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NPC可以成为白月光吗》 1. 追忆 暗沉的走廊在前端延伸，两侧的障门阻挡了阳光侵入，旧制的和室构造便由此更显封闭。 前方带路的人伸手拉开了左侧的一扇障门，弯腰鞠躬后侧身朝后摆摆手，领着人一道进了去。 “五条少爷，人带来了。” 廊院一侧的障门大开，天光倾泄而下在这一方和室内，房间中没有任何其他陈杂的摆设，浅川璃宽一抬头，光亮便猛然撞入了眼中，清浅瞳孔中的高光一阵流转，看起来像是颗薄荷味的玻璃糖，他按着之前学到的礼数跪下、正坐，而后低头俯拜，一本正经的样子。 明明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一板一眼地学着大人的规矩，没什么感情，活像是个机器人。 老管家在一旁看着，心里叹口气，再次开口圆场似的喊了声五条少爷。 于是面前的这位“五条少爷”才慢慢转过身来，和传闻中所谓的「百年一遇六眼之子」的想象完全符合，此时的五条悟还不曾用各种东西来遮眼，一双澄湛的苍天之瞳便这么直接大喇喇地看过来，视线从管家灰白的鬓角扫过，最后落到跪趴在身后的小人儿身上，因为俯着身，便只能看见头顶一个发旋，旋在后脑正中，很是完美。 发色倒是一致，那群老东西想来也是因此才找了这个小孩，只是黑市上的人哪有那么好骗，悬赏自己的哪一个不是下了铁定的杀心，什么影子替身，妄言罢了。 被定义为“妄言”的人此时还俯身跪在地上，脑袋抵着榻榻米，独有的松木指接板的气味直冲鼻腔，浅川璃宽微微地耸了耸鼻翼，感觉很好闻，他喜欢这个味道，这个房间的话，他大概可以安静地待上好久。 明明是等待去留宣判的时刻，被决定命运的人却是毫无紧张感地在分心。 这之后又过了多久呢，问起来的话浅川璃宽自己也说不上来，大概是等那一小平方的松木气味都被他吸进肺里之后，他才听到前方有衣物摩擦声，手掌撑着的这一片榻榻米传来下沉感。 五条悟拢着和服衣袖走到廊院一侧的障门旁，嗓子还是幼儿稍显稚嫩的声线，说出话的语气倒是隐隐已经有了这一代天之骄子的气势，他只是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说了句： “不需要。” . 说了“不需要”，但实际上还是留了下来，被家族里的上位者们。 浅川璃宽被安排在五条悟主卧房右侧的偏房内，说是偏房，实际上也是一样和制的榻榻米卧室，构造、建材、用具比对主室，都是一等一的。 朝南的障门拉开，也能够看到小院，院中的那塘池水在阳光好的下午能将波光粼粼地照在和室的天花板上，没有任何事可以做的时候，浅川璃宽就平躺在榻榻米上，欣赏那片泛着水色的波光。 说是“欣赏”也太过，他只是看，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不眨眼睛地就那么盯着看。 他没有感情，他只是个负责补完剧情的NPC。 “你没有感情，是个负责补完剧情感情逻辑的NPC。” 醒来的第一眼，面前的暖黄色光球如是说道，它自称是系统，编号S9819，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浅川璃宽都要和它相处，毕竟前者说自己是NPC完成任务时的监督者。 “我的……” “你的记忆和感情在完成上个任务后都被清除掉了，所以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撒，让我们赶紧开始这一次的任务吧！” 或许是因为没有感情，浅川璃宽的动作也慢人一步，伸出的食指还没点到自己的脑袋示意一下，就被光球给抢先回答了去。 不过任务还是顺利开始了。 系统解释说，这一次的任务是负责补全剧情缺失后原本应有的负面感情逻辑，浅川璃宽歪了点脑袋，努力想要听懂，彼时他们已经走在东京的街上。 “这个时空里的夏油杰没有逃离叛变，因此缺失了一段关于五条悟失去某些重要东西时的负面情感，而你的任务就是负责补全这一份感情逻辑。” “……油杰，然后是……” 浅川璃宽才堪堪理解到“夏油杰是个人名”这一地步。 系统想叹气，但它没有什么出风口可以叹出气体来，于是作罢，只是继续往前带路，想着等日后一点点相处中再慢慢把人教导起来。 于是为了补全这段感情，浅川璃宽在刚明晰了自己的身份是个NPC后，便立马又跟着系统一脚踏进了五条宅，随后延展开来的暗沉走廊、障门、榻榻米以及老管家和小少爷，便都是NPC初出茅庐的第一次历练。 只可惜，那个好看的白发蓝瞳小少爷，说了句“不需要”。 不需要啊……那怎么办，明明系统说剧本已经安排好了，等他和五条悟相处出一些主仆感情后就可以顺利“死亡”，完成这一个任务了，都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但五条悟的一句“不需要”，直接将NPC绊倒在了起点。 草叶被拉直，随后一松手便立时缩弹回去，挂在上面的水珠一下子被洒得星星点点地四下飞溅。 浅川璃宽抿着唇笑了下，他好像还挺喜欢看这种场景的，没人理的午后，他便蹲在宅子的这一处，纯属自娱自乐了。 偶尔有几个穿和服的小侍女路过，看见这边蹲着的人也只是在远处瞧瞧，交头接耳一番便又捧着手里的东西走掉了，浅川璃宽有一点知道她们在说什么，这里是本家中专属五条悟的分宅，他刚来，消息变一下子在下使人中传开了，而五条悟在他搬进来住下后从未找过他甚至从没正经见他一面这种事，大概在之后也很快就传开了。 午后的日光倾斜，后院杂草丛的这一侧被后方的宅子挡住了光，有些阴凉起来，浅川璃宽起身，拍拍裤子准备回去，一转身便和后面的人对视上了。 五条悟拢着和服袖子站在那儿，朝这里看，宅子的前方大片阳光倾落，黄澄澄地将白蓝的和服都染了颜色，只是六眼之子的那双苍天之瞳还是那样湛蓝，像是远方天际的一角，此时正看向背阴处的人。 浅川璃宽的嘴唇张开，他觉得这时候说点什么肯定有好处，但毫无社交经验的脑子又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语句，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见了少爷要弯腰鞠躬，如果有什么大事，那就要先俯身跪拜一下了。 请使用我吧，我是您的影子替身，浅川璃宽想，要不就这么直接跪下去说出来算了。 但话仍然是五条悟说的，对方紧着拢了拢袖子，转身走人前瞟了眼身后的人：“别跟过来。” 于是落在宅子阴影面积里的人眨眨眼，闭上了嘴巴。 . 五条本家的宅院很是深厚，格局错综复杂不说，带着旧制上位者的不懂变通，围墙也砌到了5米，能越过的，也只有边上新栽的梧桐树了。 每个月末，五条悟都会从分院去本家总宅一趟，说是听训教导，实际上大概也只是过去喝喝茶而已，对于百年一出的天才咒术师，仅仅是为了巩固地位，五条家也是极其尊重这位小少爷的。 旁边的主卧里没人了，小院侧右边的障门被拉开一条缝，随后完全打开，探出一个白茸茸的脑袋。 浅川璃宽出来透透气，他没穿鞋，直接从廊下踩到了鹅卵石上，凉得他一激灵，光球从后面的和室内晃晃悠悠地飘出来，跟着一起晒太阳——系统说自己是太阳能的，就离谱。 好在无感情、无社会经验的NPC并不这么觉得，在他很是开心地一脚踩到草地上时，系统就像颗暖黄色的蒲公英球一样随意地荡在空气里，偶尔被风一吹，就在空中轻飘飘地翻滚一两圈。 池水的波光仍然粼粼地反射在豁然拉开的和室天花板上。 浅川璃宽在草地上躺下，看天，这已经是他来到这里/五条本家/任务地点的第33天了，但剧情仍然毫无进展，别说主仆感情，他就压根没和【五条悟】这号人说上过话，除了单方面被说的“不需要”和“别跟过来”之外…… 浅蓝的天空趋近水色，无边无际地蔓延开，配合上四面的高围墙，浅川璃宽只觉得像身处一个巨大的鱼缸内，天色自上而下地流进来，充斥着这一方小院的每一处，连同地面都被水流倾泄得波动起来，鹅卵石、草地、梧桐树，都像是鱼缸内的小摆设玩具。 五条家本就是个大鱼缸，游进去的小鱼就别想再出来。 或许是想象中天色多得要满溢出来了，浅川璃宽感觉自己也在随着水波晃动，一下一下地还挺舒服，他想调整一下，睁开了眼。 头顶的天空嵌进了两颗湛蓝色的玻璃珠子。 五条悟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大喇喇躺在草地上的人，皱了一点眉头。 