最为感动,心想果然没看错人,郑缟真君子也! 索朗、夏侯钧对是否出手搭救亦天航犹豫不决,毕竟他二人只是猜测怀疑亦天航的身份,并未确定,不值得冒这个险。 廖玉衡三人获释,得知亦天航担下了所有罪责后,三人心中不忿,已在谋划救人一事。 公孙自在、刘卿元、凌毅君及阎淳等人,都已各自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这汤廷山大营各路人马汇聚,心思各异,众人平静的表相之下,其实已是暗涌激流。 一晃三日,亦天航是难得的清静了几日,姜白华、穆子玉等知内幕的几人开始行动了。 穆子玉大帐。 “王简,本将这些日子忙于和谈事宜,却是疏忽了郑缟,亦天航之事已成定局,但多吉之死郑缟也有责任,若不加以处置恐人心不服,所以本将与宕渠侯商定,对郑缟略施惩戒,调其任江阳城防都尉,罚俸一年,你看如何?”穆子玉说道。 王简还以为是极重的处罚,没想到竟是如此轻描淡写,心中大喜过望,行礼拜道:“末将替郑都尉谢过将军!郑缟确有失职之责,致使臣遭人毒手,应予惩戒!” “好了,这是调令,你去宣令吧,让郑缟即刻动身。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亦天航交友甚广,有不少生死之交,让郑缟尽快离营赴任,莫要在此再生出事端。”穆子玉语重心长的关怀道。 “将军思虑周全,末将这就去安排。”王简接令退下,急冲冲找郑缟去了。 王简前脚刚走,姜白华、邢宗良还有刚得知内情的余巳仁自帐内屏风后转出。 “穆将军这戏做得是真足,本侯算是开了眼了,佩服。”姜白华打趣道。 “侯爷见笑,老夫也是憋得难受,哈哈。”穆子玉讪讪笑道。 “得,说正事,邢校尉、余司马,这紧要关头就看你二人了,切莫让那混蛋跑了!”姜白华转而一脸阴狠地说道。 “侯爷放心!我二人必将郑缟擒回!”邢宗良、余巳仁抱拳回道。 “去吧,切记,除了郑缟,不要留活口!”姜白华叮嘱道。 这位侯爷性子是极怪,前些日子因痛殴郑缟,担心连累帐外卫士,特意折回去搭救,今日为捉郑缟,又要将其随行士卒灭口,同是齐军兵卒,命运却是大不相同。 王简大帐。 “郑缟啊,无事了,这是调令。当日宕渠侯派人殴打于你,老夫便觉得是好事,你告发亦天航,以宕渠侯的性子必会报复你,让他打你一顿出了气,总比丢官丧命强。现在一切均已尘埃落定,调往江阳、罚俸一年,这等责罚无关痛痒,你之前便在江阳任职,回去也好,也安全一些。”王简满脸喜悦地说道。 “多谢将军为末将斡旋,末将必不让将军失望!”郑缟经过这月余的休养,脸上的伤已几乎看不出了,只腹部的剑伤尚未完全愈合,此时这郑缟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让王简很是受用。 “别耽搁了,过了明日便要将亦天航处斩,你赶快收拾一下,马上动身!”王简嘱咐道。 “为何?”郑缟不解。 “你应该听闻了,探望亦天航的人可不少,你早点走也好,避免夜长梦多被人惦记上。”王简说道。 王简以为穆子玉催郑缟走是为了免生事端,而他自己为了爱将的性命考虑也是一力催促,殊不知却将郑缟送上了死路。 郑缟收拾好行装,带上两名亲兵便往江阳出发了,从汤廷山大营到江阳只一条路,不到百里,快马半日可到。 郑缟策马扬鞭,满面春风,完全没有被罚俸、调职的半点沮丧。 “大人,还是您棋高一着啊!那亦校尉都栽到了您手里。”一亲兵驱马赶了上来,大拍马屁。 “哼,本将从军二十余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姓亦的那小子仗着侯爷和穆将军撑腰,竟敢拿风石堡恤银一事教训于我,本都尉岂能不给他点颜色?!只是没想到事态发展超出我的预料,蛮族那些所谓的高手,七八人围攻亦天航,竟连人一根毛都没碰着!”郑缟意气风发地说道。 另一名亲兵在后大喊道:“大人吉人天相,布局巧妙,铁证凿凿,宕渠侯和穆将军都束手无策!” “哈哈,本将是谁?也不想想本将是怎么走到今日的,哈哈。”郑缟狂妄大笑道。 “既如此,邢某倒想试试郑都尉几斤几两!”一声暴喝响起. 郑缟只见一骑拦住前路,来人一身青色劲装,手握雁翎刀,胯下战马通体乌黑、迎风嘶鸣! “邢校尉?不好!”郑缟大骇。 护蜀军皆知邢宗良与亦天航是过命的交情,此刻邢宗良气势汹汹拦在此处,肯定不是来送行的,必是要行凶! “快!返回大寨!”郑缟急忙勒马调头。 “哪里走!”郑缟未及反应,只见身旁两名亲兵应声落马,一黄衣胖子率领数骑拦住了归路。 “余司马!”郑缟惊呼道。 是了,邢宗良即已在此,岂会少了余巳仁! 郑缟见无路可逃,只得大声求饶,可邢宗良、余巳仁怎会听他废话。 邢宗良纵马疾驰,赶上前来,一把抓起郑缟掷于地上,竟是一下便将郑缟摔晕了。 几名死士急下马上前,将郑缟绑了套上麻袋。 “你等留在此地处理战马和尸身,我与余司马先带此人回营!切记,不可留一点痕迹!”邢宗良向死士叮嘱道。 “大人放心!”四名死士抱拳道。 当晚,亦天航偏帐。 亦天航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五花大绑的郑缟,咧嘴笑道:“像,实在是像,比恩师做的人皮/面具更为细致,简直是一模一样。” 一旁的矮瘦老者闻言极为得意,正是侯府名医,扁旦。 此时郑缟已被戴上人皮/面具,点了哑穴,嘴里呜呜作声。 姜白华一脸坏笑,说道:“丁慈,让这混蛋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丁慈抽出宝剑,借着帐内烛光便将剑身横到了郑缟面前。 郑缟尚不知何意,随意地瞅了一眼,只是看看剑中人影,再看看亦天航,良久才反应过来,吓得是一脸惊恐,竟是尿了裤子。 姜白华见状极为嫌弃,也懒得在此久待,跟亦天航说道:“再过一日就将这狗贼处斩,本侯本想将他凌迟的,后来一琢磨,这明面上受刑的可是你亦校尉,总得给你留些脸面,便改为了斩首,真是便宜这狗贼了!” “行,姜兄安排便可。”亦天航回道。 “那本侯就先走了,这什么货色,我大齐军中竟然有这种玩意!”姜白华瞟了一眼郑缟那胯下滴滴答答的污浊,极为膈应地走了。 帐中仅剩亦天航、邢宗良、余巳仁,郑缟已是吓破了胆,一个劲的磕头。 “郑都尉,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只风石堡恤银一事生了点嫌隙而已,亦某上报此事时,并未提及都尉半个不字,你为何还要置我于死地?!”亦天航难得生了好奇心,竟想了解一下郑缟作恶的动机。 “哦,忘了,还点着你的穴道。”亦天航解开了郑缟的双手,递上竹简和笔,说道:“写吧?!本将想看看你这将死之人有何说的。” 郑缟见状急忙俯身奋笔疾书。 只见那竹简上写着:“亦大人饶命,末将实是为了自保,一时糊涂才做下如此恶行。本只想借多吉之手为难大人,却不想事态发展超出末将掌控,若是让多吉活着回营,末将势必前途尽丧,被逐出军营!” “哦?为了你的前途,你就可以陷害亦某,让亦某去死?!看来你是真该死!”亦天航说道。 “亦大人,放了末将吧,换个人如何?王简!换王简!”郑缟又在竹简上写到。 “对不住了,郑都尉,别说你罪有应得,就是罪不至死,现在也晚了,扁大夫可是说过,他做的这人皮/面具,一旦戴上便拿不下来,除非用他的独门药水清洗,或者将脸皮撕烂也行!得了,亦某懒得跟你废话了,再在此地陪你一日,后日便去法场送你一程!” 亦天航说罢,邢宗良和余巳仁便上前绑好了郑缟,又往其嘴里塞了团破布,将人直接塞进床榻下了。 “亦兄弟,尚有一日,万事小心。”邢宗良不放心,又嘱咐道。 “邢兄放心。” “好,那我二人后日再来,提人问斩时再将你偷偷带出去。” 翌日,强巴等蛮族头领来了,临刑前验明亦天航正身而已,除此之外一日无事。 西南风云 一百三十一 世间再无亦天航 终于到了行刑之日,郑缟被塞在床榻下一日两夜不得动弹、滴水未进,已是头晕眼花。 余巳仁担心郑缟在刑场上失态,给亦天航丢人,连夜配制了一副迷药,可令人神志不清、昏昏沉沉,任人摆布,今日一大早便强行给郑缟灌了下去。 营中校场,临时做了刑场之用,各路人马翘首,正主已上处刑台,姜白华、穆子玉、赵侍郎等大齐官员按主次落座,强巴、索朗等蛮族首领也在一侧列席观刑,此时亦天航已乔装成士卒,站在了余巳仁身旁,邢宗良在处刑台上监刑,以保万无一失。 之前想要出手搭救亦天航的那些人也已知晓内情,此刻均一脸淡然等着看戏。 姜白华见午时已到,示意穆子玉下令行刑,却突闻寨门方向起了骚乱,急起身望去,只见一白衣女子纵马闯入,寨门守卫正大叫着追赶。 白衣女子顷刻便至校场外围,竟是唐依雪。 唐依雪自得知消息后日夜兼程赶来,经过这数日奔波,那一身白衣早已满是泥尘,虽仍作男子打扮,但已不再英气勃发,头发略有些散乱,随意束于脑后,一脸憔悴。 唐依雪见台上被绑之人正是亦天航,眼泪夺眶而出,大声喊道:“谁敢杀我夫君!”说话间已是驱马撞翻数名士卒,便要继续往里闯,齐融闻声大惊,急忙掠去。 姜白华不顾身份大喊道:“休要伤她性命。”但这校场人山人海又有几人能听得到? 亦天航、余巳仁、唐门人等也已发觉来人竟是唐依雪。 唐冠杰大呼:“休要伤了我姐!” 唐门众人急去相助。 亦天航没想到她终究还是赶来了,心中涌起无尽的愧意,便要奔过去相认,却被余巳仁一把抓住。 “不要功亏一篑,我去!”余巳仁说罢也奔了过去。 齐融最先赶到,飞身抓住缰绳将马勒住,一把便将唐依雪抓下马来,低声说道:“先随老夫离开,老夫跟你解释!” “齐老!莫要拦我!”唐依雪眼神决绝地说道。 这时唐门众人及余巳仁也已赶到,将唐依雪护了起来。 围上来的齐军士卒越来越多,王简按剑而立,大喝道:“大胆!竟敢擅闯军寨、扰乱刑场、伤我士卒!左右还不拿下!” 王简见齐融等人将唐依雪护在身后,又说道:“唐门是要造反不成?!”话音刚落又瞥见余巳仁,“余司马!你在此作甚?!” 姜白华恐这精心布局被唐依雪撞破,急忙给穆子玉使眼色,穆子玉心领神会,大声喊道:“行刑!” 刀斧手手起刀落,郑缟人头落地。 “不~!”唐依雪见心爱之人被斩了头,失声大叫,竟如疯了一般撕扯身前众人,便要奔上处刑台。 凌清霜早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突然也是明白了,为何亦天航心里只有唐依雪一人了。 唐依雪凄惨的喊声响彻整座大寨,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这哪来的泼妇!拿下!谁若插手一并格杀!”王简大怒道。 “哼!王将军好大的威风!我唐万雄的女儿,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一浑厚有力的声音由远而近穿透而来,其中竟蕴含着深厚内力,王简身边的士卒竟有大半被震晕了过去,余者也是口中喷血、勉强支撑! 唐万雄紫衣玉冠、面色肃然,负手踏空奔来,直落到王简身前。 刘卿元、上官律等江湖人心中骇然,这唐万雄的功力又进一层,其独门功夫“天荡音”竟然已有这般水准了。 刑场中赵侍郎等文官早已吓得面色苍白,哆哆嗦嗦。 蛮族在座众人皆起身戒备,强巴低声道:“南齐果然卧虎藏龙,这唐门门主确是百闻不如一见,真枭雄也!” 王简强压胸中翻涌的气血,大声说道:“不想唐门主亲临,如今要犯亦天航已被问斩!本将劝你驱散门人,带你女儿即刻离开,侯爷与穆将军念在你唐门有功于社稷,尚可既往不咎!” 王简怂了,方才唐万雄的“天荡音”主要是冲他而来,虽然这门功夫唬人的成分比较大,但王简与唐万雄的功力相差太多,已受了不轻的内伤。 姜白华见王简已撑不住场面,便趁势喊道:“王将军所言不错,请门主约束令媛,即刻离开,本侯便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姜白华说完,暗自诧异,女儿?令媛?依雪什么时候成了唐万雄的女儿了?不是侄女吗? 唐依雪悲痛欲绝,根本没注意到“女儿”二字,唐门人等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均目瞪口呆,以唐瑛、唐琼、唐冠杰为最,这三人是唐万雄最为亲近的人,却从未听说过此事,哪怕一点风声。 “伯父~伯父~!天航死了~!”唐依雪望着天空无助地哭喊道。 “为父知道了,乖女儿,随为父回去吧。”唐万雄不知何时来到了唐依雪身旁,满目慈爱地看着这失了神的女儿,一指点了唐依雪的穴道,搂在了怀里,唐依雪竟是昏睡了过去。 “唐门弟子听令!即刻返回雒城!”唐万雄说罢便抱着唐依雪飞身踏空而去,这一身功力不愧是天字榜的绝顶高手! 亦天航望着远去的唐万雄父女,心中阵阵绞痛,若知如此,就该将实情早早的告知于她。 姜白华瞅向人群中的亦天航,感慨道:“亦兄,本侯输给你了。” 大戏落幕,虽有插曲但还算圆满,可叹可悲的是一痴情女子伤心欲绝、痛不欲生。 这世间万事皆苦,但诸事可忘,唯情难销、意难平,用情至深时,伤痛难愈,折磨一生! 。。。 一年后,都庆城一建构极为雅致的别院里,姜白华惬意地横在躺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块监察使令牌,摩挲着令牌背面的青龙图腾,陷入了沉思,又想起那行事狠绝的青年。 一年了,当日唐万雄带走唐依雪后,亦天航也消失了,留下的只有这块令牌。 姜白华派丁慈去问过齐融、凌毅君、廖玉衡等这些与亦天航交好的人,却无人知他行踪,就好像这人从来没出现过一样,但人人又都收到过他的来信,内容都一样,只有两字“无恙”。 雒城唐门,齐融独居小院,套间密室。 齐融负手而立,看着墙上悬挂的宝剑长刀,思索着这两把神兵的主人到底身在何处。 汤廷山处刑那日,齐融本欲就此追随亦天航左右,但亦天航让他继续留在唐门照看唐依雪,齐融不敢违令,只得派韩相跟随,这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后消失在人群中。 头一月,亦天航还曾来找过他,一是暗中探视唐依雪、并托他转交一封信,二是给韩相拿药,再之后就杳无音讯了。 直到一月前江湖传闻,在川北、汉平两地曾有行侠仗义的侠客二人,一人头戴面具、擅使鱼尾钺,名唤周忠,另一人披着一破旧斗篷,使长剑,但样貌、姓名不详,齐融猜是消失已久的亦天航、韩相二人,便亲自去往川北各地查探,竟是一无所获。 唐依雪自那日被唐万雄带回唐门后,齐融便偷偷告诉了她实情,这女子欣喜之余却是嗔怪亦天航瞒她,又得了亦天航的来信,虽然信中只有“等我”两字,但这女子心中却是喜不自胜、暖意融融,已将这来信视若珍宝随身携带,这一年更是频与唐冠杰游历江湖找寻亦天航踪迹。 阎淳、单越分别被调往江阳、乌陵任城防都尉,胡抗、黄发才、刘氏三雄及那四百余弓弩骑归入了邢宗良麾下,随其在资中驻扎。 余巳仁依旧在穆子玉那做他的行军司马,虽然他对行军布阵一窍不通。 当时郑缟的失踪引起了王简的怀疑,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王简空有疑虑,与蛮族和谈结束后,大军拔寨回城,王简却于自己的将军帐内发现一竹简,正是郑缟奋笔疾书的那件,上面所写即使是傻子也看得明白,王简未曾想到他器重的爱将竟是如此卑劣小人,失望气愤懊恼之余竟然得了一场大病,心灰意冷病重之下告老还乡去了。 徐衍山、蒋威当日藏在寨外,亲眼目睹唐依雪闯寨,但拦之不及,后见亦天航无虞,二人与齐融碰了个面便返回都庆了,通宝钱庄涉及大周覆灭一事,以齐融之意,徐衍山自是还要以此事为重。 公孙自在甚觉在蜀地已了无生趣,向姜白华请辞后便回了中原。 青城、绝刀人等各回门派,上官律与刘卿元仍在暗中调查绝刀九式外传一事。 亦天航在李家村的徒弟李遥尘被凌清霜带上了青城山,由廖玉衡亲自指点教授武艺。 索朗、夏侯钧下落不明,蛮族秃枭寨由索朗部将隆多统领,已是日落西山不复以往。 南齐与蛮族和谈极为成功,两国商定分别在汤廷山、荻山往南百余里建立城塞,双方各派人马驻守,作为互通商贸的枢纽。 彭桓与风石堡一众猎户加入了张岱的镖局,易行镖局得这上百好手加盟,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于蜀地各郡县均开了分号。 乌陵,城守魏泱收到亦天航死讯后,自觉世间再无知己,痛心之余不理政事,躲在家里狂饮了一日一夜,如今仍经常想起两人议论时政的场景。 擒王寨姜玄北、姜广隶父子自得亦天航密信退兵后,便一直紧锣密鼓的秘密招兵买马,时至今日已是有悍卒两万余人,战马上千匹,粮草、甲胄、军械更是储备充足。 呼隆麾下的讨死军勇士见两国休战通商,便多有返回南疆者,恤银和盘缠却是王兰芷以亦天航的名义出的。 王兰芷虽为女子,但经商的头脑却是常人难比,已将生意扩展到了江州、垫江两地。这女子时刻记挂着她那便宜兄长,那件染血的破碎软甲却成了她手里唯一一件可以聊表思念的物什。 世间再无亦天航,但这蜀地茶余饭后,却仍有人提及当年那位名噪一时的武林新秀。 西南风云 一百三十二 江湖之大、处处恶霸 南齐川北重镇阆中城,因此城地处要道,连通齐周,所以对往来行人的盘查是略为严格。 又是一日傍晚,城门卫兵已是乏了,只盼着时辰一到关闭城门,却见夕阳余晖下,两人一前一后牵马走了过来。 为首那人一身粗布衣披了个破旧斗篷,兜帽遮了半张脸,那漏出的小半张脸满是胡渣,腰间随意悬了把长剑,一看便是穷困潦倒的江湖汉。 后面那位壮汉一身上好的藏青色劲装,身后背着一长柄兵器,因以锦缎包裹却是看不出何种兵刃,此人倒像是位江湖豪侠,只是那脸上戴了一面具,只漏出了嘴和下巴,也辨不清面容。 “二位留步,可有路引?”一高瘦卫兵拦住这二人去路。 “有,这便拿。”身背兵器的壮汉上前说道。 另一矮胖卫兵上前接过路引,仔细打量眼前这二人,问道:“姓名,到阆中所为何事?” “在下周忠,路过此地,歇个脚而已。”身背长柄兵刃的壮汉便是化名周忠的韩相了。 “周忠?您是周大侠?”高瘦卫兵试探地问道。 “怎么?我周忠竟如此知名了?”周忠得意地说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金斧周忠是也!” “果然是周大侠啊,我二人有眼不识泰山,大侠快进城吧,待会可要关城门了。”矮胖卫兵急忙将周忠往城中引,又瞥见一旁那潦倒汉子,便小心地问道:“这位是?” 那看似穷困潦倒的汉子闻言摘下兜帽,一手轻抚马儿脖颈,抬头望向那阆中城楼,从容自若、淡然地说道:“在下徐亦航。” 这满脸沧桑的汉子便是消失了两年的亦天航,如今已用回徐姓本名徐亦航,与化名周忠的韩相行走与江湖中。 徐亦航与周忠二人进了城,就近寻了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放下行囊略一收拾便又下了楼来吃食。 两人挑了张角落的桌子,店小二忙不迭的送上了一壶粗茶和两样小菜,满脸堆笑地说道:“两位大侠先用着,方才点的菜肴已经做上了。”这店小二倒是极有眼力见。 “好,小哥忙去吧。”周忠往托盘里扔了几枚大钱,便将这店小二打发走了。 “徐兄弟,老周我跟着你也有一年了,着实没想到这行走江湖倒也极有乐趣,旁人识出我来,都一口一个周大侠,在下实在是受用的很呐。”周忠仍旧沉浸在城门守卫对他的尊敬和崇拜中。 “呵,周兄可真非常人,当年你在乌陵为非作歹、作恶多端,害了多少百姓、沾了多少人命?!现在却又极为享受这行侠仗义带来的美名。”徐亦航回道。 “嗨!还提之前那些浑蛋事作甚,以前是韩某心胸狭隘、眼界窄了,眼中只有权势和财富,如今才明白这人生百态各有妙处,当年有当年的活法,现在却是另一种体悟,说不上孰优孰劣,本心舒坦便是正途。”周忠一副活通透了的模样。 “那周兄是当年舒坦还是如今舒坦?”徐亦航夹了一口小菜,边吃边问。 “嗯。。。当年虽然呼风唤雨、一手遮天,但整日里却是心事重重,不是担心朝廷降罪便是担心那些财宝给他人窃去,如今好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意恩仇、锄强扶弱!老周我舒心惬意的很!”周忠竟有些重活了一遭的意思。 “你藏在乌陵民宅的那些财货,让我拱手送给了擒王寨和被你迫害的那些人家,心疼不?”徐亦航故意戳周忠的痛处。 周忠闻言愣了一下,脸上略有些拧巴纠结,寻思了寻思,回道:“何止心疼,当时恨不得一斧子砍死你,老子的自由没了,心心念的财宝也没了,还不如死了,但又舍不得死,一想到小命还攥在你手里,若将你砍死,老子也多活不了几年,就强忍了下来。” “你倒是敢实话实说,不怕小爷一不高兴停了你的药?” “你不会,以这一年的相处,老周我了解你。” “所以明明是主仆,你却死乞白赖的跟我称兄道弟,你猜到我不会跟你计较。”徐亦航说着便白了周忠一眼,略有鄙夷。 “哈哈,你不是也默许了吗?周兄喊的也挺自然。”周忠这厚脸皮倒是一直没变。 “我喊你周兄是念你从唐万雄手中将我救下。” “唉~当日你非要去追唐万雄父女,追上了又怎样?那唐姑娘昏睡中根本不知你在,唐万雄一见是你便要出手取你性命。老周我活了半生只听过其威名,从未与唐万雄这等宗师级的人物交过手,当时吓得我是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这长斧都拿不稳了。” 亦天航揶揄道:“堂堂军中猛将,你瞧你那点出息。” 周忠闻言也不恼,继续回忆道:“唐门绝技‘神猿十二打’可真不是浪得虚名!唉~你说这唐万雄随身带那么多暗器作甚,当时少说也得有近百枚往你我身上招呼,他是藏在身上何处?不嫌累得慌吗?” 周忠说着说着竟跑了题了。 “当时我已闭目等死,这一年来一直纳闷你是怎么救下我的。” “徐兄弟你何止闭目等死,你都一头栽倒晕过去了!若不是那唐姑娘昏迷中仍念着你的名字,唐万雄又怎会手下留情?老周我都打算撇下你跑了,那唐门主却又让我转告于你,你若是想再见他女儿,除非一呼百应、万人敬仰、天下扬名,这话我跟你提过。” 这二人言语间,却见一帮江湖人大步进了来,得有十余人,看打扮竟是通宝钱庄的人。 “小二,上菜上酒,把上房全腾出来!”一锦衣汉子一进门便开口喊道。 客栈掌柜的闻言急忙小跑了过去,一脸歉意地回道:“江堂主,实不凑巧,今日上房客满。” “本堂主说的是把上房全腾出来,不是要几间客房!你耳朵聋了?!”这位江堂主说罢便甩了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那掌柜的竟被扇飞了出去。 “这是总堂封堂主,若不是听闻你这的麻婆豆腐和宫保鸡丁做的还不错,封堂主千金之躯又怎会来你这小店下榻!”江堂主大声呵斥道。 “是、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各位爷,小的这就去安排。”掌柜的被这一巴掌扇得是晕头转向,腮帮子已是红肿了,店小二躲在一旁直哆嗦。 这跋扈的江堂主引着身后一三十出头的紫衣男子便往里走,随行的十余堂众已是上前清场了,一众食客怕惹事上身,都一溜烟跑了,二楼客房的客人听闻是通宝钱庄杀字堂到此,不一会也拎着行礼下了楼,往他处投宿去了。 “呦~,这儿还有两个不长眼的。”随行的堂众驱散了众食客,却见徐亦航、周忠端坐不动,便围了过来。 “徐兄弟,你我莫不是得罪了哪位神灵?怎么每到一处非得碰上几个混蛋玩意?”周忠问道。 徐亦航只咧嘴笑了笑,心中暗道:“恶徒遍地、良善难活,这人间事又岂能事事怪罪神灵?大道不公、逼良为恶,只是这世道和人心变了而已!” 周忠见徐亦航不吱声,便又问道:“走?” “这大堂的桌子全空了,纵是他们一人一桌也坐的开,何况我点的豆腐和鸡丁还没尝上一口,为何要走。”徐亦航说道。 “好来,老周我明白了。”周忠说罢便将包裹鱼尾钺的锦缎扯下。 “嘿?!亮兵器了!还是硬茬!戴着个王八壳子装啥世外高人。”一堂众嘲讽道。 客栈掌柜的一手捂着脸腮一手擦着冷汗,使劲给这边使眼色。 “看这模样,一破衣烂衫的穷鬼,竟敢在此装大爷!”另一堂众说着竟一拳朝徐亦航头上砸来。 徐亦航并未出手,只低头吃他的小菜,那堂众却是被击飞了数步远,砸翻了身后的桌凳,周忠擎着拳头比量道:“滚!” 这十余堂众见状均退缩不前,都是江湖人,高手低手还是看得出来的,周忠这一拳已非他们可以应付。 这边的动静可谓不小,已是引起那江堂主二人的注意。 江堂主顿觉脸面无光,径直奔了过来,强压怒气开口道:“不知两位名讳,今日江某有贵客到此,二位若是不给脸面,就休怪江某了!” “这位爷可真是不要脸皮的很,你坏人生意、扰我清净,早就不要了你通宝钱庄的脸面,却来怪旁人!”徐亦航回道。 “好!既然二位敬酒不吃,便尝尝本堂主的铁拳!”这江堂主年约四十五六岁,单名一个寿字,是这阆中城通宝钱庄杀字堂分堂堂主,平日里仗着钱庄势力趾高气昂惯了,此时在总堂主封胥眼前被人下了面子,岂会善罢甘休? “江寿,到此为止,方才这位兄弟说的没错,倘若我们自个儿都不要了钱庄的脸面,旁人又怎会给?走,换家酒楼,本堂主请弟兄们消消火气。”说话的是那位三十来岁的紫衣男子,这人便是通宝钱庄西南分号、与徐衍山齐名的杀字堂堂主封胥!长的是相貌堂堂,颇具书生气质。 封胥起身便往门外走,走到门口,似是想起一事,回头向徐亦航朗声道:“敢问兄台名讳?今日我杀堂江堂主坠了脸面,待明日好登门讨要!” 周忠闻言答道:“在下周忠,明日来此找我便可!” “金斧周忠?呵,在下问的是你对面那位。”封胥早已分出了主次。 “在下徐亦航。掌柜的,在下点的菜可该上了?” 封胥扫了徐亦航一眼,径自走了,江寿等人急忙跟了过去,临出门又回头说道:“齐律严禁江湖人于城中私斗,待明日一早,二位可莫要躲在城中当缩头乌龟!” 西南风云 一百三十三 杀堂封胥 第二日一大早,徐亦航与周忠走在阆中城青石铺就的大街上,这清晨的雾气闻起来是格外的沁人心脾,沿路的商贩看着他二人窃窃私语,不是因为认出了金斧周忠,而是从这阵仗看来,这二人必死无疑。 被杀堂堂主江寿与数十堂众裹挟,杀堂众人又尽皆腰别刀剑、神情阴狠,明显是这二位得罪了江寿这个阆中城的地头蛇。 “徐兄弟,你我找寻数月,终于寻到了这行踪不定的封胥,只是他会轻易开口?”周忠低声问道。 “周兄多虑了,甭想太多,他说与不说,我也得寻他一问。”徐亦航倒是心境平和、看得透彻。 阆中城西门外不过两里处,路边一小块开阔地,两帮人分列两旁,一侧是以封胥、江寿为首的数十杀堂人马,另一侧是徐亦航、周忠二人。 “昨日走的匆忙,在下通宝钱庄杀堂堂主封胥。”封胥倒是客气,向徐亦航二人拱手道。 “封堂主客气,今日怎么个斗法?还请划下道来。”周忠回道。 一旁的徐亦航披着那破斗篷正看着闻讯赶来的围观百姓,没答话。 封胥见状也不恼,说道:“我杀堂不以多欺少,江堂主做为事主,自然要亲自下场一斗,而他又是我的属下,他折了脸面,便是打了我的脸,在下自当为他出这个头。” “好,封堂主快人快语!刀剑无眼、生死难料,各凭本事!”周忠豪迈地回道,当真有了些江湖侠客的味道。 “这数月来,川北各地盛传‘金斧周忠’之名,今日本堂主就掂掂这金斧的分量!”江寿说罢便跃入场中,一双铁拳碰的是锵锵作响。没错,铁拳,这江寿的兵器便是一副镶满了铁片和尖刺的皮手套。 “嘿嘿,只怕你那双拳不保!”周忠阴笑着提斧走了过去。 二人更不废话,直接交上了手,这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周忠的鱼尾钺舞得是密不透风、虎虎生威,招招取人要害,十余招后,江寿竟仍未近了周忠的身,却反被周忠的长斧逼得险象环生,几次差点被一斧子砍死,江寿此刻已是冷汗直冒,刚才又以铁拳硬接了周忠一斧,方知两人实力差距。 “此人数月前突然冒出,略有侠名,本以为是哪个旮旯里蹦出来的野路子,没想到却是高手!”江寿强忍着双手指骨断裂之痛,已有退缩之意。 虽说周忠这一年来心性变了不少,不再作恶,但骨子里的坏水可是一点也没见少,他见江寿站在那愣神,抓着机会便又是一斧,这一斧的角度极为刁钻,竟是朝着江寿左肩腋下去的。 江寿见铮亮的斧刃砍来,下意识用双手去接,可能是这人以往接刀接剑接习惯了,众人只听得一声惨叫,只见江寿的小半截身子飞在半空,竟被周忠一斧斩断铁掌,顺势将人砍成了两半。 江寿的武功排在风云榜山字上等,而周忠曾力战风石堡刘氏三雄不落下风,这最低也是地字下等,虽然不能以此论定江寿必死无疑,但江寿轻敌却是吃了大亏。 杀字堂堂众见状惊恐万分,俱往封胥身后靠拢,这些人虽然做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但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死法,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江堂主竟然就这么死了。 “呵,没想到啊,没想到金斧周忠竟是地字榜的高手,在下失算了。”封胥仍是客气的很,并未因江寿的死而恼怒。 周忠讥讽道:“封堂主这涵养着实让人佩服,属下死了,竟还心平气和、谈笑如常。” 方才封胥是可以救下江寿的,但是他没出手。 封胥回道:“哦?那在下该如何?死都死了,怒又有何用?只能怪江寿技不如人而已。” 封胥侧头瞥了眼身后的堂众,继续说道:“江寿本是讨字堂分堂堂主,身为堂主却到处惹是生非,对其堂中的弟兄竟也分个三六九等,为人又极为势利,搞的弟兄们怨声载道,因此被徐彪子嫌弃,趁我外出弄到我手底下来了。可惜啊,来到我这,他却是依旧不改那些习气,纵是在下这等包容大度的人都有些看不上他,一直想找个借口撵他去别处,今日周大侠倒是彻底了了我的这个心愿。” “封堂主这话要是被江堂主听去,岂不死不瞑目?”周忠打趣道。 “徐彪子?莫非是徐衍山?”徐亦航暗自寻思。 “本堂主实话实说罢了,不过话虽如此说,但江堂主好歹也是钱庄的人,就这么被你杀了,在下若不为他报仇,弟兄们以后谁还愿意为钱庄卖命?!”封胥说罢便从腰间抽出兵器,一柄极不起眼的软剑。 “软剑?”徐亦航突然想起了那个北周镇武司的行武使钟贺,使的也是一柄软剑。 这空周忠就要上前过招。 “周兄,封堂主的对手是我。”徐亦航拔出长剑便走了过去。 “好,那老周我便歇会。” 封胥,风云榜地字中等的高手,而徐亦航一年前以亦天航之名行走江湖时,不过排在山字上等。 “封堂主,今日本为私怨,不想周忠失手杀了江堂主,虽说这场争斗本就是生死无论,但在下还是略感歉意,只希望此事莫要牵扯上钱庄,我二人可不是钱庄的对手。”徐亦航可不想被钱庄追杀。 “阁下还请放心,钱庄虽然势大,但从不坏江湖规矩。” “好!封堂主接招!” 徐亦航言毕率先出手,以练至大成的洗尘诀全力催运六合剑法,一剑荡出便直指封胥心口,剑身充斥着真气嗡嗡作响。 徐亦航这一年来潜心修炼洗尘诀,得益于大起大落的心境变化,竟是将洗尘诀练到了大成,一身功力已比肩地字榜高手,如今即使不靠天势四象剑的运气法门,也可凭深厚内力渡气于剑,只不过相比起来要多耗费些真气。 封胥并未挥剑格挡,而是以退为进,侧身闪过徐亦航的长剑,手中软剑便往徐亦航咽喉刺去。 徐亦航仰身急闪,二人错身而过时,左手挽了个剑花,反手握持往身后便刺,直刺封胥肋下。 封胥转身一剑挡开,二人均将内力灌输到兵刃之上,两剑交锋时却是被各自内力震开,并未剑刃相碰。 “左手剑?”封胥问道。 “北苍派?”徐亦航问道。 二人同时发问却又都未答话,封胥大步上前,一抖长剑,那软剑如长蛇吐信般向徐亦航后腰刺去,徐亦航竟不躲闪,左手反持长剑一剑横在后腰处,正巧挡下这致命一击,又疾退一步以后背猛/撞封胥,将封胥撞了个趔趄。 徐亦航趁势转身,借势又是反手一剑横斩封胥咽喉,封胥不及收剑格挡,竟是后脚大退一步,一个劈叉躲过,手中软剑趁机刺向徐亦航腋下。 “铮”的一声,却见徐亦航横斩的那剑及时变招,自上而下击中软剑剑身,那软剑受力上下摆动,抖动的剑刃险些割到徐亦航左臂,两人收招各退一步,仗剑而立。 “封某见阁下使剑,想起一人。”封胥说道。 “封堂主的故人?”徐亦航见封胥并无继续动手的意思,便也停了手。 “非也,确切地说,我二人并未谋面,那人算是一后辈,也是左手使剑,不过他又使刀,可谓是刀剑双绝,以致世人都忽略了他只用左手使剑。可惜天妒英才,竟然死了。”封胥竟有些惋惜的意思。 “呵呵,封堂主说的莫非是亦天航?既然此人与封堂主从未谋面,封堂主又何故痛惜。”徐亦航一听便知封胥说的是他。 “不错,确是他,武林年轻一代的翘楚、护蜀军数一数二的勇将!如此英杰,却早早殒命,谁人不惜?谁人不痛?在下是极为惜才的。”封胥回道。 徐亦航闻言沉默不语。 封胥又说道:“得了,两位走吧,再斗下去也难分个胜负,本堂主可没信心打赢两个地字榜的高手。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江寿的死我自会处理,钱庄和杀堂不会找你们麻烦的,奉劝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动不动就下死手。” 封胥吩咐堂众收殓了江寿尸身,便要返回城中,却听身后徐亦航问道:“一年前南齐与蛮族开战,为蛮军做内应的,可是封堂主你?” 封胥闻言并未转身,语气却是与之前大不相同,透着寒意:“在下再奉劝一句,少管闲事,有些事不是你二人能插手的!” “绝刀门冉门主是否也参与了?”徐亦航继续问道。 “阁下莫要自己找死!”封胥杀意尽显。 “封堂主是为北周做事?”徐亦航仿佛并未听到封胥的提醒。 “你再问下去,在场之人都得死。”封胥突然收了那无尽的杀意,又平和地说道。 以封胥的身份地位,被人找上门来质问,心中早已跟明镜似的,必是这二人掌握了蛛丝马迹,所以不否认也不承认。 “在下问完了,已是猜到答案了。”徐亦航故意激怒封胥。 “你到底是何人?!”封胥转身质问道。 此时的封胥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盯着徐亦航,已不是刚才那般儒雅书生模样。 “闲人。”徐亦航半晌蹦出了俩字。 “找死!”封胥拔剑便攻了过来。 周忠急忙挥斧迎上,二人激斗十余招,周忠竟隐约不敌,难道方才这封胥留手了?徐亦航急上前帮手。 “本堂主再问一次,你二人到底是何人?打探此事到底为何?”封胥说道。 “不为何,南齐北周如何争斗与我毫无关系,只是一友人之子多年前被人残害,至今未寻到凶手。”徐亦航答道。 “江湖仇杀跟你所问之事又有何关联?休要糊弄在下!” “绝刀门!”徐亦航荡开那软剑,缓了口气回道。 “冉行舟与我素不相识,并无交际。”封胥手中软剑攻势不停,那激荡的剑刃着实让人防不胜防,徐亦航与周忠二人合力,方才稳住局势。 “你二人若是就此打住,不再追查,在下就当什么都未发生过。”封胥见拿不下他二人,索性退了一步,这二人武功不弱又来历不明,须上禀总管事再行决断。 “友人之子惨死,冉行舟脱不开嫌疑,若是封堂主与其毫无瓜葛,倒是在下冒昧了。”徐亦航此刻也担心得罪封胥背后势力,顺势说道。 封胥闻言一剑击开周忠的长斧,后退了两步,持剑说道:“阁下只为此事?” “不错。”徐亦航拦下周忠,回道。 “好,既然如此,那今日你我之间便是误会,在下再奉劝一句,不要管闲事,只查你们要查的便好!”封胥收剑。 “多谢封堂主好意提点。”徐亦航回道。 徐亦航此时有些后怕,方才确实过于莽撞了,不管封胥背后是通宝钱庄还是北周镇武司,都不是他现在能惹得起的。 西南风云 一百三十四 追查旧事 十日后,川北广元郡城,通宝钱庄分号密室。 这密室虽说空间不大,但可谓是五脏俱全,桌椅床榻齐备,布局讲究,收拾的也极为干净,一看便知这房间主人非寻常人。 “总管事,这徐亦航、周忠二人来历不明,所查之事虽与我钱庄无甚干系,但事涉冉行舟,会不会节外生枝?”说话之人正是阆中城外与徐亦航交手的封胥。 “嗯,老夫正在想这徐亦航口中的友人之子到底是谁,自冉行舟被主人拉拢后,这几年来并未指派他去取谁的性命,而且这冉行舟对钱庄之令也不尽听。”一锦衣老者背对着封胥,若有所思地说道。 “难道是冉行舟臣服于主人之前所为?”封胥猜测道。 “极有可能,只是不知这徐亦航有没有说实话,按照惯例,这两人问了不该问的,早就该死了。唉,两个地字下等的高手,又来历不明,此事便交于你了,派人密切监视他二人的动向,若追查人命是假,暗地里却调查钱庄,那只能老夫亲自出马取他二人性命了。” “以属下之见,应是无事,这徐亦航不似说谎,他找上属下也是误以为属下与冉行舟相识,同为北周卖命。”封胥回道。 “无事最好,为北周卖命?呵,他还真是小看我钱庄了。”锦衣老者转过身来,轻捋短须,眼中精光一闪。 “因他误以为属下为北周做事,所以属下并未与他二人彻底翻脸。” “接应蛮族一事,知者极少,随你一同行事的弟兄也是老夫亲自选的,到底是如何走漏了消息?”锦衣老者似是自言自语,又接着说道:“如今事过一年,又无实据,就算他二人是南齐御监司的人,也不打紧,你只需好生盯着便可。老夫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属下已初步查清,当年北周镇武司在蜀地所寻之人名唤文敬儒,明面上镇武司是受北周平乐郡主所托,刺探军情的同时顺手抓捕此人,实际是这人身上有一极贵重的物件,涉及前朝。”封胥郑重地禀报道。 “涉及前朝的物件?镇武司怕也不清楚到底是何物,不然怎会派那些江湖恶人、下三滥的玩意前来,行些荒唐事,搞的蜀地大小官员人心惶惶。”锦衣老者略有不屑。 “这文敬儒颇有才学,几年前隐姓埋名在治政司为一书吏,事发后便不知所踪了,不过属下已是寻得些蛛丝马迹,此人尚在蜀地。” “好,你继续追查,切不可被镇武司的人察觉。” “总管事放心。” “徐衍山若是有你一半的能力,老夫也能松心不少,可惜啊,他却只知玩乐,满脑子都是吃喝!好了,你退下吧,老夫略有些乏了。”锦衣老者竟自顾自地卧上罗汉床,闭目休息去了。 汉平郡城西数里官道,徐亦航、周忠策马慢行。 “徐兄弟,老周我一直不解,半年前你便有意离开蜀地去往中原,为何又查起了刘卿元儿子的事。”周忠将长斧横在肩上,双手搭在斧柄上,一副春风得意、逍遥自在的模样。 “嗯,本来闭关苦修之后的确想去中原一闯,会会各路豪杰,但绝刀门隐藏的秘密太多,事关蜀地武林安稳,在下自要查明白了才能放心离开。”徐亦航敷衍道,绝刀九式外传一事还不能和周忠提。 “得了吧,别以为老周我粗人一个,就猜不出来,你是怕刘卿元再起事端,唐门、绝刀门起了冲突牵扯到唐姑娘。”周忠大明白一个。 “咳,周兄言之凿凿,在下竟是无可辩驳。”徐亦航被人点破这点小心思,略有些脸红。 “封胥处毫无进展,徐兄弟你下步欲待如何?”周忠问道。 “在下也是没有头绪,本以为封胥、冉行舟都与南蛮有瓜葛,他们之间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从封胥下手会容易些,没想到这二人素不相识。” “封胥所言未必是真。”周忠提醒道。 “若封胥与冉行舟有旧,他便不会轻易放我二人走,虽然以他一人之力留不住你我,但别忘了还有数十杀堂堂众,所以他应该没说假话。”徐亦航早将此事琢磨明白了。 “真假无所谓了,问题是你我在这蜀地乱晃也不是个事啊?你是个‘死人’,我是个要犯,早晚会被人认出,到时御监司那些人察觉,你我想走都走不了。”周忠抱怨道。 “一年前你随我进出军营时,也没见你这般怂包。”徐亦航回怼道。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周某被齐老威吓,心不甘情不愿的做了你的跟班,整天黑布蒙面,死的心都有,还怕什么御监司。” “你是因为有我这个校尉给你顶着,又有齐老在,你有恃无恐吧?”徐亦航直接一语拆穿。 周忠却跟没听到似的,说道:“言归正传,如何查刘卿元儿子的事?” “既然已无捷径可走,便只能从头查起,当年刘起峰走马帮,便是在这汉平城外遇的害,你我便从此地查起!”徐亦航信心十足地说道。 十余日后,汉平城东十数里外的山路。 这汉平城地处崇山峻岭之间,城外草木茂盛、树木林立,参天大树遮云蔽日,又有河流自西向东汇入荆楚,确是飞禽走兽繁衍生息的乐园,也是杀人越货、害人性命的佳地。 这十几日来,徐亦航、周忠查遍了城中客栈、酒楼,打探当年刘卿元之子刘起峰一行人的详情,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城东寻着刘起峰当年下榻的客栈,据客栈掌柜的回忆,当年刘起峰一行二十四人,因客房不够,还有人睡在大堂里,但这帮人傍晚入住,半夜便出了事。 据掌柜的说,那夜后院的驮马突然嘶鸣,店内伙计起身查看,竟是有贼人在偷马帮的货物,便急忙招呼刘起峰等人捉贼,可那贼子着实厉害,马帮七八个汉子竟然都近不了身,还被伤了好几人。 贼人见事情败露,也不纠缠,翻墙跑了,刘起峰不顾众人劝阻,追了出去,几个马帮汉子不放心也跟了去,可是直到第二日天亮,这几人都未回来,再后来便是城东林中的惨状了,刘起峰被人残杀,几个跟过去的汉子全部中毒而亡,也正是因为这毒,才怀疑到唐门头上。 徐亦航看着眼前这一望无垠、茂密的森林说道:“那夜的贼人便是此事关键,你我到此查探,却是白费功夫。” 时隔数年,这荒郊野外的哪还会留下什么踪迹可循,还是得去寻找当年的那些马帮汉子。 “前来一探、看个仔细也好,万一真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呢?”周忠安慰道。 “走,去德阳,去寻当年那些人!” 又十余日后,德阳一不起眼的客栈。 “此事的幕后黑手可真够狠的,当年跟随刘起峰的马帮汉子近二十人,竟然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陆续暴病而亡,必是那贼人怕被认出身份杀人灭口。”徐亦航自斟了一杯清酒,一饮而下。 “这么说来,凶手八成是他们的熟人了,也只有熟人才会担心被人认出。”周忠也是一点就透。 “马帮的人虽然不是绝刀门弟子,但常年为绝刀门做事,这些人都认识又都能够接触到的人,范围可是小了不少。”徐亦航继续说道。 “如此说来,这值得怀疑的人确实没几个了。” “没错,如果将范围仅限定在绝刀门,确实没几人,刘起峰的武功当年与廖玉衡相当,纵观整个绝刀门武功在其之上的唯有几个上代弟子和冉行舟、刘卿元,但除了冉行舟和刘卿元,其他人不可能在二十多人的围攻下轻易从刘起峰手里逃脱,刘卿元绝不可能残害自己的儿子,那就只剩下冉行舟了,只要查探清楚刘起峰遇害时,冉行舟身在何处便可。”徐亦航一步一步的分析道。 “可是冉行舟为何要害刘起峰?又为何要嫁祸唐门?自毁栋梁、引发两派冲突,这对绝刀门没有一点好处啊?”周忠不解,连续问道。 “唉,其中缘由着实让人不解,难道凶手另有其人?但若是外人下的手,又为何要将马帮那二十条汉子杀人灭口?”徐亦航也对之前的推测不敢确信了。 “若是凶手故意为之呢?”周忠有一搭无一搭的回着。 “三年前,我与刘卿元一同对抗唐门,我等在德阳城外被唐瑛、唐琼率众截杀,冉行舟就在城内却未出手相助,若不是冉云瀚私自调动绝刀轻骑,杀了唐瑛、唐琼一个措手不及,可能在下早已奔赴黄泉了。”徐亦航此刻想起当时情景,竟有些心有余悸了。 二人谈话间,却听得大堂内有食客大声议论。 “听说过几日便是冉门主六十大寿,这西川地界、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贺寿。” “可不是吗,五日后便是寿宴,据说绝刀门的客房已经住满了,不少江湖侠客被安排在城内的各处客栈,也就王掌柜的这等小店人家看不上,要不也能小挣一笔。” 徐亦航闻言看向周忠,说道:“周兄身上可还有银两?” “咋了?你把老周的财富都送了人了,还想问老周讨要银两?”周忠听后一脸鄙夷。 “我记得给你留了几张银票的。” “你要银两作甚?” “有必要去绝刀门走一趟了,自然要备份薄礼。”徐亦航回道。 西南风云 一百三十五 拜寿 五日后,这德阳城大街小巷是极为热闹,冉行舟六十大寿,不止在门中举办寿宴,还于城中各处布粥施米救济穷苦百姓,俨然一副名门正派心怀苍生的姿态。 绝刀门。 绝刀门那宽阔的大院中央立着一把巨大的直刀石雕,刀身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似是默默诉说着当年绝刀门无尽的风光,这院落中前前后后已是摆下了几十张大桌,后厨已是忙的热火朝天。 冉云瀚站在大门外堆着笑脸迎接宾客,刘卿元居内负责给来客安排座次,虽说来者不拒,但还是要区别身份轻重的。 邢宗良也从资中赶了回来帮忙,毕竟是他的师门,余巳仁也来了。 上官律携廖玉衡等青城弟子更是在数日前便到了。 徐亦航与周忠混在贺寿的人群里,手提贺礼跟在众人身后,遥见门口的冉云瀚,感触良多却又不好上前相认。 前来贺寿的除了江湖人物,便是德阳本地富绅和官员,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绝刀门的大门口是熙熙攘攘,冉云瀚忙得不可开交,邢宗良也来到了大门处迎接宾客。 “二位贵客是?”邢宗良看着近前的这俩人问道。 “在下金斧周忠,恰巧路过贵宝地,得闻冉门主大寿,特略备薄礼,前来一睹冉门主雄风!”周忠与邢宗良是认识的,两年前在汤廷山大营,这二人因徐亦航的关系有过接触,即使当初周忠黑布蒙面,但那镶金鱼尾钺可是世间少有。 “川北周大侠?失敬,快往里请。”邢宗良接过周忠手里的礼盒,便将人往院里引。 阆中城外与封胥、江寿一战早已传遍蜀地,邢宗良自是知道这周忠非一般人。 “邢校尉可还识得这兵器?”周忠并未急着走,而是一把扯掉了包裹鱼尾钺的锦缎。 “嗯?”一旁的冉云瀚见有人亮兵器,还以为是来找茬的,便走上前来,却听邢宗良与那戴面具的汉子说道:“鱼尾钺?你是亦?” “不错,在下正是邢校尉心中猜想的那人。”周忠回道。 “那这位是?”邢宗良看向周忠身后的徐亦航问道。 此时的徐亦航满脸胡渣,一身旧布衣披着个烂斗篷,似是个跟班,不细看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俊杰。 “在下徐亦航,邢兄,好久不见。”徐亦航抬头看向邢宗良。 邢宗良闻言错愕,瞬间便是一脸惊喜,待要上前来个拥抱,却见徐亦航直使眼色,心下便明白这一年未见的兄弟不想惹人注意,便强按心中喜悦,吩咐身后弟子引二人进院。 冉云瀚目视徐亦航、周忠二人入内,便向邢宗良问道:“邢大哥,这两位是谁?是您的旧识?” “哈哈,何止是我的旧识,一年了,终于露面了。云瀚,还不赶快去迎接贵客,莫要慢待了其他客人。”邢宗良却是没跟冉云瀚明说。 徐亦航与周忠挑了张角落里的座位坐下了,周围尽是蜀地江湖上的泛泛之辈,混在其中倒也不显眼。 将近午时,这宾客来的也差不多了,桌面上已满是佳肴,众人各自斟满酒,却是未动筷,毕竟这主人家还未开口致辞,总得注意礼节。 “诸位,今日是鄙派掌门冉行舟六十诞辰,还请各位安静片刻,请门主少言几句。”刘卿元此刻站在堂屋外面那石阶上,大声说道。 话音一落,院中便安静了许多,只见冉行舟大步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向众人一拱手,中气十足地说道:“多谢各位百忙中莅临鄙派为老夫贺寿,老夫深感荣幸,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各位海涵。。。” 冉行舟说了不少,无非是些客套话,不过话刚说完正待开席,院外却有人高声说道:“冉门主六十大寿可喜可贺,唐门唐冠杰、唐三意携门中弟子前来拜寿!” 院内众人闻言大惊,这世人皆知唐门与绝刀门交恶十数年,更是于三年前爆发过冲突,致使唐门弟子死伤近百人,唐瑛断手、唐琼重伤,可谓是不解之仇,虽然不知唐门当年为何忍气吞声,但今日唐门登门绝不是来示好的。 唐冠杰已是进了大院,身后跟着久未露面的唐三意及十数唐门弟子。 冉行舟不愧是老江湖,略一愣,便笑着说道:“世侄远道而来,老夫甚是高兴,卿元,赶快安排,请唐少门主上座。” 唐冠杰轻哼了一声,回道:“不劳伯父,小侄今日奉家父之命前来,一是拜寿,二是借这大好的日子转达家父的意思。” 冉行舟仍是一脸笑意,问道:“哦?不知唐门主意下如何,贤侄可尽管说来。” 唐冠杰扫了眼院中江湖群雄,朗声说道:“当年刘起峰之死另有蹊跷,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我唐门,意欲引起两派相斗、坐收渔利,若是伯父愿意,我唐门愿就此与绝刀门摒弃过往种种恩怨,重归于好。”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愕然,刘起峰那事都过去这些年了,当年事发之时,江湖上尽皆怀疑是唐门所为,唐万雄都未发声辩解,怎么又在今日重提此事。 刘卿元脸色已极为难看,在冉行舟寿宴之上被人提及爱子之死,这为人父者怎会心绪如常、不起波澜! 只听一声暴喝:“唐冠杰!今日乃是我绝刀门掌门大寿之日,你提及吾儿之事到底为何?!” 这一声喝吓得唐冠杰一哆嗦,就连院中宾客都被惊了一跳,多有惊落手中酒杯者。 唐冠杰身后的唐三意走上前,极为平静地说道:“刘副门主息怒,今日提及此事便是要江湖众人知晓,我唐门并不是杀人凶手,至于信与不信全在各位。当年我大哥之所以默不作声、不做辩解,便是不想中了人家的计,可是没想到我等的隐忍却换来了古墓里的屠杀,在下都差点丧命。” 这唐三意卧床一年多,脾气倒是温和了不少,各位江湖豪杰暗自寻思,唐门真是惊喜不断,主动示好求和不说,恶名在外的唐胖子竟也转了性了。 刘卿元强忍怒气说道:“既然今日提及此事,那老夫倒要听听,是谁杀了我的儿子!” “谁能获益自然谁的嫌疑最大,绝刀门与唐门两派相斗,蜀地江湖便会乱成一锅粥,对于江湖同道来说,无益,但是对于北边那位,却是极大的好事!而杀了刘少侠对我唐门毫无益处!”唐三意回道。 “当年起峰与马帮的五个汉子都身中剧毒,你作何解释?!”刘卿元继续问道。 “刘副门主此言是否欠考虑了些?天下使毒的又非我唐门一家,不然六年前也不会仅是怀疑而已。”唐三意不慌不忙地说道。 冉行舟见刘卿元有暴走的迹象,冉云瀚双目圆睁、也有动手的意向,急忙打岔说道:“卿元,今日来者是客,既然唐门主有意与我派和好,你我岂能辜负了这等好意?过后再将起峰一事查明便可。” 刘卿元扭头看了看冉行舟,却是不再说话。 “今日在下陪小侄前来,确无寻衅滋事的意思,只想在武林同道面前表明我大哥的态度,你我两派明争暗斗也有十数年了,该停歇了。”唐三意毫无当年盛气凌人的样子,诚恳地说道。 冉行舟回道:“唐门主厚意,老夫心领了,只是就算事实如你所说,起峰并非你唐门所害,但卿元杀你门人数十,又斩了唐瑛一只手,唐门主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冉行舟见事已至此,索性将话挑明了。 唐三意说道:“冉门主怕是忘了,我二哥断手已经三年多了,若我唐门想要报复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听了好一阵子的上官律从冉行舟身后走了出来,一拱手说道:“在下本不该插手此事,但两派事关西南武林安稳,在下便不得不言语几句,绝刀门与唐门若是能和睦相处,便是天大的好事,也是今日寿辰最为贵重的贺礼。只是两派之间仇怨甚多,若真是被他人挑拨才造成今日之局面,倒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一同找出幕后黑手。” 冉行舟见上官律有意圆场,便顺着说道:“好,老夫今日便承了唐门主的这份厚礼,待日后必会登门拜访。” “那在下与小侄便不打扰了。”唐三意说罢一抱拳,拉起唐冠杰便走,这一行人还未走出门去,却又听到一声惨叫:“啊!不好,这菜里有毒!”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极为痛苦的站起身来,口吐白沫又一头栽到地上,竟是绝刀门马帮的张锅头。 张锅头恰才先动了筷吃了几口菜,却不想中了毒,其余宾客惊恐间又庆幸万分,暗忖今日寿宴怕是要生事端。 “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唐门人等休走!”一粗犷的马帮汉子起身大喝道。 唐冠杰方才一直未说话,他本就对唐万雄此次的决策略有不满,这会儿又听到有人往唐门身上泼脏水,止步转身大声说道:“哪个混账又栽赃我唐门?!” “还用栽赃?你唐门一到此地,张锅头便中了毒,整个蜀地只有你唐门擅使这下三滥的路子!”马帮的另一个汉子起身说道。 在座的宾客本就对唐门有些猜疑忌惮,这一有人出头,其余人也是议论纷纷,已是有不少人起身声讨,在屋内就坐的德阳一众官员见状不妙,竟各自起身告辞从侧门走了,冉行舟的寿宴是彻底被搅了。 西南风云 一百三十六 寿宴风波1 好好一个寿宴,竟然有人中毒,邢宗良、余巳仁见状迅速率兵将大门封了。邢宗良从军营归来,带了十余亲兵,却不想用到此处。 上官律见局面开始混乱,急出言安抚:“诸位!诸位稍安勿躁。” 上官律不愧是江湖名宿,一言既出,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唐门人等被江湖众人言语声讨,并未回话反驳,立在这大院里却是底气十足、毫不胆怯。 上官律大声说道:“此事太过巧合,老夫认为不可轻易论定便是唐门所为。” 冉行舟、刘卿元已是奔过去查看张锅头的伤势,几个马帮锅头已围在了那,两人上前,只见张锅头仰面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两眼翻白、浑身抽搐。 刘卿元上前俯身一手搭在张锅头的手腕处,不多时开口道:“脉象紊乱,毒已攻心,难救!” “今日之事唐门难逃干系,我等为绝刀门做事多年,冉门主定要为张锅头讨个说法!”马帮今日来了不少人,几个锅头你一言我一语,认定了是唐门下毒,十几个马帮汉子将唐门一行人围了起来,这空当,那张锅头已是断了气。 好好的寿宴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冉行舟纵是胸中憋闷,但也只能强装镇定,维持大局。 冉行舟面色严肃,大声说道:“诸位,不想老夫这寿宴竟出了这等事,先给诸位赔不是了,但是还请诸位稍安,老夫今日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大家一个交待。” “门主,在下有话要说。”一江湖短打打扮的汉子起身说道。 众人一看,竟是马帮头领孔柏,今日自家弟兄中毒身死,他又岂能作壁上观? “孔头领有话请讲。”冉行舟见是合作了十数年的故交,语气稍有缓和地说道。 “今日张锅头惨死,这死状不知大家是否还有印象,当年跟随刘少侠走马帮,一同遇害的五位马帮弟兄便是这般模样的死法!”这孔柏今年刚过五十,身形健壮、孔武有力,武功虽然只排在风云榜山字中等,但在江湖上也略有些名望。 刘卿元说道:“不错,方才我已仔细查验过,张锅头的死状确与六年前那几位马帮弟兄一样。” “唐门既然特意登门澄清当年之事,那可否让我等搜身一验。”孔柏看向唐冠杰等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唐冠杰暴怒:“你说查便查?把我唐门当成什么了?!” 唐三意欲言又止,只轻咳了两声。 “四叔,这些人欺人太甚!若说有嫌疑,在场之人均有嫌疑!为何只针对我等?!”唐冠杰转头对唐三意说道。 唐三意清了清嗓,上前一步说道:“看来武林同道对我唐门依旧是颇有成见,也罢,今日若是不遂了诸位的愿,只怕我等这十几人是出不了这大院了。” “还请唐四爷见谅!”孔柏这话虽然客气,但嘴上可是一点客气的意思也没有。 “无妨。”唐三意拉住唐冠杰,继续说道:“唐门弟子听令,将随身携带的物件拿出来,让各位武林同道过过眼!” “唐四爷,还是由我等搜一下吧,谁知你门下弟子会不会暗自藏起什么东西来。”孔柏不屑地说道。 唐冠杰闻言便要上前争执,却被冉行舟抢先说道:“承蒙唐少门主、唐四爷通情达理,那老夫就冒昧得罪了,不过为稳妥起见,老夫认为搜身一事由青城派代劳为好,各位以为如何?” 冉行舟为避免再起事端便推举上官律在中间调合,这事做的还算是周全,但在场众人早已认定是唐门下毒,唐三意委曲求全的姿态不过是欲擒故纵、掩人耳目拖延时间罢了。 上官律素有青松君子的美名,此时倒也当仁不让,担起了这搜查唐门人等的重任。 廖玉衡等青城弟子上前,便要对唐门这一行人搜身,唐冠杰却是一脸桀骜,极为不服,唐三意见状主动上前伸平双臂任凭搜查,其余的唐门弟子犹豫了片刻,也抬起双臂配合,不一会便搜出了不少瓶瓶罐罐,但经过上官律仔细查验均是唐门最普通的毒药,毒性并不致死。 唐冠杰轻哼一声,正待开口讥讽,却见廖玉衡脸色大变。 廖玉衡一把将一唐门弟子制住,将一极为小巧的黑色瓷瓶扔给了上官律,说道:“此人方才趁我等不备,竟将这药瓶含在口中。” 那唐门弟子奋力挣扎,却被廖玉衡擒得死死的。 唐三意脸上惊慌神色一闪,唐冠杰急步上前便要拿过那黑瓷瓶瞧个仔细,却被上官律轻轻一挥手挡了开去。 上官律将那黑色药瓶示与众人看,说道:“诸位方才都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这黑瓷瓶便是从这位唐门弟子身上搜出,张锅头是不是因此而死,一试便知。” “师叔,小子这便寻条野狗来试药。”冉云瀚自方才便一直忍着,如今证据确凿,自是自告奋勇。 “好,有劳世侄了。”上官律、冉云瀚说话这空,已有绝刀门弟子与不少江湖人士上前,与马帮的汉子一同将唐门围了起来。 唐冠杰此时已无方才傲气,低声与唐三意说道:“四叔,这可如何是好?庚德身上怎会有这来历不明的玩意?” “莫急,唐庚德入我唐门十数年,向来忠心,而且那黑瓶里的东西未必是毒药。”唐三意口中虽是这般说,但心中也是没底。 不多时,冉云瀚便牵了只黄狗来,看那模样,应是从哪户人家买来的。 上官律等人正要用这无辜的黄狗试药,却听到角落里一人说道:“各位何必着急,怎就如此笃定这瓶中物是毒药?何不先问明白了这瓶中到底是何物,给人一个解释的机会。”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披着破旧斗篷戴着兜帽满脸胡茬的落魄汉子。 “你是何人?此处可有你说话的份?!”孔柏见徐亦航衣着破旧,料是无名小卒,都没多瞅一眼,轻蔑地问道。 “在下徐亦航,至于有没有说话的资格,还轮不到孔头领在这指指点点。”徐亦航怎会惯他人毛病,直接怼了回去。 “你?!”孔柏闻言微怒,转身指着徐亦航便要动怒。 “也好,的确该先问问。”上官律及时发话,孔柏只得暂且作罢。 上官律看了看徐亦航,似是认了出来又好似没认出。 “唐三意,你唐门的弟子,便由你来问吧。”上官律说道。 “多谢上官兄。”唐三意竟是抱拳行了个礼,客气地说道。 “庚德!关于这黑瓷瓶,你可有话要说?”唐三意向那弟子问道。 “四、四爷,弟子不知啊。”这名为唐庚德的弟子一脸恐慌地说道。 “不知?那此物为何在你身上?你又为何要吞入口中?!”唐三意心想坏了,八成又被人栽赃了。 “弟子的确不知此物为何会在我身上,更不知这瓶中到底是何物,方才廖师兄搜查时,弟子才突然发现怀中多了这物件,担心这来历不明的玩意会为我唐门引祸,才藏入口中。”唐庚德言真意切,却是不似有假。 “这般问法怎能问出个所以然来,谁会承认这杀人毒药是自己的,以在下之见,直接试药吧!若这瓶中之物并非毒杀张锅头的毒药,我等便向你唐门赔罪,倘若是的话,就休怪在场众豪杰为武林除害了!”孔柏义正辞严地说道,在座江湖众人闻言纷纷附和。 “孔头领言之有理,上官贤弟,试药吧。”冉行舟见群情激愤,急忙出言安抚。 “慢着。”徐亦航又打岔道。 “阁下到底意欲何为?!三番两次出言阻止!”孔柏大怒,提声喝道。 “在下只是见不得无辜生灵替人受罪,疼惜这家犬的性命而已。”徐亦航悠悠地回道。 “哼!那这瓶中之物由谁来试?!莫非阁下愿意以身试药?”孔柏质问道。 “在下倒是不敢试这来历不明的玩意,不过在下有个提议,既然这张锅头是吃菜中的毒,何不让这家犬先试菜?”徐亦航依旧不恼,慢慢说道。 徐亦航确信这菜中无毒,从他进了这大院开始,便仔细打量了这院中的宾客,那张锅头自打进院起便神色不安,与旁人交谈时也是心神不宁,方才更是佯装吃菜,只动了一次筷子吃了一口而已,怎会如此巧合便中了毒,张锅头中毒必是有人算计好了的,目的吗,自是阻止绝刀门、唐门重归于好。 “这?”孔柏闻言一愣,他没想到这落魄汉子竟然说到了点上,张锅头中毒不假,但这菜中是否含毒谁也未曾去确认过。 徐亦航不等孔柏反驳,继续说道:“诸位既然都确信张锅头是因这饭菜中毒,那用这家犬先试下菜并无不妥吧?今日冉门主热情招待我等,总不能让冉门主莫名其妙落个招待不周的骂名,万一这菜中无毒呢?” 绝刀门众人顿时对这落魄汉子心生好感。 上官律又多看了徐亦航几眼,暗自心想:“这蜀地江湖何时又出了这等人物?” 守在大门处的邢宗良却是一脸笑意,暗道:“我亦兄弟在此,岂能让宵小胡来?” 一旁的余巳仁看看徐亦航,又瞅瞅邢宗良,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名为徐亦航的落魄汉子,虽然看不仔细那兜帽下的样貌,但这声音好熟悉! 西南风云 一百三十七 寿宴风波2 冉行舟寿宴上有人中毒身亡,各路豪杰当场彻查此事,徐亦航为唐门据理力争,惹怒了绝刀门马帮头领孔柏,虽说众人都觉得徐亦航说得有理,但孔柏极不耐烦了,气冲冲地说道:“你?!怎么如此多事!我等只要确认这黑瓶里的药粉与张锅头所中之毒是否一样便可!” “药粉?孔头领难不成有那孙大圣的火眼金睛?这黑瓷瓶尚未打开,众人皆不知里面是何物,你怎知瓶中装的是药粉?!” 不知孔柏是情急之下口误还是本就跟那黑瓷瓶有关系,竟被徐亦航抓到了言语中的纰漏。 众人闻言大骇,这落魄汉子可谓是一语中的,顿时都对孔柏投去怀疑的目光。 孔柏方才一时气急瓢了嘴,此时寻思过来,片刻便冒了一头冷汗,恼怒地争辩道:“这般小的瓶子,又装不下药丸,自是装的药粉!” “好了,孔头领一时说错,算不得什么。”冉行舟与孔柏多年交情,生起的一丝怀疑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冉门主,这小子太过分,几次三番的搅局,孔某实在是不能忍受!”孔柏一拍桌子说道,竟是将那厚木桌拍出了蛛丝状的裂痕,桌上碗碟摔了一地。 