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邪神转行送外卖》 1. 苏醒之日 下午三点以后，用餐高峰过去，多数外卖骑手会选择在这期间抓紧时间吃饭、充电，准备下午到深夜的奔波。 嘈杂的快餐店里，几个骑手聚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东拉西扯。 闻离晓面前摆着快餐盒，眼神没有焦点，似乎在神游天外。 和他一样穿着蓝色的“速鸟”骑手制服的夏周咬着肉夹馍，拍了拍他的肩膀：“离晓，发什么呆，赶紧吃啊。” 闻离晓仿佛回过神一般“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眼乏味的白米饭配炒菜，明明面无表情却清晰地表达出了嫌弃的意思。 夏周三两下吃完肉夹馍，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含混不清地安慰他：“不好吃也没办法，快餐就这样，快点吃了还得跑单，周末我们出去下馆子。” 闻离晓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把夏周胳膊放了下来。 他不是嫌弃快餐不好吃，是人类的食物根本满足不了他的需求。 夏周没察觉到闻离晓的动作，低头专心干着自己的饭，偶尔抬头和同伴们闲聊，话题无非就是极品商家、极品客户，或者炫耀老婆孩子。 全都是跟闻离晓毫不相干的东西。 闻离晓伸出手，端详着自己的手掌。 五指修长、骨节匀称，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虽然天天跑外卖，但因为戴着手套也没有晒黑，除了掌心有些茧之外可以说是非常漂亮的人类的手。 却不是闻离晓用惯了的、可以随意变幻缠绕的触手。 说到底他、不，祂甚至不是“闻离晓”。 祂一直居于深渊中，曾经深渊之外的人类对他敬畏的称呼是“深渊之神”。 和低等的、需要信仰维持的邪神不同，祂是更高等的、拥有全知全能的神灵，对于发展眷属和信徒几乎不感兴趣，常年处于沉睡状态。 而就在几个小时前，祂从沉眠中苏醒，看到的不是习惯了的深渊黑暗，而是明媚得有些刺眼的阳光。他的视野也从神灵的全知之眼退化成了属于人类的双目。 简而言之，祂变成了人类。 人类需要碳水化合物，但神灵的食物是“神秘”。 闻离晓看着那不含一丝神秘的白米饭，感受着这具人类躯体的胃部正在向他倾诉对能量的渴求，还是无可奈何地伸手拿起了勺子。 旁边一个中年骑手笑了起来：“你吃米饭还要用勺子啊？” 闻离晓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内心瞬间闪过了一百种把这个亵渎神灵的人类变成一滩烂肉的方法，最后还是泄了口气。 附着到这具人类的躯体上之后，闻离晓发现他空留着深渊之神的位格，一丝一毫的力量都没有——对于神灵来说，全能即全知、全知即全能，他的力量和他的知识等价，没有力量也就意味着连记忆都不完整，甚至不具备使用神秘的手段。 他沉睡了太久，也不知道当年的眷属还剩下几个、现在又在哪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离晓这几个小时里已经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 谁有这个能力把他从深渊中剥离、然后投放到一个普通的人类身上？ 如果能吞噬具备神秘的东西，他倒是能一点点找回力量。可惜在这座城市转悠了几个小时，直到被这个叫做夏周的人类抓来吃饭，闻离晓也没见到任何神秘。 夏周是原主的朋友，和原主一样都是外卖骑手。失去大部分知识和记忆后，闻离晓对人类社会新的常识也有很多不懂的，让他颇有些不习惯。 好烦，想回深渊睡觉。 闻离晓仰头看了眼天空。 十一月的天气转凉，天空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深蓝。闻离晓沉睡之前，天空似乎还是绚烂的七彩，宛如覆盖整个星球的彩虹，就像随处可见、随手可吃的神秘。 现在这是过去多少年了？ 闻离晓咬着没有滋味的白米饭，怀念着神秘的味道，肚子逐渐填饱，心理上更饿了。 这种没有神秘的人类世界……一会搪塞过去这几个平凡的人类，他就徒步返回深渊！虽然暂时不具备神秘学的知识，但深渊的坐标他还是记得的——就是靠人类的双腿可能要走很久…… “我操，我又接到了鬼小区的单子！” 刚才嘲笑闻离晓的中年骑手猛然站起身，声音大得把快餐店老板娘的眼神都吸引了过来。 老板娘本来脸带怒色，一听到“鬼小区”这几个字，顿时像被烫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切叉烧，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中年骑手的脸色也苍白得近乎透明，惶恐地看向同伴们，“怎么办，怎么办？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 埋头吃饭的夏周抬起头，嗤笑了一声：“什么鬼小区，不就是以讹传讹吗？” “去芳苑小区跑外卖的、送快递的，好几个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甚至有干脆找不到人的！”另一个骑手小声道，“听说已经出了好几例了。” “那住在那里的人怎么没事？”夏周喝了口紫菜汤，满不在乎，“芳苑小区的居民不是还挺多的，我去跑过好几次，就是个普通的老小区，根本没那么玄乎。” 他拍了拍闻离晓的肩膀，“离晓今天上午还去跑过一单呢，这不也没事？” 几个骑手面面相觑，有个不服气的说了一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还是闭上了嘴。 不管怎么说，夏周掷地有声的话语出来，中年骑手的情绪总算没那么惶恐了。只是他还是有些害怕：“你们要不要，我单子转给你们？” 被他看到的几个骑手连忙摆手。 “你拒接不就行了。” 中年骑手唉声叹气地道：“今天我拒了三次鬼……芳苑小区的单子了，要是再拒，今天就不会给我派单了。” 下午到晚上才是一天外卖的高峰，中年骑手舍不得马上要到来的赚钱高峰。 闻离晓盯着中年骑手的手机，微微眯了眯眼。 刚才中年骑手站起来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了一丝神秘的气息，就是从中年骑手的手机里传出来的。 这个外卖派单和神秘有关系？ 闻离晓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听夏周刚才的话，自己附身的这个人类上午也送了芳苑小区的外卖单，然后自己就莫名附到了他身上。 闻离晓醒来之后就检查过，这具躯体里没有原主灵魂存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丢了。 也许那个小区和他现在的状态有关系——就算没有关系，能找到一点神秘补充一下力量也不错！ 闻离晓很快作出决定，开口道：“单子转给我吧。” 中年骑手愣了一下，随后大喜，生怕闻离晓反对，赶紧掏出手机：“谢谢你了，哥哥回头请你喝酒！哎，老板娘，给我兄弟加两个卤蛋！” …… 小吃店外面停着骑手们的电驴。作为神灵的闻离晓当然从来没有使用过这种工具，好在躯体中残留着记忆和本能，这种程度的平衡性对他而言简直易如反…… “砰！” 闻离晓和小电驴一起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吓了旁边的人一大跳。 一个好心的大妈把他扶起来：“小伙子没事吧？饭没洒吧？” 闻离晓按照人类的习惯对大妈表示了感谢，解释了一句：“人类的身体我暂时还用不习惯。” 大妈：“……” 哪来的中二病。 闻离晓没有察觉大妈看傻子的表情，叹了口气，把电驴扶了起来。灵长类这种只有四肢、还不能随便伸长缩短实在太不方便了。幸好现在他身上一单都没有，没有饭菜洒掉。 就是胳膊磕破了……闻离晓看着肘部流出的血，皱了皱眉，决定暂时不管它。 骑上车，再次对大妈表示感谢，闻离晓诚心诚意对大妈祝福：“你一生将会被深渊庇佑。” 大妈嘴角抽搐，本来还想掏出纸巾给这小哥擦擦血也放弃了，赶紧摆摆手小跑着离开了。 闻离晓习惯电驴的平衡性之后终于不会摔倒了，在手机地图的语音导航下很快拿到了外卖。 外卖里没有神秘，让闻离晓颇有些失望。 他拎着外卖和中年骑手给他打包的卤蛋，手肘和脸上还渗着血，找到了芳苑小区的位置。 老小区的保安亭里只有一个喝茶看报的老头，闻离晓进小区的时候头都没抬。 一进小区，闻离晓便轻轻挑了挑眉。 隐隐约约确实有神秘的气息，宛如楼道中别人家溢出的饭香，勾得他口中忍不住分泌唾液。 不用导航，闻离晓便顺着神秘的方向找到了点外卖的客户——二单元805。 站在客户家门口，那股神秘的气息变得更加浓郁。闻离晓不得不做了两个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己破门而入吃掉那闻起来就格外美味的存在的冲动。 他敲了敲门，想了想，遵循人类的规矩打了个招呼：“您好，外卖送到了。” 门内传来略带含混沙哑的声音：“门没关，请帮忙送进来。” 这个声音吐字不清，就好像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在说话一般。随着他的话语，闻离晓面前的金属防盗门“咔哒”一声打开了开关。 又是神秘的味道。 闻离晓舔了舔下唇，忍住汹涌袭来的饥饿感，拉开了防盗门。 明明还不到傍晚，这户人家里却光线幽暗、死气沉沉，没有半个人影，反而在地板和墙壁上有大片大片深沉的污痕，茶几上的杯子东倒西歪，沙发上似乎还有些破损的痕迹。 空气中漂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咸腥味。闻离晓能感受到人类的躯体对这股腥味的恶心想吐，但他的灵魂却变得无比惬意，好像一股热流蔓延到四肢百骸，将他的身心充分浸泡。 但空气中的神秘太少了，不但没有让闻离晓觉得饱，反而让他更加饥饿。 他的目光投向了卧室——那是神秘浓度最高的地方。 闻离晓走到了卧室门口。 几乎在他靠近门口的一瞬间，卧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双浑浊、鼓起宛如青蛙的眼睛出现在门口，凸起的眼球死死盯着闻离晓，清晰得能看到眼球中的血丝和狂热。这个男人的四肢瘦得皮包骨，肚子却诡异地鼓起，整个人看起来既诡异又恶心，宛如一只大号的青蛙。 闻离晓冷静地看着门口的男人，举起手中的袋子：“这是你点的外卖吗？” 男人咧嘴一笑，张开嘴，紫色的舌头“哗啦”一下掉了出来，几乎有一米多长，带着腥臭的口水，蜿蜒向闻离晓的咽喉缠绕了过来，嘴里含混不清地道：“没错，你就是我点的外卖……” 闻离晓望着那几乎要勒紧自己脖颈的舌头，轻轻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原来送外卖是这个意思——那我不客气了。” 2. 果冻味的小点心 宛如青蛙一般的男人用腥臭的长舌头勒着闻离晓的脖子，鼓起的眼球盯着闻离晓年轻俊秀的脸，期待着上面出现惊恐、畏惧、崩溃的情绪，接下来因为窒息而死亡时被涨红的脸……就如同他之前吞噬的那几个外卖员一样。 然而这一次，眼前这个外卖小哥表情却十分平静，好像几乎能勒断人类颈椎的舌头压根不存在一样，依然缓慢礼貌地道：“在人类的礼仪中，用餐时说话好像不大礼貌，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认识我吗？” 闻离晓指了指自己的脸。 长舌男还处在懵逼状态，下意识摇了摇头。 闻离晓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自己莫名其妙的离开深渊和眼前这个低级的眷族没什么关系…… 闻离晓不再忍耐自己的饥饿，对着长舌男伸出了手。 长舌男全身颤抖了一下，似乎预知到了危险，本能地收回舌头想要向后跑。然而不等他转身，长舌男的瞳孔倏然放大——在下一个瞬间，那双本就凸起宛如青蛙的眼球猛然充血膨胀，随后迅速爆裂！ 长舌男发出一声惨叫，一米多长的舌头在身边胡乱抽打了几下，很快彻底安静了下来。 全程不过十秒钟。 闻离晓收起位格的气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有任何意外地伸出手。 一些深蓝色的光点从长舌男的尸体中飘出来，在闻离晓的手心凝聚成团。 “只有这么点？”闻离晓有些失望，但还是将那团光送入了口中。 神秘入喉的瞬间，闻离晓感受到充盈的满足感，像久旱的植物被浇灌了清冽的泉水，全身的枝叶都舒展了开来。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随后依然是在灵魂中翻涌的饥饿感。 闻离晓满足又失落地喟叹了一声。 长舌怪物大约是某个邪神的眷族。所谓眷族，就是拥有一部分神灵血脉的生物，是否强大取决于它的体内能有多少神之血。 很显然，这只长舌怪只继承了一丁点神秘，不然也不会只稍微触即闻离晓的位格气息便瞬间爆炸。 和长舌怪物恶心的外表对比，它信仰的那位邪神的神秘味道居然还不错……甘甜、清爽，用人类的比喻来形容，好像果冻一般。 除了味道鲜美之外，闻离晓还品出了一点熟悉感。 他细细揣摩之后猛然意识到：这不是他自己的味道吗？ 过去在深渊里没睡着的时候，他闲着无聊扯断了自己的触手吃掉，那种口感就和现在自己尝到的颇为类似！ 但闻离晓很确定这个眷族对应的那个邪神的象征位格和他完全不同。 有邪神窃取了他的力量？闻离晓眉间凝聚出一丝恼怒。 要是那位邪神能因为自己的眷族被吞噬而找上门来就好了。 吸收了长舌怪物的神秘之后，他终于找回了一点点力量。 对于神灵而言，知识和力量等价，找回力量的同时也找回了知识，足够让他判断并理解自己现在的状态：他和深渊的联系像被什么东西切断了一般，没法直接空降返回深渊。 深渊对于闻离晓而言就像身体的一部分，离开了深渊，闻离晓就好像人类失去了双手，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吸收这样一个渺小的眷族的神秘并不能让他回到深渊，想回去的话，要么按照之前打算的那样徒步返回，要么…… 闻离晓想到刚才这个“点外卖”的眷族，稍微摸了摸脖子，眼前微微一亮：也许这座城市里还有其他的眷族隐藏着呢？说不定那个果冻味儿的邪神就藏在城市里！ 如果能吃掉一个邪神，那获得的神秘应该足够让他重新勾连上深渊……到时候他一定要让那个敢在他身上动手脚的家伙后悔！ 闻离晓在心里暗下了决定，把外卖随手丢在一旁，转身离开了这间房子。 几分钟后，从厨房里悄悄探出一只黏滑的触手，绕着长舌怪物周围转了几圈，似乎有些愤怒地拍打着地板，随后从长舌怪的尸体旁边卷走了什么东西。 …… 大约半个小时后，芳苑小区二单元805没有关上的门口，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入屋内，谨慎环顾四周，迅速锁定了躺在卧室门口的尸体。 “死了？” 高个子的人蹲下来仔细检查了长舌怪物的尸体之后满脸惊讶，“谁干的？” “竟然没有一丝神秘残留。”矮个子按着眼镜镜框上的按钮，扫视了整个房屋一圈，皱着眉道，“是个老手。” 蹲着的高个子站起身，揉了揉眉心：“至少不用担心有新的受害者了……大概。” “不好说，万一是眷族之间的斗争呢？酿出更强的眷族危害更大。”矮个子显然习惯了这种流程，“我去找一下监控。” “嗯，检查一下现场。”高个子找了找尸体附近，叹了口气，“又没找到这怪物点外卖的手机……感觉可能有同伙。” 他在屋内来回踱步了一会，目光落在了卧室门口的墙壁上。那上面有一点不足小拇指甲大的的暗红痕迹，像是有人不小心甩了一滴血上去。 高个子戴上手套，在那片血迹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皱起眉头：“没有神秘……普通人？幸存者？” “监控调出来了。”矮个子走过来，亮出胳膊上的显示屏，“这家伙很狡猾，楼道、单元里的监控设备被破坏了，只剩下小区门口的监控还能用。” 但芳苑小区人流密集，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一下午光送外卖的就有七八个。那击杀了长舌怪物的神秘人甚至有可能做过乔装、或者不走小区正门进来。 高个子没有气馁：“先挨个排查，和这里的普通人血迹匹配，说不定能从幸存者口中挖出点什么。” 矮个子不认同地摇摇头：“卷入这种事的幸存者，恐怕已经被污染了。” “那更要在他变成怪物之前把他找出来。” …… “你摔出血了怎么也不知道洗一洗。”夏周抽了几张纸巾递给闻离晓，“顾客看到没被你吓到？” 闻离晓随便擦了擦，想了想长舌怪的反应：“它没有。” “我就说要戴头盔你偏不听……”夏周唠叨了几句，“回家给你涂点碘酒。” 闻离晓在原主残留的记忆里找了找，发现夏周和原主是一起从乡镇到燕城来的发小，顺理成章地一起合租了一件五十来平米的小房子。 原主比较内向，很多时候都是夏周在照顾他。 这么说，跟这个人类询问问题应该不会被怀疑？ 闻离晓用了一秒钟犹豫，随后开口问：“为什么我今天一直没有收到新的派送单？” 从长舌怪那里回来之后，闻离晓满心等着下一单配送，看能不能再撞上几个邪神眷族，结果直到现在天黑、和夏周再碰头，他都没有接到任何订单。 “手机给我看看。”夏周果然没有怀疑，在闻离晓手机上点了点，明白了，“哦，你上一单被顾客投诉差评，所以禁了你十二个小时的接单。” 闻离晓：“……差评？” 顾客？那个长得丑但是味道不错的眷族？ 夏周指了指手机屏幕：“我就说你该擦擦血，别人还以为你上门抢劫呢！” 闻离晓接过手机，不死心地确认顾客投诉的内容。 “餐洒了没吃到，骑手很凶，还抢我们家东西！” 失策了。 看来那个眷族附近还有同类……闻离晓对十二个小时不能接单没什么感觉，他只心痛自己错过的美味小点心。 一个低等眷族的神秘连填牙缝都比不上！ 闻离晓缓缓吐了口气，绷紧了唇，过了一会才慎重地一字一句道：“我下次会注意，让他们先好评确认的。” …… 夏周继续去送夜宵了，闻离晓没单子可接，只好按照夏周的建议回家休息。 原主和夏周租住的地方是燕城的城中村沿街楼的三楼，楼下就是一条小吃街，常常能闹到深夜，他们的房子隔音质量也差，原主得戴着耳塞折腾半天才能勉强睡着。 唯一的好处就是租金便宜。 闻离晓走过混杂着各种食物和泔水气味的街道，刚要上楼，就被正楼下的烧烤店老板叫住：“小闻，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按照原主的记忆，烧烤店老板姓杨，这一套三层沿街楼就是老杨的房子。老杨自己家住在二楼，把三楼租给了闻离晓和夏周，对这两个老实能干的年轻人也不错，卖剩下的烧烤通常会拿去给同样晚归的两人当夜宵。 闻离晓没有隐瞒：“被顾客投诉，今天接不到单子了。” “这么倒霉？”老杨皱了皱眉，抓了一串烤羊肉串，刚要递过来，想了想又放下，换了一串烤豆腐，继续寒暄，“我记得前几天你就一直在倒霉，不是被什么给冲了吧？” 闻离晓婉言谢绝了老杨的烧烤，没听懂老杨话里的意思：“什么冲了？” 老杨用围裙擦了擦手，让小工继续烤，拉着闻离晓去了后厨，神神秘秘地道：“你们年轻人可能不大信，但我这都是经验之谈，烧香拜佛甭管灵不灵，总是个心理寄托，试试也不亏，对不对？” 闻离晓盯着老杨的眼睛，微微蹙眉。 老杨见他没有出言反对，就当他心动了又不好意思明说，笑呵呵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叠满是鬼画符的黄纸，压低了声音道：“这些驱魔符，是杨叔辛辛苦苦找高人求来的，灵验得很，就是邪神鬼怪都不敢接近。你要是有兴趣，杨叔就按成本价给你，五十一张，一百三张，要不要？” 闻离晓：“……” 他低头打量着那些边缘还沾着油污的驱魔符，嘴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他刚才一瞬间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因为失去了全知之眼对神秘的敏感度下降了，没有发现这烧烤店老板是个“专业人士”——但是这黄纸上连半点神秘都没有！ 别说邪神，就连他今天才吃的那个低等眷族都不怕这种徒有其表的假冒伪劣产品。 闻离晓虽然不是很习惯用人类的思维进行思考，但自己被当冤大头宰了这件事还是知道的。 不过现在的人类已经这么大胆子，邪神之类的话都敢直接放在嘴上说了？ 难道他们不知道说得越多、越容易被对应的邪神知晓？到时候被迫成为邪神的信徒，只有死掉和死得很惨两种下场。 可不是所有的神灵都像他一样不需要人类的信仰和灵魂的。 闻离晓继续谢绝了老杨的推销，在老杨满眼“你不识货”的痛惜中赶紧上了楼，刚用钥匙开门，就碰上了出门拿外卖的邻居。 三楼原本是一套一百多平的套房，被老杨改造成了两户小公寓，分别租了出去。 邻居是个二十来岁的微胖青年，看到闻离晓眼前一亮，对他招了招手：“小闻，你还记得前几天我跟你说的事么，要不要跟我一起信神？我再给你介绍一下我们伟大的天父与救世主……” 闻离晓：“……” 这个时代的人类怎么这么喜欢作死？ 3. 送外卖的规矩 闻离晓没听邻居说什么，就“砰”地关上了门。 不管是老杨还是邻居，身上都没有神秘残留，闻离晓有理由相信他俩真的只是喜欢作死的人类。 这么一想，闻离晓的心情忽然又变好了一些——要是他们作死引来了真正的邪神，岂不代表他就能加餐了？ 早知道刚才就别拒绝得那么彻底，打探一下口风也好。 闻离晓在沙发上坐下，掏出手机盯着“速鸟”APP的骑手页面，看着封禁接单的倒计时一分一秒地减少。 没关系，作为深渊之神，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不过是区区十二个小时，等他能接单，立刻就去找藏在这座城市里的其他眷族。 从下午那单外卖可以看出，只要下单的顾客是邪神相关的存在，那单子本身就会附着神秘，他可以轻易判断出来。 想着很快就能吃到嘴里的小点心，闻离晓不禁觉得肚子开始打鼓。 生理和心理双重意义上的。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午饭和晚饭都没吃多少，那个中年骑手送的俩卤蛋都被他丢在长舌怪家里了。 “人类真麻烦。”闻离晓“啧”了一声，在家里翻了翻，总算在看起来就很久没用过的厨房里找到了一包火腿肠，但上下左右看了看，都不知道怎么剥开塑料皮。 按照原主的记忆，只要手在火腿肠边缘一拉一撕就开了，为什么他不行？ 人类的手指实在太不灵活了！ 闻离晓盯着自己的手，忽然反应过来：他已经拿回一点力量了，现在也没有人在，干嘛非要用人类的四肢？ 随着闻离晓的心念，他的右手的食指忽然开始扭曲，很快变成了一条细长、漆黑、没有吸盘的触手，隐约还能看到上面有明灭的复杂花纹。 作为软体的触手比骨骼、筋膜、肌肉组成的手指方便多了，可长可短、可硬可软，不光能当手，还能当嘴。 闻离晓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想了想，把右手食指变回去，然后把左手的小指捏成了触手。 人类的右手还挺常用的，换左手更方便点。 就是他找回的力量有限，暂时只能捏回一条触手。要是能多吃几个邪神，说不定能把全身都变成触手……闻离晓摇摇头，自我否决了这个念头。 他的触手上的花纹就是位格的象征，完全没有神秘保护的普通人看到他的触手就会被动地失控变成怪物。在他能找到确定地返回深渊的办法之前，能少用还是少用。 闻离晓重新躺回沙发，触手卷起火腿肠，柔软的肉壁一瞬间变得锋锐，切开塑料包装，将里面的肉吞吃得干干净净。 闻离晓摸了摸嘴巴：“现在人类世界的肉食是这个味道的？” 他思考了好一会，才找到形容这种口感的合适的词语，“味同嚼蜡。” 不理解淀粉肠和鲜肉区别的深渊之神困惑了几秒钟，随后轻轻打了个哈欠。 人类的躯体不但会饥饿，而且还会疲惫……闻离晓再度感叹：真是太不方便了！ 就在他考虑是遵循躯体的欲望躺下睡觉、还是灵魂的欲望继续等待外卖派单解锁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闻离晓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有人给他打电话，用触手把手机卷过来：“喂？” 电话那边传来陌生的声音：“‘速鸟’骑手10147号闻离晓？” 闻离晓不记得前面的数字，不过知道是自己现在的名字：“是我。” “你今天下午去百花路芳苑小区二单元805派送过一单脆皮烤猪肘套餐，是不是？” 闻离晓微微蹙眉，坐直了腰：“是。” “配送过程有发生什么反常的事吗？”那个声音问完之后似乎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咄咄逼人，稍微放软了口气，“不要误会，出了一起案件，我们只是做正常的询问……” “有！”闻离晓想起自己被莫名其妙打的那个差评，莫名不爽，“我被顾客投诉，害得一晚上都没接到单。” “……”那边哑然，隔了一会才问，“除此之外呢？顾客有没有什么异常？” 闻离晓回忆了一下那个低等的眷族，除了味道超乎寻常的美味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特点——味道这种事肯定不能跟普通人提，所以闻离晓只好道：“没有。” 电话那边不死心地又问了几句，见闻离晓始终说不出什么，只好失望地表达了感谢。 闻离晓在对方挂断电话之前问：“顾客对我的投诉是无稽之谈，能不能帮我解除派单封禁？” “我不是……好吧，我会转告的。” …… 挂断电话之后，闻离晓充满期待地等着自己账号解封，结果等到凌晨夏周打着哈欠回家、招呼他睡觉，骑手账号依然处于封禁接单中。 夏周干完深夜工不住地打哈欠，看闻离晓坐在沙发上不动，有些诧异：“你还没睡？涂药了吗？” “我接到了平台来的电话，可能要给我解封。”闻离晓继续盯着手机，“解封我就能接单了。” “现在哪还有单子。”夏周哭笑不得，拿了碘酒出来，“谁的号码？我看看。” 看过通话记录后，夏周笃定地道，“这不是平台，平台来的电话都是专用号码。” 闻离晓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被骗了！ 这个时代的人类不知道欺骗一位神灵会有怎样的下场吗？如果他是邪神，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现在恐怕已经以最凄惨的姿态暴毙、灵魂被他收在手心狠狠□□！ 等夏周钻进浴室洗澡的功夫，闻离晓拿起手机，眼眸凝视着刚才的通话记录，瞳孔忽然变得一片漆黑，仿佛最深邃的幽井。 几秒钟后，他的瞳孔恢复正常，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困惑。 奇怪，他没有找到那骗子打电话建立的“丝”？ 无论以什么形式，凡人与神灵沟通都会建立联系的“丝”，这也是为什么最好不要提及“拜神”等字眼，很容易不小心和某一位邪神建立联系从而被盯上。 但那通电话却没有任何“丝”留下。 对方是专业人士？ 想到这一点，闻离晓不禁又有些懊恼：既然是专业人士，那就代表必然拥有神秘！要是他接电话的时候就立刻定位对方的位置，说不定又能饱餐一顿！ ……算了，反正十二个小时快过了，他可以通过接外卖配送单来寻找其他的眷族。 闻离晓自我安慰地想，只要他的力量足够支撑全知之眼，就是没有丝，他也能找到胆敢欺诈深渊之神的混蛋！ 不过现在还是让这具脆弱的人类躯体先休息吧。问离晓打了个哈欠，衣服也没脱，直接把自己砸进狭窄的卧室床上。 …… 三天后。 还是那家快餐店，身边还是那群人。 闻离晓望着毫无神秘的盖浇饭，有些黑眼圈的脸上透着明显的低落。 夏周咬着肉夹馍，有些担心地拍拍他的肩膀：“离晓，你精神不大好啊，没事吧？” 闻离晓摇了摇头。 自从解封接单之后，他就开始在派过来的单子中寻找和神秘相关的部分。由于每次接单上限是7个，确认一批和神秘无关之后，他就干脆把单子拒绝——才找了一轮，又被封了。 “接单后再拒绝次数超出上限，封禁十二小时接单。” 闻离晓：“……” 人类怎么这么麻烦！ 等再次解封之后，闻离晓只好确认一批外卖没有神秘之后送完再接下一批，但他对地图不熟悉、对骑车不熟悉，超时先不说，光摔倒导致餐洒被投诉就好几回——有几个还是看他长得好看、又摔得惨兮兮的没跟他计较。 