反应过来看到的“两颗湛蓝色玻璃珠子”到底是什么后，浅川璃宽立时坐了起来，顺便去撇了眼系统——光球躲去了梧桐树上，虽说一般人、即使是五条悟，其实也不会察觉到这种上位时空的东西就是了。 “被那群老头子训了，因为你的缘故。”五条悟双手插进裤兜，今天他没穿和服，只穿了和普通小男孩一样的短袖t恤和五分工装裤，此时说着瞟了眼旁边的人。 瞟的时候浅川璃宽正双手撑地在改变姿势，准备从坐着改成跪着，跪好了之后双手乖乖放腿上，继续听训。 五条悟也就继续说下去：“他们说我不用你是不行的，不能放着你不用，你是我的影子替身，必要时要替我去死，平常时候也应该时刻近身用着，当个贴身的下人使唤也很不错。” 很不错……？浅川璃宽不知道，但五条悟说“很不错”，那就算是吧，他被系统教过，走剧情要有带入感，特别是专门用来弥补感情逻辑的剧情，这时候五条悟和他是主仆关系，那就得什么都听主人的，浅川璃宽觉得自己想得颇有道理，于是在五条悟话音刚落后就点了点头。 “你也这么想？”五条悟的眉头皱紧了一点。 那不然呢？浅川璃宽没说话，歪了头，听出来这是个问句，于是应了一声：“嗯。” 第一次交流，get。 “你真这么想？” “嗯。” “当个下人被使唤也很不错喽？” “嗯。” “……像条狗一样听话？” 浅川璃宽抬头，五条悟的视线来自上方，正盯着他看，眉头松开，突然地一脸漠然。 “嗯。” 除此之外没什么好应的。 叮铃当啷地一声响，像是小巧的金属制品相互碰撞在一起，应完声的人转动瞳孔，看到了对面的主人松手荡着一串挂链，刚才的响动，就是透明的十字架和银制铃铛撞在一起的动静。 风吹起来，挂链上藏蓝色的编绳也随之晃了晃。 浅川璃宽不知道五条悟拿出这样东西是要干什么，他分了点心思去看边上的梧桐树，只怕系统被这阵大起来的风吹跑了。 “今天出去那时候买的手机挂链，只是吧，绳子湿了就不好用了。”五条悟用手指捏着那串编绳搓了搓，随后毫无预兆地，一抬手腕便将挂在食指上的东西朝后甩了出去。 噗通一声，水池的波光被打碎。 “捡回来。” 是命令句式，浅川璃宽听出来了。 三秒过去，风也停了下来，但跪着的人仍然跪着，没有动作，于是五条悟便也哼笑了声，重又将右手插进裤兜，绕过人准备往自己的主室走，人果然都是这样，可以听话地做事，但一旦被说成是狗，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了。 系统在下一秒飞到了仍然处于静止模式的浅川璃宽面前，光屏幻化出，打下了几个炫目的大字：是那条手机挂链！！！ 更为响亮的落水声猛然响起，将波光炸碎，也成功停顿住了五条悟走向卧室的脚步，他转过身，后方便是自己湿淋淋的影子替身。 即使浅川璃宽动作再快，入水出水后仍然湿了一大片，头发粘在耳边，滴答滴答地淌着水，他听得懂命令句，但理解不了隐藏的主语，抛出挂链的动作和说出的下一句话在他眼里是分离的两件事，他知道要捡东西回来，但一下子又不懂要捡什么东西。 好在系统比五条悟更了解自己的NPC。 叮铃当啷地一声响，是小巧的金属制品相互碰撞在一起的声音，透明的十字架撞在了银制铃铛上，一阵晃动。 浅川璃宽微微喘着气，水珠滴到了眼皮上，润入眼中，他的食指挂着那串链子，向自己的主人补上主语： “是手机挂链，五条、少爷。” 风又吹起来，对方碎乱的白色发丝中，五条悟才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影子替身并不完全与自己相同，他没有苍天之瞳，没有六眼，只是一双普通的浅绿色瞳孔。 午后的阳光直射，滴入眼中的水珠又流下，于是清浅瞳孔中的高光一阵流转，像是颗薄荷味的玻璃糖。 2. 追忆 五条悟在十二岁时得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影子替身。 并非是他自愿索取来的，完全只是家族里那群闲得没事找事的老头子找来硬要塞给他的。 老管家领着人来到他房间内的那时候，他还在思考要怎么把上次遇到的那波人手脚折断，黑市上对他的定位信息更新得很是勤勉，自己一有动静便总能冒出来几波真心想要六眼之子性命的人，上一次没有用狠劲，纯粹是不舍得手里的阿根达斯沾血罢了。 世人有罪，但甜品无罪，五条悟宁愿判所有人死刑，也一定要在将来自己的墓前放一个提拉米苏。 于是当想象中微醺的咖啡酒味儿正逐渐被蛋糕顶层可可粉的苦甜掩盖时，后方便传来了俯身下跪的动静，随后是管家开口再次喊了声少爷，五条悟略有不满，但仍然转了过去，和想象中一样的，首先一点，外形、特别是发色，确实与自己很是相像。 所以，那群老东西就是想让这样一个小孩替自己去死吗，很无聊的想法，他起身走到障门，看外面小院中的那塘池水，碎玉般的水面正起波澜，而五条悟自身的心中毫无动摇，他只是逐渐将重心倚到门侧，开口说了句： “不需要。” 即使如此，他也能料到，人是一定会被留下来的。 那群老头子，不遣个人过来盯着自己，怕是夜不能寐，他也没多说，只是不去理人就对了，只要不刻意去留心右侧房间的动静，日子还会像之前那样过，该干嘛干嘛。 然而右侧房间内总是很安静，静得仿佛没人住一般，原先五条悟总想着，要是人太吵就正好以此为由丢出去，结果是事与愿违，那个清清瘦瘦的孩子真就像个影子一样，隐入了右侧的偏房内，隐入了这座宅院中。 偶尔的时候，五条悟也能在分宅的一隅看到那个影子替身，在仓库老宅子的背阴处，蹲在那个一直无人打理的杂草角落前，不知道在干什么。他默默看到过这种场景很多次，只是有那么一回，对方突然站起来，转过了身。 于是他们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了。 老宅后方光线不好，站在一片明光里的五条悟并不能十分看清对面的人表情，甚至于脸上的细节也都很是模糊，但五条悟直觉对方要开口说话，他还不想和那孩子拉近距离，一旦他接受了所谓“影子替身”这种东西，便是意味了对方的【死亡】。 弱者无权生存，说的便是这样被高位者随意扯进混沌局面里的人，咒术界本就不安全，又更何况是恰逢百年一遇的六眼之子诞生的这一个世代，必然更加动荡不安，即使那孩子有一技之长的咒术傍身，和【六眼】扯上关系，结局也必然凄惨。 五条悟不关心弱者，在他看来，弱者无权利，旁观，才是他们苟活的正道，或许万世之后，咒术界前赴后继也能开辟出一个安稳世间，那时候该如何如何，便又另当别论了。 于是此刻，他拢拢和服袖子，转身前第二次对其开口，说了句：“别跟过来。” 原本以为这就大致可以结束了。 没想到家族里那群老东西就是不死心，月末过去本家总宅处喝茶，也要被逮着劝一顿。 说是“劝”，明里暗里都是威胁，如果不用他们塞给他的人，那孩子将来的作用也只会更惨，进了五条家，谁也别想出去，毫无意义的使用工具是这样，诞生在这个家族里的六眼之子也是这样。 回来后，去了右偏房找人没看见，院侧的障门倒是拉开着，天花板上反射的波光细碎地亮着，让这一方和室更加敞亮起来，而人么，就那么舒坦地躺在后院草地中央。 还以为是个无欲无求的小呆子呢，结果还是知道找乐子的啊，五条悟不出声响地走过去，盯着人看，对方睁开眼后显然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在他说着话时改着姿势，跪了下来。 老实说，五条悟不喜欢这个跪拜。 如果有可能，这个孩子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在外面看着五条本家5米的围墙和朋友感叹好高啊，最后被巡逻人发现全部赶离这片区域。 但他听到了一声“嗯”。 那个孩子第一次开口，和想象中一样的稚嫩，但应了句他最不想听的话。 “你真这么想？” “嗯。” “当个下人被使唤也很不错喽？” “嗯。” “……像条狗一样听话？” 他是真有些气了，这么不长进/宁愿当个下使人也不错/一直嗯嗯嗯的人，简直是…… 扔出那串手机挂链也是被气的，捡不捡，本意都是想羞辱一下这个小呆子，往回走的时候，又那么稍稍稍稍地感到有点不舒服。 什么影子替身，也根本不听他的话啊。 而后，落水声、叮铃当啷的挂链声，以及落在听力极佳的人耳中、对方微微喘气的声音，五条悟第一次直视那个孩子，所谓自己的“影子替身”，也并不完全肖像自己，苍天之瞳是冷感的玻璃珠子，而对面那一双眼睛，却是薄荷味的玻璃质感糖果。 糟了，突然有点想吃糖了。 在对方不是很利落地喊着那一声“五条、少爷”时，五条悟将舌头抵住上颚，舌尖泛起了一丝不存在的薄荷的清香味。 . 最近，怎么说呢，自己可能是取得了一点点的剧情进展？ 浅川璃宽这么想。 他这么想的时候，五条悟就坐在右前方，与十和田老爷子说着分宅的一些管理事情，浅川璃宽听不懂，坐在角落里一直想打瞌睡。 系统光球就在他旁边滚来滚去，又变成了之前一样的蒲公英团子，院侧的障门拉开，有风吹进来，系统就滚动起来，偶尔还会滚到五条悟脚边。 五条悟疑惑地看了眼，发现什么也没有，只是再往后侧去看，就能发现自己的影子替身就在角落里靠着快要睡着了。 啪地一下，五条悟打了个响指，让人醒醒，哪有主子干活下人偷懒的，于是浅川璃宽立马抬头醒过来，一下子就和人对视上了。 “去，把下午的点心提前拿过来，我饿了。” “哦，好。” 浅川璃宽撑着榻榻米爬起来，走过的时候十和田老爷子抬头对他笑笑，对于小少爷终于能和这孩子好好相处了这件事，老爷子也很是欣慰。 浅川璃宽点点头回应，他也很喜欢这个初来就一直很关照自己的管家老爷爷。 障门拉开又合上。 系统没有跟着去，今天阳光挺好的，它就在这一个天之骄子六眼大佬五条悟的卧室里，随意地边充电边在榻榻米上滚来滚去，偶尔撞到人就被疑惑地撇两眼。 浅川璃宽出了这一侧便向厨房走去，一路上有遇到几个下使人，都是躬身对他行了小礼的，那也是，毕竟这五天里，除了贴身衣物，离五条悟最近的就是他了。 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捡了根手机挂链，五条悟就使唤上他了，有时候NPC反思自己，觉得早知道的话，自己肯定第一天就去捡了，不就是跳个池子嘛。 厨房内的人对他行礼，将少爷下午的茶点交给他，木制的托盘内是各色和菓子，看来今日是日式甜心。 托盘边缘，放了几颗透明包装的绿色糖果，阳光一照，便闪亮亮的。 回去的路上，浅川璃宽好奇，凑过去贴近闻了闻，结果一股薄荷的清凉味直冲鼻腔，窜进脑子里让他宕机了好一会儿。 小呆子愣在原地好些时候，回过神来甩甩头，才继续往前走。 “那个——浅川君……” 有人在喊他，浅川璃宽转过去，发现是个小侍女。 “外面有本家的人，说是找你。” 侍女说。 为什么？浅川璃宽不解，但想了下，大概也是和五条悟有关的事，于是他将托盘交给侍女，点了点卧房处，意思是让她代替着送过去。 侍女接过了，代替他走进了那幢和室内。 而浅川璃宽往外走。 脑子里的薄荷味好像还没完全摒除干净，带着他的呼吸都是清清凉凉的，走出分宅的侧门时浅川璃宽突然回头看了眼，隐在高墙处的远方天际，是真的很像五条悟的眼睛啊。 . 五条悟在卧室里等，没等来自己的小影子，倒是个小侍女行礼后端着托盘进来了。 薄荷糖的外包装是透明的玻璃纸，阳光下亮着碎钻般的细闪，只是夕阳西下后，便渐渐地不亮了。 一直到暮色四合，五条悟也没等来他的那颗薄荷玻璃糖。 咔擦一声，咬在嘴里淡若无味的糖果便是应声碎裂开。 3. 追忆 刚坐上车的时候，浅川璃宽便感觉到了不对劲，但硬要说是什么样的感觉，尚且未被尘世脏水污染过的NPC倒也一时间说不上来。 司机、保镖、后座上拄拐的老年人，浅川璃宽稍显拘谨地贴着左侧车门坐好，车门处的牛皮内护面倒不硌手，在那位老人开口说了句“好久不见”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来，这位老先生他曾见过的，是随着最初的剧情推进，过来接他入五条本家的人。 “影子替身的作用就是帮助主人混淆视听，必要时做好替死的准备，你很幸运啊孩子，这个机会这么快便到来了。”老人说完从侧边拿出东西递过来。 按时下年轻人的叛逆语言来说，以上一番话大概可以算得上是“PUA”了，但可惜浅川璃宽听不懂，他只是随着字面意思点点头，接过了递来的东西，拿在手里一看，才发现是副墨镜。 “戴上，目的地那边会有本家的术士布置幻术结界帮助隐藏瑕疵。”车座处的明暗随着驶入林间而不断地光影变幻，老人的手撑在拐杖顶端，十指捏紧后又放松，“毕竟你还不足够肖像六眼之子。” 因此便该是枚弃子。 近日的黑市很是活跃，似乎有大批的国外赏金猎人和冒险小队也进驻了其中，上一次五条家的六眼之子外出，便是遭遇了围攻式的袭击，且并未被全部灭除，这样的人一波接一波地嗅肉味而来，只会疲劳五条家的力量，上位者们对此很是头痛，最终决定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引入网中直接全部绞杀。 如此，便需要一个诱饵。 月末那天，五条悟前往本家的时候再一次表示不会使用那个影子替身，当晚这个“弃子对策”便直接拟订好了。 只是没想到的，那晚湿淋淋的小替身是直接坐在了五条悟的房间里，被按着脑袋一下一下地用毛巾擦着头发。 这样的小意外总是不能被周全地考虑进去，但事实上，五条本家的那群老年掌权者们中，其实也早就基本放弃遣人去分宅盯梢的计划了。 如此一来，浅川璃宽头上的NPC身份标识中，怎么得也得加上这一个【弃子】的名号了。 目的地是近郊的一个发货仓库，做一些国际宠物用品的转运，名属五条家旗下，那就是怎么造作都没人管得了了，浅川璃宽戴着墨镜下了车，前一两步还像是瞎子摸象一般地伸手挥了挥，接下去似乎是适应了，直接走了直线进去了仓库内。 老人稳当地坐在车内，打了手势，外围术士开始启动布下的结界，紧接着司机打转方向盘，车辆从进入口驶出，将身后的一切都交给了那个走近仓库内的12岁小弃子。 进入仓库后的一切都莫名其妙，浅川璃宽甚至都来不及反应，有人喊他少爷，有人拉他去验货，偌大空荡的仓库内，他一个人绕在集装箱的角角落落，以一声刀刃划开金属的响动为起始点，场景开始变得嘈乱起来，更多的人、更多的声音，有人在说这一单的雇佣金、有人在喊溅血的快意、有人嘶吼着与百年一遇天才咒术师战斗的热血沸腾，所有的一切，一发不可收拾。 庞大杂乱的情感和欲望毫无保留地宣泄在NPC面前，耳道有些拥堵，这让浅川璃宽一时间有些难以承受。 五条本家的术士正在外围静观其变。 嗡鸣声响起，而其余人不可闻，只有NPC墨镜下的清浅瞳孔逐渐有神了起来，他终于看清了灰色镜片的前方是一群张牙舞爪的男男女女，同时透过侧边的镜框看过去，他便又看到了悬浮在一侧的暖黄色光球。 “记得是有设定在咒术界的能力值的……嘛，无所谓，你比他们强，上吧！” 系统的声音是一针安心剂。 袖口内衬处的匕首顺势滑落，稳稳地被小手接住，在系统终于查到「咒术界能力设定表」一栏的时候，游丝般微弱的咒力已然缠绕上了匕首和手腕，浅川璃宽闭上眼睛，感到有些困了。 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侧身干净利落地割断左后方袭来的偷袭者咽喉，匕首转在手腕处挽了个刃花，一刀封喉的尸体还躺在脚后，浅川璃宽却是转正身体面向了前方一大群人，在那些人均是稍显怔愣的一瞬，墨镜应声碎裂开，而他也正好睁开了眼睛。 此处的仓库无天光，呈现的便是一双墨绿暗色的眼瞳，无悲无悯。 . 堂内的桌椅皆是被庞大的咒力流冲击得全部掀翻在地。 五条悟在发脾气。 或许应该说，这位少爷自迈入议事大堂起便一直沉着脸色，只是在某一位长老先生说出了“弃子对策”后，他才终于将积压了许久的负面情绪全部转化成咒力释放了出来。 最为位高权重的长老仍然稳稳地坐于主位，眼下的六眼之子再怎么天赋深厚，也终究是年龄太小，不足以撼动他，他是上一任的五条家主，按辈分来说，五条悟该叫他一声伯祖父，但显然，叛逆的侄孙子并没有这么乖。 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 “悟，不过是一个影子替身罢了，那孩子也是自愿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并非是我们逼迫于他，更何况，你现在为了一个替身使性子，将来接任整个五条家，到时候整个咒术界也必定在你……” “随便怎么样。” 伯祖父深吸了口气：“难道以后又有这样的一个人，更甚者，会是你的挚友，如果有了事情，你也这么毫不顾虑地耍性子？！” 被质问的人站在堂前正准备踩着门槛出去，听到问话便双手插着裤兜转过来，视线毫不避讳地直接与最高的上位者对视。 虽说对面是来自孩童的仰视，但六眼之子与生俱来的威压完全不可忽视，澄湛的苍天之瞳内毫无感情，清澈的一片，是神明对人世间漠然的审视。 上位者暗自握紧了扶手，他并没有遇到过绝对实力差的对手，六眼百年一遇地诞生在他瞑目前，他也是头一遭接触，直到这个时候老人家才突然醒悟，绝对的天赋之差将会为咒术界的未来造就怎样一个怪物。 