这孔柏看徐亦航衣着破旧,本就瞧不起他,此刻便欲借此掌力震慑徐亦航。 周忠见孔柏气急,又怕徐亦航过于显眼暴露身份,便起身说道:“孔头领急什么,先试菜又耽误不了多少功夫,张锅头中毒身死,我等总得先查明是如何中的毒吧?总不能让绝刀门稀里糊涂背个黑锅。” “你又是何人?!竟还戴个面具,是没脸见人吗?!”孔柏没想到还有人多事,语气极为不满地问道。 “在下周忠,路过贵宝地,特来为冉门主祝寿。”周忠也懒的与他计较。 周忠这脾气是改了不少,换做一年前的韩相,若是有人如此与他说话,早就亮兵器招呼上了。 “周忠?金斧周忠?”孔柏低声念叨。 冉行舟、刘卿元等绝刀门的人此刻对“多事”的徐亦航、周忠颇为感激,这两人明显是为绝刀门出头,要将绝刀门从张锅头中毒一事中摘出去,只是众人都纳闷,他二人为何就确信菜中无毒? 冉行舟一听是川北颇有侠名的周忠,这老江湖岂能放过这等交好豪杰的机会,抱拳说道:“原来是川北周大侠,失敬失敬,老夫不知贵客到此,倒是怠慢了。” “冉门主客气,在下在门主面前岂敢称大侠,今日门主大寿,为主家,我等皆是客,这如何做还请门主决断。”周忠故意提醒道,即是提醒冉行舟的地位,也是提醒在场众人注意自己的身份。 冉行舟顿时明白了过来,说道:“嗯,瀚儿,让这黄狗去试吃张锅头那桌的菜。” 众人见冉行舟发话了,也就不再多言语,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跟着孔柏起哄那就是摆明跟绝刀门过不去了,这些人可不想得罪绝刀门。 冉云瀚闻言便将那狗牵了过去,将桌上的菜品每样盛了一些摆到地上,这黄狗本是养在寻常百姓家看家护院,平日里吃的都是些剩菜残羹,今日这大鱼大肉放在眼前,自是扑了上去敞开了吃,不多时便吃光了,竟是撑的躺到地上动弹不得。 半柱香后,这狗不知是被人围观的有些胆怯,还是消化了食想活动活动,打了个哈欠,一抖身子便爬了起来走到冉云瀚脚下,抬头望向冉云瀚,嘴里呜呜的低声叫着,竟是认主了。 这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一顿美味便让这黄狗知道了冉云瀚的好。 古圣人有言,“人乃万物之灵”,而如今大多数人却信奉“人乃万物之长”,视飞禽走兽之生命如草芥,这实在是大错特错! 任何生灵都有灵智、都有生存的权利,天下万物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有的只是自然法则之下的弱肉强食而已,强者为了生存捕杀弱者这无可厚非,但其他随意剥夺生命的行径实为天道所不容! 古书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多数人认为天地冷血无情、高高在上,将万物当作猪狗一般作践,其实这句话的本意是天地没有偏爱,对待世间万物均是一视同仁。 可笑的是,却有不在少数的人自诩天命所归、自命不凡,在掌握了一定的财富和权势后,不仅蔑视人之外的那些生灵,于同类间竟还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岂不知在广阔的天地间,人也只是渺小如蝼蚁般的存在。 黄狗安然无恙,众宾客方才信服了徐亦航,如此看来,这满院的菜肴并无不妥,张锅头中毒另有蹊跷。 徐亦航趁机说道:“张锅头身上即无外伤,这菜中又无剧毒,而唐门一到此地,张锅头却恰巧毒发身亡,且死前口口声声说这菜中有毒,诸位仔细想想,这是为何?在下以为,必是有人早就得知唐门今日会来,特意以张锅头之死嫁祸唐门,引起绝刀门、唐门两派冲突!至于张锅头是甘为他人棋子还是被人要挟利用,在下就不知了,不过有一事在下倒是可以确定,那就是这幕后黑手手里没有多少毒药了,否则早就往菜里下毒了。” 孔柏闻言瞥了徐亦航一眼:“哼,在下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一心想为唐门开脱,竟然信口开河污蔑一个死人!那搜出来的黑瓷瓶又作何解释?若是这瓶中没鬼,又怎会刻意隐藏?!” 唐冠杰听到这话不乐意了,直接开口骂道:“姓孔的,你是眼瞎还是上了年纪脑子糊涂了?!我唐门众人与那死人素不相识,在这院里也是离得极远,如何给他下毒?你手下人中了毒,怎就非要往我唐门身上扯?这几年我唐门行事是低调了些,可也不是你这等杂碎能惹得起的!” “你?!”孔柏被唐冠杰骂得气急,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其他江湖人士却也暗自嘀咕,以孔柏的武功和江湖地位,就算给孔柏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与唐门作对,今日却是反常的很。 “你什么你!跟在绝刀门身后捡食吃的垃圾!”唐冠杰又骂道。 孔柏被骂得老脸通红,在那气得直哆嗦,冉云瀚却是忍不住开了口:“唐冠杰!放你娘的屁!小爷今日便替孔叔教训教训你!” 冉云瀚说罢便要动手,却被上官律拦下。 冉行舟见孔柏被骂得如此不堪,也有些恼怒,对唐冠杰提声喝道:“世侄!孔头领好歹是老夫的贵客!” 唐三意见冉行舟脸色不悦,拦在唐冠杰身前,说道:“小侄口无遮拦,还请冉门主见谅,我等还是继续查验这瓶中之物吧。” “也罢,瀚儿,继续。”冉行舟本来因这菜中无毒,心情平复了不少,此刻虽被唐冠杰拱出了火,但身为长辈又不好跟小辈计较,只得强压怒气。 “且慢。”徐亦航又打岔。 “你待怎样?!”孔柏不敢朝唐冠杰发火,正一肚子火气没地撒,见徐亦航又出言阻拦,直接暴喝道。 “孔头领好大的火气。”徐亦航看了孔柏一眼,继续说道:“眼下已几乎可以判定张锅头之死与绝刀门、唐门无关,但孔头领既然依旧认定唐门脱不开嫌疑,那以在下之意解铃还需系铃人,由物主试药再合适不过。” “你算什么东西?!竟在此指手画脚,老子忍你好久了!”孔柏大声叫道,丝毫不管徐亦航说的在不在理。 唐冠杰、唐三意闻言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这落魄汉子到底是站在哪一方?放着现成的大黄狗不用,竟让唐庚德试药,难道这人命还不如狗? 孔柏话音刚落,其身旁一锅头急上前低声耳语:“头领,属下方才想起来了,这名叫徐亦航的落魄汉子和那个周忠,咱惹不得啊!” “什么?什么惹不得!老子还怕他不成?!”孔柏正在气头上,大声说道。 “头领有所不知,这二人在川北阆中城,斩杀了通宝钱庄的江寿,又力战封胥打成了平手!” “啊?!力战封胥?斩杀江寿?!”孔柏大惊之下脱口而出。 在场众人听的是清楚清楚,这八个字可谓是晴天惊雷,不少人顷刻便想起了近日的传闻,通宝钱庄阆中城杀堂堂主江寿在城外与人决斗,却被一斧斩成两段,之后封胥亲自出手都未沾着便宜,而杀人的便是金斧周忠和一徐姓的落魄汉子,不就是眼前的这两人吗?! 江寿好歹也是山字上等的高手,竟毫无还手之力丢了性命,封胥何许人,那可是通宝钱庄西南分号杀字总堂的堂主,与讨字堂总堂主徐衍山齐名的地字榜高手!周忠与这徐亦航难怪敢在此与孔柏叫板,人家是有这个实力的! 江湖众人个个恍然大悟又心有戚戚的样子,看向徐亦航的目光均有所不同了,说不上敬服,确是都有些敬畏感。 “徐亦航?亦天航?” 刘卿元、冉云瀚、廖玉衡、余巳仁等人几乎同时在心中发问,这几人也听闻过阆中城外这件事,只是根本没往亦天航身上想,此时又被人提及,几人瞬间觉醒。 金斧周忠!这几位突然想起当年亦天航身边有一蒙面护卫使的便是长斧,眼前的这个徐亦航八成便是亦天航! 西南风云 一百三十八 诈出来的凶手 刘卿元这几人不约而同的互相看了几眼,又齐刷刷地细细打量起徐亦航来,虽然衣着破旧,但那身形却是八九分像,兜帽下的脸庞满是胡渣,但口鼻却是极似,说话的腔调仔细辨来,确是亦天航没错。 余巳仁方才便怀疑这徐亦航是熟人,此刻已是确信万分,回头看了眼邢宗良,却见邢宗良似是早就知晓了,便没好气地白了邢宗良一眼,责怪邢宗良瞒着,邢宗良懒得理他,只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暴露徐亦航的身份。 这几人确定眼前这落魄汉子便是亦天航,心中惊喜不已,数冉云瀚为最,便要奔过去相认,却被刘卿元一把抓住,廖玉衡心思缜密,只跟徐亦航使了使眼色,表明他已知晓,徐亦航也不做声,微笑回应。 上官律压根就不知道当年的亦天航并未死,此时只是感叹江湖英杰辈出,武林正道后继有人。 “孔头领,试药吧?”徐亦航说道。 “哼,你们想如何试便试,在下只要一个结果,不然无法跟众弟兄交待!”孔柏说道。 上官律一言不发,将手中那黑瓷瓶打了开来,里面果然盛的是药粉,略一看便向唐三意说道:“这位徐兄弟的提议,不知贵派可有意见?” 唐三意倒是痛快,直接回道:“既是从我门中弟子身上搜出来的东西,由其亲自试药倒也并无不妥,只是倘若这药粉并非毒药,那今日怀疑我唐门的江湖同道均要去雒城赔罪!” 唐三意性格大变,沉稳平和了不假,但可不代表任人欺负,方才他便一直配合上官律等人,实是审时度势随机应变而已。 “好,确应如此,今日无端猜忌贵派,若实是冤枉,在场众人确应赔罪。”上官律回道。 二人说罢,便要让那唐庚德试药,却又听徐亦航阻拦道:“前辈稍等,晚辈说的并不是这位唐门高徒,而是孔柏孔头领!” “混账!这与在下有何干系?!别以为老子怕你!”孔柏大怒。 “方才这黑瓷瓶一直被上官前辈掌握,在场诸人均不知瓶中何物,为何孔头领便知晓里面装的是药粉?可别再提什么瓶子小巧的理由,你真当这江湖众豪杰任你哄骗!”徐亦航一改刚才柔和语气,严厉地说道。 “小子信口雌黄!真气煞我也!”孔柏大叫道。 “六年前你埋伏袭杀刘少侠,事后又怕被自家弟兄认出,便将那二十余条好汉灭口,是也不是?!近日你又听闻唐门欲与绝刀门和好,便又心生歹意,要挟张锅头服毒以为嫁祸,是也不是?!你到底为谁做事?可是北周镇武司?!”徐亦航连续发问,孔柏却是并未答话,只不屑的轻哼了一声,而这院中诸人却是对孔柏又起了疑心。 “徐兄弟无凭无据可不要冤枉好人,孔头领与我绝刀门相交十数年,老夫是信得过他的。”冉行舟突然说道。 “冉门主言之有理,但是众人可无端猜忌唐门下毒,那在下自然也可以怀疑孔头领,而且在下有理有据。”徐亦航哪有什么证据,只是因孔柏今日的表现,突然让他看明白了,这孔柏有问题,便想唬上一唬。 “当年刘少侠走马帮,知道其路线的只有绝刀门和马帮中的极少数人,而当夜去客栈引诱刘少侠的黑衣人身手不弱,纵观绝刀门和马帮,能在二十余条好汉围攻下,还能从刘少侠手里轻松逃脱的寥寥可数。而且与那黑衣人交过手的马帮汉子事后不到半年时间便陆续暴毙,这必是那黑衣人怕被人认出,杀人灭口!唯一的解释便是这黑衣人是你们中的熟人!”徐亦航娓娓道来,听得冉行舟面色阴晴不定,刘卿元却是信了八九成。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况且跟我又有何关系?!我怎会残害自家弟兄!”孔柏终于忍不住反驳道。 “六年前刘少侠走马帮时,你在何处?!”徐亦航质问道。 “老子自然是待在这德阳城内!”孔柏大喝道。 “六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对于旁人来说,自然是早就忘了当年的细节,但是对于死者亲近的人来说可未必,冉门主、刘副门主、冉少门主、马帮的弟兄们,你们仔细想想,当年刘少侠遇害前后,孔柏在哪?!”徐亦航在赌。 众人陷入了沉思,不多时冉云瀚首先开口说道:“当年义兄带队出发前,孔叔便已因病外出求医,但是义兄与我是孔叔看着长大的,孔叔绝不会下此狠手。” “冉少门主倒是憨厚的很,外出求医?难道他不会假借求医之名却去了汉平郡做那杀人的勾当?!”徐亦航听冉云瀚所说,心中更有了底气,刘起峰出事前后,孔柏外出求医,哪会这么巧合? “你满嘴胡言!”孔柏已是怒火中烧。 “孔头领稍安勿躁,在下还没说完,当年从汉平郡回来的那十余条马帮汉子,不到半年时间便陆续身亡,如此蹊跷的事,而你作为马帮首领却未有任何举措,你又作何解释?”徐亦航问道。 “这?生老病死各有天命,岂是我能管得了的?若是死一个人便要彻查死因,老子其不能成了那官府的仵作?!”孔柏已是满身冷汗。 “孔头领,那可是十余条健壮的汉子,半年内陆续死亡,这难道不该查?该查而不查,你还敢说你心中没鬼?!”徐亦航大声质问。 此言一出,冉行舟、刘卿元均暗自心想,当年马帮出现这么蹊跷的事,他二人竟然不知、被蒙在鼓里。 在场的几个马帮锅头与十几个马帮的汉子却是犯了嘀咕,当年十几位弟兄相继病死,众兄弟都猜测是被人所害,要求彻查,唯独头领一力隐瞒、佯装无事,此时想起却是反常的很。 “孔柏!徐兄弟所说,你作何解释?!”刘卿元听徐亦航说完,心中已是笃定这孔柏与六年前那事脱不开关系,想起爱子惨死,悲愤之余哪还顾得上说话的语气,直接喝问道。 “刘兄,连你也不信我?”孔柏被刘卿元一声喝吓了一跳,急忙回道。 唐门等人此时却是看上了热闹,唐冠杰乐滋滋地说道:“还想栽赃我唐门,没想他自己身上都不干净!” 徐亦航闻言看了看这小舅子,说道:“唐少门主可不要高兴太早,你唐门的这些人中有奸细,不然又怎会有今日这一出戏。” “嗯?”唐冠杰也不傻,被徐亦航一点便透,确实,若是唐门无内奸,这张锅头又怎会死的如此恰到好处? “唐少门主不要着急,先把孔柏这事弄清楚了,再找你唐门中的内鬼,你把人看好了便是。”徐亦航嘱咐道。 “嗯,小爷知道了。。。唉?小爷为何要听你的?”唐冠杰顺口答应,突然又反应了过来,心想:“自己为何要听这落魄汉子的,徐亦航,哼,这名竟然跟我姐夫同了俩字,唉?不对!这腔调?姐夫?!” 唐冠杰后知后觉,但总算猜出了徐亦航的身份,想起这一年来他陪唐依雪行走江湖吃的苦,心里瞬间又不爽了,嘴里叫嚷着“王八蛋、负心汉”,挽起袖子就要奔过去理论理论,却被徐亦航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一年前亦天航处刑日时,唐冠杰并不知晓亦天航没死,后来他违逆唐万雄之意,与唐依雪私离雒城行走江湖,被唐万雄捉回去后好一顿家法伺候,差点没被打死,唐依雪于心不忍才跟他说了实情。 “哼,今日场合不对,小爷暂且放你一马。”唐冠杰自我安慰道,却全然忘了刚才被那凌冽的眼神吓了一哆嗦。 “贤弟,你倒是说句话,老夫也想听听你的解释。”冉行舟终于动摇了,盯着孔柏说道。 “门主,难道你也信了这个来历不明之人的一面之词?”孔柏一脸失望的神态。 “老夫对事不对人,这位徐兄弟所说句句在理,老夫自然要跟你核查清楚了。”冉行舟这等人物岂会被所谓的交情牵绊?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比谁都拎得清。 “这,在下当时并未多想,只以为那十几位弟兄是得病死的。”孔柏实在是找不理由搪塞,索性装傻充愣。 “头领,当年我等可是跟你提过的,那十几位弟兄死因蹊跷,是你力压此事,不让众弟兄外传的。”一马帮锅头说道。 “混账!”孔柏低头暗骂道,已是满头大汗。 徐亦航趁这机会唬道:“孔头领,当年你在汉平郡外伏杀刘少侠,想必是做贼心虚,走的急了,竟在那处落了东西,好巧不巧被我寻得。” “什么?!”此时的孔柏心绪大乱,被质问的已是分不清虚实。 冉行舟对孔柏尚抱有一丝希望,正要开口再问,却见孔柏一拍木桌,竟借力跃起往人群外围掠去,这是要跑! 守在不远处的刘卿元早有戒备,飞身追赶拔刀便往空中斩去。 “卿元!留活口!”冉行舟急忙叮嘱。 刘卿元使的是绝刀九式中的击空式,肉眼可见一道刀气破空而去,正巧拦了孔柏的去路,孔柏于半空中无处躲避,只得拔出腰刀格挡,却是哀嚎一声摔到地上,竟是被擦身而过的刀气斩断了左臂。 这刘卿元精研绝刀九式数年,功力已是精进了不少,恐怕现在已与上官律并驾齐驱了。 在场一众豪杰见状惊讶无比,尽皆心想,孔柏好歹也是山字榜的高手,面对刘卿元这一刀竟然毫无招架之力,这便是天字榜一流高手的水准?这便是绝刀门的镇派绝学?自己与其相比简直是云壤之别! 西南风云 一百三十九 真凶落网 刘卿元一刀拦下孔柏后,轻身落地,长刀归鞘,上前一把将孔柏擒住,拽到了冉行舟面前。 孔柏疼得紧咬牙关,右手死命的掐着断臂处,冉行舟见状叹了口气,上前便点了孔柏左肩几处穴道,帮他止了血。 “贤弟,你果然是那幕后的黑手?”冉行舟一脸失望的看着孔柏问道。 刘卿元愤愤地说道:“师兄,还跟他废什么话,此人一见事泄便要逃,不是他又是谁?!孔柏!峰儿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就下得了手?!” 冉云瀚也靠上前来,双目泛红、不可置信地问道:“孔叔?!您告诉侄儿,真是您对起峰大哥下的手?” 孔柏抬头看了看这围过来的三人,叹了声气,低下头颅,良久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嘿~?孔头领?你刚才还人五人六、正气凛然的,栽赃诬陷我唐门,现在被当众揭穿恶行,却又不想多说?一把年纪了,羞也不羞?”唐冠杰讥讽道。 孔柏回头喝道:“竖子!假汝父之威横行无礼!老子岂容你这黄毛小儿欺辱?!” 孔柏说罢便要挣扎起身,去跟唐冠杰搏命。 唐冠杰昂头翘首,也不答话,几步躲到了唐三意身后。 刘卿元一把将孔柏按下,提声问道:“孔柏,你我相识近二十年,我只要你一句话,起峰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刘兄,实在对不住,峰儿确实是我杀的。”孔柏终于承认了。 刘卿元闻言便要拔刀,上官律急忙拦了下来,劝道:“刘兄且慢!几年都忍了过来,何必急于这一时,暂留此人性命追查幕后真凶才是,孔柏背后必有主使!” 刘卿元也不糊涂,叹了声气,拔刀的手终是放了下来。 孔柏心知必死,想了想便说道:“想让我供出幕后主使那是痴心妄想,我既然选了这条路,便早已做好了身败名裂、亲朋反目的准备,但是有些事倒可以让各位听个明白,起峰是我杀的,马帮的那些弟兄也是我灭的口,张锅头服毒也是我逼的,那唐门弟子身上的黑瓷瓶也是我的,自始至终便是要挑起唐门、绝刀门冲突,搅动蜀地江湖,让这西南武林腥风血雨、动荡不安。” 各路豪杰是听得一清二楚,谁能想到孔柏布的局竟是这么大。 冉行舟等人与孔柏相交半生,一时间难以接受,正各自在心中琢磨,却听徐亦航问道: “唐门与绝刀门两派相斗,整个西南武林将无人能置身事外,到时仇杀不断、江湖大乱,北周镇武司趁机渗透,暗地里再推波助澜,蜀地势必动荡不安,齐军必会抽出人手调和镇压,而蛮族、北周则会趁机袭取蜀地,是这么回事吧?” 孔柏扭头看了眼徐亦航,恨恨地说道:“阁下到底是何人?今日若是没你搅局,老子的计已经成了!” 徐亦航继续问道:“不过在下有一事不解,蛮族已与南齐谈和,两国互通商贸,不论是两国权贵还是百姓,都对此等局面极为满意,你此时再次挑起事端引发江湖争斗,有何用?” “孔某无可奉告!”孔柏不愿再多说。 “那在下猜一猜,西北异族远遁,北周这是腾出手来了,想趁着护蜀军元气大伤、齐蛮关系未稳,攻略蜀地?北周是不是又派人潜入南疆与蛮族联络了?”徐亦航又诈孔柏。 孔柏不再言语,不过那脸腮却不自觉的抖了抖。 “想必孔头领是为北周镇武司做事了,不承认也没关系,将你送到护蜀军或者治政司,不怕你不招!”徐亦航这话虽有威胁的意思,但也是实话。 “不用吓老子,老子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孔柏倒是硬气。 “唐门的内鬼是谁?”徐亦航本不想问,这事问了孔柏也不会回答。 “哼,你以为我会说吗?”孔柏反问道。 徐亦航不再在孔柏身上浪费时间,转身对唐冠杰、唐三意说道:“唐少门主、唐四爷,在下有一主意,可剪除二位身边的内鬼,二位可愿一听?” 唐冠杰见徐亦航对他如此客气,正沾沾自喜要端一下架子,却见唐三意向徐亦航一抱拳,说道:“多谢阁下为我唐门解围,大恩不言谢,以后阁下有用得到我唐三意的,尽管开口。阁下有何高见大可说来,依照阁下之意便可。” 徐亦航上前一步,低声对这叔侄二人说道:“将那黑瓶中的药粉用水化开,你唐门弟子分而饮之,犹豫不饮者便为内鬼。” “啊?”唐冠杰闻言惊呼,虽说唐门对门中弟子较为苛刻,但可从未将弟子的性命视作草芥,这黑瓶中的玩意八成便是毒药,这不明摆着让无辜者跟着送死吗?! “阁下这招是否有些欠周全啊?”唐三意问道。 此时的徐亦航完全成了今日的主角,冉行舟、刘卿元、上官律等江湖前辈竟也不多言语,只看着徐亦航询问孔柏、调查唐门内鬼。 “唐四爷不必担心,我自会处理,不会让贵派弟子枉送性命。”徐亦航信心十足地说道。 徐亦航说罢来到上官律面前,低声说道:“世叔,好久不见。” 上官律略一愣,打量了打量眼前这个衣衫破旧的汉子,轻声问道:“你是。。。世侄?!汤廷山那个又是谁?” “不错,正是小侄。”徐亦航既然开了口,便没想再瞒他。 “好、好啊,老夫这一年来一直后悔当初未出手相救,也纳闷过掌门师兄为何改了主意,原来如此,好、甚好!活着便好!”上官律这人半生淡泊,心志坚定,几乎不会为旁事搅乱心绪,此时见亦天航就在眼前,竟是有些动容。 “小侄有一事相商。” “哦?可是要这黑瓶?” “嗯,不过还需世叔帮忙将瓶中物换掉。” “哦?老夫明白了。”上官律这等老江湖一听便知徐亦航欲做何为。 二人谈妥,只见上官律差廖玉衡取来一只碗,举起那黑瓷瓶说道:“这便是从唐门弟子身上搜出的毒药,这位徐兄弟意欲借此找出唐门的内鬼,方才已与老夫商议了,将这毒药以水冲开,唐门在场弟子均而分之。” “什么?!与我等何干?”唐门众弟子闻言颇为不满。 “唐三意,你唐门的人,你来说。”上官律说道。 “唉。”唐三意颇有些不情愿,对身后的弟子说道:“你等入门时间最短的也有七八年了,今日我唐门虽是遭人陷害,但自身也有责任,竟不知身边朝夕相处的同门怀有二心,所以我与少门主决定,以此法剪除门中内鬼,若是这内鬼还有良心,就自己站出来,四爷我会尽最大努力保你性命,否则就让师兄弟们陪你一起死!” 唐门众弟子闻言惊慌不已,这莫名其妙的便要陪人去死,任谁也不愿意,短暂的手足无措后,便有弟子开始指认他人,那个唐庚德却是突然想起什么,大声喊道: “四爷,弟子想起来了,昨日傍晚入住客栈时还不曾有这黑瓷瓶,必是昨夜有人偷偷放入弟子囊中。” “不错,是老子放的。”跪坐在地上的孔柏却是突然说道。 “孔头领,此刻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好生歇着。”徐亦航说道。 孔柏冷哼一声便不再言语。 唐门弟子叽叽喳喳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时,上官律已成功将药粉调包,把藏在手里的另一瓶唐门毒药倒入了碗里,已是用水冲了开来,均分好了,送到了唐门各弟子跟前。 唐门众弟子看着手里的酒盅,却没有一个愿意试药的,唐三意见状开口道:“尔等忘了我唐门门规了吗?!” 唐三意说完,终是有弟子迟疑了片刻仰头喝了下去,一人赴死,其余人互相看了看,陆续举杯喝下,唐三意正纳闷间,却见一弟子将送至嘴边的酒盅一甩,转身便往人群中逃窜。 “庚智!竟然是你!”唐冠杰吃惊道,这唐庚智可是他的亲信。 唐庚智趁江湖众豪杰未及反应,头也不回的往院墙处奔去,正待翻墙逃脱,却被一柄亮晃晃的长斧拦住了去路,拦路之人正是周忠。 唐庚智见有人拦路,也不胆怯,甩手便是数枚飞镖,只听得叮叮当当几声响,飞镖尽数被周忠挡下,而那唐庚智却已腾身跃起,顷刻便可跳出墙外逃之夭夭。 “哼!”一声冷哼响起,刘卿元飞身追来,刀气破空而至,只见半空中的唐庚智双腿齐膝而断,鲜血溅了一地,哀嚎着摔了下来。 江湖众人骇然,这绝刀式也太过霸道了。 几个绝刀门弟子上前将唐庚智架了回来,那一双断腿拖曳出的血迹触目惊心,而这唐庚智已是疼得昏死了过去。 唐三意见内鬼已被揪出,急忙去找上官律拿解药给众弟子服下,上官律将手中的两个瓷瓶亮出,众人这才明白,原来那徐亦航又使诈,竟将毒药掉包了。 为唐庚智封穴止血、包扎伤口不在话下,总不能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人就死了,又一盆冷水泼上,唐庚智逐渐苏醒。 “唉~”孔柏长叹一口气,看了看清醒的唐庚智,说道:“你小子怕什么,死便死了,就算你今日能跑了,还能逃得一命不成?!现在落得如此局面,还不如刚才你直接给我一个痛快。” 唐庚智难耐疼痛,已是疼得浑身哆嗦,根本没力气回话。 “孔柏,念在你我相交多年的份上,只要你将所有事情如实说出,老夫便给你一个痛快。”冉行舟说道。 “门主,在下已是必死之人,留着秘密又有何用?只是我敢说,你们敢听吗?我不说出来也是念在多年情分上,此中秘密知者必死!”孔柏回道。 西南风云 一百四十 绝刀事了、再为监察! 五日后,德阳城一不起眼的酒楼,二楼雅间,徐亦航、刘卿元、邢宗良、余巳仁、周忠围坐一桌。 “前辈,当年令郎之死真相大白,凶手伏诛、大仇得报,贵派又与唐门和解,来,小子敬你一杯。” “老夫受之有愧,若无天航你,又岂能揪出孔柏这个混蛋。”刘卿元说罢仰头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冉行舟念及与孔柏多年交情,并未将孔柏交于南齐朝廷,而是让刘卿元给了他一个痛快。 “前辈接下来有何打算?绝刀九式外传一事查的如何了?”徐亦航问道。 “老夫不日便去雒城,亲自向唐万雄赔罪。至于绝刀九式外传一事,老夫与上官已经查清了,其中缘由说来话长,那蛮将索朗、夏侯钧均是前周旧臣之后,索朗是前周中领军沈进之孙,夏侯钧是前周益州牧夏侯昂之孙,四十年前大乱之时,沈进率宫中宿卫力战而死,夏侯昂恰巧在京述职,阴差阳错救了沈进之子,后秘密带回蜀地庇护,与其幼子养在一起,直到南齐接管蜀地后,夏侯昂被迫下野,便来了德阳隐居,也是从那时起,夏侯氏、沈氏与我绝刀门有了渊源。”刘卿元缓缓说道。 “那冉门主并非是有意相助蛮族了?”徐亦航又继续问道。 邢宗良见刘卿元仍旧心思沉重,便开口答道:“不错,掌门师伯只是遵从太师父临终之言而已。” “邢兄之意是?”徐亦航没听明白,只得细问。 刘卿元看了眼周忠这个外人,不等邢宗良回话,说道:“当年恩师与夏侯昂私交甚好,掌门师兄和我又与夏侯、沈氏两位公子年纪相仿、意气相投,恩师感念夏侯氏、沈氏为大周忠臣,便将两位公子收入门中,教授武艺。” 说到此处,刘卿元顿了顿,又说道:“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不想北周得知沈公子未死,竟追查了过来,对夏侯昂也动了杀心,那夜血染夏侯府,恩师闻讯赶到时,只救下了两位公子,后来恩师担心北周杀手卷土重来,便将两位公子送入了南疆,再之后他二人便没了音讯。索朗与夏侯钧便是两位公子之后。” 徐亦航回道:“原来如此,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等让人难以释怀的故事。” 徐亦航没想到索朗、夏侯钧二人竟是这般身世,怪不得一年前他二人要舍命相救,原是大周忠臣之后!若是今后遇着他俩,得想法收归麾下。 刘卿元继续说道:“四年前,你我三人藏身风石堡时,索朗率秃枭寨兵马进犯江阳,兵败后索朗便与夏侯钧潜入了德阳,拿着信物找到了掌门师兄,掌门师兄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便将二人收留,从而得知了当年两位公子逃入南疆后的遭遇。” 徐亦航虽未亲历过四十年前的大乱,但此刻只听沈氏、夏侯氏两家的境遇,却也感触良多,国之不国,大臣尚不能自保,更何况百姓。 刘卿元见徐亦航面色沉重,猜是这位前朝皇室后裔又想起了亡国之恨,话到嘴边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这时徐亦航却说道:“前辈?之后呢?” 刘卿元看了看徐亦航,只得继续说道:“两位公子在南疆凭借绝刀门的武艺立足,后又娶妻生子,但是没过几年,沈公子便因病去世,其妻携子另嫁,这也是为何索朗不姓沈的原因。而夏侯公子被地龙洞首领赏识,做了蛮族权贵的武学师父,倒是半生无忧,于前些年离世。” “如此说来,倒是小子错怪冉门主了,只是为何当年唐门截杀前辈时,冉门主却袖手旁观?”徐亦航见话已说到此处,索性便将心中疑问说出。 “掌门师兄最为了解我,若是因我与唐门彻底决裂,将整个绝刀门带入险境,我必会自裁谢罪,因此他不出手便是最好的选择。”刘卿元回道。 徐亦航虽然嘴上说误会了冉行舟,心底却是不信,几十年前的交情,再念旧情吧,也不至于将门派绝学相授,但是既然刘卿元信了,他也不好再质疑,管他冉行舟为谁卖命、与谁勾结,只要不危及唐依雪就行。 几人也不再提这些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各自述说这一年间身边发生的事。 十数日后,资中城,穆子玉将军府,堂厅。 穆子玉一身青色锦衣,面色祥和,看着堂内左侧端坐的那人说道:“少侠一年来杳无踪迹,这一现身便送了老夫一份大礼,侯爷与老夫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老将军客气,小子早就把将军当作了自家长辈,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此时的徐亦航已换了身干净衣服,一脸的胡渣也清理得干干净净,恭敬地回道。 “哈哈,亦兄不愧是本侯看重的人,只靠这言语诡诈便抓获了两名奸细,破了蜀地数年的悬案,促成唐门、绝刀门两派和解,为我大齐又建功劳,只是那姓孔的竟然被刘卿元杀了。”堂厅右手边首座便是宕渠侯姜白华,颇为可惜地说道。 “姜兄当年活命之恩,在下可是一直未曾忘却。”徐亦航调侃道。 “嗯?你这是挖苦本侯呢,当年若不是王兄非要与南蛮谈和,那些蛮子又非得借机要你性命,本侯岂会将‘你’斩首?不过本侯一直纳闷,你是不是还得罪什么人了?”姜白华回道。 “姜兄何有此说?”徐亦航问道。 “唉,让穆将军跟你说吧。”姜白华一抹鼻子,端起茶杯浅尝了起来。 “少侠的坟被人扒了。”穆子玉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 两年前“亦天航”被斩,众人做戏做足,立坟祭拜是一样没落,虽说那里面埋的是郑缟,但名义上却是亦天航。 掘人坟墓自古以来便是重罪,除非有深仇大恨才会冒险去做这种事泄愤。 无论南齐还是北周,对掘坟一事处罚极重,两国律法对于此罪都是八个字“见棺者发、见尸者杀”,可见世人对盗墓掘坟的深恶痛绝。 十数年前蜀地暴发瘟疫时,有饥民三五成群掘坟盗宝换取口粮,在当时那般活人都活不成的情势下,那些犯了此罪的饥民也都被官府按律发配了劳役,被斩首的也有上百人。 不等徐亦航答话,穆子玉继续说道:“少侠的‘尸身’也被弃之山野,我等寻到时仅剩个残缺的头颅了,竟是被山里的野兽分食了。” 姜白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茶水喷了一地。 徐亦航不知该说什么好,幸灾乐祸吧,那却是他的坟,哀伤吧,郑缟落此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好像又是罪有应得,不过到底是谁对他有如此的仇恨,竟掘他的坟墓。 “若不是孙济臣去往汤廷山南部城塞驻防,顺路拜祭于你,我等还不知你被人掘坟了,哈哈。”姜白华又取笑道。 “孙都尉真是重情重义之人,我与他不过泛泛之交而已。在下倒是对这掘坟之人颇感兴趣,不知姜兄、将军有无线索?”徐亦航得知自己的坟被扒了,还被弃尸荒野,对他有如此仇恨的人,他不得不防。 “嗯,本侯差丁慈查过,有江阳猎户曾看到铁马帮的人在汤廷山附近出没过,你若没有其他仇人,那八成便是他们了。”姜白华回道。 “哦?铁马帮,在下与他们毫无瓜葛,怎么千里迢迢来掘坟泄愤?”徐亦航不解。 “亦兄怕是忘了都庆城外那十几条汉子了?你杀了人家十余帮众,这就忘了?”姜白华揶揄道。 “唉,当年行事确实过于狠辣,也罢,若真是铁马帮干的,倒也无事了。”徐亦航恍然大悟道。 穆子玉叮嘱道:“铁马帮的寇猛可不是个善茬,虽是郑缟被人家挖了出来,可那张脸皮是你的模样,若是以后你遇上铁马帮的人,还是小心为妙,莫要被人认出。” “多谢将军提点。” “嗯,对了,本侯一直有一事不解,你身边那打手是谁?一年前在汤廷山大营时,本侯便注意到你身边有一黑布蒙面的护卫,现在倒不蒙面了,改成面具了,他手里那兵器可是韩相的鱼尾斧?”姜白华问道,似是猜出了什么。 “不瞒姜兄,此人便是韩相。”徐亦航见姜白华问的如此明显,也就不隐瞒了。 “好啊,你小子,竟然背着我窝藏要犯?!”姜白华佯怒道。 “姜兄跟将军就不要再计较韩相了,韩相已死,如今这人名唤周忠,是川北略有侠名的侠客。”徐亦航厚着脸皮说道。 穆子玉笑而不语,姜白华就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徐亦航,良久说道:“你当我傻?还是你傻?将韩相这等恶人留在身边,你是嫌命长了吧?!” “多谢姜兄。” “你谢我什么?谢个屁!别等日后你被韩相杀了,让我真给你上坟去。”姜白华顿时来了气,口无遮拦地说道。 “周忠,也就是韩相,这一年来一直跟在我身边,若是他想杀我早就动手了。”徐亦航说道。 “哼,你好自为之。”姜白华见劝不动徐亦航,索性也不管了。 “多谢姜兄。” “就会多谢、多谢,你倒是拿出点诚意来,本侯看在你的面子上权当这要犯已经死了。”姜白华仍在气头上。 “这?在下实在是没什么值钱玩意可以送给姜兄你。”徐亦航装傻道。 “唉~真是,本侯怎就交了你这么个朋友,得,把你卖给本侯就行,继续为我大齐效力如何?这御监司令牌该物归原主了。”姜白华说罢便从怀中掏出那块刻有青龙图腾的监察使令牌,扔给了徐亦航。 “这?这不是姜兄的令牌吗?怎么又给了我?就算想让我继续为朝廷效力,给我一块普通的监察使令牌便可,这块能号令所有监察使的牌子,在下可不敢再拿。”徐亦航欲擒故纵,此次露面便是要借姜白华之力再登高位。 西南风云 一百四十一 齐国之患 姜白华意欲再度招揽徐亦航为南齐做事,竟是又将那块监察使令牌给了亦天航。 徐亦航此时攥着那令牌心中窃喜,权柄在手,才方便为日后举事做准备,当然接这令牌还是要半推半就、故作为难。 “本侯没那闲工夫再问王兄要一块令牌,你接还是不接吧,一年前让你跑了,今天你要是不接,本侯就把俩要犯一块法办!”姜白华坏笑道。 “俩要犯?”徐亦航纳闷道。 “别以为你改名作徐亦航,又不知从哪弄了个路引,本侯便拿你没办法,亦天航当年闻名蜀地,识者众多,随便找些人来便可指认你,再者,本侯说你是当年的要犯,你便是,说你不是你便不是,那个什么周忠也是如此。”姜白华这话虽然说的难听,但那一脸得意的样子却明显没有恶意。 “行,待我去取了官服如何?当年的官服还一直放在李家村呢。”徐亦航突然想起了这事。 “随意,不过这次为朝廷做事,可不像上回那般轻松自由,你那官服用处也不大。如今中原、淮南两地有几个江湖帮派被北周收买,有些举动已影响到我大齐正常的商贸和民生,那些杂碎受北周镇武司指使,竟然欺行霸市、垄断商路,将北边来的一应货物高价卖给我国,而我大齐销往北边的货品又被其压价大肆收购,众商户和百姓深受其害。”姜白华说起正事倒是一本正经了。 “姜兄的意思是让我去处理这件事?不知是哪几个帮派?”徐亦航就知道没好事。 “跟亦兄谈事真是痛快的很,不用弯弯绕绕,本侯这几日正愁无人可用,亦兄你却突然现身,自己送上门来了。刚才提到的铁马帮便是其一,还有与东海帮敌对的万船帮,漕帮虽然做的不是很过分,但也参与其中,另有。。。” “等等,先别另有,汜水关以东、后河以南、涨江以北就那么几个大帮大派,铁马帮、万船帮、漕帮,你这是让我单挑中原江湖半壁江山啊?!先不说漕帮上万帮众,就是铁马帮、万船帮也各有数千人马,姜兄这是让在下去送死呢吧。”徐亦航翻着白眼说道。 “亦兄先别着急,等本侯说完,另有飞剑门、花枪门竟也胆敢与我南齐作对,这几帮几派已成为我大齐的心腹之患,王兄的意思,这些帮派能连根拔了最好,若是有些许难度可退而求其次,拉拢他们为我大齐做事也行,至于如何做,是杀了掌舵人另立一位,还是重金收买,亦兄自己看着办。”姜白华说得极为轻巧。 徐亦航听后一脸懵中透着不可思议,这齐王是脑子抽了不成? “淮水以南,若有危急时刻,本侯会与邢校尉带兵支援,过了淮水进入北周境内只能靠亦兄你自己了,金刚宗到时也会派人暗中相助。不过以王兄之意,这些帮派已对北周死心塌地,自降身价登门拉拢还不如彻底剪除,但是要做的隐秘些,不能让天下人知道我大齐戕害江湖人士,这也是为何王兄没有直接出兵灭了万船帮与漕帮,这两帮在我齐都附近都敢如此折腾,真是没把我大齐放在眼里。”姜白华似是对徐亦航信心十足,完全没考虑三大帮的实力如何。 “姜兄,在下问一句,我的事,齐王可知晓?”徐亦航问道。 “嗯,知道啊,去年王兄听说你没死,还夸了本侯,而且王兄对你颇有兴趣,一直念叨着要见见你,可惜你小子却失踪了一年。”姜白华洋洋自得地说道。 穆子玉见徐亦航一脸愁云,思量了片刻开口道:“铁马帮在韩地、飞剑门在魏地,均属北周境内,万船帮在淮水南侧、漕帮在涨江北岸,花枪门地处淮南临近东海,这三处位于我齐国境内。花枪门最弱,门中弟子仅百余人而已,少侠可先从花枪门下手,至于漕帮,老夫以为少侠当以拉拢为主,毕竟漕帮并未彻底倒向北周,而且漕帮势大,牵连甚广,万船帮吗,可借东海帮剪除之,如此我大齐境内便处理完了。” “不愧是天南柱石,三言两语便解决了三个,哈哈。”姜白华是真没觉得这差事难办,竟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 徐亦航看看这两人,明摆着这二人提前算计好了。不过这也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刚才徐亦航已快速斟酌过了,这差事虽然难办,但其中可做之事太多,比如暗中搜刮钱财、招兵买马,再说了,他可没保证会把这事办妥。 “行,在下接了,只是不知我这监察使是几品?御监司会不会出人协助。”徐亦航既然接了这烂差事,自然要提条件了。 “嗯,你是个死人,原来的身份不能用了,这样,我明日便与邢校尉启程去往齐都,到时向王兄给你讨个五品官阶,比你之前的校尉一职可是还高半品。”姜白华竟是还没跟齐王说这事,也对,徐亦航现身也不过二十余日,从资中往齐都寿城报讯,就算快马日夜兼程也得个把月。 “御监司没有援手?银两上也没有援助?”徐亦航挑明了问道。 “我大齐境内,御监司可以助你,至于银两吗?我得先跟王兄商量。”姜白华回道。 好家伙,这是什么也没给准备就把徐亦航往火坑里推。 “姜兄你这事做的是不是有点过分?”徐亦航讥讽道。 “哪里过分了?本侯是过分的人吗?亦兄你放宽心便好,本侯怎么舍得你出事,相信本侯,有本侯在后面给你撑腰。”姜白华大包大揽道。 “得,行吧,你与邢兄明日先行,我与周忠将蜀地的事处理完了再走,耽误不了多少时日。”徐亦航无奈地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亦兄可不要食言,莫要误了大事。”姜白华心想总算把这人谈妥了,臭小子想行走江湖、浪迹天涯?没门,好好待在本侯身边便好。 翌日一大早,邢宗良、余巳仁便来了将军府,堵在了徐亦航客房外,随行的还有胡抗、黄发才、刘氏三雄等人。 徐亦航一推门伸了个拦腰,正张大了口准备贪婪的享受一下这清晨的新鲜空气,却一眼瞅见了门外这些人,张着嘴愣在了那,不等掩饰这尴尬的姿态,却见胡抗等人齐刷刷单膝跪地,行礼道:“属下参见大人!” “亦兄弟,这几人听闻你来了,折腾老邢我一宿,非要来见你,天没亮就在这堵着了,刚才还把穆将军吓了一跳。”邢宗良有些歉意地说道。 “哦哦,邢兄说的哪里话。”徐亦航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这几位老部下,心中感触良多,随意回道。 “快起,各位兄弟快起,在下如今已不是你们的亦校尉了。”徐亦航回过神来急忙上前将众人扶起。 “大人,我等日思夜盼,只盼着大人能再次率领我等弟兄驰骋沙场。”胡抗满眼热切的望着徐亦航说道。 “众弟兄如何?”徐亦航问道。 胡抗回道:“阎都尉、单都尉分别驻防江阳、乌陵,常有书信往来,过的都还不错。那几百号弟兄随我在邢大人麾下效命,只是一年前众弟兄得知大人被斩,多有心灰意冷私离军营者,若不是邢校尉大度宽容,早就不知有多少人挨军法处置了。” “亦天航一年前便死了,我此次回来是以徐亦航之名为朝廷做事,你我早晚会有再共事的一天。”徐亦航不知该说些什么,煽情的话他不擅长,但此时胡抗等人热泪盈眶,他也颇受感动,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这句。 徐亦航见这院子也不是说话的地,便将众人引入屋内叙旧,无外乎遥想当年同生共死、细数近年各人情况,其中细节不提。 数日后,都庆城,万香酒楼,还是老地方,还是当年那个雅间,还是徐衍山、蒋威、徐亦航,不过今日多了个周忠。 徐亦航一进城便来了万香酒楼,差了个小厮去请徐衍山,一开始徐衍山以为是哪个江湖人初到都庆,来拜会他这个地头蛇,没想到一进隔间看见的却是徐亦航。 “兄弟你消失了两年,老徐我是日日想夜夜念,生怕你无声无息的死在哪个角落里,唉。”徐衍山一脸悲怆地说道,要不是中间隔着桌子,早就抱过来了。 “滚,许久未见,这一见面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徐亦航是真受不了徐衍山这丰富的感情。 “亦少侠不要怪徐堂主,这两年徐堂主确是一直为你担惊受怕的,你看这人都胖了一圈。”蒋威讥笑道。 “老蒋,你这话说的,本堂主为何胖的,还不是日夜忧心,只得以酒消愁,但这美酒又怎能无佳肴相伴,如此一天好几顿,能不胖吗?”徐衍山回怼道。 “伙计,上菜上酒!”徐衍山转身对门外招呼道,丝毫不管是不是饭点,这刚过了晌午刚吃的饭就又要吃酒,也是没谁了。 徐亦航知道这二人是与他久别重逢过于高兴,但今日他可不是来跟这二位不醉不归的,是有要事相托,便说道:“徐兄、蒋兄,在下今日来寻二位,是有事拜托,这里有几封信,还得麻烦二位帮我跑跑腿。” 西南风云 一百四十二 离蜀 徐亦航想在离蜀之前看看唐依雪,再找齐融给周忠配些药,若是能给周忠解了毒最好,如今周忠对他还算忠心,这一年来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徐亦航不忍他每月经受毒发之苦,二人便是为此暂留蜀地,今日却是赶往雒城顺路来了都庆寻徐衍山。 “好家伙,这叫几封信?青城派的、江阳的、乌陵的、擒王寨的,兄弟你这是要让我和老蒋跑断腿啊?嗯?李家村?”徐衍山一边拨拉那一摞信,一边抱怨道。 “送往乌陵和擒王寨的书信可让江阳的张岱代为转交,李家村是青城山下的村落,我徒弟在那,名唤李遥尘,他若不在李家村便在青城派,今后还须徐兄多照顾。”徐亦航说道。 徐亦航马上就要离蜀,那些有着过命交情的故旧之交既然不能挨个拜会,便只能以书信的形式告别了,若是乌陵城守魏泱得知他还活着,不知会是什么反应,而那个国色天香、端庄秀丽的兰芷妹子可曾许了人家? “前些日子,青城凌姑娘下山进城,曾与我相遇,还跟我打探过你的消息,当时她身边跟着一个极为俊秀的少年郎,听她二人说话,那少年好像就叫遥尘。”徐衍山绞尽脑汁仔细回想着。 “如此说来,我徒儿是被她带上青城山了,也好。”徐亦航只有这么一个徒弟,只教了他不到半年的功夫,确是担心今后无人教导,浪费了那么好的苗子。 “可不是吗,凌姑娘真是个好女子,只可惜某人死心眼,这男人三妻四妾多正常不过的事。”徐衍山边揶揄徐亦航,边将那一摞信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 “这纸真是好东西,之前在军营一直用竹简书写,远不及纸张轻便易携。”周忠冷不丁说道,近些日子徐亦航会见故人,周忠极少言语,这次却是主动开了口。 “这位便是周大侠吧?看看老徐我这脑子,恰才只顾着跟我兄弟表露思念之苦,却是慢待了大侠。”徐衍山突然想起周忠和徐亦航在阆中城外力战封胥的传闻,这位好歹也是个地字榜的高手。 “正是在下,大侠不敢当,只是徒有虚名而已。”周忠是知道徐衍山的,自然不敢托大。 “周兄在阆中城外斩了江寿,真是够有胆的。”徐衍山说道。 “在下以徐兄弟马首是瞻。”周忠不知徐衍山何意,索性把徐亦航抬了出来,他看明白了,这徐亦航与徐衍山交情甚好。 “还好那老头子没计较,不过封憨子也是,明知江寿是什么人,还领着出去瞎晃悠。”徐衍山庆幸中又略有不满地说道。 “封憨子?徐彪子?您二位可真是,哈哈。”徐亦航听到徐衍山说封胥为封憨子,突然想起当日封胥骂徐衍山是徐彪子。 “我就知道那憨子在外坏我名声,老徐我哪里彪了?他憨才是真的。”徐衍山说道。 “徐兄,在下就不跟你客套了,我与周兄马上就要动身去趟唐门,这些信便拜托你了。”徐亦航算了算时辰,若是此时出发,快马加鞭天黑前便可赶到雒城。 “怎地?来了都庆连杯酒都不喝就走?”徐衍山不解,去唐门无非是找他师父齐融,有何要紧的。 “我应了宕渠侯之请,还要赶往齐都寿城。”徐亦航如实说道。 徐衍山闻言一副恍然大悟、深以为然的模样,说道:“兄弟你忙大事要紧,老徐这酒留着以后再喝。” 徐亦航一见徐衍山这模样就知道这货想多了,也罢,不缠着他喝酒就成。 第二日清晨,雒城,徐亦航、周忠于昨日傍晚城门关闭前赶到,随意找了家客栈凑合了一晚,这一大清早,周忠便只身来到唐门求见齐融。 “周忠?好,老夫知道了。”齐融不等那报讯的弟子退下,便飞身掠出房门往外院大门处奔去。 这大周的独苗终于现身了,齐融日夜记挂了一年有余,此时自是惊喜若狂。 唐冠杰与唐三意自绝刀门归来后,唐冠杰竟是一字没提徐亦航便是亦天航的事,就连唐依雪都瞒着。 “周忠!那位呢?!”齐融奔到大门口,见只有周忠一人杵在那,暗道不好,难道是出事了?便急忙问道。 “周忠见过齐老,徐少侠在客栈恭候,请随我来。”周忠恭敬的行礼道。 “好,带路。”齐融闻言方才略松一口气。 齐融一路跟随周忠直抵徐亦航所在客房不提,这老者直接推门而入,见徐亦航正在打坐调息,也不管是否扰了他,正要躬身行礼,却突然想起周忠这个外人,便转身将周忠撵了出去,让其守在门外。 周忠前脚刚出去,齐融行礼低声道:“老臣拜见殿下。” 徐亦航长吐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笑着说道:“齐老免礼,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殿下这一年杳无音讯,老臣是日夜难寐,今日得见此心方安。”齐融仍是难掩激动神色,浑身微颤地说道。 “今日我来寻你,实是来告别的。”徐亦航说道。 “什么?殿下又要去哪?老臣愿跟随左右。”齐融这心刚落地,又给提溜了起来。 “我应宕渠侯之邀,做了南齐的监察使,不日便要赶赴齐都寿城为南齐做事,这次却是极为棘手的差事,齐王要收拾万船帮等北周的爪牙,我不想您太早暴露,您老还是留在蜀地照护好我的那些故交和下属,以后若是起事,他们都将是不可或缺的力量。”徐亦航嘱托道。 “这?老臣必不负殿下所托,只是殿下可要慎重,齐都不比蜀地,南齐北周暗中较劲,两国高手可是陨落不少,一旦去了便身不由己!”齐融极为担心。 “齐老猜猜我此时的武功如何了?”徐亦航岔开话题道。 “难道殿下将怒麟纵横剑练至大成了?”齐融忧心不已,哪有心情猜他的武功,随意问道。 “齐老也太看的起我了,怒麟纵横剑哪是那么好练的,虽然剑诀并未大成,但我已可与封胥一较高下,前些日子在阆中城外比试过。”徐亦航说道。 “唉,老臣明白殿下的意思了,既能与封胥战平,那与衍山也差不多,这等功力除了各门各派的长老、掌门,在江湖上倒是少有敌手,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臣自知劝不了殿下,只希望殿下行事定要万般小心。”齐融这人精岂能不明白徐亦航的意思? “依雪这两年如何?”徐亦航问道。 “唉,这女娃子自从得知殿下还活着,第二日便恢复如常,再无半点悲伤之意,日日苦练武功,老臣本以为无事了,却不想后来她趁我和唐万雄外出,竟与唐冠杰私离唐门到处找寻于你,之后被唐万雄捉了回来,便一直被禁足在那唐门大院内。”齐融回道。 “这信还得麻烦齐老帮我转交于她。”徐亦航将写给唐依雪的信交给了齐融,齐融轻叹一声,揣入怀中。 “还有一事要麻烦齐老。” “殿下有事吩咐便可,老臣自当尽心竭力。” “还请齐老给周忠解毒。” “殿下,万万不可,若无这剧毒牵制,以周忠的秉性必会对殿下不利。”齐融闻言大惊失色,心想以徐亦航的城府怎会有如此草率的决定。 “齐老勿忧,周忠跟我一年,我自有分寸。”徐亦航就知道齐融不会同意。 “恕老臣不能从命。”齐融斩钉截铁地说道。 “唉,既如此,将那药的配方给我如何?”徐亦航退了一步。 “殿下,若是这配方被他得去,这与解了毒又有何区别?” “我二人一离蜀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才回来,他要与我共赴险境,我总不能亏待于他,若是这续命毒药没了,周忠岂不一命呼呜?”徐亦航已是把周忠当作了自己人。 齐融低头沉思片刻,回道:“好,老臣就把这毒药的配方告于殿下,殿下切莫让周忠知晓。” 齐融虽然同意将药方告于徐亦航,但心里却是极为诧异,徐亦航的脾性与几年前主臣相认时已大不相同,当年做事狠辣果决,如今却有了仁慈之心,这对于臣子来说是好事,但对于光复大周却是毫无益处。 徐亦航将一应事安排妥当,也不耽搁,与周忠离了雒城便赶往江州,二人打算从江州走水路去淮南。 齐融与二人分别便直接回了唐门,将徐亦航的信偷偷交给了唐依雪。 唐门,唐依雪独居的别院。 “齐老,他还好吗?信中说他要去淮南为齐王做事,我实是有些担心。”唐依雪一如当年那般作男子打扮,一袭白衣,端的是飒爽英姿、白玉无瑕,眉眼间英气十足却又有些女子的妩媚柔情,确是俊秀无比,男子望之自惭形秽,女子观之只怕要争先恐后以身相许了。 “小姐大可安心,如今亦少侠的武功大为精进,你二叔、三叔也未必能轻易胜他,前些日子阆中城外与通宝钱庄封胥战成平手的便是亦少侠了,亦少侠武功高强又足智多谋,小姐放宽心便好。”齐融虽然宽慰着唐依雪,但他心里也没底。 “亦天航、徐亦航,麒麟刺青,又姓徐,齐老,天航莫非是前周皇族?他本就叫徐亦航?”唐依雪突然问道。 “啊?!”齐融骇然,心想唐依雪怎么知道那麒麟刺青的?难道这二人早已有了肌肤之亲、夫妻之实?这女子着实聪慧,仅凭那刺青与徐姓便猜到了殿下的身份。 “也罢,不管他是何身份、叫甚名字,我都不在意,只要他是他便好。”唐依雪似是自言自语。 “小姐,若无其他事,老夫先告退了。”齐融可不想暴露徐亦航的身份,趁着唐依雪未及细问,早些离开为妙。 “齐老莫要如此客气,您是依雪的长辈,既然您还有要事,依雪便不留您了。” 半月后,江州城,城东渡口。 徐亦航立于船上,对身后的周忠说道:“周兄,你我此去淮南,不知凶险几何,亦不知何日才能重返蜀地,你若不愿前去,在下不强求,这有几十颗药丸,足够你用两三年的。” “哈哈,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蜗居弹丸之地固步不前?去往中原,会各路豪杰,老周我求之不得!”周忠大笑回道。 “好!船家,发船!” 蜿蜒万里的涨江之上,一叶孤舟向着东方飘曳而去,此刻的中原豪杰们哪里会知道这舟上之人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纵横中原 一百四十三 初入淮南惹是非 南齐隆武十五年五月,齐都寿城一酒肆内,只听众酒客议论道: “如今北周暗中指使江湖各帮派截断北方通往我齐国的商路,囤积物资哄抬物价,想买匹像样的绸缎都得掂量掂量这手里的银子了。” “兄台说的正是,两国敌对苦得却是我等百姓,那些权贵富商根本就不在乎,对世族门阀来说,这又是发财的机会。” “二位还是少说两句吧,前些日子南边淝县的百姓聚众到县衙请/愿,却被差役乱棒轰出,领头的十数人全下了大牢,如今这齐国早就不是齐王一个人说了算了。” “您是说有人蒙蔽圣听?” “嘘,慎言慎言。咱这淮南地还只是绸缎、马匹等物价格上涨了而已,好歹还能在这悠哉悠哉的喝酒,总比蜀地那边强太多,去年与南蛮交战,两军鏖战数月,死伤十余万人。唉,这北周一统天下之心不死,两国早晚必有一战!” 齐都寿城南两百余里,淝县,县衙大牢,角落一昏暗的牢房内。 “程兄,你我沦落至此,却是何苦呢?本是为民请命,请县守大人主持公道,却不想这袁县守竟与那万船帮是一路的。” “唉,黄老弟,谁能想到这江湖帮派竟勾结了官府,也是愚兄我太过愚昧,竟没想到这官商勾结自古便有,重利之下难有清官!却是连累了诸位弟兄。” “唉,只可惜东海帮被万船帮和漕帮排挤出了淮水、涨江,不然我等还能好过些。” “听李牢头说,袁县守想要将事做死,扣我等一个聚众作乱的罪名。” “苍天无眼啊。。。。。。” 。。。 淝县贯穿全城的东西大街上,两个江湖人四下打量,缓步慢行。 “周兄,你说这淝县地靠涨江,又有渡口,当是商客往来之地,为何街面上如此冷清?百姓愁眉苦脸?” “呵,徐兄弟真会问,你我都是头一遭踏足此地,老周哪会知晓。” 这二人正是徐亦航与周忠,此时的徐亦航一身干净的藏青色劲装,脸上那杂乱的胡须也已清理干净,又一副青年侠客的模样。 两人说话间进了一家酒肆,这刚进门却见店里剑拔弩张,十几人各持兵器在手。 徐亦航扭头看向周忠:“南齐改了法令了?江湖人可以在城内械斗了?” 周忠解下背后长斧握在手里,说道:“我哪知道?老周我一直跟你在一块。” 酒肆里的人也看到了徐亦航、周忠这俩不速之客,其中一白衣剑客喝道:“不相干的赶紧离开,我天剑门在此追拿江湖恶人!” 徐亦航并未答话,只仔细看了看,十余白衣剑客对峙一个黑衣男子,看衣着确是天剑门。 徐亦航没回话,周忠却是说道:“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二人闲来无事,正好看个热闹。” 那出言提醒的天剑门弟子又说道:“还真有不怕死的,刀剑无眼,若是误伤二位还请多担待。动手,莫要让这个恶贼跑了!” 天剑门十余人顿时向那黑衣男子攻去,五六人在内,七八人居外。想是这酒肆桌椅碍事,没法组成剑阵。 那黑衣男子年约四十三四岁,方脸虬髯,目闪精光,以一敌众却是丝毫不慌,手中区区一把腰刀,舞得竟是气势磅礴。 刀剑相交,叮当乱响,几个天剑门弟子竟是落了下风,那黑衣男子嘲笑道:“一群不自量力的黄口小儿,也敢跟本大爷叫板,耿彪没教你们行走江湖要量力而为吗?!如此也好,老子这几日正烦闷着,正好杀了你等顺顺气!” 天剑门虽然人多,但黑衣汉子着实厉害,没多大功夫,天剑门弟子便死了四五人,剩下的八九人面面相觑,只围而不攻。 那领头的弟子对身后几人低声说道:“贼子武功高强,非剑阵不可敌,此地狭小,诸位师弟可结三人剑阵,只要八卦派商师弟赶到,这恶贼插翅难飞!” 黑衣汉子似是没了兴致,一甩/刀尖鲜血,说道:“老子不跟你们玩了,就你等这点微末功夫,真没意思。” 黑衣汉子说罢一脚踢飞了一张四方桌,那木桌直奔天剑门众人砸去。 天剑门躲闪的空,这黑衣汉子已到酒肆门口,正巧撞上看热闹的徐亦航、周忠二人。 “闪开!” “拦住他!” 黑衣汉子与天剑门那领头弟子几乎同时开口。 徐亦航与周忠极有默契地闪到了一旁,那黑衣汉子跃出门外顷刻便没了影了。 徐亦航看了看闪到门边的周忠,一脸鄙视地说道:“堂堂周大侠,兵器都攥手里了,竟给恶人让路?” 周忠微抬下巴,不屑地回道:“他走不走的关我屁事,再说了,徐少侠躲得可不比我慢多少。” 二人话音刚落,那天剑门领头的弟子追了过来,满是鄙夷地打量了打量门外这二人,说道:“贪生怕死之辈!”说罢便追了出去,一众天剑门弟子紧随其后。 徐亦航、周忠二人杵在门外挨了天剑门八九个白眼。 徐亦航瞟了眼周忠,说道:“平白无故被人小瞧,得亏周大侠啊。” 周忠也不反驳,提起长斧便进了酒肆,大声喊道:“还有活人没?老子来吃酒了。” 徐亦航看着地上几具尸体和散乱的桌凳,拉着周忠就要走,却听那柜后响起孱弱的声音:“贵、贵、贵客临门,有失远迎,稍等片刻,小人这、这就出、出来招呼。” 二人只见一矮胖汉子从柜后颤巍巍的走了出来,看衣着应是掌柜的,其身后还跟着一小厮,应是这酒肆的伙计。 徐亦航暗道:“唉,这掌柜的真是要钱不要命,都这般情形了,不赶快去报官,竟还想着招呼客人。” 周忠大喇喇的扶起一张木桌,几脚划拉过去两个木凳,将长斧往墙上一靠,竟是一屁股坐下了,说道:“切三斤熟羊肉,再弄两个小菜,一壶清酒。” “好、好嘞,客官稍等,小、小的去去就来。”那小厮腿肚子直打颤,却是高声应了连滚带爬的往后厨去了。 徐亦航瞅了瞅这三位,实是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人呐? 周忠看向徐亦航,一本正经的抱拳说道:“实是腹中饥饿难耐,徐兄弟见谅。” 徐亦航几步过去,坐下说道:“这都出了命案了,你就不怕惹祸上身?” 周忠大笑道:“有掌柜的在,怕什么,其实老周我是想看看八卦派那个商师弟。” 徐亦航纳闷道:“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周忠回道:“徐兄弟还是孤陋寡闻了,江湖传闻,这八卦派掌门商道景膝下只有一子,生得是丰姿秀美、容貌出众,女子见之自惭形秽,老周我是好奇啊,这男子长成女子的模样,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徐亦航说道:“不就是小白脸的样子?跟宕渠。。。” “哪里来的乡巴佬!竟敢如此诋毁我少门主?!”门外一声喝,打断了徐亦航的话,“跟宕渠侯一样”被生生咽了回去。 十余人闯了进来,皆身着黑底白边的劲装,背一柄八卦刀。 为首那人二十出头年纪,身形高挑、面白如霜,柳眉凤目、翘鼻薄唇,端的是天姿国色,只是看穿着却是男子打扮。只见这人面无表情的问道:“在下哪里像小白脸?” 周忠讪笑道:“徐兄弟,人来了,你倒是继续说。” 徐亦航起身抱拳道:“阁下是?” 美貌青年冷声回道:“在下便是八卦派少门主商西韵!” 徐亦航躬身说道:“恰才是在下失言,还望商少门主海涵。” 商西韵那张俏脸毫无表情,也看不出喜怒,只听他问道:“方才在此厮杀的人呢?” “天剑门?刚走,追杀一黑衣汉子去了,不过看双方身手,天剑门那几人可要吃亏。”周忠却是回道。 这空,店小二端着酒肉送了过来,周忠说道:“各位可要一同喝几杯?” 商西韵瞟了一眼徐亦航,也不搭理周忠,冷哼了一声转身奔出门外,只听外面说道:“赶快打探天剑门去向,不能让那恶贼跑了!” 八卦派走了,徐亦航、周忠二人正要享用桌上美食,不多时,却又听得有人来了。 “缉捕司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几个官差进了来,一进门便瞧见了地上那几具尸体,还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徐周二人。 领头的青衣官差愣了一下,只片刻便大声喝道:“大胆贼人,光天化日行凶杀人,竟狂妄如此,在杀人现场大吃大喝,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左右,拿下!” 周忠闻言一口清酒喷了出来,正要争辩,几个灰衣官差已是拔刀上前。 徐亦航埋怨道:“我就说得惹祸上身,唉,店家,快帮我二人言语几句,我等只是路过来吃酒的。” 那酒肆掌柜的躲在柜后瑟瑟发抖。 青衣官差问向那掌柜的:“店家,这二人可是贼人?” 那掌柜的一抹头上冷汗,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大人,小人不知啊,十几人在店中厮杀,小人吓得躲在这柜后连眼都没敢睁,待店里没了动静,只剩这二人与那几具尸身。” 青衣官差转向徐周二人冷笑道:“人证物证俱在,你二人还有何话说?!拿下!” 周忠见状就要去拿鱼尾斧,徐亦航起身制止,对青衣官差说道:“死的这几人是天剑门弟子,凶手是一黑衣汉子,天剑门那几位少侠可为我二人作证。” 青衣官差问道:“天剑门的少侠?人呢?” “追拿那黑衣汉子去了。”徐亦航回道。 “哼,巧舌如簧,满嘴胡话,拿下!” 。。。 纵横中原 一百四十四 襄助英杰追恶贼 淝县大牢。 “唉,没想到纵横半生,竟然身陷牢狱,唉,老子的英名啊。” “你有个屁的英名,只怕是恶名昭彰。” “徐兄弟这话说得可有些难听了。不对啊,你不是监察使吗?怎么不拿令牌出来?” “亏你还曾是军中战将,这点小事怎能暴露监察使的身份?” “不想暴露身份,跑不就得了?为何要束手就擒?” “跑?背上残杀天剑门弟子的罪名,被通缉倒是小事,你就不怕引来天剑门的追杀?” 徐亦航、周忠竟然下了大牢了。 两人窃窃私语间,却听对面牢房有人问道:“看两位打扮像是江湖人,不知二位大侠犯了何罪?” 徐亦航往对面望了望,隐约看着对面牢房里有十几人,有蜷缩躺着的、有抱腿坐着的、有依墙小憩的。 周忠走到牢房栅栏处,说道:“在下金斧周忠,不知对面的兄台如何称呼?” 对面一人起身道:“在下淝县程七。” “幸会、幸会。”周忠回道。 徐亦航看了看周忠,说道:“你这人是没心没肺还是本就粗鲁不知礼?在大牢里跟人幸会?” 那程七似是被徐周二人逗乐,笑着说道:“听两位口音不像本地人。” “不错,我二人乃蜀地人士。” “哦?蜀地?怎会进了淝县的大牢?” “唉,说来话长。。。”周忠略有些羞愧,总不能跟人说是因为嘴馋被误捉到这大牢里来的。 徐亦航这时已将对面那些人都打量清楚了,看衣着应是渔夫、农户等普通百姓,心下纳闷,便问道:“不知程兄犯了什么事?” 程七说道:“唉,我等乡里弟兄十几人都是被官府冤枉的。” 周忠来了兴趣,问道:“程兄弟说来听听?” “我等本是涨江沿岸捕鱼为生的渔户,因漕帮无故压低渔获价格,我等难以为生,便召集了数百渔户到这淝县县衙,希望县守能秉持公道,没想到那陆县守竟与漕帮勾结,派官差乱棍驱赶我等,又将我十几人抓了,按了个聚众暴/乱的罪名。” “呦,这陆县守比老周我当年不遑多让啊!”