被投诉多了，又是一轮封禁。 就现在，闻离晓依然处于被封禁接单的状态。 如此磕磕绊绊了三天，闻离晓外卖送出去不少，但一次和神秘相关的事件都没有碰上。 这不禁让闻离晓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这座城市里神秘的浓度有所误解。 难道最初那单果冻味的外卖只是运气好？实际上现在的人类城市中已经没有邪神的容身之地了？ 要不还是直接徒步返回深渊吧…… 闻离晓毫无食欲地推开快餐，站起身体：“没什么食欲，我先回去了。” 夏周有些担忧地对他喊了一声：“离晓，你等等！” 他把饭快速扒完，匆忙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回去。” 中年骑手在背后喊了一声：“兄弟，明天记得来喝酒！” 闻离晓奇怪地看了眼夏周。 从这几日短短的印象中，夏周跑起外卖来很拼命，每天到深夜才回家，今天怎么这么早？ 夏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嘿嘿”一笑：“晚上去和秋秋看电影，早点回家打理打理。” 记忆里夏周有个感情很好的女朋友叫商秋秋来着。 闻离晓恢复了面瘫：“哦。” 夏周习惯性地说教：“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我知道你家里难，但总不能一直耽搁着吧？每个月少给家里寄点钱也可以，做做头发买件新衣服……” 闻离晓听得头大，赶紧打断了他：“先回去，你约会也不想迟到吧？” “哎，也是，走吧。” 回去的路上，夏周拉着闻离晓去超市囤货，并且大方地表示看闻离晓这几天没赚到钱，今天他给闻离晓买单。 闻离晓对人类的食物兴趣不大，本着继续伪装身份的想法略略挑了两件原主记忆中爱吃的东西。 走到一处柜台前面，闻离晓脚步顿了顿。 果冻专柜。 闻离晓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果冻味的眷族。 他只从原主的记忆中知晓果冻的味道，但还没有亲自吃过。 闻离晓盯着那些包装在塑料小碗里的零食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抓了两个。 回到租处楼下，烧烤店老板兼房东老杨对他们笑呵呵地招招手，又凑上来推荐他的驱魔符：“小闻，小夏，咱们老相识了，我还能骗你们？这玩意真的有用，你们天天在外面跑，小心撞上不干净的东西啊！” 看夏周和闻离晓全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老杨一跺脚一咬牙，“这样，我送你们两张你们试试看，回头好用一定再找我买！” 拗不过老杨硬往手里塞，闻离晓和夏周一人拿着一张黄纸上了楼。 夏周随手把黄纸团吧团吧塞口袋里，对闻离晓教育道：“咱们可是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好青年，别信这些迷信的玩意儿。” 闻离晓心说这驱魔符确实是纯唯物主义产物，只是看夏周这么笃定，微微有些舒心：总算还有正常的人类。 作为深渊之神，闻离晓自然不推崇唯物主义，但对于凡人而言，只要坚信不存在怪力乱神，和真正的神秘事件扯上关系的概率就会大大减少，不被邪神的丝缠绕自然也更安全。 像房东老杨和邻居青年那样开口“驱魔”闭口“信神”的，迟早有一天惹上真正的危险存在…… 夏周看了眼邻居家门，又嘱咐道：“离唐路也远点，别跟他混在一起信什么‘深渊之神’，听着名字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闻离晓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尊命：“谁信深渊之神？” 4. 死宅之神 闻离晓还在深渊的时候，并没有在人类世界中传播自己的信仰，只收了寥寥几个眷者。 他的位格足够高，力量的来源也不是人类的灵魂，自然也就不在意有没有信徒。因此“深渊之神”的名号几乎没有人唪诵祈祷。 闻离晓仍然不清楚自己这次莫名其妙离开深渊过了多少年，当初收下的眷者大约也早就老死了。 这么久过去，竟然还有新的信徒？ 但是既然那个名叫唐宋的邻居是他的信徒，他怎么完全没有察觉到？如果原主也在信仰他，那他附身在原主身上不会也跟唐宋有什么关系吧？ 闻离晓翻找了一下原主残留的记忆，发现和唐宋相关的部分零零碎碎、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在原主的记忆中，唐宋是个神神秘秘、每天都不出门的奇怪的家伙，家里还有很多奇怪的神像。偶然碰到闲聊，对方提到的话题不是游戏就是动漫、要不然就是安利他信奇奇怪怪的神灵。 这样看来，就算唐宋和闻离晓的事无关，也肯定和别的神秘事件有关。毕竟一旦沾上神秘世界的“丝”，就很难回到正常人的世界中。 想到这一点，闻离晓一瞬间涌起想要冲进唐宋家里拷问对方的冲动。 好不容易把对着镜子换了几身衣服臭美的夏周糊弄走，闻离晓这才捏了捏拟态成左手小拇指的触手，敲了敲唐宋家的门。 门后很快传来唐宋的声音：“哪位？” 闻离晓动了动鼻子，确定自己没有嗅到任何神秘的气息，才回答：“闻离晓。” 唐宋打开门，有些惊讶：“小闻，啥事？” 闻离晓酝酿了一下措辞：“上次你说的那个‘伟大的救主和天父’，我有点兴趣，不知道方不方便和你聊聊。” “是‘伟大的天父与救世主’。”唐宋首先严肃地纠正他，表情虔诚认真，“对于神灵而言，念错尊命是很危险的，一字之差也可能导致招惹到奇怪的邪神。” 随后又露出亲和的笑容，“当然没问题，只要你信仰我主，就是我异父异母的好兄弟！快进来快进来。” 实际上尊命只是神灵的代号，只要象征是对的就不会建立错的“丝”……而且深渊之神什么时候是救世主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闻离晓再缺乏人类常识也知道不是纠正这个的时候，闭上嘴巴跟着唐宋进了屋。 唐宋的屋子和闻离晓夏周住的差不多布局，但因为一个人住，就显得宽敞了很多，但依然带着明显的单身男性的特征——脏乱。 闻离晓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目光略过沙发上堆叠的衣服、门口乱放的鞋子、茶几旁吃剩的外卖盒，落在茶几正中央那尊漆黑的雕像上。 这尊雕像大约半米高，形象大约是个人形，但是该生长着脑袋和左臂的地方却是一团团缠绕的触手，唯有右手向前伸出，露出纤细宛如鹰爪的十指。 闻离晓第一时间判断：不具备神秘，但确实有点古怪。 注意到闻离晓的目光，唐宋略显得意地道：“怎么样，是不是从上次见过之后就忘不掉我主的形象了？” “这是你口中的深渊之神？”闻离晓沉默了片刻，“是不是有点……” “我主没有固定的形象，只是为了方便我等信徒的祈祷而制作的降神雕像。”唐宋用非常专业的口吻强调，拉着闻离晓在雕像正面坐下，“之前我不是给了你一个小的我主挂饰么，还带着吗？” 闻离晓从附身过来之后就没发现身上有挂饰，摇了摇头：“好像丢了。” 唐宋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怎么能丢了呢！这样不虔诚，就算我主慈悲，也不会庇佑不够虔诚的信徒！” 他从脖子里掏出一个挂饰，炫耀似的在闻离晓面前晃了晃。 闻离晓心想你虔诚我也没庇佑过你，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 他伸手摸了摸深渊之神的雕像，被唐宋不赞同地拍了一下手。 “我知道，你肯定是半信半疑，觉得信神只是心理安慰……但我主不一样，我主真的有降下神威庇佑我！” 闻离晓挑了挑眉：“真的？” 他怎么不知道？ 唐宋似乎老早就在等闻离晓问这个，当即咳嗽了一声：“之前我要跟你说，你急着跑外卖……既然你这么想听，那我就和你说说。一开始我信我主也是抱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态度，试着把我主的雕像摆在茶几上供奉；但是一个月前，我遭遇了人生难以避免、又无比难熬的危机时，我主的光辉从天而降，从此我便豁然开朗、堵塞一泻千里，自此之后顺畅无比！” 闻离晓估摸了一下时间，感觉一个月前自己应该还在深渊里睡大觉。 他琢磨了一下唐宋的说辞，忽然感觉他的用词有些古怪，追问道：“什么危机？” 唐宋压低了声音：“无论男女老少都会遇到的危机，当你因为吃香喝辣而满足、疏忽大意的时候，它就会静悄悄地来到你的身边，让你意识到过去的人生到底走上了怎样的错路……那就是——” 这个微胖的青年一字一句地庄重道，“便、秘！” 闻离晓：“……” 他按住左手，冷静地问，“深渊之神和便秘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懂了吧？”唐宋“嘿”了一声，“深渊是世界上最黑暗、最污浊的地方，而人体等同于一个小世界，那么人体中最污浊的位置，自然也在深渊之神的掌控领域中！” “……” 闻离晓静默片刻，冷不丁问，“在深渊之神的信仰中，亵渎神灵会有怎样的惩罚？” 唐宋卡了壳，显然之前从未考虑过这个方面。 不过这难不倒他。唐宋很快端正脸色：“自然是处以极刑，溺死在没有冲洗的马桶中。” 闻离晓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很好。” 他的左手小拇指慢慢变形，触手悄无声息地伸向了唐宋的后颈。 就按照这个亵渎者的愿望，让他溺死在肮脏的马桶中吧。 在触手即将卷住唐宋脖子的时候，唐宋忽然打了个大喷嚏，揉了揉鼻子，咕哝道：“有人在心里骂我？算了，你要是对深渊之神不感兴趣，那我这里还有别的选择。” 闻离晓和触手一起顿了顿：“别的选择？” “你跟我来。” 唐宋又拉着闻离晓进了卧室，“如果你没有便秘方面的困扰，那肯定……是想要个女朋友吧？” 闻离晓瞬间停在门口，皱起眉：“你想干什么？” 唐宋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歧义，赶紧解释：“别误会，我不是基佬……其实我是想让你看看另一位神灵，我悄悄信的，谁都没告诉。” 他推开卧室门，拉着闻离晓进去。 一进门，闻离晓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臭袜子味，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唐宋有些尴尬，假装没看到，从床头捧了个花花绿绿的模型过来：“看，这就是我秘密信仰的神灵，‘孤身世界的沉湎者、二次元的心灵归宿’，伟大的宅之神！” 闻离晓打量着这个衣着暴露的美少女手办，很少有表情的脸上崩出一道裂痕。 和外面的雕像一样，这个手办同样没有神秘附着，只是在闻离晓的感知中觉得有些古怪。 对于邪神而言，隐藏神秘倒也不是不可能，大多数都是为了避开和其他邪神的冲突、悄悄蚕食对方的权柄。但是唐宋秘密信仰的这个邪神…… 死宅之神？ “自从信了我主，我打游戏的胜率提高了，网聊的小妹妹也主动了很多……”唐宋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位离谱的神灵，畅想着自己的未来，“虽然还没有见过面，但是小柔今晚跟我开视频，我相信距离脱单已经不远了！哎，小闻，小闻？” 闻离晓已经转身离开了这臭烘烘的卧室，只丢下了一句话：“不好意思，我家里煤气没关，先回去了。” 以为唐宋真的能信仰什么正经邪神的他真是个傻子。 唐宋叫了几声没留住闻离晓，只好把他送到门口，严肃地低声道：“这件事是咱俩的秘密，我看小闻你口风紧才告诉你的，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闻离晓本来不想再搭理他，但还是问了一句：“你信两个神灵不怕不虔诚？” 唐宋左右看了看，再次压低了声音：“不瞒你说，宅之神已经是我信的第十三个神灵，之前还信过什么姻缘神、暴富神、美神之类的。” 闻离晓：“……” “只是之前信的那些都没起到用处，我就都丢了，没用的神信了干什么？咱们中国人讲究一个务实，不搞那些歪门邪道。”唐宋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理直气壮地道，“要不是因为深渊之神治好了我的便秘，这雕像我本来打算卖掉的。” 闻离晓：“……” 很好，唐宋是他见过最会作死的人类。 姻缘、财富、美貌，这些很容易凝聚信仰的象征必然有对应的邪神，唐宋到现在都没被污染，简直是走了狗屎运。 唐宋关门之前，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多信点神没坏处的，反正没用就丢了嘛，花不了几个钱的。” 闻离晓最后看了唐宋客厅里的深渊之神雕像一眼，轻轻挑了挑眉。 …… 送走闻离晓，唐宋看了眼手机：“哎，都快九点了？” 和小柔约好的视频时间是九点半来着！ 他赶紧钻进洗手间洗了洗脸，换了干净衣服，正要去开电脑，想了想，还是对着卧室里的手办——宅之神神像恭恭敬敬地上香祈祷：“希望主能保佑我和小柔发展顺利……嗯，小柔是个漂亮一点的女孩更好……也不用很漂亮，正常漂亮就行……我喜欢短发……” 祈祷完之后，他来到客厅打开笔记本，等待开机的过程中瞟到了旁边的深渊之神雕像，沉思了一下，自言自语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多拜一个……万一深渊之神也有这方面的能力呢？” 他又拿了香炉过来给深渊之神拜了拜。 等到约定的九点半，唐宋上线，期待又不安地看着视频接通，瞬间屏住了呼吸。 视频的另一边，短发的温柔女孩对着镜头甜甜地笑了起来：“你好呀，小唐。” 唐宋被这个笑容瞬间俘获，晕乎乎地傻笑了一声：“你、你好，小柔。” 本以为第一次视频会很有些尴尬、容易冷场，唐宋之前还做功课找了很多笑话，没想到小柔人漂亮性格也好，非常捧场，更重要的是似乎完全对唐宋非常满意，完全没有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 唐宋一激动，嘴秃噜出一大堆游戏上的话题，说完才后悔——这些小柔不感兴趣的吧？ 小柔在视频有些羞涩地道：“话题我确实不是很感兴趣，但因为是你说的，所以我觉得也可以聊。” 唐宋感觉自己脑袋要烧起来了。 他的春天来了！ 感谢宅之神！感谢伟大的主！他唐宋以后就是宅之神最虔诚的粉丝！ 回头他就专门腾一个房间用来供奉宅之神的神像！ …… 唐宋全神贯注地和小柔视频，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卧室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从卧室中流淌出花花绿绿的粘液，像混合在一起的彩色油漆，如同有生命一样向着唐宋蠕动而来。沿路上碰到的障碍物都被粘液覆盖过去，很快就融化在粘液中。 窗外逐渐变得黑暗，楼下小吃街喧闹的杂音也渐渐隐匿，这间小小的房屋幽静得可怕，仿佛已经与世隔绝。但注意力都被视频另一头的女孩吸引的唐宋完全没有察觉。 粘液没有任何声息，速度却很快，几分钟的功夫已经来到了唐宋身边，从他的脚开始覆盖了上去。 唐宋聊着聊着忽然感觉自己小腹有些涨——妈的，太过紧张有点想尿尿了！ 在憋尿继续和小柔聊天、赶紧去解放了回来中权衡了一下，唐宋还是对小柔道歉：“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憋尿对前列腺不好，会影响以后的幸福生活！ 小柔在那边嫣然一笑：“现在去，有点迟了吧？” “什么迟了？”唐宋愣了一下，忽然感觉自己的脚好像抬不起来，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 诡异而扭曲的彩色粘液覆盖了大半个客厅的地板，完全吞没了他的双脚，已经快到膝盖的位置。 唐宋一时震惊得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想把腿□□。 感受到“猎物”想要逃窜的意向，那些油漆般的粘液猛然加快了吞噬的速度，不再隐藏声音，发出令人发寒的“咕叽咕叽”声，很快就吞到了大腿。 唐宋终于反应过来，惊骇地伸手抓着沙发，想逃离这些粘液，同时放声大喊：“救命啊——”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小柔的声音从笔记本的音箱中响起，依然温柔甜美：“都说了已经迟了啦。” 唐宋已经顾不上思索小柔话中的意思，感觉被粘液吞食的双腿上传来的剧痛，挣扎的同时在心里拼命求神拜佛，把自己信过的所有神灵都祈祷了一遍，却没有任何回应。 等粘液吞到他的胸口，唐宋目光扫过被他激动之下推倒的深渊之神雕像，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在心里祈祷：“伟大的天父与救世主，至高无上的深渊之神，求求您救救我！我要是得救，以后一定只信仰您一位神灵！” “咔嚓。” 一声清晰的破裂声传到了唐宋耳朵里。 深渊之神的雕像缓缓碎裂。 唐宋呆滞而绝望地想：难道已经没有人能够救他了？ 就在他吐了口气准备等死的时候，碎裂的神像中忽然伸出一根漆黑的触手，又快又狠地扎进了地板上的彩色粘液中！ 霎时间，被触手扎中的地方仿佛打开了不存在的地漏，巨大的吸力迅速吸收着快要把唐宋整个吞下去的粘液，甚至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十几秒钟的功夫，整个客厅、包括唐宋身上的粘液尽数被触手吸收得干干净净，只余下被粘液腐蚀得坑坑洼洼的地板和衣物。 触手晃了晃，随后变得透明隐去。 只余下唐宋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 一墙之隔的另一户房子里，闻离晓捂住嘴巴，差点呕出来。 ——这个邪神的味道好难吃！ 5. 官方人员 第一次品尝那个果冻味的眷族、结果因为疏忽被投诉之后，闻离晓就懂得了要留心回马枪。 在唐宋家抚摸那尊“深渊之神”雕像的时候，闻离晓就把自己目前唯一一根触手埋在了里面。 唐宋虽然不具备神秘，但他拜的那个手办却有明显的神秘停留过的痕迹。 换句话说，唐宋应该已经被他信仰的那个死宅之神盯上，等待他的无非就是疯掉、灵魂被邪神吞噬这一个下场。 当然，以唐宋这么作死的行径，现在才被盯上真是运气好。 不过这跟闻离晓没什么关系。他不关心唐宋这个自称信徒实则是亵渎者的人类的死活，但他不会放着找回力量的点心不吃。 果然，他离开唐宋家没多久，就察觉到唐宋家消失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消失，而是神秘学意义上，闻离晓“看”不见他和唐宋之间的“丝”了。 这个能力倒是蛮方便，就算唐宋死于非命，在那位邪神撤走力量之前也无人能够察觉。 好在闻离晓之前就在唐宋家的雕像里埋下了触手，等到那位邪神的力量铺展开之后，当即毫不犹豫地出手！ 以深渊之神的位格，哪怕他的力量不及死宅之神，也足以打破对方的结界并吸收对方的力量。 令闻离晓意外的是，这个死宅之神的位格竟然不算很低，没有像之前那个果冻味的眷族一样直接崩溃，只被震慑了不到一秒钟，随后连打都没打，干脆利落地断尾求生，沿着网络消失不见。 闻离晓没有丝毫犹豫地吞掉了死宅之神留下的神秘。 随后，他就被恶心到了。 死宅之神的味道……太难吃了！ 闻离晓捂着胸口，想吐又吐不出来，在原主的记忆中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合适的形容：简直像一锅榴莲和螺蛳粉的乱炖！ 要消化掉这么难吃的神秘吗？ 这些神秘不但味道恶心，而且非常不安分，消化起来似乎要花点时间——一想到消化完全之前都要一直体会这种想吐的感觉，闻离晓就觉得非常抗拒。 闻离晓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些力量丢掉的时候，忽然眉头稍微皱了皱。 有人从楼下上来了。 一个、两个。两个人。 不是普通的人类，而是具有神秘、却并非被邪神力量污染的家伙。 他姑且按下胸口的憋闷感，凝神感应着外面的家伙。 那两个人很快上楼，目的明确地敲响了唐宋家的门。 闻离晓心下了然：估计是他打破那个死宅之神的结界之后神秘外泄引来的人。 死宅之神已经离开，唐宋也没有被污染，不管这两个人是什么身份都跟他没什么关系。这次他借助那尊挂着自己名号的雕像出手，完全不会被人发现，就算唐宋也找不到他头上来，只需要等那坨恶心的神秘消化完即可。 闻离晓安心地准备去卧室躺下，就听到唐宋兴奋的声音传过来：“小闻，深渊之神降下……哎，你们是谁？” “警察。你涉嫌□□信仰，需要接受调查——另外，你说的‘小闻’是谁？” 闻离晓：“……” 他有些后悔，刚才应该等死宅之神把唐宋吃掉之后再出手的。 那两个人和唐宋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闻离晓家的门也被敲响了。 闻离晓考虑了三秒钟自己把这两个人吃掉的话会有什么后果，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是个接近一米九的男人，略长的刘海带着点酒红色，脸倒是颇为英俊，穿着一身不大合身的制服，吊儿郎当地站在闻离晓门口，神色慵懒，还带着点值夜班的困意。不像警察，倒像是小混混。 闻离晓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这个人长得很不错，做祭品大概能让大多数邪神满意；第二反应是这个人身上的神秘闻起来好香…… 只是对上这个男人的眼眸时，闻离晓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眉毛。 男人的眉眼非常漂亮，完全不逊色现在流行的明星。只是近距离看，他的虹膜是纯墨色，中间一点瞳仁反而赤红如血，让人无端觉得有些诡异。 这男人看到闻离晓之后，右眉稍微挑了挑，懒懒地举了一下手里的证件：“你好，你涉嫌一起□□信仰事件，需要接受调查。这是我的警官证。” 闻离晓扫了一眼警官证。 证件照也没能遮掩住这个男人的英俊，名字一栏印着清晰的两个字：段燃。 闻离晓又扫了唐宋一眼。 唐宋瘪着嘴，向闻离晓投来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眼神。 闻离晓把目光强行从闻起来很香的段燃身上□□，很坦然地道：“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我回答的？” 段燃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对同伴伸了伸下巴：“小高，你问。” 高警官早有预料地掏出了本子，开始询问唐宋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唐宋一开始还试图隐瞒，但高警官几个简单的试探就让他开始前后逻辑混乱，最后只能自暴自弃、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一切。 等讲完了还不忘嘟囔道：“我知道你们不信，但这是真的，不信你们看我腿上还有伤痕呢。” 高警官认真地记录完，又看向了闻离晓。 闻离晓摊开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唐宋佐证点头：“我和小闻就是一起信深渊之神来着，跟那个死宅邪神完全没关系。” 闻离晓：你可住嘴吧。 高警官把笔插在胸前口袋里，严肃地点点头：“你的运气很好，我们还以为过来的时候会看到一具尸体或者被污染的怪物。” 唐宋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面露吃惊：“你们信了？” 高警官微微一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们除了警察编制之外，还是专门负责处理超自然事件的除魔协会成员。” 闻离晓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了然地垂了垂眸。 果然，人类社会中已经发展出对抗邪神的组织了。 唐宋呆愣了好一会，忽然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后退：“我什么都没做。” 高警官安抚地笑了笑：“放心，不会对你们怎么样，只是牵扯进超自然事件后，如果不做一些保护措施，很容易再次被盯上，你也不想以后三天两头和这些事打交道吧？这方面我们有充足的经验。” 高警官和气的口吻安抚了唐宋，让唐宋紧绷的脊背松懈了下来。 闻离晓轻轻动了动眉毛：“‘你们’？” 高警官转过头来对他道：“这起事件初步可以认定为那个所谓的深渊之神搞的鬼，既然你和他一起信了深渊之神，一样很危险，跟我们一起去协会检查一下比较好。” 唐宋愣了一下，叫道：“我刚才没说清楚吗？是伟大的深渊之神救了我！” 一直没说话的帅哥段警官再次打了个哈欠，插了一句嘴：“这些屁大的邪神最喜欢的就是自己制造危机然后自己解决，PUA罢了，实际上看人多都会跑，你信你就是傻子。” 闻离晓不爽地盯了他一眼。 唐宋刚被救下来，正处于信仰狂热阶段，当即替他的主正名：“深渊之神还能解决我的便秘，可不是没什么能耐的小邪神！” 闻离晓：“……” 你闭嘴吧。 段燃：“哈哈哈，便秘？因为深渊代表世界的黑暗肮脏，所以也能掌控人体同样的位置吗？” 闻离晓：“……” 他开始认真考虑把这几个人全吃掉可不可行。 好在唯一看起来靠谱的高警官及时阻止了危机，催促唐宋和闻离晓换衣服跟他们走。段燃则打了个电话，不知道叫什么人来处理现场。 唐宋拉着闻离晓就进了门。 闻离晓皱眉盯着他。 “小闻，你觉得这是不是陷阱啊？”唐宋有些不安，搓了搓自己的脸，“我们要不要趁机逃跑？” 他眼神滴溜溜地在周围打量，落在背后的窗户上，似乎在斟酌要不要跳窗逃跑。 闻离晓凉凉地提醒：“这里是三楼。” “向我主祈祷的话，也许能庇护我们掉下去不受伤。” 闻离晓心说他才不会庇佑这种无聊的事。 唐宋在屋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颓然叹了口气：“算了，形势比人强……万一深渊之神真的是个邪神呢？相信警察吧。” 这家伙半个小时前还对着雕像热泪盈眶地承诺自己以后就是深渊之神最忠诚的狂信徒，这会已经动摇了。 闻离晓在心里给唐宋下了简单的评价：呵，人类。 …… 两个警官开的车是正经警车，让唐宋稍微放了点心。 渡过最开始的生疏期，唐宋不怕死的精神重新抬头，开始和开车的高警官套近乎打听消息。 高警官忙着开车，一分心路过一个路口，差点闯了红灯，赶紧踩刹车！ 闻离晓正专心致志地消化着那坨难吃的神秘，冷不防被惯性一带，差点摔倒。 这一摔差点让他把那坨神秘吐出来，恶心地揉了揉胸口。 段燃斜靠在闻离晓的肩膀上打着小呼噜，刚才急刹车让他嘴巴半张开，一滴口水落在了闻离晓的肩膀上。 闻离晓捏了捏左手小拇指，觉得自己变成人类之后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他伸手把段燃的脑袋推开，面无表情地问：“有没有纸巾？” 高警官从后视镜里看到闻离晓要吐出来的表情，有些尴尬地打了个圆场：“段哥这阵子比较忙，不好意思……纸巾在车门把手上。” 段燃经历过急刹车、被闻离晓推到另一边竟然也没醒，顺势靠着，就这么继续睡了下去。 闻离晓擦着衣服上的口水，满脸掩饰不住的嫌弃。 高警官干笑了一声，赶紧开车。 …… 在闻离晓的想象中，“驱魔协会”这种名字对应的地方应该是什么郊区的隐匿庄园，没想到竟然就在燕城最大的商业圈旁边的写字楼上。在除魔协会包下的两层楼的楼层介绍上分明写着“燕城红日区第三派出所”的字样。 高警官笑道：“这边人流多，事情也多，出事方便快速出勤。” 闻离晓微微惊讶之后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反正他来糊弄过去就走，除魔协会在哪里都无关紧要。 段燃下车的时候就醒了，打着哈欠走到闻离晓的身边，懒洋洋地道：“一会先去做个检查，确定你们有没有被污染。” 闻离晓呼吸稍微屏住了一点。 段燃身上的神秘太诱人了，多吸几口，闻离晓怕自己忍不住偷袭他把他整个人都吃下去。 