对视六秒后，五条悟才若无其事地转头回去，一脚踩上门槛，在老旧的松木发出不堪承受的吱呀声中，回了一句：“等有那样一个人再说吧。” 随后便直接跨了出去。 出来的时候天色灰暗，侥幸是夏日，太阳落山得晚，隐约还能看清前面的路，车子也只是打着近光灯，疾驰在这一处林间。 五条悟坐在后座上，思考着之前得到的情报，关于浅川璃宽、他的那个影子替身，据说最初被找到时也并非是为了送给他的，一开始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他身上独一份的“微弱咒力”。 “那个孩子所附带的能量，姑且判定为‘咒力’，微弱量，但据消息透露，仅此‘微弱量’便可吞噬其他咒力，呈现销蚀性。 带回来之后观察实验了一阵，也确实如此，很是可怕的能力，只是……同样也确实是微弱量，只能说配合上极佳的体术，倒也不失为一种保命技能，但真要为我本家所用，就实在是……” “所以就丢给我了？” 当时的这一句反问，倒是一时间无人敢接。 此时五条悟仔细想了想，也觉得确实该是如此，哪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影子替身”，不过是本就废弃的实验品价值再创造罢了，被遣到自己身边盯梢来的。 系统说，改变后的剧本确实是这样的，一开始的倒并不是…… 晚六点，天色正好全暗，原本预计大火烧尽的近郊仓库此时正好端端地亮着灯光，五条悟下车时检查了一下这一片布下的结界，进入仓库大门时一眼便与藏匿在外围的某位幸运术士对视上了，后者倒是反应快，下一瞬便立即乖巧地自动消失掉了。 仓库之内有明灯，但五条悟一走进去仍然一下子看到了那边的白月光——左侧上方的顶端应该是在打斗中开了一个小洞，洞口之外是月亮，那处站着的少年就那么静静仰头看着洞口，他沐浴在月光中，而并非白炽灯下。 一地的尸体和狼藉，五条悟跨过一具没了头的，继续往那边走过去。 “璃宽。”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月光中的少年保持着微仰的姿势，转过头来，左眼之下一道血痕。 五条悟能感到自己有一瞬间的紧张，不过仔细看起来，也并非是什么伤口渗血，应该是打斗中被溅上的。 浅川璃宽被喊了声，随即转过身站好，一板一眼地回复了句：“是的，五条少爷。” 这一声少爷逐渐喊得流利了起来，五条悟走近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两个人细看起来确实不像，浅川璃宽更为清透，发色也好、眼神也好，这些都与六眼之子相去甚远。 五条悟也不愿意他再做自己的影子替身，或者说，可以做一个刨去“废品价值再创造”后的、完全属于自己私生活内的影子替身。 叮铃当啷地一声响，透明十字架碰撞在银制铃铛上，声音也很是清透悦耳，挂绳吊在中指指骨处，五条悟挂着这串链子，摸上了对方左眼下的那道血痕。 果然是别人的血，一抹便消了。 “嗯。” 五条悟应了声。 后方的集装箱被割裂开，内里的宠物粮食撒了一地，有包装袋破碎地掉在一边，大概是进口的幼犬专用粮，用英文写着“pure&natural puppy recipe”。 挂链叮当地一坠，浅川璃宽便感觉左耳有了承重，藏蓝的编绳垂下，荡在少年的颈侧。 像是打了个标记，也挺不错的，反正不再是本家那群老头子的东西了。 捏了捏对方的耳垂，五条悟又开口叫了句：“璃宽。” “是的，五条少爷。” 浅川璃宽不明白这时候喊他名字的意思，歪了下脑袋。 于是五条悟笑起来，开口说： “My puppy。” 4. 追忆 “嗯，那是什么时候？” “四月入学。” “和普通高中一样？” “是的，少爷。” 五条悟摸着下巴思考了会儿，随后咋了下舌，一样就一样吧，无所谓，只要能离开这地方舒坦一阵子，怎么样都可以。 十和田老爷子跪坐在对面，拢着小茶几上的一叠资料，依旧眉目慈祥，边理着边又问了句：“那关于浅川君之后的安排……” “当然是跟我一起进去啊，不然留在这儿干嘛。”五条悟双手撑后，仰头看着和室的天花板，墨镜就搭在鼻梁上，要掉不掉的，“说真的，要不是您年纪大了，指定也带上一起过去呢。” “是，接下去将要有好些日子不见面了。” 族系子弟基本都有私人教育资源，一般不会往公立学校跑，要去也都是择近，比如京都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五条家的人收到东京校发来的入学准备通知时，就知道自家的少爷又叛逆了。 到达成年的18岁时，五条悟已然经历了某种完全变态发育，12岁时得到自己影子替身的这件事就像一个茧，没人知道五条悟在那期间及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到底反思了什么东西，反正破蛹之后，五条少爷已经带上了那副圆墨镜，光明正大地“杀烧抢掠”甜点店，以及，嘴变贱了。 其实人也变贱了，辱天、辱地、辱那群烂橘子，咒术界已经没有一片净土能让他看惯了，或者说，他自己就是当前咒术界仅存的一片净土了。 唯一能证明“五条悟其实还是五条悟”的证据，那就要看影子了——要看浅川璃宽，NPC六年如一日地安分走剧情，说是在培养感情，实际上算是被5t阔少包养在了分宅里，吃、喝、睡、偶尔跟着人出去祓除咒灵见见世面，瞳色依旧、眼神依旧、清澈的愚蠢依旧，和12岁在近郊仓库大开杀戒那时候比起来，变的也大概只有拔长的身高了。 或许还有头发。 老管家躬身从和室内退出后，五条悟一转头就看到了靠在后边角落里、已经歪着脑袋睡着的人，他倒是也不恼，如今算是已经默认对方这种光明正大地偷懒模式了。 在五条悟起身走过去的时候，系统滚在榻榻米上，直接一个翻圈子滚出了房间，今天是个阴天，没有太阳能，于是它识相地滚回了右侧边的房间里。 人还睡着，睡得还挺香，五条悟在侧边蹲下，伸手就将散在后面的长发撩了起来，发尾一端原本铺在榻榻米上，此刻被拎起便柔顺地垂荡下来。 浅川璃宽倒是被这个动作给惊醒了，转眼看到是五条悟又在玩自己的头发，摇摇头清醒了一点后坐正身体，问了句：“要剪吗？” 头发是五条悟要他养起来的，理由是可以彻底从“替身”一词中解放出来，不需要再刻意培养成和「六眼之子」肖像的人，有自己的特色也挺不错的。 浅川璃宽不太懂，反正应下来就对了，于是白色短发便被养成了白色长发，在发质不错的基础上，散散地披落在肩下，最近几个月来一直跟着五条悟出门搜集一些有用的咒具，也没空剪头发，这时候便快要养到及腰处了。 “不剪。”五条悟抖抖手里的发丝，浅白的一片散在掌心，像雾一样，他用手指勾了几缕，松松垮垮地绕在指骨处。 自从头发养出来后，五条悟有时候便很喜欢过来撩一撩，浅川璃宽一般没什么反应，这种时候他基本都在想关于下一顿饭的事情。 “这么长了，扎起来也挺好，一束也行。”五条悟松开了手里的发丝，转而专门用食指去勾了浅川璃宽耳边的几缕，合并成不粗不细的一束。 “扎起来？女孩子？” “不要性别刻板印象啦～”五条悟朝着浅川璃宽伸手，“那根东西呢？” 又是叮铃当啷的一声，所谓的“那根东西”是六年前五条悟就送出去了的手机挂链，浅川璃宽也挺听话，不管换什么衣服都一直放兜里——耳朵上戴不住，他偶尔陪五条悟练体术，一个翻身挂链就掉，要是被五条悟给接住了，没几个来回和一定程度的放水，浅川璃宽还不一定能拿得回来。 为了避免掉落，浅川璃宽便选择放在口袋里，这导致他现在买衣服，唯一的要求就是“有袋子”。 挂链的编绳一头被递过去，五条悟拿到后用小指勾住另一端细小的黑绳，将挂链转了个圈，拿着细绳一端开始绑头发。 浅川璃宽眯眯眼，又有些困了。 绑好的头发被手指一捋到底，十字架和铃铛响了响，而后便安静地垂在肩侧，浅川璃宽被摇醒，又被问了句编得好不好。 那一小束发丝被编成了三股，从耳廓处一路编到肩头，用了挂链固定住，往下的一段便散着垂到胸前的位置，藏蓝的编绳就垂落在一侧，倒是和白发有了个独特的色彩对比。 “嗯。”浅川璃宽点了点头。 “呦西！”五条悟一拍手掌，随后站了起来，走到院侧的障门处，190的高度让他撑起手就能轻松地摸到门框顶，外面的天空阴了会儿又出了太阳，院内一片明朗，风吹起来，梧桐树下吊着的秋千就荡阿荡。 “不知道东京的那些家伙都是怎么样的，还有些期待起来了。”换了个姿势抱胸倚在门侧的人看着满院子的光，而后转过头来。 