周忠随口说道。 徐亦航鄙夷道:“你还有脸说。” “啊?”程七不明所以。 徐亦航说道:“无事,程兄不必听这老周胡说。话说这聚众暴/乱可是重罪,轻则刺配,重则斩首,你等可是真够冤的。” 徐亦航话音刚落,那程七正唉声叹气,却听得有人来了。 “商少门主,您看看可是那俩人?”一狱卒引着几人过来了。 竟是商西韵来了。 ”不错。”商西韵走上前看了看徐周二人说道。 “得,人您领走就行,别忘了顺路去趟缉捕司知会一声,取了这二人的行囊和兵器。”狱卒说道。 狱卒开了牢门,徐周二人大眼瞪小眼,又看向商西韵,这谁能想到会是这“小白脸”来大牢里捞人。 商西韵冷声道:“还不走?想住这?” “哈哈,走、走。”周忠故作豪爽的回道。 徐周二人刚出牢房,却听程七说道:“二位大侠且慢,在下有一事相求。” 徐亦航转身说道:“若是让我二人搭救于你,那就甭说了,你这事,我二人无能为力。” 徐亦航不是不想救人,而是不想现在就明刀明枪的对上漕帮这个庞然大物,而且他也猜不透商西韵为何会来救他。 。。。 淝县县衙外。 “你二人是何人?为何会在那酒肆。”商西韵十几人围住了徐周二人。 “在下徐亦航,这位是周忠,蜀地人士,今日刚到此地,实是腹中饥饿,不得已才在那杀人现场胡乱对付些吃食。” “这镶金鱼尾斧可不是凡物,你二人不远千里来此有何目的?”商西韵又问道。 周忠闻言一脸得意,说道:“算你有些眼力见,老周我与徐兄弟在蜀地待腻了,特来会会中原各路豪杰。” 商西韵见徐周二人被己方十几人围了,却是面色不改,神情如常,料这二人也非一般江湖客,便也不再追根问底,又问道:“天剑门郝师兄等人去追杀那恶贼,尽数死在城外一处密林里,那恶贼却不见了踪影。” 周忠一副不在乎的模样,说道:“天剑门死人跟我二人何干?” 商西韵微皱眉头,似是对周忠的话极为反感,耐着性子说道:“我与门下弟子不识得那恶贼模样,需要二位帮我认人。” 周忠正要回话,却被徐亦航抢先说道:“好,承蒙阁下搭救之恩,这点小事岂能不帮?只是不知那恶贼姓甚名谁?又是做了什么恶?” 商西韵看向徐亦航,冷声说道:“哼!连这都不知道,还想会会中原豪杰?那贼子便是恶名昭著的‘血影狂刀’黄乱,做了什么恶?杀人越货、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周忠大笑道:“血影狂刀?这名号够响,哈哈,你等中原人士起诨号都这么随意吗?” 商西韵瞟了周忠一眼,已是不掩厌恶神色。 徐亦航有些嫌弃的看了看周忠,对商西韵说道:“商少门主这是与天剑门约好了追捕黄乱?” “并不是,在下自齐地押运货物到此,碰巧遇见天剑门郝师兄,便相约一聚,就约在那酒肆,没想到黄乱竟然也在那,可惜的是在下晚了一步!”商西韵言语中虽有愤恨之意,但那神情却是极为平静。 商西韵突然觉得跟徐亦航这陌生人说的太多了,愣了下神,又说道:“二位跟我走吧,追上黄乱,还二位自由。” 三日后,淝县城南一处小渡口,茶棚,七八张木桌,只三三两两的茶客,又有十余黑衣侠客分坐。 “少门主,我等已经搜捕了三天了,连那黄乱的影子都没看着, 是不是这二人根本不识得黄乱的样貌?”一八卦派弟子说道。 商西韵品了一口碗中的粗茶,说道:“稍安勿躁,再寻一日,若是还寻不得,只能先回齐地了,张掌柜还急等这边的货物。对了,郝师兄等人的死讯可已报往天剑门?” “少门主放心,已委托民驿去往洛邑报讯,郝师兄等人尸身也一并运送。” 商西韵看了看邻桌的徐亦航、周忠二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应是在猜测这二人的来历和身份。 “店家,来壶凉茶,一份点心。”一黑衣汉子吆喝着便在角落一张木桌前坐下了。 商西韵闻声只扫了一眼,并未在意。 周忠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转头看去,也不做声,回过头来跟徐亦航挤眉弄眼道:“猎物自己送上门来了,只是不知这猎人能不能降得住。” 徐亦航捏起桌上一块点心便掷到了商西韵桌上。 八卦派弟子受惊,起身便要与徐亦航理论,商西韵却是看到徐亦航给他使眼色,右手在胸前指向那刚来的黑衣汉子。 商西韵顿时明白了过来,一拍桌案,起身拔刀喝道:“黄乱!” 那黑衣汉子却是不慌,悠悠的说道:“哪来的小白脸,这是想要吓杀大爷?” 八卦派众弟子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拔刀,一股脑围了过去。 商西韵几步近前,说道:“数日前可是你害了天剑门十五条人命?” “呦?这是来报仇的?八卦刀?八卦派?你八卦派什么时候跟天剑门有这般交情了?”黄乱打量着商西韵说道。 商西韵冷声说道:“惩奸除恶,我辈份内之事!” 黄乱也不恼,说道:“今日本大爷有要事,没工夫陪你们玩,你等该干嘛干嘛去,别自己找死。” 商西韵被人看低,有些微怒,说道:“废话少说!今日我八卦派就除了你这恶贼!” 这说话间,黄乱却是瞧见了徐亦航、周忠二人。 黄乱说道:“那二位不是数日前在酒肆门外看热闹的吗?怎么这么巧?今日也来看热闹?还是你二人引着这帮乳臭未干的小子来给大爷添堵的?” 黄乱根本就没将商西韵等人放在眼里。 商西韵见黄乱没有动手的意思,索性先发制人,飞身挥刀,一招“钻身探海”直取黄乱面门。 “好不知进退的小儿!”黄乱一脚勾住木桌,仰身便躺,轻松躲过商西韵的刀锋。 “既然你等寻死,那本大爷就活动活动筋骨。”黄乱说完便借势一手撑地,又横身飞旋,一脚将木桌踢向商西韵。 二人离得近,商西韵哪躲得开,直被木桌砸飞了出去,那实木桌子碎裂开来,散了一地,商西韵被砸出去五六步远,摔到地上口吐鲜血,这才意识到二人武功的差距。 这一动手,茶棚的客人瞬间跑了个没影,店家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只剩徐亦航、黄乱与八卦派这些人。 八卦派众弟子见自家少门主吃亏,一哄而上,乱刀砍向黄乱。 这时黄乱已拔刀在手,大踏步杀入人群,只见刀光乱闪、血雾喷涌,八卦派弟子登时便倒了五六人,剩下的六七人不敢近前,只得退到商西韵处,将自家少门主保护了起来。 “你等是没听过老子的凶名还是没瞧过风云榜?三脚猫功夫也敢叫嚣取老子人头?!”黄乱狂妄的说道。 一八卦派弟子见黄乱步步紧逼,急忙大喊道:“黄乱!这位是我派少门主,若是少门主有个闪失,门主是不会放过你的!” 商西韵艰难起身,说道:“混账!这般说辞与求饶又有何区别?技不如人,有死而已!” 要说商西韵的武功不至于一招落败,只是年轻气盛、太过轻敌,被黄乱轻易得了手。 黄乱得知了商西韵的身份,思量片刻,说道:“都杀了贵派这几人了,怎能放你们走?不过老子杀你们之前得先杀两个人出出气。” 黄乱说着话走向徐亦航、周忠,阴鸷的说道:“酒肆门外,老子留了二位活口,二位却不惜命,竟带着这群小子来追杀我,我若不杀了你俩,是不是太对不住二位了?” 纵横中原 一百四十五 小露身手再扬名 八卦派与黄乱厮杀,周忠本来也是乐得看热闹,见这黄乱过来寻麻烦,不悦道:“老子做什么干你甚事!” 黄乱闻言不恼反喜,说道:“哈哈,大爷我行走江湖这些年,这几日还真是撞了邪了,净是些不怕死的东西!” 黄乱说罢挥刀便砍,刀锋直指周忠额头。 商西韵大惊,暗道自己害了这徐周二人的性命。 “锵”的一声响,只见周忠一手提斧挡下了黄乱的腰刀。 周忠趁势起身,挥舞长斧直取黄乱腰腹处,那黄乱舞刀边退边挡,只几步距离,这二人便过了三四招,二人荡开,各持兵器站立。 黄乱暗道不妙:“这是从哪冒出来的高手,方才兵刃相碰,竟能硬接我数招!这人虽未外发真气,但力劲十足,难道是外家横练的高手?!头戴面具,长兵器,兵刃处裹着锦缎,是谁呢?” 八卦派众人也看傻了眼,一时间均呆若木鸡般。 周忠单手握斧、两脚一前一后侧身站立,学着黄乱的口吻说道:“老子横行蜀地这些年,这几日也真是撞了邪了,净被些无能鼠辈看低!” 周忠虽是讥讽黄乱,但言语间连八卦派商西韵等人也捎带上了。 徐亦航慢悠悠地起身拔剑,说道:“既然人家刀都砍到咱头上了,就别废话了。” 黄乱虽然是个恶人,但不缺心眼,登时便明白了眼前这两人并非易于之辈。 黄乱嘴角微动、脸腮略抖,竟是变了副表情,笑容满面的说道:“阁下功夫了得,是黄某有眼无珠,见谅见谅。” 周忠闻言颇为受用,正要回话,却见黄乱突然暴起,杀向了徐亦航,这是把徐亦航当作软柿子了。 徐亦航历经杀场无数,岂会让黄乱占了便宜?长剑荡起,挡开刀锋,又扭转身躯,几步踏到黄乱侧后方,轻松躲过黄乱的偷袭,与周忠将黄乱夹在了中间。 黄乱一刀砍空,心中又是一惊,暗道:“剑上有真气?这青年不过二十余岁,竟也有这般功夫?是我的错觉?” 黄乱诧异间,周忠已是提斧杀到,一斧砍向黄乱肩头,黄乱俯身急躲,徐亦航又一剑刺来,黄乱只得就势翻滚躲避,好不狼狈。 徐周二人都是下手狠辣的主,哪会给黄乱喘息的机会,二人挥舞兵器紧跟而上,一齐招呼了过去。 黄乱这刚刚定住身形,便觉身后杀气已到,又是向前奋力一扑。 “少歇片刻!在下有话说!”黄乱大喊道。 徐亦航、周忠相互对视一眼,似是确定了主意。 徐亦航收剑而立,那周忠却是脚步不停,又一斧砍了过去。 黄乱急转身舞刀相迎,挡下周忠这一击后连退数步。 周忠回头望向徐亦航,疑惑的问道:“刚才不是说要合力斩了这恶贼吗?怎么却让老周我自己上了?” 周忠说话间,那包裹斧刃的锦缎飘落,刚才打斗,这锦缎早已残破松散。 徐亦航诧异道:“方才有说话吗?不就是你瞅了我一眼,让我歇会?” “唉呀,你这人。。。” 黄乱离着徐亦航、周忠三四步远,大口喘息,说道:“两位以多欺少,这等行径实为江湖正道所不齿!” 周忠看向黄乱,鄙夷道:“跟你这恶人还讲什么道义,来,乖乖领死。” “鱼尾斧?这装饰还这么招摇,你是金斧周忠?”黄乱看到镶金鱼尾斧瞬间想起了数月前的江湖传闻。 周忠晃了晃手中长斧,得意道:“算你有些眼力,不似某些小白脸,没见识。” 周忠话里话外讥讽商西韵,商西韵岂能听不出? 商西韵一脸恼怒却并未答话,此刻还要仰仗这徐周二人解围,被言语讥讽也只能忍着了。 黄乱又问道:“你是周忠,那这位便是与你力战封胥的青年剑客?” 徐亦航不置可否,说道:“还以为阁下有什么要事要说,这些废话真是浪费时间。” 徐亦航说罢举剑攻去,剑身真气涌动,直看呆了八卦派众人。 一八卦弟子低声道:“真气外发,这是地字榜高手才能达到的境界,这人年纪与少门主相仿。。。” 商西韵脸色已是极为难看,自嘲有眼无珠,竟将这二人当作了泛泛之辈。 徐亦航攻向黄乱,周忠挥舞长斧相助,那黄乱却是一脚扬起地上泥沙,转头便跑,边跑边喊:“黄某今日尚有要事在身,今日这账咱日后再算!” 黄乱不是打不过徐周二人,而是打不过徐周二人联手,这黄乱好歹也是地字榜的高手、老江湖,自不会拿着自家性命跟这玩。 徐亦航、周忠被泥沙扬了一脸,一边拍打清理一边骂,也不追赶,顷刻那黄乱便没了影了。 商西韵走到徐亦航、周忠近前,抱拳说道:“之前是在下无礼,不知二位侠名,今日得二位搭救,实是惭愧。” 周忠随口回道:“无妨,我等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商少门主给我二人千八百两银子,权当酬谢就行。” “啊?”商西韵愣道。 徐亦航却是接过话去:“商少门主不用搭理他,不过在下确有一事相托。” 商西韵闻言看向徐亦航,说道:“阁下但说无妨,在下从不亏欠人情。” 此刻的商西韵心绪有些烦乱,一是自家死了数名弟子、还让黄乱跑了,二是与徐亦航比较之下,自觉武功微末,之前的傲气荡然无存,却又心生嫉妒,起了追赶之意。 这商西韵年少成名,年只二十二三岁,便已跻身风云榜山字下等,是与廖玉衡齐名的俊杰人物,向来心气极高。 徐亦航察觉到商西韵的神情变化,说道:“商少门主侠肝义胆,令人佩服,在下所托之事绝对算得上是行侠仗义。淝县大牢里羁押着十余渔户,还望少门主出面将人保出来。” 徐亦航终是不忍那些渔户受冤。 商西韵提振心态,问道:“渔户?具体犯了何事?” 徐亦航将那些渔户的事悉数讲出。 商西韵回道:“好,这事好办,但在下只能保证将人救出,可管不了下次。” 。。。 两日后,淝县通往寿城的官道上。 一群黑衣刀客押送着马车车队前行,车上几杆大旗迎风招展,黑底白边的旗帜上明晃晃的一个“商”字,这帮人正是商西韵为首的八卦派弟子。 队伍前列。 “商少门主年轻有为,在中原、江淮两地都颇有人望,这走镖押货的小事为何还要亲自出马?”一戴着半截面具的彪形大汉说道。 这人正是周忠,与徐亦航人生地不熟的,索性便跟随八卦派一同北上。 商西韵被人吹捧,却是面色如常,平静的说道:“周兄客气,在下年纪尚轻,自然需要在这江湖上多历练一番,这往来齐地与淮南,也是想多些磨练。” 商西韵说完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徐亦航,又说道:“要说年轻有为,还得你那徐兄弟,只不过比我年长两三岁,却已是真气外发的高手,在下是拍马难及。” 周忠笑道:“哈哈,这普天之下能与徐兄弟相提并论的,还真是没有,就是蜀地那廖玉衡也是不及。” 商西韵闻言似有不悦,回道:“哦?前几年蜀地出了个亦天航,战唐门、擒暗探,号称西南武林年轻一代翘楚,又投身沙场、力挽狂澜,年纪轻轻便官拜校尉,人称乌陵猛虎,难道也不及你这徐兄弟?” 周忠讪笑,暗道:“这特奶奶的是同一个人,怎么比?” 商西韵见周忠不答话,以为是将徐亦航比了下去,心中略为舒坦了些,当年出了个亦天航就够招人嫉妒的了,比得江湖同辈高手黯然失色,不过幸好死了,这会又蹦出来个徐亦航,这老天怎就如此不消停,净给青年俊杰们添堵? 亦天航、徐亦航,这两人的姓名竟还有些相似,商西韵虽然诧异,但并未多想,毕竟亦天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斩的,这错不了。 这时徐亦航驱马上前,说道:“商少门主,在下有一事不解,可否相问?” 商西韵回道:“哦?徐兄想问何事?” 徐亦航说道:“前日听贵派弟子说,那黄乱本在韩地、魏地作恶,在下纳闷,这人怎会突然来了淮南?” 商西韵思索了思索,说道:“黄乱与铁马帮寇猛有些交情,经常替铁马帮做事,前些日子听闻铁马帮与万船帮、漕帮勾结,为北周镇武司卖命,这黄乱八成也投了北周,其深入齐境必无好事。” 八卦派虽处齐地,位于北周境内,但一直持中立态度,不参与两国纷争,因此在商西韵眼中,北周与南齐并无区别,更何况南齐一直想要收复齐地,还于齐地旧都临济,八卦派的产业又全在临济,是哪一方也不敢得罪。 商西韵这些话说了又像是没说,徐亦航也不便再问,二人一时无言。 “徐兄自蜀地来,可曾与那亦天航有过交际?”商西韵突然问道。 徐亦航以为商西韵起了怀疑,暗道不妙,却又见其脸色平静,便回道:“在下行走江湖时,那位亦校尉已经被处斩了,可惜,没能切磋比试一番。” 商西韵又问道:“不知徐兄师承何处?” 一旁周忠见状急忙打岔道:“商少门主,前方不远有处民驿,已近午时,我等少歇、吃些酒食可好?” 商西韵本就是一时尴尬、没话找话说,根本没有怀疑徐亦航的身份,这时周忠插了进来,他反倒顿感轻松,应了一声,便催促手下人往驿站赶去。 纵横中原 一百四十六 御监司外遇纨绔 南齐王都寿城,南城门外。 “这齐王城当真是雄伟壮观啊,只这城墙便比蜀地那些城池高多了,不知城内又是何种模样。”周忠勒马赞叹道。 商西韵闻言瞥了周忠一眼,说道:“这好歹是齐王的都城,怎能与那些郡城一般。” 周忠笑道:“哈哈,商少门主说的是。” 徐亦航驱马至商西韵近前,抱拳说道:“已到寿城,我二人就不叨扰商少门主了,这一路承蒙贵派照拂,谢过。” 商西韵面无表情,抱拳回道:“徐兄客气,若无徐兄仗义出手,我商西韵只怕早做了黄乱的刀下鬼,救命之恩商某铭记。” “告辞。” 。。。 徐亦航、周忠与八卦派分别后便进了城,一路打听直奔内城御监司所在。 御监司正门,四名青衣卫士肃立。 “来者何人?”一卫士喝道。 徐亦航下马上前说道:“我乃蜀地徐亦航,特来拜见宕渠侯,烦请代为转告。” “宕渠侯千金之躯,岂是你这江湖人说见便见的?”卫士昂头回道。 周忠闻言嘀咕道:“这御监司真是好大的架子,连看大门的都这般狂傲。” 徐亦航不也理会周忠,正要从怀里摸出令牌,却听身后马蹄声响,一人说道:“这又是哪来的莽夫,怎么日日都有些不入流的东西来投御监司?” “哈哈,赵公子说的是,虽说齐王爱才,但总有些江湖草莽以为练了几年粗浅功夫,就能飞上枝头了。”又一人取笑道,紧接着便是数人肆意狂笑声。 一年轻公子策马近前,居高临下鄙夷的看向徐亦航,马头离徐亦航仅半步距离,骏马呼出的热气直扑徐亦航脸庞。 徐亦航哪会受这般侮辱,抬眼看了看马上的公子哥,一巴掌拍在那马脸上,骏马吃痛嘶鸣,摇晃着脖颈四蹄乱踢,将这年轻公子惊得面色煞白、慌乱不已。 这公子身后数人见状大怒,一人抢先呵斥道:“混账!竟敢掌掴赵公子的爱马。” 又一人竟是驱马上前,挥舞马鞭向徐亦航打来。 周忠冷哼一声,大步护到徐亦航身后,一把拽住打来的马鞭,将人从马上拽了下来,直摔得那人呲牙咧嘴、痛呼不断。 御监司那四个卫士脸色微变,几乎同时拔剑,其中一人大喝道:“御监司乃朝廷重地,任何人都不得在此放肆!” 几个卫士说罢就要上前驱赶徐亦航、周忠二人。 这空,自御监司里又冲出十余人,为首一人三十七八岁年纪,长髯飘逸、风度翩翩。 为首这人悠然的说道:“今天咱这御监司可真够热闹的,呦,这是什么风把赵侍郎的宝贝公子吹来了?” 那赵公子刚刚回过神来,一指徐亦航,说道:“顾大人,这厮目无国法,竟在贵司门前生事,无故惊我坐骑,险些将我掀下马去。” 这位顾大人闻言看向值守大门的几个卫士,问道:“事实是否如赵公子所说?” 四位卫士自是目睹了全部经过,但又不敢得罪赵侍郎的公子,四人吞吞吐吐。 徐亦航上前说道:“敢问阁下尊讳?” 那顾大人看向徐亦航,一脸诧异,暗道这青年倒是有些胆识,这南齐江湖,还没几个敢在御监司门前问他名讳的。 顾大人略有些调侃的说道:“在下顾青山,是这御监司的五品监察使,其余这十几位都是我司的差吏,不知这回答阁下可满意?” “在下徐亦航,与宕渠侯有约。” 顾青山的表情顿时郑重起来,也不说话,竟挥舞双掌、飞身攻向徐亦航。 徐亦航那曾料到顾青山会动手,下意识间去拔腰间长剑,那顾青山却是已到跟前。 两掌轰来,徐亦航只得双掌迎上,四掌相碰,真气对抗,这二人周身外围顿时激起几层气浪。 顾青山双眼紧盯徐亦航,说道:“徐大人年纪轻轻便能接住在下七成功力,着实了得啊,佩服佩服。” 徐亦航回道:“顾大人这是知道我的来历了?” “哈哈,宕渠侯亲自吩咐的,在下岂能不知。”顾青山笑道。 “那顾大人这是故意要试试徐某的武功?” “不错。” 周忠站在一旁不明内情,见已经动了手,自是解下背后长斧准备厮杀。 御监司众差吏也不知自家顾大人的意思,动手吧?没得命令,看热闹吧,好像又说不过去,却是纠结拧巴中。 徐亦航与顾青山二人正奋力相抗,低声交谈,却听得一尖锐的叫声:“顾大人,好,赶快拿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说话的是那赵公子,此刻见顾青山出手,已是得意忘形、大声叫好。 顾青山白了赵公子一眼,喝道:“滚!” 那赵公子被这一声“滚”喝的是目瞪口呆,一时间竟恍了神了。 不多时,徐、顾二人各收力撤掌,相互一抱拳,说道:“承让。” “徐大人可否让在下看看令牌?”顾青山自然不会仅凭徐亦航的武功就确定他的身份。 “顾大人请看。” “这?这是侯爷的牌子,看来侯爷对徐大人是极为器重啊。好,随我入司少坐,在下派人去向宕渠侯禀报。” 二人正要往里走,却又听那赵公子喊道:“顾大人,此人在贵司门前行凶,你若不秉持公道,就休怪本公子告于家父了。” 这赵公子被顾青山骂了个“滚”字不敢吭声,此时却又搬出他爹来了。 顾青山闻言转身,扫视了一眼门前众人,大声说道:“此乃本司监察使徐大人,今后尔等见之不得无礼!” 御监司众差吏行礼。 赵公子一行人傻了眼,监察使?这可不是他们这些人得罪的起的。 “那位是?”顾青山看向周忠,问道。 “蜀地侠客,金斧周忠,同为宕渠侯效命。”徐亦航说道。 “哦?也是监察使?”顾青山大喜,这御监司竟一日里多了两个高手。 徐亦航回道:“不是,周大侠只是与徐某同游江湖而已。” “哦哦,那也请入内少歇。” 御监司后院,堂屋。 顾青山一边沏茶一边说道:“这后院是侯爷的住所,今日借徐大人的光,也尝尝侯爷的好茶。” 徐亦航没想到这顾青山竟一直惦记姜白华的茶叶,暗道:“果然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下属。” 顾青山闻了闻茶香,一脸陶醉,说道:“今日一早,侯爷便拜见齐王去了,徐大人可能要等上一等。” 徐亦航回道:“无妨,徐某初来乍到,正好跟顾大人请教请教这司中事务。” 顾青山说道:“也好,在下就说一说,咱这御监司没有主官,直接受齐王和宕渠侯之令,司内共有监察使三十六人,如今算上徐大人,三十七人了。我司主要负责两件事,一是监察大小官员,二是对抗北周镇武司,当然还有齐王和宕渠侯吩咐下来的要事,你以后慢慢就熟悉了。” “这硕大的御监司就只有三十七人?” “哦,忘了说了,每位监察使麾下有二十差吏,共七百二十人,好像侯爷并未给徐大人配备下属。” “嗯?那方才的十几位同僚是。。。?”徐亦航不解。 顾青山回道:“那是顾某麾下的差吏。” 徐亦航又问道:“七百二十人,人呢?怎么司内如此冷清。” 顾青山叹气道:“唉,原先咱御监司是相当热闹的,只是这几年把人都派出去了。前几年北周暗探渗透蜀地,有六位监察使率麾下人马赴蜀,到现在还留在那协助西南治政司;半年前乌陵城守魏泱搞了个肃清官场的运动,深合齐王和宕渠侯心意,各地士子又云集响应,大有星火燎原之势,不得已,我司众弟兄又散往荆楚、江南、淮南各地,协助各郡郡守拔除贪官污吏,这几百人也是至今未回。本来还留了十二位监察使以应对北周镇武司,但这一两个月来都陆续受命外出了,只剩在下留守。” 徐亦航听到魏泱,想起当年乌陵城守府、二人议论时政时的情景,不由心中叹道:“这老头终是耐不住,走出了这一步。” “对了,咱御监司与其他衙门不同,品阶高低只是待遇不同而已,内部无上下级之分,我等之间并无统属关系。”顾青山又提醒道。 “嗯,多些顾大人指点。”徐亦航见顾青山说得口干舌燥,自然是要客气客气的。 顾青山回道:“徐大人不必客气,以后你我便是同僚了,彼此间还要多关照。在下有一事不解,徐大人是如何惹上赵宝郎那纨绔的?” “赵宝郎?就是方才那位赵公子?在下都不认得他,怎会去招惹他。”徐亦航说道。 顾青山疑问道:“这赵公子虽然性子顽劣、目中无人,但其害怕挨揍、极少主动招惹江湖人士,今日却是有点反常。” 一旁的周忠担心身份暴露、直接被顾青山拿了,自打进了御监司便少有言语,毕竟宕渠侯只说放过他,但那海捕文书可还没撤。 这时周忠却是憋不住了,说道:“徐兄弟怕是忘了,刚才你我纵马经过那丰岳楼时,恰巧有一群人往酒楼里去,老周我是隐约听到了几句骂声,弄不好当时骂的就是你我,骂人的就是这赵公子。” 徐亦航很无辜,也很无奈,说道:“街市繁华、人声嘈杂,我哪听得到,再说又没碰着人。” 顾青山笑道:“这就对了,赵宝郎与他那群狐朋狗友几乎日日中午去丰岳楼吃酒,算算时间差不多。八成是二位驱马经过时,扰了赵大公子的雅兴,这才追来。” 与此同时,丰岳楼,赵宝郎等人刚折回来,才在雅间里坐下。 赵宝郎面色铁青,气得两手直哆嗦,看来这赵公子的气性可不是一般的大。 一肥头大耳的跟班义愤填膺地说道:“顾青山那混蛋,竟敢让公子‘滚’,简直岂有此理!“ 这话音刚落,却是“啪”的一声响,赵宝郎竟然呼了胖跟班一大耳刮子。 赵宝郎恨恨地说道:“没听那顾青山说吗,那小贼是监察使!” 胖跟班捂着脸愣是不敢再蹦半个字,其他几人也是噤若寒蝉。 “都赖你等,那二人只是从我跟前路过,非得说人蔑视于我,撺掇本公子去找场子,这下好,踢到铁板了吧?”赵宝郎有气没地撒,抱怨道。 被周忠拽下马的公子哥揉了揉肩膀,讨好地说道:“赵公子何必气恼,别忘了令尊可是正三品的侍郎,是齐王最为亲近的重臣,那小子一监察使而已,又是初来乍到,令尊动动手指就够那小子喝一壶的。” 其余几人见赵宝郎脸色略有缓和,纷纷说道: “就是,在赵大人眼里那小子不过一臭虫而已。” “来来来,赵兄,何必让那腌臜之徒扰了雅兴,小弟提敬一杯。” 。。。 纵横中原 一百四十七 见齐王 三日后,辰时末,寿城王宫,齐王书房。 齐王未称帝,王宫算不上奢华富丽,这书房更不用说,也只比富贵人家的稍大一些。 宕渠侯姜白华倚坐在罗汉床上,没个正形,徐亦航负手打量这房中的摆设,不多时只听得外面脚步声。 姜白华起身一拍衣摆,说道:“可算来了,也不知王兄哪来那么多政务,让你我在这好等。” 徐亦航并未吱声,转身看向房门。 两个内侍推开房门,齐王大步踏入。 徐亦航与齐王第一次谋面,徐亦航惊讶于齐王的伟岸气派、成熟稳重,明明只二十七八岁年纪,一眼看去却极具威严。 徐亦航行礼。 齐王示意内侍守在房外,径自走到床榻前脱了长靴,说道:“白华,见了为兄也不行礼?” 姜白华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不以为然地说道:“王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与徐大人可是等得望眼欲穿了。” 齐王看向徐亦航,说道:“这位便是当年的亦校尉?” 姜白华回道:“哈哈,不错,这便是王兄钦定、判了斩首的亦校尉。” 齐王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亦校尉可真是快意恩仇啊,刚来王城就把赵侍郎的宝贝儿子收拾了,状都告到我这了,说是御监司监察使目中无人,仗着本王的庇护殴打青年士子。还有那顾青山,竟然当着一众差吏和外人的面让那赵宝郎滚。” 徐亦航并未答话,只看向姜白华。 姜白华哼了一声说道:“赵宝郎那败家子儿,早晚把他爹害了,赵侍郎那老糊涂也是没个轻重,自家儿子什么德性没个数?聚众到御监司门前闹事,本侯还没去找他麻烦,他竟敢到王兄跟前告状!” 齐王说道:“好了,为兄不跟你闲扯了,说正事。” “王兄但说。” 齐王又看向徐亦航,说道:“当年为了安抚南蛮,不得已下旨斩了你,说实话,本王心中对你是略有愧疚,但是,即使白华没有将你救下,本王也不后悔,你可知为何?” 徐亦航目光直迎齐王,毫不怯懦地回道:“王上心系天下,自然不会因一人坏了家国大事,区区校尉而已,以一人之性命换来边疆安稳,对王上来说太值了。” 齐王点了点头,说道:“亦校尉、哦、徐监察使,这校尉一职可是你守疆卫土、九死一生拼杀来的,若不是你在乌陵大破索朗,又怎会促成南蛮和谈?你对我齐国是有大功的,被本王轻易舍弃,你心中可有怨恨?” 徐亦航暗道:“齐王与廖玉衡年纪相仿,心计城府却是深得很,想用我剪除江湖势力,却又各种试探。” 姜白华也听出了话中意思,频频朝徐亦航使眼色,生怕徐亦航说错话。 徐亦航说道:“这怨不得王上与朝廷,属实是那郑缟胆大妄为所致。” 齐王有些自嘲地说道:“你我君臣,这是头一次见面,而你,将再一次为我大齐力挽颓势,说起来真是可笑,明明是功在社稷的重臣,本王竟刚认识。” 徐亦航回道:“大齐贤臣良将众多,王上总不能挨个召见。” 齐王闻言颇为满意,说道:“好了,跟本王说说你想如何收拾那几个江湖帮派。” 徐亦航近前说道:“下官曾受教于穆将军,打算先近后远、先弱后强,以江湖争斗的由头将其一一剪灭,若是对方有改投大齐的意思,再酌情定夺。” 齐王来了兴致:“哦?细说来。” “先取花枪门,挑起事端直接上门挑战,斩其门主,散其弟子。” “好,虽然方法粗劣,但对于小门小派倒是最为有效。” “再取万船帮,万船帮占据淮水,控制我大齐南北商路,必须尽早灭之,但其人多势众,非我一人能敌,可借东海帮之手将其除掉。” “借刀杀人,不错。” “北上魏地,以灭花枪门之法剪除飞剑门。” “嗯,可以。” “如此,还剩韩地的铁马帮与涨江北岸的漕帮,这两帮势大,就近先取漕帮,下官听闻漕帮并未完全倒向北周,可挑拨离间分化漕帮与北周的关系,将其逼向我大齐,若是漕帮铁了心为北周卖命,那就怂恿东海帮吃掉漕帮。” “东海帮对上万船帮确有赢的可能,但是吃掉漕帮?东海帮怕是要撑死。” “漕帮已不得民心,若是涨江沿岸的渔户全部倒向东海帮,那漕帮必亡。” “好,那铁马帮呢?” “铁马帮是最难办的,其地处北周又帮众甚多,只能暗杀其帮主,然后静观其变。” “听说铁马帮的寇猛可是位高手,你有把握杀他?” “七分把握。” “好,不愧是穆子玉和白华看中的人,本王便将这重任交托于你了,待你功成之日便是封侯之时。” 姜白华插嘴道:“呦,王兄,可不要食言,几十年了,整个大齐就我一个侯爷,你可别只嘴上乱应许。” 齐王瞥了姜白华一眼:“王兄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 王宫甬道,姜白华、徐亦航边走边聊,丁慈带着几个侯府侍卫前后拱卫。 姜白华说道:“我那堂兄向来多疑,信不过众臣,什么事都得亲自过问一番。” 徐亦航回道:“王上思虑周全,可谓明君。” 姜白华撇了撇嘴,说道:“得了,在我跟前还拍什么马屁,堂兄他就一奸商。你事成之日,本侯必为你讨要那侯爵,他不给也得给。” 徐亦航看向姜白华,暗道:“齐王是奸商?这话也就你宕渠侯敢说。” 二人正聊着,一人迎了过来,只数步距离。 来人面白长须、身形挺拔,看模样得有五十上下年纪,但却气宇轩昂、不显老态。这人后面跟着那纨绔赵宝郎。 丁慈低声说道:“侯爷,赵侍郎来了。” “哦?赵瑁这护犊子护的,竟在这堵我,得,本侯会会他。” 徐亦航当年见过赵侍郎,虽然二人并未接触,但处斩时是赵侍郎等人监斩的。 “坏了,赵侍郎认得我。”徐亦航暗道不妙。 这空宕渠侯姜白华也反应了过来,转身拉着徐亦航就要走。 “侯爷这是去哪?这位可是新任的五品监察使徐大人?”赵侍郎提声道。 赵侍郎几步拦住了姜白华几人的去路,盯向徐亦航,正要开口,却是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这人怎么如此眼熟?” 姜白华急了:“赵大人这是作何?本侯尚有要事。” 赵侍郎虽然心中疑惑,但没忘了给宝贝儿子出头,说道:“侯爷少留片刻,下官只说几句。” “赵大人,令郎的事改日再说,今日却是不便。”姜白华竟然直接回绝了。 赵侍郎没想到姜白华如此不顾情面,便行礼道:“侯爷分管御监司,御监司的监察使殴打小儿,侯爷管是不管?” 这赵瑁倒也干脆,也不怕得罪这个恶名在外的宕渠侯。 赵宝郎躲在他爹身后,一脸得意的看着徐亦航。 赵瑁说话间瞥了几眼徐亦航,暗道:“打我儿就如同打老夫的脸,今日老夫倒要看看宕渠侯如何保你!” 赵瑁越看徐亦航越发觉得似曾相识。 姜白华见躲不过,只得站到徐亦航身前遮挡,说道:“本侯自会惩罚徐监察使,给赵大人一个交代。” 赵瑁似是不想就此放过徐亦航,说道:“朝中大臣皆知犬子在御监司门前被人殴打,下官已是颜面丧尽,侯爷若不严惩凶手,下官则无颜再立于朝堂之上。” “唉呀,我说赵大人,你是王兄的亲信大臣,你我都是自己人,本侯改日必登门赔礼。”姜白华也不想与赵瑁翻脸,这赵瑁虽然只是三品侍郎,但在朝野上下也有一定的根基,不少地方官员都是赵瑁的嫡系。 “下官不敢为难侯爷,只请这位徐监察使在明日早朝前,于一众官员面前向我赔礼道歉便可。”赵瑁说道。 “赵大人,你可知你这是在。。。”姜白华想说“找死”,但又憋住了。 赵瑁言语上不让分毫,心中却一直在快速思索,到底在哪见过徐亦航,他这人虽然恃宠而骄,但做事还是讲究一个周全的。 “徐亦航?到底在哪见过呢?为何让宕渠侯如此相护?”赵瑁思索道,“不好!是一年前处斩的那个亦天航!” 赵瑁何许人,他虽然不知当初的亦天航亦校尉是如何变成了如今的徐亦航徐监察使,但顿时察觉了其中厉害,若是徐亦航的身份被人识破、泄漏出去,南蛮必定会再生事端,到时所有涉事人等都得倒霉。 赵瑁没敢表露出半点痕迹,行礼道:“侯爷说的是,倒是下官肚量小了,小儿也有鲁莽之处,既然让侯爷为难,那就算了。” 姜白华愣了下,回道:“赵大人还是明事理的吗,放心,本侯不会坠了大人的脸面,明日就派人去府上走一趟,让众人知道御监司给大人赔罪了。” “多些侯爷,那下官告辞了。”赵瑁此时恨不得生撕了赵宝郎。 赵宝郎一脸诧异和不服,但在宕渠侯面前不敢造次。 赵家爷俩走了,走的那个快。 “爹,你怎就松口放过了那臭小子?!”赵宝郎抱怨道。 “滚!兔崽子!你差点害死为父!以后离御监司远点,别去招惹那姓徐的!”赵瑁低声骂道。 姜白华看着远去的赵家父子,悠悠的说道:“赵瑁猜出你的身份了。” 徐亦航回道:“嗯,不然他不会突然软了下来,怎么办?杀他灭口?” 姜白华白了徐亦航一眼:“灭什么口,赵瑁是我王兄的亲信,王兄还指着他制衡丞相和大将军呢,先等等,看情况再说。” 徐亦航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道:“我是无妨,被识破了身份,大不了继续浪迹江湖。” 姜白华被怼得有点不悦,说道:“得得,服了你了,动不动就想撂挑子,我会派人密切监视赵瑁,你明日便动身吧,交托给你的事宜早不宜晚,先取花枪门,不过你要小心,本侯听说花枪门突然多了不少弟子,八成是北周的人。” “唉,就知道这差事难办。”徐亦航叹气道。 “亦兄还有打怵的时候?放心,我已吩咐金刚宗派人援手,还有,邢宗良、余巳仁也可率部支援,他俩手底下可有你的老部下。”姜白华说道。 徐亦航看向姜白华,皱着眉头说道:“你祸害我也就罢了,连我的弟兄都不放过?” 姜白华得意道:“哈哈,谁让亦校尉的麾下是百战锐士呢?留在蜀地戍边太过浪费了。” “老邢和余胖子在哪?”徐亦航问道。 “他俩不在寿城,早已提前带人散出去了,毕竟是几千人的调动,不能惊动北周和那几个帮派。” 。。。 纵横中原 一百四十八 撅花枪1 淮东地,花枪门所在,临近东海的广安县,街市上生意最好的客来酒楼。 一楼大堂里,靠窗的一桌,徐周二人惬意小酌。 “徐兄弟,没想到偏僻小县,还有这么热闹的地方,这酒菜也不错,老周我半生未离蜀,还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海鲜,这蒸鱼、这醉虾、醉蟹,唉,恨晚、恨晚。”周忠吃得直吧唧嘴,连酒都不顾地喝了。 徐亦航轻抿一口杯中清酒,说道:“你我可不是来吃食的,你多喝点,待会还要跟人找麻烦呢。” “哈哈,当恶人,老周我在行啊。”周忠大笑道。 “看到那边那两桌了没?花枪门的高徒,我们找的便是他们的麻烦,但是别故意找茬,最好是您周大侠醉酒生事引起那几位少侠的注意,来打抱不平。”徐亦航就像在教唆孩童做坏事一般。 “搞这么麻烦,真是,待老周吃完这条鱼。”周忠满是不情愿,这寻衅滋事还用这么费脑子?直接开干不得了? 那两桌花枪门弟子已是喝到了兴头上,都在大吹大擂自己行侠仗义的光辉事迹,这七八人互相吹捧,已忘乎所以,正洋洋自得却听到大堂内有人大声喝道:“掌柜的,你家这什么破鱼,鱼骨卡着大爷嗓子了!” “嘁,也不知哪里来的粗野汉子,大呼小叫的。”一花枪门年轻弟子说道。 另一满脸胡茬子的中年弟子说道:“哈哈,宋师弟莫要计较,这人有三六九等,教养自然也有高低,你我吃酒便好。” “邓师兄说的是,来来,莫要被旁人扰了我等师兄弟的兴致。”宋师弟登时又兴高采烈举杯痛饮。 又不多时,这酒楼大堂只听得一声响亮的耳刮子,粗鲁的骂声再次响起:“格老子的,大爷被你家的鱼骨划伤了喉咙,你不赔银子也就算了,连这饭钱也不给省?!是欺负我们外地人是吧?!” 花枪门几人回头看去,只见一头戴面具的壮汉大声叫骂着,掌柜的和店伙计已是吓得不敢吱声。 花枪门的邓师兄却是当没看见,要继续饮酒,可那宋师弟年轻气盛,又刚刚吹嘘行侠仗义如何如何,起身喊道:“哪来的粗鄙之人?竟然无故伤人,在我花枪门眼皮子底下撒野?!” 这宋师弟振臂一呼引来其他酒客喝彩,花枪门弟子纷纷起身响应,势要为店家打抱不平。 徐亦航与周忠就等这一刻了。 周忠一脚踹飞了木桌,大步上前,那徐亦航正端坐着举杯小酌,没料到周忠会来这一下,差点被酒菜溅一身。 徐亦航看了看眼前的狼藉,又斜了周忠一眼,说道:“老周你。。。故意的吧?打架就打架,踢我饭桌作甚。” 周忠咧嘴说道:“气势、气势懂不?” 花枪门宋师弟上前喝道:“你这厮太过霸道,你自己狼吞虎咽伤了咽喉,凭啥赖上店家?!难道喝水呛死还要讹上挖井人不成?” 周忠扑哧一下笑了,暗道:“这小子倒是说得有理,可惜喽,谁让你家门主摊上事了。” 周忠这一笑在旁人看来充满了挑衅意味。 花枪门众弟子顿时恼怒,纷纷出言呵斥。 周忠被吵得脑仁疼,大喊道:“都给老子闭嘴,老子就是要让这店家赔我汤药费,你等若是看不服气,替他出了这份银子也成。” 一花枪门弟子听出了周忠的口音,讥讽道:“西南偏避之地的乡巴佬,吃不起一顿鱼货就别吃,如此赖皮讹诈的行径,为江湖所不齿。” “就是,听他说话中气十足,哪有喉咙受伤的迹象,明明就是想讹人。”花枪门其他弟子说道。 周忠也不恼,一副无赖模样,说道:“老子就是被鱼骨划伤了,今日若不赔个十两银子,这事没完。” 花枪门的邓师兄看不下去了,上前说道:“这位兄台也太过分了,若是我等坐视你无理取闹,岂不坠了我花枪门的侠义威名?今日,要不你留下酒钱饭钱,麻溜的走,不然就休怪我师兄弟出手教训你这恶徒。” 周忠一脸不屑,回道:“呦,终于来了个长毛的,一群小崽子也敢跟本大爷人五人六的,别说你们几个,就是你们门主,老子也不放在眼里!” “你?!大言不惭!竟敢小觑我花枪门!”邓师兄大怒道。 “区区一卖艺的小门小派,还侠义威名,你可知老子的名号?”周忠讥讽道。 花枪门弟子闻言纷纷暴怒,抄起各自的长枪便要动手。 这般侮辱可是被大堂众酒客听的一清二楚,若是不找回场子,花枪门就甭在这广安县待了。 邓师兄拦下众弟子,强忍怒气说道:“敢问阁下名讳?” 这邓师兄也算个人物,被人辱及师门了还能保持清醒、打探周忠的底细。 周忠冷哼一声说道:“老子便是威震江湖的郑缟。” 这韩相自从化名周忠、得了些许侠名之后便特别在乎名声,此刻冒用那死鬼郑缟的名字,连长斧都未曾亮出来。 “哈哈,也不知哪蹦出来的狂妄之徒,今日你辱我师门,我师兄弟欲与你一战,你可敢应战?”邓师兄竟然下了战书。 “好,战就战,但是你方人多,这不公平,若是你等败了,跪下给老子磕几个响头,老子就跟你们活动活动筋骨。”周忠狂妄地回道。 “哼,城外恭候!” ”城什么外,直接在这较量就行!” 周忠不等那邓师兄反应,大踏步抡起木凳便打了过去。 客来酒楼外,过路百姓和附近商户听得酒楼里噼里啪啦乱响,又见众酒客都抱头跑了出来,顿时围了过来看光景。 不多时,几条人影砸破窗户飞了出来,竟是都倒地不起,众人定睛一看,竟是花枪门的高徒。 众人愣神间,又有二人溜溜达达出了来,有酒客失声道:“花枪门高徒败了?” 周忠上前一脚踏住那邓师兄,故作鄙夷地说道:“还不跪好?算了,今日你郑爷爷我心情好,放你等一马。” 邓师兄咽了咽口中鲜血,咬牙说道:“技不如人,败便败了,但你撅了我等的长枪,这仇算是结下了!” 周忠回道:“嗨,你这人,你还好意思说,我一条板凳对你六七条长枪,掰断你几条枪又能如何?” 徐亦航自始至终没说话、没出手,这时说道:“走了,去城西客栈少歇。” 。。。 两日后,广安县,城西客栈。 “怎么那花枪门的掌门还不来寻仇?连个帖子也没来,是不是被老周我吓着了?” “快别臭觉得不错了,人家陶掌门可是地字榜的高手,怎会未战先怯?再等等,我说的那么明白,城西客栈,该不会是他们没听到吧?” “徐兄弟不是想直接上门挑战吗?怎就改成引蛇出洞了?如今南齐的律令也改了,只要不伤及百姓、惊扰民众,江湖人可在城里决生死。” “这是朝廷为了方便武林正道缉拿大盗恶贼才改的律法,是有前提的,若是两日前在客来酒楼死了人,你我早就官司缠身了。” “去他花枪门里打斗,不就可以了?” “上门挑战太过招摇,容易引起北周警觉,据宕渠侯说,近些日子花枪门突然多了许多弟子,怕是北周的人,你我当然要小心应付。” 。。。 徐周二人纳闷为何没人来寻仇,都故意撅人长枪、当众羞辱了,那陶掌门就这么沉得住气? 他二人哪知道花枪门掌门陶定武早已气得牙根痒痒,对他二人是杀之而后快,之所以不来寻他俩,是怕在城中杀了人惹官司,现在陶掌门只等着他俩出城,好下杀手。 在陶掌门眼里,郑缟名不见经传,顶多山字上等的好手,杀之易如反掌,至于徐亦航,跟班而已。 又是三日,徐亦航与周忠实在是憋不住了。 “徐兄弟,那陶定武是不是徒有虚名?不敢来啊?” “我也纳闷,都被人踩着脸羞辱了,竟连个动静也没有。” “要不直接打上门去?” “不妥,容易暴露,再说你那戏不就白演了?那掌柜的白挨你一巴掌?” 徐亦航虽然嘴上调侃着周忠,但似是有些心事,又说道:“在下突然察觉一事,甚是疑惑不解,周兄帮我分析分析?” “好,难得徐兄弟你看得起老周我,说说何事。”周忠回道。 “在下今日才想到,这花枪门地近东海,远离中原和江淮,是如何帮助北周对付南齐的?前几日看那几个花枪门弟子,颇有侠义之风,坊间百姓与他们也是相处融洽,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徐亦航说道。 周忠闻言大笑道:“我道是什么要紧事,这种事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帮没帮北周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齐王要他死,其他事不是你我该想的。” 徐亦航说道:“就知道跟你说了也是白说,走,今日去街面上转转,这几日在这客栈里待得太憋闷了。” 城西集市,徐周二人漫无目的闲逛,身后却多了好几双眼睛。 “早知这陶掌门安排了弟子盯梢,你我早就该出来了。”徐亦航低声说道。 “哈哈,可能是这陶掌门想等你我出城。”周忠虽然是个莽夫,但以他行恶多年的经验,这次说的倒挺准。 “走,出城,看看这老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纵横中原 一百四十九 撅花枪2 广安县,西城门外集市。 “两位好兴致,可还记得邓某?”一群蓝衣侠客手持长枪围住了徐亦航、周忠,说话的正是前几日挨揍的邓师兄。 徐亦航正在瓜农摊上挑选甜瓜,抬头看了看周忠,说道:“找你麻烦的来了。” 周忠扫视了一圈花枪门弟子,说道:“老子还纳闷,这几日你等跑哪去了,原来是没憋什么好心眼,还真想在这城外下死手?” 那邓师兄说道:“姓郑的,你辱我师门、撅我长枪,已是不解之仇,今日城外便与你决个生死!” 周忠不以为意地说道:“就凭你们这点微末功夫,还是省省吧,爹娘生养不容易,还是惜命的好。” “你?!”邓师兄一时气急,竟“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师兄,跟他废什么话,寻个开阔地,让他二人领教领教我花枪门的厉害!”听口音,是那日的宋师弟。 周忠说道:‘想寻仇,让你们师父来,你等武功太差,枉送性命。” 周忠话音刚落,却听人群外一人说道:“哈哈,好大的口气!本门主便在此地,可敢一战?” 徐亦航循声望去,只见一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提枪走来。 “在下陶定武,花枪门门主,今日特来为酒楼掌柜的讨个公道,更不知哪里得罪了二位,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无故折辱我花枪门!“陶定武提声喝道。 周围摊贩和百姓的目光都被吸引了来,这陶定武是故意如此,他要当着百姓的面把场子找回来。 周忠正要答话,徐亦航说道:“陶门主隐忍数日,是想在这城外取我二人性命?” 陶定武没想到这“跟班”竟然敢回话,愣了一下说道:“不错,明人不做暗事,本门主不想惹上官司,又怕下了帖子吓跑你二人,所以便一直等到现在。” “好,这位郑兄酒后无理在前,伤了贵派弟子,今日当着百姓的面给门主陪个不是,如何?”徐亦航试探道。 “哼,你这小子说的倒是轻巧,你等无故殴打百姓,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况且若是本门主轻易放过你二人,以后岂不是人人都敢来踩我花枪门?!”陶定武是铁了心要杀了周忠立威。 徐亦航继续说道:“打人的是这位郑兄,侮辱贵派的也是这位郑兄,陶门主为何还要捎带上在下?” 周忠瞅了瞅徐亦航,暗道:“好家伙,这是要过河拆桥啊?” 陶定武鄙夷地看向徐亦航,回道:“呵呵,你这年轻人忒不仗义,大难临头便想抛下同伴,果然非正义之辈。既然你问了,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这恶徒行凶时你可有出言阻止?事后可曾主动登门赔礼?若你只是个跟班,我还可放你一马,现在看来,你便是他的同伙!” 周忠已是耐不住了,说道:“还打不打了?这么多废话得说到什么时候?!” 陶定武看向周忠暴喝道:“恶贼,既然你着急求死,那就跟我来!” 徐亦航说道:“好,那就先定下规矩,我二人若是输了,生死由陶门主定夺,若是陶门主输了,须解散贵派、遣散弟子,并立誓此生再不开门立派、教授武艺,如何?” 徐亦航总觉得这花枪门不是那为非作歹的恶人,不可能为了两国博弈置百姓民生于不顾,此刻便有些不忍。 陶定武看了看徐亦航,暗道:“这小子不知风云榜?还是刚入江湖不知天高地厚?也罢,两个无名之辈,还不手到擒来!” “好!本门主就应了你,只是本门主有话在先,我是要取你二人性命的!”陶定武说道。 周忠早已不耐烦了,大声说道:“你两个有完没完了,赶紧的。” 。。。 这一群人在百姓注视下往集市外走去,有好事的急忙跟了上去。 集市西数十步,官道南侧开阔地,花枪门弟子和百姓围了一个场子,陶定武、徐周二人立在场地中央。 陶定武一手提振长枪,枪指周忠说道:“陶某今日就会会阁下的高招!” 周忠咧嘴说道:“哈哈,陶门主莫急,你先赢了这位徐兄弟再说。” 周忠说罢便掠到了场子外围。 徐亦航不想周忠过早暴露那镶金鱼尾斧、泄漏了身份,所以打算自己上场。 陶定武看向徐亦航,眼中满是轻视,说道:“也好,还请徐少侠放马过来!” 徐亦航也不废话,抽出腰间长剑,大步奔向陶定武。 陶定武双手握枪,也是飞奔而来,几个呼吸二人便近了身。 陶定武枪尖虚晃,连点徐亦航面门、心口、小腹等要害处,只待一枪毙命,这招名叫“一树梨花”,虚中有实却又处处是实,挡了一处,难挡其它。 徐亦航舞剑格挡,叮当作响,虽然略感吃力,但却毫发无伤的挡下了陶定武的杀招。 花枪门众人大惊:“这人不过二十余岁,竟能挡下师父的长枪!” 陶定武更是吃惊不小:“剑身真气涌动!地字榜的高手!” 陶定武满眼疑惑看向徐亦航,收枪小退,问道:“敢问阁下是哪派高徒?” 徐亦航也不做声,挥剑直取陶定武面门,这一剑迅疾如电,赫然便是“六合剑法”简化后的剑招。 陶定武此时出招已是稍晚,急舞枪格挡,徐亦航却是突然变招,躲过那长枪,几步闪到陶定武左侧,长剑在手中旋了半圈,反手持剑借势斩向陶定武胸膛、肩头。 陶定武收枪急挡,徐亦航却又变了招,那手中长剑转了回来,正握利剑直刺陶定武咽喉。 陶定武的长枪还在左肩处做格挡状,已不及变招,只得奋力疾退,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 花枪门弟子都看傻了:“师父可是地字榜下等的高手,怎就被那小子逼到这地步?” 围观的百姓也是焦急担心,纷纷声援陶定武。 徐亦航暗道:“这花枪门的事果然有内情,如此得百姓拥戴,怎会做那阻断商路、囤货居奇、祸害百姓的恶行。” 陶定武被徐亦航三招逼退,并非武功不敌,而是刚才吃惊之下被钻了空子。 陶定武握枪略一调息,说道:“倒是陶某人小瞧了阁下,听阁下口音不是江淮人士,阁下来这广安小县,又深藏不露,是特意来寻我麻烦的吧?” 徐亦航仍未答话,握剑走回场地中央。 陶定武冷哼一声:“阁下年纪轻轻便做了权贵的走狗,真是可惜!”说罢舞枪杀向徐亦航。 长枪如龙,破空袭来,枪身上充斥着的真气搅起周遭气流,已是肉眼可见。 徐亦航暗道:“能开门立派、独震一方,这陶定武还是有些能耐的。” 徐亦航握剑奔向陶定武。 长枪直刺胸口,徐亦航双膝下跪、仰身挥剑,锵的一声响,那来势汹汹的长枪从徐亦航当从胸前、面前擦过。 徐亦航借势滑行,右手突然抓住枪杆,使力扭向一旁,左手一剑刺向陶定武小腹。 陶定武抽枪不及,便紧握长枪借力跃起,躲开了刺向小腹的长剑。 二人一个向前滑行、一个向前跳跃,登时交换了位置,徐亦航不等陶定武落地,瞬间原地旋起,回身一剑直刺陶定武后腰。 陶定武也留了后手,人在半空便转身收枪再刺,一枪直取徐亦航面门。 枪尖对剑锋,一触即开。 陶定武落地转身,说道:“江湖有这等功力的青年后辈就那么几人,均是特立独行、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不会为了那阿谀之徒卖命,阁下到底是谁?!” 徐亦航这次开口了:“陶门主刚才便说,我为权贵卖命,此刻又说什么阿谀之徒,在下倒是好奇,你口中的权贵是谁?” 陶定武仰头大笑,说道:“哼,怎么?做了那人的走狗,你自己都不敢承认?本门主说的便是那南齐赵瑁赵侍郎!” 徐亦航暗道:“怎么哪都有赵瑁?” 徐亦航问道:“你得罪了赵侍郎?” 陶定武不屑道:“明知故问!” 徐亦航又问道:“陶门主是因何事得罪了赵侍郎?” 陶定武见徐亦航确是不知内情,便回道:“哼!还不是赵瑁那混蛋儿子仗势欺人!被我门中弟子教训了!” 徐亦航算是明白了,为何这花枪门会被扣上协助北周的罪名,但他人微言轻,这事是齐王定的,他改变不了什么。 徐亦航说道:“我不是赵瑁的人,但的确是来找你麻烦的,解散门派、驱散弟子,可保你一门上下性命无忧。” 陶定武说道:“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我陶某人纵横江湖二十载,还从未被人吓退过!想要陶某解散门派?先杀了陶某再说!” 陶定武说罢一枪斜刺,大声喝道:“来战!” 观战的周忠看到这幅光景,暗自称赞道:“这陶门主倒也有军中猛将之风!” 徐亦航此刻却又不急着动手了,又说道:“听说近些日子,贵派多了不少弟子,陶门主眼见着门派日益壮大,心有不舍倒也可以理解。不过陶门主你可要想清楚了,是门派存续重要还是弟子们的性命重要?” 徐亦航在试探那些新增的弟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陶定武双目圆睁,愤愤地说道:“你们还想害我弟子?!你如此处心积虑与我结仇,要灭我宗门,到底是为何故?!” 徐亦航不想再与陶定武动手,指了指周忠,说道:“在下与陶门主功力相当,那边还有一位地字榜的高手,若是我二人联手,陶门主你必死无疑,你若死了,你那些弟子便是待宰的羔羊。” 陶定武不惧反怒,大声呵斥道:“黄毛小儿!竟敢威胁于我,找死!” 纵横中原 一百五十 撅花枪3 徐亦航本想劝说陶定武主动解散花枪门,没料想言语间却激起了陶定武强烈的杀意! 一条长枪宛如翻江巨蛟、携狂涛恶浪一般扫向徐亦航。 两人又拼斗二十余招,徐亦航竟被一路压着打,那陶定武是拼尽了全力想要将徐亦航刺毙于枪下。 徐亦航见误会已成,杀局已定,无奈之下暗叹一声,趁着陶定武换气调息之时,“腾腾腾”几步疾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徐亦航运起混元功,只见其剑身真气暴涨,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陶定武。 剑招变幻,时而如春风般柔和,时而如冬风般凌冽,“天势四象剑”之风剑剑招! 陶定武那极具威势的长枪遇上这变幻莫测的风剑,一时间优势尽丧,被徐亦航占了上风。 这两人功力相当,虽然各有占上风的时候,但实是难分胜负。 “你这武功着实奇怪,真气竟刚柔兼济,你到底是谁?!”陶定武察觉到了徐亦航武功的怪异之处。 徐亦航也不答话,靠着风剑灵活变多的身法摸到了陶定武近身。 陶定武顿觉不妙,虽然二人贴身相斗都无法灵活使用兵器,但他下意识间感觉到了危险。 陶定武急忙握住徐亦航握剑的左手,欲用长枪枪杆击打徐亦航。 徐亦航也不挣扎,只右掌蓄力,那掌心真气聚集,赫然便是久未使用的混元掌。 一掌轰出,直中陶定武肋下。 陶定武只觉一股强大的内劲冲入体内,经脉痛疼欲裂、脏腑受创,鲜血自嘴角渗出,整个人被打的后退了半步,已是站立不稳,那长枪都险些撒手。 长剑已到颈下,陶定武闭目等死。 “师父!” “陶大侠!” 花枪门弟子和围观百姓疾呼。 这高手过招便是如此,行差踏错便是落败丧命之时。 陶定武以为必死,却又听徐亦航说道:“解散门派、驱离弟子,在下就放你一条生路。” 陶定武睁开双眼,说道:“败于阁下之手,有死而已,不必多言。” 徐亦航也很无奈,怎就遇见这么个顽固不化的莽汉,又劝道:“你死了,你觉得你花枪门还能存于世间?门中弟子若是为你复仇,又有几人会在我剑下活命?” 陶定武黯然,思索良久,说道:“好!陶某虽不知你为何非要灭我花枪门,但阁下好意周全,在下便厚颜受了!” 这时那邓师兄、宋师弟等人已急奔而来,各持长枪要与徐亦航搏命。 “邓进、宋玉,住手!花枪门就此解散,各弟子回门收拾行李去吧。。。”陶定武喝道。 一众花枪弟子闻言愣在当场。 。。。 三日后,广安县,客来酒楼,时近中午,本该宾客满座之时,却只有一桌客人。 周忠大咧咧的喝酒吃肉,呼道:“掌柜的,过来。” 那掌柜的本就颤颤巍巍的躲在柜后,时不时偷瞄着周忠这恶棍,这时被周忠呼喊,打了个激灵,哆哆嗦嗦来到周忠跟前。 徐亦航瞧见了这掌柜的害怕模样,客气地说道:“店家莫怕,前些日子这位郑大侠酒醉失了理智、无故撒泼,给贵店造成了些许损失,这是赔偿。” 掌柜的看着桌上的几两银子,哪敢伸手去拿。 周忠看这掌柜的畏畏缩缩的样子,顿时不悦,说道:“让你拿就拿着!” 掌柜的被周忠这一吓,竟直接跪下了,求饶道:“二位爷饶了小人吧,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慢待了二位,还请二位爷海涵,放小人一马。” 徐亦航正要再解释,却听外面有人喊道:“不好了,陶门主在城外与人打起来了!” 徐亦航闻言也顾不得掌柜的了,又扔了一两银子,说道:“这是今日的酒钱菜钱。”说罢起身便往门外奔去。 周忠见状抓起一条烤鱼,也起身追了出去。 “花枪门不是解散了吗?陶门主不是要云游江湖吗?怎就在城外又与人交了上手?”徐亦航拦下一百姓问道。 “大大大侠,小的也不知啊,小的只是去城门集市买点新鲜蔬菜,见陶门主背着行李离城,还上去打了招呼,却不料只转个身的功夫,陶门主便跟人打了起来。”这百姓见是徐亦航这瘟神,竟是吓得结巴了,现在谁人不知,这个年轻人便是导致花枪门散伙的罪魁祸首。 徐亦航扔下百姓便往城西赶去,周忠紧随其后。 西城门外百余步。 陶定武身被数处创口,血流不止,右手握枪撑地,大口喘着粗气。 其对面一黑衣汉子大笑道:“数月不见,陶门主这功力是大不如前啊,这才走了几招,便这般模样了?” 另有一紫衣白面青年立在不远处观战。 陶定武稳住气息,说道:“黄乱!本门主寻你不得,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今日便杀了你为民除害!” 陶定武三日前被徐亦航的混元掌伤了经脉脏腑,一直未能痊愈,此刻却是真气运转不开,被黄乱占了便宜。 黄乱讥笑道:“黄某也是诧异得很,陶门主这大包小包的要去哪?方才听那些贱民说,你花枪门被人挑了,弟子都散了。” 陶定武回道:“本门之事,与你何干?” 黄乱说道:“怎么不关黄某事?镇武司多次招抚于你,要你花枪门为北周效力,你竟然不知好歹解散了门派,那黄某这次岂不白跑一趟?只好捉你回去复命了。” 陶定武咬牙说道:“为北周卖命?愧对列祖列宗?休想!” 黄乱阴笑道:“如此也好,拿你人头才是黄某所愿!” 黄乱说罢舞刀杀向陶定武。 陶定武正要举枪相抗,却听得长剑出鞘声,一柄长剑拦下了黄乱的刀锋。 “嗯?”黄乱惊疑,“是你?” 不远处的紫衣人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不错,正是徐某。”徐亦航回道。 “好!今日就将你二人一并杀了!”黄乱叫嚣道。 黄乱又回头跟那紫衣人喊道:“虞兄弟,可来援手?这个也是地字榜的高手,老黄我一人应付不来。” 紫衣人几步掠到几人跟前,朝着徐亦航说道:“妹夫,一年前你是装死啊?” 此言一出,黄乱两眼乱转,腾的后跳了一步,拉开了与紫衣人的距离。 陶定武满是疑惑的看向徐亦航。 徐亦航细瞅了瞅眼前这白皙英俊的紫衣男人,才想起这位是谁,三绝门虞君安,那个自封的“大舅哥”。 “这,阁下认错了人了。”徐亦航掩饰道。 “妹夫说笑呢吧,就你这一脸欠揍的样,我怎会认错。怎地?为了逃婚,连救命恩人都不认了?”虞君安有些不悦。 这时陶定武却开了口:“没想到名动武林的后起之秀虞少侠也做了北周的走狗。” 虞君安看向陶定武,回道:“陶门主还是歇着吧,别自找没趣,在下只是奉家师之命行事而已。” 虞君安又打量起徐亦航来,念叨道:“没错,就是你,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等我办完此间事,随我回三绝门跟我妹子成亲去!” 徐亦航一脸无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周忠这时追了上来,大叫道:“好你个徐亦航,你自己骑马跑了,搁老周我在后面好一个追,可累死我了。” 虞君安闻言暗自琢磨,片刻说道:“亦天航、徐亦航,你改个名好歹思量周全了,这与你相熟的,一听就知道你是当年的亦天航,这岂不白白装死一回?” 徐亦航一脸黑线,这周忠早不来晚不来的,来了喊什么大名。 “不说话?那我可就杀了这位陶门主了。”虞君安威胁道。 徐亦航无奈之下开口道:“在下实有苦衷,再说现在离虞兄当初所说的期限还有一年。” “好,承认就好!但是今日你休想走,必须跟我回去与我妹子完婚,问兰都二十九了,你忍心吗?”虞君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黄乱算是听明白了,暗道这次又立一功,若是将乌陵猛虎“亦天航”还活着的消息告知铁马帮寇猛与镇武司,赏银绝对少不了。 黄乱试探地问道:“虞兄弟,今日事还可为不?” 虞君安随意地回道:“你捉陶门主,这小子我来。” “好嘞。”黄乱说罢提刀走向陶定武。 徐亦航扭头看向周忠,见周忠还一副看光景的模样,说道:“老周你还不帮手?救下陶门主。” 周忠这时也不好再隐藏身份,徐亦航都暴露了,他还藏个什么劲,只见其应了一声,扯掉包裹长斧的锦缎,提斧奔向黄乱。 “金斧周忠,少管闲事,不然老子不客气了!”黄乱叫道。 “滚一边去!”周忠一斧砍向黄乱,二人登时战到一起。 陶定武见徐周二人插手,却说道:“不必二位出手,陶某是生是死不用旁人来管!” 周忠闻言回头骂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莽汉,再多嘴,小心老周我一斧子斩断你的长枪。” 徐亦航说道:“陶门主大可放心,我二人救你不图回报。” 陶定武低头不语,只紧握长枪。 虞君安咳了两声,说道:“我说妹夫,你是跟我走呢,还是我绑你回去。” 徐亦航叹了声气回道:“虞兄就不要添乱了,在下明年必会前往贵派,与问兰姐一见。” 虞君安伸手摸向腰间,说道:“得,看来得用强了。” 虞君安说罢便动了手,腰间飞爪如电般射向徐亦航胸口。 徐亦航握剑迎上。 长剑破空、飞爪疾袭,两般兵器还未接触,那剑锋、爪尖充斥着的两股真气却先对抗了起来。 虞君安惊喜道:“还真是地字榜的水准了?嗯,不错,问兰果然有眼光。” 纵横中原 一百五十一 怒麟纵横 周忠与黄乱斗做一团,两人都是凶残之辈,下手自是处处要害、欲致对方于死地,已是打得起了火气,边打边骂。 陶定武盘膝而坐,正在运功调息,那杆长枪立在身旁。 徐亦航与虞君安你来我往,见招拆招,倒是打得颇具观赏性。 虞君安一直想用飞爪百炼索缠住徐亦航,直接擒回三绝门,并未下杀招。 徐亦航面对虞君安也是不忍下死手,一时竟僵持住了。 “妹夫,别费劲了,痛快地跟我回去,与问兰成了婚入了洞房,你想去哪去哪、想干啥干啥。”虞君安又劝道。 徐亦航实在是无话可说了,暗道这虞君安怎就这般死缠烂打。 “啧啧,只这两三年功夫,竟然有这般功力了,妹夫不愧是西南武林青年一代的翘楚。”虞君安又夸奖道。 徐亦航实在忍不了了,大呼道:“老周~” 周忠正一肚子火,大声回道:“喊老子作甚!” 徐亦航也没计较,又说道:“你我换换,我对付黄乱,你来对付这位虞兄!” “不行,老子今天非把这姓黄的剁成两段不可!气煞我也!” “我断你药了啊。”徐亦航要挟道。 “特奶奶的!”周忠骂了一句,撇下黄乱奔向虞君安。 徐亦航同时疾退,杀向黄乱。 虞君安与黄乱一脸懵,这二位这是玩呢? 虞君安待要去追徐亦航,却被周忠大斧拦住。 “小白脸,你的对手换成老子了!”周忠大喝道。 虞君安闻言却是瞬间恼怒,竟是开口骂道:“你这糙汉子,戴个面具没脸见人,竟敢取笑于我!” 二人登时交上了手。 黄乱却是无所谓,周忠也好、徐亦航也罢,都得死。 黄乱舞刀迎上徐亦航,嘴里叫嚣道:“没想到当年的乌陵猛虎还活着,若是大爷我将这消息告知铁马帮,不知阁下还能活几日?若是那南蛮得知这消息,只怕蜀地边陲又要血留成河了吧?哈哈!” 黄乱可不会把这功劳让给寇猛,他说这番话只是为了刺激徐亦航、扰乱其心续,好寻着破绽砍了徐亦航的人头。 徐亦航没料到这黄乱也知其中厉害,顿时起了杀心。 徐亦航并未答话,只想速斩黄乱。 两人拼斗一二十招,竟是难分上下,徐亦航以天势四象剑三十六路风剑剑招也没占到半点便宜,这黄乱能横行江湖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徐亦航暗道:“风剑不成,雨剑、雷剑、电剑三招太过招摇,容易被人认出,该如何是好!” “亦校尉年纪轻轻便有这等武功修为,实是难得,可谓人中龙凤,可惜啊,黄某就喜屠戮青年俊杰,越有名气越好!”黄乱邪笑着说道。 黄乱说罢,那手中腰刀竟是散出红色血雾,随着刀身舞动,这血雾竟然扩散到了丈余范围,将徐亦航笼罩了进去。 