涉及自身，唐宋十分关心地问：“被污染是什么意思？” “把每一个人的灵魂比喻成一口池塘的话，邪神就好像水藻，只要有一片沾进池塘，用不了多久整片池塘就会被密密麻麻的水藻覆盖。”高警官举例道，“被污染之后早发现早治疗，问题不是很大。” 唐宋有些不安地问：“要是晚了呢？” 高警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见到的那滩彩色粘液，也许曾经就是那个深渊之神的某个信徒。” 唐宋打了个寒战。 闻离晓虽然打定了一问三不知的主意，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道：“怎么确定就是深渊之神干的？” 他对人类的灵魂从来都不感兴趣，不要把黑锅往他身上扣！ “按照我们的经验，这种事十有八九是邪神自导自演。” “办案不能纯靠经验，也得看证据。” 段燃漂亮的眸子落在他身上，眉梢轻轻一挑：“这么在意深渊之神？” 闻离晓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明显，闭上嘴没再说话。 高警官和段燃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把闻离晓当成了狂热的信徒。 唐宋走在闻离晓身边，小声道：“小闻，我支持你！” 闻离晓冷漠地道：“闭嘴。” 还不是你害的！ …… 段燃靠在墙上，闭眼问：“结果怎么样？” 高警官点开胳膊上的显示屏，端详了一下数值：“唐宋污染度2%，还来得及；闻离晓污染度……呃。” “怎么，很高？”段燃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手腕。 “不，居然是0%。”高警官有些困惑，“那个深渊之神居然没有对这么近距离的信徒下手？” 邪神打算收割信徒灵魂的时候可不会管你是真信还是假信，只要你沾上了“丝”，就很难躲得过邪神的蛛网。 段燃来了点兴趣，看向了隔着单向玻璃躺在检测仪下的两个人。 唐宋被仪器扫描过程中惴惴不安，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闻离晓则安静地躺在那里，侧头打量着仪器，眼神有些明亮，似乎对那台仪器颇感兴趣。 段燃端详了两人一会，问：“他们的灵感数值有多少？” 高警官又点了点屏幕，面露惊讶：“唐宋有42，作为普通人挺不错的；闻离晓……居然有97！” 段燃兴趣昂然地摸了摸下巴：“你觉得一个邪神放着灵感值高达97的美味不要、去吃一个42的信徒的可能性有多大？” 灵感值是人类对于超自然事件的感知、遭遇能力，越高的人越容易看到、遇到超自然现象，他们的灵魂对于邪神来说也是越美味的佳肴。 高警官表情严肃了一点，但依然认真地道：“新仪器对污染和神秘的感知能力是鼠标的十倍，除非闻离晓有高级邪神的位格，否则被污染了一定会被检测到。” 而高级邪神拥有覆灭一座大城市的能力，怎么会老老实实陪他们来做检查。 段燃摸着下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先走净化流程吧。” 高警官没懂：“被污染的唐宋可以去净化，闻离晓呢？” “你编个污染数值不就行了？”段燃随意地道，“10%吧，吓唬吓唬他。反正普通人走一趟净化无非头晕几天。” 高警官：“……” 段燃拍拍他的肩膀：“如果闻离晓真是个天然灵感高、又没被污染的普通人，我们就走大运了。” 6. 危险预感 闻离晓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充满了神秘气息的检测室和味道非常好的仪器。 其他房间里的工作人员看着仪器的提示，有些纳闷地自言自语：“不是昨天才充满的能量么，怎么这么快用完了？” 闻离晓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肚子。 好吃。 除魔协会的神秘是真的好吃，像冰冰凉凉的雪糕，极大地缓解了他吃掉一部分死宅神带来的恶心感。就是那个仪器上的神秘太少了，考虑到要低调，闻离晓只吃掉了九成。 闻离晓甚至在考虑要不干脆留在这里天天吃雪糕算了。 高警官把检查报告交给闻离晓和唐宋：“两位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需要走一趟净化流程。” 唐宋嘀咕了一句“2%而已”，想起高警官说的水藻论，还是悻悻地接受了：“不危险吧？” “不危险，参加一期培训就好。”高警官和蔼地道，“不过要在这里住两天，你们可以先给家里人打个电话，或者请个假。” 唐宋拍着胸口道：“我是做游戏主播的，一个人住。” 闻离晓盯着自己检查报告上的10%，略有困惑地皱了皱眉。 那个死宅神怎么可能污染他，仪器不会有问题吧？检测的时候他把自己的位格收敛得干干净净，比普通人还要普通人，怎么会被检测到污染？ 他眉尖一挑，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伸手揉了揉胸口。 那坨难消化的神秘？ 借用仪器里香喷喷的神秘当佐菜，闻离晓已经把从宅之神那里抢来的神秘消化掉了一半，因为死宅神的味道太难吃，他只抽取里神秘中最核心的力量，剩下的宛如鸡肋，消化起来难受、丢了又可惜。 要不要趁除魔协会这个所谓的净化流程的功夫，把剩下的吐掉算了？但是净化啊……不会要喝什么净水之类的吧？万一像死宅神一样难吃…… 闻离晓心不在焉地想着，被高警官带到了一间新的房间。 这个房间四面白墙，正中间镶嵌着一块巨大的黑板，还有讲台、课桌等，活脱脱就是一间教室。 “要上课？”唐宋露出了幻灭的表情，“我还以为……” “以为会把你绑起来，烧点符水灌你肚子里？”高警官出现在门口，笑眯眯地道，“现在是科技时代，哪有那么野蛮的做法了。” 唐宋干笑了一声，下意识去看闻离晓。 来到陌生的环境之后，人总是会本能地趋向熟悉的人。过去唐宋和闻离晓不是很熟，但是今天碰上这样莫名其妙的事，闻离晓表现出来的镇定和冷静，让唐宋不由自主对闻离晓产生了依赖心。 闻离晓已经找了个位置坐下，面色依然平静。 高警官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叫高裘……不是高俅，是‘锦帽貂裘’的裘。现在我来为你们科普一下神秘学的入门知识。” 闻离晓不是很明显地动了动眉毛。 神秘学知识对着大众开放，认真的吗？了解越多可就越危险。 “但我也要提前说明，科普内容仅仅会告诉你们‘不要做什么’，至于原因，除非有对应的神秘保护，否则知道越多越危险。”高警官严肃地给两个人各发了一叠资料，“你们先把这些看完。” 资料上大都是一些神秘学上的禁忌，比如不要随便拜祭、不要接触宗教等等，可能是为了针对唐宋这种情况，还特意将邪神擅长伪装、施以小利诱惑灵魂的特征描述得极为清楚。 只不过中间有大段大段的黑码，隐去了很多内容。 闻离晓手指在资料上摩挲了一下，轻轻挑了挑眉。 这份资料的内容很正常，倒是纸张和背景花纹有点意思。 纸张本身掺入了能够承载神秘的材料，文字背后的花纹虽然浅淡得看不出来，但组成的是一个简单的驱魔法阵。 为驱魔法阵供能的则是天花板上看似普普通通的日光灯。 闻离晓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灯光中浅浅的神秘，只是这些神秘太过稀薄，哪怕一口气全吃了也没什么用。 没想到是用来给纸张上的驱魔法阵供能的。 配合房间的陈设、高警官时不时的语言引导，就是一套完整的灵魂净化系统，应对唐宋这种被浅污染的普通人足够了。 唐宋打了个哈欠，头一点一点地往桌面上压了下去。当他完全趴在桌子上的时候，忽然猛地直起腰来，脸色突然涨红，耳朵里流出了花花绿绿的粘稠液体！ 随后唐宋“咚”地一头栽倒在桌上。 高警官停下讲解，稍微舒了口气，熟练地清理掉唐宋被净化出的污染物，又看向了闻离晓。 闻离晓也看着他，思索自己要不要伪装一下被驱魔成功。 “怎么样了？” 段燃的声音从门口响起。他换掉了警服，穿上了白衬衫西装裤，鼻梁上架上了一双金丝眼镜，略显酒红色的头发也捋成了大背头，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得文质彬彬。 只是那种慵懒和随意的感觉还在，又让段燃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闻离晓看了段燃一眼，忽然喉咙动了动，脸色如唐宋一般涨红，瞬间捂住了嘴，站起身冲向了洗手间。 高警官听到洗手间里呕吐的声音，惊讶地看了段燃一眼：“段哥，他看你看吐了？” 段燃：“……” …… 假装被“净化”成功，把消化剩下的那点神秘吐掉之后，闻离晓擦干净嘴，平静地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他自觉自己的演技应该不错，过程中完全遵循了神秘学相关的禁忌，应该不会被发现异常……但为什么段燃和高裘都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尤其段燃的眼神甚至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怨念。 闻离晓平静地重新坐下。 段燃走到闻离晓身边，深深地叹了口气：“闻先生，对着别人的脸吐出来有点不够礼貌吧？” 闻离晓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不好意思，可能是你们驱魔的效果太强了。” 唐宋这时候也悠悠地醒来，扶着额头道：“我睡着了？不好意思以前我上课很容易犯困……” “驱魔仪式让你暂时睡着的，不用担心。”段燃推了一下眼镜框，“现在你们身上的污染已经被清除了，还需要最后一步——” 段燃走到唐路身边，右手比了个剪刀的姿势，在唐路的后颈虚空“咔嚓”了一下。 闻离晓一怔。 在他的感应中，唐路和那个死宅神之间的丝竟然被段燃这样简单地切断了。 人类与神灵建立的联系是基于过去的事实，是神灵定位信徒最重要的途径，神秘学上的联系甚至连弱一点的邪神都无法切断，这个叫段燃的男人是怎么做到的？ 闻离晓甚至没有察觉到有神秘波动！ 难道段燃也是某个高级邪神？但在闻离晓的感应中，段燃确确实实是人类无疑。 唐宋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和脖子，嘀咕道：“没感觉有什么变化。” 段燃转头看向闻离晓：“好了，到你了。” 闻离晓紧紧盯着段燃的手。 段燃的手掌很修长，形状很漂亮，只是手指和手背上隐约能看到一些伤疤，让这双手带上了一丝危险性。 当段燃伸手在闻离晓后颈附近时，闻离晓忽然感觉自己从脊背传来一阵锋锐的冷意！ 好像遭遇了天敌，让他在灵魂中感受到来自位格的预警： 危险！ 这个人有威胁到他生命的能力！ “咔嚓。” 段燃用嘴巴给自己的手指配了音，然后甩了甩手腕，吹了声口哨，“搞定。” 闻离晓眯着眼睛看着他。 他和那尊破碎雕像之间的丝被切断了。 闻离晓对段燃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作为位格最高的深渊之神，他从未产生过“威胁生命”的感觉。位格给他的预警不会有假，说明段燃真的拥有能伤害、甚至毁灭他的能力。 人类已经掌握这么强大的武器了吗？ 这样的武器……吃起来是什么口感？ 闻离晓盯着段燃，眼眸中不自觉渗出一抹难得的狂热。 段燃似乎有所察觉地看了过来。 闻离晓垂下目光，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掩去了眸中的激动，让自己逐渐冷静下来。 不急。现在他只找回来了一点力量，未必是段燃的对手；既然位格能预警，那位格碾压恐怕也不能奏效……还是等他多吃几个邪神，至少能解析段燃的能力再来。 毕竟最美味的食物留到最后一刻吃才是最满足的。 闻离晓深深地看了段燃一眼，抿了抿唇，微微吐了口气，想吃邪神的冲动愈发强烈。 ……不过现在闻闻味道应该没事，他可以控制住自己。 “去除污染只能保证你们现在没事，不能保证将来。所以接下来还要观察几天，再做几次辟邪仪式。”段燃双手撑在讲台上，唇角露出一个有些怜悯的笑容，“当然，一旦卷入超自然事件，哪怕当时的污染去除了，后面也很容易再度遇上——驱魔协会可不能保证每次都及时赶到。” 唐宋很小声小声地抱怨道：“你们这次也没及时赶到啊——啊！” 段燃淡定地收回丢粉笔头的手，挑了挑眉：“这就是问题。除非你碰上超自然事件的时候恰好有我们的同事在，否则我们察觉到并赶过去的时间差，足够你死好几十次。” 唐宋有些惶惶然地摸了摸胸口，没摸到深渊之神的挂饰，这才想起来除魔协会之前按照高警官的要求把挂饰上交了。 闻离晓一边盯着段燃看，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段燃忽悠，目光落在段燃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眸上。 有点像故意吓唬人。 这样想着的功夫，段燃冷不防视线转了过来，刚好和闻离晓撞在一起。 段燃饶有兴趣地看着闻离晓：“闻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有。”闻离晓开口道，“有没有更可靠的选择？” 唐宋也眼巴巴地看着段燃。 “更可靠的选择啊……”段燃略略沉思，“自言自语”道，“如果避不开的话，恐怕只能提高自保能力。但神秘学上的能力不能传授给普通人——除非你们愿意加入除魔协会。” 闻离晓唇角稍微一勾。 他就知道。 唐宋一愣：“我们可以加入除魔协会吗？” “加入除魔协会需要做背调，此外还需要一定程度的灵感值——就是对神秘的天然感应能力。”高警官解释道，“你们两个的数值都够，如果你们想要加入，确实很有希望。” 唐宋流露出明显的心动和犹豫。 段燃看了看手表：“本来应该还有一次辟邪仪式，不过都这个点了，还是先休息吧。刚才的提议你们刚好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唐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如果我们不加入，会有什么后果？” 段燃挑了挑眉毛：“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好歹我们也领着子弟兵的身份，就算不加入，等仪式结束也会放你们回去。” 唐宋松了口气，干笑了一声。 段燃又看了眼闻离晓。 闻离晓还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似乎压根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段燃抱起胳膊，转头对高裘道：“给他们安排休息室。” 7. 深夜会话 高裘把唐路和闻离晓送去休息室，回来就看到段燃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他无奈地晃醒段燃：“段哥醒醒，还要开会呢。” 段燃闭着眼睛道：“我没睡——小林小崔回来了吗？” “刚才联系过，马上就到了。” 几乎在高裘说完这句话的同时，门被推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段哥，高裘。” 段燃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结果怎么样？” 女警官坐下先喝了口水，才道：“唐宋家里的描述和他的陈词基本一致，地板有被神秘腐蚀的痕迹，源头应该是卧室，但并没有找到唐宋说的手办雕像。此外，客厅破碎的触手雕像上有强烈的MVT反应。” 另一个警官抱着一个布满花纹的玻璃匣子，放在桌子上。透过外壳能看到里面是一尊碎裂的雕像。 “说明有神秘存在借用过这尊雕像。”高裘敲了敲匣子，“八成就是唐宋信仰的那个深渊之神。你们听说过这个邪神吗？” 其他人都摇了摇头：“新出现的小邪神吧。” 段燃盯着雕像碎裂的触手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说话。 “至于唐宋说的那个宅之神和网聊的‘海盐柔芝士’，没有找到存在的痕迹。”女警官继续汇报，“要么是唐宋被欺骗产生的幻觉，要么就是对方早有准备清除了后手。” “如果连网络上的痕迹都来得及清除，不会让雕像上的MVT都留下来。”高裘皱眉，“这样看来，唐宋的话可能是对的，今晚确实有两个邪神在互相争夺。” “但是现场完全找不到另一位邪神的任何气息。”女警官转头询问，“以前有收到过宅之神这个邪神的事件吗？” “没有。” 几个人讨论了半天没有结论，最后看向了段燃：“段哥，你怎么看？” 段燃手臂撑着脑袋，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闻离晓吐出来的污染物检测了吗？” “检测了，和唐宋净化出来的成分类似但不完全相同，奇怪的是神秘的含量比很低。” 段燃伸手敲了敲那个碎掉的雕像：“所以明明只是我杜撰的污染度，结果真的净化出东西来了。” 另一名警员猜测：“因为段哥未卜先知？” 段燃用卷起来的杂志敲了一下他的头。 “说明闻离晓被隐秘地污染了。”高裘提出自己的猜测，“污染的精度甚至避开了我们的检测。” 女警表情不大好：“这些邪神的手段越来越多了。” “雕像上虽然有MVT反应，但找不到邪神气息可能也是如此。”段燃继续道，“这位邪神在隐匿方面非常擅长；而袭击唐宋的那个邪神压根不会隐匿气息——祂需要提前封锁唐宋的家，才能保证自己出手不会立刻被我们察觉。” 几个警员都点点头：“这样解释倒是合理。” 针对两个邪神争斗的可能性，几个人继续讨论了多种假设，最后依然没有明确的结论。 女警不由得有些丧气：“邪神事件越来越多，手段越来越复杂，我们能做的太少了。” 高裘安慰道：“回头增加新成员，就可以加大巡查力度，只要能找到邪神的踪迹，就可以让段哥出手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高裘的语气信心满满，似乎对付邪神最困难的不是攻击而是找到对方的踪迹。 其他人表情果然也乐观了一些。 “要有新成员了？上面派下来的吗？” “不是。”高裘摇摇头，“唐宋和闻离晓的灵感值一个42、一个97，如果背调没问题，段哥打算把他们吸收进来。” 听到闻离晓的灵感值，所有人都惊讶得眼镜要掉下来。 一个警员不可思议地问：“他是怎么平安长大的？” 段燃拿起一块雕像的碎片，慢悠悠地道：“也可以以前没有这么高，被邪神接触之后才膨胀起来的。” “那怕不是要成邪神的眷者了么？” 另一人开玩笑地道：“我要是邪神，碰上灵感值这么高的信徒，肯定也要把他拉成眷者。” “他们两个现在的污染和丝都已经处理干净，今晚还得辛苦你们加加班，把背调做完。”段燃理直气壮地打了个哈欠，“我就先去休息了。” “……”下属们哭笑不得地看着段燃摇摇晃晃地离开，无奈地摇摇头。 高裘打了个圆场：“段哥的伤还没恢复，让段哥好好休息吧。” 女警的表情变得担忧起来：“段哥到底在哪受的这么重的伤，已经休养一年了吧？” “段哥是一级苏醒者，这种机密上面怎么会授权给我们。”高裘耸耸肩膀，“无非是打哪个高级邪神了吧。” 女警转头看向了窗外的星空，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的世界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些东西……” 一句话勾起所有人潜藏在心底的情绪，大家的表情不约而同变得沉郁下来，一同眺望着静谧的夜空。 …… 休息室里只有两张床和床头柜，枕头被子虽然陈旧但还算干净。 闻离晓关了灯躺在床上，正准备入睡让这具身体陷入睡眠状态休息一会，就听到唐宋小声问：“小闻，你睡了吗？” 闻离晓用鼻子发出一个音节，表示自己还没睡着。 “你什么打算？”唐宋在另一张床上翻了个身，声音带着犹豫，“你觉得加入除魔协会好还是不好？” 闻离晓依然闭着眼睛：“看你自己。” “哎，我主要是有点害怕……以前虽然之前杂七杂八信了不少神佛，但其实都是图个心理安慰，没想到还真的有邪神。”唐宋嘟嘟囔囔地道，“加除魔协会，总觉得以后世界观肯定要崩塌；但是不加又怕以后碰上同样的事没命……” “你不是相信深渊之神会庇佑你么？” 唐宋把脸埋在枕头里：“高警官他们不是说那是邪神么？我其实也挺害怕的，万一那真是个邪神想吃掉我的灵魂怎么办？” 闻离晓冷笑了一声。 他就知道唐宋根本是个伪信徒。 唐宋沉默了好一会，忽然又道：“其实，我微微觉得，深渊之神不是他们嘴里说的那种邪神。” “你刚才不是说祂想吃你的灵魂？” “唉，一般人碰上这种事哪能不害怕。但现在想想，要真是深渊之神唱双簧，干嘛不直接把我吃了，要演戏给我看？”唐宋一点不觉得心虚，喃喃地道，“而且我直觉感觉，这位邪、呃，这位神灵很高冷，从来不蛊惑信徒，而且那条触手真真切切地救了我……仔细想想，我觉得深渊之神可能未必看得上我的灵魂。” 这是你说的话里唯一正确的。闻离晓心想。 “不知道是不是我心里作用，总觉得有奇怪的声音。”唐宋缩了缩脖子，“除魔协会到底靠谱吗？不会其实是什么传销组织吧？说起来我好像没看他们用什么超自然能力，我被骗了？小闻你觉得呢？” 唐宋其实并不是真的想从闻离晓这里得到什么建议，只是今晚发生了这一连串事件，直到现在才有时间慢慢梳理，一整晚都在自言自语，在深渊之神和除魔协会之间来回挣扎，渐渐产生了自己被双方争抢的错觉，苦恼地道：“唉，人才就是这样，总会抉择该上清华还是北大。” “……”闻离晓不得不打断了他，“早点睡吧。” 等唐宋睡着了，闻离晓才坐起身。 除魔协会既然是人类社会的官方超自然组织，对于邪神的大致动向应该是有观测的。 作为深渊之神的他突然消失，除魔协会这边会有什么信息吗？ 闻离晓悄无声息地穿上鞋子，拉开门—— 穿着睡衣的段燃搬了把椅子大剌剌地坐在门口，噼里啪啦地按着手机玩游戏。 刚才唐宋说的奇怪的声音原来来自这里。 “操，输了。” 段燃抓了抓头发，抬起头看向离晓，轻轻勾了勾唇，“哟，干什么去？” 闻离晓面无表情地关上门：“不好意思，上厕所走错门了。” …… 第二天，唐宋拉着闻离晓找高警官反复确认了加入除魔协会都有哪些好处。 高警官不厌其烦地为他讲述了薪资、神秘学知识、保障等等权益。除魔协会隶属政府，待遇比一般的公务员还高，只要唐宋的背景调研没有问题、试用期合格，立刻就能摆脱小游戏主播入不敷出的贫困生活。 如果不是高警官最后强调了一句“抚恤金也很高，足够你家里人安度晚年”，唐宋可能脑子一热就直接答应下来了。 就算如此，吃完早饭之后，高警官还是等来了唐宋的最终答复：“我愿意加入除魔协会。” 高裘露出了笑容，随后期待地看向了闻离晓。 闻离晓平静地道：“我拒绝。” 8. 回家 高裘一愣。 还没等他说话，唐宋已经叫了起来：“小闻，你不加入？！” 闻离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加入？” “可、可是……”唐宋结结巴巴地道，“待遇这么好，你不心动？” “待遇好也要有命享受。”闻离晓扫了高裘一眼，“像除魔协会这样的组织，肯定经常和那些东西打交道，我觉得还是无知更安全一点。” 段燃站在他身后，慢吞吞地问：“你怕死？” 闻离晓一点都不脸红：“当然，我很怕死。” “作为新人，你们短时间内都会处于学习阶段，就算学有所成，危险的任务也轮不到你们头上。” “总会轮到的。”看段燃还有话说，闻离晓加重了语气，“你们不会强迫我的，对吗？” 段燃定定地盯着闻离晓。 那双漆黑中夹杂着一点赤红的眸子中看不清有什么情绪，似乎带着点笑容，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闻离晓毫不畏惧、也并不锋锐地与他对视，周围的气氛逐渐沉默了下来。 唐宋有些紧张地拉了拉闻离晓的袖子。 虽说人家说的好听，但现在他们在除魔协会手里，万一惹怒了他们，吃亏的还是他们小屁民啊！ 过了好一会，段燃才懒洋洋地抓了抓头发：“当然，我们可是正规组织。” 闻离晓收回目光，坐在课桌前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今天的课程是什么？” …… 驱魔辟邪的仪式一共举行了三天。 和闻离晓认知中的法阵、符水、器具等仪式必备元素不同，除魔协会现在的法阵通过投影仪完成、符水用加湿器、器具更是用闻离晓没见过的电子设备，每天只要去辟邪仪式室里待五分钟就好。 唐宋还感叹：“这不就是蒸桑拿吗？” 闻离晓盯着鸡蛋形状的加湿器，再次清醒的意识到时代变了。 辟邪仪式的原理是通过神秘学手段降低自身在神秘世界的存在感，让自身不容易被灵、邪神等注意到，只是仪式的效果不是永久的。 在过去的世界，因为神秘学仪式对于法阵的精准度要求极高，一点实物就可能导向未知的邪恶存在，所以辟邪仪式的推广度一直很低——一不小心辟邪仪式就会变成招邪仪式。 但现在在这些现代科技的高精度仪器加持下，法阵的误差就算以邪神的视角来看也挑不出破绽。 这让闻离晓忍不住微微有些失落，甚至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睡太久了。 为了弥补心情，闻离晓悄无声息地用左手小指按住了加湿器的出气孔。小指扭曲，化作一条细长的触手，钻进了加湿器中。 加湿器卡顿了一下，隔了几分钟才继续喷吐水雾。 另一个房间里调整仪器的高裘有些茫然：“最近灵水怎么消耗得这么快？” 始作俑者收回触手，满意地点点头。 除魔协会这里的神秘味道真不错，就是量太少了点。 “这次仪式之后，小闻你就要回去了吧。”唐宋这几天已经充分调整好心情，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豪气干云地拍着闻离晓的肩膀，“放心，以后我发达了一定好好罩着你！毕竟咱俩也是信过邪神的好兄弟！” 闻离晓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才几天，他在唐宋口中就从“唯一信仰的主”堕落成了“邪神”。 从仪式室里出来，闻离晓再次看到了段燃。 段燃换上了休闲的罩衫牛仔裤，靠在门口对他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蒸完了？” 闻离晓当作没看到他，表情冷漠地转身。 “等等。”段燃跟上他，表情非常惋惜，“真的不再考虑一下？现在加入除魔协会给你涨10%基础工资可以吧？” 没走开的唐宋瞪大眼睛：“为什么他工资更高？” 段燃打了个哈欠：“因为他不是很好骗。” 唐宋：“……” 闻离晓依然不为所动：“抱歉。” 段燃深深地叹了口气：“灵感值这么高的你，就像一块鲜美的五花肉，很容易吸引来黑暗中的苍蝇，不掌握一些自保能力，我怕下次见到你已经变成失控的怪物。” 闻离晓依然不为所动：“我从小到大都是唯物主义信仰者，长这么大没见过你们说的邪神和怪物。除非你让我见一个活生生的邪神，否则我只想回去上班赚钱。” 段燃摸了摸下巴：“其实这也是我的疑问，你竟然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 闻离晓不想理他，迈开步子就走进了自己的休息室。 这几天高裘和段燃都找他游说了几次，希望他能够加入除魔协会。闻离晓也得知他们看中他的原因是超过九十的灵感值——现代人类的科技真麻烦，他明明已经隐藏了位格，居然还是被检测出来了。 除魔协会这里的神秘确实不少，但接触除魔协会和加入的区别是很大的。 加入一个神秘学组织，和信仰一个神灵几乎能够建立等同的“丝”。 换句话说，就是被打上除魔协会的标志，命运轨迹也会随之改变，从此敌我泾渭分明。 身为最高规格的神灵，闻离晓一点都不想建立这种丝。 ——除非除魔协会能提供给他几个正经的邪神尝一尝。 可惜，这一点段燃的态度也很明确：“你现在不能直接接触邪神相关的事件，太危险了。” 那没得谈。闻离晓耸耸肩。反正这几天他也偷偷吃了除魔协会不少神秘，这一趟还是赚的。 …… 周一下午，高警官把闻离晓送回了家，并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塑料吊坠：“遇到超自然事件的话捏破它，我们就能感应到来救你……如果还来得及。” 闻离晓表示了感谢，并在高警官离开之后就把吊坠里的神秘一口吞进了肚子。 好吃。凉丝丝的，像雪糕。 回到家里，闻离晓意外地见到了夏周。 这个点是点外卖的高峰期，夏周怎么没去上班？ 