浅川璃宽正用手拨弄着自己头发上挂着的小十字架，闻言抬起头，二人对视，他仍然读不太懂什么情绪、氛围，或者说是话里有话这些东西，但这六年里他在五条悟身边，倒是完全被纵容得已经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他抬着头，在外面一片晴好的阳光中微眯起眼睛，而后笑了起来： “嘛，开心就好。” 五条悟点点头，下拉的墨镜内部反射着苍天之瞳的镜面成像，他闷声笑了一下，觉得不错。 某种意义上，这句话对他来说，是正确答案。 . “那应该是什么？” 浅川璃宽将鞋子摆在廊下，又是直接赤脚一下踩到了院内的鹅卵石上，初春的气温还未完全回升，冷得他一激灵。 今天是月末，五条悟去了本家，原本这样的惯例早在几年前就被这位准下一任家主给废了，只是马上要去东京咒高了，临行之际姑且还是要去那里和老东西们吱一声。 于是浅川璃宽又久违地自己一个人待在了这里。 在他爬上梧桐树的秋千时——这个秋千是他15岁时安上的，那时候在市内公园看见了轮胎秋千后他就开始念念不忘，一周之后五条悟直接在院子里给他做了个木板秋千，还挺不错——系统飘过来，跟在后面继续说刚才的话题。 “几乎没有剧本会安排六年这样的长时间战线，嘛，你也算是个特殊的了……不过，最开始也并不是这样的剧情啦。”系统浮在空中慢慢地转圈，有只蝴蝶在它说完后飞了过来，于是光球转体45后让那只蝴蝶稳当地停在了自己球面上，下一秒被翅膀上的花粉激得打了个喷嚏。 六年的时候，足够系统向上头提交申请，给自己安一个模拟鼻孔的出气口了，为这件事系统还开心了好一阵。 坐在秋千上慢悠悠荡着的人看见这一幕也不见怪，只是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问了句：“那是什么？” “emmmm还记得你的咒力是带有‘销蚀性’这个特质的嘛，原本你就该是因为这个被卷进五条家旧派的某个阴谋中做研究的，和五条悟相遇是在你成为实验品的第三个月、也就是五条悟入学高专的第二年，你的存在大概是替代这一时空内没有出现的星浆体吧，嘛，这个时空缺失的东西还挺多的。 其余的细节多说也无益，总之因为你的咒力问题，这个剧本被搁置了。” 浅川璃宽歪头：“为什么？我的能力还在。” 他的咒力仍然带有销蚀性，虽然只有微量，但对一些二级以下的咒灵往往能销蚀大半，至于蝇头这样的小咒灵，更是能在匕首插入的一瞬直接全部销蚀完毕。 很好用，这是五条悟给出的评价，浅川璃宽对此评价很是珍重。 “但是只有微量对吧？”系统又开始转着圈。 “嗯。”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微量不足以构成研究价值。” “那为什么不多一点……” “再多的话，对于从你身上引出的**之力，我们也不能保证完全控制住啊……” 好像有很模糊的词汇隐藏在刚才的句子里，秋千在风力中稍微地晃动了一下的时候，浅川璃宽正打算开口问，但系统那时径直往上飘去，留下一句“我去看看5t5有没有回来”，便越过了高墙，往外飞去了。 这个问题最终没有被问出来，而往后浅川璃宽再要听见那个词，便是要在很久之后了。 . 出租车在山脚下停住。 五条悟下车后立即伸了个懒腰，随后一把搂住旁边的人，指着山上林间的某一处大放厥词，诸如“东京咒高老子来了！” 此时正在办公室泡茶的夜蛾正道突感背后一凉，没由来地打了个冷颤，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感冒。 与此同时，已经早一步到校的某两位同期也均是同步打了个喷嚏。 高专生活/剧情推进，才刚刚开始。 5. 高专生活 高专教学楼，一年级楼层，走廊。 夜蛾正道出去办事去了，办公室门前倒还站着两个高高大大的人，仔细看都还穿着咒高的学生制服，并且一人提了两个水桶站在那儿。 大号水桶内灌满了水，大概是再装一滴就会漏出的程度，满满一桶估摸着有近40斤的重量，左右手各拎一桶，倒是保持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咒高特色罢了。 “夜蛾的惩罚方式毫无新意。” “徒增困意罢了。” 随后五条悟打了个哈欠，看了看自己另一侧的人，两只手都提着水桶暂时伸不出来，于是他便用脚尖点了点地，以提醒接下去是在和他说话：“困了的话要不先回宿舍？” 浅川璃宽就蹲在一边，用手在地上圈圈划划着自娱自乐，五条悟说完他便摇了摇头，自我定位很是清晰的NPC并不认为在[主人]受罚的时候独自溜走是对的，剧情里也没有这一选项，于是选择即使腿蹲麻了也要守在一边。 五条悟透过墨镜看着走廊对面那扇教室窗户后的晚霞，又补了句：“无聊的话要不回去教室里吧，反正硝子也在那儿，我们罚完前她也回不去。” 确实，走廊尽头的一间教室里还有个家入硝子，此刻正在孤独地抽烟。 “话说——”夏油杰仰头，“我已经吸了一个半月的二手烟了。” “那有什么办法，等肺部结核了再找硝子治一下好了。”有着无下限的人毫无所谓地耸耸肩。 随后夏油杰叹了口气：“那就到时候浅川君和我一起去吧。” 于是五条悟这才想起来，教室里不仅有硝子，还有二手烟，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又立即转过去对浅川璃宽说：“算了，你还是待在这儿吧，空气好。” 蹲在地上的人又默默点了点头。 走廊上再次沉默下来。 以上无意义的对话在十五分钟前就发生过几次，没什么营养，想到了就说，诸如夜蛾正道的婚姻观、出任务时天桥底下的烤面包摊、晚饭吃什么、傻逼烂橘子，以及今年的圣诞节果然还是全员去吃烤肉会热闹一点。 流水账一样的对话，电波一般的脑回路，浅川璃宽也不插话，就默默听着另外两个人说，后两者被列为「高专之癌」已经一月有余，也就是说，在将近入学的时候，五条悟和他的“好朋友”夏油杰便被夜蛾正道果断拉进了黑名单里，并且至今未放出。 好在高专和咒术界还是有希望的，「高专之宝」的名头有反转术式学者家入硝子同学顶起来，至于“高专の良心”这一称号，便落在了当初夜蛾正道痛捶桌子发出的一声“怎么还会有这么正常的学生”的哀嚎中被盖棺定论的「正常人」——浅川璃宽身上。 而实际上，浅川璃宽只是不怎么说话而已，并且要是五条悟真让他去做，他倒也真的会去做那些离谱的事，毕竟是自我定位在“主仆”上安分走剧情的NPC，浅川同学认为【服从】这一行为能够增加二人感情。 但系统显然并不支持这一观点，自从五条悟某种程度上“精神失常”之后，它便总是时不时地绕在浅川璃宽身边提醒——“等剧情点到了之后我们就可以立马走人了”。 NPC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于是系统的出气口叹出气体来，它只是想告诉自己的NPC，这只是个任务而已，只按剧情走就可以，务必不要投入过多感情才好。 夜蛾正道在一个小时后终于回来了，与咒术界上层的交涉实在疲人心态，他挥挥手让两个祸犊子赶紧滚蛋，并且提醒他们别忘了明天下午的任务和每人一份的检讨书。 五条悟放下水桶后将浅川璃宽拉着站起来就直接走人，夏油杰看了看，也有样学样地直接放桶走人，于是四个水桶在办公室门口排队，里面160斤的水就等着夜蛾正道自己去倒了。 同期四个人在楼梯口汇合，家入硝子给另几个人看“检讨书如何写才能尽显真诚”的搜索结果，最后讨论了一下，决定每人分别负责「开头致辞」、「内容陈述」、「表达悔恨」、「结尾感谢」这几个部分，浅川璃宽抽到了最后一个，而五条悟负责“表达悔恨”。 这一份检讨书注定不平凡。 此时的夜蛾正道还什么都不知道。 “话说明天什么任务啊？”家入硝子叼着烟说话。 “好像是郊外一个废弃工厂那儿的吧，不清楚，但应该是。” “呵，废弃工厂。”五条悟双手抱着后脑勺，笑了声，“都是打工人的怨气形成的诅咒吧，哇，真可怕。” 浅川璃宽不插话，这时候他往往会盯着家入硝子的烟头看，好奇地思考叼烟说话这一行为艺术。 几个人下了楼走出来，此时的天空晦暗不明，远处的霞光也是霭色沉沉，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开始讨论要去哪里吃什么样的晚饭。 浅川璃宽落在后头，突然转头过去，身后隐在暗处的教学楼像是座墓碑一般笔挺地矗立在这片高专校园里，浅川璃宽不知道该对此念头作何感想，一时之间只觉得很合理。 垂在肩侧的铃铛突然响了声，浅川璃宽低头，看到了发间透明的十字架。 