徐亦航急忙屏气凝息,这恶人刀里的玩意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黄乱桀桀的阴笑道:“亦校尉可知黄某为何被称为‘血影狂刀’?哈哈~这东西可是贵重得很,大爷我一般不舍得用。” 徐亦航哪敢回话,只屏住气息想脱离血雾范围,但那黄乱步步紧逼,竟一时被困在血雾里。 黄乱得意间却听到一声暴喝:“姓黄的!你要做甚!休伤我妹夫!” 虞君安虽与周忠缠斗,却一直留意着徐亦航安危,此刻见黄乱使出独门秘毒,顿时急了眼,已是撇下周忠杀向黄乱。 这黄乱刀柄中散出的血雾,毒性堪比唐门的“阎王帖”,只要吸入体内片刻,脏腑就会有剧烈的灼烧感,用不多时便会吐血而亡。 黄乱眼中只有镇武司的赏银,哪管虞君安,也不答话,依旧紧逼徐亦航。 “黄乱!你敢?!”虞君安抡起飞爪便要掷向黄乱。 黄乱却是不慌,一边压制着徐亦航,一边说道:“虞兄弟别忘了,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这徐亦航阻拦你我捉拿陶定武,以镇武司的规矩,杀无赦!若是你出手帮他,你将会是什么下场,你该清楚吧?就是尊师攀云道人也不敢跟镇武司那位翻脸吧?到时你死了不要紧,可别再把贵派牵扯进去!” 虞君安闻言却是迟疑了,飞爪也从手中垂到了地上。 这场中异变却是把周忠看傻了,周忠见虞君安没有了动手的意思,又看到徐亦航遇险,便挥舞长斧杀向了黄乱。 黄乱见状大喊道::“虞兄弟,还不拦下周忠!不然此间事败,你与三绝门仍脱不了干系!” 虞君安满是不忍的看向徐亦航,叹了声气,拦向周忠。 周忠大为不解,骂道:“你这小白脸,左右摇摆、瞻前顾后的,跟老周我玩呢?!” 虞君安沉默不语,却是把周忠缠得死死的,周忠不得前进一步。 黄乱几言几语便镇住了虞君安,此刻是一脸得意、胸有成竹,正盘算着继续逼迫徐亦航,待其憋不住气、吸入毒雾便可。 徐亦航岂是坐以待毙之人?只见其快步疾退、略拉开了点距离,左手反握长剑于腰侧,其左肩处登时黑气弥散,隐约一头猛兽盘在肩头,强大的黑色真气沿着左臂迅速裹向剑身。 黄乱惊觉,但并未太当回事,更是心中窃喜,大动真气?这是嫌死得不够快啊。 黄乱窃喜间,却见徐亦航化作黑影掠来,其速度之快,竟然看不清身形。 破空声起,黑影在黄乱身前身后闪现,剑光乱闪,竟是有将那红色血雾冲散的趋势。 “这是什么功夫?!”黄乱抵挡着四面八方砍来的长剑,大叫道。 只是并没人回应他。 在不远处打坐调息的陶定武睁眼看去,只见红雾中黑影飞掠、频起剑光。 陶定武似是想起了什么,浓眉紧锁,片刻却是惊诧万分,嘴里低声念叨着:“怒、怒麟纵横剑?” 虞君安与周忠听到黄乱大叫,也看了过去,二人也是一脸惊疑,怎么那红雾中又现黑气? 古书有云:麟之趾,振振公子,吁磋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吁暖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吁暖麟兮! 世人皆知麒麟祥瑞,但可曾听闻怒麟纵横?! 黄乱已被斩了五六剑,血流不止,现已慌了神,胡乱舞着手中刀。 长剑蜂鸣,一剑直刺黄乱后心,一声惨叫。 血雾消散,徐亦航已是憋得面色通红,又恐吸入毒雾,急掠出数步远,待站稳身形方才大口喘息,从怀中掏出一颗大还丹便吞服了下去。 徐亦航瞟了眼地上那满身血污的黄乱,喃喃道:“竟是拿你这恶人试的招!” 这黄乱哪还回得了话,只嘴里咕嘟咕嘟往外吐着鲜血,身躯不停地抽动。 徐亦航转身走向虞君安,说道:“虞兄,住手吧,黄乱已死,你今日成不了事了。” 虞君安叹了口气,荡开周忠,说道:“也罢,我这‘大舅哥’也没脸面对你了,希望你能言而有信,去见一见问兰。” 虞君安说罢掠上官道,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周忠提斧走到徐亦航近前,看了看黄乱的尸体,两眼闪着光说道:“这恶贼官府悬赏三千两,你我发财了。” 徐亦航白了周忠一眼,有些虚弱地说道:“你就不能问问我有没有中毒?有没有受伤?唉,你这般贪财,真怕你哪天把我卖了。” 这时陶定武也走了过来,抱拳说道:“多谢二位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厮杀多时,不如进城少歇?” “唉,也好。”徐亦航回道。 花枪门堂厅,此时的花枪门已无半个人影、冷冷清清,不久前还热热闹闹的。 徐亦航略有愧疚,只低头喝茶。 陶定武似有心事,看看徐亦航又瞧瞧周忠,多次欲言又止。 周忠这莽汉可不是大老粗,好歹也曾是军中战将,对这察言观色还是有一套的,他早瞧出了陶定武有事。 周忠早已不耐烦这尴尬局面,说道:“陶门主是有事找徐兄弟吧?怎就不敢明说、扭扭捏捏的,好歹你也是以脾气火爆、性子刚烈闻名江湖。得,老周这就出去走走,顺带去把黄乱的赏银领了。” 陶定武被周忠说的一脸通红,抱拳回道:“多些周兄。” 待周忠走后,徐亦航问道:“陶门主有话便说。” 陶定武咽了咽唾沫,看着徐亦航说道:“徐少侠斩杀黄乱,用的可是‘怒麟纵横剑’?” “什么?!”徐亦航吃惊不小,手中茶杯险些跌落,谁能想到这几十年了,竟还有人认得这剑法! 徐亦航左手摸向腰间剑柄,挺胸端坐,问道:“你竟知道这剑法?!” 陶定武察觉到徐亦航的异状,急忙回道:“在下没有恶意,只是心有疑惑而已,这纵横剑乃前周皇族不外传之绝学!你怎会这剑法?!” 徐亦航暗道:“这套剑诀最起码四十年没人使过了,这陶定武也就四十来岁,怎就一眼认出、并如此笃定?” 陶定武见徐亦航默不作声,又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怎会使我大周皇族的绝学?!” ”你大周皇族?”徐亦航本在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此刻闻言却又犹豫了。 陶定武也顾不得其他了,急说道:“好,你既不说,那我先说,我乃大周京畿卫戍将军陶文谦之子,我陶家世受大周皇恩,家父曾有幸观瞻我皇演练这套剑法!” “这么说,你还是前周忠臣之后了?”徐亦航并未因陶定武的说辞放松戒备,谁知道这陶门主说的是真是假。 “家父曾说过,这套剑诀有秘法限制,非徐氏皇族不可习练,外人练之必七窍流血、爆体而亡!你是大周皇族?”陶定武试探道。 徐亦航已是决定灭口了,这陶定武知道的太多了,没想到刚把人救下,却又要亲手杀他。 徐亦航暗自运转混元功,却是真气不济、满脸汗珠,这“怒麟纵横剑”对真气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刚才虽然服用了大还丹,但大还丹以疗伤为主,对于恢复真气却是力有不逮。 徐亦航暗骂周忠,这节骨眼却只想着赏银。 陶定武见徐亦航似是受了内伤,急忙去行囊里翻找丹药,边找边说道:“徐亦航,少侠也姓徐,巧合吗?” 徐亦航回道:“我若真是前周皇族,你待如何?捉我去北周邀功?” 纵横中原 一百五十二 忠臣之后 陶定武识破了徐亦航前周皇族的身份,徐亦航也不知这陶定武到底意欲何为,二人一时各揣心思。 陶定武并未回答徐亦航,只径自说道:“家父当年都督京畿八关十万兵马,姬氏作乱时,家父率兵勤王,却不料八关守兵叛了五关,军中副将竟也是姬氏爪牙,以致内外受敌、兵败重伤,后死里逃生、深觉愧对先帝,终是一生憋闷懊悔,抱憾离世。” 徐亦航语气平静地说道:“陶门主与我说这些作甚。” 陶定武又继续说道:“家父在世时,常常跟我讲起先帝的事迹,我也是那时对‘怒麟纵横剑’有了些了解,家父离世前曾定下家规,我陶氏子孙永为徐氏之臣,不得入仕北周、南齐!” 陶定武说罢看向徐亦航,似是在等徐亦航的回答。 “唉,陶门主这是认定了我是前周皇族后裔了?难道陶门主就对我的年纪没有丝毫怀疑?只凭令尊口述的剑招便笃定我是徐氏之后?”徐亦航问道。 陶定武坚定地说道:“陶某也是习武之人,对这天下武学虽说不上如数家珍,但也是多有了解,徐少侠斩杀黄乱,那霸道无匹的身法与剑招,在如今的武林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有家父口中的‘怒麟剑’与之相似、极为相似!” 徐亦航问道:“既然陶门主忠于前周,若我不是徐氏后人呢?是我偷学了这剑法呢?” 陶定武将翻找出来的药放在徐亦航桌前,说道:“这是益气丹与精气丸,有助于内力恢复。” 陶定武放下丹药转身抄起长枪,又说道:“若不是,那就休怪在下不念救命之恩了!” 徐亦航问道:“你要杀我?” 陶定武回道:“你若是,便是我主!若不是,便是我敌!” “你不是说这剑诀有秘法限制,旁人练不了吗?”徐亦航又问道。 “陶某宁可错杀,也要护我大周皇族威严!皇族绝学不容外人染指!”陶定武提声道。 徐亦航伸手从怀里摸索了一物,放在了桌子上,说道:“陶门主看看这是何物。” 陶定武狐疑地看了看徐亦航,手握长枪上前一步拿起桌上那物件,只打量了一眼,却是虎躯一震,呢喃道:“大。。。周。。。汉平。。。郡王?这制式、这纂刻,与父亲的将军令牌。。。” 徐亦航起身说道:“在下乃是汉平王亲孙。” 徐亦航本对陶定武起了杀心,言语间却又见陶定武对大周一片忠心、不似作假,便起了收服的念头,如今这前周忠臣可不太多了,这送上门来的,岂能错过。 徐亦航一把拽下左肩衣物,说道:“陶门主可曾听过麒麟刺青?” 那陶定武还低着头沉浸在汉平王府令牌里,根本没注意徐亦航,随口回道:“大周皇族刺青,纹于肩下,皇子纹右、王侯之子纹左,时人皆知。” “你看看这是什么?”徐亦航为了收服陶定武也是豁出去了。 陶定武闻言抬头,只见徐亦航后背肩头下、杂乱的刀伤剑伤之中,一只墨色麒麟龙鳞倒竖、怒目威视!如帝王般傲然睥睨!他虽未亲眼见过当年的皇族刺青,但此时一见徐亦航身上这个,心中已是万分确信了。 陶定武搁下令牌,抱拳跪地便拜:“草民陶定武拜见世子殿下!” 徐亦航整理好衣物,上前扶起陶定武,说道:“汉平王世子是我父,我现在只是一江湖人而已。” 陶定武这刚猛汉子哪还有半点威猛的样子,已是眼眶通红,似是走失的忠犬终于又找到了主人。 徐亦航纳闷:“这老陶怎么如此激动?大周亡时他应该只是个孩童而已,对大周竟有如此深厚的情感?” 徐亦航哪知道,这陶定武深受其父陶文谦“毒害”,自小就被陶文谦灌输了忠君之念,忠于大周、忠于徐氏,如此念叨了二十多年,“大周忠臣”的观念早就刻进陶定武骨子里了。 徐亦航挣开陶定武紧握的双手,说道:“老陶,话已谈开,可遂了你的愿了?” 陶定武收拢心绪,说道:“殿下放心,殿下之身世,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徐亦航摆了摆手,回道:“你猜疑我的身份,逼我如实相告,这就完了?” 陶定武略一思索,说道:“从今往后,殿下便是我主!” 徐亦航心中偷乐,试探道:“好,我要向北周、南齐复仇,你可敢随我同行?” 陶定武抱拳又拜:“陶定武誓死追随殿下!皇天后土、祖宗明灵,我陶。。。” 这陶定武竟发起誓言来了。 徐亦航一拍额头,急忙打断陶定武发毒誓,说道:“好、好,你先别着急,先听我说。” 陶定武说道:“但凭殿下吩咐。” 徐亦航思量了思量,说道:“你花枪弟子可还能召回来?” 陶定武没有丝毫犹豫,回道:“只需草民一句话,弟子们必会听命而回。” “哦?老陶你对那些徒弟如此有信心?” “不瞒殿下,属下有弟子一百四十余人,除了前些日子刚收的那几十名弟子外,剩余人等都是属下自开门立派以来、十余年间收养的孤儿,花枪门便是这些人的家。” “没想到老陶你竟也心存悲悯。” “殿下谬赞,属下可怜他们孤苦无依是其一,主要是不敢随意收徒,怕家传武学被北周、南齐之人学了去。” “好,我要你继续收徒、壮大门派,至于择徒的标准,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草民明白,此事不须殿下费心。” “别草民草民的,听着别扭。” “这?属下听令。” 徐亦航突然想起一事,又问道:“你在南齐除了得罪过赵瑁,没招惹齐王吧?” 陶定武回道:“数年前齐王曾派人招揽于我,让我担任王城禁军枪棒教头,被属下拒绝了。” 徐亦航说道:“齐王不会这般小气吧?只因你拒绝招揽就要灭你门派?” 陶定武察觉到徐亦航话中异处,问道:“齐王?难道殿下此来是为南齐对付属下?殿下是齐王的人?” 徐亦航说道:“不错,我现在是南齐的五品监察使,以此为身份掩护,暗中积蓄力量。话说回来,如今北周、南齐都惦记你花枪门,可你花枪门地处这沿海小县,对他们没什么用啊?” 陶定武说道:“殿下这一提齐王,属下倒是有个猜想,只怕这北周、南齐都是为了我陶家的枪法而来。” 徐亦航纳闷道:“枪法?说句实话,虽然你的武功不弱,但贵派弟子真是稀松平常,这枪法可真没什么出众之处。” 陶定武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花枪本不叫花枪,而是霸枪,除了一套上乘的枪法外,还有包含了一套高深的枪阵战法,当年家父用来教习麾下亲兵,百人结阵所向披靡,若是千余长枪齐出,可敌数万大军、破敌斩将易如反掌。” 徐亦航满是怀疑地看向陶定武。 陶定武有些尴尬地说道:“属下并未教习门中弟子这枪阵协作之法,因此众弟子在殿下跟前自是不堪一击。家父曾叮嘱此法不得外传,属下半生也只学了枪法,并未研习枪阵。” 徐亦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嗯,若是如此倒好办了。” 陶定武回道:“殿下何意?” 徐亦航解释道:“既然北周、南齐都在觊觎你陶家的枪阵,那必是觉得这枪阵威力巨大,想据为己用,但你花枪门都被我挑了,这明明就很弱,我估计北周不会再来找你麻烦,至于南齐吗,我来应付。” “多谢殿下。” 这徐亦航与陶定武正聊着,却听得外院人声嘈杂,只听有人喊道:“师父,我等师兄弟回来了!徒儿愿与师父同生共死!” 二人只见邓进、宋玉带着几十人奔入内院,朝着这堂厅跑来,只是大多数人都一身泥土,衣衫不整,像是刚与人斗殴过。 陶定武大步走出堂屋,提声问道:“你们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这身上伤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周忠也进了内院,大叫道:“特奶奶的,老子就去官府领个赏银,却被你这些徒弟堵了,还好老周我身手敏捷。” 邓进回头看了眼周忠,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回禀师父,我等昨日离开后,并未走远,众师兄弟分散在城外几处村子里落脚,恰才听闻有仇家上门,便都急忙赶了回来,路上遇见这位周大侠,一时不忿便打了起来。” 陶定武急道:“为师遭人截杀,幸得这徐、徐少侠与周大侠出手相助,才能全身而退,你等真是太过莽撞!” 宋玉上前说道:“禀师父,我等已知实情,已向周大侠赔礼了。” 周忠咧嘴道:“陶门主就不要责怪这些弟子了,老周我又没吃亏,随便赔我百八十两银子就行。” 陶定武一脸愕然。 。。。 数日后,广安县西城门外。 陶定武等花枪门众人送别徐亦航、周忠。 此时的陶定武等人都已换了一身黄衣,“黄”乃大周将士战衣之色,此举也表明了陶定武的决心,“勤王寨”的兵卒便是一直穿的黄色戎衣。 当然徐亦航的身份还是保密的,一众花枪弟子只知这位徐少侠救了他们师父一命,仇人变恩人了。 徐亦航也已修书一封,寻了官驿快马往报宕渠侯姜白华,信中细说花枪门拒绝北周一事,也有意无意的点了点花枪门花拳绣腿、不值一提,这自然是想让齐王打消夺取霸枪枪阵习练之法的念头。 众人并无太多言语,抱拳告别,徐亦航、周忠上马离去,下一站,齐地东南沿海、东海帮。 纵横中原 一百五十三 落难的少门主 齐地东南边界,淮水支流北岸,开阳县,城南数十里官道。 “徐兄弟,你我马上就到开阳县了,可有把握说动屠当家的?” “在下也没信心,毕竟这东海帮地处北周、南齐交界处,若是我为帮主,肯定是两不得罪,要说动屠帮主可不是易事。” “听说邢校尉是屠帮主过命的兄弟,为何不让邢校尉来作说客?” “我已传信宕渠侯,请老邢过来,应该会比你我晚几日到。天色渐晚,乌云密布,看来会有场好雨,你我去前方民驿投宿。” 。。。 徐亦航、周忠二人自离了广安县,便一路北上往这开阳县奔来。 开阳县地处北周、南齐东部交界处,南有淮水,水路陆路四通八达,可算是连接北周齐地与南齐江淮地的重要枢纽,也是东海帮所在。 虽然开阳县属于北周治下,但十几年前两国达成协议,将此地作为两国边境上的缓冲,因此北周在明面上并未派兵马驻防。 民驿外,徐周二人拴好了马匹,径往驿站里走,二人在门外便听得里面几个汉子的言语声: “张兄,你说咱帮主到底怎么想的,竟被万船帮骑到头上拉屎,唉,你我投了东海帮本就是想搏一场富贵,这般下去,富贵是不指望了,别饿死就行。” “李兄说的是啊,本来咱东海帮与万船帮势均力敌,虽然有旧怨,但好歹这几年各发各财,少有冲突,没想到那万船帮竟投了北周,借北周之势突然对我等进行打压,漕帮又莫名其妙掺了一脚,以致咱们白白丧失了淮水、涨江的势力范围,也不知帮主后悔不。” “可不是,本来北周先招揽的咱东海帮,可惜咱帮主给拒绝了,真是害了众弟兄们,如今只靠这淮水支流,几千弟兄如何过活?” 几个汉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着,徐周二人已是挑了角落里的座位坐下了。 “徐兄弟是不是有什么心理上的毛病?”周忠问道。 徐亦航正专心偷听那几个汉子的谈话,便回道:“我这是探听消息,算不上偷听。“ 周忠叹了声气,说道:”老周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老挑角落里的桌子,您这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徐亦航看向周忠,一本正经地说道:“习惯使然、习惯使然,角落不容易引人注意,能观察这屋中所有人的动向,也不怕背后被人偷袭,若是遇着仇家,更可占得良机、率先出手,又靠着窗户,打不过可以跳窗逃走。” 周忠瘪了瘪嘴,说道:“算你说的还有些道理。” 这时屋外已噼里啪啦下开了雨,看样子应该不会再有路人来投宿了。 民驿的伙计站在门口往外张望,几个东海帮的汉子大快朵颐,酒菜也已上桌,徐亦航轻抿酒杯,看着木窗外发愣。 “客官?还请往里,这大雨瓢泼的,怎么没备个雨具?”民驿伙计招呼着一人入内。 徐亦航刚才便瞧见了这赶路的客人,一人一马连个行李也没带,这人满身泥泞进了屋,像是在泥汤里打过滚一般。 “伙计,赶快给在下烧盆热水,准备一套换洗的衣服,这是银两。”这冒雨前来的客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锦囊,倒出几块碎银子给了驿站伙计。 “客官,热水没问题,只是咱这民驿没有衣物可卖。” “你等穿的旧衣物便可。” “好嘞,客官少坐,小的这就去准备。” 这客人卸下背后长刀,一抹脸上雨水,略一整理乱发,便往里走去。 几个东海帮的汉子被水渍溅到,一人大骂道:“哪来的小兔崽子,也忒不长眼,溅了大爷一身泥水。” 这客人也没理会叫骂声,只寻了个桌坐下了。 徐亦航却是认出了这人,暗自纳闷:“怎他一人?车队呢?” 徐亦航开口道:“商少门主?” 这冒雨赶路的正是八卦派少门主商西韵,前些日子徐亦航与其在南齐王都寿城分别,徐亦航、周忠二人往东去了广安,商西韵与八卦弟子押运车队北上中原取道回临济,两人路线不同,本不该在这开阳相遇。 商西韵闻声略一紧张,待看清是徐亦航后,松了口气,思量了思量,便过来跟徐亦航一桌了。 周忠也认出了这位商少门主,打趣道:“呦,少门主这是遭了什么难了,这才十几日未见,怎就落到了这般田地?前呼后拥的门中弟子呢?” 商西韵没理会周忠,跟徐亦航低声说道:“商某被人追杀,愿出重金请二位护我回临济。” 徐亦航方才见商西韵这落魄劲,就知道必是出了什么事。 徐亦航瞅了瞅周忠,见周忠两眼放光,便问向商西韵:“贵派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赫赫,谁人有这么大胆子,竟敢追杀少门主?” 商西韵低声说道:“不瞒徐兄,是南齐御监司的人。” “什么?!”徐亦航吃惊道。 商西韵继续说道:“商某与徐兄在寿城分别后,第二日便启程北上了,本来一路无事,快到南齐边境时,却被一群黑衣人截住,商某本想破财消灾,但那伙人竟然直接动了手,而且个个武功不俗,竟有七八个山字榜的好手。我等不敌,众师兄弟舍命相护,只我逃了出来,商某在逃离时听到‘监察使’三字。” 徐亦航暗道:“必是北周暗下杀手,想要嫁祸南齐、趁机招揽八卦派为北周做事。” 这商西韵倒也实在,一般人若是知晓事涉镇武司或御监司,绝对不愿搅和进去,毕竟这两个组织代表着北周、南齐,他完全可以欺瞒徐亦航,诓骗徐亦航为他保驾护航。 商西韵说着却是咽起了唾沫,看着桌上的烙饼和酒菜直了眼。 这商少门主的窘态被徐亦航看在眼里,猜是商西韵被人一路追杀,没得吃食,精神紧绷时不觉腹中饥饿,此刻放松下来定是又累又饿。 徐亦航也不点破,说道:“在下与少门主在此相遇也是有缘,若是不嫌弃,你我边喝边聊如何?” 商西韵也没了往日的傲气,回道:“好。” 徐亦航说道:“待我问伙计再要套酒具,少门主一路奔波,可先吃些东西。” 商西韵也不客气,自己从桌上筷筒里取了竹筷,抓起一张烙饼便大口吃了起来。 不多时,驿站伙计喊道:“客官,热水烧好了,衣物也备好了,就在后院柴房里,您将就将就。” 商西韵正要答话,却见屋外十余骑勒马。 五个汉子身着斗笠蓑衣、腰挎宝刀,直闯入这驿站竹屋内,斗笠下数道阴鸷的目光扫向屋中几人。 一时间这小小民驿静得可怕,就连那东海帮的几条汉子都愣了神、没了动静。 “干什么的,要进就赶紧进来,这冷风嗖嗖的,别杵在门那。”一东海帮汉子不满地喊道。 “御监司办案!闲杂人等回避!”一蓑衣汉子喝道。 徐亦航仔细打量了打量那几个蓑衣汉子,暗道:“自报家门?果然是栽赃嫁祸,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南齐干的,只怕车队那边也留有活口好当人证。” 东海帮的几个汉子不乐意了,纷纷说道: “我东海帮什么时候成了闲杂人等?你御监司了不起吗?!” “你等自称御监司,可有腰牌?!” “御监司?这是北周地界,你南齐御监司竟敢到北周境内查案?!” 东海帮这几人早已喝高了,全然没注意到这五个蓑衣汉子的杀意。 “聒噪!” 一声暴喝、数道刀光,这几个蓑衣汉子突然出手,趁东海帮几人不备,竟将他们尽数杀了。 好家伙,这是连东海帮也一并牵扯了进来。 这时又有几人自屋外进来,两三人提刀去了后院,民驿的伙计吓得呆在了原地,手里拿着的酒具摔了一地。 几个蓑衣汉子围向徐亦航这桌,其中一人说道:“商少门主,竟还有闲情在这吃喝,跟我们走一趟吧。” 商西韵扔下手中的吃食,拔刀在手,跟徐亦航说道:“徐兄可愿接了在下这活?” 徐亦航并未回答商西韵,而是问向蓑衣杀手:“南齐御监司向来秉公办案,从不滥杀无辜,那边那几位只是多言语了几句便没了性命,你等不是御监司的人!” “哼!找死!” 蓑衣杀手几乎同时动手,两人挥刀砍向商西韵,三人分别杀向徐亦航和周忠,后面几人想要一并上前,只是这角落里空间狭窄,人多根本施展不开。 “哐当”一声,紧接着便是碗碟落地的碎裂声。 “老周,你又踹桌子。” “气势!气势懂不!” “二位是接了商某的委托了?” “商少门主废话可真多,老周我都动手了,你说呢?别忘了给银子!” “商少门主这是招惹谁了?前面这几位的武功可都堪比山字榜的高手,若是再上来几个,我与老周也难以应付。” 这几人混战间,一辆马车在屋外停下,徐亦航透过窗户隐约看见一女子掀开车厢窗幔,往这里看了几眼。 守在屋外的四个蓑衣汉子围了上去,似是被那女子训诫,片刻,女子拉上帷幔,四个蓑衣汉子转身奔入屋内。 “监察使大人有令,立斩商西韵!驿站众人不可留活口!”一蓑衣汉子喊道。 徐亦航算是看明白了,不管这帮人是什么来路,是铁了心要嫁祸御监司了。 “哐啷、咔嚓”声起,木窗被砸破了,徐亦航飞身跳出窗外,直奔那马车杀去。 擒贼先擒王,徐亦航惯用的伎俩。 周忠正挥舞长斧与蓑衣杀手缠斗,听见响动用余光瞟了一眼,脱口道:“好啊!还真破窗跑了。” 屋内几个蓑衣杀手见状急追了出去。 这时徐亦航已到马车前,那驾车的车夫却是镇定如常,根本没把徐亦航放在眼里,只一条马鞭甩了出来。 长鞭破空而至,真气磅礴,鞭之所到,雨水分离、仿佛停滞了一般。 徐亦航大惊,舞剑疾退。 鞭梢击中长剑,一股强大力道沿剑身直袭徐亦航握剑左手,直震得虎口疼痛、手指发麻。 待徐亦航稳住身形,手中剑已是碎裂开来。 高手!最起码是地字上等的高手! 纵横中原 一百五十四 仇人? 驿站屋檐下那盏油灯在雨中摇曳,六七个蓑衣杀手奔出屋来,顿时将徐亦航围了。 周忠、商西韵仍在屋内与杀手纠缠。 马车车厢内,那女子却是诧异了一声。 徐亦航此刻手无寸铁,进退两难,蓑衣杀手正要动手,却听到车厢内传出一男子声音:“阁下武功不弱,想必不是无名之辈,为何要阻拦我御监司办案?” 徐亦航运气至双掌,暗自戒备,回道:“在下徐亦航,与商少门主是旧识,不知商少门主犯了何事?” 车厢内男子回道:“这与你无关!若是阁下就此罢手,我御监司决不为难。” 徐亦航看了看车厢,暗道:“这马车车厢仅可容一人而已,刚刚明明是一女子,怎么这空却成了男子?” 车厢内又响起那男子的声音、不过却是有些急促:“你说你叫徐亦航?!可是从蜀地来?!同行的可还有位金斧周忠?!” 徐亦航纳闷:“难道真是御监司的同僚?怎么对我的来路如此清楚?” 徐亦航回道:“阁下所说不错。” 车厢内的男子沉默了,片刻后只听得细微的念叨声:“徐亦航、亦天航!” “杀了他~~~!”车厢里突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却是一女子声音。 这声叫喊可谓是撕心裂肺、充满了仇恨。 一众蓑衣杀手挥刀砍向徐亦航, 徐亦航也顾不得车里到底是男是女,又为何突然要杀他,只奋力往那破窗处逃去,这是要再躲回屋里。 大丈夫能屈能伸,打不过就跑,多大点事儿。 一道身影从破窗滚进了民驿,没错,连滚带爬进去的,下雨天,地面泥泞湿滑,徐亦航自窗外数步远纵身飞跃,却是脚下一滑,差点一头撞墙上去。 周忠察觉到一身影自窗户进了来,忙瞧了一眼,取笑道:“徐大侠这是特意出去感受了一番瓢泼大雨?” 徐亦航抄起长凳迎上一蓑衣杀手,回道:“外面有高手,非你我能敌!” 商西韵退到徐亦航身旁说道:“不知这驿站后院有无马匹,与其在此等死,不如杀入后院寻机逃脱,前几日我已飞鸽传书求援,只是不知家父何时能派人寻来。” 三人拿定主意,正要往后院突围,却听得外面一人喝道:“你等好大的胆子!竟敢追杀我八卦派少门主!” 商西韵闻声大喜,说道:“叔父来了,我等无忧矣。” 徐亦航往窗外看去,只见二十余名黑衣刀客飞身下马,与外面的蓑衣杀手打了起来,为首那人还是老相识,风云榜天字下等、八卦派客卿仲化通,江湖一等一的高手!数年前在枢阳山古墓有过些许交集。 仲化通身躯高大、样貌粗犷,又使一把鬼头刀,在这夜色暴雨中如同地狱阎罗一般,没费多大功夫便将屋外那几个蓑衣杀手砍翻在地。 仲化通高声呼喊道:“贤侄?贤侄可在?” 商西韵大声回应道:“叔父,侄儿在此。” 仲化通闻言瞟了那马车一眼,便要往屋里来,刚转身却听那车夫平静地说道:“仲大侠可有些目中无人了!杀我御监司差吏,这便想走吗?” 仲化通料是遇到了高手,回身问道:“阁下是御监司哪位大人?” “哼!”车夫也不答话,只冷哼一声,那马鞭登时甩向仲化通。 仲化通不敢轻敌,两手握刀迎上,只见那鬼头刀瞬间赤红,刀身上附着的真气如同烈焰翻滚一般,竟将周围的雨水气化了。 大刀“呲呲“作响,一道炽热的刀气脱离刀身直取长鞭,又“啪”的一声响,长鞭于半空中与刀气相撞,登时荡了回去,回荡之势力道十足。 车夫挥动手臂,几下便将来势汹汹的长鞭鞭梢接住。 “燃木刀诀,绝学遗本,名不虚传。”车夫缓缓说道。 车夫并未再出手,而是低声跟车厢里的人说道:“今日就到此吧。” 车中那人并未回应。 车夫扬鞭在空中打了三次响,只见驿站里的蓑衣杀手全退了出来。 仲化通说道:“你等杀我弟子、追杀我少门主,难道想一走了之?!即使是御监司,也得留个说法!” 车夫回道:“你八卦派为北周做事,窥探我大齐各郡防务,仲大侠又作何解释?今日权且放过贵派少门主,若是再敢踏入我大齐境内,就休怪我御监司不留情面了!” “什么?!”仲化通惊声道。 仲化通一脸惊诧,这时商西韵已奔出屋来。 “贤侄,这位监察使大人说得可是真?” “叔父,侄儿并未替北周做事,这趟南齐之行只是往来押送货物,只去过寿城与淝县。” 这叔侄二人说话间,那帮蓑衣人却是收拾了同伴的尸体,准备离开。 徐亦航和周忠也出了屋来,立在檐下。 马车调头离去,蓑衣杀手紧跟其后,那车厢窗幔却悄然掀开一道缝隙,一绝美妙龄女子死盯着徐亦航,眼中满是恨意,那白皙的脖颈处、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紫色胎记极是醒目。 徐亦航看着马车离去,问向周忠:“老周你得罪什么人了?刚才那伙人本想放过我,但一提你的名字,那车里的人登时翻脸,非要杀我不可。” 周忠啐了口唾沫,说道:“我哪知道,自用了这大名,我就一直跟你在一块。” 徐亦航虽有疑惑,但也没多想,行走江湖谁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人。 徐周二人与人厮杀一场,没什么损失,此刻倒还心平气和的,不过却有人早已愤怒难耐。 “叔父,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商西韵愤愤道。 仲化通无奈道:“那个车夫的功力与我相当,这等人物却甘愿给别人驾车,那车里的人绝非寻常之辈,既然已将你救下,没必要再与其搏命,先回临济跟你父亲好好计议一番再说。” 仲化通说话间看向徐亦航、周忠二人,问道:“这二位是?” 商西韵回道:“这两位是蜀地来的朋友,这位是徐亦航徐少侠,这位是金斧周忠周大侠,算上今日这次,两位义士已是救了侄儿两次了。” 仲化通惊疑道:“哦?救了贤侄两次?” “在淝县从黄乱手里救了侄儿一次。” “如此,实该好好拜谢一番。” 仲化通几步便到徐周二人身前,抱拳道:“在下八卦派仲化通,多些两位义士仗义出手,这份恩情我八卦派没齿难忘。” 徐亦航抱拳回道:“仲大侠客气,路见不平、举手之劳。” 周忠回礼道:“我等武林正道人士,自当锄强扶弱、惩奸除恶,仲大侠不必客气。” 仲化通说道:“天色已晚、冷雨扑面,你我不如进屋一坐?” 徐亦航回道:“好,仲大侠请。” “两位义士请。” 仲化通、徐亦航几人前后脚进了民驿,只见屋里满地血污,已没了活人,那驿站的伙计已被抹了脖子,估计后院里的信差和厨子也难逃毒手。 仲化通叹了声气,说道:“没想到竟牵连了无辜,这御监司下得好狠的手。” 徐亦航说道:“未必是御监司的人。” “哦?徐少侠为何这般说?”仲化通问道。 徐亦航回道:“北周、南齐对于江湖各派向来是安抚招揽为主,就算商少门主真有窥探南齐兵马守备的行为,南齐也不可能直接半路截杀,何况御监司办案向来不牵及无辜,也从不直接下杀手。” 商西韵说道:“徐兄这一说,细想来确实可疑,这帮人袭击车队时连个问话都没有,上来就动了手,今日在这驿站厮杀,又故意说是御监司办案,忒不正常。” 仲化通说道:“难道是北周栽赃?想挑拨我八卦派与南齐的关系?” 周忠大咧咧地说道:“不是没这可能,毕竟现在北周已开始对南齐动手了。” 这几人说话的空,八卦派弟子已将屋内收拾了七七八八,那几个东海帮汉子的尸身也抬去了后院,与伙计和信差的尸体停放在一起。 仲化通一行人数日赶路、日夜搜寻商西韵踪迹,期间睡少食少,本来是打算在这民驿好好歇一歇,明日再继续往南搜寻,没想到竟在此地寻着了商西韵。 虽然这民驿的厨子已死,但食材尚存,有擅厨艺的八卦弟子去后院生火做饭去了,其余人等三三两两分布在前堂和后院里少歇。 徐亦航等人挑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子落座。 仲化通看向徐亦航,问道:“徐少侠好生面熟,似是在哪见过。” 徐亦航暗道不妙,可不能让这仲化通识破身份,急忙说道:“仲大侠好记性,数年前江湖豪杰齐聚蜀地,在下有幸在江州城与仲大侠有过一面之缘。” 仲化通恍然大悟般,说道:“哦,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看着少侠眼熟。” 仲化通又说道:“听韵儿说,少侠曾逼退黄乱,如此年纪便有这般武功,真是后生可畏啊。” 徐亦航回道:“仲大侠谬赞,只是在下在练武方面略有些天赋罢了。” 这两人正聊着,却见一八卦弟子从后院跑了过来,这弟子说道:“长老,东海帮还有一人活着。” “嗯?赶快救治。”仲化通说着起身便往里走。 徐亦航看向商西韵,说道:“若是在下没猜错,少门主那车队里也应有活口,是那帮杀手特意留的,目的便是充当人证,证明是御监司干的。” 商西韵恨恨地说道:“若真是北周所为,我八卦派与其势不两立!” 徐亦航摇了摇头:“也未必是北周所为。” 商西韵不解,问道:“不是南齐、又不是北周,哪能是谁?谁能有这么大胆子冒充御监司?” 徐亦航也只是猜测,并未回话,这时有八卦弟子送来了酒菜。 周忠也不客气,也不等仲化通回来,径自取筷倒酒,吃喝了起来。 徐亦航被周忠这下作模样弄得颇为尴尬,商西韵倒是没说什么,这刚死里逃生,哪还顾得计较礼数。 不多时,仲化通回了来,一坐下便说道:“伤口不致命,应该是故意留的活口,好栽赃南齐御监司。” 徐亦航说道:“这事得好好查查了,这不只针对贵派,而是想连东海帮也牵扯进来,只怕幕后黑手布了一盘大棋。” 仲化通说道:“北周镇武司确是有这实力。” 徐亦航不置可否,刚才已与商西韵说过了,他不想再废话,北周、南齐如何,跟他没关系。 几人边吃边聊,吃饱喝足便在这满是血腥味的民驿将就住下了。 纵横中原 一百五十五 又起事端 雨后的清晨虽然有些凉意,但空气中散发的水气着实让人神清气爽。 徐亦航、周忠与八卦派众人已到开阳县外。 徐亦航跟仲化通、商西韵等人告别道:“在下二人就不入城了,直接去往东海帮,这位东海帮的张舵工便由我二人送回了。” 仲化通回道:“好,徐少侠今后若是到了临济,定要知会一声,我八卦派必尽地主之谊。” 商西韵抱拳说道:“言谢之词商某就不多说了,若是今后徐兄有用得着我八卦派的地方,尽管开口。” 徐亦航说道:“谢过两位盛情,在下若是得空定去贵派拜访,告辞。” 徐亦航、周忠三人驱马远去。 商西韵遥望三人身影,眼中神色复杂。 仲化通近前说道:“少年老成、行事果断,又一表人才、身负上乘武功,常人与其相比确如萤火比之皓月,但贤侄也不要气馁,毕竟这种人少之又少,实属凤毛麟角。” 商西韵说道:“小侄自幼刻苦习武、恐落人后,年过弱冠便跻身风云山字榜,自诩武林年轻一代俊杰,向来傲视于人,今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仲化通闻言颇感欣慰,说道:“这徐亦航的来历并不简单啊,你可察觉到不寻常之处?” 商西韵略加思索,说道:“徐亦航左手使剑、剑招简练又不失/精妙,像是一套剑法精简而来;周忠虽能力战黄乱,但兵器上并无真气,是少有的外家横练的高手。” 仲化通说道:“你纠结于武功不如人,所以只注意到了这方面,你可曾怀疑过这二人的身份?徐亦航年不过二十四五岁,而那周忠年逾四十,观其行事做派绝非一般江湖人,颇有行伍习气,像是军中战将。” 商西韵不解:“叔父的意思是?” 仲化通回道:“昨夜相处,老夫发现这二人是以徐亦航为主,那周忠虽然豪放粗俗,但掩饰不了他仆从的身份。” 商西韵念叨道:“一个年逾四十、疑似战将的高手,给一个二十来岁、来路不明的小子当仆从?” 仲化通说道:“不错,就是如此。他二人去往东海帮必是有事,那受伤的张舵工只是敲门砖罢了,这几日发生的事。。。只怕这中原江湖要乱了。” 。。。 开阳县东南十余里,淮水支流沿岸,东海帮大寨。 “好家伙,这东海帮可真够大气的,这大寨都快赶上我乌陵城防营了。”周忠咂么着嘴,称赞道。 徐亦航回头瞟了周忠一眼,讥讽道:“你还有脸提乌陵。” 周忠说道:“老周我虽然行恶敛财,但从不害人性命啊,可不能把那些兵卒干的好事也按我身上。” 徐亦航懒得跟周忠叨叨,只看向那沿岸的百余条船只和一色身着深蓝短打的东海帮帮众。 张舵工一路跟着徐周二人,倒也熟悉了,驱马近前说道:“多些二位一路护送,走,在下引二位去见屠帮主。” 东海帮大寨一间偏房。 “什么玩意,救了他东海帮的人,好歹出面道声谢吧?”周忠抱怨道。 徐亦航说道:“那张舵工只不过是这寨子里的一无名小卒而已,人家屠帮主能安排你我在这歇息也不算失礼,不是还派了个头目来道谢了吗?” 周忠问道:“那既然人家没有留客的意思,你我这就走?” 徐亦航回道:“要不试试你金斧周忠的名号?” 周忠闻言顿时有了气势,说道:“对啊,我金斧周忠名震蜀地,这东海帮应该知道老子的大名。” 徐周二人在这偏房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却听门外脚步声响,一东海帮帮众推门闯了进来,说道:“对不住二位了,鄙帮惹了官司,不能留客了,帮主请二位尽快离开,莫要被牵连。” 徐亦航瞅了瞅周忠,又问向那帮众:“我二人来时,贵帮还热热闹闹,一片祥和景象,怎就这会儿功夫惹上官司了?” 帮众传完话本要离开,闻言止步说道:“方才北周镇武司的人马突然杀到,说是我东海帮私藏铠甲、劲弩,意欲造反,大当家的此刻正跟镇武司的官差对峙呢。得了,不多言了,事关帮派存亡,在下得众弟兄同进退,二位自行离开吧。” 东海帮议事大堂。 一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负手而立,这汉子身形雄壮、一脸络腮胡,端的是条好汉模样。 又有一高挑瘦削的汉子,捋着山羊胡,目光如炬,立在一侧。 堂中另有七八人身着深蓝色短打,腰别短刀,个个一脸愤怒,看打扮应是东海帮的一众头目。 堂前又有二三十人分立,均是黑色锦衣打扮,为首那人更是健壮,黄面短须、一脸傲气,只听这人说道:“屠大当家的,可莫要怪本使与你为难,贵帮近年来多有背周向齐之意,之前朝廷招揽于你便是给你东海帮一个机会,可惜屠当家的不识好歹啊。如今你竟又私藏盔甲、强弩,反叛之意不言而喻。” 那络腮中年汉子冷哼一声回道:“鲜于大人倒也算得上磊落,丝毫不避讳这个中缘由,不过大人说我东海帮有反意,那可曾查到盔甲、强弩所在?若无证据,就是你镇武司也不能乱扣罪名!” 这络腮汉子正是东海帮大当家屠龙田,而那黄面短须的汉子便是北周镇武司高手,行武使鲜于威德。 鲜于威德说道:“不必着急,在下的几百弟兄正在寨中搜查,若是查出来,不知屠当家的是束手就擒?还是带着你的几千帮众跟我大周百万铁骑为敌?只怕到时树倒猢狲散,屠当家的孤家寡人一个!” 一众东海帮头目闻言面面相觑,这话说的可是实话,大家混迹江湖无非是为了混口饭吃,帮派厮杀倒也罢了,但谁敢与朝廷作对? “你?!鲜于威德!”屠龙田暴喝道。 屠龙田被人无端陷害,此刻又被鲜于威德言语讥讽,已是按捺不住怒气。 这时一旁的瘦高汉子上前说道:“鲜于大人何必逞口舌之利,我东海帮立帮三十余年,向来对大周朝廷忠心耿耿,怎会做那谋逆之事,这其中必是有人栽赃陷害。” 鲜于威德仰头笑道:“哈哈,张二当家的,人道是东海帮智囊,果然比屠当家的更有耐心。明人不说暗话,本使今日就算查不出来,打不了打道回府,过两日再来,过两日查不出来,再过几日再来,如此反复,我看你东海帮还如何营生!” 这堂中的瘦高汉子名唤张万禾,是东海帮二当家的,本也是耐着性子,此时听到鲜于威德这般说辞,也是有些微怒。 张万禾强忍怒气说道:“鲜于大人这般无赖做法,难道不怕坠了朝廷和镇武司的脸面?” 鲜于威德不屑地回道:“张当家的说笑了,若是换我做主,早就大军杀到,直接将你等屠戮干净了!如今这般做法,在我看来纯属脱裤子放屁!若不是朝廷觉得你等还有可用之处,你以为本使还会在这跟你等好言好语?” 屠龙田闻言大喝道:“鲜于威德!莫要欺人太甚!” 张万禾拦之不及,却是担心若真动了手,东海帮将不复存在了。 鲜于威德也不恼,说道:“屠当家的难道想跟我镇武司刀兵相见?哈哈,正合本使之意,本使也早就想领教领教屠帮主迭浪功的厉害!” 屠龙田两掌垂下,似要运转内功。 张万禾急忙喝道:“大哥,万万不可!若是此刻动了手,便坐实了反叛的罪名!我等如何跟帮中弟兄交待。” 屠龙田并未理会张万禾,只扫了一眼堂中众头目,良久,说道:“我东海帮若是愿为大周朝廷效命,贵司可会高抬贵手?” “大哥?” “大当家的?” 张万禾及众头目吃惊的看向屠龙田,这些人,有人满是失望、有人暗自庆幸,竟也是各怀心思。 鲜于威德笑道:“屠当家的说的哪里话,到时你我同为朝廷做事,我镇武司怎会再与贵帮为难?” 屠龙田说道:“好,待我与众弟兄商议商议,鲜于大人可能宽限几日?” 鲜于威德饶有深意地看了看屠龙田,说道:“好,今日就此作罢,三日后,本使便带兵马前来,希望屠当家的不要失了主意。” “慢走,不送。”屠龙田说道。 鲜于威德耀武扬威、志得意满的带着镇武司人马撤了,这时东海帮议事大堂里只剩两个当家的和几个头目。 “大当家的,这就决定了?”一头目问道。 “唉,早知如此,还不如早早的就顺了北周的意,万船帮借着北周的势抢了我们那么多地盘,我等就是此刻投了北周,那些地盘也难收回了。”一头目抱怨道。 “你怎能如此说话!当初拒绝北周招揽,那也是大家伙商议过的,老帮主有令在先,我东海帮不可参与朝廷纷争,更何况这两国之争!”一头目呵斥道。 屠龙田一筹莫展,说道:“好了,都是自家弟兄,莫要伤了和气,既然路走到了这步,就好好商议商议,定个计策,总不能让东海帮在你我手里没了。各位还是先回,好生安抚手下人,另快马通知北边矿山和东南沿海盐池,几个头领务必尽快赶回来议事。” 几个头目陆续退下,此刻这堂中只剩屠龙田与张万禾,二人正都愁眉不展,却听门外有人说道:“贵客临门,两位当家的难道不打算接待一下?” 。。。 纵横中原 一百五十六 分歧、保镖 屠龙田与张万禾二人正因镇武司逼迫的事焦头烂额,却听到堂外有客到。 屠龙田并没有起身迎客的意思,张万禾倒是略一平复心绪,迎了出去。 “不知二位高姓大名,实是对不住,鄙帮恰有要事,慢待了贵客。”张万禾极为客气的问道。这节骨眼还敢在东海帮逗留的,绝不是泛泛之辈,可不能轻易得罪。 来的二人正是徐亦航与周忠。 周忠上前抱拳道:“阁下可是张二当家的?在下蜀地金斧周忠。” 张万禾略一愣,思索片刻后,说道:“原来是蜀地周大侠,失敬失敬。” 也不知这张万禾是听过金斧周忠的大名,还是只场面上客套。 张万禾说着话却没有让二人进屋的意思,里面那屠龙田可没心情待客。 周忠也瞧出了意思,说道:“二当家的这是不想留客?” 张万禾抱歉道:“实不相瞒,鄙帮确有要事,实在不方便招待二位了。” 周忠正待言语,徐亦航却是上前一步说道:“故人之友呢?” 张万禾问道:“故人?” “邢宗良。”徐亦航回道。 张万禾闻言神色大变,似是惊讶又有些喜悦,急说道:“少侠快往里请。” 堂中屠龙田正愁眉苦脸,见张万禾引着两个陌生人进了来,问道:“二弟,如今你我自身难保,为何留客?” 张万禾几步赶到屠龙田身旁,贴耳说道:“这两位自称是三弟的友人,如今三弟在南齐官居校尉,此时这二人到来,必是有要事。” “哦?”屠龙田看了看张万禾,又瞧向徐周二人,起身抱拳道:“在下东海帮屠龙田,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两位海涵,二位自称是宗良故交,敢问我那三弟近些年可好?两位来此又有何贵干?” 徐亦航回礼道:“屠帮主今日是遇着难事了吧?在下不才,愿为东海帮排忧解难。至于邢兄,数日内便到。” 屠龙田这等老江湖岂会因三言两语就信了徐亦航,说道:“敢问两位名讳。” “在下徐亦航。” “在下周忠。” 这时张万禾却是想起了什么,低声跟屠龙田说道:“金斧周忠,地字榜的高手,近两年声名鹊起,虽成名于蜀地,但中原等地已有其传闻,听说前些日子在淝县,周忠曾战退黄乱。” 黄乱在广安县外被徐亦航斩杀的事还没传开,因此这张万禾此时并不止知晓。 屠龙田在南齐的江湖风云榜上排在地字下等,方才那位大摆官威的北周镇武司行武使鲜于威德位列地字中等,此时又一高手登门,屠龙田心里不免警觉了起来。 屠龙田说道:“没想到竟是周大侠救护了鄙帮弟兄,屠某在此多谢了。不知周大侠跟我那三弟有何交情?” 这屠龙田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二人是那年轻人为首,愣是无意间冷落了徐亦航。 周忠闻言是颇为受用,回道:“屠帮主客气了,路见不平、小事一桩。不过,这位徐兄弟才是邢校尉的过命之交。” “啊?”屠龙田略有些尴尬,又说道:“倒是在下失礼了。” 徐亦航也懒得计较,说道:“屠帮主可曾听闻邢兄当年相助刘卿元的事?” 屠龙田回道:“早有耳闻,三弟性子刚猛,敢与唐门为敌,在下当时闻之也是佩服的很,只可惜我东海帮牵扯甚广,没能带领众弟兄入蜀相助,也是惭愧。” 徐亦航说道:“在下便是那时与邢兄同行之人。” 屠龙田并未反应过来,一旁的张万禾却是低声问道:“阁下是‘春意盎然’余巳仁?不对,这年纪、身形与传闻不符啊。” 徐亦航回道:“是另一位。” 张万禾登时觉醒,惊疑道:“难道是‘乌陵猛虎’亦天航?” 徐亦航回道:“不瞒二位,正是在下。” “什么?亦少侠不是被南齐处斩了吗?”屠龙田失声道。 张万禾看向屠龙田,屠龙田眼中尽是惊疑,片刻,屠龙田说道:“请入密室一叙。” 东海帮议事大堂密室,四人分坐。 “徐少侠身份一事干系重大,不止牵扯阁下个人安危,更是涉及南齐与蛮族两国关系,说实话,屠某是极为怀疑的。”屠龙田言下之意自是要徐亦航拿出凭证来。 徐亦航说道:“在下之所以将真实身份告与两位当家的,只是因为邢兄曾说过,两位都是可以托付性命的豪杰。本来在下是想等邢兄到此,再与二位谈,但是镇武司弄这么一出,在下不得不现身了。” “徐少侠既然信得过我屠某,屠某便也不会让少侠失望,少侠身份一事不会再有旁人知晓。少侠方才便说我三弟会来,可是有要事?我兄弟三人数年未见,期间虽有书信,但帮中老前辈离世,宗良都未曾回来。”屠龙田说道。 徐亦航也不瞒他,直说道:“在下奉齐王之令剪除万船帮,奈何其势力颇大,所以想请屠帮主出手相助,不过此时看来,还是要先解决了北周镇武司对贵帮的逼迫。” 张万禾闻言为之一振,说道:“齐王要除掉万船帮,这对于我东海帮倒是天载难逢的机会,只可惜时机不对。” 徐亦航说道:“不错,北周逼迫甚急,贵帮此时却是不宜出手对付万船帮。” 屠龙田说道:“明后日,鄙帮将就此事进行商议,屠某的意思是先应了镇武司的招揽。少侠既然提了南齐和万船帮的事,那就等宗良到了再说。” 屠龙田还是信不过徐亦航,空口无凭,这任谁也不会轻易相信。 张万禾却是两眼放光,说道:“大哥,三日后,可跟镇武司提要求,若要我等为朝廷效命,必须让万船帮将侵占的地盘吐出来,鲜于威德必定做不了主,如此便可拖延些时日。” 屠龙田说道:“二弟说的甚是。” 徐亦航暗道:“这二人可别被利益蒙了眼,真投了北周。” 徐亦航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以镇武司的势力,想要除掉贵帮易如反掌,为何却非要招揽拉拢?” 徐亦航话中的轻看之意颇为明显,屠龙田也不介意,说道:“北周想利用我等控制东海海路,劫掠南齐北上的商船,但是我东海帮岂会干这等龌蹉事?我等虽是江湖草莽,但不做那打家劫舍、欺压百姓的恶行!” 一旁的周忠闻言却是有些不自在了,欺凌良善,他最拿手。 徐亦航说道:“好,屠当家的不愧是邢兄的结义大哥,果然豪气干云。” 。。。 两日后,东海帮一众头目都赶了回来,十数人正在议事大堂商议归附北周的事。 “大当家的,老帮主临终有言,大家伙都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东海帮的弟兄都死绝了,也不能为北周、南齐卖命!你想带着大伙投了北周,兄弟我不答应!”一粗犷的汉子一掌拍在身旁案几上,大声喊道。 “就是,我们哥几个决不答应!帮里那些老伙计还没走干净呢?!你若领着大伙投了北周,如何面对那些老伙计、老前辈!你有脸面对九泉之下的老帮主吗?!”又一汉子叫嚷道。 有六七个汉子纷纷附和、大声叫嚷。 这几个汉子不想为北周效命,但另几个头目却是满脸轻松,似是已经认定投靠北周是板上钉钉了。 屠龙田有苦难言,有些话不能跟他们明说,此时只能干挨骂。 张万禾看不下去了,说道:“几位弟兄稍安勿躁,此事总有回旋余地的。” 那粗犷汉子大声回道:“回旋?怎么回旋?都当了北周的狗了!我看此事不必谈了,你等若要投靠北周,老马我自个儿带着老伙计们走!” 这时一三十来岁的汉子劝道:“马兄有些过激了昂,大当家的也是为了众兄弟好,人家镇武司都杀上门来了,几百官差搜查我大寨,若是真等兵马开到,弟兄们一个也跑不了。” “就是就是。”另几个汉子附和道。 屠龙田说道:“马贤弟稍安,如今势比人强,我等总要为帮中弟兄打算,听愚兄一言,先投了北周再说。” “哼!我马大成誓死不从!”这粗犷汉子起身说罢便往外走,六七人跟着一同起身想要离开。 屠龙田确是有话难说、憋的难受,红着脸喝道:“大成!你这是要分裂我东海帮不成!” 那马大成并未答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堂中剩余几人面面相觑。 屠龙田说道:“为了几千弟兄的活路,投靠北周之事已定。” “大当家的英明。”堂中几人纷纷抱拳说道。 。。。 议事大堂密室。 屠龙田忧心忡忡,说道:“徐少侠,屠某冒昧,有事相求。” 徐亦航回道:“大当家的有话便说,在下当尽力而为。” 屠龙田说道:“鄙帮有几个老弟兄,死活不答应投效北周,如今他们几人尚在寨中,明日离寨,屠某担心他们路上被人谋害,屠某希望少侠与周大侠能帮忙照护一下。” 徐亦航问道:“哦?难道贵帮有内鬼?” 这时张万禾说道:“不错,帮里几千帮众,必有探子,就是今日议事的十几个头领,恐怕也有人早被镇武司收买了。” 徐亦航说道:“两位当家的就这么信得过我?毕竟我的身份还未核实。” 屠龙田说道:“少侠能在这节骨眼留在鄙帮,纵使不是宗良的故交,那也跟北周无甚关系,屠某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能帮这个忙,马大成等几位弟兄武功平常,帮派厮杀尚可,若是有高手截杀,他们必然应付不来。” 一旁的周忠听得挺纳闷,问道:“大当家的为何不跟马头领如实说?若是马头领等人得知投靠北周只是权宜之计,又岂会反对?” 屠龙田回道:“周大侠所言甚是,但是谁又敢肯定那些人里有没有被北周收买的?” 周忠说道:“嗯,也对,倒是老周我思量不周了。” 这时徐亦航说道:“好,在下应了此事了,只是不知马头领几人明日离寨往哪去?” 张万禾回道:“马大成及两个弟兄分管盐池,往东南沿海方向去,另外那几个弟兄负责北方的矿山,往北走。 徐亦航说道:“好,明日我往东南,老周往北。” 屠龙田闻言诧异,说道:“这个?唉,少侠与周大侠往东南方向便可,北边由屠某去。” 徐亦航说道:“屠帮主还是留在帮中为好,切不可被北周察觉,这事便交由我二人来办便可。” 屠龙田似是有话不便说,那张万禾也欲言又止。 周忠看了个明白,大咧咧说道:“嗨,不就是以为徐兄弟武功差,担心不仅救不了马头领等人,再白搭一条命。” 徐亦航闻言瞪大双眼看向周忠,那意思:“我武功差?你也真敢说?” 屠龙田和张万禾被周忠点破,二人是尴尬不已。 周忠被徐亦航瞅的有点发怵,急说道:“两位当家的可是不知,广安县外,徐少侠力斩黄乱,黄乱、黄乱都知道吧?就是在你们中原地界恶名昭著的那个什么‘血影狂刀’。” 屠龙田与张万禾不尴尬了,二人已是目瞪口呆,这徐亦航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竟然能杀了成名已久的黄乱?就算他真是“乌陵猛虎”亦天航,那也做不到啊?! 纵横中原 一百五十七 救人 屠龙田请徐亦航给帮中弟兄当保镖,徐亦航痛快答应了,但周忠的那番话却是又惊着了东海帮这两位当家的。 屠龙田惭愧地说道:“屠某是有眼不识泰山啊,没想到少侠你年纪轻轻便有这般的武功修为,佩服佩服。” 张万禾擦了擦手心的汗,暗道:“想我大帮大派二当家,这一身武功也才位列风云榜山字上等,真是后生可畏。” 周忠怕这两位不信,又说道:“嗨,那黄乱伙同三绝门虞君安,去广安县对付花枪门陶定武,恰巧被我与徐兄弟遇上,我二人哪会放过黄乱这恶人,老周我对付虞君安那小白脸,徐兄弟收拾黄乱,直接斩了黄乱首级领了赏银。” “喏,三千两银票,还没破开呢,广安县衙没这么多银子,先去钱庄借的。”周忠掏出银票得意地晃着。 “咳、咳,两位果真是侠肝义胆。”张万禾说道。 “如此,明日之事便拜托二位了。”屠龙田说道。 。。。 翌日,徐亦航与周忠早早的便偷出了东海帮大寨,只待一路护送那几个反对投靠北周的帮中头领。 东南路,徐亦航头载斗笠,信马由缰在那大路上慢行,不多时只听得后面数骑奔来,又听得有人说道: “马大哥,大当家的也太不把老帮主遗言当回事了,我等投了北周事小,可让那些老弟兄们如何自处?” “谁说不是,当年还是那帮老人创建的东海帮,如今老帮主不在了,这就要卸磨杀驴吗?” “好了!大伙都少说几句,你我也要体谅当家的难处,被人逼到家门口却束手无策,除了鱼死网破便是卑躬屈膝,更何况鱼死了网未必破。”马大成经过一夜思量,也是理解了屠龙田。 “马大哥这是同意了大当家的决定?”一人问道。 “哼!怎么可能!马某谨遵老帮主教诲,此生绝不为北周南齐卖命!你我手底下近千弟兄,只要盐池在,继续过活便不成问题。” “马大哥你这是铁了心要分家了?”又一人问道。 “不错,东海帮不是他屠龙田一人的,他要去走阳关道,我不拦着,但是他休想强迫帮里其他人,以后我等只靠东海渔获和盐池,也足够养活一众弟兄了。”马大成胸有成竹。 又一人说道:“只怕北周镇武司不会轻易放过我等。” 马大成说道:“怕什么,通宝钱庄早就有意收购盐池,大不了将盐池卖与钱庄,我等带人去南齐落脚,只要人在就能再起东山。” 这时间马大成这几人已策马越过徐亦航,往前路奔去。 徐亦航扶了扶斗笠,暗道:“这马大成也是个莽撞人,竟对身边人没有丝毫防范。” 不多时,徐亦航身后又有马蹄声,五个黑衣骑士越过徐亦航绝尘而去,直奔马大成方向。 “来了,镇武司的杀手。”徐亦航念叨道,随即两腿一夹马腹,也跟了上去。 马大成等四人纵马前行,已是察觉身后有人追来,当即策马疾驰。 五个黑衣骑士也不搭话,径自取下腰间短弓,搭弓便射。 马大成等人在前奔逃,躲避着利箭。 “大当家的当真这般狠心?竟要杀了你我扫除障碍?”马大成恨恨地说道。 这时一东海帮头目驱马赶上马大成,说道:“大当家的狠不狠心不知道,但小弟是下得了狠手的!” “什么?”马大成诧异道。 话音刚落,闪起刀光,那头目竟一刀砍向马大成。 马大成急忙躲避,却是被砍中了左臂,吃痛之下失去平衡,直接摔下马去。 同行的另两个东海帮头目见状大惊,急忙勒马,正待拔刀上前救护,却被箭矢所阻,二人险些中箭丧命。 “樊六!”只听马大成怒喝道。 那刀砍马大成的头目阴笑道:“马大哥何必恼怒,兄弟我也是奉镇武司鲜于大人之令行事而已,只可惜没能给您个痛快,小弟我也是心中不安呐。” 这空,那五个黑衣骑士已经追了上来,登时便将马大成围了。 一黑衣骑士上前说道:“马大成,鲜于大人有令,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就此归顺我大周,之前事既往不咎,不然便横尸于此吧!” 这时樊六对马大成说道:“这位乃是镇武司李大人,飞剑门高徒,风云榜山字上等的高手,其他几位也是风云榜有名的好手,马头领还是识时务的好!” 马大成愤怒地说道:“北周的走狗!老子誓死不从!” 马大成拔刀暴起,也顾不得受伤的左臂,挥刀便向最近的樊六砍去。 樊六策马躲避,那镇武司李大人拔出腰间长剑刺向马大成,剑出如虹,确是高手。 “马大哥!”不远处的两个东海帮头目失声喊道。 “剑下留人!”一人喝道。 众人只听叮当一声响,镇武司李大人手里的长剑竟被打飞了,马大成也愣在了原地。 几人循声看去,竟是方才那个驱马慢行戴斗笠的汉子。 这来人正是徐亦航。 “来者何人?竟敢阻挠我镇武司办事!”一黑衣骑士拔剑策马杀向徐亦航。 刚才情急之下,徐亦航以飞剑打掉了镇武司李大人的长剑,救下了马大成,此时手里却是没了兵器。 徐亦航暗道托大,早知如此就该一直跟在马大成后面。 长剑破空刺来,角度刁钻、力道十足,这袭向徐亦航的黑衣骑士也非一般江湖人可比。 徐亦航手中虽没了兵器,但却不慌,右手抄起头上斗笠便向那黑衣骑士扔了过去。 黑衣骑士侧身闪躲,被阻了攻势,待其回过身来,徐亦航已从马背上跃起,抬起右脚直踹骑士面门。 黑衣骑士闷哼一声落马,正要起身却又被徐亦航撵上,一脚踢中了小腹,直接晕死了过去。 徐亦航拾起这黑衣骑士的长剑,长舒一口气,念叨道:“幸好、幸好,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在下镇武司李成孝,奉命擒杀反贼,阁下何人?竟敢插手朝廷的事!”这位镇武司李大人已是看出徐亦航武功不低,只方才飞剑救人,其功力便可与他相当了,此时不得不搬出朝廷了,毕竟除掉马大成才是首要任务。 徐亦航并不答话,直往马大成那靠近。 李成孝虽然顾忌徐亦航的来路和武功,但毕竟在镇武司横行多年,喝道:“阁下这是找死!” 李成孝说罢飞身下马,接过手下扔来的长剑,直取徐亦航。 徐亦航回身舞剑相迎,二人登时战到一起。另三个黑衣骑士见状,纷纷下马奔向马大成,那樊六离马大成最近,却是怕功劳被旁人抢去,几步抢上,提刀便往马大成脖颈招呼。 马大成左臂受伤,行动略有迟缓,只能挥刀勉力格挡,同行的那两个东海帮头目虽是武功不济,但见情势危急,竟奋不顾身驱马奔了过来。 马大成大喊道:“你二人快走!赶回盐池将此事告与众弟兄!切不可投靠北周!” “马大哥!”两个头目急切道。 “快走!再不走你我都得撂在这!别辜负那位英雄的舍命相助!”马大成说道。 徐亦航在一旁听得是清清楚楚,说道:“舍命相助?唉!我这还没死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等帮派中人都是这么‘直爽’吗?” 马大成闻言顿感惭愧,正要赔个不是,这时那李成孝却说道:“阁下到底是哪派高徒?有如此武功绝不是无名之辈!” 李成孝已与徐亦航过了五六招,早已察觉眼前这年轻人并不简单,他赖以成名的落虹剑法竟讨不到半点便宜。 徐亦航更不答话,今日他是来救人的,也是来杀人的,跟死人没必要多废话。 这说话间,樊六及三个黑衣骑士已与马大成三人混战到一起,马大成等人是毫无还手之力,没走几招便已伤痕累累。 徐亦航暗道不妙,必须速斩眼前这个李成孝。 长剑震荡,真气激发。 “真气外发?地字榜高手?!”李成孝大惊道。 这李成孝本来认为徐亦航是哪派的青年才俊,武功虽高,但顶多与他差不多,哪曾想徐亦航一身功力早已达到了地字榜的水准。 徐亦航一剑直刺李成孝面门,李成孝收招格挡,徐亦航却是顺势变招,挽了个剑花反手握剑,斩向李成孝肩头。 李成孝见徐亦航露出破绽,心下大喜,待要一剑劈下,却见徐亦航手中长剑又转了回来,剑锋直指咽喉。 李成孝登时一身冷汗,大步疾退,连退了三四步,但那剑锋却是紧跟而来。 李成孝一脸汗珠,焦急间却瞧见徐亦航咧嘴坏笑,心中登时恼怒:“这年轻人太过分,竟敢取笑于我!” 李成孝正待寻机舍命一搏,后背却突然撞上了什么,生生止了后退的脚步。 鲜血沿着剑锋流下,徐亦航的长剑已经刺穿了李成孝的喉咙。 李成孝满眼疑惑,怎就连个还手的机会都不给?是什么玩意挡了老子的路? 徐亦航抽剑奔向马大成,李成孝瘫软倒地,这人临死前竟扭头向后看去,非要看看身后到底是什么。 “战马?” 李大人可谓死不瞑目,竟是他自己的坐骑挡了他的路。 樊六与黑衣骑士围攻马大成,眼见着人头即将到手,却发觉背后有人奔来。 樊六料是李大人,便要回头邀功,这话还没说出口,却瞧清了来人,脸色登时大变,剑光划过,人头飞起。 。。。 “多谢少侠仗义出手,马某感激不尽,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马头领客气了,在下徐亦航,是受屠帮主所托,马头领要谢还是谢你家屠帮主吧。” “啊?大当家的?” “不错,屠大当家的决定投靠北周只是权宜之计,只因担心有内奸,所以不便明说。” “唉!是马某太过莽撞,竟差点坏了当家的大计。” “好了,在下送佛送到西,这一路便护送马头领回去。我等还是先将这些尸体和马匹处理了,刺杀失败的消息能拖一时是一时。” “好,多谢少侠。” 纵横中原 一百五十八 节外生枝 第四日,镇武司兵马如约而至。 徐亦航、周忠还没回来,屠龙田、张万禾及寨中几个头目迎接鲜于威德的到来。 仍是议事大堂,众人分主次落座。 屠龙田说道:“鲜于大人,我等弟兄商讨过了,我东海帮上下愿为朝廷效命。” 鲜于威德颇为得意,哈哈笑道:“屠当家的当真是英雄豪杰,如此识时务,倒是让在下刮目相看,好!既如此,皆大欢喜。但是,口说无凭,若是你只嘴上应允,对朝廷的指令阳奉阴违呢?” 张万禾说道:“鲜于大人但可明言。” 鲜于威德说道:“本使正巧有一事需要人去办,半月后,南齐益丰商会的商船会北上,大概月余进入我大周海域、抵达你东海帮势力范围。船队自淝县出发,经涨江出海,南齐境内有官船护卫,万船帮不好下手,待其进了我大周海域、没了南齐官船护送,还需贵帮前去劫掠一番,所得物资与朝廷二八开。至于是冒充海盗还是明目张胆去干这件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屠龙田早就料到会有这“投名状”,便说道:“大人不相信我等也在情理之中,此事好办,到时在下差人去把船队劫了便可,可是在下还有一提请,希望大人能从中斡旋。” 鲜于威德冷哼一声,说道:“屠当家的别卖关子了,可是让万船帮吐出你们的地盘?” 这鲜于威德竟是早就猜到了。 