夏周头发凌乱，呆愣愣地窝在沙发上，满脸颓废，甚至没注意到闻离晓回来，被闻离晓叫了两声才如梦初醒：“离晓？你回来了？” 闻离晓把换洗的衣服丢在一边：“你怎么在家里？” “请假了。”夏周烦恼地抓了抓头发，勉强打起精神关心闻离晓，“怎么样，没事吧？唐宋呢？” 闻离晓对夏周的说辞是唐宋家里进了强盗，他刚好去唐宋家，两个人一起把强盗打伤，涉及算不算正当防卫需要去警察局审理。 闻离晓点点头：“没事了。唐宋受了点伤，在外面养伤。” 夏周松了口气，抱怨道：“我早就说让你离这种神神叨叨的人远点。” 闻离晓能感受到夏周对他的关爱，表情缓和了些：“嗯。” 他看了眼夏周，微微蹙眉，“你碰上什么事了？” 夏周吐了口气，表情再度变得颓废：“晓啊，你觉得我长得丑吗？” 闻离晓端详了一下夏周。 夏周和原主从小一起长大，没上过大学，高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按照人类的审美看，夏周浓眉大眼，虽然谈不上美男，但也算得上帅气。 闻离晓点点头：“不丑。有人说你丑？” 夏周表情很受伤：“秋秋说我最近变得越来越丑了。是不是熬夜多了人也会变丑？我要不要搞点大宝搓一搓？” 原来是小情侣打情骂俏。闻离晓的表情瞬间恢复了冷漠：“哦。” “秋秋不是开玩笑！”夏周强调道，“她都不看我了！” “你就为这个请假？” “那倒不是。”夏周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速鸟’加了新条款，每个骑手每天都要送一次指派单。” “指派单？” “嗯，指定某个骑手送的外卖单，不能拒接，派送出错直接扣掉一天的营业额。”夏周表情死气沉沉，“我上午忙忘了没注意到指派单，今天营业额都没了，干脆请假咯。” 闻离晓皱了皱眉。 夏周拿起手机前置摄像头观察着自己，还在纠结女朋友对他的容貌的评价。 闻离晓懒得理他，确认自己现在可以接单，就准备出去跑外卖。在除魔协会耽搁了这么久，还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美味…… 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夏周忽然回过神提醒他：“对了，要是碰到往偏远地方的单子，能拒接就拒接，最近好几个骑手失踪。” 闻离晓拉开门锁的动作一顿：“怎么失踪的？” “我也不清楚，‘速鸟’压下来了。”夏周撇撇嘴，不满地嘟囔，“说好给我们买的保险好像也没有兑现……对了，老刘、就是之前转芳苑小区单子给你的那个老哥，昨天才失踪的，你小心点，最好在车上放个□□什么的，秋秋送了我一个我拿给你。” 拜那个果冻味的眷族所赐，闻离晓很快想起了送了他两个卤蛋的中年骑手。 如果没有他横插一脚，见到果冻味眷族的人应该就是中年骑手。而完全不具备神秘的普通人面对邪神眷族，下场恐怕不会很好。 ——和这次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吗？ 虽然闻离晓不是很关心普通人类的安危，但这代表导致骑手失踪的凶手中必定有神秘事件，甚至可能还有给他打差评的那个家伙！ 作为神灵，闻离晓的记性非常好；不巧的是，他记仇的水平和他的记性一样好。 如果那些家伙和“速鸟”的指派单有关系……闻离晓忽然看向了夏周：“一天能多接好几个指派单吗？” 9. 钓鱼执法 闻离晓本来想效仿之前，让夏周或者其他人接到指派单之后转让给他，结果被告知指派单不能转单。 对此闻离晓很坦然：“不能转单那就我直接去送，你们最后点完成就好。” “好兄弟！”之前一起吃饭的几个骑手聚在闻离晓身边，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还是你胆子大！” 夏周翻了个白眼：“你们好意思占离晓便宜吗？” 那几个人讪讪地笑了笑：“这几天小闻的饭我们都包了。” 没办法，老刘失踪给他们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夏周问：“老刘那边还没找到？” “嫂子报警了，没找到人。” 听到“报警”两个字，闻离晓想到了兼任警局的除魔协会，顺口问：“去哪里报警的？” “报警点还有不一样的？”那骑手有些茫然，“就去的最近的警局。” 闻离晓思忖了三秒，觉得这件事应该算除魔协会的工作领域，便提醒了一句：“可以去红日区第三派出所，那边靠谱。” 骑手表情亮了亮，压低了声音问：“闻哥，你上头有人？” 闻离晓平静地回答：“不，我进去过。” “……”那骑手顿时不说话了。 闻离晓终于可以安静地等单子派送了。 可惜现在是上午，单子不多，闻离晓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一个指派单。 刚巧，还是他自己的。 有人盯上他了？闻离晓兴趣盎然地点开指派单，看到派送的地址时，表情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 两个小时后，闻离晓拎着五人份的外卖走出电梯，抬头看着那块写着“燕城红日区第三派出所”的牌子。 段燃靠在椅子上，两只脚搭在接待台上，微微打着小呼噜。 闻离晓又闻到段燃身上那种诱人的气息。 到底是什么神秘这么香？是能够伤害到神灵的那种手段吗？吃在嘴里是什么味道？ 闻离晓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下意识凑近了段燃。 在距离段燃大概只有一个巴掌的距离时，段燃没有任何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墨色中一点赤红的眸子落入闻离晓眼中时，闻离晓只觉得自己的脊背忽然攀上了一层危险的凉意，宛如数九寒天冲了个冷水澡一般，令他被段燃身上的气息迷惑的理智骤然清醒。 只一瞬间，那双漂亮的眼眸中的危险便迅速散去，换上了调戏的慵懒：“小闻先生，你这是想袭警？” 闻离晓直起腰，面无表情：“只是看看你睡着了没。既然没有睡着，麻烦帮我点个好评。” 段燃看了眼手表，语调有些古怪：“如果我没看错，你已经超时一个小时了。” 闻离晓不想承认自己找路找了半天：“不点就算了。” 段燃挑了挑眉，坐直身体：“等等，如果你愿意帮个忙的话，也不是不能给你好评。” 闻离晓已经准备走了，听到这句话又转过头来：“什么忙？” 不会又是想让他加入除魔协会吧？ 段燃像是看穿了闻离晓的想法：“那件事情再议。燕城最近来了一个不知名的邪神的眷者，我们几次抓到他的踪迹都被他跑了，所以想通过普通人的角度介入调查。你的灵感值足够高，在送外卖的时候如果发现相貌很出色的人，无论男女，稍微留意一下，有特别感觉的就报给我。” 闻离晓听到“眷者”两个字的时候，眼眸忍不住亮了亮。 和继承了些许神灵之血的眷族不同，眷者得到的是邪神最直接的垂青和力量，吃掉一个眷者收获的神秘能抵得过十个、百个低等眷族！ 闻离晓立刻领悟到段燃的意思，但还是故意假装不懂：“特别感觉是什么？” “不好形容，类似于一激灵、或者心血来潮吧，只要你觉得奇怪都算。”段燃打了个响指，“当然，你放心，你的安全我们绝对能够保证。” 闻离晓已经心动了，但还有些其他的疑问：“这种事情找我一个普通人不合适吧？” 除魔协会显然还秉持着神秘学保密的原则，之前对他和唐路这么大方，大约也有想吸收他们进除魔协会的缘故。 在他明确拒绝的前提下，段燃反而更主动地将他牵扯进神秘事件里，难道他有露出什么破绽？ “以你的灵感值，必定会遇到很多神秘事件，哪怕你不打算加入我们，至少也该知道普通人遇到相似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闻离晓盯着他，显然不信。 段燃挑了挑眉，非常大方地承认自己图谋不轨：“当然，私心同样有——反正你肯定会遇到神秘事件，不如在我们眼皮底下遇到，遇到几次危险然后只能向我们求援，不就乖乖加入我们了吗？” 闻离晓：“……” 这人没事吧？ “那个什么眷者是什么情况？我要了解清楚才能做决定。”闻离晓没有立刻拒绝，打算薅一点情报再说。 只要掌握了那个眷者的特质，他自己就能找上门去吃独食。 “信仰的邪神暂时不明，拥有改变身份和形象的能力，只能从受害者的口中拼凑出大概的行事风格。”段燃倒是很爽快，坦然地道，“基本上都是通过意外和受害者临时认识，骗到无人的地方袭击。” 闻离晓扬了扬眉：“受害者都活着？” 这可不像邪神的风格。 “这也是比较奇怪的地方。受害者没有死亡，只有一点点被污染的痕迹，很容易就能驱除。所有受害者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失忆，但具体失忆了什么却不记得。” 段燃从接待柜台下面摸出一个保温杯喝了口水，继续道，“因为受害者全都是相貌不错的年轻人，所以找你来帮忙，除了留意信息，还能担当一下诱饵。” 闻离晓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你不觉得你自己更合适？” 段燃的相貌可比他现在附身的人类好看多了。 段燃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也想，可惜我的天赋对邪神相当排斥，那个眷者见到我只会被吓跑，完全不会上当。” 闻离晓的目光落在段燃身上，若有所思。 对邪神排斥的天赋…… 要不把段燃引到没有人的地方袭击他？闻离晓一瞬间甚至动了这样的心思。但随后他就惋惜地叹了口气。 除魔协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神秘学科技，他现在又没多少力量，万一失手麻烦得很。 忍痛放弃尝鲜的冲动，闻离晓点了点头：“不影响我跑外卖的话，我可以答应。不过你们有行动之前要告诉我。”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好避开。” 段燃提供的信息里很难找到人，闻离晓一个人的情报毕竟比不上除魔协会这个组织。 “另外……”闻离晓对段燃伸出手，“报酬是什么？” “尽管开口。”段燃非常爽快地道，“只要别超过我们向上级报销的额度。” 闻离晓开始思考自己能从段燃那里得到什么。 要说他最缺的当然是神秘，但这不方便让除魔协会知晓，还有什么理由从除魔协会这里要到现代的邪神情报呢？ 闻离晓抬起眼眸：“那我要一份关于神秘世界的详细资料，包括哪些操作、哪些地方比较危险不能涉足。” 段燃摸了摸下巴：“你要多详细的？这种资料的保密等级随内容而增长。” “最详细的。” 段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在神秘世界里，了解得越多越危险。” 在神秘世界里，知识等同于危机，也等同于力量。闻离晓平静地道：“也许我遇到危险就愿意加入你们了呢？” 段燃沉思了一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那就没问题。” “等等。”闻离晓道，“你先预付一点报酬，让我确认值不值得冒险。” 段燃一击掌，微笑道：“没问题，回头我整理一些发给你。我还以为说服你会更艰难一点——要一起吃午饭吗？” 一边说着，段燃给了闻离晓一个胸针让他别在胸口。闻离晓感应了一下，发觉里面的法阵效果是紧急情况下能撑开一道保护罩、同时兼具定位功能。 “不用了。”闻离晓离开之前想起一件事，“你是怎么给我下指派单的？” “速鸟平台的新功能，只要输入骑手编号就能指定人派送。”段燃重新靠在椅子上，变成了懒洋洋的模样，“之前我同事因为别的事情调查过你的骑手编号，还给你打过电话。” 除魔协会之前给他打过电话？ 闻离晓愣了一下，终于想了起来，脸色顿时拉了下来：“那个电话是你们打的？” 害得他以为是速鸟官方给他解封、在家里等到了天亮！ 他就知道除魔协会不是什么好东西！ …… 闻离晓在原主的记忆里翻到了“钓鱼执法”这个词。 他本想把段燃给的胸针吃掉，想了想，还是别在了衣服上。 对于人类而言，邪神和邪神的手下最恐怖的就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邪神势力也擅长伪装来制造自己的恐慌。但只要找到他们真正的目的，就能很容易抓到他们。 按照段燃所说，受害者仅仅是失去了一段自己也不清楚的记忆，但对于邪神而言，捏着一段记忆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篡改、植入，甚至通过这段记忆分裂灵魂，至少也能循着记忆和本尊的联系轻易定位到本尊，这不是辟邪仪式可以规避的。 闻离晓一边思索着一边刷新着新的外卖单。 这一单是奶茶，店铺的位置看起来有些熟悉。 闻离晓又翻了翻记忆：这不是夏舟的女朋友商秋秋上班的店吗？ …… 闻离晓来到“蜂蜜熊”奶茶店。 午餐时分，奶茶店门口络绎不绝，商秋秋戴着印着小熊logo的店员帽，忙得脚不沾地。 商秋秋是个长相甜美、个子不高的女孩，眼睛又大又漂亮，脸上一点小雀斑平添了几分可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头发扎成了三个高马尾，，围裙上不知道用什么颜料涂了只丑兮兮的兔子，显得略有些滑稽。 在原主记忆里，商秋秋性格开朗，和夏舟感情很好，两个人谈了快一年，中间也有拉着原主一起出去玩过。 她熟练地打包着奶茶，注意到闻离晓过来，还亲切地打了个招呼：“小闻，来拿外卖？” 闻离晓盯着她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报出外卖单的号码。 商秋秋找出对应的袋子递给他，还顺手抓了一枚糖果递给闻离晓：“送你的。” 闻离晓目光扫过商秋秋略显奇葩的搭配，稍微蹙眉，突兀地问：“你们店有传单吗？给我一张吧。” “你要帮我们发传单吗？”商秋秋笑了起来，没当回事地抽了一张传单给他。 闻离晓道谢之后，用传单包着糖果离开了。 …… 商秋秋的身上有神秘残留的痕迹。 意味着商秋秋最近三天内一定遭遇过神秘事件。 闻离晓走出奶茶店之后没有立刻骑车离开，转身绕到了奶茶店后面，左右看看无人，掏出商秋秋给他的那颗糖。 他可是正儿八经的神灵，将糖果视作祭品、传单上的图案视作法阵，那么商秋秋送他东西和信徒献祭祭品本质上是相同的。只要他愿意，就可以通过这种联系定位到献祭的人。 闻离晓闭上眼睛，转入了神灵视角。 手中的糖果摆放在传单上，伸出一条粗长的黑线，伸向了奶茶店的女孩。 循着刚刚建立的丝，闻离晓清晰地看到商秋秋透明的灵魂中突兀地少了一截。而在缺损的那节灵魂中，蠕动着一团粉色的泡沫，充当着原本的功能。 人类的灵魂包括心智层和星灵层的一部分，商秋秋缺损的那块灵魂位于心智层，大约是记忆体和认知体的部分……更加详细的判断除非商秋秋真的成为闻离晓虔诚的信徒、完全开放灵魂，否则没那么容易分辨。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记忆和认知被窃取了一部分。 闻离晓不由得想到了段燃提到的那个会盗取记忆的邪神眷者。 10. 美妆主播 按照段燃的说法，之前的受害者都已经做过驱魔仪式、排除掉了污染。但看商秋秋的情况，并不是最主要的问题——如果污染只是灵魂这个池塘中入侵的水藻，那现在就是一部分水被直接替换。尽管那团粉色的泡沫并没有污染商秋秋、而是代替商秋秋缺损的灵魂继续工作，但那位邪神眷者的目的显然没有这么单纯。 闻离晓将目光凝聚在那团粉色泡沫上。 似乎感受到闻离晓位格的压制，那团泡沫颤抖了一下，露出了相连的丝。 并非指向什么人，而是指向了商秋秋的手机。 这种手段闻离晓倒是挺熟悉，他借助雕像出手，也是为了避免本尊被轻松定位到。 如果把那团粉丝泡沫拿出来，闻离晓倒是可以借助它定位到那位邪神本尊，但这样一来，商秋秋的灵魂恐怕要受到难以逆转的损伤，下场不是疯掉就是变傻子。 想到自己附身到这个人类身上之后夏周对自己的关照，闻离晓轻轻吐了口气。 作为神灵，他最讨厌的就是亏欠别人。 而且商秋秋既然向他献祭了祭品，他总不能不给回应。 闻离晓剥开糖纸，将那颗葡萄味的硬糖放进嘴里，眯了眯眼睛。 …… “秋秋最近几天认识了什么人？”夏周摘下头盔，跟小吃店老板娘点了餐，有些困惑地问，“出什么事了？” 闻离晓拿出早就编好的理由：“我有个朋友看中了商秋秋新认识的人，想请她牵个线，说最近几天有看到她们在一起。” 夏周眼神有些欣慰又有些复杂：“你说的这个朋友……好好好，不是你不是你——秋秋这几天认识的女孩……” 他挠了挠头，“我俩工作的时候也不在一起，这哪儿知道？” “那她有没有提到、或者你注意到什么线索？”闻离晓循循善诱。 夏周一边咬着肉夹馍一边摇头：“最近不是宣传说有严重的流感、建议大家尽量不出门吗，我们就一起去看了场电影，你不在家，她就来家里住了几天，除了看直播就是打游戏。” 闻离晓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词汇：“看直播？” “她好像在追一个美妆博主的直播看。”夏周喝了口豆浆，有些不满地抱怨，“看到深夜还不睡，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闻离晓想起商秋秋的手机：“你还记得那个美妆博主叫什么吗？” 夏周翻了翻手机：“秋秋用我的手机看过，我看看记录……哦，叫‘葡萄田与青藤架’。” 闻离晓顺势看了一眼。 “葡萄田与青藤架”现在没开直播，封面是葡萄架下头发飞扬的背影，简介写着一行字： “不跟从美的潮流，只改变美的认知。” 闻离晓又问了几个问题，在夏周越来越古怪的表情中闭上了嘴巴。 等夏周吃完饭继续去送餐，闻离晓才找了个角落，捏碎了段燃给他的胸针。 一个半透明的光罩从胸针中投射而出，浅浅地笼罩在闻离晓身上。 闻离晓大概感应了一下，这个光罩的防护力度能够把大多数低级的邪神眷族完美挡住，高级的眷族、眷者也能抵挡一阵子。 是个好东西。闻离晓赞许地点点头，随后左手小指变成触手，像戳豆腐一样刺入光罩，将里面的神秘吸收得干干净净。 五分钟后，路口拐过来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 段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看像没事人一样的闻离晓，又看看闻离晓手中破碎的胸针，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自己打碎的？” 闻离晓状若无辜：“我要联系你。小说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也许你有个东西叫做手机，上次我应该让你存过号码。”段燃吸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我在洗澡，内裤都没来得及穿就出来了？” 闻离晓注意到段燃的头发确实湿漉漉的，被水浸润之后部分头发的酒红色模糊在黑发中，让他看起来正常了不少。 “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 “所以有什么消息吗？”段燃把自行车靠在墙上，捏了捏额头上沾着的湿发，没好气的问。 闻离晓道：“我有一个朋友好像也是受害者，她最近几天一直在看美妆主播。” 不用闻离晓多解释，段燃就听懂了：“你怀疑是网络犯罪？” 闻离晓点点头。 搁着网络去找一个主播，那就不是现在的闻离晓能做到的了。网络对于闻离晓而言只是一个在原主记忆中的名词，现在手机他还用得没那么顺溜，打字都是一指禅。 就如同闻离晓绝不会承认他不给段燃打电话的原因是还没找到电话簿在哪里。 有唐宋网络视频被骗的先例，段燃思考了两秒钟，让闻离晓带他去看一眼疑似受害人。 隔着奶茶店，段燃只看了一眼，就确定地道：“确实是受害者。” “这么快就确定了？” “她这里有那个邪神眷者的味道。”段燃点了点脑袋，之前有些懒散的眼神变得凝重了一些，“而且居然看不到那个眷者的丝……咦？” 段燃皱了皱眉，“一根新的丝？深渊之神？” 注意到段燃看过来的目光，闻离晓表情不变，暗地里微微点头。 段燃果然能够辨别丝是对应到谁身上的，幸好他提前把献祭建立的丝转移到了唐宋使用过的那尊雕像上。 不过这样一来……这口黑锅不会又落到他头上来吧？ 一想到因为唐宋自己已经背了个吞噬信徒的恶名，闻离晓不由得脸色又难看了一点。 果然，段燃摸了摸下巴：“这位邪神的业务还挺广泛，不光能治便秘，连美妆行业也有涉及？” 闻离晓：“……” “上次自编自导引诱唐宋没成功，这次干脆直接让眷者吃信徒，这种乱吃东西的邪神迟早有一天会因为精神冲突而疯掉。” 闻离晓忍了忍，还是替自己辩驳了一声：“不能武断地把这件事归到深渊之神头上吧。” 说完这话，看到段燃似笑非笑的眼神，闻离晓才意识到段燃是故意说了惹自己开口。 段燃挑了挑眉：“我觉得你有点矛盾。明明自称唯物主义，见不到邪神的存在就不相信我们的话，但又对这个深渊之神如此维护——如果不是你确确实实是个人类，我都要怀疑你是深渊之神本尊了。” 听到这句话，闻离晓第一反应是段燃识破了自己的身份，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左手小指已经微微屈起，随时准备迎接段燃的攻击。 段燃之后却只“哈哈”了一声：“当然，我开个玩笑……你要是真的邪神，从你看到我的一瞬间就该吓得屁滚尿流了。” 闻离晓挑了挑眉：“为什么？” 段燃压低了声音：“我的天赋的名字就叫‘弑神者’，这名字听起来就厉害吧？你要是愿意加入我们，可以破例学习我的天赋哦？” 闻离晓从记忆中扒拉出一个合适的词形容现在的段燃：“太中二了。” 段燃耸了耸肩膀，用很沉痛的语气道：“你不知道我这个承诺有多少人想要，错过了以后可就没了。” 闻离晓懒得理他，问：“接下来怎么办？” “我去调查这个美妆博主。”段燃给不知道谁发了条消息，“你继续送外卖吧——对了，千万不要看这个博主，也提醒你身边的人不要看。” …… 但是很显然，闻离晓并不会乖乖听话。 难得有个邪神眷者的消息，指不定顺藤摸瓜能找到背后的邪神，闻离晓哪能轻易错过？ 他快速送完手里的几个单子，然后折返回家，拿出手机，耐心地寻找那个美妆博主的专栏。 手机用不利索，闻离晓花了半个小时才把那个直播平台下载下来，还下了好几个绑定的广告软件，只能回头请教夏周处理了。 等闻离晓注册好账号点开直播间，“葡萄田与青藤架”已经开始直播了。 “葡萄田与青藤架”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眼眸又大又明亮，眼角上挑，眼尾一点泪痣，显得她风情万种。 哪怕闻离晓不是人类，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主播容貌在人类世界中属于相当好看的那一类。 只是她的发型有些奇葩，左右一半编成了小辫子，另一半烫卷披散下来，单独看某一半都显得很漂亮，放在一个脑袋上就显得很离谱。 “葡萄田与青藤架”的直播间在线人数足足有五位数，弹幕中不乏新观众表示对主播发型的不理解。 主播嫣然一笑：“给新来的姐妹兄弟们强调一下me的风格，就写在me的专栏介绍里——不跟从美的潮流，只改变美的认知。美本身就是人来定义的，那为什么me不能定义？米娜桑maybe会觉得me今天的发型割裂感比较重，建议米娜桑看完今天的美妆教程再对比看看哟。” 接下来就是闻离晓听不懂的化妆品和化妆手法介绍。不过闻离晓的重点也不在视频内容上。 一开始这个直播间并没有任何神秘的痕迹，但随着主播一点点讲解、化妆的动作，闻离晓嗅到了仪式的气息。 “葡萄田与青藤架”喜欢混好几种语言，偶尔还会说一些难懂的口癖；化妆过程中动作比较夸张，时不时还会像跳舞一样舞动手臂。 直播间不少粉丝疯狂夸奖姐姐一定有舞蹈基础，希望哪天开个舞蹈教程。 闻离晓轻轻冷笑了一声。 密契仪式中通过祷词、祭舞来替代法阵，完成的难度更高，但效果更好也更隐秘。 换句话说，这位漂亮的美妆博主就是一个祭祀，而直播间的所有观众通过手机与她联系在一起，成为她向某位邪神献祭的祭品。 得抢在段燃找过去之前先找到她。 闻离晓凝视着视频里的“葡萄田与青藤架”，开启了神灵视角。 在深渊之神的位格窥探下，这位年轻漂亮、风情万种的女主播，宛如一块由无数碎玻璃拼凑而成的扭曲艺术品。 11. 美的认知 如果闻离晓现在将自己视野看到的东西分享出去，恐怕“葡萄田与青藤架”所有的粉丝都会立刻晕过去。 神灵的真实视野下，“葡萄田与青藤架”整个人变成用一个个精妙绝伦的碎片黏合起来的人形怪物。 仔细看过去，这些碎片竟然是一只只密密麻麻的眼眸，有的大、有的小，并随着主播的动作不停地眨眼，被挤到的眼眸还会痛苦地流泪，仿佛依然还活着。 身为神灵，闻离晓自然不会被这种场面吓到，但依然有些恶心。 毫无疑问，“葡萄田与青藤架”就是段燃所说的那个邪神眷者。 他注意到这些眼眸明显长得不一样，显然来自不同的人。这个主播不是他的信徒，又隔着手机，闻离晓看不到对方的灵魂——但躯体的异常仅仅是灵魂异常的反馈，她的灵魂必然也像外表一样是不同的碎片拼接而成。 闻离晓想到了商秋秋灵魂中缺失的那块。 不知道那个邪神掌管的是什么领域的权柄，也没法确定祂收集的到底是哪部分记忆和认知。不过从主播还在正常地直播来看，除魔协会还没有出手。 毕竟人类没有神灵的真实视野，看不到表面下的伪装。 闻离晓凝视着手机，看着手机中静谧地伸出一根细如蛛丝的透明的线，向他黏了过来。即将接触到他的时候，那根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颤抖着即将消失。 一根触手从闻离晓的袖口伸出来，将那根丝抓了个结结实实。 闻离晓轻轻弹了弹通过观看直播建立的联系，心情很好地自言道：“你等等，我马上到。” …… 漂亮的女人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一位真实的邪神抓住，还在直播间熟练地展示着自己精湛的化妆技巧，在收获一大片赞叹后，笑眯眯地挥手对粉丝告别：“那么，明天米娜桑不见不散~” 关掉直播间后，“葡萄田与青藤架”心情很好地伸了个懒腰，从一旁的桌子上捏起一颗葡萄咬在嘴里。 今天直播又涨了不少粉，拜直播间的名气越来越大，观看直播的观众的数量和质量都上升了一个档次。这就意味着在这些观众里挑选漂亮的人的成功率越来越高了。 “葡萄田与青藤架”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打开电脑，背后突然伸出两根纤长的、长满眼球的肉肢，宛如弹琴一般在半空中敲敲点点。 而她的双手则在电脑上敲打出一行行的姓名、性别、年龄、住址等信息。而在这些信息填写完成之后，表格后面诡异地浮现出一团粉色的烟雾，随后当事人的照片慢慢浮现出来。 女人脸颊上突兀地伸出一根长着眼睛的肉条，卷起旁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满意地点评：“这次的货质量不错。” 半个小时后，所有符合标准的新粉丝的资料就整理好了。“葡萄田与青藤架”放下笔记本，继续喝着咖啡，计划着接下来的工作。 经历过一年前的打击，燕城的除魔协会实力大损，连新的会长都是从别的地方调过来养伤的。正因如此，主才授意自己过来收割祭品。如今来看，燕城果然处于毫不设防的状态，轻轻松松就收割到了第一批灵魂。 而无能的除魔协会只能被她放出去的消息骗得团团转。如果不是因为切割认知必须亲自动手，她甚至不需要亲自来燕城。 眷者得意地浏览着整理出来的新一批祭品名单。 其中最漂亮的人自然要奉献给主，稍微不那么漂亮的人就可以自己享用了。 想到从那些美丽面孔中采集出来令人陶醉不已的灵魂碎片，“葡萄田与青藤架”不由得饥渴地舔了舔唇。 就在这时，她听到门口有人按响了门铃。 眷者皱了皱眉：“谁啊？” 门外传来平稳的男声：“外卖出来拿一下。” 自从品尝过人类的灵魂，“葡萄田与青藤架”就很难吃得下普通人的食物了，但为了满足躯体的能量需求，她每天还是会吃一顿饭，通常点外卖解决。 但今天她记得没点饭来着。 眷者留了个心眼，背后的肉肢逐渐变得细长锋锐，上面的眼球也充血通红。她慢慢走近门口，声音温软甜美：“我不记得点过，送错了吧。” 门外的声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翻看手机。过了半分钟，那个声音才重新响起来：“没有送错。您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您送进来。” 