有只手绕后伸过来，带了点力度掰转过浅川璃宽的脑袋，他转过去，看到五条悟正盯着自己看。 “想什么呢，走了。” 五条悟顺势将人搂在怀里了，带着一起跟上了前面两人。 “去哪儿啊？” “居酒屋。” “拒绝黄赌毒！还有酒！” “那你用马卡龙当晚饭吧。” “也不是不可以～” “快点，决定一下，不然去罗森便利店。” “随便。” “也行。” “……嗯。” “[叹气]那行吧。” 天色正式暗下来，四个少年人正好走出了校门一侧。 6. 追忆 浅川璃宽在位置上坐下，前面的家入硝子侧身打了声招呼，转过去又转回来，伸手指指他的肩侧：“你的头发又怎么了？” 此时是上午九点，夜蛾还没进来教室里发布任务告知，而另两位男同学结伴不知所踪，目前的教室里，就只有浅川璃宽和家入硝子两个人。 被问的人拉了拉自己胸前的那束头发，蓝白两色交织着编在一起，仅剩了小十字架和铃铛还挂着，昨晚的时候，五条悟把那条藏蓝色的编绳剪开，拉直成一条编进头发里去了。 家入硝子很想抽烟，在烟里感叹一下人生：“他这是把你当成芭比娃娃了？” 随后她伸手比划了一下，以表示——你看啊，你是我们当中头发最长的一个。 确实，夏油同学的丸子头放下后也远远不及浅川璃宽的头发长，而事实上，也正是因为夏油杰昨天在便利店门口说了句话，才导致五条悟回去就把编绳剪开编了进去。 那时候是刚从便利店里买完东西，先一步出来的三人就站在店门口，夏油杰撕着烤肉饭团的包装纸，突然说了句： “话说我观察很久了，浅川同学，你左肩前面的那一束头发，不会觉得装饰品很重吗？” 是微风都吹不动的十字架和铃铛。 那时在另一边蹲着吃面包的五条悟上一秒还从喉咙间发出完全不屑的哼哼声，下一秒就在浅川璃宽思索后的点头动作中突然沉默。 两位男高在那时候各自得知了一个真相：5t5知道了原来那个手机挂链吊在头发上还挺重的，而夏油杰则在某种沉默中明白了，原来那玩意儿就是五条悟给人搞上去的。 说起来五条悟和浅川璃宽两个人的关系大家都知道个七八成，二人也并没有特意隐瞒的打算，或者说、其实本来也很好猜，从第一天浅川璃宽跟在五条悟身后前来报到的那时候，初见面的夏油杰二人心里就有了底——多半是贵族子弟的家系陪读，小书童一样。 后续的相处中，越是了解到五条悟究竟是个多么日天日地的人物后，家入硝子和夏油杰便越佩服浅川璃宽的忍耐力，偶尔的时候大少爷口中有几句话也能透露出两人关系匪浅，并且似乎是从小长在一起的，得知这一点后的家入硝子真想直接颁一个“年度最具忍耐力人物”的奖牌给浅川同学——就一起挂在他左侧的那束头发上好了。 只是即使如此，两个人也想不到那么突显个人特色的编发竟然还是五条悟给人搞出来的。 “那就年度最佳好脾气人物吧。”家入硝子拍了拍后座浅川璃宽的肩，在转过身准备点烟的时候，被刚走进教室门口的五条悟大声喝止住了。 夜蛾紧随其后地进来，他还有好些事要做，因此也只是匆匆通知了一下任务地点、集合处、辅助监督以及任务内容，说完便直接走人了。 几个留守学生慢悠悠地从教学楼后方走去东侧门，辅助监督已经等在那儿了，小汽车发动往此次任务地点驶去。 在夏油杰发现浅川璃宽的那一小束“个人特色”变了的时候，已经是坐在车上了，前座的家入硝子开窗吹着风，说了声“对吧”以寻求认同，于是夏油杰点点头，说了句“别太过分，悟”。 后续，一位当事人趁着另一位仰头思索的空档歪头靠在对方肩上，极其嚣张地对某位同期表达自我态度的过程，最终还是因为家入硝子终于吹够了风而升上窗户，一切详情也就不得而知了。 在此过程中—— 辅助简单[尽力淡定地开车]：小小车子内竟有如此多的卧龙凤雏，希望不要打起来才好。 车子[尽力淡定地行驶]：承载了这么多，所以没有人为我发声吗？ 目的地是郊外的废弃工厂，任务内容是祓除一只二级咒灵，只是因为工厂内残留有许多的汽油，打斗过程或者使用咒具便不允许摩擦出一丝火花，不然就等着看大型爆炸现场吧。 三个人进去的时候，家入硝子正站在车子不远处的草地上掏出一根烟来，浅川璃宽回头，她便伸手挥了挥，让他们注意安全。 外头是个大好晴天，工厂内却几乎不可视物，五条悟倒是完全通行无阻，踢了脚地上的铁皮，说这里的厂子废弃后的一段时间里曾被mafia拿来做过交易地点，因此四面都被补上了漏洞，一处也不透光。 浅川璃宽听懂了，但又不是很明白“mafia”“交易”之类的字眼，五条悟就走在他前面，两个人离得近，但凡前面的人一停顿，他就能撞到五条悟肩上去。 “难不成这些汽油是为了防止某一方违背交易才故意洒下的？”夏油杰两手插袋，跨过一个空桶，“不然工厂废弃后也不会弄得这样满地流油。” “Bingo～！”五条悟打了个响指。 而这一个响指仿佛某种信号般，以哐当的巨大动静为起点，隐在暗处的咒灵直接攻击了过来。 三人分成了左右两侧，在声音响起来的一瞬，浅川璃宽便跟着五条悟同时默契地翻上了二楼的栏杆，在黑暗里适应久了此时也能看见点东西，浅川璃宽抓着栏杆探头去看，便正好看到了四脚并用的咒灵甩了甩身上流出的粘腻体.液，开始在一楼的空旷处转悠。 “璃宽。”五条悟在一旁朝下盯着那只咒灵看，并没有转头，只是这么心照不宣地轻声喊了句。 浅川璃宽的咒力因为是系统给予，附带的销蚀性可吞噬这一个时空的所有同属性能量，之前还在家里的时候五条悟就有试过，他的咒力也能被侵蚀，只不过比起一般性质的咒力来，销蚀的速度和范围会小很多。 由此推算，纯粹由咒力构成的咒灵便应该更是不在话下，只是不能一击毙命罢了，倒是很适合作绊子使，减缓咒灵的敏捷性和再生速度。 浅川璃宽的动作很快，匕首反转在腕间，只轻轻浅浅地割伤了咒灵的四肢，并不恋战，在咒灵的攻击到来前直接一个点地退出了这方场地。 四肢被销蚀的咒灵果然变缓了行动速度，此时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便随时准备从两方攻击直接使其毙命。 完成了任务的浅川璃宽为了不碍事，环视一圈后直接翻身上了最里侧的二楼栏杆，打算在那儿观察，想着距离任务结束应该也不会需要很久。 刚翻上去一脚踩到栏杆的时候浅川璃宽差点滑倒，用手一摸才发现，杆子上也都是汽油，他有些好奇，看着手掌上腻着的一片，蠢蠢欲动地晃了晃手，想伸到嘴边舔一下。 舌头是最能察觉一切微小触感的人体部位——从前十和田老爷子在教他茶道时这么说过。 于是浅川璃宽便记下了。 舌尖才刚伸出来，下方便突然间燃起一大团火焰。 五条悟放下手，收起了打火机，刚才的一瞬咒灵体表的液体被甩出，他直接掏出打火机就点了上去，此时那一团火焰在空中兀自燃尽了，他才转过去对着夏油杰说：“这只咒灵的体.液有可燃性，恐怕这里到处都是的‘汽油’也并不全是当初那帮mafia倒的，而是这只乱爬的东西到处贴着蹭出来的。” “原来如此，那没办法了，直接全部炸了吧。” “行。” 对话结束，两个人开始新一轮的作战计划。 这个时候，浅川璃宽正蹲在二楼的栏杆上，甩了甩手里的液体，发现确实过于粘腻得像体.液了，左右看了看，没地方擦，五条悟在下方喊了他一声，准备在爆炸的瞬间润出去，他应了声，最后没办法，傻傻地在自己的高专.制服上擦了擦。 和辅助监督等在外边的家入硝子直觉有股明火燃烧的气味，抬头一看，便看到了前方厂内已有了一片火海。 一秒之后，就是爆炸。 …… 五分钟后，辅助监督还没回来。 幸好是工厂比较小，此处又是郊外，附近也无其他建筑和外人，唯一有损伤的，是停得太近的那辆小汽车，也亏得那时候的辅助监督没待在车里。 年近四十的监督还没见过这种“大不了就都一起炸了”的同归于尽式任务现场，想训，但又不敢对着五条家的下一任准家主发火，于是闷着气去打电话求助去了。 这个时候，罪魁祸首的五条悟就蹲在草地上拔杂草，另一只手随意地反搭在后脑勺上，抖着腿：“完了，这下又是份检讨，夜蛾又要开始说了。” “那有什么办法，炸都炸了。”夏油杰靠在一边的树上抱着胸闭目养神。 在一下子无话可接的氛围里，家入硝子率先笑了起来，用手撑着身子，直笑得腰都弯下来。 五条悟和夏油杰看了看她，突然之间也都跟着笑起来，气氛解禁，几个一年生在搞出这么大动静之后还不思悔改，反而放声大笑，简直是放肆，简直是随意，简直是青春。 浅川璃宽站在一边，看着他们，NPC一时间跟不上主人公们的节奏。 家入硝子首先注意到这一点，走过去搭在他的肩上，用手戳了戳他的脸，说着：“来啊，笑一个嘛。” 辅助监督千辛万苦喊来车辆和支援，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喊学生们可以返程的时候，几个人正站在那儿教浅川璃宽怎么笑。 