屠龙田说道:“不错,就是此事,若是不能拿回之前的水域,只怕弟兄们心中不服,虽然在下可以安抚,但是总会有人抱怨朝廷对我等不公。” 鲜于威德回道:“这事难办,不过只要你劫了南齐的船队,今后你要去跟万船帮抢地盘,朝廷便不会过问,谁胜谁败全看你两家的本事。” 屠龙田看向张万禾,二人似是确定了注意。 屠龙田看向在座的几个寨中头目,说道:“今日本帮主决意为大周朝廷效命,你等可还有异议?” 众人回道:“但凭当家的做主。” “好。”屠龙田说罢向鲜于威德,说道:“鲜于大人可要言而有信。” 鲜于威德回道:“本使可没那闲工夫跟当家的玩虚的,只要你东海帮诚心为朝廷效力,你我便是自家人。” 此刻这东海帮议事堂里一副气氛融洽的景象,哪还有前几日剑拔弩张的样子。。。 又两日,临近午时,徐亦航回来了,与屠龙田、张万禾在密室里详谈。 屠龙田抱拳行礼谢道:“多谢徐兄弟仗义出手,感激之言,屠某就不多说了,以后但有需要,徐兄弟尽管开口。” 徐亦航客气道:“屠帮主不必如此,就是以邢兄与贵帮的关系,在下也得倾力相助。不过,有一事还请屠帮主见谅,在下私自做主,让马头领诈死,以混淆镇武司眼线。” 张万禾接话道:“徐少侠此举甚合我意啊!若是被镇武司知晓刺杀失败,必会再派高手、兵马去盐池,到时不知还要死多少弟兄。” 屠龙田说道:“不错,二弟说的甚是。” 徐亦航说道:“既如此,就等老周的消息了,这人怎么还不回来。” 屠龙田说道:“按路程算,周大侠也该回来了。” 徐亦航说道:“得,甭管他了,他那人惜命得很,无论事办没办成都会回来找我的。” 屠、张两人哪知这里面的要紧处,周忠的小命掐在徐亦航手里,没有齐融那续命毒药便会爆体而亡。 徐亦航又说道:“当家的如今已将鲜于威德应付了过去,可有什么打算?有没有考虑全帮搬往南齐境内?” 屠龙田道:“鄙帮人员众多,要想举帮迁往南齐绝无可能。” 张万禾说道:“不错,矿山、盐池等产业可以放弃,但是不能丢下弟兄们,若是我等少数人走了,留在这里的人将成为镇武司的刀下鬼。” 徐亦航对于这事早就已经思索过了,说道:“在下倒有一法子,不过需要南齐那边配合,贵帮不愿牵扯进两国纷争,但是这次却必须依靠南齐朝廷。” 屠龙田说道:“徐兄弟但说无妨。” 徐亦航道:“可借劫掠益丰商会船队的机会,直接通过东海去往南齐境内。贵帮有大船十余条,小船上百条,可载两千余人,商会船队只需多来些大船便可。” 张万禾惊喜道:“妙啊,徐少侠果真是足智多谋,只是家眷众多,若是一有动静势必引起镇武司警觉。” 徐亦航说道:“不错,此事确实难办,但难处不在人多,而在人心不齐,若是有人告密,贵帮是一个也走不了。” 。。。 半个时辰后,徐亦航已是吃饱喝足准备小憩一下。 徐亦航优哉游哉地轻捏竹签剔着牙,正往他的客房溜达,却听背后有人小步急跑追了过来。 徐亦航转身看去,来人是屠龙田的亲信。 “少侠,不好了,出事了,周大侠满身是血回来了。” “什么?!他在哪?!可有惊动帮内其他人?” “人在议事大堂,周大侠行事倒是小心,翻墙偷溜进来的,并未惊动旁人。” 这东海帮大寨占地极广,有帮众上千人及数千家眷在内居住,又分内外二寨,内寨是两位当家的住所和库房、账房等紧要的处所,外寨是几个头领跟普通帮众,内外寨之间虽设岗哨但不限通行,极少有帮众私自到内寨里来。 徐亦航、周忠二人这几日便一直住在内寨客房里,在寨内走动也是换上了东海帮深蓝色的短打服饰,以掩人耳目。 内寨议事大堂。 屠龙田、张万禾都在,周忠身负多处剑伤,肩头还插着一只利箭。 屠龙田道:“周大侠这是遇到硬茬子了?” “当家的说着了,唉,轻敌所致。”周忠叹气回道。 这时徐亦航赶了来,一进门便说道:“老周细细说来。” 周忠自跟随徐亦航行走江湖以来,这是头一次栽跟头,脸上有些挂不住,片刻后才说道:“我跟随矿山的那三位头领往北去,一路行了四五十里,并无杀手拦截,老周我寻思既然接了这差事,索性便将人安全送到。第一日傍晚,我尾随他三人入住路边民驿,本打算好好歇歇,可这酒菜还没下肚,却见那田头领鬼鬼祟祟地民驿外与人会面。” 屠龙田与张万禾闻言互视道:“田陵也被收买了?” 张万禾道:“田陵向来不愿参与帮中决议,一切都以大哥你为主,做事又谨慎周全,所以年仅三十出头便被提拔为了头领,也是外派头领中唯一一个支持大哥投效北周的。” 屠龙田说道:“正因如此,我才打算亲自走一趟北边。算了,还请周大侠继续说。” 周忠说道:“与田头领会面的是一青年人,老周我就寻思这里面必有秘事,待他二人分别后,我斟酌了斟酌,便一直尾随那青年,直到开阳县外一处军营!” 张万禾说道:“开阳县外,只有城东镇武司那一处营地。” 屠龙田点了点头。 这空当,寨里的大夫来了,为周忠清理包扎伤口。 徐亦航问道:“那你又是怎么折腾成这副模样的?” 周忠回道:“老周我就想入那军营一探,看看能不能探听点消息,谁知刚偷入营地便发现了,那青年人竟是早就察觉到了我,一路默不作声便是想将我引到军营生擒。” 徐亦航说道:“老周你怕是要坏了大事!” 周忠说道:“本来以我的武功突出重围轻而易举,可突然出现一粗猛汉子,一双肉掌功力极深,又有兵卒官差掠阵,老子才败下阵来,能逃脱出来都是万幸。” 屠龙田说道:“那粗猛汉子是鲜于威德!” 张万禾问道:“周大侠可有甩掉追兵?” 周忠说道:“老周我是误入灶房,点了把大火才逃出来的,那帮人寻不到我,又急着救火,自是没人追来。” “你的面具呢?”徐亦航徐然发现周忠脸上干干净净的,那半截面具没了。 “啊?”周忠这才发觉戴了一两年的面具丢了,说道:“想是打斗时掉哪了。” 徐亦航说道:“罢了,事已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只是不知北边矿山的那三位头领如何了。” 张万禾说道:“应是无事,镇武司若要对他们下手早就动手了,只怕是鲜于威德另有打算。” 几人正在谈着,屠龙田的亲信闯了进来,说道:“当家的,鲜于威德带人来了!已进内寨!” 堂中四人大惊起身,徐亦航拉着周忠急躲进了密室。 屠龙田看着地上的血迹和堂中那手足无措的大夫,情急之下,拔出张万禾腰间长剑,一剑划伤了左臂,低声说道:“若是鲜于威德问起,就说你我比试切磋,误伤了我。” 张万禾点头回应,那大夫心领神会,急忙上前给屠龙田治伤。 这时鲜于威德阴着脸大步进了来,说道:“屠当家的?” 屠龙田故作惊讶,说道:“呦,什么风将大人吹来了?大人这是遭了什么事,一脸不悦?” 鲜于威德瞧见了屠龙田的状况,冷声问道:“屠当家的这是被人伤了?” 张万禾抢先回道:“多谢大人关心,是在下不小心,与兄长切磋时误伤了兄长手臂。” 鲜于威德说道:“哼,那就好,只要不是擅闯我大营受的伤便可!” 屠龙田惊诧道:“大人这是何意?你我同为朝廷效命,今日来我寨里如此这般,是我屠某人哪里得罪了大人?” 鲜于威德闻言脸色略有缓和,说道:“今日一贼人闯我大营、烧我营寨、杀我官差,在下听人说,曾在贵寨见过那贼人!” 鲜于威德说着扔出一物件,赫然便是周忠那半截面具。 鲜于威德说道:“这贼人数日前曾来此地,两位当家的给我个解释吧!” 屠龙田暗道不妙,张万禾却是呵呵笑道:“大人忒过疑心了,这人确实来过,就是鲜于大人来搜查强弩、盔甲的那日,与他同行的还有一年轻人。” 鲜于威德问道:“他二人姓甚名谁?来此作甚?!” 张万禾说道:“戴面具的自称金斧周忠,年轻人唤作徐亦航,蜀地人士,在下也略有耳闻,近两年在蜀地确有这么两个人声名鹊起。南齐御监司追杀八卦派商西韵,好巧不巧的,鄙帮几个弟兄被误伤,他二人便是护送受伤的帮中弟兄,来讨个人情的。” 张万禾如此实话实说,却是一步高招,就算他不说,徐、周二人的身份早晚会让鲜于威德查出来,还不如此时用来博取鲜于威德的信任。 这时屠龙田故意说道:“不知鲜于大人是否知晓,鄙帮马大成被人杀了!” 鲜于威德却是装作没听到,心中暗道:“哼!本使的得力干将李成孝还不见踪影了呢!蜀地人士?难道是南齐朝廷的人?也想招揽东海帮?” 屠龙田点到为止,并未继续追问。 鲜于威德纠结于李成孝的去向和周忠的来路,又见在东海帮也查不个所以然来,说道:“今日是在下莽撞了,告辞。” 。。。 纵横中原 一百五十九 身份暴露 鲜于威德无功而返,一路阴着脸。他这一行上百骑在官道上策马慢行,倒也极具威势,有赶路的百姓和行商远远瞧见,都躲到路边不敢抬头相望。 开阳县,东城门外,热闹的集市此刻鸦雀无声,摊贩噤声、百姓惊恐,有胆大者用余光偷瞄那百余骑黑衣骑士。 鲜于威德等人竟然没回城外军营,直接来了县城。 “大人,李旗使数日未归,该不会真出事了吧?”一人上前问道。 鲜于威德说道:“屠龙田说马大成被人杀了,但李成孝那几人却音讯全无,怪哉,难不成是李成孝杀完人又遇见了旁人?” “大人是说南齐御监司?” 鲜于威德沉思道:“嗯。。。不好说啊,这江湖可不止那几帮几派争来斗去,这世间也不止镇武、御监两司权势滔天。。。” “钱庄?” 鲜于威德没接话,又说道:“马上派人打探清楚那二人的底细,敢闯我大营、杀我弟兄、烧我营寨,若是不将这二人抓拿归案法办,我镇武司脸面何存?!” 鲜于威德想起这事就火大,他纵横江湖一二十年,还从未吃这么大亏。 这时城内却有一人笑着喊道:“这不是鲜于大人吗?许久未见,幸会幸会。” 鲜于威德循声望去,只见一紫衣书生大步走来。 鲜于威德暗道:“他怎么来中原了?” 鲜于威德下马说道:“原来是封堂主,你我数年未见,今日倒是有缘得很。封堂主离蜀来此沿海小城,不会是蜀地鱼货欠些美味、特来尝鲜吧?” 来人却是通宝钱庄西南地界、杀堂总堂堂主封胥。 封胥近前说道:“鲜于大人还是这般习惯使然,话里话外跟审犯人一般。” 鲜于威德登时换了副面孔,笑着说道:“在下是说笑呢,封堂主可有空闲?这天气闷热,你我去路边茶棚小坐一会?” 封胥说道:“好,那就多谢鲜于大人款待了。” 一群黑衣骑士虽是靠路边下马,但也直接将这城外小集市给堵的水泄不通。 茶棚掌柜的颤颤巍巍地偷瞄着棚外乌压压的黑衣官差,已是脸色苍白,两张嘴皮子直哆嗦。 “掌柜的,上茶、茶点。”一镇武司官差奔到里面说道。 “。。。” “掌柜的?” “。。。” “掌柜的!上茶、茶点!莫要让我家大人多等!”镇武司官差有些不耐烦了。 这掌柜的被黑衣官差一声喝,竟是直接瘫软倒地。 鲜于威德刚刚落座,听到里面的动静,说道:“莫要与百姓为难,这小商小贩做生意不容易,态度好点!” “是,大人。”黑衣官差说罢竟是自己去沏茶拾掇茶点去了。 鲜于威德看向封胥,说道:“让封堂主见笑了,御下无方。” 封胥说道:“鲜于大人官居高位,竟还能体恤民生,难得难得,实是让人敬佩啊。” 这封胥溜须拍马也是张口就来。 鲜于威德端起刚上桌的热茶,轻抿一口说道:“封堂主久在蜀地,可听过金斧周忠、徐亦航二人?” 这便是鲜于威德请封胥喝粗茶的原因了,竟是等不及探子回报,想通过封胥打探徐周二人的底细。 封胥诧异道:“大人打探这二人作甚?难不成这两人得罪了大人?” 鲜于威德说道:“不瞒封堂主,那金斧周忠竟然跟踪我镇武司密探、闯入我城外大营,又杀我差吏、毁我营地,如此行径无异于向我镇武司宣战!” 封胥笑道:“鲜于大人算是问着人了,这二人曾与我交过手,杀了在下一分堂堂主。” 鲜于威德惊讶道:“哦?封堂主说笑了吧,杀了你的人,你与钱庄会轻易放过他们?” 封胥说道:“城外光明正大较量,生死有命,亲朋不得寻仇,钱庄也得遵从江湖规矩。” 鲜于威德显然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又问道:“封堂主可知这二人底细?” 封胥说道:“来路不明,一年多前这两人突然冒了出来,在川北行侠仗义,后来绝刀门冉门主大寿,这二人在寿宴上再出风头,直接揪出了贵司的探子,马帮孔柏。这事大人应该知道吧?” 鲜于威德说道:“西南地界不属我管,那边的事还真是知之甚少。” 封胥又说道:“那徐亦航也算是个人物,年纪轻轻武功却不弱、地字榜的水准。封某认为,他可算是当今武林年轻一代第一人,说起来,江湖后辈,能做到真气外发的只有那么几人,这些人不是年近三十便是依靠门派神功,而这徐亦航凭空出现、无门无派,不过二十出头年纪。” 鲜于威德失声道:“什么?!” 封胥尝了口这路边茶棚的粗茶,皱了皱眉,说道:“鲜于大人可还记得,您是什么时候练到真气外发的?” 鲜于威德并未回答,而是又问道:“金斧周忠呢?我与他交过手,这人行招走招虽无真气,但力劲霸道、招式刚猛,应是外家横练的高手,手里那把镶金鱼尾斧也是少见。” 封胥说道:“来路不明啊,这周忠行事以徐亦航为首,在下也不知其底细,不过蜀地使鱼尾斧的倒有一人。” “何人?” “原南齐乌陵都尉、猛将韩相,不过当年被人杀了,说起来杀韩相那人与这徐亦航倒是有些相似。”封胥说道。 封胥说罢却是突然惊觉,双目闪过一丝诧异,徐亦航的身份竟被他无意间猜了出来。 封胥虽然吃惊于徐亦航极有可能便是当年的“乌陵猛虎”亦天航,但旋即掩饰了过去,面色如常。 鲜于威德说道:“年长的以年少的为首?这么说来,这二人来历绝不简单。” 这时封胥起身说道:“在下还有要事,就不陪大人了,告辞。” 鲜于威德目的达到,也懒得再跟封胥套近乎,二人就此分别。 。。。 开阳县通宝钱庄分号,一间内室。 封胥面色凝重、提笔疾书,写完后又思索良久,竟将那写好的信纸揉烂扔到了一旁,又觉不妥,掏出火折子上前将那纸团点了。 封胥念叨道:“亦天航、徐亦航,你欠本堂主一个天大的人情。” 。。。 南齐王都寿城,城南一座建构雅致的宅院内,堂厅。 一绝美女子端坐,脖颈处的紫色胎记极是醒目,这女子说道:“陆老,那日雨夜民驿外,那个使剑的青年便是烟儿的仇人!” 堂中一老者负手而立,背对着女子看向院子里,赫然便是那时的车夫,说道:“害你家破人亡、流落江湖的那个少年?” 女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正是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他!本以为他被南齐杀了,没想到竟还活着!” 老者说道:“你现在不再是那个家破人亡的孤儿,遇事莫要再感情用事,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女子说道:“家父家母死在烟儿眼前,此仇深似海,烟儿必要手刃仇人!可惜那夜还有一个蒙面女子,一直不知其身份!” 老者说道:“好了,此事就此打住,区区一个江湖人而已,要杀他易如反掌,待下次遇上直接杀了便是,你要潜心修炼功法,莫要因此事扰乱心绪,如今神功正在紧要关头,切莫走火入魔、真成了不男不女之身!” 。。。 开阳县城东镇武司大营,鲜于威德营帐。 鲜于威德少有的凝重神色,说道:“竟然查不到这徐、周二人的底细,这要传出去,我镇武司的脸还往哪放?!” 一黑衣官差说道:“大人,探子查到的信息跟钱庄封堂主所说相差无几,这二人确是突然冒出来的。” 鲜于威德说道:“突然冒出两个地字榜高手?你当这高手满大街都是?这二人必是更名改姓行走江湖!镶金鱼尾斧?乌陵韩相?查!派人去蜀地、从韩相查起!” “大人,有坊间传闻,前些日子在南齐御监司门前,有二人殴打了南齐侍郎赵瑁的儿子赵宝郎,其中一人便是戴的面具。” “果然是御监司的人?派人去接触赵宝郎,了解一下。”鲜于威德说道。 。。。 东海帮内寨议事堂。 张万禾一脸歉意,说道:“对不住二位了,为了应付鲜于威德,在下将二位的来历如实说了,当然,徐少侠的真实身份,在下是一个字也不会漏的。” 屠龙田也是颇为难堪,默不作声。 徐亦航却是毫不介意,说道:“两位当家的莫要往心里去,就是二当家的不说,以镇武司的势力,不出一两日便会将我与老周查个明白。再说,我二人既然要插手贵帮的事,早晚会暴露身份。” 屠龙田抱拳说道:“鄙帮能得两位相助,屠某在此多谢了。” 一旁的周忠咧嘴说道:“老周我为你东海帮出生入死,屠帮主好歹给点汤药费,别只嘴上大方。” 屠龙田闻言一愣,旋即哈哈笑道:“周大侠真是豪爽直接,好、好,本帮自当略表心意。” 张万禾转身从桌上取来一锦盒,说道:“你我之间若是使银子反倒落了下成、生分了,这盒子里有两个物件,还请二位莫要嫌弃。” 周忠上前接过锦盒打开一看,说道:“唐门的暴雨梨花针?!” 张万禾说道:“我东海帮虽是大帮,但帮众武功却是远不如武林各门各派的高徒,就是我与大当家的,武功也是多不及各派的掌门、长老,所以多备有防身逃命的利器,这两个物件还请二位笑纳。” 周忠两眼放光,说道:“好、好,若是那日有这玩意,老周我早就把那鲜于威德弄死了。” 几人闻言大笑,这时一帮众急跑了进来,说道:“大当家、二当家的,三当家的回来了!” 。。。 纵横中原 一百六十 东海往事 屠龙田、张万禾不掩喜悦,二人几乎同时问道:“我三弟在哪?” 前来报讯的帮众近前低声说道:“三当家的应该是担心被镇武司暗探察觉,乔装成商人在寨外递了拜帖,属下还以为是来找咱东海帮谈生意的,便上前问话,不料竟是三当家。” 屠龙田又问道:“你可有将这事告与旁人?” 帮众说道:“大当家的放心,小的是知轻重的,若没有三当家,小的五年前就死了。” 屠龙田说道:“好,以后你便到内寨当差。” 屠龙田又对张万禾说道:“三弟是怕被人认出,才在寨外拜门,不可让寨中众头目接待,二弟你赶紧去,将人接进来。” “大哥放心。”张万禾说罢便与那帮众往大门处奔去。 徐亦航抱拳道:“恭喜屠帮主兄弟团聚。” 屠龙田回礼道:“哈哈,多谢徐兄弟了。” 徐亦航又说道:“邢兄一到,在下的身份也就确定了,之后当家的可就不要将我当外人了。” 屠龙田略感尴尬,讪笑道:“徐兄弟与周兄为我东海帮出生入死,早就是我东海帮的朋友了。” 不多时,只听堂外脚步声,屠龙田起身便往外迎,一商人打扮的汉子大步踏了进来。 “大哥。” 屠龙田闻言一怔,眼眶泛红,盯着那汉子应道:“唉。” 徐亦航起身说道:“邢兄。” 这商人便是南齐骁骑校尉邢宗良,其身后跟着三个人,这三人一见徐亦航,难掩激动神色,齐刷刷行礼道:“我等兄弟拜见亦校尉!” 这三人正是风石堡刘氏三雄,这刘氏三人早年为北周镇武司卖命,得徐亦航活命再造之恩,早就对徐亦航忠心耿耿,若不是邢宗良与徐亦航的关系,这三人岂会留在南齐军中。 几人久别再见,难免情绪激荡、各叙挂念之情。 午时,酒宴备好,众人落座,觥筹交错,已是酒至半酣。 屠龙田说道:“宗良此时归来,可是为了万船帮的事?” 邢宗良回道:“正是此事,小弟也不瞒大哥,南齐是利用我东海帮,但这也是我们的一个机会。万船帮借北周镇武司之势侵占淮水水域,将我东海帮挤压在这犄角旮旯,我等何不借助南齐之力彻底并掉万船帮,到时淮水之上我等一家独大,北周、南齐要想再动我东海帮,也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张万禾点了点头,说道:“确是如此,漕帮便是这般,势大力沉,南齐朝廷也不敢轻易动他们。” 屠龙田说道:“老帮主有令,东海帮不得参与朝廷纷争,更不可为北周、南齐卖命。” 这时徐亦航插嘴道:“大当家的多虑了,贵帮与南齐充其量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邢宗良说道:“不错,小弟虽为南齐效命,但却是心念老弟兄们,穿那一身官服也是为了掌握权势、为徐。” 邢宗良话说一半却是停了,看了看周忠,便没再说下去。 周忠这老油条哪能没察觉,起身就走,边走边念叨:“唉,喝多了,小解一下。” 邢宗良见屋中再无外人,说道:“大哥、二哥,小弟有一事要说。” 屠龙田与张万禾纳闷道:“何事还要避开周大侠?” 邢宗良看向徐亦航,对屠、张二人说道:“老帮主遗命,除了不得为北周、南齐卖命,可还有其他?” 屠龙田说道:“老帮主临终之际,三弟你也在场,为何有此问?” 邢宗良说道:“大哥只说老帮主遗命便可。” 张万禾插嘴道:”三弟莫非是说,若有徐氏后人现世,东海帮即使全帮死绝也要护其周全?” 邢宗良又看向徐亦航,说道:“正是这句,两位兄长可愿遵从老帮主遗命?!” 屠龙田说道:“前周已亡四十余年,这世间哪还有前周皇族后裔?” 张万禾也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 徐亦航这时算是明白了,邢宗良想干什么。 邢宗良腾的站起身来,刘氏三雄瞬间奔到门外戒备。 邢宗良指着徐亦航说道:“他便是前朝皇族后裔,徐氏血脉,汉平郡王亲孙!” “什么!”屠龙田、张万禾二人直惊得呆住了。 邢宗良继续说道:“三弟我流落蜀地本是怕攀云道人来寻仇、牵连帮派,却是机缘巧合结识了徐兄弟,后来知晓了徐兄弟的身世,虽说当时有些震撼,但也没太当回事,与徐兄弟相处日久后,又亲眼得见南齐治下百姓困苦,这才记起老帮主遗言。北周、南齐乱臣贼子!我邢宗良之所以投身行伍,就是想积蓄实力,为徐氏复国做准备!今日,我东海帮亦当如此!” 张万禾回过神来,看着徐亦航说道:“不想阁下竟是大周皇族,失敬、失敬。” 徐亦航被邢宗良这一出弄得有些反应不及,只得回道:“二当家切莫客气,在下如今只一江湖人而已。” 屠龙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缓缓说道:“我东海帮应当如此!” 屠龙田说罢竟起身向徐亦航跪拜行礼,说道:“大周游击营统兵校尉屠良臣之子、屠龙田拜见世子!” 张万禾见状也急忙单膝跪地,说道:“东海帮张万禾参加世子殿下!” 邢宗良竟也行礼道:“东海帮邢宗良拜见世子!” 徐亦航此刻一脸尴尬,邢宗良这真是好心办坏事,直接把他架到火炉上了,能招揽东海帮,他求之不得,但此时为时过早。 徐亦航见着三人跪地行礼,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坐着,只得起身将他三人一一扶起,好说歹说,这三兄弟才各自落座。 徐亦航问向邢宗良:“邢兄如此做,为何不跟小弟商议一下。” 邢宗良说道:“此事宜早不宜晚,这其中细节,兄弟你不了解,若是拖延下去,只会平添损失。” 屠龙田说道:“不错,宗良说的不错,游击营老人岂止只在我东海帮?那万船帮也是游击营残兵创建的!就是那漕帮,也是当年的威南军残部!” 徐亦航这时明白了,邢宗良是担心他不明真相,与屠龙田吞并万船帮时下死手,到时损失的便是自己人。 徐亦航问向屠龙田:“屠帮主可详细说说?” 屠龙田回道:“好,屠某、属下遵命。” 徐亦航说道:“屠帮主不必如此,你我一如之前那般就好,我与邢兄也一直是以兄弟相称。” 屠龙田尴尬地说道:“那就多谢世子了。” 徐亦航说道:“请屠帮主细说这几帮的往事?” 屠龙田点了点头说道:“当年姬氏作乱,家父的游击营一万人马在京畿关外驻扎,得到消息时,京畿八关都督陶文谦已被叛军击败。家父连夜点兵勤王,却被汜水关叛军所阻,又苦无攻城器械,鏖战一夜败退而回,后被镇东军偷袭,家父率残兵两千余人辗转来到了这东南沿海,之后便有了东海帮。几年后家父染病身亡,在下年幼,游击营霍都尉接任帮主之位,后来他与营中的高都尉不和,高都尉带人出去成立了万船帮。。。” 徐亦航低声道:“原来如此。” 屠龙田又说道:“如今霍都尉与高都尉早已离世,但两帮之中都还有当年的游击营老卒健在,咱东海帮尚有老卒三百余人,都是忠于大周的义士,只是都已年过半百。” 徐亦航念叨道:“原来马头领那日所说的老伙计便是他们。” 屠龙田说道:“北周谋逆、南齐称王,均是大逆不道、不臣之举,我等前朝忠臣虽无力挽狂澜、惩奸除恶的本事,但若有英主在世,我等愿舍命一战!” 张万禾上前说道:“小弟愿随大哥一起!” 邢宗良起身握住屠、张二人的手,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两位哥哥会如此,今后我兄弟三人便要为推翻逆臣、光复大周奋战了!” 。。。 一晃十数日,屠龙田与张万禾一边应付鲜于威德,一边准备全帮搬往南齐的相关事宜,这帮众人数众多、龙蛇混杂,实是难办,这两人已是焦头烂额。 这一日几人正在商议良策。 屠龙田道:“徐兄弟,这举帮迁往南齐,要想避人耳目难比登天,若只带部分人走,屠某又于心不忍。” 徐亦航说道:“大丈夫当断则断,还望屠帮主能拿定主意,那些与帮派不是一条心的帮众,带他们走也只会多添麻烦。” 屠龙田回道:“话虽如此,但如今根本分不清有谁想走、有谁想留,又不能向众人问询。” 徐亦航说道:“我有一计,但需两位当家的演场戏。” 一旁的张万禾来了兴致,问道:“少侠有何妙策?” 邢宗良一直没说话,这时却是微笑不语,也看向徐亦航。 徐亦航说道:“南齐那边,在下已经安排好了,至于咱这边该怎么走,到时自会知晓,还请两位当家的放心。” 屠龙田和张万禾互视一眼,均一脸疑惑,又见徐亦航不明说,又不好相问。 徐亦航继续说道:“南齐船队已经提前出发,十余日后可到北周海域,还是准备劫掠的事吧,还需二当家的多跟鲜于威德汇报,以争取其信任。” 张万禾道:“我?这事应该是大当家的去跟鲜于威德交涉。” 屠龙田也是不解。 徐亦航道::“二位信得过我就照我说的做,大当家的也去,但要表现出敷衍了事的模样,二当家的要经常去找鲜于威德,表现出对此事极为积极的样子。” 屠、张二人更为疑惑了,两人正要开口问个明白,却听堂外脚步声,只见刘氏三雄的老大刘伯礼奔进堂来,说道:“眼线来报,铁马帮的人寻到了开阳县,到处打听亦校尉与老周的下落。” 周忠乐了:“哈哈,老子终于出名了。” 徐亦航白了周忠一眼,说道:“必是因为黄乱的死,看来虞君安已经跟寇猛和镇武司说了广安县的事了,只是不知他说没说我就是亦天航。” 周忠大咧咧说道:“多大点事,就算他们知道了,那也是齐王的麻烦,他们又找不到你我,怕什么。” 邢宗良说道:“这些日子还是小心点好,莫要被他们发现、多些麻烦。” 。。。 开阳县外,镇武司营地,鲜于威德营帐。 鲜于威德于帐中踱步,喃喃的说道:“在广安县挑了花枪门?逼迫陶定武解散门派,却又帮陶定武解围,杀了黄乱、逼退虞君安?这两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帐中一汉子说道:“我们帮主也纳闷,这二人若是为南齐做事,又怎会去找花枪门麻烦?若是江湖人,又哪敢跟镇武司作对?” 鲜于威德说道:“寇猛是什么意思?” 汉子说道:“黄乱是帮主的生死之交,不论是公是私,都要找出这二人。” 鲜于威德冷笑了一声,说道:“生死之交?怕是只想在我镇武司邀功吧?” 汉子脸色如常,说道:“大人说是便是。” 鲜于威德道:“这两人曾在东海帮大寨出现过,你们可以再去查查,不过即使找到了人,你们也未必能留下他二人。” 汉子说道:“多谢大人提醒,到时在下自会派人来通知大人。” “好,忙去吧。” 镇武司营地外,骏马嘶鸣、刀枪林立,乌压压一片人,个个凶神恶煞,竟是数百铁马帮帮众! 与鲜于威德交谈的汉子大步走出营外,只听外面这几百人齐声喊道:“二当家!” 纵横中原 一百六十一 金蝉脱壳 铁马帮竟然派了几百人来到了这沿海小县。 东海帮大寨,内寨议事堂,屠龙田、张万禾、徐亦航三人分坐。 屠龙田疑问道:“刚有弟兄来报,铁马帮二当家辛不弃率领数百帮众自韩地来此,若是只为徐兄弟与周兄,这也有点太过了。” 张万禾思量了思量,说道:“就算徐兄弟身份暴露,那也该是镇武司人马调动,没道理是他寇猛如此大动干戈。若说为了黄乱?估计他自己都不信。” 徐亦航说道:“是不是来对付贵帮的?先过来配合劫掠南齐商船,然后步步蚕食,进而吞并、消灭贵帮。” 张万禾点头道:“不是没可能啊,毕竟我等是被逼投效朝廷,以镇武司那位大人和北周皇帝的多疑猜忌,必不会信任我等,找一个靠得住的人慢慢接手我们的地盘才是上策。” 屠龙田说道:“不错,寇猛虽然为人凶残,但对北周极为忠心,让铁马帮来吞并我东海帮、接收这沿海的势力范围最合适不过。” 徐亦航说道:“若是如此,那贵帮迁往南齐的事倒更加好办了!” 张万禾惊喜道:“徐兄弟又有妙策?” 徐亦航道:“还是之前的计策,不过这铁马帮一到,却是更容易成功了。” 徐亦航也不跟屠、张二人说到底是什么计策,两人也不好问。 徐亦航又说道:“也不知邢兄到哪了。” 屠龙田道:“还是少侠思虑周全,若是宗良继续留在寨内,只会引起鲜于威德察觉,毕竟这‘豪商’进了我大寨,十几日不见人出去,这其中必有蹊跷。” 张万禾也附和道:“嗯,我等只顾着兄弟再聚,却疏忽了这重要一点。” 徐亦航说道:“在下不过是站在鲜于威德的角度上看待这件事,所以能看到旁人察觉不到的漏洞。再说,贵帮要想安然无恙去南齐,还需邢兄涉一回险。” 屠龙田看了看张万禾,笑道:“涉险?我等还是不问了,问了徐兄弟你也不会说。” 邢宗良与周忠今日离寨了,一个正大光明走的,一个天没亮偷摸儿走的,都是为了徐亦航那遮遮掩掩的妙计忙活去了。 第二日,天刚放亮,东海帮便“贵客”临门了。 东海帮大寨寨门外,数百铁马帮帮众吵吵嚷嚷、耀武扬威,那二当家辛不弃骑着高头大马,傲视寨内。 屠龙田与张万禾已是奔到寨门处迎接。 “辛当家的远道而来,屠某有失远迎,还请入寨一叙。”屠龙田客气道。 辛不弃也不下马,昂首道:“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跟两位当家的叙旧的。” 屠龙田见状有些不悦,但此刻却不是跟铁马帮翻脸的时机,只冷声说道:“不知辛当家的来找何人?” 辛不弃回道:“金斧周忠那两人!” 屠龙田道:“前几日镇武司鲜于大人曾追查过这二人,怎么,这两人又得罪了贵帮?” 辛不弃说道:“在下也不耽误功夫,这二人来此作甚、是否还在贵帮逗留,只需屠当家的明说便可,你我两帮同为朝廷效力,还望屠当家的莫要包庇外人。” 这辛不弃言语间竟丝毫没将屠龙田放在眼里。 屠龙田脸色微怒,但也不便发作,暗道:“两帮实力几乎相当,这辛不弃竟然如此小觑我东海帮,实是可恶!” 张万禾上前说道:“那周忠二人是来讨人情的,当日便走了,这事鲜于大人知道。” 辛不弃正要说话,却见西边一骑奔来,已到眼前。 来人是铁马帮留在开阳县的眼线,只听这人急促的说道:“二当家,开阳县内发现金斧周忠。” 辛不弃瞧了瞧屠龙田,转头问向报信的帮众:“可有看仔细了?!” 报信帮众回道:“我们弟兄几个瞧得真真的,那汉子身躯雄壮、身背一把长柄兵器,在酒肆吃酒时,将那长兵器依墙放着,兵刃虽被锦缎裹着,但绝对是柄长斧。” 辛不弃也不答话,又转向屠龙田,抱拳冷声道:“在下叨扰了,告辞。” “回城~”,铁马帮队伍前列,一头领发出一声喊,数百人调转方向杀奔开阳县,辛不弃一马当先绝尘而去,这声势哪像帮派,明明就是一帮山贼恶匪。 张万禾瞧着铁马帮几百人远去的身影,说道:“不愧是北周皇帝豢养的恶犬,只这杀伐之气就力压我东海帮了。” 屠龙田说道:“寇猛凶残,手底下的人自然也非良善,这般嚣张跋扈,早晚被人所灭。” 张万禾回道:“幸亏徐兄弟临机决断,让老周去城里暴露行踪,不然今日还真是难办了。” 屠龙田说道:“走,回寨。” 。。。 镇武司鲜于威德也收到了周忠行踪的消息,比辛不弃的人马早一步赶进城,但哪还寻得到周忠的身影?本就是为东海帮解围故意为之,岂能被他们堵个正着? 又十余日,这期间屠、张二人按照徐亦航吩咐,去与鲜于威德接触,竟让鲜于威德产生了一个错觉:“屠龙田与张万禾之间有嫌隙了?”。 又一日,阳光灿然、暖风煦煦,东海帮大寨外,淮水支流上,百余条船只准备扬帆,去东海海域“劫掠”益丰商会船队。 寨外旌旗猎猎,寨内却是“剑拔弩张”。 校场高台,屠龙田傲首挺立,面色严肃,台下上千帮众翘首待命。 屠龙田大声说道:“今日要去做什么,想必大家都清楚,屠某人为了各位弟兄的身家性命,不得已投了北周,今日便是要为北周去劫掠南齐的商船!” 台下众人齐声回应:“大当家的受累!” 屠龙田继续说道:“为了向朝廷表达我东海帮的效忠之意,北边矿山的几百弟兄也全都召集回来了,盐池的弟兄已在东海沿岸准备,今日全帮所有人都要参加对南齐的劫掠!若有人不愿意,此刻便可离开,屠某决不为难。” 场下十余头领,有面露不忿者、有面色如常者,也有几位不掩喜悦的。 这时矿山头领田陵出列说道:“我等弟兄愿追随大当家的。” 屠龙田看了看田陵,点了点头,却突然喝道:“将这背信弃义、吃里扒外的北周走狗给我抓起来!” 这话音一落,只见上百个年过半百的老卒从左右奔出,直接上前将那田陵拿下,又有数百老卒直接控制了大寨寨门。 张万禾惊讶道:“大哥?你这是做甚?” 屠龙田也不搭理张万禾,只大声喊道:“我东海帮帮规,不得为北周、南齐卖命,我等被北周朝廷压迫也就罢了,这又来了铁马帮,若是我等继续留在此地,早晚被他们吞并消灭。今日!不是去劫掠南齐商船,而是举帮迁往南齐,愿意跟我去南边的,这便带上家眷登船,不愿去的,屠某也不强求!” 张万禾当众拦阻道:“大哥?你这是?” 屠龙田道:“机会只此一次!诸位弟兄!愿跟屠某走的就赶紧上船,莫要贪恋家中财物,若是延误了时辰,被镇武司和铁马帮得知了消息,到时便走不了了!” 场下上千帮众登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刚刚那几个不忿的头领却是一脸喜色,振臂大喊:“还等什么?!帮主有令!举帮迁往南齐!愿与我等共生死者,赶快登船!” 屠龙田大步往下了高台,一老卒牵来一匹骏马,屠龙田翻身上马,对张万禾说道:“二弟,走!” 张万禾应了一声,却是奔向那几个想要投靠北周的头领。屠龙田也不管他,径自纵马奔出寨去,几百老卒紧随其后。 张万禾奔到那几个头领跟前,说道:“事发突然,我也是措手不及,赶快组织人马,将大当家的拦下!” 一头领道:“二当家,要不要先派人通知镇武司?” 张万禾道:“来不及了!” 屠龙田这招釜底抽薪可谓是兵行险招,很多帮众拿不定主意,更有不少家眷舍不得此间财富,在打包行礼。 一个时辰后,寨中这上千帮众、数千家眷,大半都已奔出寨去,登船去了。 张万禾组织人马想要拦阻,却只有三五百帮众愿意投效北周,大部分人都跟屠龙田走了。 张万禾在寨外勒马,对身边三五个头领说道:“事已至此,难以挽回,你我去投镇武司吧,此时去投还能得条活路,若是被镇武司和铁马帮找上门来,我等只有死路一条。” 几个头领齐声道:“我等愿听二当家的。” 张万禾又说道:“这大寨得有人看守,寨中尚有不少财物,一并送与镇武司也算一件功劳,你等带人去镇武司,我在这留守,见了鲜于大人,定要替我美言几句!” 这些日子,张万禾频频去找鲜于威德邀功,投效之意坚决,几个头领不疑有他,抱拳道:“二当家放心。”这几人说罢便率麾下帮众奔向镇武司营地。 张万禾看着身边剩余的数十亲信,低声道:“寨中尚有近千家眷,你等可于寨中策马狂奔,大喊‘铁马帮杀到’,将家眷尽数驱出寨外,然后再于寨中各处点火,务必要将这大寨化为灰烬,不可留给北周!” 众亲信领命而去,不多时,寨内奔出数百男女老少,各背行李、神色慌张,众人见了张万禾,纷纷说道: “二当家?您可要跟镇武司说明白啊,我等是忠于大周的。” “二当家,大当家的糊涂,你怎就没能拦住他?” 。。。 东海帮举帮叛逃的同时,开阳县城东镇武司大营。 “大人,不好了,开阳县南部边境发现南齐哨马,有数百南齐骑兵出没!” 鲜于威德闻言大惊,说道:“什么?!可有打探清楚?” “确是南齐骑兵,但尚未越境,只隐在林中。” 鲜于威德寻思了片刻,说道:“即刻召集人马,随我前去一探。另派人速往城中通知铁马帮援手。” 。。。 开阳县南部边境,一处密林。 “邢校尉,那鲜于威德能中计吗?” “胡抗,你家亦校尉的谋划,你觉得呢?” 胡抗喃喃道:“亦大人。。。” 在此埋伏的竟是邢宗良和胡抗,自从亦天航被“处斩”后,胡抗与五百弩骑便划归到了邢宗良麾下,此次邢宗良离蜀来中原,带的精锐除了其嫡系兵马,便是胡抗的弩骑。 。。。 东海帮那几个想要投靠北周的头领带人奔到了镇武司营地,可这大营里竟是一个人也没有,这几个头领也不敢擅闯镇武司大营,只得在营外候着。 。。。 鲜于威德和铁马帮辛不弃被邢宗良的轻骑引去了南边,可这两人带人马赶过去时哪还有半个南齐骑兵的影子?两人沿边境好一个搜索,辛不弃又派手下进入南齐搜查,一无所获。 鲜于威德说道:“数百南齐骑兵,这就没影了?” 辛不弃回道:“今日是屠龙田出海劫掠南齐商船的日子,不好,中计了!” 二人相视一眼,他两人虽然不知道这调虎离山之计有什么用,但绝对不是好事。 两人急率兵马折回,往东海帮方向赶去,途径镇武司大营,却瞧见了在营外候着的那几个东海帮头领。 鲜于威德勒马质问道:“孙头领,你等在这作甚?!难不成要攻我镇武司?” 那孙头领冷汗直冒,滚鞍下马说道:“大人,大事不妙,屠龙田带人跑了,我等拦不住他,是特意来报讯的。” “什么?!好大的胆子!姓屠的,竟敢诓骗于我!”鲜于威德大怒。 辛不弃却是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孙头领大着胆子说道:“鲜于大人细息怒,张二当家的尚在大寨留守,寨中物资和财货都在,一并献于大人和朝廷。” 鲜于威德一听财货物资尚存,面色稍有缓和,说道:“你等前面引路,速去接管大寨!” 。。。 两个时辰后,东海帮大寨。 鲜于威德看着已成焦土的寨子,咬牙切齿道:“屠龙田!张万禾!” 辛不弃上前道:“大人?可要去追?” “追什么?这船开如箭,哪还追的上?!”鲜于威德回道。 辛不弃又说道:“这东海帮尚有数百帮众和近千家眷在此。” 鲜于威德强忍怒气说道:“怎地?难道辛二当家的要杀了这些人?!” 辛不弃说道:“听凭大人决断。” 鲜于威德说道:“这些人不肯跟屠龙田走,便是忠于我大周的臣民,岂能随意屠戮!” 那几个东海帮头领闻言如蒙大赦,齐叩头道:“多谢大人不杀之恩,我等愿为大人鞍前马后。” 鲜于威德说道:“你等分作两队,带我的人去接收矿山和盐池。” 这鲜于威德哪里知道,矿山洞口早已炸毁,盐池也被倒入石灰,屠龙田是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东海海域,几十条大船和上百条小船组成的庞大船队浩浩荡荡,往南齐境内开进。 一条大船上,屠龙田、张万禾、徐亦航、周忠等人意气风发,又有一胖子手捋胡须、极为得意,其身旁立着三个好汉,赫然便是风石堡刘家三兄弟。 “还得老余我啊,又救了‘亦大侠’一回。”胖子得意道。 “伯礼?徐某看着这胖子太碍眼了,劳烦哥几个把他扔下去喂鱼?”徐亦航跟刘家老大说道。 “啊?‘亦大侠’饶命。”胖子求饶道。 这胖子正是“春意盎然”余巳仁。 刘家三兄弟作势要将余巳仁扔下海,吓得余巳仁肥躯乱颤,直跟徐亦航求饶。 这广袤的东海之上,海浪虽大、涛声虽响,但众人豪爽的笑声仍是隐约可闻。 纵横中原 一百六十二 暴雨将临 数日后,开阳县东,镇武司营地。 “大人,探子回报,从南齐赵宝郎那里探听到的消息,那金斧周忠与徐亦航确实是为南齐御监司做事,那徐亦航还是御监司的五品监察使!” “哼!南齐果然想要招揽东海帮!蜀地那边可有回讯?” “西南路远难行,尚未有讯息传回,需再等些时日,不过属下得了一张韩相的通缉布告,模样与那周忠有八分相似。” “封胥不是说韩相被杀了吗?怎么又有了通缉布告?” “韩相的死讯只是传闻,当年那亦天航并未将其斩杀。” “八分相似,那周忠就是韩相了,如此说来,那个徐亦航八成也是冒名,徐亦航?乌陵猛虎亦天航?!这二人难道是同一人?当年被处斩的另有其人?!呵呵,齐王这是玩火呢?若是此事坐实,让南蛮那些莽汉得知,岂不又要起战事?” 。。。 一月后,广安县,淮水支流沿岸,一处渡口正在热火朝天的施工,看规模竟是一座水陆相连的大寨。 几人正在岸边看着忙碌的工匠。 一年轻人说道:“屠当家的当真是未雨绸缪、留有后手啊。” 一粗猛汉子回道:“徐兄弟谬赞,我东海帮苦心经营数十年,当然会有些许积蓄,买下这小渡口,扩建一番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对付万船帮要拖延些时日了。” 一胖子插嘴道:“有些许积蓄?屠当家的真是谦虚,一张银票面额十万两,您手里少说得有个七八张吧。” 胖子身旁一汉子惊讶道:“多少?屠当家的?老周我可是为贵帮出生入死过啊~” 又一瘦子笑道:“哈哈,余司马说笑了,哪能张张都是十万的面额。周兄也不要着急,你我自家人,若是缺银子使,尽管开口。” 这时又一壮汉说道:“二哥甭搭理那死胖子。” 这几位正是从北周逃亡的屠龙田、张万禾与徐亦航等人,此刻在这说说笑笑,哪有半点离乡背井的伤感。 徐亦航道:“屠当家的真是大手笔,将这渡口扩建成水寨,可谓是一劳永逸,今后无论是出海还是沿淮水进入内陆都方便得很,不必受制于人。” 屠龙田道:“为了徐兄弟的大计,屠某自当拼上全力,待殿、徐兄弟摇旗之时,便是我等响应之际,我游击、东海帮不能坠了徐氏的脸面!” 屠龙田说这话虽然豪气万分,但却极为尴尬,这明明有主臣之别,主子却非要臣子以兄弟相称,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这说话也是好一个别扭。 邢宗良一直不信任周忠,此刻见屠龙田言语中有些暴露徐亦航的身份,便打岔道:“那是,多亏了徐兄弟的妙计,咱东海帮才能全身而退。” 那周忠满脑子都是十万两面额的银票,也不知道听没听出屠龙田话里的那点意思,此时正盯着忙碌的工匠发呆。 余巳仁插嘴道:“话说回来,以齐王的意思是想借着贵帮落难,直接逼迫贵帮为南齐效命,要不是宕渠侯从中斡旋,只怕贵帮又要逃亡了。” 徐亦航道:“不错,今后屠当家的还是要低调行事,等吞并了万船帮,多多少少向齐王低下头,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 屠龙田回道:“徐兄弟放心。” 徐亦航又说道:“这些日子了,万船帮竟是毫无动静,以镇武司的行事,早该吩咐万船帮来找麻烦了。” 屠龙田回道:“此事我与二弟三弟合计过,早也安排人手防备了,竟是白准备一场。” 张万禾道:“这事蹊跷,得派人打探一番。” 徐亦航道:“此事必须搞清楚了,那万船帮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对了,花枪门陶掌门呢?他不是这几日经常过来吗?” 邢宗良说道:“老陶回城研读枪阵习练之法去了,说是等他研究明白了,再选些寨中弟兄教习。” 徐亦航抱怨道:“这个老陶,守着宝物半生,竟是一眼都没看过,唉。” 。。。 齐王都、寿城东南方向,万船帮大寨,内寨堂厅,七八人分坐。 主座上一四十来岁的汉子说道:“东海帮自北周逃至南齐,本该趁其根基未稳将其吞并,可惜鄙帮实在抽不出人手,还望辛二当家的在鲜于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铁马帮辛不弃竟然率众来了南齐。 辛不弃说道:“纪当家的,这话不必对我说,你等为何没对东海帮动手,在下毫不关心,鲜于大人曾应允与我,我带人来协助贵帮剪除东海帮,原本属于东海帮的势力范围要归我铁马帮所有。” 这万船帮帮主姓纪名坤,四十三四岁,在江湖上也算威名赫赫,好歹也是地字榜的高手,此刻在辛不弃面前竟也低声下气。 纪坤讪笑了几声,说道:“辛二当家的说的是,应下的地盘到时双手奉上,纪某绝不食言。” 辛不弃起身道:“好!既如此,那在下就告辞了,还望纪帮主莫忘今日之言。” 辛不弃走后,堂中尚余三人,除了万船帮帮主纪坤外,另有二人负手而立。 其中一四十左右岁的富态汉子说道:“大当家,就这么轻易将我们的地盘允给了他铁马帮?” 说话这人是万船帮二当家贾奉贤,位列风云榜山字下等,武功虽然不高,但为人大气豪爽,颇得帮中弟兄拥戴。 纪坤笑着说道:“贤弟,你真是小看哥哥我了,他铁马帮势力再大、他辛不弃武功再高,也是在我们的地界上,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我这地头蛇还想用他这条龙去冲锋陷阵呢,到时他与屠龙田两败俱伤,哪还敢来打我们的主意。” 这时另一人说道:“哥哥今日如此隐忍、受那姓辛的鸟气,他日小弟必会跟那辛不弃身上找回来!” 这人三十七八年纪,是万船帮三当家的,名唤程斐,山字上等水准,生得是一脸凶相。 纪坤道:“两位贤弟莫要动气,铁马帮有北周朝廷撑腰,向来趾高气昂、盛气凌人,受他点气又能如何?只要我等没损失便好。到时两位贤弟坐看好戏就成,可别真带着弟兄们去跟东海帮火并。” 贾奉贤、程斐齐声回道:“大哥神机妙算,我等坐收渔利。” 。。。 齐王都,寿城王宫,齐王书房。 “王兄,东海帮已到我大齐境内安身,如此用不多久便可对万船帮下手,到时再让徐亦航周旋周旋,拉拢东海帮为我所用。”一面白如玉的英俊男子说道。不用多说,宕渠侯姜白华是也。 齐王回道:“邢宗良跟东海帮渊源极深,你要盯好了,我听闻东海帮有条帮规,不得为我大齐和北周效命,他们从北周逃来便是因此,要想将其收归我用,难。” 姜白华道:“王兄多虑了,只要他东海帮在我大齐境内、不为北周卖命,便是北周的损失。” 齐王又说道:“徐亦航擅自做主,放了花枪门一马,你怎么看?” 姜白华回道:“唉,徐亦航做事实是让人捉摸不透,小弟刚与他结识那会儿,他这人可谓是心狠手辣,这次没道理也没理由放过花枪门。” 齐王道:“花枪门陶定武的确罪不至死、也到不了灭门那一步,但是御监司这几十年来,徐亦航是第一个擅作主张的监察使!” 姜白华一听齐王话里对徐亦航有些许杀意,急忙说道:“王兄放心,愚弟与徐亦航相交已久,这人决不会有二心。” “那就好。” 。。。 广安县东海帮。 新建的水陆大寨尚未完全竣工,但是这陆寨已建成了七七八八,帮众与家眷数千人倒也有了安身之所。 陆寨内寨议事堂,堂中几人各锁愁眉。 张万禾道:“那铁马帮辛不弃竟然带人追了来,探子来报,辛不弃前几日抵达寿城,与万船帮纪坤等人见了面,想必是商讨如何对付我等。” 屠龙田说道:“辛不弃带领数百人深入南齐,真是好大的胆子,如此明目张胆、大张旗鼓的进入南齐,是笃定了齐王不敢将他们怎么样。” 徐亦航说道:“不错,若是齐王贸然对铁马帮动手,只会引起江湖各帮各派的反感,将江湖势力逼向北周。” 邢宗良道:“纪坤这段时间没动手,难道就是在等辛不弃?怪哉,以万船帮的实力,要想来找我们麻烦何必联合铁马帮。” 张万禾说道:“应是纪坤那老狐狸想要坐山观虎斗罢了,只是不知他是如何请动辛不弃的。” 屠龙田摆了摆手,说道:“好了,你我也别费脑子了,安排眼线密切监视万船帮与辛不弃的动向,我等以静制动便可。” 徐亦航点了点头,应道:“不错,如今只能这般做了,实在也无其他稳妥应对的法子。派出去的老卒可有回讯?” 张万禾道:“尚未接到讯息,徐兄弟不必担心,那几个老弟兄办事都谨慎周全得很。” 这空余巳仁自堂外溜溜达达进了来,说道:“几位谈的可好?在下接到宕渠侯密令,命我与老邢带人即刻离开此地。” 屠龙田问道:“为何?” 余巳仁还未答话,徐亦航说道:“应是齐王担心被人发觉,朝廷兵马与江湖帮派勾连,到时吞并万船帮会落人口实。” 邢宗良道:“齐王真伪君子也,这般偷摸行径哪有半点帝王格局?” 徐亦航道:“既如此,邢兄还是与余胖子带人离开吧,若真被外人察觉,对于我等收服万船帮也没好处。” 邢宗良叹了口气道:“好,我与胖子带人去附近隐匿,若是需要援手,三发响箭为号。” 。。。 纵横中原 一百六十三 夜袭 数日后,广安县东海帮大寨,内寨议事堂。 一杆长枪倚在门边,花枪门掌门陶定武于客座端坐,一脸忧虑,说道:“这几日广安城突然来了几个江湖人,到处打听周兄与徐兄弟的事。” 徐亦航道:“可有探知是哪里来的?” 陶定武说道:“那几人年纪不大,全都身背长剑、着深色劲装,口音有点像京畿那边。” 徐亦航纳闷道:“京畿?跑来这东海沿岸作甚?” 这时屠龙田说道:“难不成是镇武司的人?” 张万禾插嘴道:“不会,镇武司做事不会这么粗陋。” 徐亦航又问向陶定武:“他们除了打探我与老周,可还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陶定武回道:“那几人去过城外厮杀的场地,还跟周围商贩打探,两场打斗有无折损的兵器。” 徐亦航暗道:“断损的兵器?京畿?身背长剑?” “天剑门!”徐亦航脱口而出。 “天剑门?天剑门不是白衣吗?”堂中几人诧异道。 “应是天剑门,还真是锲而不舍啊。”徐亦航喃喃道。 这堂中几人不明所以,只有周忠明白其中缘由。 周忠大咧咧说道:“你强占人家宝物,人家得到消息,自然要来追讨。” “强占宝物?”屠龙田等人更是疑惑了,几人都纳闷,自家这殿下除了随身的几颗大还丹,哪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徐亦航白了周忠一眼,跟几人说道:“在下原先叫什么?” “这?亦天航啊。”屠、张、陶三人异口同声道。 “亦天航当年是凭的什么力敌各路高手?” “流光剑!天剑门镇派至宝!”张万禾却是突然想了江湖传闻。 屠龙田疑惑道:“这流光剑真在殿、徐兄弟手里?” 徐亦航回道:“亦天航被处斩那日,流光剑便已托付他人了,此刻并不在我手里。” 陶定武说道:“那天剑门此行是来夺剑的?” 徐亦航道:“八成如此。不想当年旧物竟又引来一强敌,看来我的身份也暴露了。” 屠、张、陶三人闻言大惊,屠龙田起身道:“殿、徐兄弟的身份?” 这三人会错意了,还以为徐亦航是前周皇族后裔的事被人知道了。 徐亦航摆摆手说道:“徐亦航是亦天航的事若被南蛮得知,只怕蜀地边陲又要起战火,就算那蛮王强巴顾忌与南齐的贸易往来,也会借此要挟齐王。” 几人顿时松了口气。 徐亦航又跟陶定武嘱咐道:“陶掌门今后要少与东海帮走动,教授帮众枪法也要隐秘进行,切不可让南齐察觉、引起齐王猜忌。” “好,徐兄弟放心。” 。。。 广安县西北方向大郡,广陵城,城中一处占地极广的宅院,院落中遍布木桩等练武器械,又有数十条汉子赤着上身挥舞着刀枪棍棒,中气十足的喝声此起彼伏。 一中年汉子立在堂厅外,注视着院子里的这一帮弟兄,其身旁立着一白衣剑客,剑客身材削瘦、细长脸,蓄着一撮山羊胡,这模样与一袭白衣相搭,却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剑客手捋短须说道:“辛二当家的不辞辛苦,冒险进入南齐,值得吗?” 辛不弃面无表情地回道:“这不劳耿兄操心,你我同为大周效力,这次追剿东海帮还需耿兄全力相助。” 白衣剑客说道:“哈哈,难得二当家看得起我耿彪,我天剑门十几个弟子死在黄乱刀下,难道寇大当家的没什么说辞?” 这白衣剑客竟是当年截杀亦天航、意欲夺取流光剑的天剑门高手耿彪。 辛不弃闻言瞟了眼耿彪,说道:“黄乱已死,何况他也不是我铁马帮的人,江湖仇杀,冤有头债有主,耿兄还是找黄乱要说法去吧。” 辛不弃虽然敬称耿彪一声耿兄,可这言辞间却无半点退让之意。 耿彪也不恼,问道:“那徐亦航果真是当年的亦天航?” 辛不弃道:“耿兄当年与其交过手,见了面不就清楚了吗?” 耿彪道:“只两三年未见,他竟能杀了黄乱?当年他在我手底下可是一招落败。” 辛不弃道:“耿兄再与其过过招便知真假。” 耿彪被辛不弃这几句话怼得是满脸通红,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强忍着闷不做声。 这时一中年白衣剑客奔了进来,疾步跑到辛不弃、耿彪面前,看了看耿彪,又瞧了瞧辛不弃,欲言又止。 耿彪道:“有话便说,辛二当家的不是外人。” 这白衣剑客说道:“师叔,打探消息的师弟回来了,那徐亦航与陶定武比试、斩杀黄乱使的并不是流光剑!” 耿彪面色略有难看,说道:“秉平,当着辛二当家的面,可不要乱说。” 这中年白衣剑客正是天剑门掌门大弟子任秉平,当年也曾率人跟徐亦航夺过宝剑,可惜次次落败。 任秉平说道:“师叔,几位师弟在广安县细细打听了,那徐亦航与陶定武比试、与黄乱死斗时,都是在城外集市,围观者甚多,厮杀现场并未有残兵断刃,由此可见,徐亦航使的并不是流光剑。而且据八卦派商西韵所说,在开阳县南雨夜民驿那一战,徐亦航的长剑被一高手以长鞭震碎。” 耿彪看向辛不弃,说道:“二当家的?” 辛不弃道:“耿兄若有怀疑,亲自去找那徐亦航,将剑讨来看看不就得了?” 耿彪又被怼了,瘦削的老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耿彪也不搭话,招呼了任秉平便走。 辛不弃却又说道:“还望耿兄不要忘了几日后的大事!” 。。。 又五日,广安县东海帮水寨,这水寨尚未完全建成,大量船只停在寨外沿岸,屠龙田等人担心遭人偷袭,只能安排手下弟兄日夜守备,但寨外大小船只近百条,这水寨周围留宿的工匠又多,哪能照看的过来。 入夜后,月光皎洁、大喇喇地披洒到平静的江水上,岸上草丛里的虫叫声清脆入耳,偶尔也能听到水寨里、船舶上传出的鼾声。 一艘大船上,几个值夜的东海帮帮众百无聊赖,正窃窃私语,突然一人惊呼道:“火!火!西边那几条小船起火了!” 一头领模样的帮众说道:“慌什么!你两个赶快过去看看!” 这小头目话音刚落,却见水寨方向火光大起、人声噪杂,在寨子附近留宿的众多工匠已是抱头乱窜。 这船上几人惶恐间,却没瞧见身后几个黑衣人摸上了船,登时便被抹了脖子。 这淮水江面上近百条船,几乎都在上演这般场景,守夜的东海帮帮众几乎都遭了毒手,有警觉的弟兄虽然发现了黑衣人偷袭,但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招架没几下便被杀了。 东海帮大寨西侧百余步处,几百上千人操刀而立。 一富态汉子说道:“大哥腹有良谋,今夜便是我万船帮吞并东海帮之时,两帮分裂二十余年,也该合二为一了!” 又一人笑道:“哈哈,贤弟说的不错,不过不要着急,我等暂且按兵不动,让辛不弃与耿彪打头阵,好歹东海帮的弟兄跟我等同出一脉,前些年的厮杀本就惹下了仇恨,要想收服这些人,得见机行事!” 这时一恶汉上前道:“大哥,还等什么,那辛不弃已经成事了。” 这三人赫然便是万船帮三个当家的,纪坤、贾奉贤、程斐。 纪坤不屑道:“就他辛不弃的那几百人?想灭了屠龙田?怕是门都没有!能跟着屠龙田背井离乡来到这的,哪个不是忠心耿耿、抱着必死之心!你我这时冲上去,只会平添损失!不如待他双方分出胜负,再冲上去捏软柿子!” 贾奉贤疑问道:“大哥是什么意思?” 纪坤道:“若是辛不弃占据上风,你我便配合其拿下东海帮,以辛不弃的性子,必会杀鸡儆猴,屠龙田及一众头目必死无疑,之后我再出面,安抚收服东海帮。若是屠龙田占据上风,那就等辛不弃的人死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上,屠龙田等人厮杀许久、疲惫不堪,岂是我等对手?到时杀了屠龙田几人,直接收服剩余帮众。” 贾奉贤闻言如拨云见日般,奉承道:“当家的真是诸葛在世啊!这等妙计实非常人能及。” 程斐在一旁频频点头,也不知听没听懂。 。。。 东海帮陆寨,屠龙田、张万禾、徐亦航几人胡乱穿了衣服,已是各执兵器奔到大寨寨门处。 屠龙田道:“纪坤这月余按兵不动,竟是今夜搞偷袭!” 张万禾道:“我们日夜防备,还是被他钻了空子。” 徐亦航说道:“水寨戒备森严,是如何起的火?派出去的游击营老弟兄为何没有丝毫提醒?” 张万禾懊悔道:“唉,是在下托大了。” 屠龙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赶紧召集弟兄守好这旱寨。” 徐亦航说道:“两位当家的带人守住此地,我与老周去支援水寨的弟兄。” 屠龙田急道:“殿、徐兄弟,还是你与周兄在此,我与二弟去水寨。” 徐亦航也不管屠龙田,拽起还没睡醒的周忠便往水寨奔去。 屠龙田急忙去追,却被张万禾一把拉住。 张万禾说道:“大哥,听殿下的吧,若是这旱寨有失,殿下的努力将前功尽弃。” 屠龙田道:“那万一殿下遇到高手呢?” 张万禾道:“大哥莫要多想,若是真有天字榜高手到此,那纪坤和辛不弃还用得着夜间偷袭吗?” 屠龙田道:“不行,我不放心,此地就拜托二弟你了,愚兄去助殿下一臂之力!” 。。。 纵横中原 一百六十四 夜袭2 徐亦航、周忠两人各执兵器奔到水寨,只见寨子里多处起火,几条大船已是大火冲天,守卫水寨的弟兄正奋力与人厮杀,场面极度混乱。 周忠揉了揉双眼,说道:“怎么办?到处都是人,你我总不能挨个杀过去吧。” 徐亦航道:“擒贼先擒王,登上桅杆,找出辛不弃、纪坤等人,你我合力杀之!” 周忠又道:“你我又不识得他们,怎么找?再说这深更半夜的,虽有火光映照,但几步开外便辨不清来人衣着长相,你当老周我千里眼啊?” 徐亦航瞅了瞅周忠,道:“得,那就一个一个杀过去吧,杀到最后总能找到辛不弃、纪坤。” 周忠:“。。。我有一妙计。” 徐亦航道:“又有什么坏主意?赶紧说。” 徐亦航话音刚落,却见周忠一把扯掉包裹斧刃的锦缎,大喊着冲入厮杀的人群,嘈杂的喊杀声竟也遮掩不了周忠那粗放的大嗓门:“金斧周忠在此!” 徐亦航道:“妙,果然妙,这是嫌死的不够快啊。” 周忠的大嗓门成功引起偷袭水寨的铁马帮帮众的注意,这铁马帮帮众都知道,周忠是镇武司追拿的要犯,若是能取了周忠的首级,镇武司必会有大量奖赏。 不多时,数十铁马帮帮众闻声杀到,直将周忠、徐亦航围了。 周忠扭头跟徐亦航乐道:“咋样?老周我这妙计如何?用不多久那辛不弃必会闻声而来,哈哈。” 徐亦航一剑刺倒一近身的铁马帮帮众,回道:“你把人都招来了,等你我杀光这些人,你觉得还有气力与那辛不弃斗?” 周忠道:“无妨,还有屠当家的,怕什么,只他辛不弃和纪坤两个地字榜个高手,我们可是三个。” 徐亦航道:“别忘了天剑门来了。” 这两人一边与围过来的铁马帮帮众缠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殿、徐兄弟!”屠龙田一脸担忧地奔了过来,一双肉掌劲力十足,直接将拦路的铁马帮帮众击飞,其身后跟着的近千东海帮弟兄加入战团。 周忠大喜道:“屠帮主咋来了?” 徐亦航见是屠龙田,急道:“大当家不在旱寨留守,来这水寨作甚?若是被人袭了旱寨、以众弟兄家眷做要挟,我等只能束手就擒了。” 屠龙田道:“徐兄弟莫要担心,我已吩咐万禾带人留守,旱寨尚有数百弟兄守备。” 徐亦航道:“看这水寨的情形,今夜恐怕还要有变数。” 屠龙田纳闷道:“此话何讲?” 徐亦航回道:“偷袭水寨的贼子不过三四百人而已,辛不弃手下与万船帮何止这点人,而且天剑门到现在都没露面。” 周忠挥舞长斧杀到徐、屠二人身旁,说道:“是有点不对劲,老周我的名号都喊出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不见辛不弃那等高手来?” 徐亦航暗道不妙,说道:“大当家赶快带弟兄们去支援旱寨!这里留些人手能顶住贼人便可。” 屠龙田经徐亦航提醒,也瞬间明白了过来,这辛不弃玩的是调虎离山。 屠龙田道:“马大成带人去支援寨外船队了,会不会中埋伏?” 徐亦航思量了思量,对屠、周二人说道:“老周你留在水寨,大当家回援旱寨,我去找马大成。” 计议已定,徐亦航、屠龙田各奔出水寨,只剩周忠一人,周忠瞅了瞅身旁来援的东海帮帮众,竟顿时感觉到了当年一马当先、纵横沙场的豪壮之气,挥起大斧大喊道:“众弟兄!随我突入敌阵、斩将立功!” 周遭的东海帮众人闻言一脸懵,这周大侠说的啥呀?得,甭管了,这一嗓子倒是挺振奋人心的。 却说方才张万禾见寨外船队起火,便吩咐马大成带领百余人前去支援,马大成带人赶了过去,却被刚刚接收了船队的纪坤等近千人埋伏了,马大成寡不敌众,被俘。 船队沿岸空地,纪坤、贾奉贤、程斐三人分立,又有几十个万船帮帮众长刀出鞘,押着马大成等数十俘虏。 纪坤道:“大成,你我得有七八年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在东海之上争夺海域的时候。” 马大成被反绑双手跪在地上,只见马大成抬头怒目道:“哼,只恨当年箭少,不曾射杀了你!” 纪坤闻言也不恼怒,说道:“你我年少时便相识,都是老帮主时的旧人,你不念旧情,但老哥哥我可还记着当年的情谊,只要你带领弟兄们投了我,之前事一笔勾销,你我还是好弟兄。” 马大成咬牙切齿道:“休想!” 这时那万船帮三当家程斐却是耐不住性子了,直接拔刀暴喝道:“姓马的,别不知好歹!想死?本大爷这就成全了你!” 纪坤急忙拦下了程斐,又对马大成说道:“东海、万船,本就是一家人,只是二十年前两位当家的意见不合才分了家,今夜便是我等重聚之时,争斗了十余年了,若是你我两帮合并,实力可与漕帮相抗,大成你何必执迷不悟。” 马大成道:“你等当初执意为南齐卖命,今又投靠了北周,无视帮规、违背老帮主遗命,你我之间无话可说!” 纪坤回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南齐也好、北周也罢,都只是权宜之计而已,作为一帮之主,总要为一众弟兄考虑,大义填不饱肚子。” 这时那程斐又说道:“当家的,别跟他废话了,愿降的暂且押着,不愿降的直接杀了得了,我等赶紧去夺大寨吧。” 贾奉贤一直没吱声,这时却说道:“大哥,看情势,辛不弃那边应该是得手了,我等还是赶紧过去为好,若是东海帮的人被辛不弃收服,以后我等更要看他铁马帮脸色了。” 纪坤叹了口气,说道:“全都押上船,好生看管。程斐带人去打水寨,我与老二去打旱寨,出发!” 纪坤率众奔向东海帮大寨,行至半路,那贾奉贤凑上前来低声问道:“当家的,为何只带了这千把人、不将所有弟兄都带出来?两帮厮杀,人多不是更能成事?” 纪坤回道:“你当屠龙田、张万禾是傻子?他二人必定安排了眼线盯着我们,若是举帮而来、声势太大,他必会提前做准备。为兄安排这千余人到此,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瞒着你和老三,实是不得已。” 贾奉贤点了点头,又问道:“看辛不弃的声势,只怕他手下不止明面上那几百人。” 纪坤道:“无妨,就是他人再多,与屠龙田拼杀到此刻,也得折损大半了。” 。。。 却说徐亦航来找马大成,刚出水寨,还没走多远便被人追了上来。 三十余人拦住了徐亦航的去路,为首那人五十左右岁,身形瘦削、背一把长剑。 “徐少侠,哦、不对,亦校尉,多年不见,耿某甚是想念啊!” 来人正是以耿彪为首的天剑门。 徐亦航暗道不好,只得装糊涂,说道:“阁下认错人了吧?在下可不认得什么亦校尉。” 耿彪本就是诈一诈徐亦航,这黑灯瞎火的,他哪看得清徐亦航的模样。 耿彪瞟了眼身旁任秉平,那任秉平也不废话,招呼了六个弟子便攻向徐亦航,徐亦航本能拔剑格挡。 几招过后,那任秉平大喜道:“师叔,就是这小子,左手剑!剑招与数年前几乎一样!” 耿彪也不答话,飞身一剑刺向徐亦航,任秉平等弟子急忙散开。 徐亦航见高手袭来,不敢轻敌,真气激荡、剑光频闪,赫然便是天势四象剑的风剑剑招。 