长着肉肢的女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门上传来了“咔嚓”一声。实心的防盗门上飞快地出现裂痕，随后一条漆黑的触手钻了出来，上面还有若隐若现的诡异花纹。 女人看到那些花纹的一瞬间，就觉得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她的大脑轰鸣，眼睛、耳朵、鼻孔里同时流下了鲜血，背后蓄势待发的肉肢也发出尖锐的嘶鸣，随后软软地瘫倒在地。 嘈杂的耳鸣声中，眷者听到刚才那个外卖小哥的声音平静地接近：“你的主没有告诉过你，面对未知的敌人首先要闭上眼睛吗？” 若是直视神灵等同于被对方的位格直接冲击，身为邪神眷者自然不会不知道。但她是主最宠爱的眷者之一，主恩赐了她神灵的加护，只要不高于主的位格，对她都不会有什么影响才对啊！ 蓦然间，她的眼眸惊恐地睁大，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断断续续地开口：“你、不，您是……” 年轻的外卖骑手蹲下来，左手小指处伸出一条触手，在她的额头轻轻触碰，温柔得宛如最亲密的情人。 但女人却脸色苍白，紧紧闭上了眼睛，挣扎着向后退，一边咳血一边道：“我、我是美神座下的第三使者，不知道您大驾光临，还容我向我主禀报……” 闻离晓让触手沾了沾美神眷者流出的鲜血，眼前一亮，满意地点点头：“原来是美神……味道好像不错。” 有点类似葡萄味，让闻离晓想起了商秋秋给他献祭的那颗糖果。 眷者的瞳孔微微放大。 这个神称赞她的主的“味道”。 这意味着什么，她怎么会不知晓？她死掉就算了，主万万不能有事！ 闻离晓回味完一抬头，发现那个美神的眷者的身体已经扭曲宛如一条蛇，向着窗外迅速游动，眼看就要逃走。 闻离晓微微冷哼一声。 如果这个眷者没有这么托大直视他的神纹，以他目前恢复的力量想把她留下恐怕没那么容易；但既然猎物已经受伤，那就变得简单多了。 触手骤然伸长十数倍，迅速将游走的美神眷者卷住拉了回来！ 那眷者再次猛烈咳了一口血。 闻离晓淡淡地道：“胆敢直视神灵、还当着神灵的面逃跑，美神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似乎意识到当前局势，她终于老老实实地恢复了人类的形态，低下头：“请、请您宽恕我的无礼。” “我要是不宽恕呢？” 女人微微一窒。她冷静了几秒钟，乖巧地道：“不知道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好弥补我的罪过的？” 按照闻离晓的心思自然是直接吃掉这个眷者，然后循着联系去吃掉那个美神，其他人的死活跟他没有关系——但如果不妥善解决，商秋秋的灵魂碎片拼不回去，后果一样非疯即傻。因此闻离晓按捺下食欲，拉了个椅子坐下，问：“美神派你来燕城做什么？” “只是收集一些祭品。” “祂要什么祭品？” 眷者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回答：“收集对美的认知。” 这个倒是出乎闻离晓的预料，他还以为美神要的是美的外在：“要这个干什么？” “主的意志我们无权过问。我们只是挑选最优质的祭品献祭给主。” “不优质的呢？” 眷者眼珠转了转，没有说话。但闻离晓从这个眷者身上驳杂的气息中已经猜到了：“不优质的被你缝到了自己身上？我很好奇，掺入这么多人的记忆和认知，你居然还没疯掉。” 眷者辩解道：“我们采集的仅仅只是祭品们认知中‘最美的东西’。享受这些灵魂碎片并不会让我陷入疯狂。” 闻离晓动了动眉毛。 在神秘学的认知中，如果灵魂是一个小池塘，那所有灵魂的潜意识都连接着同一片大海。当堆叠的“最美”认知越多，就能通过潜意识影响更多的人觉得这个人“最美”。 但代价呢？ 眼前这个眷者信誓旦旦地自称不会疯狂，但灵魂本身都是缝合而成的，躯体也在跟着灵魂一起变得扭曲诡异，只在别人的眼睛里是美的，本体却因此变得越来越丑陋…… 这是哪门子美神？ 得到确定的答案，闻离晓点点头：“我有个信徒，被你采集了认知。” 眷者震惊地睁大眼眸。 她下手的对象都是确定没有和其他邪神建立联系的，而且哪怕真的是信徒，哪有神灵会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信徒亲自出手的？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女人结结巴巴地道：“那请允许我为您查一下那位信徒的灵魂碎片现在的下落……” 闻离晓唇角勾了勾：“不用这么麻烦。” 漆黑的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缠绕到了美神眷者的脖子上，顺着她的耳朵慢慢钻了进去。 眼前陷入黑暗之前，这位不知将多少人的灵魂献祭给邪神的眷者听到眼前的神灵平静地说出最后一句话：“我自己来找。” …… 高裘推开门，看到躺在地上的尸体时，非常惋惜地叹了口气：“晚来了一步。” 跟在他身后的人看了眼全身长满眼球的人型怪物，差点吐出来：“好恶心！就知道跟你出来没好事！” “不是你这么慢，我们也不会被人捷足先登。”高裘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我去检查线索，秦老帮忙通灵。” 他身后的老头满脸厌弃，但没有拒绝，走到怪物的尸体旁边，拿出一些零碎的仪式道具摆好通灵阵，闭目感应了片刻，有些奇异地睁开眼睛：“这家伙的灵魂消失了。” “消失？”高裘注意到他的用词，“没有回归她信仰的主？” “没有。”老头摇摇头，继续道，“她的灵魂上缝了太多普通人的灵魂碎片，属于她自己的所剩无几。” 高裘表情严肃了些：“那些普通人的碎片呢？” “这也是奇怪的地方。”老头稀奇地砸吧砸吧嘴，“居然没有一个碎片受到了伤害，好像袭击者特意避开保护了它们一样。” 另一个警官已经拿出了布满咒文的玻璃匣，小心翼翼地采集着那些受害者的灵魂碎片。只要这些碎片不受损，依然能拼回完整的灵魂。 高裘凝视着门板上小指粗的窟窿，思索了片刻：“麻烦秦老回溯一下，找她本人亲自问问。我去给段哥发消息。” 12. 橘葡萄 闻离晓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吃掉这个眷者之后，他能够分化出三根触手，触手上的神纹也变得清晰了不少。 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差很远，但找回的力量和知识总算多了一些。 但闻离晓并没有很开心。 品尝那个缝合怪的神秘之后，闻离晓又一次尝到了熟悉的、属于他自己的味道。 那个所谓的美神，也窃取了他本体的力量？ 闻离晓活动了一下手腕，把三条触手收了回来，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冷意。 商秋秋的碎片不在眷者这里，应该是被献祭给美神了。这下又多了一个找上美神的理由。 美神的那个眷者盲目往自己身上缝合他人的灵魂碎片，而每一次缝合都要割舍掉一部分自己的灵魂，以至于属于她自己的部分越来越少，意志渐渐被美神操控。美神显然并不特别信任她，只给了她献祭的仪式，美神的神域位置都不知晓。 如果闻离晓还是深渊之神，单凭那个献祭仪式就能轻松定位到美神神域的位置。可惜现在他的力量损失大半，要是使用献祭仪式把自己送去美神神域，说不定会被反吞掉。 那可就搞笑了。 美神窃取过他的力量，必然对他的位格压迫有足够多的抵抗力……闻离晓有些烦恼地揉了揉眉心。在他沉睡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会被分成一块块、然后被不同的邪神吞噬了吧？ 那个眷者死了，之前她切割普通人灵魂时留下填充的力量来源于美神，一时半会无碍，但美神肯定不会这么好心随时补充新的力量。按照闻离晓的估计，剩下的力量应该还可以支撑一周，得在商秋秋支撑不住之前先找到美神。 闻离晓转了转手里粉色的圆球。如果有人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是一颗活生生的眼球，偶尔还会转一转，像是活物。 这是闻离晓在美神眷者躯体内找到的“恩宠”，是美神给与眷者的赏赐。借助这个东西，在不被美神发现的前提下，闻离晓能够大约确定对方的范围。 而美神现在所在的位置…… 闻离晓走到人声鼎沸的大街上，望着楼顶闪动着的广告牌。 广告牌上是最近几年红起来的偶像组合“橙葡萄”，是一对孪生姐妹，靠出色的外表和精湛的舞台功底迅速走红，这两年已经是国内娱乐圈流量的巅峰。 原主的手机锁屏就是“橙葡萄”的写真。 闻离晓稍微眯了眯眼，打开手机，不熟练地搜索了一下这个偶像组合最近的动向。 “11月11日，‘橙葡萄’全国巡回演唱会燕城站开启！” 11月11日就是本周六。 吃过前菜，该吃正餐了。 闻离晓盯着巡回演唱会上这对孪生姐妹如花的笑靥，唇角稍微弯了弯。 …… 顶流明星的巡回演唱会正式开演是周六，但准备工作提前几个月就开始了。一个大舞台的幕后人员非常多，尤其过两天就要开演，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紧锣密鼓地做最后确认，午饭和晚饭全都交给外卖解决。 底层工作人员包的是团餐，舞台导演、经纪人以及最重要的“橘葡萄”的两个成员等吃不惯，选择单独开小灶，反正最后都能报销。 舞台导演抱歉地对对面穿着演出服的姐妹道：“非常抱歉，今天订餐比较迟……” 姐妹花组合中的姐姐柳橙笑得很和气：“都是为了舞台效果，应该是我们感谢您才对。” 妹妹柳桃也大大方方地道：“今天彩排大家都很辛苦，我们这算得了什么？” 燕城的会场曾经光临过不少明星，舞台导演见识过各种娇惯贵气、对生活标准要求颇高的明星，听“橘葡萄”这么体贴，顿时有些感动：“谢谢两位理解。” 将两人送回休息室，导演对助理道：“再去催催，怎么柳小姐们的餐还没到？” “我已经催了几次了。”助理不敢抱怨，小声解释，“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送餐的路上。” 导演冷哼一声：“你就不会点专送？” 虽然贵，但是送餐效率绝对够高。 助理唯唯诺诺称是。 导演看助理年轻懵懂的表情，脸色缓和了些，拿出长辈的口吻：“以后要注意，不能因为没出意外就不用考虑意外，越是小事越要注意周全。也就柳小姐她们没有大小姐脾气，你要是碰上……” 他顿了顿，没说出名字，“难缠的那些，工作怕是都得丢。” 助理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摸了摸头，赞同地道：“确实。这种顶流大明星竟然会跟我们一起吃外卖。听说她们姐妹出身贫寒，所以能吃苦、不浪费，是真的吗？” 导演见他只听进去了后半句话，憋了一下，敲敲助理的头：“你小子！就不能看点八卦之外的事？人家出身贫寒也不碍着现在是顶流！滚滚滚干活去！” 助理笑嘻嘻地跑开了。 刚走了几步，就接到了电话，表情顿时一拉：“现在才送过来？……找不到门？你在哪里？” 挂掉电话，助理一边抱怨现在的外卖骑手连门都找不到，一边急匆匆地出门，赶到了指定的位置。 那里已经有个穿着蓝色“速鸟”骑手服的男人拎着四份外卖站在那里。 助理下定决心一定要给这个骑手打差评，伸手道：“给我吧。” 骑手没有递给他，反而问：“能先给个好评吗？” 送餐晚了这么久、门都找不到还要意思要好评？助理没说出口，虚假地笑了笑：“回头我有时间的话。” “现在就给吧。” ……这人听不懂委婉吗？助理拉下脸来：“送餐迟了这么久，不打差评都算我脾气好，你怎么好意思的？” “这样啊。”那个骑手口气依然平静，只微微叹了口气，“还是我自己来打吧。” 助理脑袋里的疑惑刚冒出来，就觉得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闻离晓收回击打他的触手，伸手脱掉两个人的外套互换过来——11月的燕城天气已经冷了，外套多数又大又厚，换起来倒是简单。 互换衣服之后，闻离晓把这个助理扶到自己的小电驴上，摆成坐在车上打盹的姿态，随后拎起外卖向场馆内走去。 随着他脚步的前进，闻离晓的脸上一阵蠕动扭曲，好像有触手在皮肤下游走，不过几秒钟，已经变得和助理一模一样。 吞掉美神眷者后，闻离晓找回的力量和知识中就有对躯体的精妙操纵。 神灵并不区分灵魂和躯体，细胞构成是普通生命的专属。但有相关权能的邪神可以改造人体。像闻离晓最初遇到的长舌男、背后长肉肢的美神眷者，都是这方面权能的劣化。 而闻离晓可以让脸完美模拟另一个人，就算是父母也看不出纰漏。 进了场馆的门，闻离晓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眉毛。 场馆里有许多神秘存在的气息，分散在不同的位置，隐约形成了一个神秘的法阵。至于法阵的作用和原理，闻离晓解析了一下，稍微蹙眉。 凌乱不堪，简直像一个没有任何效果的阵法。 闻离晓过来的路上查过，“橙葡萄”用来开演唱会的这个场馆最高能容纳近十万人次，而这对组合的人气足以让整个场馆填满。 美神在这种场馆里设置法阵，显然没有什么好打算。 闻离晓拎着外卖绕了个弯儿，路过了最近有神秘气息的检票处。 检票处的工作人员对他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张先生，给柳小姐她们拿外卖？” 闻离晓盯着那个烫了大妈卷的中年妇女看了片刻，看得她格外不自在，“张先生，我的脸上有东西？” 闻离晓摇了摇头，忽然问：“你也是‘橙葡萄’的粉丝吗？” 中年妇女被逗乐了：“我一把年纪了哪还会追明星？” 随后她感叹了一声，“不过柳小姐姐妹确实漂亮，人也和善，上次还跟我一起唠嗑聊了半天。难得见这么没架子的明星。” 闻离晓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感应到的神秘不是附着在什么地点，而就在检票处这位阿姨的身上。 难怪场馆里这些神秘拼凑成的法阵让人琢磨不透，原因是因为这些神秘是活动的，现在还没到发动法阵的时候，自然不需要他们站到对应的位置。 场馆里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老员工，自然不都是“橙葡萄”的粉丝。为了把这些活生生的人类变成法阵的种子，美神、或者美神的眷者需要亲自出手才能稳妥。 闻离晓告别中年妇女，循着神秘的流向向前走，最后停在了休息室门口。 隔着一扇门，闻离晓清晰地感受到里面有两个巨大的神秘集合，甚至已经超越了单纯的神秘，而具备了位格的象征。 这意味着她们已经能被称之为“神”。 美神原来有两个？ 闻离晓稍微蹙眉。不，仔细分辨的话，这两个人的位格一模一样，与其说是两个邪神，不如说是两个人共享一个邪神的神位。 这样就有点麻烦了。 闻离晓自忖这个位格的邪神他稳稳可以解决掉一个，但那也是依靠第一时间的位格压制和偷袭核心……而一旦有两个，若是不能在一瞬间把两个人都压制住，逃掉一个就意味着会变成持久战。 没有遭遇危机的时候，美神自然愿意乖乖地扮演流量小花，潜移默化地吸收信仰；若是遇到生死之战，自身的安危肯定比信徒和普通人重要。 倘若美神在场馆里直接展露神灵的位格气场，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她污染、无可逆转地变成怪物死去。 哪怕不考虑这些，闻离晓也无法确定商秋秋的灵魂碎片在哪一个人身上，万一抓错了人，下次想抓到美神的尾巴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闻离晓思考的时候，忽然眼前的门打开，漂亮的脸蛋出现在门后：“张助理，我们的饭到了吗？” 闻离晓回过神来，平静地回答：“到了。” 说完把手里的外卖递了过去。 开门的女孩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接过两份外卖，上下打量了闻离晓一眼，忽然嫣然一笑：“张助理，之前我对你说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闻离晓哪知道什么提议，正想胡乱搪塞过去，忽然眼神一凝。 在他的感知中，眼前的漂亮女孩背后正弥漫出看不见的泡沫，悄无声息地向他蔓延过来。只要闻离晓回答任何代表同意的词语，这些泡沫就会涌入他的灵魂，将他改造成美神最虔诚的信徒。 前提是，闻离晓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但这恰好让闻离晓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应该怎么应对才能不让美神起疑心的同时、还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女孩甜美的声音还在耳旁：“张助理踏实能干，跳槽到我们姐妹这里，将来前途一片光明，不是吗？” 13. 谁是猎物 眼前的女孩在闻离晓的眼中忽然变得美艳不可方物，好像世间所有“美”的定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不，相反，是所有“美”的定义都因为她而改变了标准！这种美甚至已经跨越了性别，恐怕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都会为之神迷。 这一瞬间，闻离晓忽然明白美神收割人类对于“美”的定义的意义，就是能够在任何时候都拥有绝对的魅惑能力，任何性取向、任何性癖，只要在美神收集的美的覆盖范围内，就一定会被影响。 很可惜，闻离晓不是人。 他站在原地，思索着自己应该演出呆呆傻傻还是痴迷狂热的表情。 美神诱惑张助理的原因目前暂时不得而知，他们之前关系如何也无从知晓……心念急转之间，闻离晓已经下定决心：现在就出手！ 但凡正常的邪神没有一个不小心谨慎，一旦自己暴露离开，美神必然会放弃这里。那不如现在就出手，至少有二分之一的概率找对商秋秋的灵魂碎片！就算失误了，吃掉一半的美神，加上她们之间的联系，也不是没有追踪下去的机会！ 就在闻离晓准备亮出触手，展开位格控制住眼前的女孩时，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例行检查，麻烦几位配合一下。” 闻离晓转头，对上了段燃带着随意的墨色双眸，以及眸中那点愈发鲜艳的赤色。 闻离晓愣了一下，便错过了出手的最佳时机。而开门的女孩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看不见的泡沫同样飞速消失。 段燃穿着警服，一脸严肃地出示了警官证，装模作样地道：“按照规定，大型集体活动的每天都要进行一次防火和疏散的检查，希望大家能够配合。” 少女把两只手乖巧地握在身前，求助性地看向了闻离晓：“张助理……” 闻离晓还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助理，开口道：“休息室这边人员不密集，段警官可以去会场检查。” 段燃点点头：“张助理是吧，请你帮我引路。” 闻离晓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眼角余光扫了眼少女。 少女对他挥了挥手，完美地展现了一个被警察打扰的艺人正常的好奇和猜疑。 闻离晓稍微安心：看来没有露馅。接下来就把段燃打发走，然后重新想办法对付美神就好。既然段燃来了，顺便领段燃去场馆里那些法阵的种子处转一转。以段燃表现出来的能力，应该能察觉那些工作人员的状态吧？ 没想到段燃压根没有按照闻离晓的引导走，反而拉着闻离晓直接从后门出去了。中间闻离晓几次想把段燃引去正路，反而被段燃一把拉住胳膊，硬生生拖出了场馆。 闻离晓的表情顿时难看了不少。 他并不喜欢和人类的躯体接触。 闻离晓挣扎了几下没挣脱，冷静地指出：“段警官，你捏疼我了。” 段燃把他拉到了后巷才松开手，回过头笑眯眯地道：“不好意思，我性子比较急”。 闻离晓整理了一下被捏皱的衣服，皱眉道：“那么性子比较急的段警官把我拉到这里来干什么？” 段燃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忽然笑了一声：“只是想提醒你一下，美神已经成神快二十年了，像你这样刚刚成神的小家伙，不自量力挑战祂只会沦为祂的点心。” 闻离晓眯起眼睛：“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段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张助理，或者说我该叫你的尊名……‘深渊之神’？不要狡辩，我那里还有你用过的石像，对你的味道非常熟悉。” 他手指比出射击的姿势，随意地瞄准了一个方向，“不要紧张，我不是为你而来，暂时没必要跟你打。” 闻离晓垂下眼帘，姑且把随时准备偷袭的触手收回，随后又抬起头：“那你想做什么？” “我暂时只是不想让美神进一步提升，对付起来会有些麻烦。”段燃大大方方地道，“能找到一个刚成神的小家伙倒是个意外之喜。” 闻离晓皱了皱眉，刚想反驳，转念一想，被段燃误以为新的邪神总比认为是古老邪神复苏好一些，便默认了这个说法。 只是段燃的态度让他有些捉摸不透：除魔协会对于邪神不该是杀之而后快么？为什么段燃这么平和？ 似乎看出了闻离晓的疑惑，段燃放松地打了个响指：“对我个人而言，只要你不是‘高等邪神同盟’的成员，那就可以合作商谈。” 闻离晓眉头拧得死死的：“‘高等邪神同盟’是什么？” 除了他之外还有人配得上“高等”神灵的称呼？ “看来不是。”段燃满意地点点头，“我姑且劝你一句，现在邪神内卷很厉害，如果你不想沦为附属神甚至点心，最好挑正规组织加入。” 说到最后，段燃指了指自己。 闻离晓换了个身份都没避免被段燃拉拢，一时心情有点复杂。不过他稍微一思索，品位出段燃话里另一层意思：“美神是高等邪神同盟的成员？” “来之前并不确定，见到祂之后才确定。”段燃深深地看了闻离晓一眼，“你猜祂为什么突然想要诱惑你？” 闻离晓还以为自己刚才伪装得天衣无缝，没想到早就被美神看出来。既然脸皮撕破了，闻离晓顿时皱起眉，没什么好气地道：“那你刚才拉我出来干什么？祂跑了我去哪找她？” 段燃看他的表情顿时有些古怪，似乎有点想笑：“美神已经二十年神龄，你才诞生，你觉得她会害怕你而逃走？” 闻离晓之前一直习惯性地从自己还是位格最高的神灵角度考虑，这种小邪神见了他不是跪地求饶就是没命逃窜，被段燃一提醒才注意到：虽然他打算狩猎美神，但美神好像也打算狩猎他！ 邪神之间互相吞噬本就是常态，新生的邪神面临的第一次危机就是被更强的邪神当做食物。 没有展露位格的情况下，他的状态看起来确实是最弱小的神灵。原来刚才美神是在试图向他攻击，恐怕那些粉色泡沫不是诱惑人类、而是在用位格施压。 可惜才二十年神龄的邪神位格和他差距太大，闻离晓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换个角度想，只要他利用美神对他的垂涎，引诱美神到无人的郊区……闻离晓瞬间领悟到之前段燃提到的“钓鱼执法”的意思。 段燃看闻离晓一直在思考，拍了拍手：“所以，我建议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走，只要你没有吞噬过无辜人的灵魂，我保证除魔协会不会净化你。” “不会净化？”闻离晓收起思绪，轻哼一声，“囚禁还是驱逐？” “不要对我们有这么大的偏见。”段燃没有动怒，“我们自己也有神灵，甚至有一套不用吞噬灵魂也能成长的神灵体系，比起东躲西藏的流浪，托庇于除魔协会不是更好的选择？考虑到你的优势，现在加入我可以给你优待。” “优势？” 段燃墨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灼热：“只要你转让一个普通的信徒给我就好。” 我现在唯一的信徒就是根本不虔诚的唐宋……闻离晓内心腹诽了一句，随后反应过来，段燃指的是他本人。 搞半天还是想拉他入伙。 闻离晓有些无语。考虑到自己的常识和演技都未必过关，闻离晓没有在这个危险的话题上打转：“你既然知道美神的存在，刚才为什么不出手？” 他还真有点好奇段燃和邪神对上是什么情况。 位格给他的预警、段燃自称的天赋“弑神者”，到底是货真价实还是吹破牛皮？ 段燃摊开手：“没办法，我太强了。刚才我如果出手，美神当然必死无疑，但她裹挟的那些普通人的灵魂碎片也会彻底湮灭。” 好大的口气。闻离晓心想。 段燃目光扫过闻离晓背后不规则环绕的触手，若有所思地道：“如果有人比较擅长拆解邪神，能够完好无损地把灵魂碎片分离出来就好了。” 闻离晓挑了挑眉：“这是想跟我合作？” 段燃有点乐了。他没想到这个刚降生的邪神竟然这么傲气——这家伙真的理解现在的实力对比和状况了吗？ 不过段燃没有强势弹压，很好脾气地道：“是。” 闻离晓过去没有和人类合作过，但本着更稳妥拿回商秋秋的灵魂碎片以及见识一下段燃“弑神者”能力的考虑，他还是点点头：“你最好不要拖后腿。” 段燃“哈”了一声：“这是我要说的话。” 两个人不约而同在心里想：要不是因为我太厉害，会把敌人吓跑/打死，何必这么麻烦找你合作。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分别“呵呵”了一声。 …… 无论如何，为了应对同样的敌人、姑且放下戒备和敌意后，闻离晓和段燃交换了一下情报。 当闻离晓得知除魔协会早就知道当红流量姐妹花是邪神的时候，顿时皱起了眉：“除魔协会真的有在做事？” 段燃耸耸肩，叹了口气：“大人的世界肮脏又复杂，美神和部分政府高层签订了停战约定，表示自己只享受粉丝带来的信仰就够，不会对普通人出手。因此我们除魔协会只能监视祂，不能随便对祂出手。” 他顿了顿，说起这次的事件，“实际上美神的巡回演唱会早就向除魔协会报备过，使用神秘仅仅是为了更好地收束信仰，绝对不会给工作人员造成损害。我们也确实检查过祂说得没错。” 闻离晓嘲讽地道：“这你们都信？” 邪神要是愿意遵守承诺那就不叫邪神了。 “美神的能力你也看到了。”段燃摊开手，“而且还有一些深层次的原因——所以这次出手我只能以个人名义，无法请求除魔协会的援手。” 实际上，这次无论结果怎么样，回去八成还得向那些尸位素餐的高层做检讨……段燃不怎么愉快地想，得想办法抓个人帮自己写。 闻离晓有些意外地扫了段燃一眼。 从第一次见到段燃开始，闻离晓对这个相貌英俊的男人的印象就是慵懒、吊儿郎当，很难想象他是愿意加班干私活的人。 段燃拍了拍警服上的肩章，微微叹口气：“总得对得起这身衣服。” 将计就计 “美神姐妹自始至终都在粉丝或者工作人员的包围中，几乎不会单独行动，所有行动事务统一交给经纪人负责。必须想办法在无人的地方动手。”段燃提前表明了态度，“绝对不能伤害到普通人。” 闻离晓并不抗拒这个想法：“我赞成。既然美神对我有企图，我可以担当诱饵把她诱走。” 段燃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没想到闻离晓主动提出来了，顿时挑了挑眉：“做诱饵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真的被吞下去。” 闻离晓自信自己现在就算搞不定美神姐妹，自保绰绰有余：“不用你操心。” “好。不过美神并不傻，真是无人的地方祂必然会提着一万颗心，所以我推荐的动手地点就在这里。”段燃敲了敲摊开的地图。 闻离晓凝视着那个位置，深深地皱眉。 段燃笑眯眯地道：“很意外？” “这是哪里？” 段燃：“……你看不懂？” “我只看得懂手机地图。”的一部分。 段燃扶额：“这里是云端会场。” “橘葡萄”即将举办演唱会的会场？闻离晓眉头依然紧皱：“你还记得刚才说的话是什么吗？” “云端会场11月11日的票已经被抢空，演唱会即将开始，美神的重点必然是祂马上要举行的大型仪式，你主动送上门祂不介意品尝，但绝不会为了你远离会场。 “而为了那个不知道什么作用的法阵仪式能够顺利举行，云端会场早已在外围布置好了封魔法阵，保证会场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干扰外面的民众——反过来说，美神就是陨落在里面，高等邪神同盟一时半会也无法察觉。” 闻离晓明白了：“这样问题就是怎么在不被美神发现的前提下，把会场的工作人员都赶出去。” 段燃点点头：“所以我姑且问你一句，你有相关的权柄吗？” 从神灵的权柄中可以窥探出很多秘密，闻离晓不上这个当：“不需要权柄，我也能做到。” 