年近四十的监督一瞬间感觉自己已年近五十。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先跟着往车子那边走过去了，五条悟和浅川璃宽还留在草地这边，前者用手捏了捏对面人的脸，原本是想帮他挤出一个标准苹果肌微笑的，没想到手感挺好，便开始捏了起来。 浅川璃宽也不反抗，任捏。 “果然还是要多笑笑才好嘛。” 那边的辅助监督在喊人了，浅川璃宽便扭头应了声。 于是本就徘徊在唇边的手指便一不小心戳进了嘴里。 阳光大好，无风。 因为对方更高，浅川璃宽便不得不微仰着脑袋，很乖，两根手指胡乱地抵在牙齿之间，稍稍用力一撬他也就听话地把嘴长得更大一点，牙关打开，指尖抵在了上颚处。 仰头的姿势让嘴里的口水吞咽困难，浅川璃宽动了动喉结，想让口水顺利地吞下去。 喉咙一动，舌尖便不自觉地翘了翘，翘到了那一段的指尖上，软软地印下了一点水渍。 耳朵里的声音回拢反射，五条悟才终于听到后面人的喊声，手指控制不住地勾了勾，却没碰到又安分缩回去了的小舌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自己的手指却已经从中抽离开了。 所幸没有拉扯出一段银丝，不然今日的太阳耀眼，银丝的反光一定能穿透墨镜恍惚了五条悟的眼。 “什么舌头？”面前的浅川璃宽歪了点脑袋，这是五条悟所熟知的、对方感到疑惑时的表情。 自己说出来了吗，说了什么，说“舌头”？ 后面的人在喊他们，五条悟背对着，挡住了这一处发生的所有事，此时他侧了身，打了个响指说了句没什么，一挥手让人跟着过去，倒是没像平常一样搂着人一起往那边走。 浅川璃宽愣在原地想了想，才提步跟上。 舌头是最能察觉一切微小触感的人体部位——如果五条悟是要说这个的话，浅川璃宽觉得自己是能接上话的。 但他最终还是不得而知对方的想法，五条悟在车子那儿拉开车门喊了他一声，他用舌尖抵着稍稍干涩的上颚舔舐了下，便赶紧跑了过去。 7. 追忆 “这次的任务地点在大阪，距离比较远，并且由于辅助监督的车辆损耗……”夜蛾说到这里瞪了讲台下坐着的学生一眼，“因此这一趟往返你们自己坐新干线去吧。” 五条悟两手托腮，嘟着嘴：“新干线哐哐～” 于是夜蛾又嫌弃地瞪了此人一眼。 夏油杰在一旁补充提问：“东京和大阪有差不多550公里，即使是新干线也要2个小时40分的路程了，所以这一趟的话难道是……” “姑且在那儿住宿一晚吧，别再惹什么岔子出来就行。”夜蛾正道想到之前的那些祸就头疼。 五条悟体贴地看出班主任在头疼，遂开口安慰：“不会的啦夜蛾，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该炸哪里不该炸也是清楚的啦～” “那你倒是别把人家的车子给炸了啊！” “哎？！那我怎么知道他会停在那么近的地方嘛，是他的错啦。” “我说你这人！” 叮铃当啷、哐当、咚（潦草的你追我赶音效） 今天的早会也是活力满满呢～ [插入主题曲]sei no—— 得某送囊家大霉 某哦 送囊家后啦 口口楼哇心卡素路哟某都某哦都 哔—— 十分钟后，教室里的人员解散，四个人各自回宿舍稍作准备，这主要是为女孩子的家入硝子考虑，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趁这时候可以准备齐全。 一年级的宿舍都在同一个楼层，五条悟和浅川璃宽两人甚至住的是隔壁，有时候能看到前者若无其事地直接开门进去后者的房间内。 浅川璃宽开门进去，系统正窝在床上，像网上卖的那种月亮灯一样圆圆的一个，正在发着暖光色的光亮。 他将夜蛾早会时候说的事全部转述给了系统，并问它要不要跟着一起去，这句话说出之后浅川璃宽自己也觉得有点多余了，系统本来就是专门过来监督自己完成任务的，怎么可能不跟着呢。 “不啦，你和五条悟他们去吧，我就不跟着去了。”系统说完在床上咕噜噜地滚了一圈。 浅川璃宽正在衣柜里找衣服，东京和大阪离得远，气温并不一样，在回宿舍之前，夏油杰特意查了天气状况，让所有人可以多备一件衬衣防温差，听到系统的回答他还怔了怔，理解了一下，问了句为什么。 “日常剧情我就不跟着了，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嘛，我又不是你妈妈，没必要。” 浅川璃宽点点头，实际上他没怎么理解，但又不敢追问，只是依然顺着动作解开制服的扣子开始脱外套，准备将翻出来的一件薄衬衫穿进去。 “你穿这个干嘛，这又不保暖，防不了温差的，你去柜子里把那件小马甲翻出来，针织的，保暖性好，穿在身上也不重。” 薄衬衫已经穿进去一半了，浅川璃宽“哦”了一声又脱下来，随后去衣柜那边继续翻起来。 系统窝在床上，软软地陷进去，又开始前后左右地到处滚动起来，便滚边说着：“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日常剧情里可以和五条悟有接触，但也不要离那个人太近，知道吗？我倒是觉得那个夏油杰还比较靠谱，家入硝子也挺好，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他们，知道吗？做任务的时候不要离得太近，小心血溅到身上，衣服不好洗的。别人给的东西不要乱吃，有人问路也不要理，你就说自己也不是本地人就行了，知道吗？” 系统说一句，正在努力套衣服的浅川璃宽就“嗯”一声，终于穿进小马甲的时候，系统从床上飞起来，飘到这边帮着扯了扯衣服下摆，说年轻人果然还是要拉直了衣服才看上去精神一点。 “嗯。”浅川璃宽又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系统这种时候喋喋不休地和他说话，像是在管教，但他对此也很愿意就是了，总是会抑制不住地翘一翘嘴角。 外面的阳光收敛起来，天气阴了，系统念着下午不会下雨吧，便飞去了阳台那边看凉着的衣服。 浅川璃宽还在衣柜的镜子前套着制服，系扣子的时候突然愣了下，反手就把衣领拉开了一点，另一只手伸进去，摸索了一会儿，从中拎出了一根细绳。 普通的小细绳子，末尾吊着一颗菱形的小晶片。 和他发尾挂着的那个十字架一样，是透明的，这根绳子和吊着的晶片似乎是自他醒来前就在了的，一直挂在脖子上，一直到进了五条家第一次洗澡脱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的。 问了系统，对方却说不清楚，说或许是在上一个任务中留下作回忆的物件也有可能。 于是浅川璃宽便一直留着了，平日里就挂在脖子上，那颗晶片被放在衣服的最里处，紧贴着前胸，微微凉。 但也有发烫的时候，是12岁那年在近郊仓库，只剩了满地尸体之后，浅川璃宽一转头便看到了身后仓库顶端的小洞，那里能看到月亮，他转过身仰头看着，呼吸间胸膛一起伏，便感觉贴到了一颗滚烫的东西，扒拉开衣领拎起来一看，便就是那颗晶片，内里正透出极浅极浅的淡青色。 浅川璃宽拎到近前仔细观察，晶片的颜色却是变深了，从晕染的水墨青逐渐变成了亮青色，在原先便是透明的未知材质下，很是清透漂亮。 那其实是他眼睛的颜色，是两颗薄荷玻璃糖盯着薄荷菱形晶片。 五条悟后续到的时候，晶片已经恢复正常又被他放进衣服里去了，因此大少爷便没看到这一幕。 这个时候浅川璃宽穿着衣服又想起来晶片这一茬，便随缘提起来看一看，他挺喜欢这个小菱形片的，即使不记得了，觉得带在身上也很好，像是保留了某一份回忆，即使他已经不记得了。 房门被人敲了敲，五条悟的声音响起在外面，是在喊他集合了。 晶片当啷地一声，又垂在了衣服内测，暂时性地，无人知晓。 浅川璃宽应了一声，连忙系好扣子去开门，转身即将关上的时候，系统正好从阳台那儿回来，看到他要出去了，便说了声“路上小心”。 “嗯，我出门了。” 门被轻声扣上。 “你在和谁说话呢？”五条悟双手插着口袋等在一边，问了句，结果被问的人摇摇头，算是回避了他的问题。 于是，从小就觉得身边跟了鬼的五条悟更加确信，或许浅川璃宽是有什么阴阳眼的能力，等哪个时候有空了，问问他也行。 “走吧。” “嗯。” 两个人下了楼，四人集合完毕后，便直接出发了。 8. 追忆 车厢内的广播女声正在缓速播报着注意事项： “感谢各位乘客选择乘坐新干线，本次列车为希望号，开往大阪，中途停靠站为品川站、新横滨站。本次列车车厢内禁烟，想要吸烟的乘客，请移步到吸烟室。