耿彪冷声道:“老夫不管你姓徐还是姓亦,不管当年被处斩的是谁,老夫只要流光剑,只要你将流光剑乖乖还来,老夫今夜就放你一马。” 徐亦航回道:“耿大侠还真是执念颇深啊,若是宝剑不在我手里呢?” 耿彪不屑道:“天下至宝、绝世神兵,你能舍得不带在身边?!” 徐亦航讪笑道:“在下还真是舍得,流光剑早已不在我手里了。” 耿彪急道:“你把剑给谁了?!” 徐亦航虽然武功大有长进,已跻身高手行列,但遇上耿彪这种成名已久的江湖老手,仍是有些敌不过,此刻已是渐渐落入下风。 徐亦航说道:“只要耿大侠今夜罢手,不参与两帮之争,宝剑自会归还。” 耿彪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你当老夫是三岁小孩吗?将剑还来,不然老夫杀了你再去寻剑!” 耿彪一剑飞星直刺徐亦航心口,当年青城山下的那条土路上,耿彪便是以这一招轻松挫败亦天航。 极为简单、毫无花哨的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徐亦航却是倍感压力,一如当年。 “飞星剑法!”徐亦航低声念道,手脚却是没闲着,一边疾退一边运力挥剑抵挡。 耿彪看得是一清二楚,心中也是诧异:“这徐亦航还真是地字榜的水准了?天纵奇才啊,可惜啊,若是能拜入我天剑门,假以时日,必能使我派重振往日声威。” 耿彪竟起了惜才之意,不知是因任秉平这代弟子天资太差,还是他真的看好徐亦航。 徐亦航与耿彪缠斗的空,纪坤的大队人马早已过去,徐亦航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可一时半会又摆脱不了耿彪等人的纠缠。 却说纪坤率众抵达东海帮大寨外,纪坤、贾奉贤带人杀向旱寨,程斐带人奔向水寨。 程斐这凶汉虽然长相一言难尽,但行事却小心谨慎,抵达水寨外围后,并未急着杀进去,而是派人进去打探了打探,见双方战况胶着,竟在寨外按兵不动了。 一万船帮小头目靠近程斐问道:“三当家的,我等何时杀进去,弟兄们都等了一晚上了?” 程斐回道:“不急,待里面那两帮人分出高下再说。” 程斐说罢便起身环顾四周,目光扫向江面时却突然脸色大变,正待出声提醒,只听到利箭破空声,数百只利箭呼啸而来,守在水寨外的三百万船帮帮众毫无戒备,登时便被射倒了一大片。 程斐大叫道:“戒备,河岸方向,敌袭!” 纵横中原 一百六十五 夜袭3 万船帮帮主纪坤打得一手好算盘,想趁着辛不弃与东海帮两败俱伤时坐收渔利,却没料到他的三当家程斐在东海帮水寨外遭了埋伏。 程斐率领的三百帮众被人偷袭,铺天盖地的箭矢直接射杀了程斐半数人马。 程斐与十几个帮众蜷缩在一处洼地里,也不知其余帮众都躲到哪里去了。 程斐跟身旁帮众说道:“赶快去通知大当家的,今夜有变。” 程斐身边的十余帮众闻言面面相觑,即无人应答也无人起身去报讯,外面利箭索命,谁敢冒死出去? 程斐大失所望,怒道:“大当家的待你等不薄啊,你们一个个的天天喊着愿为帮派出生入死,怎么这节骨眼就贪生怕死了?” 十余帮众仍是默不作声,终究还是有一年纪稍长的帮众回道:“三当家,大伙不怕死、愿为帮派搏命,可是出了这洼地必死无疑,连搏的机会都没有啊。” 程斐正要开口大骂,却见那回话的老帮众从地上捡起一支箭矢,打量了打量,说道:“三当家,这是弩箭,来的可不是一般势力啊!” 程斐俯身上前,一把将那弩箭拿到手里,借着火光仔细瞧了瞧,箭簇箭杆上并没有任何铭刻。 程斐暗道:“还真是弩箭,这是哪个江湖帮派竟这么大胆!方才箭如雨下,有如此实力,难道是南齐军方?” 程斐惊觉不妙,待要亲自去跟纪坤报讯,却见周围的自家弟兄竟都缓缓站了起来。 程斐急抬头转身往后望去,却被一道寒光闪了眼,只见一威猛汉子立在近前,手中一把雁翎刀抵了过来。 “程当家的,可还记得在下?” “你?邢。。。” 程斐虽然莽撞,但可不是傻子,他认出了来人,东海帮原三当家的、南齐骁骑校尉邢宗良。 程斐嘴里的话愣是憋回去了,他清楚得很,若是此刻他暴露了邢宗良的身份,必死无疑。 邢宗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程斐,讥讽道:“几年未见,程当家的长进不少啊。” 程斐回道:“可敢与我单打独斗?你这般行径可算不得好汉!” 邢宗良笑道:“程当家的都沦为阶下囚了,这又是哪来的底气?再说在下可没空伺候你,若是想一较高下,过了今晚再说。” 。。。 邢宗良俘获程斐的同时,徐亦航也等来了援手。 耿彪以飞星剑法和流云遮月剑法打的徐亦航只有招架之力,又有三十余天剑弟子围在外围,徐亦航苦无脱身之法,正愁闷间,却见西边不远处冲过来数十人,为首三人腰别弯刀、各挽短弓,哨子声起,三人搭弓便射。 耿彪听到身后动静,知是是敌非友,急收招转身,当当几声响,射来的箭矢被耿彪轻松挡下。 几十人瞬间便到跟前,为首三人昂首挺立、收弓拔刀,威风凛凛,正是邢宗良麾下亲信、风石堡刘氏三雄! 刘家三兄弟也不废话,三人齐攻耿彪,数十个乔装的兵卒张弓搭箭,乱箭射向天剑门弟子,天剑门众人一时间竟手足无措,多有中箭负伤者,对徐亦航形成的包围顿时散了。 徐亦航不想与天剑门结下死仇,大喊道:“箭下留人!” 众兵卒闻言只张弓搭箭、瞄着天剑众弟子。 任秉平将一众弟子招呼到一起,对徐亦航喊道:“姓亦的,不必假惺惺!我天剑弟子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徐亦航头也没回地喝道:“你给我闭嘴!还不赶紧治伤!” 任秉平被这一声喝吓得呆住了,想反驳却又听到受伤师弟的痛呼声,只得转身帮忙处理众师弟的箭伤。 却说耿彪被刘氏三人围攻,竟没占到多少便宜,四人缠斗,片刻便过了二十余招。 耿彪大声说道:“三位何方神圣,为何要管这里的闲事?” 刘家三人也不答话,刀刀直取耿彪要害。 耿彪心中憋闷,眼见着就要拿下徐亦航,即使徐亦航身上没有流光剑,早晚也会拷问出来,竟半路又杀出这些人碍事。 徐亦航挥剑飞身上前加入战团,与刘氏三雄四人齐战耿彪。 徐亦航说道:“耿大侠,贵派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派,何必为北周朝廷卖命?” 耿彪被徐亦航四人围攻,顿时落入下风,这耿彪行走江湖几十年,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只没好气地回道:“你当老夫愿意趟这浑水?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辛不弃以流光剑相允,你当老夫愿意千里迢迢来这?” 徐亦航回道:“耿大侠带贵派弟子离开,徐某保证,日后必将宝剑归还!” 耿彪闻言略喜,虽说徐亦航口说无凭、可随时反悔,但此刻势比人强,总比在此地丧命强,正要应了徐亦航的提议,却又想起一事。 耿彪说道:“老夫等人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就算今夜抽身离开,只怕明日便会被南齐御监司追杀!” 徐亦航又道:“在下的身份已不是秘密,耿大侠可不要失了主意。” 耿彪一边勉力支撑,一边思量,片刻说道:“好,你我两方罢手,老夫这就带人返回京畿。” 徐亦航朝刘家三人使了使眼色,四人同时收招小退,那耿彪大退一步,握剑急喘,说道:“还望徐少侠莫忘今日之言,若是少侠能将宝剑归还,之前事一笔勾销,今后少侠便是我天剑门的朋友。” 徐亦航抱拳道:“耿大侠慢走。” 耿彪带人走了,徐亦航见没了外人,跟刘家三兄弟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刘家老大刘伯礼回道:“亦大人,这冲天火光十里外都能瞧得见,邢校尉料是出事了,便带着弟兄们赶了过来。” 徐亦航道:“老邢呢?” 刘伯礼说道:“邢校尉带人去支援水寨了,方才瞧见这边有人厮杀,便派我三人过来一探,没想到是您。” 徐亦航又问道:“沿岸船队呢?马大成带人去了,你们可曾遇到?” 刘伯礼道:“占据船队的贼子已被我等尽数斩杀,马大成也被解救,此刻正带人看守船队。” 徐亦航道:“好,老邢真乃擎天之柱也,今夜转败为胜全靠你们了!走,随我去支援屠帮主。” 。。。 东海帮旱寨,中央空地,两帮人分列,剑拔弩张。 一汉子双手交叉于胸前,傲然睥睨,朗声道:“屠当家的,事到如此,还不乖乖就范?” 屠龙田怒目圆睁,说道:“辛二当家的,真是好卑鄙的手段!夜间偷袭也就罢了,竟来绑我寨中弟兄的家眷!” 辛不弃不屑道:“兵者诡道也,只要能取胜,又谈何手段高尚与卑劣,可惜啊,家眷没绑成,只能随意抓些人当筹码了。” 辛不弃身前跪着数十人,其中一人披头散发、满脸汗珠,竟还断了一臂,其左臂竟被人生生折断了,断臂还连在臂膀上无力的耷拉着。 这断臂汉子抬头吃力地说道:“大哥,愚弟技不如人,以致此般情形,实是愧对帮中弟兄。” 屠龙田悲愤道:“万禾!别说了,都是大哥轻敌所致!” 那披头散发的断臂汉子竟是东海帮二当家张万禾,其余跪着的都是东海帮的帮众。 “哈哈,好一个兄弟情深啊,纪某敬佩。”纪坤率众站在一旁,颇有看戏的意思。 万船帮二当家的贾奉贤只低头不语,也不知在寻思些什么。 辛不弃说道:“屠帮主,败了就要认,此刻你那水寨也没什么动静了,估计程当家的已经得胜了;你安排在寨外看守船队的人也早就被我拔了,这旱寨里又是这般光景,你还想反抗到何时?!” 屠龙田说道:“哼,你我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营生,说这话也太看不起我东海帮的弟兄了!” 被俘的那几十个东海帮帮众闻言齐声说道:“要杀便杀,我等绝不乞活!” 辛不弃冷笑一声,正要吩咐左右动手,却见屠龙田身后人声嘈杂,又有一人大喊道:“哪来的贼匪!竟敢在我大齐境内劫掠合法帮会、屠戮无辜工匠!”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邢宗良拨开人群走上前来,其身后跟着数百人,竟押着数十万船帮的帮众。 也不知邢宗良得谁指点,竟想到了正大光明介入这场厮杀的理由。 纪坤见状,脸色瞬间大变,暗道不妙。 辛不弃不认得邢宗良,开口道:“你又是何人?竟有胆子参与我铁马帮的事!” 邢宗良昂首走到屠龙田身旁,大声说道:“某乃南齐骁骑校尉邢宗良,奉命巡视淮东,竟碰上这般杀人越货的勾当,你等好大的胆子!” 邢宗良话音刚落,数百乔装的兵卒手持短弩跑上前来,直接对准了铁马帮和万船帮。 纪坤大惊道:“邢当、邢校尉莫急,且容纪某说几句。” 邢宗良见自家弟兄的性命攥在辛不弃手里,也有些投鼠忌器,说道:“纪当家的有话便说,你这位三当家可是被我抓了个正着!” 纪坤思量了思量,说道:“今夜都是误会,误会啊,我等接到密报,有海盗潜入到了广安县附近,我等是特意前来剿灭盗匪的,没想到这月黑风高的,竟与贵帮、东海帮打到了一起,误会、都是误会。” 纪坤这是见势不妙,想要求和抽身了。 邢宗良也不点破,又说道:“铁马帮千里迢迢也是来追剿海盗的?” 辛不弃鄙夷地看了眼纪坤,冷声道:“哼,辛某就是来剪灭东海帮的,你待如何?!” 纪坤闻言大惊,急说道:“邢校尉,这可不管我万船帮的事,他铁马帮是利用了我等。”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万船帮贾奉贤却开了口:“大当家的,你也太给弟兄们丢人了!” 纪坤疑惑的看向贾奉贤,却见贾奉贤已拔剑在手,直接刺了过来。 纵横中原 一百六十六 反败为胜 铁马帮辛不弃与万船帮夜袭东海帮,本已胜券在握,奈何邢宗良带人搅局,万船帮纪坤见状不妙,生了求和的主意,却被身旁二当家贾奉贤偷袭。 贾奉贤拔剑刺向纪坤,二人离得近,纪坤手忙脚乱地闪躲,大步跳开后,质问贾奉贤:“贤弟你这是作何?” 贾奉贤也不回话,舞起手中剑逼向纪坤,那长剑充斥真气,直取纪坤心口。 “真气外发?!地字榜高手?贤弟你不是山字下等吗?”纪坤大惊道。 “哼,地字榜?山字榜?又如何?今夜你若铁了心把事办了,还能暂且留你一条命!”贾奉贤回道。 “你到底是何人?”纪坤虽然吃惊于贾奉贤隐藏实力,但好歹他自己也是个地字榜的高手,几番闪躲稳住了身形,便跟贾奉贤斗到了一起。 在场的众人被这异变吸引,却都没注意又有人赶到。 一人自人群中跃起,一剑破空、真气激荡,直刺辛不弃面门,辛不弃后退急躲,但却没忘了人质,竟一把拽住了张万禾的后脖领,直将张万禾也拽了过去。 来人正是徐亦航,徐亦航瞅准时机、全力一击,不仅想要救下张万禾,更是打着将辛不弃一剑毙命的主意。 一剑落空,徐亦航并未追赶,却又有三把弯刀追斩了过去,刘氏三雄出手了,辛不弃单手难以招架,只得将张万禾放手。 辛不弃的手下见状,举刀便要斩杀被俘的东海帮帮众,却又响起“铮铮铮”的弩臂振荡声,靠前的这几十个铁马帮帮众瞬间便被劲弩射杀了。 屠龙田迅速上前将张万禾抢回,被俘的一众弟兄也被救了回来。 邢宗良岂会放过这等机会,只见数百兵卒持弩瞄向铁马帮,数百张短弩轮射,铁马帮顿时倒了一大片,辛不弃拽过一帮众挡在身前,堪堪躲过如雨般的利箭。 形势顿时扭转。 这边铁马帮被劲弩屠戮,那边纪坤与贾奉贤缠斗,万船帮近千帮众愣在原地不知所以,被邢宗良押着的程斐冲贾奉贤喊道:“二哥?你这是作甚?那可是大当家的!” 贾奉贤并没搭理程斐,似是一心要取纪坤的性命。 辛不弃侧头看向纪坤、贾奉贤二人,眼中也满是疑惑。 铁马帮帮众被劲弩射杀殆尽,邢宗良喊道:“辛二当家的,出来吧。” 辛不弃扔掉手中扎满弩箭的尸体,几步踏前,来到邢宗良、屠龙田等人身前不远处,竟是无半点怯意,颇具豪杰气。 辛不弃缓缓说道:“没想到南齐还真敢介入帮派纷争,齐王难道不怕江湖各方势力就此投向北周?” 邢宗良此时竟有些欣赏辛不弃了,上前一步也不反驳,只说道:“辛二当家的,都这般境地了还能处变不乱,在下佩服,你是束手就擒呢?还是我等以多欺少将你拿下!” 辛不弃回道:“辛某倒要讨教讨教各位的高招!” 这辛不弃说罢竟然直接动手,挥舞双掌袭向邢宗良,邢宗良正要拔刀相迎,身后一人却是抢先一步迎了上去。 辛不弃看清来人,说道:“久闻屠帮主迭浪功乃天下奇功,今夜正好一较高下!” 屠龙田冷声道:“我东海帮与你铁马帮素无仇怨,今夜之后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两人也不废话,登时战到一起,这二人都是擅拳掌功夫的高手,此时倒也算是棋逢对手。 徐亦航收剑走到邢宗良身旁,说道:“常听闻屠帮主的迭浪功独步武林,一直没能得见,今夜倒要见识一番。” 邢宗良道:“大哥的迭浪功当真算得上是一门奇功,兄弟你要想学,直接说便可,大哥必会教你。” 屠龙田与辛不弃已经过了十余招,二人可谓是掌风凌厉、招招刚猛,旁人根本插不上手,两人算是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辛不弃说道:“屠帮主?迭浪功呢?江湖传闻大江三叠浪能大幅提升自身内力,怎么你我斗了这些招了,还不见你使出来。” 屠龙田回道:“既然辛二当家的如此心急,那屠某就不藏着掖着了!” 屠龙田连击数掌荡开辛不弃,待二人稍拉开了距离,众人只见屠龙田双手握拳、两臂绷直交叉于腰前,只听其丹田处一声闷响,浑身上下顿时气势大涨,周身游走的真气肉眼可见,那身上的劲装都随之鼓胀了起来。 辛不弃瞅着屠龙田这般模样,竟迅速上前,要趁着屠龙田运功蓄力时偷袭。 辛不弃算盘的打得挺好,可还没奔到屠龙田身前,却听屠龙田说道:“一叠浪,风起浪涌,辛当家的接招!” 辛不弃见状奋力举掌迎上屠龙田。 辛不弃这人向来冷静,即使跟随他的手下都死光了、他独自面对邢宗良、徐亦航等人都没露过惧色,这时却眼露惊讶之色。 二人四掌相碰,屠龙田周身真气登时收回体内,只见其两掌掌心真气爆发,直将辛不弃震退。 辛不弃连退数步,抬手一抹嘴角鲜血,昂首说道:“如果迭浪功只是这般水准,那还真是徒有虚名了!” 屠龙田也不答话,左腿向外迈前一步,右腿微曲,左小臂呈直角在前,右臂背在腰后,只见其双脚脚底真气大盛,双拳青筋暴起。 屠龙田大喝道:“二叠浪,狂涛巨浪!” 屠龙田话音刚落,便如利箭般射向辛不弃,辛不弃疾退,但顷刻便被屠龙田逼到身前,辛不弃急忙运气出掌。 四掌再次相碰,“嘭”的一声响,辛不弃如断线了的风筝一般,被轰飞了出去。 围观众人大骇,没想到这迭浪功竟如此厉害,要知道那辛不弃与屠龙田同为风云榜地字下等的高手,二人功力相差无几。 辛不弃重重摔进了自家帮众的尸堆里,一时竟没了声响,东海帮众人正要上前查看,却听屠龙田说道:“稍等,辛当家的不至于就这么轻易落败。” 果然如屠龙田所料,只见辛不弃从那铁马帮尸堆里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只是两臂耷拉着,像是受了不小的伤。 辛不弃缓缓直起腰身,猛地吸了一口气,强忍双臂剧痛活动了活动,说道:“迭浪功、迭浪功,一浪更比一浪强,来!屠帮主!让辛某见识见识第三浪!” 辛不弃说罢奋力奔向屠龙田,两掌满是鲜血却力劲十足,竟响起霹雳啪啦的空爆声。 屠龙田微闭双眼,挺胸站立,双掌合于丹田,虽是蓄力运气之姿,但周身却无半点真气波动,只是屠龙田满头汗珠、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辛不弃全力一击已到跟前,屠龙田猛地睁大双眼,大喝道:“三叠浪!翻江倒海!”说罢双掌自小腹处轰出,直接对上辛不弃的血掌。 二人拼尽全力一击,声势比方才更大,就连杀得难解难分的纪坤、贾奉贤都被影响到了,纪坤、贾奉贤二人都停了手,一脸惊恐地看向屠龙田、辛不弃。 辛不弃紧咬牙关,硬抗屠龙田的三叠浪,却是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冲天喷出,“喝~~~~啊!!!!!!”,辛不弃厉声长啸,整个人被震得直挺挺的向后退去,虽是双脚奋力扒地,但仍止不住退势,就连身后那些尸体都被他的双腿划到了一边,辛不弃直退了二三十步才停了下来,只低着头、两臂无力的垂着。 屠龙田收掌敛气,缓步走向辛不弃,直到辛不弃身前。 屠龙田低声道:“辛当家的可还满意?” “咳~迭浪功!三叠浪!竟能让你的功力比肩天字榜那些人物,在下败得不冤。。。”辛不弃说罢便咽了气了,整个身子瘫软倒地。 屠龙田叹了口气,对着辛不弃的尸身说道:“你也是个豪杰,可惜啊,你我各为其主。” 屠龙田说罢转身,竟是眉头一皱、脸色泛红,兀的喷出一口鲜血来,邢宗良急忙飞身上前,将将扶住屠龙田。 “大哥,这是。。。迭浪功的反噬?”邢宗良低声问道。 屠龙田虚弱地回道:“不错,虽有辛不弃强横掌力造成的内伤,但主要是三叠浪的反噬。多年没使这翻江倒海了,内力翻倍的后果便是经脉大损。” 邢宗良低声道:“大哥别说话了,这是大还丹,赶紧吞服、运气调息,莫被旁人看出端倪来。” 邢宗良扶着屠龙田来到众人跟前,只道是与辛不弃对掌受创,调养数日便可。 解决了辛不弃与铁马帮,天剑门又被徐亦航劝退,此刻只剩万船帮了,可万船帮此时自顾不暇,近千帮众看着自家两个当家的大打出手,想跑又不敢跑,数百张劲弩瞄着呢。 这时万船帮两个当家的倒是停手了,可东海帮也已经腾出手来了,两帮大战一触即发。 纪坤看看东海帮众人,又瞅瞅贾奉贤,说道:“贤弟,愚兄哪里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竟对我下死手?” 贾奉贤瞟了眼场中局势,说道:“哼,还以为他辛不弃多厉害,竟输的这般彻底,连命都搭进去了,也罢,老子不伺候了!” 贾奉贤说罢飞身便逃,纪坤舞剑拦阻,却被贾奉贤避了过去,眼见着要被他逃掉。 纪坤大怒道:“贾奉贤!” 纪坤奋力去追,长剑直刺贾奉贤后心,贾奉贤察觉身后杀意,转身笑着对纪坤说道:“承蒙大当家这些年的照拂,小弟对不住了,临走有一礼物送与当家的,还请当家的笑纳。” 纪坤本就念及旧情,此时闻言略一愣,正要开口说什么,却突然脸色苍白、口吐鲜血,一头栽倒。 万船帮三当家程斐见状大喊道:“大当家的!!!姓贾的!你好狠的手段!竟用大当家给你保命的玩意暗算大当家,你还是人吗?!” 纪坤心口插着三支银针,死不瞑目。 贾奉贤也不答话,冷笑一声便要继续奔逃,转头却有一壮汉拦路,近在咫尺,又一道寒光自头顶闪过,“啊~~~”的一声惨叫,贾奉贤措手不及,竟被劈成了两半。 可怜这贾三当家的,隐藏实力潜伏万船帮多年,真气外发的高手,竟死的这般窝囊。 “他奶奶的,无耻小人!还溅了本大爷一身血。” “老周,谁让你杀他的,这人来路不明,还没仔细审问呢!”徐亦航急喊道。 劈死贾奉贤的正是金斧周忠。 周忠不以为意地回道:“杀都杀了,要不老周我再把他拼起来?” 徐亦航道:“就没你坏不了的事。” 纵横中原 一百六十七 吞并万船 铁马帮辛不弃死了,万船帮纪坤、贾奉贤也死了,此刻这东海帮旱寨里只剩被俘虏的程斐和近千不知所措的万船帮帮众。 一众万船帮帮众面面相觑,多有交头接耳、低声私语者,这些人都明白,今夜大势已去,留在此地只怕凶多吉少,但又没人敢跑,对面那几百张劲弩可不是闹着玩的,铁马帮数百条人命便是例子,只片刻功夫,数百条汉子便丧生在弩箭之下。 皎洁的月光下,那上了弦的弩箭格外瘆人,箭簇上反射的月光更是透着冰冷的寒意。 徐亦航瞧了瞧惶恐不安的万船帮帮众,大步走到程斐跟前,说道:“您便是程三当家的?” 程斐悲伤于纪坤之死和贾奉贤的背叛,恨恨地回道:“老子便是程斐!要杀要剐随便!” 徐亦航看了看邢宗良,邢宗良顿时领会了意思,邢宗良上前说道:“程当家的,如今贵帮的担子落到了你身上,你面前这数百弟兄的性命也攥在你手里,今夜是否还要再添人命全看程当家的了。” 程斐看向邢宗良,愤然道:“邢校尉这是想要我投降吗?” 程斐这莽汉竟然反应如此之快,瞬间明白了徐亦航和邢宗良的意思。 徐亦航上前劝道:“不错,万船帮本就是二十多年前从东海帮分裂出来的,今夜贵帮大败、大势已去,程当家的何不带着弟兄们重回东海帮,两帮摒弃前嫌、合二为一,重现东海第一大帮的威名,这等于人于己都有利的好事,程当家的何乐而不为呢?” 徐亦航说这话极为大声,是故意让所有人都听得见。 程斐看了看被劲弩震慑的自家弟兄,又瞧了瞧那一地数不清的铁马帮尸体,思量良久,说道:“你是何人?” 徐亦航道:“在下徐亦航,南齐御监司五品监察使。” 程斐闻言大笑,朝着屠龙田、邢宗良等人说道:“哈哈,好啊,你东海帮指责我们投靠北周,自己却暗地里与南齐勾连。” 屠龙田正在打坐运气,邢宗良想出言解释,却听徐亦航说道:“在下只是协助东海帮逃离北周而已,东海帮可并未投向南齐,而且这与两帮合并没有冲突,程当家的还是多想想吧,若是杀了你强行吞并万船帮,到时只会是血流成河。你们两帮本就是自家人,何必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程斐叹了口气道:“我们大当家的本来打算今夜收服东海帮,重振当年东海声威,对辛不弃也只是利用而已,可惜啊。” 程斐看向不远处纪坤的尸身,眼中已是泛红。 徐亦航见状说道:“那就遂了纪大当家的愿,两帮合并!合并之后你仍是三当家!贵帮弟兄的待遇跟东海帮众弟兄一视同仁!以后不分什么东海、万船!” 程斐闻言看了看邢宗良又看向徐亦航,眼中满是疑惑,问道:“你到底是何人?竟能做了东海帮的主?” 这时屠龙田睁眼开口道:“程当家的,徐大人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你我两帮分离二十余年,期间又争斗数年,其实是自家人打自家人,继续对立下去只会让旁人得利。说到底,我等都是罪人,愧对一众弟兄。” 程斐说道:“屠当家的还是问问在场的弟兄们吧,弟兄们若是不答应,我也没办法。” 屠龙田缓缓起身,正要去跟那些万船帮帮众闻讯,却又听得寨外人声嘈杂,似有上千人奔来,众人大惊,这来的又是哪路人马? 众人看向大寨寨门,只见为首尽是年过半百、两鬓苍白的老卒,几个身着蓝色短打的老卒疾跑而来,片刻便到众人跟前。 “大当家的,我等来迟了,万船帮的老弟兄们都回来了!”一老卒大声说道。 屠龙田等人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之前派出去的游击营老卒终于回来了,带着援兵来了,虽然来的有点晚。 张万禾的断臂已用木板简单固定,这时忍着剧痛上前问道:“都办妥了?” 老卒回道:“二当家,万船帮所属、游击营健卒三百五十三人携帮中四百余弟兄愿重归我东海帮!” “好!好!”张万禾大喜道。 屠龙田大步走向被强弩震慑的那些万船帮帮众,说道:“诸位弟兄,方才所说各位应该听清楚了,二十年前两帮本为一家,今夜你等可愿回归东海帮?” 近千名万船帮帮众交头接耳、低声商议,不多时,几个头目上前抱拳道:“我等弟兄的性命便交付给屠帮主了,还望屠帮主能言而有信!” 屠龙田强压心中喜悦,豪迈地说道:“我屠龙田在此立誓,之前事既往不咎,今后万船帮的弟兄便是自家人!” 。。。 第二日,东海帮旱寨议事堂,屠龙田、张万禾、程斐、两帮众头目汇聚一堂。徐亦航和邢宗良并未现身,毕竟刚刚收服程斐等人,两人南齐官员的身份,得避嫌。 屠龙田对程斐说道:“程兄弟,万船帮尚有七八百号弟兄不明情况、留在几处寨子里群龙无首,还需你亲自跑一趟。” 程斐抱拳道:“多谢当家的信任,这等小事就交给在下。” 屠龙田又问道:“你可知那贾奉贤是什么来路?” 程斐回道:“回当家的,那姓贾的在帮里待了十几年了,为人豪爽大方,深得弟兄们爱戴,还真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张万禾插嘴问道:“昨夜之前,那贾奉贤可有不寻常的地方?他突然对纪当家的出手,这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啊。” 程斐道:“嗯。。。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屠龙田道:“贾奉贤应是因为纪当家的想要休兵求和才出的手,只是他没料到辛不弃败的那么快,他的目的,八成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程斐道:“若是细想想,也只能这般解释了。” 屠龙田又道:“好了,过去的事先不提了,眼下还是先将两帮合并的事办妥,这可是大事,万船帮的寿城大寨不能废弃,两帮的弟兄们也要磨合一段时间,只怕最近这些时日,帮里少不了摩擦纠纷,还望诸位做好和事佬。” 堂中众人齐声抱拳道:“大当家的放心。” 屠龙田位列风云榜地字下等,武功虽然不弱,但比他强的也大有人在,其昨夜以迭浪功轻松击杀辛不弃,竟隐约有跟天字榜高手争雄的功力,着实让在场众人刮目相看,更是让万船帮众人拜服。 。。。 又数日,东海帮水寨外,徐亦航、周忠各背行李,这是要走了。 屠龙田满是不舍,说道:“殿、徐兄弟这一去,又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我等弟兄不在身旁,徐兄弟切不可孤身犯险。” 张万禾说道:“此去魏地路途遥远,如今徐兄弟的身份暴露,只怕那铁马帮和镇武司不会善罢甘休。” 徐亦航倒是轻松的很,笑道:“两位当家的可真是多愁善感,老邢昨日启程、回寿城复命,也没见你二人这般模样。” 屠龙田与张万禾相视一眼,二人哈哈大笑,屠龙田道:“宗良糙汉子一个,又有精卒拱卫,我二人自是不担心。” 徐亦航说道:“两位就别操心我的事了,余胖子前些日子就带人去魏地潜伏了,我有他照应呢。” 张万禾恍然大悟道:“在下还纳闷呢,怎么不见了余司马的身影,原来是早有安排。” 徐亦航说道:“好了,不多说了,两位当家的保重。” “徐兄弟保重。” 徐亦航是没想到,竟阴差阳错、稀里糊涂的将万船帮吞并了,明明是被人家偷袭,却因邢宗良的及时支援和那贾奉贤的临场叛变,直接扭转了局势。 如此也好,反正事办成了,只可惜邢宗良得挨齐王训斥责罚了。 。。。 南齐王都寿城,齐王书房。 “邢校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做主参与帮派厮杀!”齐王正襟危坐,一脸怒色。 邢宗良低头默不作声。 一旁的宕渠侯姜白华看着闷葫芦般的邢宗良,开口道:“王兄,邢校尉也是立功心切,这不是把事办的挺漂亮吗,将功抵过得了,这次不赏也不罚。” 齐王怒道:“你说的轻巧,为兄为何让徐亦航暗中剪除那几帮几派,还不是怕落人口实、说我南齐屠戮江湖人士?” 姜白华说道:“邢校尉不是说了吗,他是以平乱的借口介入的,铁马帮杀入东海帮,那些为东海帮做活的工匠可是死伤不少。” 齐王又说道:“那些江湖人可不是傻子!” 姜白华道:“事已至此,王兄还是看开点好,没准那些江湖势力因此惧怕我大齐,会主动投效呢。” 齐王道:“哼!邢校尉!你杵在那作甚?给本王当衣架吗?” 邢宗良闻言回道:“大王息怒,末将知罪,还请大王责罚!” 齐王看着邢宗良这榆木疙瘩的模样反而不气了,笑道:“好,罚你半年俸禄,退下吧。” 。。。 十余日后,魏地南部重镇颖阳城,一家生意兴隆的酒楼。 一楼大堂里,徐亦航、周忠在角落靠窗的木桌前闲坐,等着店伙计上酒菜。 “这一路十余日,游山玩水一般,也没个劫道的贼匪,也不见那铁马帮来寻仇,真是把老周我闲出个鸟来了。”周忠一边玩着竹筷,一边抱怨道。 徐亦航说道:“没人来寻麻烦不好吗?非得天天打打杀杀的?” 周忠回道:“习武之人自当经常活动活动筋骨。” 徐亦航说道:“甭扯皮了,进城后,可有找到余胖子留下的标记?” 周忠道:“没有,墙根、树下、檐下、井边,没有任何标记。” 徐亦航低声道:“难道余胖子跟胡抗出事了?这些时日来,北周镇武司也没动静,忒不正常。” 周忠说道:“飞剑门就在这颖阳城外的盖平山上,你我二人打上门去便可,又何必等余司马的人,况且这是北周境内,以余司马的胆量,未必敢援手。” 徐亦航道:“飞剑门虽非大派,但门下也有一两百弟子,之前我与镇武司李成孝交过手,这李成孝便是飞剑门出身,门派绝学落虹剑法可算是上乘武学,你我二人围殴其门主尚可,若是被其门中弟子围攻,只怕死无全尸。” 周忠不屑道:“嘁,不会半夜偷袭吗?得手便走。” 徐亦航道:“你我的目的是剪除飞剑门,只杀其门主又有何用。” 二人说话间,却隐约听得头顶上、二楼雅间一老者的声音:“那是,老夫行走江湖几十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是各派掌门都得给老夫些薄面,就说前两年在蜀地,上官律、唐万雄、刘卿元等人,这些人哪个见了老夫不得恭敬的喊一声前辈?” 紧接着一阵杂七杂八的恭维声。 徐亦航越听这老者的口音越觉得熟悉,正仔细回想,却又听那老者说道:“当年在都庆城,老夫以破罡掌掌掴唐冠杰那小子,最后还是唐门给老夫赔礼。” 又是一阵吹捧声。 徐亦航笑了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竟在此地遇见故人了。 纵横中原 一百六十八 人生何处不相逢 徐亦航在这颖阳城酒楼遇见了故人,但可没想去相认,这位故人沾上就撇不掉,还是极为费银子的那种。 周忠抬头往上瞧了瞧,鄙夷道:“这酒楼掌柜的也太吝啬了,这般好的生意,就不能把楼板弄厚些,又花不几个钱,二楼说话咱这听得一清二楚。” 这空酒菜上桌,徐亦航给周忠添了杯清酒,又给自己倒满,轻抿一口说道:“你说你这脑子天天都想些什么,你我要事在身,你还有闲情管人家楼板厚薄。” 周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拿起酒壶就往碗里倒酒,边倒边说:“大爷我花了银子在这消费,可这楼板隔音不好,二楼那些鸟叫着实影响本大爷的雅兴。” 周忠说话向来大声,这话音一落便听楼上几个汉子大骂道:“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竟敢侮辱前辈!也太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 “噔噔噔”的脚步声,不多时,几个大汉奔下楼来直到徐亦航桌前,一汉子上前大声质问道:“刚才是哪个混账说楼上鸟叫的?” 周忠抬了抬眼皮,说道:“本大爷说的,你待如何?” 汉子轻蔑地说道:“你可知我是谁?” 周忠忙着大快朵颐,哪有功夫搭理这些人,随口回道:“是这酒楼跑堂的?” 汉子闻言大怒,大声喝道:“我便是名震中原的开天大手印吴大寿,这位便是打遍齐地无敌手的霹雳镇海棍孙三立,另外这几位都是中原响当当的人物。” 周忠仰头干了一碗酒,回道:“嚯,名号够响的,又是开天又是镇海的,不过着实没听过,难道方才的鸟叫声便是各位?” “。。。” 吴大寿被怼得满脸通红,那镇海霹雳棍孙三立上前说道:“你这汉子好不知礼,我等把酒言欢又不曾招惹你,为何出言讥讽?” 周忠说道:“老子是抱怨这楼板隔音太差,又不曾到你等跟前寻衅,倒是你们跑下来打扰本大爷吃酒。” 吴大寿已被周忠气得面目扭曲,只听一声大喝,这吴大寿竟一脚将徐亦航、周忠的饭桌给踹翻了。 周忠腾的站起身来,大步上前抓住吴大寿衣领,二人竟如地痞流氓一般扭打在一起。 周围食客见状急躲到了一旁,酒楼掌柜和伙计赶来劝架,却是杵在那不敢吱声。 徐亦航仍就端坐,只看着眼前的狼藉,喃喃道:“老周啊,你是不是跟这一桌酒菜有仇,与你吃饭能不能别踹桌子。” 周忠刚将那吴大寿按到地上,扭头说道:“又不是老子踹的。” 孙三立等人见吴大寿吃亏,一股脑冲向周忠,将周忠围在中央暴揍。 周忠这外家高手也扛不住五六人的乱拳乱脚,大叫道:“徐兄弟,老子的兵器呢?” 徐亦航起身来到孙三立等人身后,一手抓住一人,略一运气便将两人拽到了一边,不多时,孙三立等五六人便都被徐亦航扔到了一边。 周忠仍按着吴大寿狂揍,吴大寿已是鼻青脸肿,哪还有半点傲气,只剩满嘴求饶声了。 孙三立站在一旁,脸色发白,嘴里低声念叨道:“真气外发,地字榜高手?” 其身旁一汉子问道:“真气外发?孙兄切莫乱说,这人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有这般深厚的内力?” 另一汉子说道:“方才我被这青年抓到手腕,明显感到其掌心有不弱的气劲,将我扔出去的时候,那股强大的真气。。。” 孙三立小声道:“快去请前辈援手,老吴快被打死了。” 几人还没动身,却听一老者说道:“哪来的恶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伤人!” 一红衣老者一脸肃容大步走下楼来。 徐亦航强忍笑意,暗道:“这老不修何时这般正经了,还真有点江湖前辈大义凛然的姿态。” 红衣老者一副江湖名宿的做派,几步便到众人跟前,看了看地上的周忠与吴大寿,瞧见了那吴大寿的惨状,老者一咧嘴,朝着周忠说道:“你这恶汉还不住手!有老夫在此,岂容你放肆!” 周忠闻言抬头,正要开口讥讽,却是惊讶道:“公孙老头?” 红衣老者惊讶道:“你是何人?”却又心中暗忖道:“竟叫我公孙老头?难道是旧识?没印象啊。” 老者仔细打量了打量周忠,却是没认出来,也不怪这老头,毕竟当年周忠一直戴着面具。 徐亦航见避不过这位故人,朗声道:“公孙前辈可还认得在下?” 红衣老者一脸不屑,循声看向徐亦航,待瞧清了徐亦航的模样,顿时愣住了。 这老者似喜又悲,明明眼含泪花,那嘴却咧到腮帮子上了。 红衣老者张开双手,大步奔向徐亦航,又哭又笑地说道:“亦兄弟啊,你可想死老夫我了啊,老夫还以为你真死了呢!” 这红衣老头不是别人,正是“飞天蛤蟆”公孙自在。 公孙自在涕泪横流的奔向徐亦航。 徐亦航极嫌弃地躲到了一旁,抱拳躬身行礼。 徐亦航说道:“前辈德高万重,在下可不敢失了礼数。” 公孙自在一抹鼻涕,轻咳了两声,指着徐周二人对孙三立等人说道:“嗯嗯,这两位是老夫故交,你等怎能拳脚相向,快,跟这两位财神爷、咳咳,跟这两位大侠赔个不是。” 孙三立等人一脸懵,地上吴大寿被打的没了人样,还得跟人赔不是? 徐亦航说道:“算了算了,既然都是自己人,甭见外了,快看看地上那位开天手吴大侠的伤势如何。” 孙三立几人如蒙大赦,急忙去探吴大寿鼻息,又去摸脉搏,一旁的周忠不屑道:“老子没下死手,死不了,一盆冷水浇醒,照样吃菜喝酒。” 公孙自在看向周忠,疑问道:“这位壮士是?” 这空当,公孙自在也不说周忠是恶汉了,直接改称壮士。 周忠抱拳道:“当年亦校尉身边,戴面具的。” 公孙自在恍然大悟,吹捧道:“哦~~~原来是阁下,真猛士也。” 徐亦航故意指着身后那一地狼藉,说道:“前辈,你我多年未见,请入座,小酌几杯。” 公孙自在看着歪倒的木桌和一地的酒菜狼藉,不好意思地回道:“唉呀,这吴大寿、孙三立真是莽撞,还是请亦小友与这位壮士移步二楼雅间。” “好。”徐亦航也不客气,大步便往二楼走,周忠紧随其后。 公孙自在瞟了眼孙三立等人,又摆出一副前辈的姿态说道:“看看你等干的好事,还不赶快将大寿唤醒,若是伤重就去医治,若是无碍赶紧上楼作陪。” 孙三立哪还有心情去管吴大寿的伤势如何,一想起刚才竟跟地字榜高手叫板,这孙三立就直打颤。 这开天大手印、镇海霹雳棍的名号是相当响亮,但吴大寿、孙三立这些人的武功却是稀松平常,连风云榜都上不了,纯粹是混口江湖饭吃。 二楼雅间,众人陆续落座,那吴大寿刚被弄醒,正百思不得解,这帮人怎就坐一块去了? 孙三立等人瞅瞅徐亦航、又看看周忠,已是大气不敢喘,坐在那默不作声。 公孙自在哪知徐亦航武功进步神速,只道是吴大寿、孙三立是给自己面子。 “那个,啊,老夫先领一杯,敬小友你,多年未见,老夫当真以为你我是阴阳两隔了,唉,当年老夫以为你死了,心灰意冷之下才回了这中原。”公孙自在感叹道。 徐亦航对当年事记得一清二楚,那时公孙自在为了救他竟想劫狱,他对公孙自在是念着旧情的,只是这老不修占便宜没够的性子着实让徐亦航头疼。 众人举杯同饮。 徐亦航问道:“前辈的老家不是在中原腹地吗?怎么又来这颖阳城了?” 公孙自在回道:“老夫岂能闲得住?再说我那兄长成天板着脸,老夫实在是待不住,便又到处游耍,这几位便是老夫在这颖阳地界刚结识的江湖好汉。” 孙三立几人闻言面有惭愧,起身向徐周二人抱拳行礼,那吴大寿不知其中内情,愣在那死盯着周忠,一脸不服。 孙三立一把将吴大寿拽了起来,附耳低声道:“老吴,那个年轻人是地字榜高手。” “啊?!”吴大寿惊呼道。 徐亦航懒得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又跟公孙自在问道:“前辈可了解城外盖平山的飞剑门?” 公孙自在得意道:“哈哈,亦小友可问对人了,那飞剑门掌门霍英是老夫的故交。” 徐亦航悠悠的说道:“没吹牛?” 公孙自在讪笑了两声,手捋胡须道:“那个自然,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谁人不知、谁人。。。” 徐亦航急打断道:“好好,先吃酒。” 这时那孙三立却突然说道:“敢问这位少侠尊讳?” 徐亦航看了看公孙自在,打趣道:“前辈也不引见引见。” 公孙自在笑道:“哈哈,老夫见你还活着,高兴的给忘了。” 徐亦航见公孙自在想要继续说,急忙自报家门:“在下徐亦航,蜀地人士,这位是金斧周忠。” 公孙自在可不知当年的亦天航已化名徐亦航,若是被这老头说破,又要引些不必要的麻烦,虽说天剑门耿彪等人已知他的身份,但毕竟还没公之于众。 徐亦航与周忠这两人的大名一报,在坐这六七人均一脸惊愕,公孙自在一口酒差点呛着,直接喷了对面吴大寿一脸。 半响,公孙自在结巴道:“挫、挫败陶定武,杀了黄、黄乱、战退虞君安,救下八卦派少门主的就、就是你俩?” 那孙三立瞧周忠的眼神都变了,吴大寿更是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擦拭脸上的酒水,只拿起酒杯狂饮。陶定武、黄乱、虞君安,这三人无论哪一个拿出来都是名动江湖的人物,在吴大寿、孙三立等人的眼里都是仰望般的存在。 徐亦航笑而不语,周忠却是大咧咧的说道:“黄乱的人头那真是价值不菲,竟换了官府三千两的赏银。” 公孙自在本来震惊于亦天航就是徐亦航的事,此刻听到三千两银子顿时回过了神来,两眼放光说道:“亦小友?老夫最近有些拮据,能否借老夫五百两银子使使?” 徐亦航白了眼周忠,周忠此刻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多这嘴干啥? 纵横中原 一百六十九 谋灭飞剑 友人久别重逢本该是叙旧情的时刻,更何况曾是愿意同生共死的过命之交,但徐亦航与公孙自在这一少一老却是大不同于常人,这可能也跟二人的性子有莫大关系。 公孙自在一辈子没个正形、不着调,徐亦航又脸皮薄、不愿因身外之物较真,这二人还真是王八找上鳖了。 公孙自在腆着脸开口借银子,徐亦航也不好推辞,正要吩咐周忠拿个两三百两应付过去,却听那镇海霹雳棍孙三立问道:“徐少侠方才是打探飞剑门吗?” 徐亦航见有人打岔,心中暗乐,公孙自在直拿眼瞟孙三立,可那孙三立好不容易结识了徐亦航、周忠这两位地字榜高手,那还顾得公孙自在怨恨的眼神。 徐亦航也不提银子的事了,跟孙三立说道:“孙兄跟飞剑门有旧?” 孙三立倒也算实诚人,老实答道:“在下与飞剑门倒没什么交情,只是在下几人在这颖阳地界多年,对飞剑门倒是多有了解。” 徐亦航问道:“那烦请孙兄说说?” 孙三立说道:“这飞剑门立派收徒时间不长,也就二十来年,但门派武学落虹剑法却是厉害,而且择徒的标准极高,只有天赋上等的少年才能拜入其门中,虽然是小门小派,但在中原地界也颇具威望,其现任门主霍英位列风云榜地字中等,也是江湖上数得着的高手。” 徐亦航又问道:“只收天赋上等的少年?若是练武奇才,人家为何要投他飞剑门?上清派、北苍派、三绝门哪个不比飞剑门强?” 孙三立道:“大门大派英才太多,难出头,而且还有不菲的入门拜师礼金,寻常人家根本承担不了,还不如择个靠谱的小门小派。” 徐亦航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倒也有道理。这飞剑门的行事作风如何?” 孙三立回道:“飞剑门弟子很少下山,常年在那盖平山习武修练,行侠仗义?还真没听过;作恶多端?也没这传闻。不过门主霍英好像在城中置办的产业,有宅子、有生意。” 徐亦航纳闷道:“不行走江湖?只躲在山上练武?” 孙三立说道:“听闻飞剑门弟子学艺有成下山后,都会投效北周朝廷,但这只是传闻。” 徐亦航暗道:“投效北周朝廷?嗯,那镇武司李成孝便是飞剑门弟子。不过这飞剑门在山里深居简出,是如何截断南齐商路的?” 孙三立问道:“徐少侠打探飞剑门,是想找霍门主一较高下?” 徐亦航回道:“是也不是,我与老周自蜀地远道而来,自要会会中原武林各路豪杰。” 孙三立恭维道:“少侠武功高强、心志高远,在下佩服。” 徐亦航正要谦虚几句,却听公孙自在说道:“三立,别拍马屁了,这小子可比你想象的要坏多了。” “啊?”孙三立诧异道。 这空公孙自在抢了话茬,说道:“小友?老夫银子的事?” 徐亦航道:“吃饱喝足再说。” 。。。 半个时辰后,颖阳城主街。 “亦小友走慢点,唉,老夫吃多了,这脚步跟不上啊。” “您老轻功冠绝天下,会跟不上?老周怀里可是有三千两银票啊。” “哦?老夫来也~~~” 。。。 十数日后,颖阳城外茶棚,徐亦航、周忠二人闲坐。 徐亦航道:“经过这些时日的勘察,飞剑门竟真如孙三立所说,除了门主霍英每隔五日进城小住外,竟无一个飞剑弟子下山。” 周忠道:“你是不是又犯毛病了?挑花枪门时,你心软了,如今对上飞剑门,你又查的这么仔细,何苦呢?只按齐王吩咐的办就成,你管他飞剑门是正是邪作甚。” 徐亦航道:“凡事还是留一线的好,这武林可不是齐王说了算,若是你我乱杀无辜被人知晓,只怕到时便会如那黄乱一般,被武林正道所不容。” 周忠说道:“那你就不怕惹恼齐王?再斩你一次?” 徐亦航瞟了周忠一眼,说道:“你真当那时我跑不了?” 周忠讥讽道:“你能耐大,当年被人关在军帐里待斩。” 徐亦航念叨道:“里面的事你不懂,有些人、有些事必须经过生死考验。” 周忠又问道:“不说这个了,有一事老周我就纳闷,那什么开天大手印和镇海霹雳棍想追随与你,你为何推辞掉了?” 徐亦航道:“那几人不过寻常江湖客,且不说刚刚认识不摸底细,就说你我二人干的事,若是带着他们不仅多些麻烦,弄不好还会误人性命,何必呢?” 周忠道:“公孙蛤蟆呢?那老头的轻功独步武林,好歹也是风云山字榜的高手。” 徐亦航道:“唉,公孙前辈虽然行事不着调,但曾想冒死救我,我又岂能恩将仇报、将他带入险地?” 周忠正要再说什么,却瞧见南边本来七八骑,为首那人身躯肥胖、蓄着两撇小胡子,骑着高头大马正得意的往两人这打量。 周忠乐道:“余司马来了。” 徐亦航转头去看,这空余巳仁数骑已到跟前,只见这余胖子翻身下马,好不潇洒,却是过于肥胖,左脚被马镫绊住,一个趔趄直接一脸拍地上了,那腿还挂在马镫上。 徐亦航一时没忍住,嘴里的粗茶一口喷将出去,周忠更是起身大笑道:“余兄行的好大的礼,老周我实是受不住啊。” 余巳仁的随从急忙下马将其扶起,这几个随从一脸尴尬。 余巳仁轻抚脸上泥灰,拍了拍衣袖,不以为意地说道:“幸好不是过大年,不然免不了你二人的压崇钱。” 余巳仁几步落座,也不客气,取来茶杯自斟自饮,片刻后说道:“齐王前些日子急召我回寿城,有密令让我转达。” 徐亦航道:“我与老周还纳闷,怎么这颖阳地界找不到你留的标记,敢情你是根本没来。” 余巳仁道:“老余我有什么办法,王令如山。” 徐亦航问道:“齐王给你下的什么令?” 余巳仁叹了口气,说道:“不是给我的,是给你的。齐王严令,必须彻底除掉飞剑门,不得再如花枪门那般自作主张。” 徐亦航思量了思量,说道:“齐王已经信不过我了,若是我轻描淡写处置了飞剑门,齐王八成会拿我治罪。” 余巳仁道:“不错,花枪门、东海帮,齐王责怪你处置的太过柔和,没有达到削弱其实力的目的。” 这时周忠说道:“我就说吧?齐王早晚拿你开刀。什么叫王令?王令就是不容置疑、坚决执行,若是臣子都如你这般,那齐王还有何威信可言?” 徐亦航说道:“得,老周你忠言逆耳,是在下固执了。” 周忠道:“那你我今夜就摸上盖平山?杀飞剑门个措手不及?正好余兄带人到了,可以援手。” 余巳仁也不说话,按着那壶粗茶猛劲往嘴里灌。 徐亦航鄙夷道:“您是几辈子没喝过茶了?就这点功夫续了几壶了?” 余巳仁一抹嘴,说道:“齐王还叮嘱,胡抗的弓弩骑能不用便不用,以免留下痕迹被人察觉。” 徐亦航道:“那齐王的意思是让我与老周单挑整个飞剑门?” 余巳仁悠悠地说道:“齐王算个球,在王城里他是齐王,出了王城老子说了算。” 徐亦航一脸不可置信,跟看怪物似的看着余巳仁,暗道这余胖子何时这般胆肥了? 余巳仁又说道:“蒙汗药,我已备妥,若是上山时被飞剑门察觉,胡抗的弓弩骑会直接参战。” 徐亦航一巴掌拍向余巳仁后背,直拍的余巳仁浑身肥肉乱颤。 徐亦航大喜道:“不愧是将军府司马,有些胆气魄力。” 余巳仁撇嘴道:“你当是老余我愿意去惹那飞剑门?还不是胡抗那小子,死活要为你上山开路。” 徐亦航闻言黯然,问道:“胡抗等众弟兄可好?久别未见,也是挂念。” 余巳仁道:“好,好的很,胡抗这帮人自从跟了邢宗良,那趾高气扬的劲!弄的好像整个南齐就他们是精锐,这些日子划到我手底下听令,还偶尔跟我对着干。” 徐亦航道:“骄兵弱将,胡抗没直接撂挑子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余巳仁翻了翻白眼,也不反驳。 周忠在一旁只听不说,这两人都说齐王算个球了,他哪敢插嘴,周忠虽然狂妄,但毕竟是军营战将出身,骨子里对王权还存着点敬畏感。 这三人在这密谋灭人门派,却没瞧见隔着几个桌有一年轻人时不时的偷偷打量着他们。 。。。 入夜后,月黑风高好杀人,盖平山山脚,一群人悉悉索索猫在林子里,这寂静的夜里,除了清脆的虫鸣声、山风刮动树叶的沙沙声,只有这些人沉重的呼吸。 “属下参见亦大人!”一汉子轻步寻到徐亦航身旁,抱拳便拜。 “胡抗,久违了。”徐亦航回道。 胡抗身后五十精卒单膝跪地低声拜道:“我等参见亦大人!” 徐亦航摆了摆手,说道:“今夜事关生死,尔等不必拘于礼数,切莫被山上的人察觉。” 胡抗道:“谨遵大人之令。” 徐亦航问道:“你手下其他人呢?” 胡抗道:“属下担心人多动静太大,就将其余人马留在两国边境处,大人放心,今夜来的这五十个弟兄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 徐亦航道:“我岂会对你们不放心?你们都是当年随我出生入死的勇士,我最了解你们。” 胡抗眼中似有热泪滚动,回道:“多谢大人。” 。。。 纵横中原 一百七十 飞剑落虹 盖平山翘云峰,飞剑门所在。徐亦航、周忠、胡抗及五十名精卒黑布遮面、倚在飞剑门大院院墙外。 徐亦航低声道:“遵齐王令,今夜杀人灭门,我等虽是偷袭,但各位仍要小心谨慎,先以吹筒迷药将屋内飞剑门弟子迷晕,然后入屋灭口。” 众人点头回应。 “进院。” 徐亦航话音一落,只见数名身手矫健的健卒翻墙入院,片刻后院门开启,众人鱼贯而入,奔向院中各处房屋。 徐亦航、周忠直奔内院堂屋,余巳仁、胡抗留在外院戒备。 徐周二人刚奔入内院,却听见身后脚步声。 徐亦航回头看去却是胡抗,胡抗低声急道:“大人,不对劲,外院宅屋里不见一个人影。” “什么?”周忠闻言诧异道。 徐亦航暗道不妙,正要下令撤离,却见堂屋、厢房、偏房里奔出数十持剑青衣人,又有十余人各举火把将院中油灯点燃,这硕大的飞剑门内院顿时灯火通明。 徐亦航这才瞧清了,何止院中立着的这数十人,就连院墙上都站满了持剑的飞剑门弟子。 这时自堂屋里走出一人,这人五十左右年纪,身高八尺有余、阔面长髯,极具威严,正是飞剑门门主霍英。 霍英手握宝剑大步踏出,立在屋前台阶上,冷声道:“不知是哪路豪杰,这深更半夜来我飞剑门有何贵干!” 徐亦航暗道:“这霍英竟早有准备,今夜偷袭飞剑门是如何走漏消息的呢?但看霍英的样子,又不知自己这帮人的来历。” 身陷包围,徐亦航也没功夫去细想,踏前一步说道:“夜闯贵派,自是要杀人越货,霍门主何必明知故问?” 霍英没料到眼前这年轻人如此狂妄,愣了下说道:“你倒是痛快,胆子也够大,明知我有准备还敢闯进来。” 徐亦航疑问道:“明知有准备?” 霍英剑指徐亦航:“看来你就是领头的了,那就先杀了你,方才那小子跑得快,你们就别想跑了。” 徐亦航暗道:“方才那小子?” 霍英哪会给徐亦航思索的机会,凌空飞身就是一剑,那宝剑锋鸣、剑尖竟激出四五尺长的剑虹。 徐亦航拔剑喊道:“事已至此,唯有一战!” 徐亦航这话是对胡抗等人说的,他总不能当着飞剑门众人的面下军令,只能这般告知胡抗。 周忠抢先迎上霍英,两人乍一交锋,周忠竟被霍英的剑虹震退。 周忠退到徐亦航身前说道:“这人内力极深,怕不只是风云榜地字中等的水准。” 徐亦航低声道:“此人已练出了剑芒,离剑气破空、登临天字榜只差一步!就是唐瑛、唐琼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徐亦航说罢举剑奔向霍英,周忠见状挥舞长斧紧跟而上。 这空外院也起厮杀声,余巳仁率弓弩骑精卒已与飞剑门弟子交上了手。 霍英武功之高出乎徐亦航预料,绝非他与周忠能敌,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殊死一战。 徐亦航也顾不得暴露天势四象剑,上来便是混元功催运四象剑剑法,以变幻多端的风剑剑招对敌。周忠持斧在一旁相助,二人竟也堪堪抵挡住霍英的攻势。 “嗯?还有些本事,你二人到底是何来路?有这般身手绝非无名之辈,何必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霍英一剑斩退周忠,问道。 徐亦航哪有功夫回话,周忠被一剑逼退,只剩他一人对付霍英,只这三四招的功夫,便已有些抵挡不住。 霍英不只内力深厚,那剑法也是极为精妙,出剑又快又恨,不愧飞剑之名,名副其实的剑出如虹。 二人又对了七八招,徐亦航大喊道:“老周,还不回来帮忙?” 周忠此刻被十余飞剑弟子围攻,一时脱不开身,急道:“胡抗?!” 可胡抗此时也被数人缠住,若不是有外院的健卒奔进来以弩箭支援,胡抗早就死于乱剑之下了。 这军中悍卒在武艺上终是不如江湖门派。 徐亦航眼见着无人援手,自己又独力难支,索性心一横,趁着霍英变招之际疾退,连退了三四步,不等稳住身形便高举长剑全力运气,赫然便是天势四象剑的雷剑剑招“五雷天殛”。 徐亦航周身真气全力运转,澎湃的真气沿双臂迅速涌向手中长剑,剑身周围真气萦绕,天地之气似也被这剑气搅动。 霍英见状惊讶道:“这剑招?似是在哪见过。” 霍英惊讶的空,徐亦航握剑奔来,那双手紧握的长剑上,包裹着的剑气搅起了天地之气、如同一条细线般延绵夜空,像是要把天上的某个东西拽下来一样。 霍英脸色凝重,对徐亦航也起了重视之意,奋力一剑迎上徐亦航的雷剑。 两剑相碰,两股强大的真气登时对轰到一起,徐亦航功力弱一筹,直被那剑虹击退了回去,手中长剑也被震得脱手、飞到外院里去了。 徐亦航稳住身形,一抹嘴角鲜血,说道:“人道是霍门主位列风云榜地字中等,今夜看来,倒是那天机老人和赵侍郎大错特错,以霍门主的功力,离天字榜也只有半步之遥吧!” 霍英面色如常,说道:“风云榜?呵呵,这只是南齐朝廷用来刺激武林人士比斗之心的手段而已,别当真。” 霍英又说道:“你刚才使的那招可有名字?霍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徐亦航没了兵器,正思索应敌之法,霍英没有继续出手,着实让徐亦航有了喘息之机。 徐亦航回道:“霍门主见过在下的剑法?” 霍英道:“应是不知何时见过,但确是想不起来。” 徐亦航说道:“在下也不知这剑招为何名,恩师相传之时并未告知与我。” 徐亦航这话更是引起了霍英的兴趣。 霍英又问道:“你师父是哪位高人?” 徐亦航又撒谎道:“恩师名讳,我亦不知。” “可有师兄弟?”霍英竟跟徐亦航聊起了家常。 “恩师只我一个徒弟。”徐亦航这话倒是实话。 霍英叹息道:“你这剑招与我派的落虹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以自身真元引动天地之势,可惜喽,你只练了个皮毛便要失传了。” 徐亦航暗道:“以自身真元引动天地?真元?” 霍英说罢大踏步攻向徐亦航,徐亦航大惊,急忙运气以肉掌相迎,只盼着混元掌掌劲能够接住霍英的剑虹。 飞剑如电,这一剑若是刺实了,徐亦航的一双肉掌非废了不可。 叮当一声响,一柄长斧横到了徐亦航身前,可强大的撞击力竟将长斧震了回来,斧柄直接砸到了徐亦航胸口,持斧的周忠也被震得连退数步。 徐、周二人连人带斧被霍英一剑震退,徐亦航更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两人面面相觑,看来今夜是难以取胜了。 内院里这三人缠斗,外院却渐渐没了厮杀声。 霍英疑惑间收剑往外院眺望,却见数十人手持短弩冲了进来,后面紧跟着一个胖子晃悠了进来。 霍英暗忖道:“外院的弟子呢?” 冲进来的正是余巳仁与数十健卒,余巳仁手捋短须洋洋得意,缓步来到徐亦航身边,说道:“还得老余我啊,力挽狂澜。” 徐亦航略一调息,问道:“你又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这么快就将人家的弟子都放倒了?” 余巳仁得意的低声说道:“别忘了余某出身唐门,‘春意盎然’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徐亦航说道:“得,今夜首功当属你余胖子,到时我为你邀功。” 这空当,内院剩余的十几个飞剑弟子已退到霍英身后。 霍英不愧是老江湖,形势扭转却看不出神色变化,仍旧是一脸风轻云淡。 霍英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几十张弩,这可不是普通江湖势力能够拥有的。” 徐亦航道:“霍门主当真英雄,可惜你我立场不同,不然在下还真不愿来找贵派的麻烦。方才你强我弱,可此刻我为刀殂,门主不如弃剑投降,还能保得性命。” 徐亦航又犯老毛病了,又想保全对方了。 霍英冷笑一声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有一往无前之锐气,岂能一处于颓势便低头求饶!何况你等也未必留得住我!” 徐亦航正要再劝一劝,身旁周忠却是低声说道:“别忘了齐王的意思!你小子不想活了,老子我还没活够呢!赶紧的,乱箭伺候,将他们射杀得了。” 徐亦航余光瞟了周忠一眼,没说话,但心中却是纠结了起来,周忠说得没错,如果放过了霍英,齐王绝对会拿他治罪,但让他杀了霍英、铲平飞剑门,他又有些于心不忍,这飞剑门上下并无恶人! 余巳仁这时也低声说道:“惜英雄没错,但是齐王可不怜惜你,今夜不是霍英死便是你死,你好好想想,羽翼未丰之前还不能跟齐王翻脸,况且外院那些飞剑弟子已被我下令杀了。” 徐亦航闻言一愣,满眼不可置信,说道:“老余你何时变得这般心狠手辣了?” 徐亦航吃惊于余巳仁的狠辣,却全然忘了方才在飞剑门院墙外,他的命令便是杀人灭门。 余巳仁也不解释,只说道:“为了你的身家性命,余某愿做那双手沾满鲜血的恶人。” 霍英见着三人低头私语,也不着急,只吩咐身后弟子悄悄后退。 徐亦航终是拿定了主意,“放箭!不留一个活口!”。 利箭呼啸破空、箭簇闪烁寒光,霍英舞剑格挡,那长剑舞得密不透风,那剑虹如同飘带般飞舞,竟是将弩箭挡下了大半,飞剑弟子得霍英掩护尽数退进了堂屋。 徐亦航拔出余巳仁腰间长剑,对周忠说道:“上,只凭短弩奈何不了霍英!” 霍英挡下弩箭,见幸存弟子都退进了屋内,便也抽身疾退,徐周二人刚奔到屋前台阶处,那霍英已然进了屋关了门。 徐亦航等人立在屋外,身后短弩连续不断的往屋里射箭。 徐亦航道:“若是贸然强攻,只会让弟兄们徒丧性命,可在这屋外围着也不是办法。” 周忠道:“院内有火把油灯,放把火便可。” 余巳仁也不等徐亦航授意,便吩咐胡抗放火去了,不多时,这飞剑门内院堂屋已是燃起熊熊大火,却不见有人冲出屋来。 胡抗一直带人戒备在那堂屋外,见事有蹊跷便奔到徐亦航等人身前,说道:“大人,这般熊熊大火,已将那堂屋烧透,却无一个人出来,会不会有暗道,人已经逃了。” 徐亦航说道:“等大火熄灭,再查验一番便可。” 徐亦航又转头对周忠说道:“老周,你带几个弟兄沿这大院外围寻一遍。” 。。。 第二日一早,天微微亮,盖平山翘云峰,整个峰顶飘散着一股焦糊味,徐亦航等人立在飞剑门院外,身后已是一片焦土。 “山高林密、岩壑清幽,如此雅境,你我竟在这杀人灭门、毁尸灭迹。”徐亦航摘下蒙面的黑布,深吸了一口山林间的清爽气息,说道。 周忠道:“可惜被霍英那十几人跑了,幸好还有飞剑门这百余条人命在,不然没法跟齐王交差。” 余巳仁点头道:“老周说的不错,好了,天已放亮,我等还是赶紧离开此地的好,若是撞上外人又要多些麻烦。” “走。” 徐亦航等人迤逦下山,那翘云峰密林里却有一人目光如炬,将徐亦航的模样瞧了个仔细。这人正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飞剑门掌门霍英。 纵横中原 一百七十一 弃子? 十余日后,南齐王都寿城,齐王书房。 齐王虽只三十左右的年纪,但久在高位,举手投足间早已没有半点年轻人的影子。 此刻这齐王端坐在卧榻上,面色肃然,看样子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王兄,就没有其他法子了?我大齐辜负他一次了,难道又要将他舍弃?”说话的是宕渠侯姜白华,那如玉般的俏脸竟透着几分怒红。 齐王道:“其身份暴露,行事又自作主张,这人留不得了!” 姜白华急道:“王兄?!若是如此,今后还有谁愿为我大齐效命?” 齐王一拍案几起身说道:“你我要为大局着想、权衡利弊!不要感情用事、因一人而坏大事!若是南蛮得知消息必会借机生事!这蜀地边陲才安稳了不到三年,你难道想再起战火?北周铁骑已经平定西羌叛军,二十万大军就在玉剑关外枕戈待旦!你觉得穆子玉、秦占雄挡得住北周、南蛮两面夹击吗?” 姜白华欲言又止,竟无话反驳。 齐王又说道:“为兄已着手将他抹除,只是尚不知计成与不成。” “什么?”姜白华惊道。 齐王道:“别怪为兄瞒着你,以你与他的交情,若是让你知晓,只怕你先跑去救人了。” 姜白华道:“徐亦航为我大齐出生入死,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王兄怎就这般狠心!” 齐王道:“身为帝王岂能被情欲牵绊?!好了!你退下吧!为兄尚有要事要与赵侍郎商议!” 姜白华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齐王已不再搭理他,只能愤愤地转身离开,刚推门而出却见门外立着那赵瑁赵侍郎。 姜白华白了一眼赵瑁,暗道:“王八蛋!必是你这佞臣撺掇的王兄!” 赵瑁虽被姜白华剜了一眼,但却不失礼数,躬身行礼道:“下臣见过侯爷。” 姜白华也不答话,气冲冲的走了。 赵侍郎小步踏进齐王书房,那齐王低头翻阅书简,头也没抬的问道:“可有消息?” 赵侍郎小心翼翼地回道:“事败了,那飞剑门霍英并未除掉徐亦航。” 齐王闻言缓缓抬头,道:“此事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尽快将徐亦航除掉,不能被北周抓到把柄,若是北周以此说动南蛮,我大齐将腹背受敌,毕竟当年与南蛮的和谈是以处斩亦天航为前提,若是蛮王强巴得知亦天航还活着,唉。。。” 赵瑁回道:“要不要将邢宗良、余巳仁的人马撤回来,让徐亦航独自对付铁马帮,或者将其召回、催促其对漕帮动手,继续借外人之手除之。” 齐王寻思了寻思,说道:“撤回邢宗良和余巳仁太过明显,逼其对漕帮动手?到时东海帮必会牵扯其中,两帮大战于民生不利,漕帮还须缓图之。” 赵瑁道:“既如此,大王可有妙策?” 齐王问道:“飞剑门被灭门了?” 赵瑁道:“一把大火化为焦土,百余人丧命,霍英及十余弟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齐王道:“若是霍英活着,必会找徐亦航寻仇,你继续派人盯着。孤有些乏了,你退下吧。” 。。。 中原腹地,重镇大梁,四海酒楼。 