段燃没试探出来也不沮丧：“那这方面就交给你，开打之前我负责解决美神的狂信徒和眷者。”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胸针，丢给了闻离晓：“通讯用。” 闻离晓看着和之前段燃给自己的那枚款式一致、只有颜色不同的胸针，心想这是除魔协会的制式装备吗？ 他随手将胸针揣进兜里：“什么时候动手？” 段燃沉吟片刻：“看你对美神的权能抵抗力如何……晚上邪神的能力会得到增幅，但人员相对好疏散。” 闻离晓面无表情地道：“我免疫。倒是你身为一个人类，才要考虑能不能抵挡住美神的诱惑。” “那就没问题。”段燃打了个响指，露齿一笑，“我的性癖比较特殊，美神大概满足不了我。” 区区人类还想抵御神灵的权能……闻离晓在心里暗暗诋毁了段燃一句，最好到时候你别被美神污染成信徒倒戈。 …… 11月10日凌晨一点钟。 结束一天的彩排，大部分工作人员和得到允许参与进来的记者、大粉都已经回家，只有少部分住在场馆的人员还在。 云端场馆内有高级宾馆，“橘葡萄”团队成员就在宾馆内睡着。 闻离晓用从张助理身上摸出来的钥匙打开后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段燃站在门外，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闻离晓还用着张助理的那张脸，胸前口袋里放着用来联络的胸针，心里很清楚这个胸针八成还具备监视的功能。 段燃虽然对他这个邪神有不知道从哪来的善意，但闻离晓相信段燃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一点后手都不准备。恐怕借机探查他能否克制对人类灵魂的渴求、和权能的倾向同样也是段燃的目的。 刚巧，吞噬美神眷者之后找回一部分力量的闻离晓恰好有应对当前问题的策略。 他放缓脚步，走到了检票处，左右看了看，找到了工作人员休息室。 触手贴在合成木门板上，轻而易举地穿透过去，溶解了门锁，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个画面让闻离晓想到了原主记忆中融化的雪糕，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 再忍忍，再忍忍就有葡萄味的美神可以吃了。闻离晓告诉自己。 他走近床榻上睡得很沉的中年妇女，左手中探出的触手在中年妇女的额头轻轻点了点。 中年妇女全身一震，随后呼吸重新恢复均匀。 闻离晓静悄悄地离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 半个小时后，赵姨忽然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非常口渴，甚至从睡梦中直接渴醒。虽然桌子旁边就有水，但她下意识觉得凉水喝了肯定肚子疼，不如去值班室烧一壶热水。 赵姨打着哈欠，穿上衣服迷迷糊糊地走出门。 一出门，差点撞上穿着警卫服的老许。 老许对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巡逻。 赵姨同样点点头，去烧水的路上看到了好几个睡在场馆的工作人员起夜，心想真巧，大家都在这个时候醒了。 等待烧水的过程中，赵姨无聊地按着手机，待到手机时间数字跳到“1:45”的时候，赵姨双眸忽然涣散，失去了焦点。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宛如游魂一般放下水壶，安静地走出值班室，向着后门走去。如果她还有意识的话，就能看到之前她见到的所有值班人员都和她一样面色僵硬、瞳孔涣散，走在离开场馆的路上。 …… 闻离晓站在舞台最中央，目送着最后一个普通人的离开。 这种简单的手法，压根不需要要什么权能、甚至都不需要动用他的力量。 美神要用活人摆阵，这些住在场馆的工作人员当然不会放过，全都在和“橘葡萄”团队打交道的过程中被种下了神秘的种子，等待结成阵法的时刻。 闻离晓的操作很简单，他修改了那些神秘种子的信息，在这些人的心里下了暗示，让他们在1:45恰到好处地摆成最基础的“控制法阵”，覆盖了所有普通人，随后被闻离晓命令离开场馆。 整个过程都没有留下闻离晓的神秘痕迹，就连被修改的神秘种子也在用尽力量之后消散一空。别说除魔协会，就算美神亲自查探，也找不到任何痕迹。 不过这个过程有些过于顺利了。 闻离晓目光投向了宾馆的方向。 “橘葡萄”姐妹既然是美神，周围的眷者、狂信徒肯定不少，刚才的操作再怎么小心，难免产生神秘的波动，闻离晓都做好了被几个人发现的心理准备。 然而宾馆方向一个人都没有出来。美神的下属也太废柴了吧？ 闻离晓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眸：可惜，还以为吃正餐之前可以先用些甜点，这下甜点们都要被段燃抢走了。 就在最后一个人类离开场馆的瞬间，闻离晓感觉到场馆忽然“封闭”了。 并非物理意义、而是神秘学意义上的封闭。 尽管后门还开着，但“离开”的概念被固化到了这一扇门上，哪怕是邪神，想离开都得乖乖走门。 外面的封魔法阵发动了。 这也就意味着美神必然能够察觉到出现了变动。 闻离晓仰起头，望着天花板上骤然出现的铺天盖地的粉红泡沫，稍微抬了抬眉毛。 段燃的声音忽然从胸针中传了过来：“所有眷者和狂信徒都解决了，接下来就看你表演了。” 他顿了顿，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笑了起来，“美神好像生气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粉色泡沫已经将整个会场全部填充得满满当当。遮蔽了视线的泡沫中，传来了少女甜美而阴冷的声音：“瞧瞧我发现了什么，美味的小点心逃掉之后居然自己跑回来送死了。” “小点心大概攀上了不知道谁的大腿，所以想回来找场子吧。姐，小心那个除魔协会的人。” 姐姐“咯咯”笑了起来：“那刚好，除魔协会先动的手，我们吃掉他也没关系咯？” “破坏与我们高等邪神同盟的约定，就算我们放他回去，除魔协会也会将他的大脑和心脏呈给我们赔礼道歉吧？” 姐妹俩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随着她们的笑声，粉色泡沫中逐渐凝聚出一个又一个绝美的容颜，有男有女、有成熟中年也有青涩少年，举凡人类钟情的美丽模样，都在这些粉色的泡沫中若隐若现，诱人深入。 而且和躯体的欲望不同，这些模样勾动的是灵魂对于美好的追求和肯定，便是心如止水的苦行僧，也有欣赏的美丽。 闻离晓静静地看着那些变幻的人脸，眼神逐渐变得茫然。 粉色泡沫逐渐向他涌动过来，堆叠压实成了模糊的人形，语气低沉暧昧：“来吧，美是一切生灵灵魂的最高追求，臣服于美貌就能拥有美貌，与美丽融为一体，你就能……” 蛊惑的话语还没说完，舞台的地板忽然破裂，一条漆黑的触手飞速伸出，狠狠地刺入了那团泡沫中！ 那团泡沫蠕动了一下，似乎刚准备反击，随后猛然一震！ 闻离晓散去伪装的迷离，眼神清亮冷静，面对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的美神，唇角稍微勾了勾。 花纹亮起的触手从泡沫中收回，末端卷着一团黏糊糊的紫红色液体。这团液体蠕动着似乎想要逃走，却在碰到触手上的花纹时宛如被烫到一般发出刺耳的尖叫萎靡了下来。 粉色泡沫中传来另一个美神因惊讶而尖锐的声音：“你到底是谁？放下她！” 粉色泡沫忽然猛烈拍打了过来！ 闻离晓自知现在的力量不能和美神抗衡，所以采取的措施非常简单——引诱美神靠近，然后偷袭；偷袭的结果不重要，只要能让触手靠近美神本体，然后骤然放出位格，在强大的位格压制下，不论美神对他的位格有多大抗性，至少也能停滞几秒。 神灵交手中，几秒钟就已经决定了生死。 闻离晓放出另一条漆黑触手，挡住第一波粉色泡沫的袭击。然而因为力量差距过大，这条触手被打得皮开肉绽，连带作为本体的闻离晓也吐出了好几口鲜血。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闻离晓触手收紧，神纹愈发明亮。 在另一半美神不甘的尖叫诅咒中，那团紫红色的黏液像遇到了海绵的水，被闻离晓的触手吸收得干干净净。 陨落的神 闻离晓打了个饱嗝。 邪神和邪神的眷者、眷族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如果之前吃掉的那个眷者是一串甜美的葡萄，那闻离晓掠夺到的美神的神秘就好像在米其林三星餐厅无限畅享的满足。 更关键的是……闻离晓清晰地品尝到了他的味道。有位格的神秘消化起来并不容易，但那些曾属于深渊之神的神秘几乎在一瞬间就回归他的体内，充盈着他如今空有位格的灵魂。 闻离晓整只左手都化作飞舞的触手，环绕在他身边。 刚才艰难接住的美神攻击、现在已经可以轻松挡在身前。 闻离晓有些遗憾地抹了抹嘴巴。 可惜这不是完整的美神。 他的目光落在粉色泡沫中显露出的人形上，露齿一笑：“原来美神只有你一个。” 刚才他吃掉的部分仅仅只是美神的分灵，并没有找到被美神吞下去的灵魂碎片。换句话说，“橘葡萄”姐妹其实只是美神的两个躯体而已。 美神在粉色的海洋中露出容颜，冷笑了一声：“我就说除魔协会怎么敢找上门来，原来又培养了一个高等邪神……除魔协会看来真的黔驴技穷了，不怕再遭一次背叛？” 闻离晓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对美神把自己归类成“高等邪神”略带不悦。 吃掉一部分美神之后，他能够感应到美神的核心中存在什么让他无比渴求的东西，当即不再跟美神废话，位格气息瞬间铺开，推散周围的粉丝泡沫，触手也从舞台地板下面钻出来，向美神袭击而去。 美神纤长的手指轻轻一舞，属于祂的位格也展开来，对上了闻离晓。 两位神灵的位格碰撞，在云端会场内掀起宛如雷鸣的惊涛骇浪！ 在美神的权能下，那些排椅、垃圾桶上浮现出一张张美貌绝伦的人脸，对着美神露出了痴迷的神情。如果工作人员们没有被闻离晓赶出去，现在全都会彻底变成精神失常的怪物。 而闻离晓这边展开位格的范围内什么都没有发生，不但没有异变，反而连美神的异变都被一并挡住。恢复一些力量的闻离晓对自己位格的掌控愈发精准。 但闻离晓眉头皱了起来。 美神展开的位格……竟然和他自己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掺杂了美神自己的气息。 深渊之神的位格圆融无缺，被美神这种低等的邪神窃取力量就算了，还被改造得如此拙劣！ 闻离晓眸中闪过一丝怒意，向前伸出了右手。 他的位格顿时压过了美神，几乎逼到了美神的身前，让美神面色都苍白了一瞬。 美神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刚诞生”的邪神竟然有如此高的位格，过去屡战屡胜的位格压制竟然失去了作用，只能咬着牙避开闻离晓的位格气场，转而用力量攻击。 本以为会遭到同等力量对抗的粉色浪潮却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淹没了敌人，将敌人狠狠地摔在了舞台的墙壁上。 美神一怔，随后唇边勾起美艳的笑容：“原来空有位格，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 祂挥挥手，注入了更多的力量，对着闻离晓一次又一次地发起冲击。 这个过程中，闻离晓的触手只来得及护住全身避免被美神的力量侵蚀，但随着被攻击的次数变多，他的触手也开始渐渐溃烂，伤口中生长出漂亮的人脸，对着他不停低语美神的尊名： “信仰美与认知之神，皈依我主，拥有世上最夺人眼球的容颜，从此众星捧月，岂不惬意？” 闻离晓又一次被打飞在地，咳嗽了一声，慢慢爬起来，扫了被染上粉色的触手一眼，冷漠地道：“吵死了。” 那些触手上的人脸上复现出和美神一样傲慢的笑容：“死到临头还要装？” 闻离晓伸出右手，捏了捏其中一张人脸，看着对方扭曲的表情，忽然笑了一声：“神灵之间的侵蚀是相互的，你侵蚀我的同时，等同于将你自己放开给了我。” 那张人脸冷笑了一声：“说得很好听，可惜你侵蚀我了什么呢？” “也许你搞错了一个目的：吞噬你不是我的目的。”闻离晓对着美神摆了摆手，停顿片刻后自我纠正，“至少不是主要目的。你的神核过于杂乱，以至于我找到它花了一点时间……好在终于找到了。” 美神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一股剧痛从自己心口传来。 祂低头一看，两只粉色的触手从祂心脏的位置慢慢生长出来，上面还有闻离晓的脸庞。 邪神交战被对方污染是常事，美神十分冷静地伸出手干脆地挖出了自己的心脏丢到了一旁——无非是一具躯体，换个眷者神降之后再调整一下脸就是了。 那颗心脏刚被丢出去，上面的触手就像脚一样踩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躲开涌过来的粉色泡沫，打破地板钻了进去。 闻离晓伸出手，从地下钻出一颗心脏，落进他的掌心。 心脏入手的瞬间，血肉尽数退尽，只留下一团被粉色泡沫粘合在一起、璀璨的亮片，宛如一颗由无数玻璃拼凑而成的心脏。 闻离晓垂眸扫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都在这里了。” 美神此时才察觉到之前被献祭上来的祭品都被带走了，不但没有愤怒反而觉得有些可笑：“你就为了这些渺小的人类前来送死？不过是些零食都算不上的祭品，能换一道正餐倒也值得。” 随着她的话语，粉色的泡沫已经将闻离晓团团围住，就连刚才跳出心脏的地下都开始涌出泡沫。 闻离晓挑了挑眉，低头对挂在胸前的胸针道：“到你了。” 胸针一片安静，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胸针。 闻离晓皱了皱眉：被放鸽子了？难道段燃的目的是让他和美神同归于尽？ 地板上长出了美神的脸，“咯咯”笑了起来：“你找的是那个除魔协会的人？可惜，没有任何防护就直面一位神灵的下场你难道不懂么？我的分灵恐怕已经把他……” 美神的话语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颇具磁性、但有些吊儿郎当的声音道：“你说的是这个吗？” 随后一具尸体“唰”地一下从门外被丢了进来，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满是血污的脸。 闻离晓看过他。这是“橘葡萄”组合的经纪人，姐妹花的所有对外事务全都由这位王牌经纪人一手操办。 段燃靠在宾馆的楼道入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好慢啊，我都快睡着了。” 美神凝视着男人英俊面容上那对漆黑的眼眸、眸中那点猩红的颜色，粉色的泡沫海洋无声地震荡了起来。 地板、排椅、甚至闻离晓触手上所有的人脸都发出了尖锐的咆哮：“‘弑神者’！你竟然还活着！” “对啊，让你们失望了。”段燃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所以，请你死在这里吧。” 美神的身形消失了。 所有的泡沫在一瞬间膨胀爆炸，邪神之力让这些属于美神的神秘变得狂暴，几乎将整个场馆内部摧毁一空！ 闻离晓向后退了一步，几条触手伸进了暴动的粉色中。没有美神控制，他完全可以吸收这些力量，回去慢慢消化。虽然精度比不得直接从美神核心掠夺来的部分，但蚊子腿小也是肉。 让触手自动吸收着力量，闻离晓侧头看向了段燃。 段燃伸出右手，修长有力的食指与中指并拢，拇指翘起，做出了小孩子比枪的动作，对准了唯一留开的后门方向。 他吹了声口哨，自己配音道：“呯！” 宛如过家家一般的动作，在那道门的门口却出现了一个人影。 美神还保持着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的少女姿态，距离逃出被封魔法囚禁的会场只有一步之遥。 祂表情茫然而惊恐，嘴唇上下颤抖，竭力伸手探向了门外—— 下一瞬间，这位美与认知之神的身体忽然片片崩塌，整个人都化作一片飞灰，一块宛如石头的东西落在地上，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 段燃转过头看向了闻离晓。 闻离晓同样凝视着他。 美神陨落后，因美神侵蚀造成的污染快速被吸收，闻离晓受的伤很快自我恢复，甚至比受伤之前更强了几分。 但对于段燃，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什么战胜的信心。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刚才他开启了神灵的真实视野，能看到所有普通人看不见的一切……但美神刚才是怎么死的，闻离晓竟然完全没有看出来。 好像段燃做了个小孩子的手势，美神紧接着自杀了一样诡异。 更让闻离晓无法相信的是，美神的陨落竟然什么都没有剩下！ 曾经属于美神的神秘、位格、神核，这些东西在神灵陨落后都会爆出来才是，若是处理不好，哪怕美神不是什么非常强大的神灵，不能即使控制的话，那些爆发的神秘都足以让整座燕城化为怪物的巢穴！ 但段燃出手之后，一切都没了？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闻离晓紧紧盯着段燃，几乎想咬段燃一口分析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段燃现在对自己出手，也许能够借此分析出来……闻离晓对上段燃墨色的双眸，忽然有些主动勾引段燃攻击的冲动。 段燃扬了扬眉毛，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放心，我不是过河拆桥的那种人。” 他走到美神陨落的地方，捡起了美神唯一掉落的东西，在空中抛了抛，“果然是十环石板的碎片。” 闻离晓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那块石头上。 刚才只顾着看段燃，现在他才发现原来美神身上对自己强大的吸引力就来源于这块不规则的石头。而且他无比肯定，这块石头曾经是他神核的一部分！ 闻离晓忍住立刻动手从段燃手里抢东西的冲动，佯装不懂：“十环石板是什么？” 段燃扫了他一眼，笑眯眯地把石头收进怀里：“这是隐秘，除非你肯加入除魔协会，否则不能告诉你。” 闻离晓抿了抿唇。 段燃对刚刚杀了一位神明没有任何表示，好像随手踩死了一只蟑螂，打着哈欠走近闻离晓：“灵魂碎片都拿回来了？” 闻离晓静了静心才回答：“都在这里。” 他伸手把手里玻璃碎片拼凑成的心脏交给段燃。 段燃接过来看了看，又看了闻离晓一眼，忽然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会用这个跟我换十环石板的碎片。” 闻离晓听懂了段燃的话中之意，不悦地拧了拧眉毛。 他虽然打心眼里觉得那个石头就是他的东西，但他可没忘记来找美神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不是没有契约精神的邪神。” 段燃乐了一声：“行。不过说真的，你不考虑加入除魔协会？我看你不是草菅人命的那种邪神，跟我们肯定很合得来。” “加入你们能把那个石头给我吗？”闻离晓确实有些心动。 段燃想了想，很诚实地摇摇头：“不行，太危险了。” 至于危险指的是什么，尽在不言中。 闻离晓恢复了冷漠：“那就算了。” 段燃耸了耸肩膀，没有强求，提起另外一件事：“感谢你的帮助，我可以整理一份不吞噬人类也能成长的神灵成长体系，怎么给你？” 闻离晓本来就不需要人类，不过为了继续扮演新生的邪神，还是道：“你发给我那个信徒就好。” 段燃之前答应给他的资料还没发呢！ 段燃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和遗憾：“那个信徒真的不能转给我？” 另一种方法 闻离晓拧起眉毛：“为什么一定要他？” 段燃“呵呵”了一声：“装什么傻，你难道不是看中他97的灵感值？” 闻离晓想也不想就否认：“当然不是。” 段燃一脸不信：“那为什么？” 闻离晓只是本能否认，段燃一追问反而找不出理由，便硬着头皮道：“帅吧。” “……”段燃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认真地劝告，“欲望、尤其是□□是最难掌控的权柄，你不想疯掉的话还是不要染指。” “……谢谢你的忠告。” “还有。”段燃点了点侧脸，挑了挑眉，“你的伪装掉了。” 闻离晓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和美神交手的时候，自己覆盖在脸上伪装成张助理的触手被腐蚀了不少，坑坑洼洼露出下面属于原身的脸的部位。 闻离晓心念一动，脸皮蠕动，很快填补了那些空缺。 他不知道段燃透过缺口有没有识破他的身份，但既然段燃没有挑明，他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赶紧告辞离开。 …… 回到狭窄的出租屋天色已经破晓。 闻离晓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躯体的疲惫：说到底这毕竟只是一具人类的身体，就算有他的力量加持，也难免饥饿和受伤。 精神上因为吃饱了美神而满足，但躯体还是饥肠辘辘。 闻离晓正准备去厨房找桶泡面，就看到桌子上有个保温桶。他想起了什么，打开手机，看到了室友夏周给他的留言。 “秋秋做的关东煮我给你留了一份，你尝尝提提意见。” 在原主的记忆里，夏周曾经提过，商秋秋不想一辈子打工，想学点手艺自己开店。因为比较爱做饭，商秋秋打算开个餐饮店，为此经常自己试验菜品，试菜的自然就是夏周。 夏周吃不完的时候，就会分一部分给闻离晓。后来商秋秋知道闻离晓家境很差，每次都会多做一点。 闻离晓坐在沙发上，打开保温桶。 清甜的关东煮香气弥漫，鱼豆腐、鸡肉串、海带、萝卜等飘在尚带着暖意的汤水中，看起来格外诱人。 闻离晓唇角稍微弯了弯，拆开一次性筷子，挟起一块鱼豆腐放进嘴里，眉尖慢慢变得舒缓平和。 …… 第二天闻离晓在“速鸟”APP上请了一天假。 美神的神秘吃了一大堆需要慢慢消化，段燃也很守承诺地发了资料过来，刚好用一天时间慢慢整理。 夏周看闻离晓装出来的病恹恹有些担心，出门前表示自己会下午带点感冒药回来。 下楼买早餐的时候，闻离晓正好撞见了丢垃圾的唐宋。 唐宋一见到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腰都挺直了一点，结巴两句才有些虚伪地笑道：“小、小闻，过早吗？” 闻离晓正在专心消化肚子里的神秘，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小、小闻，你今天不去送外卖？” “嗯，请假了。” “啊，为什么？” “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不会有事吧？” 闻离晓察觉到唐宋莫名其妙的深入关心，皱着眉抬起头：“没事。你有事？” 他们好像不是很熟吧？ 唐宋意识到自己有点过火，干笑了两声：“没、没什么，只是想着咱俩毕竟是一起蹲过局子的铁关系，多关心你几句。” 最后一句话恰好被送女儿上学的老杨夫妻听见，这对夫妻脸色都变了变，妈妈一把捂住女儿的耳朵，谨慎地加快脚步下了楼。 “……”唐宋再次干笑，“杨叔，我们是正当防卫。” 老杨理解地点点头，从裤兜里掏出一叠黄纸：“碰上这种事难免不是被邪祟撞了，我这里有驱魔符，一百块三张，要吗？” 唐宋闭上嘴，同样加快脚步上了楼。 闻离晓抬头看着唐宋匆匆进门的背影，轻轻扬了扬眉毛。 唐宋身上已经多了一根连接向远处的“丝”，大约就是和除魔协会建立的联系。也就是说唐宋已经通过除魔协会的背调，正式加入了。 按理说除魔协会开出来的待遇，足够唐宋换个好环境生活，怎么还会住在这里？ 闻离晓稍微动了动脑袋就想到了原因：大概是留下监视自己的。 对除魔协会来说，“闻离晓”这个身份确实挂上了新生邪神“深渊之神”的钩，对于不安稳因素进行监视自然是对群众的负责。 想明白这一点，闻离晓明白段燃资料为什么给得这么干脆了。 只是……让唐宋一个依然不具备神秘的人来监视一个邪神，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唐宋了？虽然除魔协会认知中“闻离晓”只是个得到邪神垂青的普通信徒就是了…… 闻离晓直接把唐宋抛在了脑后，带着豆浆油条回去开始翻看段燃提供的两份资料。 他首先看的是段燃答应给闻离晓这个身份的神秘学基础知识。 或许是考虑到“闻离晓”已经成了邪神信徒，这份资料里涂黑的部分并不算太多。资料大都是对于神秘世界的科普和禁忌事项，方便一个对神秘学一知半解的普通人了解如何避开被邪神等盯上。 对于闻离晓关心的重大事件时间压根没有提，而“十环石板”这个词更压根没有出现。 神秘学基础知识基本都在闻离晓的了解范畴内，让他不由得有些泄气，感觉自己做了个亏本买卖。 好在到底还是有些东西让他窥见了不少细节。 资料里提到严格禁止信仰任何宗教和神灵，并强调：“不是正规宗教就安全；相反，越是大宗教越危险，如果有人邀请你信仰上帝，不要犹豫立刻向红日区第三警局报警！” 越是大宗教越危险？闻离晓看到这句话第一反应就是有些想笑。 他沉睡的过程并非完全没有意识，偶尔能够接收到外界的信息。信仰唯一真神“上帝”的教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宗教，以梵蒂冈为核心，教徒遍布全球，也是唯一一个不需要任何前缀，只要提到“教会”就知道是指谁的宗教。 信仰上帝最危险……难不成那个“上帝”变成邪神了？ 闻离晓顿了顿，忽然慢慢收起了笑容。 在他现在的记忆中，教会过去做的便是现在除魔协会的工作，对抗邪神、保护平民。虽然一神教的教义让他们在对待异教徒上略显偏激，但不可否认神秘世界没有过度干扰现实的确有他们很大的功劳。 他们信仰的那位神灵……现在堕落成危险的邪神了？ 闻离晓深深地皱眉。他本以为自己莫名其妙从深渊之神跑到一个人类身上就是最大的变动，没想到整个世界可能都已经变得不同了。 再翻了一页，还有一句推荐：“如果亲朋好友一定想要信仰，在有限程度上可以信仰太阳或者死亡相关的神灵。” 闻离晓微微一怔。 太阳和死亡是人类文明乃至自然生灵基础认知的概念，作为权柄来说也是最强大的权柄之一，自古以来就有无数神灵争夺，各文明神话传中中最不缺乏的就是太阳和死亡。 现在除魔协会却说信仰这两个方向不会有危险……要么就是这两个权柄现在没有邪神侵占，要么就是除魔协会背后就是这两个领域的神灵。 闻离晓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以前有没有这方面权柄来着？” 深渊之神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邪神，也是最另类的邪神。因为闻离晓既不需要信仰，也不会和其他神灵产生权柄冲突。正因如此，深渊之神醒着的时候，压根没有神灵会和祂敌对——打又打不过，输赢都没收益。 可惜这份资料太浅显了，相关的信息完全不会透露。 闻离晓甚至有点想去看看唐宋的记忆，只是想到除魔协会必然有所防备，只好遗憾放弃。 然后他打开了另一份资料，按照段燃所说是让他不需要吞噬灵魂也能成长的神灵成长途径。 闻离晓本来就不吃灵魂，因此对这份资料兴致缺缺。但打开资料之后，他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 邪神喜欢吞噬人类的灵魂，是因为人类三层灵魂中的星灵层与世界相连，吃得越多，邪神本身的力量越强。 这份资料提供的是另一套提升力量的办法：将位格逐渐向某一个“频率”靠拢，靠得越近，就越能获取不知名但非常精纯的力量。 当看到那个“频率”的时候，闻离晓猛然站起身，差点控制不住要掀翻整栋楼。 这是他的位格！ 原来这个“办法”就是在窃取他的力量！ 闻离晓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怎么冷静！ 难怪美神这种才成神二十年的小家伙也能有跟他相近的位格，原来一直故意这样靠近来窃取他的力量！