这四海酒楼可谓是大梁城最耀眼的建筑,楼高七层、建构宏伟、装饰豪华,又占地极广、有前中后三院,前为酒楼,中为花园,后为酒楼一干人等的居所。 酒楼一楼大堂可摆八仙桌六十八张,如繁星拱月般环绕着大堂中央那个硕大的歌台;二楼起,大回廊,立柱支撑直到穹顶,楼上雅间的客人在饮酒作乐的同时,也不耽误欣赏大堂歌台上的曼妙舞姿;五楼六楼为客房,七楼闲人止步,只招待贵客。 四海酒楼不同于寻常酒肆,世人皆知四海楼是通宝钱庄的产业,主要招待富商士绅和江湖人,天南海北的江湖客只要来到中原,必会来这四海楼一趟,除了结识江湖各路豪杰,更是为了一睹四海楼花魁离莺的倾世容颜,更有士族纨绔长年住在四海楼,大把的撒着银子,只为博佳人一笑。 行走江湖,若是从未去过四海楼,绝对会被人耻笑。 时近傍晚,这四海楼已是彩灯高悬、灯火通明,一楼大堂里更是熙熙攘攘、人声嘈杂,一眼望去尽是江湖打扮的武林人士,那些有钱的豪绅、公子哥自恃身份高贵,不愿跟这些大老粗坐到一起,几乎都上了楼上雅间。 徐亦航、周忠又挑了张角落里靠窗的桌子坐下了。 徐亦航向来不喜这种乱哄哄的环境,本不愿来这四海楼,但又拗不过周忠非要来,此刻正拉着脸品着杯中清茶。 周忠却是兴致极高,说道:“之前听公孙老头大吹特吹这四海楼,今日亲眼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不枉你我一番车马劳顿啊。瞧瞧,这些个侍女都天姿国色,那尚未露面的花魁离莺还不得倾国倾城?” 徐亦航白了一眼周忠,讥讽道:“贪财好色!当年我怎就留了你一条命?” 周忠得意道:“自然是因为老周我姿颜雄伟、豪气干云,是难得的人才!” 徐亦航又白了周忠一眼,也是懒得跟他废话了,只自顾自的喝茶。 周忠说道:“唉,这两年挨了你多少白眼了?老周我都替你担心,你再这样下去早晚嘴歪眼斜,你说你好好一个青年俊杰,到时多可惜。” 徐亦航头也没抬地回道:“滚。” 两人说话间,只见两条彩带自楼上飘落到大堂歌台,歌台上四个侍女两两接住一条彩带,以手臂挽住立在台子中央。 “离莺~”。 一众江湖客见状纷纷起身大呼。 随着众人的高呼声,一女子赤着脚踩着彩带自空中飘下,轻落在歌台上。 徐亦航抬头看去,待那彩带收拢露出那女子的身形,方才看清女子的模样,虽是黑纱遮面,但凤眼撩人,一头乌发只用了双竹筷扎了个发髻,两鬓黑亮的发丝随意飘散,一身黑纱薄衣不仅难掩傲人曲线,更是让那胜雪般的肌肤若隐若现,直将一众酒客看呆了。 徐亦航自言自语道:“搔首弄姿,也不过如此。” 这时酒楼小厮开始给各桌上酒菜,四海楼的规矩,一张桌十两银子,上什么酒菜全由酒楼决定,要想加菜添酒,每道菜每壶酒须再付十两白银,就是这般宰客的手段都挡不住江湖豪杰们对此地的向往。 徐亦航拿起那小巧的酒壶给自己添了一杯,又去给周忠斟酒,却见周忠两眼放光盯着那歌台晃神了。 徐亦航鄙夷道:“姿颜雄伟?豪气干云?只一女子就让周大侠如此失态?” 周忠喃喃道:“黄乱的那三千两银票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徐亦航瞪大双眼看向周忠,说道:“你想作甚?” 周忠盯着歌台目不转睛的说道:“博美人一笑。” 徐亦航将手中酒杯拍到了桌面上,说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徐亦航摔杯子的声音虽然清脆,但在这嘈杂的大堂里应是细不可闻,可那远在歌台之上的离莺却是循声看了过来,那凤眼一挑瞪了徐亦航一眼。 周忠以为那歌台上的佳人瞧得是他,顿时心花怒放,哪管那眼神充满寒意和挑衅。 周忠扭头对徐亦航道:“看到没?老周我的英雄气概?” 徐亦航道:“没看出来。” 周忠回道:“那离莺姑娘于这大堂几百人中,为何只朝我抛媚眼?” 徐亦航懒得继续跟周忠掰扯,暗道:“这女子还真不简单,我只轻拍了下酒杯,她便听得一清二楚。” 离莺只在歌台上献舞一曲便施施然离开了,只剩几个侍女弹琴唱曲。 徐亦航道:“这便是你等心心念的玩意?” 周忠道:“唉,你真是孤陋寡闻,这只是开场戏,待酒过半酣,那离莺姑娘会再次露面,到时才是重头戏。” 徐亦航不解:“不还是唱个曲跳支舞吗?” 周忠道:“酒楼每日会拍卖一个物件,或是一件瓷器,或是一柄利剑,或是一件暗器,价高者得,谁拍得这个物件,谁便可以登临七楼与离莺姑娘煮酒论道,只可惜啊,只能与离莺姑娘相处半个时辰。” 徐亦航疑问道:“煮酒论道?” 周忠回道:“离莺姑娘不仅能歌善舞还颇有学识,远非寻常女子可比,你道是让你上七楼作甚?脑子里净些下三滥的玩意,还青年俊杰。” 徐亦航一脸疑惑地看向周忠,这还是那个欺男霸女、贪财好色的乌陵恶霸韩相吗? 徐亦航环视这大堂里的一众江湖客,几乎都是一副骄奢淫逸、醉生梦死的模样,哪还有半点行侠仗义的侠客风范。 徐亦航瞥了眼身旁的周忠,也是一个德性。 徐亦航叹了口气说道:“老周,在下这几日一直被一件事困扰。” 周忠心不在焉地回道:“徐兄弟有话便说,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 徐亦航道:“我与那霍英厮杀时,霍英曾提过真元二字,你可有听说过?” 周忠随口回道:“真元?什么玩意?” 徐亦航:“。。。” 不知不觉,桌上的酒菜已是残羹,这酒楼里的客人早已带了些许醉意,这时那歌台上一个身着华服的矮胖汉子敲了一声锣,大声说道:“各位贵客,今夜拍卖的是一幅字画,出自离莺姑娘之手,底价百两,每次加价最低十两,一刻钟后,待离莺姑娘的墨宝展示过后,便是各位撒银子的时候了。” 这矮胖汉子话音一落,众人顿时欢声高呼,离莺姑娘的墨宝,在这四海楼可是头一遭,江湖才俊、富商公子一个个两眼放光,有如此表现的机会岂能拱手送与旁人?众人已是各自数着银票,只恨身上银钱太少。 纵横中原 一百七十二 佳人佳作 一幅山水画挂到了歌台上,众酒客仰头伸颈仔细打量观摩,也不知这些人有几个能看得懂,只一片叫好声。 徐亦航也好奇这离莺姑娘的绘画水准,便也瞧了过去,只见那画中有山有水有树有云,画的是大气磅礴,丛山峻岭之间川水激流,险峰穿透白云,一颗柏树立在那峰顶上,只是形态苍老、并无多少绿叶,只有几条枝干萧瑟的探出山峰,端的是一副上好的山川佳作。 “离莺姑娘果真是多才多艺,老周我这门外汉都被这幅画作折服了。”周忠赞叹道。 徐亦航道:“嗯,确是有些才艺。” 周忠又道:“你细看那画中,柏树枝桠末端还有一鸟巢,一幼鸟立在巢边振翅、马上就要坠下山崖一般,巢外两只苍鹰远去,那两对利爪之中还抓着两只大鸟,唉,应是那幼鸟的父母了。这般场景着实让人为那幼鸟揪心。” 徐亦航讥讽道:“周大侠何时这般多愁善感了?” 周忠道:“在下等会拍下这画,到时与离莺姑娘这般说辞如何?” 徐亦航鄙夷道:“你是真想白白浪费我三千两银子?” 周忠道:“你我早晚会被镇武司和铁马帮寻着,朝不保夕,留这些银子作甚。” 徐亦航说道:“分给百姓不好吗?三千两白银可供三百户寻常人家一年开销。” “得,您老饶了我吧,别为了这银子费神了,老周我日后再捉个江洋大盗,把这银子给您补回来。”周忠回道。 二人为这身外之物计较,那边歌台处却已经开始叫价了。 不多时离莺的这副山水画已经叫到了八百两的高价,这时也仅剩几个有钱的主在坚持。 只听二楼一雅间,一小厮高声喊道:“苏公子,九百两。” 紧接着四楼角落里一小厮喊道:“王掌柜,九百五十两。” 三楼又有小厮喊道:“迟公子,一千两。” 硕大的酒楼,只剩这几位在拼,大堂里的数百酒客已是连个动静都没了,这价钱早已超出寻常江湖客的承受范围。 周忠急眼了,便要起身报价,却被徐亦航一把拽了回去。 “等会,再等等。”徐亦航说道。 周忠疑惑道:“这都一千两了,赶紧跟上,等人家钱货两讫就晚了。” 徐亦航说道:“听我的。” 两人说话间,价格已经叫到了一千五百两,二楼苏公子出的价。 三楼、四楼的迟公子、王掌柜已没了动静。 歌台上那身着华服的矮胖汉子喊道:“还有没有贵客出价?无人出价的话,离莺姑娘这副墨宝便归苏公子所有了。” 这时四楼王掌柜从雅间里探出身来,大声说道:“苏公子真是好魄力,离莺姑娘的画作虽然不凡,但这价格早已超出其所值,就是画圣古道子的佳作也不过千两白银,今夜老夫让你一次,明日可不要跟老夫抢了,老夫来一次中原不容易。” 二楼雅间传出一年轻公子的声音:“多谢王掌柜成全。” 周忠见这情况急了眼,便要起身报价,正要张口喊出一千六百两,却又被徐亦航拽了回去。 “两千两!”徐亦航起身朗声说道。 这一声两千两如同炸雷一般在众人耳旁响起,数百道目光瞬间循声射向徐亦航。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这哪来的毛头小子,竟敢跟苏少侠争抢。” “都不舍得花银子上楼上雅间,跟你我挤在一楼大堂里,一脸穷酸相,在这装什么大爷。” “让他抬价,老子倒要看看这小子怎么拿出两千两银子来。” 。。。 歌台上的矮胖汉子愣了一会,朝徐亦航说道:“这位客人可不要胡闹。” 徐亦航立在那冷声道:“两千两。” 周忠不解,哪有这般抬价的,已是急的吹胡子瞪眼。 徐亦航低声解释道:“若是一百一百的往上抬价,那苏公子为了脸面定会跟着添银子,待一步步加到三千两时,他还会继续跟,若是你我直接加价一千两,其震惊之余必会掂量这价钱合不合适,如此你我才有机会买下那幅画。” 周忠道:“唉,刚才那王掌柜都说了,画圣古道子的画作也不过千两白银,你我这不是当了冤大头吗。” 徐亦航回怼道:“是你说要花三千两买那幅画的。” 周忠:“。。。行,只要能与离莺姑娘一会,三千就三千。” 这时二楼中间一个雅间走出一白衣公子,长的是眉清目秀,举手投足温文尔雅,这公子温和的说道:“这位少侠好胆气,那苏某再加一百两。” “三千两。”徐亦航不假思索地回道。 这话音一落,整个酒楼顿时寂静,只剩下一片片低沉的惊呼声。 那苏公子眉头微皱,似是微怒,但瞬间又喜笑颜开,说道:“在下北苍派苏惟贤,敢问这位少侠名讳?” 徐亦航朗声道:“蜀地徐亦航。” 这徐亦航三字一出,整个酒楼顿时又是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已是有人小声议论: “这就是杀了黄乱的那个年轻人?与他同桌的那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岂不就是金斧周忠?听说那周忠招惹了镇武司鲜于大人。” “何止杀了黄乱,还重伤了花枪门掌门陶定武,逼退了三绝门虞君安,这三位可都是地字榜的高手!” “听说东海帮吞并万船帮,也有这二人的影子。” 。。。 苏惟贤闻言一愣,旋即抱拳道:“原来是徐兄,久仰久仰,早就听闻徐兄侠名,今日一见果然人中龙凤,这幅山水画便归了徐兄了。” 徐亦航抱拳回道:“多谢苏兄。” 这苏惟贤跟徐亦航套近乎,徐亦航又岂能冷脸相对?二人像是多年未见的旧识一般,竟称兄道弟起来。 这空档,也不知多少人离开酒楼隐入了夜色中,徐亦航、周忠,这可是好几方势力都在找寻的重要人物。 与此同时,酒楼七层一房间内,离莺透过窗棂看向一楼大堂,目光紧锁徐亦航,说道:“今夜必须让他上来。” “是。”一侍女轻声应道。 酒楼大堂,主持拍卖画作的矮胖汉子已到徐亦航桌前,徐亦航自顾自的喝茶,周忠豪气的从怀中掏出三千两银票,笑开了花。 矮胖汉子满脸堆笑的说道:“还请徐少侠登临七楼,与离莺姑娘一会。” “什么?!”周忠大惊道,“这钱是老子出的,怎么让他去?” 徐亦航抬头说道:“在下是替这位周大侠买的画,还是请周大侠去吧,在下对离莺姑娘实在没什么兴趣。” 矮胖汉子仍是一脸笑容,说道:“两位头一次来我四海楼吧?” 周忠回道:“怎的?第一次来又如何?” 矮胖汉子笑容可掬的回道:“周大侠不要误会,咱这四海楼有个规矩,拍卖的物件,谁报的价就是谁买的,是谁买的自然是谁上七楼。” “你?”周忠指着矮胖汉子又指向徐亦航,“好小子,最后这好处又让你得了。” 矮胖汉子又说道:“若是徐少侠不愿与离莺姑娘一聚,那在下就权当您放弃了,画作在此,还请收好。” 徐亦航眼皮都没抬。 周忠却是急了,对矮胖汉子说道:“别啊,若是如此,老周我这三千两不是白花了吗?您是这酒楼掌柜的?” 矮胖汉子回道:“小可姓韦,是这酒楼的管事,周大侠还有什么吩咐?” 周忠说道:“麻烦韦管事跟离莺姑娘再说说,破个例,就说这银子是老周我掏的。” 韦管事回道:“规矩如此,还望周大侠不要为难在下。” “这什么鸟规矩!气煞我也!”周忠怒道。 韦管事仍是笑容满面,劝道:“周大侠莫要动怒,可不要忘了这是哪。” “嗯?”周忠这莽汉哪会受人威胁,正要发作却又听韦管事说道:“周大侠侠肝义胆,为江湖除掉了黄乱这个恶人,酒楼几位姑娘深感敬佩,特为周大侠在二楼留了一雅间,略备薄酒佳肴,还请移步。” 周忠闻言怒气瞬间消了不少,一本正经的问道:“几位姑娘敬佩于我?” “正是。”韦管事回道。 “好,头前领路。”周忠瞧了瞧徐亦航,见徐亦航默许了,便要上二楼潇洒去。 韦管事领着周忠便要走,却是把徐亦航冷落在那,韦管事回头道:“徐少侠真不上七楼?” 徐亦航摆了摆手。 “莫非徐少侠对真元一事不感兴趣了?”韦管事又说道。 “真元?”徐亦航吃惊道。 徐亦航暗忖道:“那女子果然不简单。” “好,还请管事带路。” 周忠乐呵的去了二楼雅间,徐亦航由一侍女领上了七楼,二人就这般暂时分开了,也不怕被人下黑手。 七楼离莺房间,此时的花魁离莺已经换了一身白纱薄衣,赤着玉足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侍女将徐亦航领进门便退出去了,此刻这屋里只这二人。 “徐少侠年少有为,只这般年纪便能擒杀黄乱,着实让人佩服。”离莺朱唇轻启,缓缓说道。 徐亦航向来不喜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为了真元一事来的。” 离莺说道:“徐少侠还真是不同于常人,花了大把银子竟不珍惜这眼前时光,只为了江湖传说。” 徐亦航道:“传说?” 离莺踱步到徐亦航近前,说道:“不错,真元。” 徐亦航道:“姑娘可知这真元为何物?” 离莺说道:“我知道,但是少侠这性子太过煞风景,我又不想说了。” 徐亦航确实有些不解风情,一进门就打听真元的事,丝毫没将离莺放在眼里,这对于一个自恃美貌的女子来说,无异于极大的羞辱。 纵横中原 一百七十三 沦为棋子? 徐亦航无视离莺的倾世容颜,离莺也不恼,只是转身挪步坐到了椅子上,端起圆桌上的茶杯轻抿着。 两人一时无言,徐亦航也是十分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离莺看出了徐亦航的窘状,说道:“想让我说也行,不过少侠先说说小女子的那幅画如何?” 徐亦航顿时想起了周忠准备的那套说辞,便回道:“山高峰险,老树危地,幼鸟嗷嗷待哺,双亲命丧鹰爪,姑娘的这幅画,意在表达幼鸟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 离莺说道:“这只是画上表现出来的意思而已,难道以少侠的聪慧,竟只看到了这一点?” 徐亦航疑问道:“姑娘这画另有深意?” 离莺道:“少侠可带着小女子的画作?” 徐亦航自嘲道:“三千两白银,自然是随身携带。” 徐亦航说罢解下背后画筒,见窗下有一张长桌,便大步过去将画卷取出展开。 离莺也不作声,徐亦航又仔细打量这幅画,细看之下却是发现些不同,那远去的两只苍鹰一大一小,其中一只回头望向幼鸟,眼中并无半点杀意;而幼鸟面对双亲被害,按理说应蜷缩害怕,画中却是站在巢边想要振翅飞翔,是追赶双亲的尸体?还是说。。。是想跟着那只苍鹰一起走? 徐亦航合上画卷,说道:“双亲被害,强敌尚未远去,幼鸟这般表现太过异常。” 离莺道:“嗯?少侠细说说?” 徐亦航继续说道:“这幼鸟目睹父母被杀,理应躲藏保命,但看画中意境,幼鸟竟是丝毫不怕苍鹰,以在下看来,幼鸟是想跟着苍鹰一起走,至于原因吗,只怕这幼鸟已经看清了形势,若是留它自己在那,早晚会被饿死。” 离莺轻拍双掌起身道:“可惜啊,苍鹰并未带着幼鸟一起走,就算是幼鸟那凄厉的叫声响彻天际也未让苍鹰回头。” 徐亦航道:“本就是弱肉强食,苍鹰未对幼鸟下杀手已是仁慈了。” 离莺道:“你细看看那两只苍鹰的鹰爪之下是什么。” 徐亦航疑惑道:“不就是两只大鸟吗。” 徐亦航又拆开画卷,瞧了一眼,惊诧道:“死了的两只大鸟也是鹰?” 离莺不再言语,示意徐亦航将画卷收好,说道:“少侠不是想知道真元为何物吗?” 徐亦航急忙收好画卷,说道:“还请姑娘释疑。” 离莺道:“少侠可知先天元气?” 徐亦航回道:“习武之人自然知晓这先天元气,人体有正经十二脉、奇经八脉,分阴阳二属,我等练武之人练的是后天真气,也分阴阳,但这先天元气遍布周身大脉,却无阴阳之分。” 离莺缓缓说道:“真气汇聚丹田是为内力,先天元气汇聚丹田便为真元。” 徐亦航闻言顿时明悟,但细一寻思又觉疑惑太多,便又问道:“先天元气微弱不可察觉,又如何汇聚丹田?难道这先天元气也可修炼?若是习武者可以修炼先天元气,为何这几百年来并无功法流传于世?” 离莺道:“上千年前,这世间是存在修炼先天元气的功法秘籍的,只是元气修炼太过艰难,逐渐被人淘汰遗忘,以致今日人人只知真气内力,却极少有人知晓元气真元。” 徐亦航问道:“姑娘是如何知道这真元的?” 离莺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少侠又是如何知晓的?” 徐亦航欲言又止,总不能跟离莺说他灭了飞剑门,是听飞剑门门主霍英说的。 两人相视无言,终是离莺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寂静,离莺道:“少侠若想弄清楚,可以去上清派、蓬莱岛、天柱峰、青城派打探打探,这些传承了近千年的门派或许会给你一个答案。” 离莺给徐亦航点明了方向,但送客的意思也很明显。 徐亦航谢道:“多谢姑娘指点迷津,在下告辞。” 徐亦航也不拖沓,转身推门便离开了。 徐亦航走后不多时,离莺房内屏风后转出一老者,这老者说道:“做得不错,要成大事必须要学会隐忍,这徐亦航今后还有大用处。” 离莺躬身行礼道:“烟儿谨遵陆老教诲。” “好了,时辰不早了,老夫走了,你也早些歇着。”老者说罢便从窗户飞身跃出,登时不见了踪影。 侍女进屋,侍奉离莺宽衣,待那白纱薄衣褪下,雪白的脖颈处赫然是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紫色胎记。 四海楼三楼一雅间,房内几个粗猛汉子端坐,一汉子疑问道:“师兄,之前不是说让我等协助吗?怎么又突然改为监视了?” 坐在主座的魁梧汉子回道:“我等只管听命行事便好,不必知道原因。” 徐亦航若是此时见到这汉子,记性好的话,定会大吃一惊,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协助徐亦航的朱庆玒等金刚宗高手,徐亦航与朱庆玒曾在蜀地枢阳山古墓有过些许交集,只是当时徐亦航名为亦天航。 第二日清晨,徐亦航、周忠二人已离了四海楼,正打算去集市将早饭对付了,昨夜豪掷三千余两,今早兜比脸都干净。 两人刚走没多远,却听身后一人喊道:“两位暂且留步,小可有事相商。” 来人却是四海楼韦管事。 韦管事几步奔到徐周二人跟前,拱手说道:“两位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亦航环顾四周,回道:“韦管事有话便说,我二人还饿着肚子呢。” 韦管事满脸堆笑,说道:“徐少侠快人快语,那小可就不客套了,方才北苍派苏公子找到我,托我跟少侠买画。” 徐亦航道:“苏公子?可是昨夜那位?” 韦管事回道:“正是,苏公子对离莺姑娘用情颇深,想请徐少侠将离莺姑娘的画作让于他。” 徐亦航道:“苏惟贤怎么不自己来?” 韦管事道:“苏公子也是要脸面的人,昨夜因银钱不足、没能买下心上人的墨宝已经够丢人了,今日又要跟您这便宜买了这幅画,实在是没脸亲自来。” 这空周忠不乐意了,讥讽道:“便宜买?多便宜?给不了三千两也罢,按照他昨夜的出价,两千一百两也可。” 韦管事笑道:“苏公子昨夜花销不少,怕是没有两千两白银了。” 徐亦航道:“他打算出多少?” 韦管事道:“那个。。。一百两。” “多少?!”周忠闻言大叫道,直将周围行人吓了一哆嗦,引来路人鄙夷的目光。 徐亦航笑道:“苏惟贤给的这价格跟明抢有何区别?这也叫用情颇深?” 韦管事回道:“少侠有所不知,今日少侠怕是出不了城了,昨夜少侠自报身份,今日一早城外便聚集了大批人马,铁马帮、镇武司的高手已到。” 徐亦航冷笑道:“你在威胁我?” 韦管事还是那副笑容,说道:“小可不敢,不过苏公子有言在先,只要少侠你将离莺姑娘的墨宝让于他,他便护少侠出城。” 徐亦航道:“他苏惟贤不过位列风云榜山字上等,这是哪来的自信?” 韦管事道:“北苍派苏掌门是苏公子的父亲,少侠想要安然出城,苏公子的车驾倒是好去处,少侠若愿意,可速回酒楼上苏公子的马车,镇武司拿人可不管城内还是城外,届时城门一开,只怕少侠插翅难逃。” 周忠闻言急道:“还等什么,走,赶紧的。” 徐亦航道:“还请韦管事带路。” 一刻钟后,大梁城西城门,一辆豪华的四驾马车缓缓出城。 镇武司差吏上前将车拦下便要搜查,却听车夫高傲地说道:“此乃苏公子的车驾,尔等还不退下!” 这镇武司一众差吏连夜赶来本就疲惫不堪,一大早到了大梁城后又开始搜捕徐周二人,是片刻没捞着歇,早已满腹怨言,此时这几个留守城门的差吏又被车夫呵斥,自是压不住火了,还管他什么公子! “铮铮铮”的拔刀抽剑声,几个镇武司差吏各执刀剑在手,一人大声喝道:“大胆!竟敢阻挠镇武司办案!” 城门卫兵和铁马帮帮众见状也急忙奔了过来,只一会功夫便聚集了二三十人,顿时将车驾围住了。 徐亦航与周忠躲在车厢暗格内,徐亦航低声说道:“苏公子,若是在下被镇武司发现,你便欠我两千九百两银子。” 苏惟贤笑道:“徐兄真会说笑,我苏某人自忖,在这北周境内,除了进出皇城还没人敢查我的马车。” 苏惟贤话音刚落,只听外面车夫一声痛呼,车帘子被腾的掀开了。 苏惟贤一脸尴尬,这打脸打得太快了。 掀帘子的镇武司官差恶狠狠盯着苏惟贤,说道:“下车!所有人等一律下车接受盘查!” 苏惟贤没来由被人呵斥,纵是脾气再好也有些气恼,苏惟贤冷声道:“本公子有些困倦,不想下车!” 镇武司官差正要发怒,苏惟贤又说道:“这大梁城可是归袁师义袁大人负责?” 官差闻言略一愣,暗道:“这公子认得自家袁大人?” 官差语气略有缓和,问道:“袁大人已往城中搜寻贼子,你又是何人?” 此时那外面的车夫大声叫道:“你等好大的胆子,车内乃是北苍派苏公子!就是你家大人来了,见了苏公子也不敢如此无礼!” 掀帘子的镇武司差吏闻言脸色煞白,低头抱拳道:“小人不知是苏公子车驾,还望公子恕罪。” 苏惟贤摆了摆手,说道:“那本公子可以走了吗?” “放行。”镇武司差吏转身对车外众人喊道,这人已是满身冷汗。 马车缓缓出城,镇武司几个差吏面面相觑、顿感后怕,方才差点人头不保,北苍派,这头深得北周皇帝信任的江湖巨兽,就是镇武司也不敢轻易得罪,铁马帮与之相比,如同野猪比之猛虎。 马车渐渐远去,只听车内二人闲谈: “徐兄得罪铁马帮倒也罢了,又是如何开罪了镇武司?若是被镇武司盯上,这辈子只有逃命的份了。” “没想到苏兄竟是北苍派的少门主,在下谢过了。” “徐兄到底是如何惹上镇武司的?杀个黄乱而已,何至追捕于你。” “嗯。。。应该是因为我旁边这位壮汉,曾一把火烧了鲜于威德的大营。” “啊?你二人当真厉害的很。。。那个老李,停下车,让两位大侠赶紧下车。。。” “。。。” 纵横中原 一百七十四 北苍少主 中原重镇大梁城,西城门外不过几十步距离,一辆豪华的四驾马车停在路中央,路两边的集市摊贩以为是富绅想要买些新鲜蔬果,个个翘首以待,半晌,那马车却是无人下来。 与此同时,镇武司行武使袁师义带人已到四海楼,自然是扑了一个空;金刚宗朱庆玒等人找不到徐亦航身影,也在到处打探。 这南齐北周已是将徐亦航当作了博弈的筹码,都想攥到自己手里,而四海楼背后的通宝钱庄似是也在谋划一件大事,想利用徐亦航搅起风浪。 马车内,苏惟贤说道:“两位还真是能作死啊。” 徐亦航、周忠早已从车厢暗格出了来,周忠不屑道:“老子只是误入鲜于威德的大营,谁让营中那些差吏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取我性命的。” 周忠撒谎也是张口就来。 苏惟贤皱着眉头、撇着嘴,一脸不信,傻子才信!江湖高手误入镇武司大营?骗三岁孩童呢。 徐亦航说道:“苏兄侠肝义胆、重情重义,让苏兄跟着涉险非我本意,只是此刻我二人若是下车,被城门那些人瞧见,苏兄更是脱不了干系,到时令尊也难办吧。” 徐亦航说得有理,但话里话外听起来却是一股威胁的味道。 苏惟贤瞥了眼徐亦航,说道:“你两个真是害人不浅,你我昨夜才认识,苏某还以为又结识了武林俊杰,结果却是俩扫把星。” 周忠讥讽道:“也不知是哪位大公子,想博美人一笑却又舍不得银子,非得跟我等这占个大便宜。” 苏惟贤性子温和,被周忠挤兑也不恼,讪笑道:“得,是苏某小家子气了,两位安心便好,大梁往西不远有一县城,名唤中牟县,苏某便将二位送到那里。” 马车继续前行,翘首的摊贩难掩失望神色。 车中三人略有些尴尬,苏惟贤索性介绍起中牟县来:“说到中牟县,两位可不要小瞧了,名门大派三绝门便在这中牟县里,提到三绝门不得不提当年那位艳冠中原的奇女子,可惜啊,苏某生不逢时,比其晚生了七八年,不然定要与其举案齐眉,结秦晋之好。” 周忠最好这等八卦,问道:“艳绝中原?苏大公子可否细说说?” 苏惟贤道:“这女子姓虞名问兰,瞧瞧,一听这名字便知是位大美人。” 徐亦航闻言一怔,兜兜转转竟与当年故人离得如此之近了。 周忠说道:“苏公子该不会连人家的面都没见着,只凭道听途说就在这吹嘘吧?” 苏惟贤道:“周兄谬矣,苏某岂是信口开河之人?虞女侠确实有倾国倾城之姿,比之离莺姑娘有过之无不及,只是听闻其一直未曾婚配,坊间传闻,十年前虞女侠入蜀追杀仇人,在蜀地遇见了一男子,自此便情根难断,误了婚姻大事。” 周忠好奇地问道:“何人竟有如此魅力?老周我半生在蜀,怎就没听过这等奇闻轶事?” 苏惟贤道:“数年前,那男子在蜀地声名鹊起,力压青城廖玉衡,江湖多有其传闻。” 周忠问道:“蜀地俊杰,老周我都知晓,不知公子说的是哪位?” 苏惟贤叹了声气说道:“就是那位人称西南武林年轻一代翘楚、力挫南蛮威震南疆的乌陵猛虎亦天航。此人倒也配得上虞女侠,可惜啊,被南齐杀了。” 周忠顿时就像被馒头噎住了似的,瞪大双眼看向徐亦航。 苏惟贤又说道:“那亦天航也算没白活一遭,苏某听闻,南齐处斩亦天航那日,唐门那位冰山美人硬闯南齐汤廷山大营,想要劫法场,只是晚到一步,那亦天航已被斩了,唐依雪哭得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若不是唐门家主唐万雄赶到,只怕这唐依雪早就自我了断了。唉,生为男人,竟得两位奇女子痴心相付,何其幸也!” 周忠看着徐亦航说道:“这人真不地道,真是害人不浅,两个痴情女子被他害得这般惨。” 徐亦航并未接话,苏惟贤的话让他想起了当年的嘉武城民居,那个白衣女子的悉心照料,又想起了枢阳山古墓与唐依雪的初识,更挥之不去的是汤廷山大营,那个冰冷坚强的女子放声大哭的样子。 苏惟贤并未察觉徐亦航的异样,继续说道:“听说青城明珠凌清霜也对那亦天航情有独钟,你说气人不?苏某若是能得离莺姑娘一人芳心,此生之愿足矣。” 周忠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嗯,公子说得在理,那亦校尉真不是东西。” 苏惟贤闻言诧异道:“周兄与亦天航认识?” 周忠故意说道:“有过些许交集,不熟,老周我怎么可能跟这种人有交情。” 苏惟贤道:“周兄此言差矣,以苏某所知所闻,那亦天航实乃我辈少有之俊杰人物,苏某只恨未能与其相识、一观其英雄风采。唉,再过数月便是六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可惜啊、可惜。” 周忠心中偷乐,看了眼徐亦航,暗道:“英雄正在晃神呢。” 这苏惟贤言语中对亦天航是极为敬佩,可徐亦航此时想起远在蜀地的心上人,根本就没听苏惟贤在说什么。 马车离城越来越远,那城门已是瞧不见了,高耸的城墙也是越来越模糊。 临近傍晚,中牟县。 “前方不远有一家客栈,你我便到那将就一宿,明日本公子再起程回大梁。” “好,我与老周人生地不熟的,全凭公子安排了。” 徐亦航、苏惟贤几人已经进城,天色渐暗、夕阳余晖,沿街的商铺三三两两陆续关门,那酒肆和客栈却是早早地挂上了灯笼,城中百姓忙碌一天,或赶回家中守着妻儿,或结伴到酒肆小酌几杯,有钱的乡绅更是乘着马车、满脸笑意进了酒楼,街面上一片快乐祥和的景象。 车轮压上青石路发出了咯噔咯噔声,徐亦航在马车里细想离莺所说的真元一事,突然想起了那个如父般却又不靠谱的邋遢师父,师父曾提过以武破境、引天地之力为己用,难道说的便是上千年前修炼先天元气的那些前辈? 想及师父,徐亦航又起了疑惑:“师父真死了吗?为何只留下只言片语便失踪了,说是天命将至、要寻个好去处安身,师父当年若是大限将至,为何要偷摸得自己找个地等死?” “徐兄,到了,走,你我好好喝几杯,虽说你我昨夜才认识,但苏某甚觉与徐兄相见恨晚。” 徐亦航的思绪被苏惟贤打乱,不过有些事本来也想不明白,没必要执着纠结,几人下了马车便进客栈投宿了。 客栈一楼大堂,角落靠窗的座位。 苏惟贤一脸不解:“徐兄为何选这张桌?窝在这角落里不觉得憋得慌?” 周忠闻言笑道:“这小子总是怕人害他,在角落里背靠墙壁、临近窗户,安全。” 苏惟贤看向徐亦航,诧异道:“地字榜高手都这般惜命?” 徐亦航回道:“习惯、习惯使然。” 苏惟贤并未继续取笑,又说道:“这家客栈位置略偏,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只不过菜品不如城中的几家酒楼,我等将就将就吧,也算是给徐兄省几个银子。” 周忠随口应道:“苏公子考虑周全,毕竟我二人正被镇武司和铁马帮追捕。。。嗯?省几个银子?难不成这顿饭是让我二人请?” 苏惟贤尴尬道:“昨夜在那四海楼玩了几把,仅剩的百两银子又跟你们买画了,苏某现在是身无分文。” 周忠鄙夷道:“您这是诚心跟着吃白食?” 苏惟贤道:“何止白食,客房的钱也要您二位帮忙付了。” 周忠讥讽道:“堂堂天下第一大派的少门主,竟然沦落到蹭饭蹭房的地步,这要传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苏惟贤道:“还望周兄为在下保密,在下都不怕镇武司眼线瞧见你我在一起了,周兄还何必在乎这点银子。” 几人瞎掰扯的空,驾车的车夫也过了来,低声说道:“客栈周围一切正常,公子放心。” 这车夫四十来岁,略显沧桑,没有半点江湖人的感觉,更别提在大梁城西城门时,竟被镇武司差吏一把薅下车去了,简直不要太丢人,也不知苏惟贤要这车夫有何用。 苏惟贤温和的说道:“老李别客气,赶快入座。” 李车夫呲着牙笑道:“公子可有多点几壶烈酒?” 苏惟贤正要答话,却听周忠说道:“好家伙,俩都白吃?还多点几壶酒?” 徐亦航说道:“得了,老周你好歹也是闻名江湖的大侠,苏公子和老李助你我逃离大梁城,请人吃顿酒又如何?” 周忠道:“白花花的银子没了,好处都让你占了,等你我露宿街头时,你可别抱怨。” 苏惟贤道:“哈哈,两位可真是性情中人。” 那李车夫更是丝毫没在意周忠的言辞,拍拍屁股便坐下了,店伙计端来酒菜,李车夫也不客套,拿起竹筷就吃,拎起酒壶便往嘴里灌,竟连杯子也不使。 周忠看的是直翻白眼,徐亦航向来不计较这些细节,只跟苏惟贤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喝着。 几人吃饱喝足到楼上客房歇息不提,半夜时分,这僻静的小客栈却是来了不速之客。 纵横中原 一百七十五 似是故人来 半夜时分,明月高挂、繁星点点,客栈里的众人已是熟睡,客栈屋顶上却是掠来一道人影,几步轻点便跃进了后院,落地悄无声息,轻身提纵的功夫着实了得。 这人夜闯客栈竟不着黑衣、不蒙面目,月光映照下,那长髯轻飘、阔面肃然,赫然便是飞剑门掌门霍英。 霍英轻步进入客栈大堂,直往二楼客房寻去,这是找徐亦航寻仇来了。 霍英刚上二楼,却听黑影里一人低声说道:“贵客深夜到访,也不怕扰了众人美梦?” 霍英闻言一愣,暗道:“还有高手在?” 霍英循声看去,只见长廊尽头,一人倚在栏杆上看不清身形面貌。 霍英回道:“夜访此地实是不得已,还望阁下不要多管闲事。” 长廊尽头的那人回道:“我家公子睡得轻,容不得外人打扰,还请贵客就此离去。” 霍英道:“仇人近在咫尺,还望阁下成全。” “贵客衣着华贵、面容整肃,绝非宵小之辈,若要寻仇何必在这夜间前来?” “宗门被灭、弟子被屠,某追寻仇人踪迹十余日,自是不能让他跑了。”霍英本不想多废话,但又不知对面那人深浅,只能小心应对。 “在下不管你有何仇怨,要报仇?明日再说!” 霍英回道:“既如此,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霍英说罢拔出长剑便攻了过去,长虹激射。 黑影里的汉子惊讶道:“剑虹?你是飞剑门霍英?” 霍英也不答话,剑虹直往那汉子心窝处戳。 黑影里的汉子也不胆怯,挥舞双拳迎了出来,那拳如斗大,浑厚的真气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噼里啪啦声,这汉子竟也是个高手。 两人登时斗到了一起,在这狭窄的走廊上,二人近身相斗,只一会功夫便斗了十数招,那木制的楼板吱嘎作响。 剑虹虽是威力十足,但却破不开双拳的拳风,二人旗鼓相当。 霍英一脸郑重神色,虚晃一剑小退半步,对面那汉子紧逼而来,一拳轰向霍英面门,霍英侧身急闪,长剑直刺汉子胸口,汉子见状迅速拎起另一只拳头迎上,剑芒对拳面,这两人各自全力运气,竟僵持了起来。 霍英与那汉子周身真气大涨,身上衣物随之鼓胀,那对抗的两股气流肉眼可见,走廊楼板更是声响大作。 两人对抗时,走廊尽头的客房奔出两个人来,正是徐亦航、周忠二人。 徐亦航见状拔剑奔了过来,那周忠手持大斧在后,毕竟这狭小之地不利于长斧挥舞。 霍英瞧见了徐亦航,虽是黑夜里看不清样貌,但只看身形便已确定,霍英道:“小子,别来无恙!上百条人命,你可睡得安心?!” 汉子也察觉到了身后动静,头也没回,低声道:“不必插手,我能应付。” 汉子话音刚落,走廊栏杆却是再也承受不住二人的真气,直接震碎了开来,脚下的木板也是应声断裂,二人直接掉下了一楼大堂,噼里啪啦的响声在这黑夜里格外响亮。 徐亦航与周忠站在摇摇欲坠的楼板上猫着腰往下瞧。 周忠悠悠地说道:“没想到啊,老李竟然能跟霍英打得有来有回,之前还真是小瞧他了。” 徐亦航道:“被你小瞧的人多了,不然你也不至于混到现在这般地步。” 周忠撇了撇嘴。 跟霍英交手的汉子竟是苏惟贤的丢人车夫老李。 这时客栈掌柜的和店内伙计也闻声赶了过来,几人点了灯,见店内一片狼藉,个个错愕愣在当场。 霍英与李车夫也早已停了手,二人隔着两三步远。 霍英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灰尘,收剑入鞘对李车夫说道:“阁下身手了得,敢问阁下尊讳?” 李车夫此时一副江湖大侠的风范,抱拳回道:“久闻霍门主威名,在下北苍派李文贞。” 这李车夫刚说完,楼上周忠却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了,还念念有词:“李文贞?老李还真是不可貌相啊?长得如此随意粗俗,这姓名却是文雅得很。” 周忠虽是低声念叨,但李车夫却是听见了,李车夫抬头说道:“老子叫什么与你何干?” 霍英抬头瞧向徐亦航,说道:“小子,灭门之恨你我改日再算!” 霍英说罢朝着李车夫一抱拳,飞身撞开木窗便没了影了。 周忠急道:“老李怎么不拦住他?” 李车夫道:“找你二人的,与我何干?” 周忠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身后一慵懒的打哈欠声:“哈~唉,本公子就知道,你二人不是什么老实人,没想到还敢灭人宗门?说说,灭的哪一派?” 苏大公子醒了,此刻正衣衫不整地立在徐亦航身后。 徐亦航、周忠还未答话,那李车夫说道:“禀公子,方才来的是飞剑门霍英,他二人灭的应是飞剑门了,前几日有传闻,盖平山翘云峰黑烟弥漫。” 苏惟贤揉了揉眼,说道:“苏某还真是上了你俩的贼船了,走,老李,马上走,离这俩凶星远点。” 李车夫为难道:“公子,这时间出去可不好找客栈啊。” 苏惟贤道:“先走再说,可不能被他俩连累了,快,上来收拾东西。” 李车夫纵身一跃上了二楼走廊,那楼板本就摇摇欲坠,李车夫上去竟是直接压塌了。 客栈掌柜的终于回过神来了,大叫道:“好啊!你等在我店内斗殴,折腾成了这般模样,不赔银子这事没完!” 徐亦航几人被埋在碎木里大眼瞪小眼。 苏惟贤腾的站起身来,拉着李车夫就往后院走,这是要乘马车离开。 徐亦航说道:“苏兄这是要去哪?离莺姑娘的墨宝尚在二楼客房呢。“ 苏惟贤也不回话,只施展轻功攀上二楼门槛,进了房内拿了画卷就要走。 苏惟贤主仆二人往后院奔去,那客栈掌柜的却是一把拉住了李车夫。 掌柜地盯着李车夫说道:“方才动手的便有你,往哪走?你若走了,我找谁要银子去?” 苏惟贤本来一直不吱声,只想着尽快离开此地,此时见李车夫被掌柜的拽住了,丧着脸说道:“唉呀,到底是没跑了。” 徐亦航、周忠二人顿时明白了,感情这苏公子着急忙活地走,是怕赔银子。 苏惟贤尴尬地笑了两声,对客栈掌柜的说道:“在下姓苏,这位是我的车夫,掌柜的放心,我等行走江湖哪会差银子。” 掌柜的不屑道:“行走江湖?走江湖的骗子多了去了,甭拿这套应付我,你们也别看我这店小,这家客栈可是三绝门的产业!你们不将这事处理明白了,谁也别想走。” 苏惟贤几步来到徐亦航身旁,说道:“徐兄,这银子还得你出。” 徐亦航道:“可以,不过苏兄刚才那般举动真是出人预料,修葺楼板用不了几个银子,苏兄在四海楼几千两银子都舍得花,怎么此刻这点银子就想跑?就是身上没银子了,以你北苍派的名望,你跑什么。” 苏惟贤低声道:“这个,在下有难言之隐,徐兄还是赶快给了银子,你我天亮赶紧走。” 徐亦航道:“此地确实不能待了,那霍英能寻到,镇武司和铁马帮也早晚会找过来,何况还涉及三绝门。” 苏惟贤不解:“三绝门与你有甚关系。” 徐亦航并未答话,径自走到那掌柜的近前,客气地说道:“这有十两银票,还请笑纳。” 掌柜的也不接银票,说道:“这事我做不了主,待天亮之后,我家大掌柜来了再说。” “大掌柜?”徐亦航问道。 掌柜的回道:“说出来不怕吓到你,我家的大掌柜便是三绝门虞女侠。” 徐亦航闻言暗道不妙,转身拽上周忠就得走,可那掌柜的又不依不饶了,拦着二人去路。 苏惟贤、徐亦航四人虽然武功高强,但对平民百姓可下不去手,几人无法,只能暂且留在这客栈里,想回客房歇息,但那掌柜的又怕几人跳窗跑了,毕竟掌柜的和伙计可不会轻功,二楼走廊没了楼板,他们可上不去。 如此,这四人在掌柜的和伙计的轮番监视下,在一楼大堂里将就过了夜。 清晨,一声惨叫惊醒了徐亦航。 徐亦航睡了半夜硬木桌,已是腰酸背痛,起身伸个懒腰,只见大堂中央一白衣女子背对着他,正揪着苏惟贤的耳朵不放,这苏大公子已是疼的泪花都出来了。 李车夫站在一旁憋着笑,那张沧桑老脸扭曲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周忠一脸花痴模样立在李车夫身旁,盯着女子直看。 “臭小子,跑老娘地盘上撒野来了?老娘攒了些银子就办了这一处产业,你瞧瞧你给折腾的。”女子怒骂道。 “姐,不是小弟干的,是老李干的。”苏惟贤直接把李车夫卖了。 女子看向李车夫,又盯着苏惟贤道:“老李是你的人,便是你干的,一千两银子,这事算完。” 苏惟贤说道:“姐,你这是讹诈小弟啊,区区几块木板而已。” 苏惟贤话没说完,便又“啊”的一声惨叫,女子明显手上使力了。 女子道:“只是修葺长廊吗?姐姐我为这客栈投入了多少心血?如今被毁成这般惨状,姐姐我心疼的很!你难道不该多多补偿?一千两银子多吗?” 苏惟贤道:“小弟现在没这么多银子,改日再送来如何?” 女子道:“打个条子,欠银三千两,明日我就去问令尊讨要。” 苏惟贤欲哭无泪,说道:“姐,你这是敲竹杠呢。” 苏惟贤说着突然指向徐亦航,说道:“昨夜之事全因那位少侠而起,霍英也是找他寻仇的,姐可以跟他要银子。” 得,苏惟贤又把徐亦航卖了。 女子转头瞟了一眼徐亦航,又跟苏惟贤说道:“你这毛病算是改不了了,稍微吃点苦就把旁人出卖了。。。” 女子说着说着却是不说了,猛地转身看向徐亦航,那明亮的眸子直盯着徐亦航。 纵横中原 一百七十六 重逢 狼藉的客栈一楼大堂,徐亦航与白衣女子对视,这女子目不转睛打量着徐亦航,直将徐亦航瞧得有些难为情了。 这时突然响起一个温柔又充满阳刚之气的声音:“敢问这位便是闻名中原的虞女侠?小生。。。” “小什么小生!你看你这一脸褶子,这岁数都能当老娘的爹了!方才你便一直盯着老娘看,老娘还没跟你计较呢?闭嘴!滚一边去。”女子扭头对着身后大声训斥。 挨了呵斥的不是苏惟贤,更不是李车夫,而是周忠,周忠的表现直让在场几人惊掉了下巴,特别是徐亦航。 周忠挨了骂不怒反喜,一声“好嘞”直接又站回李车夫身边去了,这哪还是那个曾在乌陵一手遮天、欺男霸女的恶人。 女子又看向徐亦航,满眼疑惑。 徐亦航看着眼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女人,虽然脾气暴躁、满嘴“老娘”,但她就是当年救他一命的那个人。 十年光景转瞬间,伊人容颜未曾变,只是这性子越来越泼辣了。 徐亦航思量良久,终于开口道:“问兰姐,许久未见。” 白衣女子正是虞问兰,徐亦航一声“问兰姐”直让虞问兰打了一激灵,那苏惟贤更是吃惊地看向二人。 疑惑?伤心?激动?喜悦?多种表情瞬间在虞问兰脸上闪过,只见这女子大步走向徐亦航。 徐亦航微笑着看向虞问兰,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总是避不掉的。 “臭小子!老娘给你扎得满头小辫呢?老娘给你精挑细选的衣服呢?”虞问兰竟是大步上前直接伸手去揪徐亦航的耳朵,更没半点久别相逢的惊讶和喜悦。 徐亦航哪是苏惟贤,岂能莫名其妙让人拧耳朵,直接扭头闪了过去。 虞问兰玉手落空,却是愣在了那,手腕直挺挺地擎在徐亦航肩头。 “将近十年,辫子早就拆开,衣物早也不合身了。”徐亦航缓缓说道。 这一句话像是触动了虞问兰的心弦,方才这女子还一脸满不在乎,此时却是眼中泛红,只不过一闪而过。 虞问兰问道:“你不是死了吗?” 徐亦航托住虞问兰的手腕缓缓放下,回道:“我若轻易死了,岂不辜负你当年的悉心照料,你可是说过,我的命是你救的,没有你的允许,我不准死。” 虞问兰喃喃道:“已经近十年了吗?这些话你竟都还记得。” 徐亦航本不想煽情,奈何他一见到虞问兰,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嘉武城民居的那些场景,救命之恩怎会忘记? 徐亦航正暗自感慨,却听虞问兰说道:“没死就好,一千两银子,拿来。” 虞问兰这空档竟又是一副泼辣模样。 “没有一千两。”徐亦航无奈回道。 “有多少?拿来。”玉手伸到了徐亦航胸前。 “一百两。”几张小额银票递到了玉手手心。 虞问兰利索地将银票收入怀中,又说道:“打个条子,欠银两千九百两,以后慢慢还。” “啊?” “啊什么啊!救命之恩,两千九百两多吗?” 这两人久别重逢竟跟债主要债一般。 这空苏惟贤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姐?你认识徐兄?” “徐兄?”虞问兰疑惑道。 苏惟贤又说道:“徐亦航徐兄啊?” 虞问兰看向徐亦航:“你改名了?连姓氏都改了?” 徐亦航生怕虞问兰说出“亦天航”仨字来,急忙说道:“你不是以为我死了吗?我现在活得好好的,自然要换个活法。” 虞问兰本就冰雪聪明,一经提点瞬间明了,也不再追问姓名的事,又问道:“你那邋遢师父呢?” 徐亦航道:“应该是驾鹤西去了。” “怎么还应该是?那臭老头死没死你不知道啊?你这徒弟还真孝顺。”虞问兰嘲讽道。 徐亦航待要稍加解释,虞问兰却是想起了什么事,一脸肃然地喝问道:“你说你叫徐亦航?!” 徐亦航被质问得莫名其妙,苏惟贤也是一脸茫然:“这俩不是认识吗?怎么连名字也不清楚?” “可是你欺负了虞大傻?”虞问兰又问道。 “虞大傻?”徐亦航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了。 虞问兰又道:“就是虞君安那个傻子。” 徐亦航回道:“虞兄救过我,但是后来因为花枪门的事,我二人不得已动了手,互相也没伤着,只是碍了虞兄的事而已,怎能说欺负。” 虞问兰听后顿时笑开了花:“哈哈,干得好,谁让他跟黄乱那渣滓搅到一起的。” 虞问兰说罢又问道:“黄乱是你杀的?” 徐亦航待要回答,那苏惟贤却是插嘴道:“他何止杀了黄乱,前不久还将飞剑门给灭了,昨夜霍英就是来报灭门之仇的。” 虞问兰瞟了眼苏惟贤,说道:“闭上嘴,一边站着去。” “哦。”苏惟贤退到了周忠身旁,两个人倒也站得整齐。 李车夫早就自顾自地跑到一旁吃早点去了,此刻正大口啃着馒头。 徐亦航问道:“虞兄没跟你说我的事?” 虞问兰回道:“那大傻子,当时回来之后挨了家师一顿责罚,见了我也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我还纳闷,他那般没心没肺的人怎么也有了心事,此刻看来原因在你。” 徐亦航道:“你可知虞兄几次三番纠缠于我是为了何事?” 虞问兰似是站累了,转身走到一张木桌前,一脚挑正了一张木凳便坐了下去,说道:“不就是那傻子以为我钟情于你,非要你跟我成亲吗?” 徐亦航道:“你都知道?” 虞问兰回道:“钟情于你?这事是我自己传出去的,谁知道虞大傻还能真找到你,你更名改姓了,他竟然还能碰上你,你两个可真是有缘。” 徐亦航不再说话,上前拉起虞问兰,低声道:“随我上二楼客房一叙,有些事不方便在这说。” 徐亦航说完不等虞问兰反应,竟是抓着虞问兰腰间、扶住其肩头,直接施展轻功跃进了二楼客房,只剩下苏惟贤、周忠在那不知所以然。 片刻后,苏惟贤问道:“方才兰姐是不是说她钟情于徐亦航?” 周忠一脸悲愤:“是!” 苏惟贤自言自语道:“兰姐不是对那个死人用情至深吗?怎么会对徐兄有旧情?徐亦航、亦天航,都是蜀地人士。。。” 苏惟贤猛地警醒,看向周忠说道:“徐兄便是乌陵猛虎?” 周忠点了点头,说道:“嗯,他就是你辈之俊杰人物,你不是感叹未能一观其英雄风采吗?怎样?苏大公子,跟英雄相处的感觉如何?” “啊!唉~幻想破灭也不过如此啊!”苏惟贤叹息道,说罢便低着头找老李去了,周忠见状也跟了过去,这腹中饥饿难忍啊。 三人围坐,分享盘子里那几个馒头,干巴巴的也没碗热粥,只能就着粗茶下咽。 二楼客房里,虞问兰问道:“你是来跟虞大傻履行诺言的?来跟我成亲?” 这女子说到婚嫁大事竟是毫不羞怯,不愧是江湖儿女,洒脱直接。 徐亦航回道:“实不相瞒,是被苏大公子拉到这来的。” 虞问兰道:“那就好,老娘还不想嫁人,更没想嫁给你。” 徐亦航道:“如此甚好,看来只是虞兄一厢情愿罢了。” 虞问兰又问道:“你为何灭了飞剑门?” 徐亦航没想到虞问兰会问这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虞问兰见徐亦航不言语,说道:“飞剑门也算是名门正派,门中弟子极少参与江湖事,门主霍英在江湖中也有些名望,你就不怕武林正道对你群起而攻之?!” 徐亦航道:“飞剑门的事,确有难言之隐,问兰姐还是不要过问了。” 虞问兰似是对这事极为生气,但又在极力克制,又说道:“二十多年前,那霍英如你一般横空出世,可谓是天纵奇才,年纪轻轻便力挫中原各路高手、名动江湖,之后更是开门立派,威震一方。这等人物,又有上百弟子助阵,说,你是如何灭他宗门的?!” 徐亦航回道:“这里面的事,你还是少打听为妙。” 虞问兰质问道:“可是南齐朝廷?” 徐亦航不置可否,他拉着虞问兰上来是为了避开苏惟贤和李车夫,哪知会是这般情景。 虞问兰与徐亦航分别将近十年,两人的关系本应与陌生人没两样,但此刻看来,这近十年的光景,在这二人心中却像是只过了十日。 虞问兰又说道:“你身边那个莽夫可是金斧周忠?” 徐亦航应道:“正是。” “离他远点,镇武司已出布告,缉拿周忠及其同党。” “镇武司真正想拿的是我,想以我的身份为借口,再次挑起南蛮和南齐的战火。” “北周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你怎就这么让人不省心。” “四年前,你曾入蜀找过我?” “嗯?是啊,老娘闲来无事,入蜀一游,顺道寻一下你。” “可是为了我惹上了唐门?被唐依雪带人追杀了半年有余?” “哼!怎么说话呢!那是老娘懒得跟唐门纠缠。” “。。。”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又想起了你那个远在蜀地的娇妻?汤廷山处斩日,那唐门的小妮子可真是让世人见识了什么叫做用情至深,什么叫做以死相许。” “。。。我与依雪尚未成婚。” “成不成婚与老娘何干?” “。。。” “即入了江湖,就好好走江湖路,切莫参与朝廷之事,不要辜负了唐门那小妮子!” 徐亦航与虞问兰待在二楼客房中聊了半晌,虞问兰如同长姐一般好一顿数落教训徐亦航,徐亦航也不还嘴,只俯耳聆听,他有他的路要走,他的秘密怎会轻易告与虞问兰。。。 纵横中原 一百七十七 插翅难逃? 徐亦航与虞问兰相隔十年重逢,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大梁城,镇武司行武使袁师义已将这硕大的城池翻了个遍。 大梁城西城门,一身着黑色锦衣的汉子坐在一个石墩上,两手撑剑于膝间、脸色略有些疲惫,这人跟身边差吏问道:“自昨日清晨到此刻,把守四门的弟兄可有遇到可疑的人或事?” 一镇武司差吏躬身上前回道:“回大人,没有异常,进出城的所有人都经过仔细辨认,并无要犯。” “怪事,人跑哪去了呢?四海楼没有,这城中都搜了两遍了,竟连个蛛丝马迹也没发现。”锦衣汉子自言自语道。 这锦衣汉子便是行武使袁师义,负责中原腹地一应事宜,监察官员、管束江湖人士,手握权柄。 “大人,昨日一早,有辆马车从这西门出城,弟兄们本已将其拦下,但其来头不小,并未细细检查。” 袁师义问道:“什么?!怎么不早说?谁家的马车?你等为何不先通禀于我。” “是北苍派苏公子的车驾。” 袁师义道:“苏惟贤?那无妨了,苏公子岂会与要犯同车?何况其身边还有高手护卫,也不会被人挟制。好了,吩咐下去,众弟兄轮班值守,莫要被那周忠二人跑了。” 袁师义捶了捶后腰,起身上马便要离开,却见城内数十骑奔来,为首那人黄面短须,一脸傲气,片刻便到跟前。 “袁兄,久违了,你我二人得有半年未见了吧。” 袁师义抱拳笑道:“哈哈,鲜于兄,你来大梁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袁某好尽地主之谊,如此仓促,岂不要慢待了诸位弟兄。” 来人竟是鲜于威德,在开阳县被周忠烧了大营、又跑了东海帮,鲜于威德可没少挨罚,如今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自然是不会错过。 要说这鲜于威德也是命好,本来他是北上信都,回镇武司述职,昨日刚到后河南岸渡口,正准备渡河,却得到了徐亦航与周忠的消息,便急忙日夜兼程往这大梁来了。 鲜于威德也不下马,回道:“袁兄还是别客套了,那徐亦航、周忠二人此刻就在中牟县,还不与我一同去捉拿?” 袁师义诧异道:“在中牟县?鲜于兄可是确定?” 鲜于威德道:“密探回报,是苏大公子将徐周二人送出城的。” 袁师义回道:“怎么可能?苏公子岂会做这等事?” 鲜于威德道:“甭管这些了,先去把人拿了再说。” “好!” 袁师义、鲜于威德,这两位名震中原的北周鹰犬,率数百人浩浩荡荡奔出大梁西城门,一时间马蹄翻腾、烟尘大起,城外官道旁的集市,几人惬意喝茶,被泛起的烟尘蒙了一脸。 “。。。一群不修德行的黄口小儿,看看给老夫弄的。”一老者边骂边起身胡乱拍打灰尘,那一身红色长袍格外耀眼。 同桌的一汉子急上前帮忙,道:“镇武司这般阵势,是要去拿谁?” 红衣老者回道:“前些日子,官府已发通缉,追拿金斧周忠,罪名竟是私闯镇武司大营、杀戮官差,唉,我那亦兄弟也是凶多吉少啊。” “啊?徐少侠与周大侠?” “不错,你以为老夫在南边玩得好好的,为何要来这大梁。” “前辈,这等大事,我等还是不要插手的好,镇武司可不是江湖门派能比的。” “你们几人放心,老夫只是怕路上一个人无趣,才让你们跟来,这事不会让你们插手,况且以尔等的微末功夫,上去只是送死而已。” “。。。” 这几人不是别人,正是公孙自在与开天大手印吴大寿等人,这些人在颖阳城被徐亦航找借口支开了,没想到公孙自在竟带着他们寻了来。 中牟县,虞问兰的客栈,几人围坐一桌吃午食,那破损的楼板仍是那副模样,尚未找工匠修葺。 虞问兰玉唇轻启,抿了一口清酒,道:“你二人吃完饭赶紧走,那霍英能找来,镇武司应该也快了。” 周忠温柔地说道:“兰妹子当真知道疼人,老周我受宠若惊啊,若能有兰妹子这般佳人为妻,此生不复他求也。” 虞问兰白了一眼周忠,说道:“你爱死哪死哪去,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旁边苏惟贤强忍笑意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兰姐也不要如此对待周兄,被周兄这等豪杰赞美,总比被人说丑八怪强。” 虞问兰顿时恼怒,腾的起身,一把拽住了苏惟贤的耳朵,一声惨叫响起。 徐亦航只顾低头吃饭,他是懒得跟这些人闹腾,虞问兰说得没错,吃饱赶紧走。 苏惟贤的惨叫尚在持续,周忠面有惧色看着虞问兰的泼妇行径,那李车夫却是低声说道:“走不了了,来人了。” 李车夫话音刚落,只见虚掩着的客栈大门“哐”的一声被人踹开了,那两扇木门直接被踹飞了进来。 一个黑衣官差持剑冲了进来,大喊道:“镇武司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这冲进来的官差还没站稳便被一巴掌搂一边去了,只听又有人说道:“回你个头回避!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给百姓添麻烦!瞅瞅,这好好的门让你踹的,等回去扣你薪俸。” 这官差退到一旁小声说道:“鲜于大人,属下是袁大人麾下。” “哦、哦。。。” 说话间两个锦衣汉子大步踏了进来,为首那人身形魁梧、黄面短须,昂首傲视,其身侧一人手按长剑、略有疲色,这二人正是鲜于威德和袁师义,外面更是乌压压一片人,已是刀剑出鞘。 鲜于威德打量着屋中几人,笑道:“几位,别来无恙啊?真是让本使好找。” 袁师义瞧见了苏惟贤和李车夫,上前道:“苏少门主协助要犯出逃,不知令尊该如何跟朝廷交代。还是说,苏公子是被贼人劫持了?” 苏惟贤听出了袁师义话里的意思,急道:“两位大人来得正好,赶快救我。” 虞问兰松开苏惟贤的耳朵,嘲讽道:“你这贪生怕死的臭毛病是改不了了。” 苏惟贤低声道:“唉呀,小弟自幼胆小,兰姐和徐兄不要见怪。” 鲜于威德又说道:“三绝门虞女侠与要犯相识吗?” 虞问兰起身便要回怼,却被徐亦航一把拽住了。 徐亦航起身问道:“阁下是?” 鲜于威德双手搁在腰前,说道:“某复姓鲜于名威德,乃是大周镇武司行武使,旁边这位是袁师义袁大人。小子?本使是该称呼你为徐监察使?还是喊你亦校尉!” 徐亦航道:“镇武司果然了得,只这些时日便将在下的身份查清了。不过,如今周齐两国交好,大人又是因何罪名要抓捕于我?难道在下到贵国游耍一番也犯了王法吗?” 鲜于威德冷哼一声,说道:“金斧周忠,哦、对,是南齐都尉韩相,此人是你齐国的通缉要犯!你身为南齐官员竟与要犯同行,本使看在两国邦交的份上,自要拿了你二人,更何况韩相擅闯我镇武司大营、屠戮官差,罪大恶极!” 周忠刚才就想在虞问兰跟前表现一番,这空直接站起身来大声喝道:“老子在此!一人做事一人当!烧你大营是老子干的!与旁人无关!有种放马过来!” 鲜于威德被周忠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却见徐亦航将剑横在了虞问兰脖颈上。 鲜于威德纳闷道:“徐大人这又是什么路数?” 苏惟贤、周忠等人也是一脸懵,看向徐亦航。 徐亦航说道:“鲜于大人少废话,不想这位女侠枉死,就马上让开一条路,不然在下可就辣手摧花了。” 虞问兰满是焦急神色,谁曾想徐亦航处于此等境地,竟是先用这种方法来保她。 鲜于威德说道:“徐大人不就是担心我会对虞姑娘不利吗?放心,看在她师父攀云道人的面子上,本使不会为难她。别以为你俩数年前那点事旁人都不知道,江湖可是传遍了,艳绝中原的虞姑娘对你用情至深,以致我大周王室子弟提亲都给拒绝了。” 虞问兰闻言便要开口反驳,却被徐亦航点了穴道,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徐亦航说道:“鲜于大人怕是误会了,既然你已知晓我就是亦天航,那更应知晓我与唐门唐依雪的关系,我又怎会与这位大姐有情?” 鲜于威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你的这些破事,本使不想过问,少说废话!你二人是乖乖束手就擒,还是厮杀一场?门外有我镇武司数百高手,另有铁马帮上百帮众,您二位今日是插翅难逃!” 这空袁师义走上前,对李车夫说道:“李兄还不赶紧带着苏少门主离开此地。” 李车夫自始至终没说话,这时听到袁师义示好,起身道:“袁大人的好意,北苍派领了,告辞。” 李车夫拽上苏惟贤便往客栈后院走,那苏惟贤却回头说道:“徐兄,切莫伤了兰姐。” 徐亦航也不答话,竟将虞问兰推向苏惟贤,长剑蜂鸣直刺鲜于威德,竟是先出手了。周忠见状抄起长斧便向袁师义杀去,二人势弱,自是要抢夺先机。 那鲜于威德没料到徐亦航敢先动手,愣神之下,竟被长剑刺到胸前。 苏惟贤几人一脸吃惊神色:“得手了?”,却又见鲜于威德面色如常,嘴角泛起笑意。 鲜于威德搁在腰间的双手竟在胸前接住了长剑,两只肉掌气劲十足,直将徐亦航的长剑扣在掌心,那剑锋竟是不得前进一寸。 鲜于威德说道:“乌陵猛虎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本还怀疑黄乱非你所杀,现在看来,传言属实啊!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功力,可惜了!” 徐亦航也不言语,只全力运气。 这空,周忠与袁师义也交上了手,袁师义长剑翻飞,只数招功夫竟将周忠压制住了。 这客栈里动了手,外面的镇武司官差直接破窗而入,片刻便有数十人进了来,直将徐周二人围了,剩余人等在外面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当真是插翅难飞。 纵横中原 一百七十八 雨剑!八方雨击 鲜于威德、袁师义率领数百人马将徐亦航、周忠二人堵在了客栈里,已成瓮中捉鳖之势。 徐周二人虽然武功不弱,但面对不弱于他二人的鲜于威德和袁师义,徐亦航也无退敌之法,只在心中暗骂余巳仁,盖平山分别时为何不给他点毒药毒粉。 却说徐亦航与鲜于威德以真气相抗,徐亦航已是渐落下风。 鲜于威德说道:“徐大人还是束手就擒吧,若是阁下愿意另择明主、投效大周,本使可为徐大人引荐。” 鲜于威德竟然开始招揽徐亦航了。 徐亦航道:“多些鲜于大人美意,在下若是真投了北周,只怕必死无疑。” 鲜于威德道:“若是将你的身份公告天下,你觉得齐王会让你活着?齐王可是为了南蛮杀了你一次了。” 徐亦航回道:“你不敢,不然早就天下皆知了。” 鲜于威德笑道:“有何不敢?” 徐亦航道:“因为你们没有把握,怕弄巧成拙!” 徐亦航说话间猛地抽剑疾退,那鲜于威德收掌敛气也不追赶,只对周遭的手下说道:“拿下!要活的!” 数十镇武司官差杀向徐亦航,可这客栈里空间狭小,徐亦航依靠桌凳周旋倒也游刃有余。 周忠力战袁师义,一时间也是僵持不下,周忠大叫道:“徐兄弟,今日生死难料,你我瞅准时机各逃各的吧,若是继续在此厮杀,早晚力尽被擒。” 徐亦航长剑激荡,刺倒一个近身的镇武司官差,高声回道:“好!” 袁师义见状一剑压住长斧,对周忠低声说道:“阁下曾是南齐都尉,如今却是通缉要犯,为何还要给南齐卖命?不如改投我大周,以阁下的武功必受重用。” 周忠闻言回道:“老子虽然浑蛋了些,但还知道义气二字,废话少说。” 周忠义正辞严地回绝了袁师义,只见其两臂使力,长斧直接荡开袁师义的长剑,斧刃直往袁师义脖颈刺去。 袁师义收剑小退,长剑却是顺势划向周忠手腕,周忠舞起长斧,以斧柄迎向剑锋,叮当一声响,二人各退半步,略拉开了点距离。 两人四目相视,正要再度交手,却见一张木桌飞了过来,紧跟着又掠来一道人影,剑光乍起,直刺袁师义。 袁师义挥剑格挡,却是徐亦航突破重围杀了过来。 徐亦航刚落地便对周忠说道:“上二楼。” 周忠也不拖沓,转身疾奔便往二楼跃去,徐亦航紧跟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二楼客房。 袁师义瞅了瞅鲜于威德,鲜于威德却是一脸轻松,说道:“不必担心,他二人跑不了!外面可都是我们的人,又有强弩助阵,出去更是死路一条。” 徐周二人前后脚进了二楼客房,周忠火急火燎直奔窗户,只待一脚踹开便要飞身跃出。 徐亦航上前一把拉住周忠,往周忠怀里塞了一个布囊,说道:“这里面的药量足够你用两三年了,你先拿着,以防万一。” 徐亦航担心他二人就此分离,周忠若是无药可用将爆体而亡,而齐融远在蜀地,更不会管周忠的死活。 周忠半生作恶、凶名昭著,从未有人这般实心对他,此刻也是感动莫名,说道:“我先出去,你再寻机逃脱。” 周忠说罢便跳了出去,单手抓住房檐攀上了房顶,外面顿时响起了喊杀声和弩臂振荡声。 徐亦航兀自感叹,谁曾想,当年刀剑相向、欲置对方于死地的二人,如今竟是同生共死了。 徐亦航不敢耽搁,不能浪费周忠给他创造的逃生机会。 徐亦航翻窗跳出,直接跳进了后院,贴着墙根便往柴房奔去,有埋伏的镇武司官差瞧见了徐亦航,大喊道:“这里还有一个!” 话音刚落,几十支利箭便招呼了过去,更有数十官差手握利刃围了上去。 徐亦航长剑舞动,登时刺倒数人,得了空隙便往柴房跑,只要进了柴房躲掉劲弩、逃入客栈身后那片民居,便有望逃出生天。 这空鲜于威德和袁师义也到客栈后院,鲜于威德对袁师义说道:“你我各追一个?还是全力拿下徐亦航?” 袁师义道:“今日是以追捕金斧周忠的名义大动干戈,若是让周忠跑了,咱镇武司可就威名扫地了。” 鲜于威德道:“也罢,你我各捉一个。” “好。”袁师义说罢跃上房顶,追周忠去了,鲜于威德往柴房处瞧了一眼,徐亦航刚刚闪了进去。 鲜于威德朗声道:“将柴房围住,本使要亲自捉拿要犯。” “大人,放把火将其逼出来?”一差吏提醒道。 鲜于威德本来气势十足,要追过去与徐亦航决个胜负,此刻一听这话顿时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浑蛋玩意儿!一肚子坏水!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不要给百姓添麻烦!前堂那些破损的门窗,本大人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鲜于大人还真是一心为民,待小女子算好了损失,大人可不要不认账。” 鲜于威德循声回头看去,原是虞问兰,李车夫已给她解了穴,此刻正与苏惟贤主仆二人立在檐下看热闹,只不过虞问兰脸色铁青,不知是因为徐亦航身陷险境无法援手,还是因为好好的客栈造了这无妄之灾。 鲜于威德转身回道:“虞姑娘放心,客栈有多少损失,在下全赔。” 鲜于威德说罢奔向柴房,双掌真气环绕、气势汹汹,朝着那木窗便去了。 “唉?不对,砸烂了要赔。”鲜于威德突然止了脚步、收了真气,几步踱到柴房木门处,推开门走了进去。 柴房外,一众镇武司官差本是严阵以待、杀气腾腾,此刻却被鲜于威德搞得泄了气,众人面面相觑,自家这大人也太过了,都这般境地了,竟还顾忌这些破烂门窗? 不多时,柴房里响起打斗声,几个胆大的官差弓着腰身从窗户里往里瞧,却差点被飞出来的破木凳砸破头。 柴房里,徐亦航与鲜于威德已是斗了二十余招,此刻两人相距三四步远,各自少歇。 鲜于威德似是毫不担心徐亦航逃脱,说道:“徐大人是如何杀了黄乱的?在下颇有疑惑,方才你我比拼内力,阁下确有抗衡黄乱的实力,只是阁下这剑法要想杀了黄乱,可谓是痴人说梦。” 徐亦航担心鲜于威德识破天势四象剑,一直使的是六合剑法,六合剑法虽属上乘,但确如鲜于威德所说,斩不了黄乱。 徐亦航道:“鲜于大人的好奇心还真是不小,不过在下没必要为你解惑。” 鲜于威德笑道:“莫非徐大人还藏着招?听说徐大人有一把神兵,是天剑门遗失多年的流光宝剑,可否让在下见识见识?不然只凭你手上那把凡铁,是破不了在下的双掌的。哦,对,提到天剑门不得不说说,你给了耿彪什么好处?耿彪自从广安县回来,闭口没提你是亦天航的事,本使可不相信那耿彪不认得你。” 徐亦航也不隐瞒,回道:“当然是归还流光剑!” 徐亦航话音一落便舞剑攻向鲜于威德,徐亦航拖不起,在此地拖得越久他越难脱身。 鲜于威德冷笑一声,挥起双掌迎了上来,两人登时又斗到了一起。 徐亦航暗道:“今日若是被他擒住则万事休矣!” “风剑!”徐亦航突然收招小退,使出了天势四象剑之三十六路风剑剑招。 这风剑搭配混元功可谓如鱼得水、相得益彰,剑招时而飘逸随性、时而刚猛霸道,令人难防,只五六招便让鲜于威德手足失措、乱了章法。 鲜于威德满是疑惑,暗道:“世间还有这种武功?怎会时阴时阳?难道这小子的内力阴阳调和了?可是并无兼具阴阳的剑法存世啊?” 鲜于威德虽被“风剑”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好歹也是成名多年的高手,仅过了七八招便收拢心绪,将局面扳了回来,又隐隐占据了上风。 徐亦航见风剑收效甚微,便要以雷剑破敌,可惜被鲜于威德近身缠住,竟是没机会使。 这二人的差距可不在剑法掌法上,而是对敌经验和内力修为,高深莫测的剑法若不能出其不意、一招制敌,便也只能稍微找平劣势而已。 徐亦航又落下风,鲜于威德更加疑惑黄乱的死因,说道:“在下这一十六式乱魂惊魄手虽不及破罡掌与烈阳掌,但也不是容易应付的,徐大人还要隐藏实力,那在下可就不客气了。” 徐亦航暗道:“这鲜于威德能独镇一方果然有些能耐,拼斗了三四十招,我已尽全力,他却如闲庭信步一般。此时雷剑又使不出来,只能用雨剑了,可是雨剑虽然早已练成,却总觉得像是个残招。” 而鲜于威德似是没了耐心,一改方才的打法,只见其掌风大盛,一双肉掌直将周遭空气搅乱,两掌翻腾间,竟隐约有凄厉的呼啸声,徐亦航出剑都受到了影响,心口更是憋闷难受,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徐亦航紧咬牙关,这可真是生死一瞬间了。 鲜于威德一掌轰来,徐亦航索性不再闪躲,咬破舌尖换得片刻清醒,一剑迎面刺去,竟是一换一的打法。 鲜于威德见状急忙收掌小退,他可是惜命得很。 徐亦航终于跟鲜于威德拉开点了距离,徐亦航瞅准距离、长剑疾刺,只两三个呼吸,那铁剑充斥着真气竟连续刺出七八剑,直往鲜于威德周身要害招呼。 鲜于威德急忙挥舞双掌格挡,边挡边退,可那长剑连续不断变换角度刺来,竟是越刺越快,如同一片剑雨。 鲜于威德刚开始时还能轻松挡下,可这已经挡了十七八剑了,刺来的剑锋却是越来越密集、几乎同时刺到,明明只一把剑,却像是十几人在同时出剑。 鲜于威德的肉掌是越舞越快,两臂都快抽筋了,可徐亦航的长剑还未停。 又几个呼吸,“噗嗤”一声,长剑停了,鲜于威德的脸上已满是冷汗,正待后退几步稍歇片刻,却突然感觉胸口剧痛,那长剑竟然刺穿了他的胸膛。 徐亦航大口喘息盯着鲜于威德,也是累得满头大汗,握剑的手都在颤抖,方才这片刻功夫,没人知道他刺出了多少剑。 颤抖的剑身引动鲜于威德的伤口,直将鲜于威德疼得呲牙咧嘴。 鲜于威德一手扶住剑身,吃力地说道:“你这人坏得很,都把剑扎进老子身体里了,你还抖什么?疼死老子了。” 徐亦航气喘嘘嘘的回道:“对不住了,在下不是故意为之,实是手臂控制不住发抖。” 徐亦航说罢将剑撒了手,鲜于威德抓住剑身,几步踉跄一屁股坐下了。 鲜于威德又问道:“这是什么剑法?在下见过快剑,但都是快出残影,从未有人像你这般剑剑都是实的。” 徐亦航略一调息,也不答话。 鲜于威德道:“老子都快死了,让老子死个明白可好?” 徐亦航犹豫再三,说道:“雨剑,八方雨击。” 鲜于威德闻言大惊,喃喃道:“上清派失传绝学。。。”说完竟是头一歪咽了气了。 徐亦航看着死掉的鲜于威德,说道:“本想拿你当人质,怎就死了?” 徐亦航盘膝坐下,闭目运气调息,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体力透支太大,没力气再战了,只能坐以待毙了。 纵横中原 一百七十九 攀云之威 柴房里没了动静,守在外面的镇武司官差起了疑,几人急忙闯了进去,却见自家鲜于大人被一剑贯穿、没了生机,杀人者徐亦航正在打坐调息。 徐亦航刚才以雨剑击杀鲜于威德,正苦思这天势四象剑的奇妙之处,或者说是异常之处。 雷剑“五雷天殛”极耗内力、力求一招破敌,但雨剑“八方雨击”却是更耗体力、对内力的需求相对要少很多,方才使出雨剑,几乎让徐亦航虚脱了,如此耗费体力的招式,若是不能杀敌于剑下,自己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日后能够真气破空,也改变不了这一招的致命缺点。八方雨击,八方?难道真如之前猜想,这是个残招? 徐亦航纠结于剑法之中,却是根本没察觉镇武司官差杀了进来,几个官差见自家大人惨死,恼怒之下哪还顾得“留活口”的命令,挥舞刀剑便向徐亦航砍去。 “。。。捉。。。活的。。。”虚弱的声音响起,鲜于威德竟然没死。 镇武司官差见状大喜,其中二人奔向鲜于威德,小心翼翼将其搀扶了出去。 徐亦航这空也听到了几人的脚步声,但刀剑已到跟前,他哪还有力气反抗,只能就地翻滚奋力闪躲,但力竭之下身形迟钝,一个照面便被砍了好几剑,前胸后背已是鲜血淋淋。 徐亦航已不抱逃生希望,但又不愿束手就擒,绝境之地作困兽拼死之状。 柴房外,苏惟贤等人瞧见了垂死的鲜于威德,苏惟贤惊诧道:“鲜于大人好歹也是风云榜地字中等的高手,竟被徐兄重创了?” 虞问兰一扫方才不悦神色,说道:“那小子久历生死,岂会轻易落败。” 李车夫径自迎上鲜于威德,也不言语,竟出手点了鲜于威德几处大穴。 镇武司官差不明所以,登时围了上来,一人喝问道:“阁下作甚?!” 李车夫回道:“我已为你家大人封穴止血,赶快送医救治,幸好这剑锋偏了少许,不然神仙来了也难救。” 一众官差闻言抱拳道:“多谢阁下援手。” 虞问兰白了一眼李车夫,讥讽道:“哼,北苍派又白捡一人情。” 苏惟贤装作没听见,说道:“徐兄呢?怎么还不出来?” 虞问兰道:“用得着你来关心?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令尊英雄一世,怎就养出你这么个窝囊废来。” 苏惟贤被虞问兰怼得无话可说,有些自讨没趣,低声自言自语道:“又不止我一人见死不救。” 苏惟贤声音虽小,可虞问兰听得一清二楚,“啊”的一声惨叫,苏惟贤的耳朵又被拧住了。 这时柴房那破木门开了来,三四个官差押着徐亦航走了出来,徐亦航身上虽无致命伤,但那一身血迹触目惊心,虞问兰见状松开苏惟贤的耳朵便要冲过去救人。 方才虞问兰之所以没出手,一是因为会牵扯到三绝门,二是没到最后关头,她对徐亦航还抱有希望,此时结局已定,她不得不出手救人了。 虞问兰伸手摸向腰间飞爪,却听苏惟贤说道:“姐,三思而行啊,与镇武司动手无异于跟大周朝廷开战。” 虞问兰剜了苏惟贤一眼,说道:“他是老娘的人,谁要害他便是与老娘为敌。” 银爪飞舞,极为突兀,谁也没想到三绝门虞女侠会出手,镇武司官差毫无防备,顷刻便被铁索飞爪打倒十余人,虞问兰疾奔到徐亦航身旁,说道:“你这臭小子,怎就如此让人不省心!” 徐亦航回道:“你掺合进来做什么?” 这空一众镇武司官差也反应了过来,几十人围上,又有劲弩环伺,十余支利箭呼啸破空,虞问兰扭动铁索拦挡,护着徐亦航退往柴房,敌众我寡,实是难以逃脱。 “方才就应挟制了鲜于威德。”虞问兰懊悔道。 这二人说话间,只听天边一浑厚的声音:“逆徒!是不是为师平时对你太过娇惯了!” 虞问兰闻声顿时大喜,却又瞬间一脸担忧神色。 客栈一众人等循声四望,只见一老者落到了屋脊上,这老者紫衣白发、银须飘飘,面泛红光、精神矍铄,正是三绝掌门攀云道人。 其身后又走出三人,为首那人玉面朱唇、俊郎无双,又一人白面短须颇似个教书先生,另一人五短身材、豹头环眼,却是一身横练,极为壮硕。这三人分别是攀云道人嫡传三弟子虞君安、嫡传二弟子梁皎、嫡传大弟子宋金刚。 这师徒虽只四人,但立在那屋脊上极具威势,客栈内外竟都停了手。 袁师义本与周忠在不远处缠斗,此刻竟是撇下周忠奔到攀云道人近前,抱拳道:“后进晚辈袁师义拜见前辈。” 那立在院子里的李车夫也躬身抱拳:“文贞见过前辈。” 而苏惟贤竟是直接躲进了客栈大堂里,似是有些惧怕攀云道人。 更有为数不少出身江湖门派的镇武司官差收起兵器,齐声说道:“晚辈拜见前辈。” 上百名铁马帮帮众不约而同的遮掩身形,像是极怕被攀云道人看到。 攀云道人并未理睬这些人,目光直扫徐亦航,朗声道:“你就是耽误问兰终身大事的那个臭小子?” 攀云道人语气平和,但旁人听来却是倍感威压,直压得大气不敢喘,可这话明明是在问徐亦航。 徐亦航躬身行礼道:“晚辈徐亦航,见过前辈。” 徐亦航并未回答攀云道人的问话,攀云道人也不恼,又看向虞问兰,说道:“跟我回师门。” 虞问兰急道:“师父,他。。。” 攀云道人说道:“他什么他,这是他自己的事,若是他连今日这场面都闯过不去,就没资格当老夫的徒婿。” 攀云道人这番话直接惊呆了在场诸人,这明摆着是认可了徐亦航。 一旁的袁师义暗道:“若是这老道插手,圣上都要给三分薄面,得赶快将徐亦航拿下,把事做死。” 虞问兰却是少见的面色一红,被人当众这般说,换谁也得不好意思。 这时虞君安却是踏前一步大声说道:“妹夫,多日未见啊,自广安县一别,在下甚是想念。” 徐亦航无奈的笑了笑,这位“大舅哥”真是阴魂不散。 虞君安身后的梁皎也上前说道:“亦兄弟,一别数年,别来无恙。” 徐亦航自是认得梁皎,在枢阳山古墓时,他还是通过梁皎才知道虞问兰当年也入了蜀。 徐亦航抱拳回道:“梁兄。”,这算是打了招呼了。 那五短身材的壮汉打量着徐亦航,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好了,你两个少套近乎,那小子能不能当了我三绝门的乘龙快婿还不一定。问兰,随为师回师门。”攀云道人说道。 “师父。。。”虞问兰左右为难。 “你要违逆老夫吗?”攀云道人不悦道。 正当这师徒二人对峙间,又有一人影自东面掠来,这人一身红衣在房顶上飞跃,如履平地,片刻便奔到柴房房顶。 “哈哈,攀云老道,你真是越活越窝囊,你徒儿的意中人,你都不敢救,真让小弟我瞧不起。” 众人暗道今日可真热闹,竟有人敢讥讽攀云道人。 攀云道人看清了来人,不屑道:“你这只破蛤蟆来此作甚?” 来人正是飞天蛤蟆公孙自在,那周忠也瞧见了,周忠急忙大声喊道:“还望公孙前辈出手相助。” 公孙自在笑道:“放心,老夫在此,我看谁敢动我兄弟!” 公孙自在瞧见了徐亦航那浑身是血的模样,皱了皱眉,说道:“亦兄弟,可还无碍?” 徐亦航转身抬头看向公孙自在,苦笑道:“皮外伤,无妨,倒是前辈你何苦趟这浑水。” 公孙自在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说道:“你都落到这般境地了,老夫岂能坐视?” 徐亦航一时间有些感动,他从未想过公孙自在真敢豁出命来救他。 公孙自在又对攀云道人说道:“你救人不?不救也没关系,别碍事就行!” 攀云道人阴着脸说道:“老夫是来照护弟子的,其余人等与老夫无关!” “好!”公孙自在回道。 这时袁师义却是对公孙自在说道:“师义见过公孙前辈,前辈此来是要救谁?” 公孙自在大喇喇说道:“徐亦航是老夫的弟兄,你说我救谁?” 袁师义道:“这徐亦航是通缉要犯,前辈可不要犯糊涂,镇武司做事可不念旧情。” 公孙自在闻言怒道:“若是家兄前来,你还敢如此说话吗?!” 公孙自在一把年纪了,竟将他兄长公孙不疑搬了出来,想借其兄长的威名震慑袁师义。 袁师义虽有犹豫,但却回道:“若是公孙大人来,在下也是这般说辞。” 公孙自在笑道:“就怕你到时嘴硬腿软。” 公孙自在说罢竟是翻下房顶,拽住了徐亦航便跑,众官差只觉人影乱晃、微风顿起,待回过神来,公孙自在拖着徐亦航已在几个房顶之外了。公孙氏的燕掠功堪称天下第一轻功身法。 袁师义大声喝道:“放箭!不要走了他二人!” 周忠见状挥舞长斧拦了出来,替徐亦航二人拦挡弩箭。 袁师义待要拔剑追击,却听身后攀云道人说道:“公孙不疑身为镇武司上任主官,又是武林名宿,袁大人还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的好,世人皆知,公孙不疑极为疼爱他这个不着调的弟弟,就是贵司那位大人也不敢对这烂蛤蟆怎样。” 袁师义闻言略作思索,行礼道:“多谢前辈提点。” 攀云道人并未回话,却是高声说道:“不该来的,赶紧滚!告诉寇猛,再敢踏足中牟县就休怪老夫出手狠辣。” 这句话充斥着浑厚内力,直将客栈周围这数百人震得气血翻涌、多有站立不稳者。 攀云道人话音刚落,那些铁马帮帮众惊慌失措的便往城门方向奔去。 袁师义已是满头冷汗,铁马帮的人是他和鲜于威德带来的,而攀云道人向来厌恶铁马帮,此刻攀云道人没有寻他麻烦已是给他留了脸面了。 攀云道人又说道:“袁大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老夫要带逆徒回去了。” 袁师义恭敬回道:“前辈慢走。” 袁师义哪敢拦阻,对于虞问兰袭击官差一事也只能装聋作哑、当作没看到。 公孙自在救了徐亦航跑了,攀云道人强势出现带走了虞问兰,此刻只剩周忠尚在顽抗,周忠为徐亦航断后误了逃脱的最佳时机,竟是身陷重围了。 纵横中原 一百八十 末路豪杰 中牟县那不起眼的客栈房顶上,镇武司高手袁师义率领数百官差将周忠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几百名镇武司官差轮番上阵与周忠缠斗,外围又有近百劲弩环伺,周忠已是必死之地。 袁师义一手按剑立在屋脊上,冷眼看着手下对周忠的围杀。 “大人?何不将其乱箭射杀?”一官差问道。 袁师义道:“不急,留着这人还有用。” “大人是想将其活捉,以此再将那徐亦航引出来?” 袁师义并未回话,而是问道:“鲜于大人如何了?” “回大人,城内郎中已为鲜于大人医治,性命无忧,只是伤口离心脏太近,又被洞穿胸膛,只怕数月难以恢复。” “可知是谁跟鲜于威德报的信?在我管辖的地界,竟有暗探给他报信,这不合规矩。”袁师义虽然提到此事,但却面色如常,似是只是因为鲜于威德坏了镇武司的规矩。 “大人,据说是飞剑门的弟子。” “哦?细说来。” “飞剑门前些日子被人灭了。” “这我知道,在飞剑门学艺的几十个弟兄无一生还,但这跟徐亦航、周忠有什么干系,霍英虽与鲜于威德有旧,但他不去追查灭门仇人,追徐亦航作甚?难道灭飞剑门的是徐亦航和周忠?!” “属下也是这般猜测,必是霍英发现此中秘密,才派人通知鲜于大人的。” “嗯,若真是如此,也不算坏规矩。” 袁师义与身旁亲信说话的空,那边周忠却是隐隐有突围的迹象,袁师义见状拔剑飞身跃去,直掠到周忠近前,又有数十持弩官差一同围了过去,彻底断了周忠的退路。 此时的周忠披头散发、目露凶光,虽是身被数箭、受创十余处,但却勇猛非凡,又血染衣袍,如同地狱修罗一般,其脚下陈尸数十,竟无一个全尸,镇武司一众官差已是有些畏惧不敢上前。 周忠见正主来了,仰头豪放笑道:“哈哈,袁大人可要试试在下的大斧是否锋利?” 袁师义道:“不愧是名震蜀地的猛将,可惜齐王不识人才,袁某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投了我大周,必会被朝廷重用!” 周忠吐了一口血沫,说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袁师义道:“乌陵都尉韩相。” 周忠道:“哈哈,不错,某是韩相!” 袁师义劝道:“韩都尉,齐王弃你如敝履,早投明主方为英雄。” 周忠不屑地说道:“齐王算个球!” 袁师义道:“那韩都尉又是为何不愿投我大周?” 周忠低声自言道:“周忠、周忠,忠于大周。。。你小子给我起这么俗的名字,真当老周我不明其中之意?” 袁师义疑问道:“韩都尉?可愿降?” 周忠高声道:“也罢,今日韩某抱必死之心,告知你也无妨。” 袁师义道:“愿闻其详。” 周忠朗声道:“家父乃是大周安西勤王军冯将军麾下!想让韩某投效,除非大周皇室姓徐!如今的周皇不过是篡夺皇位的乱臣贼子而已!” 袁师义闻言大怒:“放肆!” 周忠狂笑骂道:“哈哈哈哈哈,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姓姬的就是乱臣贼子!” 这周忠虽然作恶半生,但竟对前周忠心不二,与那花枪门陶定武一样,都是受了父辈影响。若是徐亦航听到周忠此时说的这些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放箭!”袁师义闪身后退,怒喝道。 近百张劲弩齐射,周忠挥舞长斧格挡,可这箭矢太多,哪能拦得过来,只两轮齐射,周忠已是满身利箭,跟个刺猬一般。 周忠一手撑着长斧勉强站立,一手去怀中摸索什么,其口中污血横流,口齿不清却还是在念叨着什么。 袁师义大步上前,只见周忠从怀里摸出一个染血的布囊,嘴里念念有词:“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杀。。。黄乱时,老。。。子就。。。知道了。” 袁师义好奇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周忠抬眼看了看袁师义,挤出一丝笑容,低声道:“怒麟。。。纵。。。横啊~~~” 袁师义没听清,又靠近问道:“什么?” 周忠突然暴起,单手抡斧便朝袁师义脑袋上砍去,袁师义大惊,急忙闪躲,手中长剑寒光一闪,血柱喷涌,飞起一头颅。 周忠壮硕的身躯缓缓倒下,手中布囊里的东西也散了出来,赫然便是徐亦航给他的药丸,那披散头发的头颅飞出数步远,落到了一镇武司官差手里,怒睁的双眼直看向蔚蓝的天空。 周忠死了,死不瞑目。 袁师义接过周忠的头颅,神色黯然,低声道:“真豪杰也!” “大人,这人是前周余孽,大人大功一件啊!”一官差恭喜道。 袁师义并无半点喜悦,高声道:“将此人尸身厚葬,头颅带回大梁,悬首城门!” 两日后,袁师义率人回大梁了,带走了周忠的头颅。虞问兰的客栈也打扫的干干净净,苏惟贤和李车夫也要离开,此时正与虞问兰告别。 客栈大堂。 “你说那周忠临死前大骂皇帝是乱臣贼子?”虞问兰问道。 苏惟贤叹了口气,惋惜道:“周兄真英雄也!小弟从未见过如此勇猛刚烈之人,唉,可惜、可惜啊。” 李车夫向来不愿多言语,此时竟也开了口:“李某混迹江湖二十余载,敬佩之人极少,周忠算一个。” 虞问兰喃喃道:“不知那个臭小子如何了。” 苏惟贤安慰道:“有蛤蟆前辈在,徐兄应该无碍。但若是徐兄知晓周兄惨死,只怕大梁城下少不了刀光血影。” 虞问兰问道:“为何?” 苏惟贤回道:“袁大人要将周兄的头颅悬挂城门示众,这明摆着是要引徐兄现身。” 虞问兰怒道:“镇武司做事当真是不择手段,人都死了,就不能留人一个全尸!” 李车夫道:“以虞姑娘对徐亦航的了解,他会不会去大梁城夺回周忠的首级?” 虞问兰道:“我与他将近十年未见,也不敢确定他会如何做,但若是以他少年时的性子,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会去,恐怕也不仅仅是夺回首级而已。” 李车夫来了兴趣,说道:“以这几日的相处,徐少侠不像是莽撞之人。” 虞问兰道:”李大哥可曾听过那臭小子与唐门的事?” 李车夫道:“略有耳闻,不太了解。” 虞问兰道:“数年前在蜀地枢阳山发现一处古墓,江湖各路人马前去寻宝,那臭小子在那时插手了唐门与绝刀门的恩怨,救了绝刀门的少门主,为了避免被唐门追杀,他竟对唐三意和唐冠杰下死手灭口,之后事泄,他又杀了唐门弟子近百人,那时他的武功不过山字榜的水准。” 李车夫感叹道:“以一己之力就敢招惹唐门,果然非常人也!” 苏惟贤道:“唉,徐兄这是脑子有毛病啊!希望蛤蟆前辈不要让徐兄知晓周兄这事。” 虞问兰说道:“周忠是前朝旧臣之后,镇武司绝对会大肆宣扬,岂能瞒得住?” 。。。 数日后,大梁城东城门,那高大的城墙上挑出一根长杆,长杆尽头悬着一个木箱,透过那稀疏的木栅栏,里面的人头依稀可见,经过这几日的风吹日晒已是有些腐坏。 城头上袁师义按剑端坐,在等着徐亦航自投罗网。 “大人,那徐亦航能来吗?这都七八日了,要来早该来了。”一镇武司官差问道。 袁师义闭目不答。 一个时辰后,烈日高悬,已到午时,守备此地的一众镇武司差吏早已懈怠不堪,一个守在城外茶棚的官差起身伸了个懒腰,却见烈日下一人头戴斗笠缓缓走来。 这大梁东城门早已戒严,袁师义明刀明枪的摆下场子等徐亦航来,虽有好事的江湖人日日前来围观,但都是跟袁师义打了招呼的,都远远的在城墙上待着,此时自城外来了个不速之客,这官差自然要上前询问一番。 这官差走上前去正要开口,却是寒光一闪,整个人瘫软倒地,硕大的头颅滚到了一边。 “什么人!竟敢杀害我镇武司官吏!”另几个镇武司官差发觉异状,各持刀剑围了上来。 来人也不说话,挥舞长剑便是一通乱斩,几个官差陆续倒地,几颗头颅随处乱滚。 来人摘掉头上斗笠扔到一旁,目光直射城头,这人赫然便是徐亦航。 袁师义睁开双眼,说道:“终于来了。” 其身旁亲信问道:“大人,如何做?是直接斩杀还是?” 袁师义说道:“是活的就行。” “属下遵命。” 一声哨子响,数百黑衣官差奔向徐亦航,直将那城外官道挤的水泄不通。 徐亦航面色肃然,遥望装有周忠头颅的木箱,眼中已是泛红。 镇武司官差瞬间杀到徐亦航身前,徐亦航撩起长剑杀进人群,只见长剑翻舞、血光飘洒,哀嚎声起。 徐亦航被数十人围住,如同当年军阵厮杀一般,任你再高超的剑法也白搭,根本没机会见招拆招,四面八方十几二十把利刃同时招呼过来,只能靠本能的反应,出剑、收剑、躲闪,再出剑收剑再躲闪。 徐亦航与官差乍一交锋虽然斩杀了数人,但此刻身陷重围,已是险象环生,这刚一剑刺穿一官差小腹,尚未拔出剑来,周身便又砍来数把利刃。 徐亦航只能弃剑就地翻滚,在地上随手捡了把腰刀就势斩向那一双双脚踝,又是一阵哀嚎,十余个镇武司官差躺在地上抱着双脚痛呼。 徐亦航趁势迅速起身,挥舞腰刀来回腾挪杀敌,以避免被人围住乱刀砍死。 纵横中原 一百八十一 血路 城外茶棚离着城门口大约百十步,四五百个镇武司官差拦在这两三丈宽的官道上。 徐亦航漠然扫视,只自顾自地俯身捡着地上散乱的兵器,又从死尸身上扯了条碎布,将捡来的兵器随意捆到了一起。 徐亦航右手掐着一捆刀剑,左手握了一把腰刀,立在官道中间,其身后二三十具残缺的死尸在默默诉说着方才厮杀的惨烈。 一众镇武司官差手握刀剑踌躇不前,徐亦航前进一步,众官差小退一步,一时间竟无一人出手。 “大人有令!活捉徐亦航者官升一级,赏银千两!畏敌怯战者立斩不赦、亲属刺配!” 人群中一声喊,众官差面面相觑,终是有人大喝一声杀向徐亦航,顿时又有数十人紧跟而上。人便是如此,逆境胆怯之时,或以利诱、或以势逼。 长剑如蛇、刀光乱闪,徐亦航边打边退,愣是不让官差合围,逐个将近身的官差毙于刀下,竟是越退越远,直将冲上来的数十官差尽数斩杀,手中腰刀早已卷刃,已不知换了几把兵刃了。 袁师义在城头上瞧了个仔细,自言道:“不愧是威震南疆的勇将,有些智谋。” “大人,弟兄们已死伤六七十人了。”其身旁亲信说道。 “传令,一屯人马绕其身后截其后路,一屯正面围攻!”袁师义胸有成竹地回道。 城外官差得令而行,顷刻便将徐亦航围了,徐亦航再无退路,换了把长剑、抽了把短刀,左手持剑、右手握刀便往人群里冲去,若是此刻有流光剑和欺霜刀在,杀透重围还能容易些。 刀剑前后翻飞,人影来回穿梭,遍地残肢断臂,污血肆意横流,这黄土夯成的官道已被鲜血浸得有些泥泞,黑色的官靴染了红,随着徐亦航一步步靠近城门,这血路也越来越长,其出手之狠辣一如当年猎杀流寇蛮兵。 徐亦航手中刀剑早已残缺,多有镇武司官差被崩了刃的刀剑砍中,被那满是缺口的刀刃剌得血肉外翻、痛呼不已。 城中的江湖人已是闻讯赶来围观,城头上,倒吸冷气声、惊呼声、赞叹声交杂。 苏惟贤与李车夫也赶了来,这苏公子满是担忧神色,全然不顾烈日暴晒。 金刚宗朱庆玒等人也在,开天大手印吴大寿等人也混迹其中。 金刚宗五人立在人群外围,似是故意远离江湖群雄。 “听说这徐亦航便是当年的乌陵猛虎亦天航,师兄,你可是与其有过交集。”一金刚宗汉子说道。 朱庆玒双手抱臂交叉于胸前,看着城下的厮杀肃然说道:“当年只是一同下墓而已,并未有太多接触,今日细想来,确是有些面熟。” “齐王让我等密切监视徐亦航,到底何意?”金刚宗汉子低声问道。 朱庆玒瞧了眼这位师弟,回道:“不要瞎猜,我等以王令行事便可。” “这几日,齐王可又有密令到? “有,不过还不到时候,时机一到,你等随我一同行事。” “师兄何不明言?是信不过我等?” “王令如此,各位师弟莫要多想。” 江湖群雄处,议论纷纷。 “前些日子这徐周二人还在四海楼出尽了风头,今日却是这般情景,唉。” “可不是,一个被枭首示众,一个被镇武司围杀,世事难料啊。” “传闻这徐亦航便是南齐猛将亦天航、那周忠是乌陵都尉韩相,若这传闻是真的,那这二人化名前来北周必无好事,被镇武司擒杀也在情理之中。” “兄台想多了,先不说那韩相是南齐通缉要犯,就说镇武司,镇武司拿人还用理由吗?” “呦,这位兄弟胆可真肥,竟敢如此调侃镇武司。” “过奖过奖,在下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说这话的是一年轻侠客,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这位年轻侠客与人闲聊,却是引起数步外一青衣汉子的注意。 “阁下好胆识,敢问阁下名讳。”青衣汉子几步近前说道。 年轻侠客转头看向青衣汉子,说道:“哦?在下无名之辈而已,不值一提。” 青衣汉子说道:“无名之辈?敢夜闯我飞剑门,阁下可莫要自谦。” 年轻侠客闻言诧异,盯着青衣汉子道:“你是霍英霍门主?” 青衣汉子正是霍英。 霍英道:“二十余日前,一小贼夜闯翘云峰,将我惊醒后却又及时离开,紧接着便是大批人马攻入我飞剑门,霍某还以为那小贼是提前探路不小心暴露了行踪,现在看来,那小贼与攻山的贼人不是一伙。” 年轻侠客也不否认,笑道:“霍门主何意,难道想在镇武司眼皮子底下动手?何况在下当时只是好心提醒霍门主而已。” 霍英冷哼一声道:“你到底是何人?” 年轻侠客回道:“无名小卒,只是恰巧碰见那伙贼人要对贵派不利。” 霍英不再言语,只立在年轻侠客身后,寸步不离。 城墙上位置靠后靠边的地方,开天大手印吴大寿等人骂骂咧咧。 “都什么玩意!前排的好位置都被占了,仗着武功高强有些名气就欺负我等,在这破地方能看到什么。”吴大寿抱怨道。 一旁的镇海霹雳棍孙三立说道:“吴兄稍安勿躁,谁让你我武功低微呢,只是不知徐少侠如何了,公孙前辈又哪里去了。” 吴大寿恨恨道:“真是可恨,周大侠那般仗义豪爽之人竟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孙三立道:“唉,谁说不是呢。” 城外官道上厮杀依旧,徐亦航满身血污,已瞧不出身上有几处创伤,步伐更是踉跄不稳,以一人之力对抗数百镇武司官差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徐亦航离城门只剩五十余步距离,身后官道上遍布尸体,已有将近两百名官差死在他的刀剑之下。 袁师义眉头紧锁,起身对身旁亲信说道:“死伤近半,镇武司自立司以来从未有如此巨大之损失!就算今日拿了这徐亦航,本使也无颜跟上面交代了!” “大人,围观的江湖高手甚多,何不以利许之,让他们下场捉拿徐亦航。” “胡来!若是如此,我镇武司岂不被江湖人耻笑!”袁师义怒道。 “。。。” “本使亲自去擒他,不可再让众弟兄白白送命!”袁师义说罢转身下了城头,不多时便出现在城门口。 城头上又议论纷纷。 “看,镇武司的袁大人亲自下场了。” “袁大人亲自出手,这徐亦航凶多吉少啊。” “城外如同修罗场,入目好似黄泉路,袁大人再不出手,他手底下这些人可就要死光了。” “可不是,在下也算见过生死,可从没见过今日这般惨状。唉,只怕数日内不得安眠了。” “你我行走江湖求的是财名,所杀皆仇人,也不过两掌之数,今日只这官道上,丧命者便有近百人,又百余人重伤,这徐亦航当真是个狠辣的主。” “今日这一战无论结果如何,徐亦航的大名必将传遍九州各地,先不说这徐亦航的武功如何,只说这单刀赴会的勇气就是你我比不了的。” “不错,明知必死之局却舍命前来,只为夺回友人首级,真义士也。” 城门外,徐亦航脚步蹒跚、身躯摇晃,一步一步向前迈进,一众镇武司官差手持利刃却是面露恐惧,被徐亦航逼得步步后退,一时间竟无人敢再上前。 徐亦航前后剑刺刀砍,放翻镇武司将近二百人,已是极为疲累,此刻全凭心中战意勉强吊着。 众官差进退两难之际,却听后面有人朗声说道:“你等退后,此人交给本大人了!” 众官差回头望去,只见自家袁大人施展轻功、轻踩弟兄们的肩头飞跃到了众人的前面。 袁师义仗剑挺立,慢步走向徐亦航,说道:“若不是与徐大人立场相悖,袁某倒是很想与徐大人交个朋友。” 徐亦航略一调息,说道:“在下可不随便与人交朋友,袁大人不必废话,放马过来便是。” 袁师义讪笑道:“徐大人年少得志,有些许傲气倒也正常,不过袁某再好意提点一下,徐大人若是此时束手就擒,以吾皇爱才之心未必会害你性命。” 徐亦航抬头看向城头那装有周忠首级的木箱,冷笑道:“晚了!” 徐亦航话音刚落却是率先出手,几步疾奔便到袁师义近前,左手撩起长剑便往袁师义几处要害刺去。 袁师义以逸待劳,淡然舞剑格挡,竟是立在原地躲都不躲,轻松挡下徐亦航的长剑。 “徐大人还能撑几刻?以阁下现在的状态只怕是强弩之末吧?”袁师义面无表情,既无即将擒获徐亦航的喜悦,也无属下死伤惨重的悲痛。 徐亦航回道:“既然袁大人断定在下已是强弩之末,又为何亲自前来?” 袁师义道:“穷寇尚有搏命之力,何况抱有必死之心的徐大人呢?袁某不忍属下继续枉死,所以亲自来擒你。” 两人说话间又斗了七八招,徐亦航见不能破招,索性瞅了个空隙抽剑疾退。 袁师义也不逼迫,只站在原地,他知道,今日徐亦航不会退走,因为有周忠的首级在。 纵横中原 一百八十二 异变频起 袁师义成竹在胸,不紧不慢地走向徐亦航,徐亦航本就不敌袁师义,此刻身疲力竭更无半点胜算。 袁师义抬起长剑,道:“徐大人还是乖乖跟我走吧,只要你降,袁某保证给周忠一个全尸,将其首级与尸身葬到一处。” 徐亦航回道:“不劳袁大人费心了,在下将带着周忠回蜀地安葬。” 徐亦航不等袁师义回话,却是全身真气暴涨,挥剑直奔袁师义,其速度之快、声势之大堪比绝刀门刘卿元的绝刀奔雷势。 不同的是刘卿元的奔雷势是一鼓作气、力求一刀斩敌,而徐亦航的这一招竟如蜿蜒曲折的闪电一般,刺向袁师义的一剑被挡下后,竟是余势不减径往袁师义身后那些镇武司官差冲去。 袁师义挡下极具威势的一剑,脸上露出惊诧神色,待要回身去追却是晚了,只见徐亦航以迅雷之势冲入人群,那长剑舞得只剩片片寒光。 剑起剑落,鲜血飚洒,徐亦航如同一条蛟龙一般,快速在人群中向前疾奔,挡路的镇武司官差根本不及反应,登时死伤惨重,徐亦航在人群中生生杀出了一条路,用死人铺就而成的路。 袁师义大惊:“这是什么剑法?” 城头的江湖人士也是个个目露惊讶神色,有人议论道: “这等武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若是我等在城下与其相抗,只怕也是非死即残。” “不错,以我等的功力,根本挡不住那一剑。” 金刚宗朱庆玒满是敬佩神色,对身边几个金刚宗弟子说道:“此人不过弱冠之年便有这般功力,真练武奇才也,可惜,生不逢时。。。或者说不得明主。” 金刚宗那几人早已看呆了,竟没人回话。 霍英站在那青年侠客身后,一直紧盯此人,此时却是看着城下愣了神。 霍英直看着城下那疾奔的身影,心中已如翻江倒海一般:“风雨雷电天势四象剑!是电剑,流星飞电!上清派失传绝学!那夜在翘云峰,这小子使的是雷剑五雷天殛!难怪当时觉得有些熟悉。如今上清派无一人会这剑诀,他是从哪学来的。。。难道?恩师还活着?!” 风雨雷电天势四象剑,上清派绝学,失传四十余年,有三十六路风剑剑法、雨剑八方雨击、雷剑五雷天殛、电剑流星飞电,当今世上能识出这套剑诀的可谓是凤毛麟角。 只十几个呼吸,官道中央的拦路官差便被徐亦航杀透了,徐亦航立在城门处单手扶墙大口喘息。 官道两侧幸存的百余官差立在原地、一脸惊骇,动都不敢动;袁师义面朝城门,看着徐亦航的背影,握剑的手止不住地发抖;城头上一众江湖人被惊得大气不敢喘。 “好!徐兄真神人也!古之霸王也不过如此!”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北苍派苏公子在城头上手舞足蹈。 袁师义白了眼苏惟贤,提剑奔向徐亦航,他知道此刻的徐亦航已无还手之力,必须尽快拿下徐亦航,镇武司的脸面不能毁在他手里。 袁师义顷刻便到徐亦航身后,正要一剑将其制住,却又被人所阻。 城门里冲出二人。 一把厚背宽刃长刀挡住了长剑剑锋,一健壮汉子握刀挺立,目光冷峻。 又一魁梧汉子挥舞一把朴刀,一刀斩向袁师义。 那朴刀迎面砍来,刀身真气游走,这极为简单的一刀,威势却如同千刀万刀一般,袁师义如临大敌,急忙收剑格挡,“当”的一声响,袁师义竟被一刀震退。 救下徐亦航的二人护在徐亦航身前,也不言语,只冷眼看着袁师义。 袁师义懊恼不已,暗道:“这徐亦航真是麻烦,怎就这多人搅事!” 来的二人武功不俗,袁师义不敢托大,持剑问道:“两位何人?竟敢插手我镇武司的事?” 长刀汉子冷声回道:“镇武司向来以多欺少吗?” 袁师义回道:“捉拿要犯,何来人多人少之说。” 长刀汉子道:“传闻此人为南齐监察使,又怎会是你北周的要犯?难不成你北周与南齐开战了?” “你?”袁师义一时语塞,将人拿下之前还不能暴露徐亦航的身份。 袁师义又说道:“废话少说,今日谁也休想救他,只其与周忠同行便可定罪,周忠烧我镇武司大营,已经伏法,这徐亦航必是同伙,哪又是什么监察使?” 长刀汉子冷声道:“今日只怕袁大人要白忙一场了!” 长刀汉子说罢便要拽着徐亦航往城里跑,却是没拽动。 徐亦航满脸疲色,说道:“索朗,好久不见。” 长刀汉子点了点头,那朴刀汉子却是大笑道:“哈哈,小子竟还认得索朗大哥,可还认得夏侯我?” 徐亦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蛮族高手夏侯钧,在下怎会不认得,当年你那一刀崩山式可是差点要了在下的命。” 救下徐亦航的竟是南蛮秃枭寨首领索朗和蛮王护卫夏侯钧,这二人自从齐蛮和谈之后便失踪了,没想到竟在中原。 三人丝毫没将袁师义放在眼里,竟聊了起来。 索朗道:“走吧,城中有接应。” 徐亦航抬头看向周忠首级,说道:“今日事未了,还走不得,多谢二位援手了,还请二位不要牵扯进来。” 索朗也不答话,只眼神示意夏侯钧,夏侯钧点了点头便转身奔入城内,片刻后城头上杀声大起,那夏侯钧竟是杀上城楼夺周忠的首级去了。 袁师义向来沉稳、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是极为不悦,说道:“两位这是找死!” 袁师义握剑攻向索朗。 索朗不敢轻敌,镇武司行武使虽只十数人,但个个都是地字榜的高手。 两人刀剑交锋,索朗的长刀虽然霸气,但功力略有不敌,两人拼斗十余招,袁师义已稳占上风。 “绝刀门的狂风快刀?你到底是什么人?”袁师义疑惑道。 索朗不想牵扯绝刀门,回道:“在下行不更名,秃枭寨索朗是也。” “秃枭寨?索朗?你是秃枭寨的首领索朗?!”袁师义惊诧道,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当年叱咤南疆的枭雄怎么会帮徐亦航? 索朗一刀震开袁师义的长剑,回道:“袁大人也知在下之名?” 袁师义变招又是一剑,说道:“索朗首领的威名谁人不知?以而立之年招揽六洞兵马创建秃枭寨,与蛮族六洞洞主平起平坐,这等魄力想不为人知也难。” 索朗笑道:“当年我与贵国多有来往,袁大人可否看在当年同盟的份上卖在下一个面子?放了徐亦航?贵国无非是想拿徐亦航挑动齐蛮再次开战,此事好办,在下可为之。” 袁师义道:“此事袁某做不了主。” 两人说话间手底下可没闲着,招招都是置对方于死地。 城头上杀声渐弱,看来夏侯钧已将留守的镇武司官差杀得差不多了。 袁师义大喝道:“你等立在这作甚?还不支援城楼、拿下要犯?!” 官道上上百名镇武司官差一窝蜂往城里冲去,大半人马冲上城楼,数十人围向了徐亦航。 索朗暗道不妙,想回身救援却又被袁师义拖住,只盼着夏侯钧能尽快取得首级下来支援。 徐亦航仍立在城门下,此时已稍微恢复了点力气,但已远不如战前精力充沛。 徐亦航提剑傲视一众官差,只待迎敌。 众官差面面相觑,不敢上前,竟是被徐亦航方才的狠辣给吓着了。 终是有人发了一声喊,率先攻向徐亦航,其余官差见状也不再畏战,一哄而上。 几十人堵在城门下,徐亦航难有辗转腾挪的空间,比之官道厮杀更为艰难,镇武司官差得到的命令可是“活的就行”,断胳膊少腿可以接受。 索朗虽然与袁师义缠斗,但一直留意徐亦航那边,此刻见徐亦航险象环生,竟是情急之下大喝一声,只见其全身真气暴涨,长刀握于胸前,携万钧之势连人带刀奔向袁师义。 “绝刀奔雷式?!”袁师义失声道。 剧烈的真气对抗掀起强大的气流,直惊得城头一众江湖人鸦雀无声。 良久,才有人低声问道:“这。。。这可是蜀地绝刀门的绝学奔雷式?” 有人回道:“像。。。像是,方才便看那人的刀法有些眼熟,是绝刀门的刀法。” 又有人说道:“绝刀门也掺和进来了?” 另一个回道:“听说这徐亦航就是乌陵猛虎亦天航,数年前曾在枢阳山救过绝刀门少门主冉云瀚。” “若是如此,绝刀门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索朗全力一击虽然威力十足,但却被袁师义奋力挡下,袁师义根本不给索朗脱身的机会,略一调息便又近身缠斗。 索朗暗道托大,就不该顺着徐亦航,方才就应将其强行带走。 夏侯钧在城楼上搏杀,根本不知城下状况,此时的徐亦航可谓是困兽之斗,毫无逃脱的希望。 城门处徐亦航已是站立不稳、依墙握剑,镇武司官差们眼露凶光又略带喜悦之色,这天杀的终于没力气了。 一道剑芒破空,瞬间击落一把腰刀,又一道剑芒,又落一把利剑,一青衣汉子挥舞长剑也不伤人,只破开重围来到徐亦航身前。 徐亦航瞧清了来人,正要开口却被来人几下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霍门主?你这是要与我镇武司为敌?”一镇武司官差高声喝问道。 来救徐亦航的竟是飞剑门门主霍英。 霍英也不答话,那剑芒上下飞舞,只一会功夫便将众官差的兵器打落,已是破了围了。 袁师义这才瞧见城门处的异变,怒道:“霍门主!你要作甚?!别忘了你是我大周臣民!” 霍英冷声道:“霍某年已半百,为你镇武司培养高手将近十年光景,若不是牵挂门中弟子,霍某早就走了。如今宗门被灭,弟子死伤殆尽,霍某也该去做自己的事了。” 袁师义不解,大声说道:“灭你宗门,此人嫌疑最大,霍门主为何要救他?” 霍英回道:“这徐亦航对霍某极为重要,袁大人不必多言,想要人?凭本事来夺!” 霍英说罢转身扛起徐亦航飞奔入城,镇武司官差见状急忙捡起兵器去追,不多时,霍英却是策马奔出城来,那马背上赫然便是徐亦航。 索朗大惊,急大声问道:“阁下意欲何为?” 霍英也不答话,纵马疾驰,越过索朗、袁师义二人绝尘而去。 索朗见状一刀荡开袁师义,袁师义也不逼迫,二人各自收手,齐往城内疾奔。 索朗对着城头大喝道:“夏侯,速取首级,驱马出城!” 袁师义对城内大声喊道:“镇武司众人听令,上马,去追霍英!” 城头上。 金刚朱庆玒对身边弟子说道:“该我等出手了。” 开天大手印吴大寿对孙三立等人说道:“你我混迹江湖十余载,武功低微,从未被人瞧得起过,只徐少侠与周大侠不嫌弃我等,你等可愿随我一同去寻徐少侠?” 孙三立回道:“好,小弟愿往。” 其余几人却是低头不语,吴、孙二人也不多说,径自下了城墙,取马去了。 几拨人依次奔出这大梁东城门,城头上那个被霍英认出来的青年侠客却是往四海楼去了。 北苍派少门主苏惟贤看着城下人头涌动,自言自语道:“徐兄到底是什么人。。。” 纵横中原 一百八十三 大师兄? 霍英掳走了徐亦航。 袁师义急了,若让人跑了,镇武司将威信扫地。 索朗急了,徐亦航可能是前朝皇室唯一血脉。 吴大寿、孙三立满是愧疚,周忠已经死了,若是徐亦航再有个好歹,他二人总得给他收个尸。 朱庆玒有些担忧,担心完成不了齐王交待的事。 这四拨人前后脚出了城,紧追霍英。 大梁城东十余里处,一红衣老者玩命飞奔,疾如飞梭。 “臭小子,竟敢趁老夫熟睡将老夫五花大绑,简直岂有此理!一点也不知尊老敬贤!”这满嘴抱怨的正是飞天蛤蟆公孙自在。 公孙老头嘴里骂骂咧咧往大梁方向疾奔,这刚转了个弯,迎面却是一匹高头大马撞了来,公孙自在吓得老脸煞白,急往路边翻滚闪躲,堪堪躲过这迎面而来的骏马。 “混账!吓杀老夫也!”公孙自在望着远去的骏马大叫道。 那骏马远去,公孙自在却是只顾拍打身上泥灰,愣是没瞧见那马背上横着的徐亦航。 公孙自在又骂了几句,似是消了气,转身便要继续赶路,却又见大批黑衣骑士奔涌而来,为首的是镇武司行武使袁师义,袁师义只瞥了公孙自在一眼,也没搭话。 上百骑从这老头跟前疾驰而过,荡起的烟尘直将这老者埋了进去,直呛得公孙自在掩面狂咳。 “咳、咳,你们这些王八犊子。。。咳、咳。。。” 烟尘散去,又一拨人纵马而来,为首二人,一人身背宽刃长刀,一人手提朴刀,威风凛凛,又数骑紧随,皆腰别弯刀,是蛮族勇士。 这次公孙自在瞧清了,只觉来人有些面熟,一时却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这拨人是索朗与夏侯钧,二人也瞧见了公孙自在,也觉得面熟,但救人要紧,两人与手下数骑也没停留,越过公孙自在去追霍英去了。 公孙自在暗自纳闷:“嗨,今日这官道上可真热闹。” 又是马蹄声,几个壮汉策马奔过,是金刚宗朱庆玒。 公孙自在认得朱庆玒,那朱庆玒也识得公孙自在,各一抱拳算是打了招呼了。 朱庆玒也没有片刻停留。 公孙自在琢磨道:“这金刚宗怎么也如此着急?这几拨人火急火燎跟饿狗抢屎似的。” 不多时,又有两骑奔来,马上骑士隔着一二十步距离便大声喊道:“前辈,可曾瞧见徐少侠?” 公孙自在瞧清了来人,回道:“吴大寿、孙三立,你二人怎么也来了?” 说话间吴、孙二人已驱马近前。 吴大寿着急道:“飞剑门霍门主掳走了徐少侠,镇武司等好几拨人都在追赶,我二人出城晚,也不知徐少侠此时如何了。” “什么?你是说徐亦航那臭小子被霍英掠走了?霍英掳他作甚?”公孙自在大惊道。 “确实如此,霍门主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镇武司手里抢走了徐少侠。”孙三立急道。 公孙自在恍然大悟,说道:“唉呀!竟让那霍英从眼皮子底下溜过去了!走!快追!” 公孙自在翻身上了孙三立的马,这三人两马往着东边追去。 却说霍英带着徐亦航一路绝尘,见身后追兵未至,竟是夹起徐亦航飞身跃进官道旁的密林里,任由那胯下骏马沿着官道继续飞奔。 霍英挟持徐亦航藏身于官道旁的密林里,眼瞅着镇武司等几波人马过了去。 霍英见无人再追来,拉起徐亦航便往回走。 两人并排在密林里行走,徐亦航的穴道已自行解开,却是浑身乏力,难以与霍英对抗。 “你可是纳闷霍某为何救你?”霍英问道。 徐亦航道:“你我之间有灭门之恨,在下确实疑惑霍门主为何救我。” 霍英道:“你从哪学的天势四象剑?” 徐亦航回道:“霍门主也认得这套剑法?” 霍英道:“霍某之前说过,你之剑法与我派落虹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那夜霍某眼拙,未曾认出,今日却是十分确信,你使的是天势四象剑的流星飞电。” 徐亦航没想到霍英竟连流星飞电都识得,惊讶之下问道:“天势四象剑早已失传,霍门主又是如何确信?” 霍英盯着徐亦航说道:“霍某之授业恩师,尊讳施翊,乃是四十年前上清派嫡传大弟子!” “什么?!”徐亦航闻言失声道。 徐亦航的反应,霍英瞧在眼里。 霍英又质问道:“你到底是从哪学来的四象剑?如今整个上清派没人会这剑法。” 徐亦航哪知霍英所说真假,正要找说辞搪塞过去,却见官道上又有两骑飞奔。 为首那骑是一白衣女子,貌若天仙又英姿飒爽,只听这女子对身后抱怨道:“你还有脸跟来,天天跟人絮叨‘我那妹夫如何如何’,如今他落难了,你这大傻子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后面跟着的是一紫衣青年,生得是龙眉凤目、俊郎非凡,只听这男子委屈道:“小兰,不是为兄不想救他,实是师父严令我等不得出手,今日为兄不是违逆师命、将你放出来了吗?” “哼,胆小怕死的窝囊废,老娘怎会有你这么个兄长。”女子仍是一肚子怨气。 这两骑虽然疾驰而过,但徐亦航却是瞧清了骑士的模样,竟是三绝门虞君安、虞问兰兄妹二人,听他两人言语,这兄妹二人八成是来救他的。 霍英见官道再无来人,拽起徐亦航继续赶路,两人没了马匹,得在天黑前找到人家投宿。 徐亦航正担心虞问兰那火爆脾气会惹祸上身,却又听霍英说道:“霍某留你一条命就是因为这四象剑,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霍某就没必要留着你了。你灭我宗门、杀我弟子本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徐亦航暗道:“鲜于威德没死,我会四象剑的事早晚会被上清派知晓。既然这霍门主自称是师父的徒弟,那索性赌上一赌。” 徐亦航思量已定,开口问道:“你自称是施翊的弟子,可有凭证?空口白牙让我如何信你。” 霍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之色,急说道:“恩师当年协助前周安西勤王军平叛,与姬氏叛军血战,后重伤逃脱,在韩地养伤期间收养了我。” 徐亦航道:“霍门主说的这些谁人可作证?” 霍英思索片刻,又说道:“恩师手臂上有莲花刺青。” 徐亦航闻言微愣,突然问道:“霍门主是想从我这学四象剑吧?” 霍英有些恼怒,回道:“你当霍某是什么人?当年恩师未将四象剑传授于我,必有其深虑,霍某岂会再对四象剑有任何垂涎?” “灭门仇人近在眼前,若无大利益,在下可不信有人能如霍门主这般沉稳如常。”徐亦航讥讽道。 霍英长叹一声道:“告知你也无妨,恩师于我如父如母,我师徒二人相依为命十余载,那一日恩师却是突然失踪了,只留我一人在那草屋里,这三十年来,霍某一直记挂恩师。如今霍某年近半百,只想知道恩师身在何处、是否安好。” 霍英一脸悲愤,不似作假。 徐亦航又突然问道:“两臂的莲花刺青可是对称?” 霍英满是狐疑地看向徐亦航,眼神冰冷,缓缓道:“你到底是从哪学来的四象剑?!” 徐亦航回道:“在下哪里说错了?霍门主为何杀意大盛?” 霍英冷声道:“霍某留你一命便是想得知恩师下落。两臂莲花刺青?你根本没见过我师父!” 徐亦航见试探得差不多了,说道:“左臂有莲花刺青,右臂没有,在下何尝不知。那糟老头子有个大徒弟竟然不跟我说,还藏了套落虹剑法也不教我。” 霍英闻言登时怔了神,良久才喃喃道:“恩师果然还活着。” 霍英突然抓住徐亦航双臂,急道:“恩师人在何处?可还安好?” 徐亦航被霍英抓得有些肉疼,呲牙咧嘴地说道:“你先松手,听我慢慢说。” 霍英似是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松开手等着徐亦航开口。 “十余年前,在下在蜀地被一老乞丐收养,这老乞丐教我武艺、授我兵法,之后便带我在蜀地南部边陲猎杀流寇、蛮兵,挣取赏银过活,大约五六年前,那糟老头子突然失踪了,只是在失踪前一天跟我说他的天命将至,让我不要寻他。我一直不知他的名讳,直到枢阳山古墓里遇见绝刀门的前辈赵无锋。”徐亦航缓缓道来,霍英听得是认真仔细,生怕漏掉一个字。 良久,霍英才回过神来,看着徐亦航问道:“你是说恩师已经亡故了?” 徐亦航道:“在下曾经这般想过,但是自从那夜偷袭你飞剑门,听你说了真元、元气之后,在下却是怀疑了,那糟老头没准寻了个僻静地专心修练真元去了,他所说的天命应该是领悟到了元气该如何修练。” 霍英似有所思,说道:“你没亲眼看到恩师的尸身?” 徐亦航道:“没有。” 霍英闻言又有了些喜色,道:“那就好、那就好,恩师怎会轻易离世。” 徐亦航道:“那糟老头子身体健朗的很,哪那么容易死。” 霍英这会儿已是精神焕发,似是不再担心施翊,此刻听到徐亦航一口一个“糟老头子”瞬间恼怒,对徐亦航训斥道:“混账!你怎能如此糟践我们的恩师!霍某作为师兄岂能任由你胡说八道,今后你不得再对恩师不敬!” “啊?”徐亦航惊讶道,这就又多了一个师兄? 霍英一本正紧的说道:“唉,真是孽缘,你身为霍某的师弟,竟然灭了师兄我的门派,还杀了你的一众师侄,唉,真是世事难料。” “这?”徐亦航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霍英又说道:“罢了罢了,生死有命,你也是奉命行事吧?奉的可是齐王的令?” 徐亦航道:“确是齐王之令,齐王严令我必须铲除飞剑门。” 霍英道:“齐王年纪轻轻便如此歹毒,只因我拒绝其招揽便痛下杀手。听闻你挑了花枪门,也是齐王授意的吧?” 徐亦航回道:“正是,以齐王之意,花枪门本也该灭门,但在下心软放了其一马,因此轮到飞剑门时,齐王下了灭门令。” 霍英点了点头,却又突然说道:“你我同门师兄弟,还自称在下?你若是不想认我这个师兄,那师兄我可就为门中弟子报仇了。” 徐亦航闻言回道:“在下、师弟我突然多了个师兄,一时反应不及,还请师兄莫怪。” 霍英如同长辈一般看着徐亦航,说道:“好,霍某有你这么个师弟心中甚慰,乌陵猛虎、保境安民,又行侠仗义、剪除黄乱,好!不辱师门!” 纵横中原 一百八十四 金刚伏魔阵 “走,此处往南不远处有一村落,你我去那里投宿。” “好,听从师兄安排。” 徐亦航跟随霍英在密林里穿插,已是天色渐晚,镇武司追兵早就折返了回来,不过并未发现他二人,又往大梁方向沿途搜查去了。 两人刚出密林,踏上一条小路,只听身后数骑奔来。 “徐大人这是要往哪里去?”一粗犷的声音响起。 霍英、徐亦航转身回望,登时被五个汉子围了。 霍英瞧了瞧马上骑士,说道:“一身横练、颞侧隆起,金刚宗的豪杰也为北周卖命了?还是说,你们是受了齐王之令来杀人灭口?” 来的这五人正是金刚宗朱庆玒及其几位师弟。 朱庆玒下马抱拳道:“霍门主心思缜密,这便猜出了我等的来意,在下佩服。” 金刚宗其余四人相继下马,其中两人手握长棍,两人双掌运气,竟是准备动手了。 徐亦航认出了朱庆玒,上前道:“朱兄可还记得在下?” 朱庆玒也是痛快人,直接回道:“当年枢阳山古墓,朱某可是对那亦少侠钦佩得很,只是没想到徐大人就是亦少侠。今日朱某奉命而来,着实也有些不忍动手。” 霍英道:“尝闻金刚宗宗主战云搏义薄云天,其门下弟子更是个个英豪,却不想竟沦为了南齐爪牙,真是可笑。” 朱庆玒面色如常,说道:“我等受齐王庇护之恩,为齐王做事理所应当,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便可,更何况江湖上打打杀杀也是常态。倒是霍门主颇让人不解,看这架势是要维护徐监察使了?霍门主可知这位徐大人就是灭你飞剑门的元凶?” 霍英冷哼一声道:“首恶当属齐王吧?齐王的心肠当真是歹毒得很,对自己的臣子都这般无情。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希望你金刚宗不会走上这条路。” 朱庆玒闻言略皱了皱眉,回道:“不劳霍门主操心,在下最后问一句,霍门主是要护下徐监察使?还是站到一旁、袖手旁观?” 霍英推开徐亦航,缓缓拔剑,道:“霍某早就想领教领教贵派的金刚伏魔阵了。” 朱庆玒道:“既如此,就休怪我等了,动手!” 朱庆玒话音一落,那两个手持长棍的金刚宗弟子便一前一后攻向了霍英,一人棍指霍英腰眼处,一人棍扫霍英前胸,另两个金刚宗弟子从左右夹击,竟是同时跃起,双掌齐齐拍向霍英天灵。 朱庆玒却是周身真气游走,白色的气流汇聚在身躯外围,竟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气罩,这正是金刚宗三大绝学之一,罡气护体。 朱庆玒本就高大强壮,此刻更是如天神下凡一般极具压迫力。 霍英被四人围攻却是不慌,剑芒激出,长剑前后连点,脚下左右轻移,数尺剑芒略微泛红,如同飞虹一般于空中乱舞,强大锐利的气劲直将四个金刚宗弟子逼得狼狈不堪,毕竟这四人连真气外发都做不到,怎会敌住霍英这等高手。 剑芒一出,金刚宗几人已是脸色煞白,朱庆玒暗道不妙,霍英连剑芒都练出来了?这哪还是什么风云榜地字中等,其实力明显仅次于天字榜的那些高手! 霍英数年未与人动手,知晓其练成剑芒的只有门中几个亲近弟子,当然还有跟他交过手的徐亦航、李车夫二人,至于参与夜袭飞剑门的余巳仁、胡抗等南齐健卒,根本不知剑芒为何物。而今日城门下,霍英出手帮徐亦航破围,那些镇武司官差吃惊于霍英的插手,根本没几人注意到剑芒,更别说视线受阻的其他人,此时朱庆玒等人的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 霍英并未下杀手,只将金刚宗四人击退,那朱庆玒却是疾奔而来,硕大的肉掌已到近前。 霍英轻身小退,变招急刺,那剑芒直往朱庆玒的掌心刺去。 朱庆玒神情严峻、一脸郑重,若不是王命在身,朱庆玒还真不愿与霍英动手,二人有着明显的实力差距,此刻这朱庆玒只盼着可以凭借金刚伏魔阵与霍英一战。 金刚伏魔阵,是金刚宗宗主战云搏结合大金刚掌、伏魔棍法、护体罡气三种武学的特点,创出的多人对敌阵法,可使数人结阵以弱敌强,与天剑门的剑阵“飞星追云月”并称当世两大奇阵。 朱庆玒掌心真气大盛,这是将周身真气急忙调来对抗霍英的剑芒,其真气调动之多就连护体罡气都肉眼可见的减弱了。 剑芒对上掌劲,肉掌的气劲刚一触碰剑芒,朱庆玒便感觉到了双方的差距,掌心浑厚的真气竟然被那剑芒缓缓刺入。 朱庆玒急喝道:“不动明王阵!” 朱庆玒话音一落,那四个金刚宗弟子瞬间奔向朱庆玒,两个持棍弟子一左一右立在朱庆玒身侧,两条长棍直迎上那剑芒,朱庆玒急忙收掌,待要去抓握长棍,但那两个持棍弟子根本不是霍英的对手,两条长棍登时便被击退了回来,持棍的二人也被霍英内力所伤,连退数步,口吐鲜血。 另两个弟子见状疾奔上前,各出双掌抵在持棍弟子后背,堪堪稳住了二人的身形。 朱庆玒抽身疾退,与霍英拉开了些距离,瞅准时机一手握住一条长棍,将体内雄厚真气渡了过去,长棍登时真气暴涨,朱庆玒握住两条长棍又迎上了霍英的剑芒。 朱庆玒以五人之力方才抵挡住霍英这一剑。 “在下还真是小瞧了霍门主,以霍门主的实力,只怕是天字之下第一人了吧?”朱庆玒说道。 霍英冷声道:“风云榜?呵呵,别当真,这偌大的天下、奇才辈出的武林,岂是区区一个风云榜就能囊括了的?倒是你们战宗主让人佩服得很,这金刚伏魔阵确是有些意思。” 朱庆玒闻言若有所思,也不再言语,只全力运气对抗霍英,毕竟金刚宗这五人里只他一个地字榜,其余四人都是山字榜,这内力相抗可不是叠罗汉,其余四人做不到真气外发,若不是伏魔阵心法将几人真气相通,他早就败了。 这两人说话间,仍在全力运气对抗,一时间僵持不下。 霍英不想与金刚宗结仇,他也没有留下朱庆玒几人的把握,因此并未出全力。 朱庆玒奉齐王密令诛杀徐亦航,本来是秘密进行,被霍英戳破也没什么,都杀了便是,可此刻,进、杀不了人,退、复不了命,朱庆玒已陷入两难之间。 霍英余光瞥了眼徐亦航,不知是担心徐亦航趁机跑了,还是担心徐亦航的伤势,说道:“你我各自收手如何?” 朱庆玒正奋力运气,脸上早已青筋暴起,只见其一字一字地说道:“大威德明王阵!” 朱庆玒话音刚落,却见其周身真气再度暴涨,比之方才更加浑厚,那护体罡气竟起了一丝金色。 朱庆玒那双满是硬茧的肉掌撒开了长棍,两掌合击以掌心气劲夹住了霍英的剑芒。 两个持棍弟子躬着腰身,各以一侧肩膀顶住朱庆玒,手中长棍同时击向霍英腰腹。 另两个金刚宗弟子踩着持棍弟子的肩头飞身跃起,各舞双掌朝着霍英轰去。 霍英见状收剑小退,那长剑剑芒却被朱庆玒的双掌夹住,一时间竟退后不得。 霍英只得收了真气、撤了剑芒,这才疾退数步、躲过那四个金刚宗弟子的合攻。霍英虽然功力深厚,但可不代表能硬抗几个江湖好手的全力一击。 霍英刚稳住身形,那朱庆玒却是已到跟前、一掌轰了过来,那右掌真气浑厚,若是生生挨上一掌,即使不死也得重伤。 霍英急忙激出剑芒迎了上去。 朱庆玒本是一身罡气护体,此时却是突然收归体内,庞大的真气沿着右臂急速汇入右掌,那右掌汇聚的真气肉眼可见的膨胀收缩,只一个呼吸便汇聚到掌心一点,竟泛起金光。 “大威德金刚掌!”朱庆玒大喝一声,似是在为自己壮声势,更似是以暴喝宣泄真气堵胀之感,这庞大的真气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汇聚掌心,就是天字榜那些一等一的高手也未必承受得住。 朱庆玒的右手手背竟开始寸寸撕裂,渗出道道血丝。朱庆玒紧咬牙关、双目怒睁,确如那大罗金刚一般。 霍英此刻也非方才风轻云淡了,只见其长剑剑锋红光大盛,那剑芒登时呈现赤红色,如那晚霞一般。 赤红的剑芒逐渐变细变短,但那红色却是越来越淳厚,竟如实物一般。 剑尖手指般长短粗细的剑芒刺进了泛着金光的掌心,没有强大的气流对抗,也无巨大的声响,只有厚重的呼吸声。 徐亦航立在一旁早已看呆了,这叫武功?明明是在斗法! 金刚宗四人待在一旁恍了神,由伏魔阵心法催发的大威德金刚掌,就是遇到天字榜高手也能一战,怎么那飞剑门霍英竟也接得住?而且好像还略胜一筹? “扑哧”一声,朱庆玒一口精血喷到了霍英的长剑上。 金光消失、剑芒退散,朱庆玒无力跪倒,壮硕的身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只听朱庆玒有气无力地说道:“多谢霍门主手下留情。” 霍英收剑挺立,虽是一脸汗珠、脸色泛白,但却气息平稳。 霍英回道:“阁下当真是让霍某开了眼界,请转告战宗主,霍某无意与贵派为敌,还请高抬贵手、不要再与徐亦航为难,齐王麾下爪牙甚多,这事不是非得你金刚宗出头。” 那四个金刚宗弟子上前将朱庆玒搀扶了起来,朱庆玒已是面无血色,想是内力消耗过大,已伤了根基,不修养个数月是难以恢复。 朱庆玒勉力抱拳道:“在下必如实转告宗主,就此别过。” 。。。 一个时辰后,夕阳西下,红霞挂满天边,大梁城东南方向十数里外一处村落,已是遍起炊烟。 村子外围一户农家,东厢房,霍英、徐亦航各自端坐,竟是在运功调息,那霍英似是受了内伤,身旁放着几个白色小瓷瓶,七倒八歪,竟还有药丸散落在地上。 徐亦航身上的刀伤剑伤已用麻布包扎,但是脸色苍白,似是失血过多。 又半个时辰,房外突然响起敲门声:“两位大侠?饭好了,若是肚饿可去灶房自行取食。” “好,多谢老丈了。”徐亦航闻声回道。 霍英仍是紧闭双目,静心运气疗伤,看样子受伤不轻。 徐亦航打量了打量霍英,便也继续打坐去了,毕竟他也耗损了不少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