他附身到人类身上不会是因为力量被偷光了吧？ ……如果被偷光了，现在这个办法应该不能用了，段燃也不会把它给他。 闻离晓绷着脸站起身，打算现在就去除魔协会讨个说法。 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简简单单两声之后，电话忽然又挂掉了。 闻离晓转过头来盯着手机。 电话响起的瞬间，他感受到了神秘出现的痕迹。 闻离晓拿起手机，不熟练地点开通话记录，发现未接电话上的备注是“夏周”。 他稍微眯了眯眼，左手袖口钻出一根触手，轻轻在虚空中勾了一下。 吞噬美神之后，闻离晓已经可以通过丝窥见他人的命运，对方越弱小、越容易被窥到。 丝的另一端，代表夏周的那颗星辰周围被另一根深蓝色的丝线缠绕，光芒逐渐暗淡，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这个气息不是美神，但很熟悉……闻离晓忽然想起来：这不是他第一天苏醒时吃到的那个果冻味儿的眷者吗？ 外卖赠品到了 虽然夏周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主义者，但闻离晓附身到这具身体上之后，原主的记忆对他来说仅仅如同阅读一卷书，并没有深切的代入感——他、不，祂本就是神灵，就算失去了全知之眼、视线被拘束在人类不到180°的视野范围内，依然很难完全以人类的角度思考。 夏周给了这段时间的闻离晓悉心的指点和照顾。尽管那是夏周出于对原主的关爱，但现在的闻离晓依然记在心里。 给与神灵的恩惠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宝藏。 所以闻离晓已经单方面把夏周和商秋秋当做了自己的眷者，打算等恢复力量之后再给他们赏赐。 结果在自己眼皮底下，竟然有人打他们的主意。 闻离晓触手在那条虚幻的丝线上轻轻一弹，将力量沿着联系传递了过去。随后他把手机揣进口袋，板着脸出了门。 一出门，闻离晓就看到唐宋。 唐宋手里拿着个像是听诊器模样的东西，表情尴尬地站在门口：“小、小闻，早啊。” 闻离晓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听诊器：“你在干什么？” 唐宋迅速把东西拿到背后：“没、没啥。你要出门？” 闻离晓猜他是在监控神秘波动之类的，懒得理他，径直下了楼。 “等等，小闻！”唐宋气喘吁吁地跟上来，“那个，你去哪，我刚好闲着陪你一起……” 闻离晓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去找麻烦。” 唐宋呆呆地看着这个认识好久的邻居。闻离晓眸中并没有很激烈的情绪，反而充盈着一股奇特的虚无感——仿佛有什么别的次元的存在正通过闻离晓的双眼盯着唐宋看。 唐宋僵在原地，过了好久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 闻离晓循着丝的联系走出街区，才想起来自己是有电动车的——总比两条腿快。 还没等他转身，一辆车已经停在了他的身前。 段燃摇下窗户，对闻离晓吹了声口哨：“上车。” 闻离晓拧眉看了他一眼，还是上了车。 段燃打起方向盘，很自来熟地问：“去哪？” 闻离晓道：“先往前走。” 等车子发动了，闻离晓才没什么好口气地道，“唐宋报信得这么快？” 段燃一愣：“报什么信？” 闻离晓也是一愣：“你不是接了唐宋的消息来的？” 段燃从后视镜打量了他一眼，忽然明白了，笑了起来：“你不会以为我们让唐宋监视你，看你出门就来抓你吧？” 闻离晓记忆里早些年都是这样的，有些不信：“难道不是？” “真要监视，为什么不用更隐蔽的手段、更老练的人？”段燃撇撇嘴，“用唐宋是觉得后悔收他进协会想让他牺牲？” 闻离晓想了想唐宋的水平，竟觉得有几分道理：“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千万别告诉他是巧合，神秘世界不存在巧合。 段燃忽然咳嗽了两声，顿了顿，才道：“专程来找你的。” “？” “我是说，你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除魔协会吗？”段燃一只手按着方向盘，直接扭过头看着后座上的闻离晓，一脸诚恳地道，“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要是加入除魔协会，你的信仰我们也可以不追究，可以继续信那个深渊之神。” 闻离晓听得愈发觉得稀奇：“为什么一定是我？” 段燃竟然连邪神信仰都不管都想拉他入会，到底在执著什么？ 段燃虽然没有看路，但脑袋后面像长了眼睛一样转着方向盘躲开车子：“你答应加入我就告诉你。” 越是这样闻离晓越提着警惕：“那我不答应。” 段燃失望地转过头去：“你真的很有天赋，如果加入除魔协会，将来踩着你现在信的那位深渊之神也不在话下。” 闻离晓听得不爽：“深渊之神是不会被踩在脚下的。” “这种事不要说这么死。”段燃在后视镜里笑眯眯地随意蛊惑，“想想看，那是你的神灵，你不想让祂变成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存在？不想把祂绑在床上，做些亵渎的事情？” 闻离晓：“……” 深渊之神本尊很想撬开段燃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不，应该说现在的人类对神灵的不敬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段燃看闻离晓完全没有心动的意思，惋惜地耸耸肩：“没意思。渎神应该是每一个信徒应有的素质，你还是不够虔诚啊。” 闻离晓已经不想了解现在人类对“虔诚”的解释：“前面路口向左拐。” 段燃没有问什么，只按照闻离晓的指示，一路东拐西拐，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区前面。 小区不让外来车辆进入，段燃只好去找停车位。闻离晓趁机下车，先一步进了小区，直奔夏周的位置。 12栋一单元204。 闻离晓还没走近，已经“嗅”到了香甜的果冻味，让他想起了第一次吃到的那个眷族。 他走到门口，金属铁门上自动涌出漆黑的触手，无声无息飞快地腐蚀掉了防盗门，露出刚好让闻离晓一人进入的大小。 闻离晓静悄悄走进门。 玄关处一份外卖正洒在地上，旁边就是熟悉的手机。闻离晓还在这个手机上看过美神眷者的直播账号。 “咕唧、咕唧。” 闻离晓听到厨房传来了令人恶心的声音，像是爬行动物伸出舌头舔舐猎物。 厨房的拉门敞开着，稍微走两步就能看到夏周躺在地上，全身被白色的黏液包裹，像一颗巨大的茧。仔细看过去会发现，夏周身上正散发着细微的漆黑光芒，而那些黏液正努力侵蚀这这层黑光，试图品尝到里面的美味。 在厨房的水槽中，趴着一只看起来有点像猫的动物。 之所以说看起来，是因为这只“猫”的脑袋从中间裂开，伸出一条猩红的长舌头；而泡在水里的部分，则涌动着深蓝色的触手，将一池水染成危险的蓝色。其中一根像是尾巴的东西连着水管，似乎随时可以缩回去。 看着它，闻离晓忽然明白为什么上次自己吃掉那个眷族之后没有发觉还有另一个家伙在了。 …… 门外楼道的水表处，墙壁中忽然伸出一条漆黑触手，卷住了阀门，用力一拧—— 阀门“咔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触手一呆，好像没有料到这件事。 它不知所措地绕着水管转了两圈，最后选择自己收紧腕肢，硬生生把阀门拧成了一块实心铁。 …… 停水的瞬间，水槽里那只“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注意力从“食物”中撤回，一抬头就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门口的闻离晓。 看着穿着蓝色外卖骑手服的闻离晓，怪物动了动舌头，竟然发出了含混的人声：“买一送一？” 闻离晓对着它伸出左手，很平静地道：“是的，您点的外卖赠品到了。” 怪物这才反应过来，还没等它逃走，七八条隐去了花纹的漆黑触手已经从墙壁、地板中钻出，将它从水槽里捞起，牢牢地固定在半空。 这个眷族比之前那个长舌男还要弱。闻离晓心想。 这次他没有用位格直接让对方毁灭，因为他还有些话要问。 本来闻离晓还担心这个怪物不是人形不会说话，要侵入意识去读记忆有些麻烦，既然会说话，那就好办了。 闻离晓用触手把夏周拖出去放在沙发上，左右看了看，直接坐在了矮柜冰箱上，冷冷地看着被绑在空中的怪物：“我问，你答。不诚实、或者不坦率的话……” 一根触手上的神纹微微亮起，那只猫一样的怪物顿时发出惨叫。 闻离晓慢悠悠地说出下一句，“相信我，死亡绝对不是痛苦的终点。” …… “为什么要吃外卖骑手？” “那、那是我点的外卖，为什么不能吃？” “之前的长舌头男人是你的同伴？” “是、是我的父代。” “你们吃过多少‘外卖’？” “记不清了，每天吃一个……” “怎么点的？” “在APP上下单……不是这个界面，用神秘可以打开另一个入口。” “谁提供给你这个途径的？” “精英网上看到的……” “精英网是什么？” 怪物被问到这个，忽然阿巴阿巴说不出话来。 闻离晓皱眉：“不想说？” 触手上的神纹亮得更显眼，烫得怪物“吱吱”乱叫，好一会才求饶：“大人饶命……我说不出来啊！” 说不出来……是有相关权能的邪神封禁了这方面的表达？这类应该是知识、文字、语言等领域的权能…… 闻离晓慢慢思考着的时候，就听到猫一样的怪物小声道：“大、大人，您要是想吃，这份外卖就给您了，能、能不能放过我？我主还安排了我事情要调查……” 闻离晓回过神，听出它话外的意思，冷笑一声：“你的主是谁？” 怪物裂开的脑袋上的眼珠亮了亮，挺起胸膛：“我主乃如今最强的神灵之一，四海的主宰、生命的起源，深海之主！” 预想中的大惊失色没有出现，对面人形的神灵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诮：“原来是喜欢滥交的海神，难怪会有你这么恶心的眷族。” 怪物感受到触手收紧的痛苦，绝望地尖叫：“我、我主不会放过你的！” 无法承受的重压碾过来之前，它听到了最后一句话：“放心，我会送你主去和你汇合的。” 新的信徒 闻离晓触手一勾，怪物身上的神秘凝聚出来，变成了一团深蓝色的光点。 他捏着光点送进嘴里，沉郁的眉头稍稍舒展。 美食总是能让人心旷神怡，对神灵来说也一样。 海神的信徒虽然样子丑陋，但味道着实不错。 闻离晓转身离开厨房，失去神秘的怪物尸体则被触手团团包裹，等触手散开，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他来到客厅，坐在依然被白色黏液包裹的夏周身边，安静地等着段燃。 过了大约两分钟，段燃弯着腰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看到沙发上的夏周：“新的受害者？” 闻离晓点点头：“他身上的东西我不敢碰，麻烦你帮忙处理一下。” 段燃挑了挑眉，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只绕着昏迷的夏周走了两圈：“低等眷族的口水……也就对普通人来说麻烦点。” 一边说着，段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便签本，撕下其中一张贴在夏周身上。 便签纸上极快地复现出一个法阵，随后夏周身上的黏液迅速风干变脆，轻轻一碰就落在地上。 简单处理之后，段燃去厨房转了一圈，摸着下巴出来了：“神秘都消失了，奇怪。你看到什么了吗？” 闻离晓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看到门上有洞、进来听到厨房那边有奇怪的声音，可能是注意到我进门，那个东西就跑了。” 段燃捡起一片干裂的口水，分辨了一下：“有点像深海之主的眷族，不过少了神秘不好确定。” 闻离晓“茫然”：“所以是那什么深海之主干的？” 出乎意料，段燃摇了摇头：“在这次的事件里，深海之主的眷族只是‘顾客’，主导者另有其人。” 这让闻离晓想起了刚才那只怪物交代的东西。他伪装成没见过那个怪物，本意是稍微遮掩一下自己的身份，加上上门打架的话不想被除魔协会骚扰，但如果现在把那些信息分享出去，该怎么解释呢？ 闻离晓思索的时候，段燃还在继续分析，“我们所接到了大概三起外卖骑手失踪案，调查之后都发现了神秘的残留痕迹，但都找不到来源。考虑到外卖骑手的工作性质，恐怕外卖平台下单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刚巧这段时间‘速鸟’上推出了骑手不能不送的指派单……” 段燃扫了闻离晓一眼，“你接到过指派单吗？” 闻离晓回过神：“只接到过你点的那个。” 段燃挑了挑眉：“说明我下手比较快。” “？” “假如指派单是神秘界的怪物们对人类的点单，像你这样灵感值极高的人类必然是最优秀的那档。但是但凡这个平台不想杀鸡取卵，信誉度肯定要保证——我点了你，一段时间内你就是我的东西，平台不会把你重新上架。” 和刚才怪物的话语相互印证，闻离晓皱了皱眉，察觉到一丝违和：“如果指派单真的是给邪神开放的点单，你是怎么点的？” 段燃冲着闻离晓一笑：“谁告诉你除魔协会没有邪神了？” “……”闻离晓闭上了嘴巴。 恰好这时夏周发出一声□□，慢慢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哎……离晓？” 段燃很熟练地掏出警官证，用千锤百炼的话术把夏周糊弄了过去，将事件定性为房主遭了强盗，恰好夏周这个时候来送外卖，被强盗偷袭了。 夏周最后回忆的停留时间是自己给闻离晓打电话问有没有药物过敏反应，没注意到是谁袭击的他，对人民警察的话非常信任，只有些后怕：“这样下去我也要得指派单应激了。” 段燃抓住机会问：“指派单容易出事？” “有几个人送了指派单之后失踪了，报案也没反应。”夏周嘟囔了两句，看段燃长相年轻也不凶，问了一句，“警官，最近治安是不是不太好啊？我们老百姓怎么办？” 段燃叹了口气：“是啊。少去陌生的地方比较好。” “送外卖哪能不到处跑。” 段燃叫来除魔协会的警员把夏周送去辟邪，看着一成不变的天空，再次叹口气：“可能这也是对外卖员下手的原因。” 闻离晓走出被腐蚀得七七八八的门：“你们打算怎么办？” “之前的案件外卖骑手连同他们的手机一起全部失踪，想定位也定位不到。这次救下了人，说不定能从手机接单里找到突破口。”段燃说着说着，忽然打了个哈欠，“不过这就是他们的事了，我搞不了。” 闻离晓多嘴问了一句：“那你干什么？” 段燃转过头，眸中那点赤红忽然跳动了一下，泛出一丝慵懒的笑意：“当然是继续拉你入会。到底是什么让你不想加入我们，我改还不行吗？” 闻离晓道：“……我不喜欢太主动的。” 段燃瞬间站直了身体，脸上表情收起，眸色低沉地看着闻离晓。 段燃的相貌本就突出，只是被一贯散漫的气质破坏了整体感觉，现在严肃正经起来，立刻就显得格外有气场。隔壁门的小姑娘出门看到他们，顿时红着脸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 段燃伸出一只手撑在闻离晓身边的墙上，低沉着嗓音道：“这样，你喜欢？” 闻离晓：“……” 他面无表情地推开段燃，“太油了。” 段燃一秒破功，深深叹气：“你是我拉皮条、呸，拉人这么多次里最难搞的一个。” 闻离晓心想以你这个传教水平，放在早年神秘学教会盛行的年代怕不是要被当场开除。 虽然再次安利失败，段燃还是很尽责地把闻离晓送回了家，并叮嘱他接单别往偏僻地方跑，有事给他打电话。 …… 不乱跑是不可能的。 被段燃提醒之后闻离晓才想起来，要说接到过邪神点单的手机，他自己不就是吗？ 他翻记录找到第一次接到的那个果冻味的长舌怪物的单子，闭上眼睛，开启了神灵的真实视野。 那单被差评的外卖上延伸出来一条细长的丝，在空中转了个圈，落在了他自己身上。 联系指向的是早就被他消化掉的那个长舌头怪物。 闻离晓没觉得意外：综合段燃的分析和怪物的招供，“速鸟”这个外卖平台很有问题。一面给人类方做正常的外卖业务，另一面则给神秘世界的怪物们提供以人类骑手为菜品的“外卖”。 这种成规模的平台，必然已经考虑到了如何应对除魔协会的探查和针对。 虽然段燃没说，但闻离晓相信只要除魔协会不是傻子，就不可能没去查“速鸟”平台的情况。 这样一看，“速鸟”平台对邪神侧的业务售后够差的……丝绕过平台直接指向“顾客”，就算有除魔协会调查或者报复也找不到平台头上。 闻离晓发散思维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越来越习惯用人类的角度思考问题了。 大概是在人类身体里待太久了…… 没抓到“速鸟”的破绽，闻离晓也不是很失望：明天出去送外卖的时候随便找个同事要个指派单，然后找上门去直接殴打“顾客”拷问就好。 就在他收起真实视野准备休息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楼道里出现了一丝神秘的波动。 有个附着了神秘的人正从一楼走上了二楼，停在了二楼门口。 二楼住的是房东老杨一家，闻离晓之前就看过，老杨嘴里自称是驱魔人，实际上一点神秘都没有，完全是个招摇撞骗的家伙。现在有神秘事件找上门了，是老杨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还是自己的麻烦引来的？ 如果是后者，闻离晓不可能让无辜人被殃及，当即出门走过半层，向老杨家门口扫了一眼，随后微微一怔。 二楼的门口，全身是血的女孩无力地靠在门上，血迹将门锁染得鲜红，豆大的眼泪不停滑落，一只手握着钥匙，另一只手不停地擦着眼泪，肩膀不停地抖动，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哭声。 闻离晓认得这个七八岁的女孩。前几天还在楼梯上偶遇，被她妈妈当做不正经的人，捂着女孩耳朵警惕地下了楼。 这是老杨的女儿，原主记忆里好像是……杨蕾蕾？ 闻离晓想了想，还是走下楼，站在楼梯口，放缓声音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杨蕾蕾全身一颤，从悲伤中被惊醒，下意识地全身贴在门上，声音惊恐得有些嘶哑：“别、别过来！” 哪怕不用神秘学手段，闻离晓都能感受到女孩尖锐的畏惧和崩溃。被神秘事件刺激后，情绪会被神秘放大，如果继续下去，这个女孩恐怕会彻底疯掉。 闻离晓不动声色地动用了一点美神的权能。吃掉一块美神后，以闻离晓的位格轻易就能解析美神的权能并加以复用。虽然闻离晓看不大上美神肤浅的能力，但在普通人身上还是非常合适的。 果然，杨蕾蕾的表情缓和了好多，甚至下意识喃喃了一句“妈妈”。 闻离晓走到一个合适的安全距离，蹲下身子和杨蕾蕾平视，温声道：“不要害怕，已经没事了……你安全了。告诉哥哥，出什么事了？” 杨蕾蕾怔忡了好一会，眼泪继续滑落，哽咽着道：“妈妈死了……爸爸被抓走了……被怪物……爸爸让我快跑……” 女孩一边哭一边颠来倒去的只有这几句话。 闻离晓开启神灵的真实视野，清晰地看到有一大团浑浊的污垢正在慢慢污染干净的灵魂。若说唐宋之前的状态是池塘中多了一点外来的水藻，那杨蕾蕾的状态就已经被污染了小半。 现在送去除魔协会，恐怕来不及了……闻离晓心念转了转，低声问：“蕾蕾，你听说过‘深渊之神’吗？” 杨蕾蕾茫然地摇摇头。 “那跟着我念一遍——”闻离晓顿了顿，拿出了唐宋给他起的尊名，“‘伟大的天父与救世主、世界的阴影、一切的起源与终结，深渊之神’。” 随着少女念出了他的尊名，闻离晓清晰地察觉到了自女孩灵魂蔓延过来的丝。 他没有拒绝，接纳了这个信徒。随后毫不客气地将力量传递过去，把杨蕾蕾灵魂中的污染扫荡一空。 杨蕾蕾的表情逐渐稳定下来，看着眼前的大哥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对方变得有些令人畏惧而敬仰，不敢直视。 闻离晓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再度放出了一点美神权能，等女孩情绪稍微稳定，才突兀地问道：“你现在身上有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吗？” 杨蕾蕾一怔，下意识握紧了手里代表家和安全所的钥匙：“你要什么？”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闻离晓摸了摸她的脑袋，“把它给我，我就把你爸爸带回来。” 潜入 闻离晓走出街道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他手里拎着一串带血的钥匙，伸手在快要干涸的血迹上点了点。 血液在神秘学中是非常重要的媒介，尤其是神灵，拿到人类的血几乎等同于掌握了那个人的生死——除非有另一位邪神在庇佑他。 这串钥匙上的血有两人份，一份已经失去了生机，另一份尚且存活，不过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 杨蕾蕾的母亲看来确实去世了。 闻离晓和老杨的夫人不是很熟悉，只记得这位太太面相比较瘦，很少去老杨的烧烤店里帮忙，专心照顾唯一的女儿。比起交游广阔会说话的老杨，杨太太比较木讷，见到三个租户也只是低下头闷不吭声，不知道是觉得他们三个不靠谱还是天生内向。 只是到底是熟悉的人，竟然就这么突兀地去世了。 闻离晓抬眸，看向了老杨所在的方向。 他骑上电动车，飞快向前走去。 …… 段燃站在楼道口，仰望着已经渐渐昏暗的天空，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晃一晃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裘抱着已经睡着的杨蕾蕾下楼，对段燃点了点头，小声道：“现场处理好了，神秘也消除了。这孩子怎么办？找不到家人。” 段燃看了眼披着高裘外套的杨蕾蕾：“能怎么办，先带回警局呗。” “啊？”高裘有些不情愿，“那不还是我照顾？” “不然呢？”段燃吐掉嘴里咬着的狗尾巴草，“先给她驱个魔，等醒了问问还有没有亲戚可以寄托。” 高裘猛然意识到段燃话里的意思：“她的父母……段哥，你去哪？” 段燃活动了一下手腕，漫不经心地道：“虽然可能性不大，不过还是去看看能不能让这小孩不变孤儿。” …… 闻离晓穿过商业区、居民区，最后来到了郊外。 这一带似乎是富豪们的别墅区，挨在一起的都是几家带着草坪和泳池的别墅。来往和停在院子里的也都是些闻离晓叫不上名字的高级轿车，让穿着外卖骑手服、骑着电动车的闻离晓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闻离晓循着丝来到了一栋别墅的入口，看着敞开的大门，微微蹙眉。 和其他贴满了奢华标签的别墅风格不同，这栋别墅的占地面积很大，但院子里的草坪坑坑洼洼、泳池也落满了落叶，一看就很久没有清理过；院子里停着的也不是高端轿车，而是一些平民车、摩托甚至脚踏车。 闻离晓把自己的小电驴停在一边，在车子后面的保温箱里找到几个空袋子，塞了团树叶和纸，又放了块石头，伪装成外卖袋子，迈步向别墅内走去。 闻离晓在有明显污垢的厅门前按了按门铃——门铃是坏的。 他想了想，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用触手溶解门锁。 这栋楼上有法阵，入口的大门是法阵中很明显的节点，不论他用什么方式进入，都会触发法阵的报警。 不过所有的阵法都不存在完美，必然会有一个留出来的缺口，就如同段燃封禁美神时的封魔阵，同样留了个出口。 闻离晓走到别墅楼后，闭上眼睛。 他附近的地面忽然微微颤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扭曲蠕动一般，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片刻之后，闻离晓睁开眼睛，走到了一处窗户前面。 仔细看过去的话会发现，这窗户并没有严格关死，反而留出了一小条细缝。 闻离晓脖子后面伸出一条漆黑的触手，无声无息地推开窗户，随后把闻离晓本人拉了进去。 …… 段燃紧急刹住了车。 他摇下车窗，向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把车随便开到一个角落，来到刚才注意到的地方。 那是一辆平平无奇的小电驴，后座上绑着蓝色的保温箱，车身挂着“速鸟”的logo。 段燃轻轻拍了拍保温箱，又抬头看了眼别墅，目光落在门牌号上，墨色的眼眸中逐渐酝酿出一丝怜悯与悲哀。 很快他就收起情绪，走到大门口，凝视着大门上的法阵，若有所思的颔首，随后大大方方地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佣人装束的男人打开门，怔了怔：“您好，请问您是……” 段燃微微一笑：“我是红日区第三警局的局长段燃，前来拜访许先生。” …… 闻离晓钻进窗户之后首先警惕地环视了一圈周围。 窗户进来之后是一间洗手间，虽然充满了陈腐的气息，但意外地没什么臭味，好像没什么人使用。 看来不是故意留的陷阱。 闻离晓的心还没彻底放下，就见一个厕所隔间门推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因为有法阵的阻拦，闻离晓没有进入法阵的时候无法探查阵内的神秘，只能赌窗后没人、或者可以立刻被他解决。 实际进来之后，闻离晓发现别墅——法阵的内部对神灵的感知和位格有极强的压制能力，让他竟没能第一时间发觉隔间里的人。 闻离晓没有着急，触手不动声色地从袖口蔓延出来，准备接下对方第一击之后反杀。 这个男人的头发焦黄、不知道用什么发胶捋成硬邦邦的一根根，模样倒是周正。他看到闻离晓同样一怔，随后脸色一变，“嗖”地一下重新躲进了隔间：“你、你别过来！” 闻离晓反而一愣，触手依然保持着攻击的状态，试探着走到隔间门口，敲了敲门。 男人带着颤音的喊声传出来：“我只是……肚子疼！绝对不是在偷懒！” 闻离晓用触手直接溶解了隔间门板。 男人蹲在马桶上瑟瑟发抖，有些绝望地抱头看着他：“别、别吃我……” 闻离晓没想到在疑似某个□□祭祀现场的人还能发现这种胆小鬼。他估摸着这家伙可能是个并不虔诚的教徒，当即决定欺诈一下情报：“你负责的是什么？” 男人嗫嚅了一下：“我负责看管食材……现在食材都很乖，完全不用我看……” 闻离晓板着脸，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压迫：“食材跑了，那位不满意，你能负责？” 男人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带我去看看。” 男人一怔，似乎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松被放过，当即从马桶上下来，讨好地笑了笑：“感谢大人宽厚……我带大人过去。” 闻离晓平静地走在男人的后面，终于有时间开始思考。 进入别墅之后，闻离晓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制力，似乎连他的位格都受到了影响。按理说哪怕是美神这种故意在模拟深渊之神位格的神灵，也不可能布下压制深渊之神本尊的法阵…… 除非这里是一位神灵的神国。 闻离晓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们行走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脚下是鲜红如血的地毯，两侧墙壁上挂着对称的壁灯，偶尔还有几幅油画。 按照这条走廊的长度，不该存在于从外面看的别墅大小内。 失去力量的同时，闻离晓也失去了大部分知识，但对于神国的概念还是非常了解的。 如果神灵在外界的战斗力、权能是1，在自己的神国里就有5，在神国内的位格加成更加恐怖，能压制原本比自己位格更高的邪神。 之前打美神能够这么简单，也有美神不在自己神国里的因素。 没想到就在燕城的郊区，竟然藏着一位邪神的神国？ 闻离晓忍不住想到了段燃：除魔协会真的有在干活吗？ 前面的男人走两步就要回头看闻离晓一眼，似乎随时打算拔腿而逃。只是闻离晓盯他盯得紧，他只好死心，带着闻离晓走到了一处楼梯处。 楼梯是向下的，露出黑黝黝的下层。 男人干笑了一声：“大、大人，食材就在下面，您自己下去吧。” 闻离晓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哦？” 男人腿一软，哭丧着脸道：“我是素食系的邪神，您别难为我了……” 闻离晓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邪神？这也是邪神？ 但仔细分辨之后闻离晓还真的在男人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属于神灵的位格气息，只是衰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首先排除是这个神国的主人。 闻离晓心里稍微斟酌，问道：“你是什么神？” 男人扯了扯头顶硬邦邦的枯黄头发，瘪了瘪嘴：“我是飞天意面神。” 救援 闻离晓皱眉：“这是什么神？” 飞天意面神脸色一僵，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颤声道：“现在……外面已经没人记得我了吗？果然过气网红不如狗……” 他伸手从头顶拔下一根黄不拉几的头发——闻离晓这才看清楚原来那是意面——咬在嘴里一边抽泣一边嚼。 “意面，是食物系的神灵？” “不，本来不是的……”飞天意面神哭唧唧地道，“但是现在已经是了呜呜呜。” 闻离晓没见过这么快哭哭啼啼的邪神，顿时有点看不过眼：“哭什么？你这样怎么成神的？” 飞天意面神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了几句，把眼泪憋了回去。 闻离晓又问：“下面还有别人看守吗？强不强？” “还有沙县小吃神和黄焖鸡米饭神……呃？”飞天意面神有些茫然地看着闻离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大、大人，您不知道？” 闻离晓用触手卷着飞天意面神在前面探路，对着他和蔼地一笑。 飞天意面神瞬间了悟，陡然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就要喊。 闻离晓正准备用触手堵住他嘴，飞天意面神已经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后他有些试探地问：“那、那您是从外面来的？” 这是个内鬼？闻离晓敏锐地察觉到飞天意面神的态度，略微斟酌，承认了下来。 飞天意面神眼神亮起，随后有些谨慎地问：“是除魔协会的吗？” 闻离晓有些不悦：“不是。” 没想到飞天意面神居然大大地松了口气：“不是除魔协会就好、不是除魔协会就好。” 闻离晓皱眉：“怎么说？” 得到闻离晓的答复后，飞天意面神的态度明显亲近了不少，犹豫片刻，还是压低了声音：“那位大人有除魔协会的关系，所以这么久以来都没人查……” 闻离晓之前就觉得离谱：燕市郊区藏着一位神灵的神国，在神秘世界这可不是能轻松隐秘的东西！除魔协会但凡不是傻子，就该能察觉到这里的神秘流向不对。 原来是早有勾结。 ——如果除魔协会和邪神蛇鼠一窝，那他岂不是把杨蕾蕾送进了火坑？ 闻离晓下意识想起了段燃，稍微蹙眉，又觉得段燃不大像这样的人。 按照他对信徒的感应，杨蕾蕾的状态很正常。他的目的是找人，对邪神和除魔协会的关系不感兴趣。 跨越神国不同区域的门需要认证，闻离晓一个眼神，飞天意面神就乖乖地走到了前面。 闻离晓顺便问了这个墙头草的小邪神关于神国主人的情况。 神国的主人并没有把自己的尊名告诉这些属神，但根据权能可以确定，对方是食物系的邪神，并且远比他们强大。祂半威胁半拉拢地将许多食物系邪神变成属下，让他们负责发展势力和信仰，却很少分享聚敛来的信仰，只定期给这些属下提供“食材”补充力量。 所谓“食材”自然指的是活的人类。 对邪神而言，人类的灵魂是最佳的补品，但部分权能的邪神对躯体也有同等程度的垂涎。 按照飞天意面神的说法，他本不是食物系邪神，是那位大人强行污染并改造了他的神核，变成这里唯一的素食邪神，闻到血腥味就恶心，因此没少被排挤。属于他的势力几乎没有，被欺负了也只能躲到无人的厕所哭鼻子，结果就撞上了入侵的闻离晓。 走下漆黑的楼梯，光芒骤然亮起，已经来到了神国的另一层。 闻离晓首先嗅到的就是浓浓的血腥味。 他皱起眉头打量了一下，看到普普通通的走廊和一道道铁门。不普通的是地面、墙壁上各种鲜红或者暗红的血迹。 闻离晓看这条走廊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检索了一下记忆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除魔协会的休息室的模样么？ 果然和除魔协会有关系。 闻离晓侧头看向依然被触手卷着脖子，面色变得苍白的飞天意面神：“你见过这个人吗？” 他掏出手机，找到了房东老杨的照片。 飞天意面神捂着鼻子，看了一眼手机，脸色变得更难看，似乎想起了什么恶心的事情：“他啊……在左起第二间仓库里，今天上午才送进来的。” 闻离晓带着他继续向前走。 飞天意面神抓着楼梯扶手，可怜兮兮地道：“大人，我能不过去吗？我是素食向的，晕血……” 闻离晓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用的工具人，威胁性地扬起触手在飞天意面神的脑袋上转了两圈，他便老老实实地松手，哭丧着脸跟了上来，嘟囔道：“那您快点，幸好那两个现在去打牙祭了……” 闻离晓走到左二房，看了眼门牌上写着“下等鲜肉”，稍微蹙眉。 门上的锁被触手轻易溶解，闻离晓进门就看到老杨被绑在一根木桩上，黯黑的铁钉穿进了他的手脚，将他活生生钉在那里不能动。 老杨似乎感觉不到身体的痛苦，眼神呆滞地盯着对面的木桩。 闻离晓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看到了令人惊悚的一幕。 杨太太以同样的姿势被钉在另一根木桩上，只是脖子以下只剩下惨白的骷髅，没有一丝血肉；那张瘦削的脸上，眼珠也被挖了去，露出黑洞洞的血窟窿。 飞天意面神捂住嘴，不顾脖子上的触手，跑到一边吐去了。 作为神灵，闻离晓对人类的死亡理应没有任何触动。但不知是否是在这具人类的躯体里待得太久了，闻离晓心头泛起了一丝难言的悲伤。 他沉默片刻，走到老杨身边，触手伸出，溶解了贯穿老杨手腕和脚踝的锁链：“杨叔？” 没有锁链的支撑，老杨跌落在地，压根没有看闻离晓，在地上匍匐爬向对面早已死去的妻子，满眼懊悔和痛苦。等他终于靠近妻子，伸出手却完全不敢碰对方，只有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闻离晓先开启真实视野检查了一遍老杨的灵魂，随后有些诧异地发现，老杨竟然完全没有被污染。 连逃走的杨蕾蕾都被污染得只能靠信仰新的神灵来清除污染，为什么老杨完全没事？ 飞天意面神吐过一轮，脸色稍微好了点，看闻离晓一脸费解，主动解释了一句：“这个人是那位大人的手下，听说没有达成任务指标，被当做叛徒抓进来当食材了。” “手下？叛徒？”闻离晓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老杨。 之前他就觉得老杨和唐宋一样喜欢作死，迟早要作个大死——没想到其实早就已经把自己作进邪神的坑里了。 “他之前身上没有神秘的痕迹。” “那位大人从来不会直接和手下联络。”飞天意面神抱怨道，“都是让我们这些本来就没什么神秘的小邪神走网络联络……还有专人消除网络的神秘关系。” “祂给杨叔安排的是什么任务？” “那还能是什么任务，拉人呗。”飞天意面神回想了一下，“他好像是烧烤神的手下来着，烧烤神让他在烤肉里加入一点‘佐料’，回头就能降临到食客身上，把对方变成信徒。” 闻离晓眯了眯眼，随后又皱了皱眉。 他附身到这具身体之后，也吃过老杨给的烧烤，但没察觉到有神秘的痕迹。 闻离晓问：“你知道他业绩什么情况吗？” 飞天意面神摊开手：“要是业绩好，也不会全家人都被抓进来当食材了。听说他还偷偷搞了驱魔符给吃了‘佐料’的客人，能在烧烤神降临之前让客人拉肚子把‘佐料’拉出去。” 说到这里他还乐了一下，“烧烤神降临了几次都在茅坑，差点没气死，还当是手下的烧烤肉质不好自认倒霉……可惜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被发现就是这个下场，烧烤神亲自把他老婆切了做成了烧烤，硬塞了他一肚子。” 说到后面，飞天意面神也满脸同情。 似乎被他的话语触动，老杨抱着妻子的骨架，不停呕吐起来，但只呕出了一滩滩黄水。 闻离晓拧紧了眉头。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把老杨带出去。 他走到老杨身前，伸手把老杨提起来：“杨叔，该走了。” 老杨失神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看没看到闻离晓，只喃喃地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闻离晓叫了几次他都没反应，不由得皱眉，触手直接给了他一巴掌：“不管杨蕾蕾了？” 听到女儿的名字，老杨全身一震，浑浊的眼珠终于有了点焦距。他抬头看看闻离晓，又看看只剩下脑袋的妻子，痛苦地捂住嘴。 最后他还是艰难地站了起来，声音沙哑地道：“走吧。” 闻离晓点点头，看了飞天意面神一眼：“你把她带上。” 触手把杨太太的骷髅身上的锁链也溶解了。 飞天意面神一愣，随后脸色一苦：“大人，我晕血……” 看到闻离晓的表情，他后半截话吞了回去，委屈巴巴地上前抱起了那具骷髅。 老杨愣了愣，又擦了擦眼泪：“谢谢、谢谢……” “能出去再说。” 闻离晓目光看向了门口，声音含上了一丝冷漠。 门口多出来两个根本看不出人形的影子，空气中飘过来了黄焖鸡和沙县卤汁的香味。 闻离晓侧头看了飞天意面神一眼：“他们两个也是素食向的吗？” 飞天意面神撅了撅嘴：“我要是有素食向的同伴，至于被排挤到躲在厕所里哭吗？” “那就好。”闻离晓唇角慢慢勾起一个有些冷冽和漠然的笑容，“不用担心错杀了好人。” 对食物的引导和支配 段燃坐在沙发上，旁边的佣人端上来茶水。 段燃两条长腿搭在一起，斜靠在沙发上，打量着年轻的佣人。他的颜值本就高，这样放肆地盯着人看，很快把那个佣人盯的脸红局促不安。 一个年轻男人从另一侧走过来，朗声笑道：“段哥，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这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但眼袋很重，似乎很久没有休息好，神色也略带疲倦。 段燃慢悠悠地抿了口茶：“出外勤走得太累，来你这里叨扰一杯茶。你父亲呢？” 男人面对理直气壮的摸鱼话语没有表现出意外，显然早就熟悉段燃的风格，坐在段燃对面笑呵呵地道：“爸爸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一直在楼上静养，段哥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 段燃摩挲着下巴：“许先生不舒服？需要我看看吗？” 许听风连忙摆手：“不过是年纪大了感了风寒，已经请人看过，没什么神秘因素……爸爸年纪大了，可比不得段哥。” 段燃“哦”了一声，没有强求，又喝了一杯茶，继续盯着身边的佣人看。 许听风笑呵呵地道：“段哥要是感兴趣，可以把人带走。” 段燃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我只是有些好奇，以前我来许家，佣人哥哥国色天香，怎么现在都是一般货色？” 许听风脸色稍变，有些惭愧地笑道：“内人总是疑我，只好都换了。” “许夫人呢？”段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刚好也生病了？” 他在“刚好”上咬了咬字。 许听风脸皮稍微抽动了一下，一句“内人身体抱恙”卡在了喉咙。 虽然一家人一起生病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被段燃一说，许听风顿时觉得好像自家妻子和父亲有染一样。 许听风还要说什么，就见段燃把茶杯一放，懒洋洋地道：“行了，别跟我打机锋了，你知道我最讨厌这套——你老婆是疯了吧？之前那些佣人也是，对不对？” 许听风如段燃所料地猛然站起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颓然坐了下来。 段燃嗤笑了一声：“早就告诉过你们，不要信那些邪神，邪神一旦出问题，所有信徒都要跟着完蛋。” 许听风嗫嚅了一下嘴唇，自暴自弃地道：“阿静只是偶尔才给美神做一下祈祷，我哪知道——父亲说美神的信仰还算稳固，只要祂能恢复正常，自然会出手把疯掉的信徒挽救回来……” 许家还没得到美神陨落的消息？ 段燃微微抬了抬眉毛。他还以为高级邪神同盟会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捅出来，好给政府施压。 许老先生四十年前就负责与超自然领域对接，后来逐渐爬到高层，除魔协会也会给他几分面子。就连段燃也受过许老不少恩惠。 美神能够借助偶像的身份聚敛信仰，也是走了许家的关系。 某种意义上说，高等邪神同盟和除魔协会关系破冰，也全赖许老和美神的推动…… 段燃看着对面黑眼圈严重的年轻人，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许老一生克己奉公，唯有一点不好，就是过分心疼这个独子，为许听风打破了许多原则。许听风虽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说一声纨绔子弟毫不为过，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 美神就是在这一点上下功夫，才让许老亲自出面找除魔协会谈判。 击杀美神的时候，段燃就想到了这些。他自认为清除美神无愧于心，只是对于许家到底还是存了几分歉疚。 但歉疚归歉疚，别的又是另一码事。 “邪神出问题之后最迫切的就是恢复自己，而这个过程很可能是失去理性的——换言之，祂们会试图吸食人类的灵魂来修复自己。”段燃端正了脸色，“美神也一样。你家附近有怪异的神秘痕迹，最好小心美神借体重生，到时候你们全家都跑不掉。” 许听风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他站起身左右踱步，最后还是对着段燃轻轻弯腰：“还请段哥看看阿静。要是、要是真的是邪神……” 他表情闪过一丝痛惜，“就拜托段哥了。” 段燃并不意外地挑了挑眉：“带路。” …… 许听风的卧室已经临时装上了几根粗大的铁链，把漂亮的女人牢牢地捆在中间。曾经娴静优雅的女人如今像一只凶猛的野兽，不停地挣扎，张开嘴咆哮，涎水滴落全身却浑然不觉。 段燃只扫了一眼，就确定许夫人灵魂至少有一半已经随着美神陨落而消失。 深渊之神挖回来的是还没有被美神消化掉的灵魂碎片，而许夫人作为和许家联系的重要纽带，美神必然早早就亲自侵蚀同化完成了。 就算继续留着这个女人，也无非是一直疯下去罢了。 段燃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怜悯，对着许听风摇了摇头。 许听风的脸色骤然灰败了下去，温柔地看了一眼试图张口咬人的女人，痛苦地闭上眼睛：“段哥，能让我和阿静单独待一会吗？” 段燃没料到当年的纨绔许公子结婚之后居然这么深情，很懂气氛地道：“我去洗手间。” 许家的公用洗手间干净大方。段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方才展现出来的同情慢慢收敛起来。 许听风的应对太标准了。 标准得不像那个一事无成的纨绔。 最关键的是……美神死在了他的“弑神者”天赋之下，不是正常的陨落，这就代表和美神相关的一切神秘都会随之湮灭。 过去许家的神秘几乎全都来自对美神的信仰，就连除魔协会帮忙布置的封魔法阵针对的也是美神；但现在，封魔法阵还在运行、这里的神秘依然密集。 更重要的是，从一进门，段燃就察觉到了许家有来不及收起的神灵位格的气息。 有很多种可能的原因，但现在段燃只能想到一个： 许家还有一位邪神。 几乎在他想到这一点的瞬间，段燃忽然感觉镜中的自己有些模糊。 他冷静地伸开五指在自己眼前挥了一下，却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 “下毒……这手段也太简单粗暴了吧？”段燃没有惊慌，反而轻轻勾了勾唇，露出一个似嘲讽、似怜悯的笑容。 …… 闻离晓收回触手，点评了一句：“沙县不好吃，黄焖鸡米饭还可以。” 飞天意面神腿抖如筛糠，脸色比晕血的时候还要苍白，下意识抱紧了怀里骷髅寻求安慰。 老杨茫然地看着眼前碎裂的墙壁，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看了扶着自己的闻离晓一眼，张了张嘴：“你到底是什么人？” 闻离晓松开手，让触手卷着老杨，自己走在前面，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你可以叫我深渊之神。” “深渊之神？” 老杨咀嚼了一下这个神名，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些畏惧又又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离开左二房间之后，闻离晓正准备抬腿走，忽然听到老杨沙哑地问了一句：“其他人能一起救走吗？他们都是无辜的人。” 闻离晓看了眼其他的房间，放出了触手。 活下来的人不多，只有七八个。被囚禁的过程中不知道见识了什么，对闻离晓的触手表现非常麻木，只听到“离开”时才多少振奋了一些。 好在被穿了手脚的人只有老杨，不用闻离晓一个个抬着走。 闻离晓对飞天意面神命令了一句“跟上”，随后向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刚才的战斗不知道有没有引起神国主人的注意，为了确保老杨这个普通人类的安全，闻离晓还是打算原路返回、把人先送出去再说。 当然，必要的情报该问还得问。 同样是神国主人的手下，老杨对那位神灵的了解比飞天意面神强多了：“我悄悄观察过，那位的权能与其说是食物，不如说是对食物的引导和支配，所以才能轻松收拢那些食物系的邪神。” 飞天意面神咬着一根干意面，恍然大悟：“难怪面对祂我总有种心甘情愿听从祂安排的感觉。” 对食物的引导和支配……闻离晓琢磨了一下这个权能，觉得很古怪。 在他过去苏醒的年代，“食物”本身就是这类权柄的最高层，再往上就跳跃到“生命”、“自然”等领域去了，什么时候相关的下级权柄能支配上级权柄了？ 老杨不理解闻离晓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这么纠结，只继续说他了解的东西。 “我们这些没有神秘的普通人，只是给祂手下的食物邪神打工，所以对我们不怎么关注。”老杨苦笑了一声，“那位忙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和一个蓝色的APP有关，被祂信任的属下才有资格参与。烧烤神——”他咬了咬牙，好一会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问过我应该怎么在手机上下载APP。” 得知其他邪神也有和他一样不适应手机的经历，闻离晓不知为什么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 时代真的变了，现在连邪神都得会用手机了……也不知道这些食物神用手机能干什么，点外卖吗？ ——咦？ 闻离晓脚步一顿，内心再次闪过老杨对神国主人的权柄的形容：对食物的引导和支配…… 如果用人类的比喻说得通俗一点，不就是外卖平台？ 会和 闻离晓忽然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 他是为了救老杨而来，这么巧撞上了通过外卖平台将外卖骑手当做“餐品”递送给神秘世界的那一位？ 仔细想想，喜欢吞噬人类的邪神有很多，但把人类当做确定的食材，还分门别类打标签的邪神恐怕也确实有这方面的偏向。 闻离晓眯了眯眼，没有多说什么，只循着原路返回了那间无人的洗手间。 飞天意面神看着闻离晓打开窗户用触手把人一个个送出去，震惊地长大嘴巴：“原来这里可以出去……” 闻离晓扫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我看到窗户开着，但不知道可以离开神国，之前只在这抽烟。”飞天意面神懊恼地扯下一根头顶的意面，“早知道、早知道……” 他顿了顿，又唉声叹气，“早知道也没用，我卖身契还在那位手里。” 闻离晓懒得理他，转头对老杨道：“杨蕾蕾在红日区第二警局，你也去那里。” 老杨看了眼妻子的骷髅，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又看向闻离晓：“你呢？” 闻离晓扯了扯手套，语调平静：“我和这个神国的主人有些账要算。” 他又看向飞天意面神，“现在给你三个选择： “一、被我吃掉； “二、留下给我引路； “三、送他们安全离开。” 飞天意面神听到选择一的时候脸色都白了，听到后面才松了口气，挣扎了大半天，出乎意料地没有选择更安全的三，不甘不愿地道：“我给你引路。” 闻离晓打量他一下，没有多问。 反倒是飞天意面神别别扭扭地道：“我只是想摆脱那位，才没有担心你。” 闻离晓眼皮跳了跳，假装没听到，分了一条触手在老杨身上，保证老杨路上安全。 老杨从飞天意面神手里小心翼翼地接过妻子的骸骨，眼圈红了红，脱下身上的外套把骸骨包裹了起来。 闻离晓把他送了出去。 就在他准备送最后一个人离开时，那人忽然开口问：“你……您能战胜那个邪神吗？” 闻离晓不由得看了眼这人。这人脸色蜡黄、骨瘦如柴，看骨相应该是个年轻人，只是灵魂衰弱得可怕，恐怕救出去也活不了多久了。 “不知道。”闻离晓平静地阐述事实，“这里是祂的神国，我未必能赢。” 那人沉默了片刻，重新开口：“我也可以给你引路。” 闻离晓挑了挑眉。 飞天意面神没想到这种事都有人抢，刚才的委屈瞬间化为危机感，跳起来道：“你一个普通人类对神灵的神国能有多少理解？还是逃出去回家吧！” 那蜡黄脸的年轻人摇摇头，只看着闻离晓。 闻离晓道：“我不能保证你活下来。” “我知道。” 闻离晓没有强求：“那就走吧。” …… 神灵的神国和自己的权能息息相关。 囚禁老杨等普通人的是神国的下层，是“仓库”。飞天意面神如今的职位也只是仓库管理，他最巅峰的时期曾经去过“客房”。 “客房虽然不多，但是每一个都很豪华，里面住的都是很厉害的客人。”飞天意面神回忆着时间并不久的巅峰期，忍不住又薅了一根意面咬在嘴里，“每一个的位格都能碾压我。” 都是邪神？不过位格碾压飞天意面神倒是没什么考虑的，是个正常的邪神都能碾压他。 “其他邪神敢住到祂的神国里？” 飞天意面神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听说是那位专门开辟的空间，只要认证过客人的位格气息，就能在那个空间关闭神国主人的掌控。那位会提供客人需要的任何神秘或者享受，还有一个大组织背书，可信度比较高……唉，要是我厉害的话，我也想享受享受。” 闻离晓油然想到了段燃曾经提到的一个组织“高等邪神同盟”。 在他的印象中，邪神之间可能偶尔会有合作，但绝无可能组成同盟——究其原因，大多数邪神都因为乱吃东西导致理智常常不在线，结成同盟之后最大的敌人可能不是教会而是身边的“队友”。 而少数那些理智在线的邪神，要么自己发展个正规的小教会、要么就被大教会诏安。这种情况下他们也算不上邪神了。 不过看神国主人招揽了一群小邪神当下属，颇有点模仿教会的影子……闻离晓目光在飞天意面神身上落了落，眼眸中闪过一丝疑窦。 但为什么这些邪神都被神国主人压榨得这么厉害？ 不光是飞天意面神，刚才被他杀掉的黄焖鸡米饭和沙县小吃同样，神核中指保留着维持基本存在的神秘，位格弱得几乎没有，距离神格崩溃只差那么一点点。 与其说是属下，这些邪神反而像另一种形式的囚徒。 闻离晓直截了当地问：“那位对你们做过什么？” 飞天意面神一愣，摸了摸后脑勺：“也没什么，就给我们打了个印。” “什么印？” “印在我的神核里，密密麻麻的字看不清楚，好像是什么合同契约。要我们每日发展多少信徒、给那位分润多少信仰，如果不能达成目标就要倒扣神秘之类的……” 闻离晓越听越觉得耳熟：这好像和“速鸟”平台跟外卖骑手的合同很像啊！ 闻离晓觉得自己有些错估那位邪神了：他还以为对方是假借外卖平台为名，行喂养邪神之实，没想到那位一鱼两吃，人类方和邪神方都要压榨！ 这就是万恶的资本家吗？ “这种不公平合同你们也敢签？”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一直没说话的蜡黄脸年轻人忽然开口：“他手底下的这些邪神，都曾经是他外卖平台的‘顾客’，在他的平台上点的‘外卖’到一定次数，就会被他预埋的规则束缚，无法反抗。” 点外卖的动作本身也是结成契约的一种……倒是和闻离晓查探商秋秋灵魂的处理差不多。闻离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合格的邪神总是有一万种坑人的手段。 他顺便看了眼飞天意面神。 他还记得这家伙说过他自己是素食向。 飞天意面神看懂了这个眼神，连忙叫屈：“我没点过外卖！我只是发展信徒的时候刚巧撞上了那位，直接被抓回来了……” 闻离晓：“……” 那你的运气真够差的。 上了一层楼，周围的布置已经发生了变化。 富丽堂皇的大平层、走廊一侧墙壁全都是落地窗，外面能看到明媚的阳光。虽然看不到套房内什么样，已经能感受到和仓库层的天壤之别。 只是正对着楼梯的套房门上坑坑洼洼，像是在里面发生过什么爆炸。 飞天意面神忍不住瞧了瞧：“这是之前美神住的地方，咋回事啊？” 闻离晓又听到熟悉的名字，意外地扬了扬眉。 美神居然也和这位有关系，估计是留了一个分神在这里。这么看段燃的“弑神者”竟然这么厉害，能循着联系隔空侵入另一位邪神的神国并灭杀成功？ 就在这时，闻离晓忽然眼神一凝，转头看向了走廊的尽头。 那边传来的神秘的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向这边疾走而来，并且带着明显的恶意。 被神国的主人发现了？神国如同神灵自己的躯体一样熟悉，现在他带着两个累赘倒是不好躲…… 闻离晓心念急转，毫不犹豫地伸出触手，拉开了曾经居住过美神的大门：“进来。” 等另外两人进门，闻离晓重新把门关上，随后模拟出了美神的位格。 美神本就是模拟他的位格，被他吞噬之后闻离晓轻松就能反向模拟出来。现在只能希望美神陨落没有搞坏房间的基础规则。 幸好闻离晓运气不算背，套房内瞬间多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门里门外阻隔成两个世界。 闻离晓刚做完这一切，忽然眯了眯眼，触手闪电般地弹起，向身后袭击而去，又在即将贯穿对方喉咙的瞬间堪堪停了下来。 两根修长的手指并拢，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指尖微凉，肃杀的冷意和诱人的香味一同袭来。 闻离晓装过头看着非常好吃的男人，皱起眉头：“你怎么在这里？” 段燃漂亮的眸子此刻焦点涣散，脸上却依然挂着散漫的笑容：“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有追兵呢。” 闻离晓还没开口，段燃脑袋转了一圈，笑了起来，“一个人、一个低等邪神……你的同伴成员真复杂。看你的样子，也是偷偷溜进来捣乱的吧？” 闻离晓盯着段燃的眼眸看了一会，才道：“所以？” 虽然是认识的人，他的触手依然抵在段燃的喉结上，随着段燃说话时的喉结上下摆动。 段燃同样没有收回手指，笑眯眯地道：“既然大家的目的相同，不如……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