常规列车的吸烟室在3、7、15号车厢……” 这种注意事项每十五分钟播报一次，此刻响起来的时候，多数乘客已经在近三小时的旅程中昏昏欲睡了，车厢内一片安静，广播女声倒是轻柔得像是助眠曲一般。 家入硝子已经靠着睡过去了，邻座的夏油杰拿着手机在看资料，两人的前座就是五条悟和浅川璃宽。 前面的两个人倒是一个也没睡，相反精神得很，准确来说是浅川璃宽精神得很，他就坐在内侧靠窗的位置，两手撑着车窗玻璃，瞪大着眼睛看窗外飞闪而过的景色一眨也不眨，五条悟坐在一旁，用手撑着脑袋去看邻座上兴奋起来的人，感到有点好笑，想起来以前坐汽车的时候也没看他这样啊。 他这么想着就这么问了，浅川璃宽听到之后稍稍和车玻璃拉开了点距离，但人还是兴奋的，一呼气就在玻璃上留下了朦胧的一片：“这个开得快。” 这个答案成功让五条悟笑起来，想说什么，开口出声前又伸手去撩了对方散落下来的头发——是右面无束发的一侧，浅白的长发软顺地垂下，朦胧得像车窗上泛起的那片水汽一样，让他看不到浅川璃宽的侧脸，这点很不好。 “那买一辆新干线回去开怎么样，天天可以坐。” 浅川璃宽的视线终于从窗外收回来，转过去就能看到五条悟，对面的人伸手勾着自己的头发，正撑着脑袋看着自己笑。 他好像知道这实际上是在开玩笑，也就不破坏气氛地顺势应了声嗯。 这几年下来，NPC觉得自己是很有些长进的，从一开始初醒时一无所知，到现在也能够分清一些玩笑话，浅川璃宽越来越觉得，那些鲜活角色们的情绪波动，他一介小小NPC也终于能够体会到一星半点了，这就很足够。 对于浅川璃宽越来越能读懂一些情绪这件事，五条悟也看得出来，刚才的那一声嗯是玩笑的延续，他也知道，小影子能够独立起来是件好事，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逗人的乐趣会少很多。 列车还在行驶，车厢内依旧是一片安静，五条悟用手指点着脑袋，努力在想些东西去逗人，刚一抬眼，便正正巧地看到撩起的那一片头发下，右侧脖颈间露出的一点小细绳子。 是从衣服下方的遮掩处露出来的，浅川璃宽往左弯身扒拉着窗户，这一处颈侧间的东西便意外露了出来。 墨镜下的眼神有些波动，五条悟记不起来自己曾经有送过这样一条用细绳吊着的什么东西，而且还是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最里侧的。 手指尖动了动，想要去勾出来。 车厢内的广播突然响起来： “前方即将到站，前方站，大阪终点站，到站时请所有乘客有序下车，配合指挥从容出站……” 这一则广播不是催眠曲，是闹铃声，梦里的人似乎也有意识，车厢内一时间稍显热闹起来。 五条悟觉得，可能是进入高专以来事情太多了吧，又要出任务又要写检讨的，或许自己曾经还真送过那样的一条东西也说不定呢。 他暂且将手指收了回来。 . 任务内容不是很难，祓除咒灵的过程也很顺利。 只是完成任务之后，在大阪过马路时倒是面对面碰到了个诅咒师，由于对方身上的气息实在过于浓烈，是连五条悟也要皱眉说句“臭死了”的地步，于是正义的高专学生直接一个原路返回，试图抓到那人。 一通折腾下来，人没抓到，只姑且在对方身上留了个标记，之后便跟丢了，气得五条悟踹了脚路边的行道树。 行道树：请为我发声。 天色早就暗了，追不到人回过神的时候，几个人才发觉肚子也早就饿了，随后便直接找了间附近的居酒屋，点单吃饭。 “累死了，下次别让我再遇到这种事。”五条悟坐下在榻榻米的蒲团上，直接摆烂地躺下。 他们包了个小隔间，榻榻米的和室中放了条长长的小茶几，家入硝子一进来就在比划这个饭桌的大小，掂量着待会儿一下能放上多少东西。 夏油杰走过来踢了脚瘫倒在地的人，直接在一旁坐下：“行了吧，下次再遇到，还是一样去追。” “杰，不要给自己没事找事做。” “为了爱与和平。” 瘫着的人没接话，咒术界之内，无爱无和平。 “你说，要是抓到了，可以抵消一次检讨嘛？” “想什么呢。”家入硝子坐在侧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来，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不是罪大恶极的潜逃犯，抓到了能让你将功补过的那种。” 打火机咔擦点燃的时候，还没碰到烟头，家入硝子又停下了，斜眼过去一眼，连五条悟都撑着手臂坐起来了，两个同期正盯着她看。 5t5&xyj：盯—— “行了行了，不抽了。” 浅川璃宽这时候才将自己的小蒲团找准位置，按在榻榻米上拍了拍，坐了下来，刚才的“点烟事件”一点也没参与，反正要让他来说，问就是“随便啊”“都可以”——NPC不可以干涉角色们的决定，这点他倒是记得牢。 于是这之后另外三个人闹腾着点菜单的时候，浅川璃宽也就没有干涉，随后便好奇地看着穿和服的小姑娘摆完盘后，又拿来了好几瓶的日本清酒。 无色的酒液倒在小瓷碗里，一杯一杯的，也推到了浅川璃宽面前。 NPC还没有喝过酒，不过按日本的成年法算，他倒是也可以喝酒了，其他三个人对此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家入硝子端起酒杯直接就一口闷了。 浅川璃宽两手捧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心里默默重复一遍系统之前交代的事情，发现也确实没说不可以喝酒，他点点头，好像明白了。 五条悟还在一边和夏油杰聊着那名诅咒师的事，他怀疑那个烂人是在给人打工的，诅咒一单多少钱，倒也不是个脑子坏掉专门报复社会的傻逼。 夏油杰举起酒杯呡一口，点点头，他也这么觉得。 边聊着边吃东西，五条悟点酒纯属看氛围，也尝鲜，用筷子蘸着点了点就放进嘴里，随后，“酒精”这种东西就开启了往后长达十几年的「五条悟の嫌弃事物黑名单」的旅程，即使那时候身边的些些点点都物是人非了，这份黑名单倒是忠诚得没变过。 终于对那名诅咒师的事讨论出个大差不差结果的时候，五条悟才终于敲着筷子想起了浅川璃宽，其实之前说话的时候他也有在注意，只是从他这边看过去，那孩子也只是在很乖地吃着烤鸡串，偶尔喝喝酒而已。 察觉到不对劲是因为脸色，浅川璃宽的肤色本就偏白，冬天冷的时候会带上点粉，家入硝子指着对面的人喊五条悟那时，脸上已经不是粉了，而是在和室天花板暖黄的吊灯灯光反射中，红扑扑的一片。 “醉了？” “很安静，倒也不像。” 五条悟走过去蹲下，喊了声名字，好像是没反应的，后来才知道是麻木了，神经反应得很迟，在五条悟将要搂着人站起来的时候，才呆呆地回了句： “璃宽。” 剩下三个人相互看看，逐渐觉得有点好玩起来。 “他是谁？” “……他是谁。” “好家伙。” “浅川璃宽？” “……浅川璃宽。” “西九州新干线N700S KAMOME号。” “……西九州新干线N700S KAMOME号。” “记忆力还挺好。”夏油杰轻声说。 家入硝子在对面举起酒杯：“酒精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复读开始：“……酒精是这个世界上……” “最烂的东西！比烂橘子还烂！”五条悟说完又犹豫了一下，“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还是那群老东西更烂一点。” 句子太长太复杂，大脑系统一下子处理不过来，因此醉酒的人便没有念下去，只是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捧着酒杯盯着桌子的边沿看。 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眼神是呆的，木木的没有光，像是薄荷玻璃糖受了潮，黏黏糊糊地一层裹在瞳孔外。 两个同期还想玩，五条悟直接挥挥手说要先撤了，问了夏油杰预订的酒店位置，准备先带着人过去安顿好。 “然后回来接我们？” “滚吧，要么别吃了现在一起走，要么待会儿自己回来。” “行行行，走吧走吧。” 屋里少了两个人，于是剩下的两个便挨近坐了坐，开启新一轮的话题，先从离开的那两个人开始说起，而后又说夜蛾要的检讨书，说辅助监督那辆可怜的车子，说咒术界，一大堆的话题。 五条悟将人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身上，看着手机里的定位，直接打了辆出租过去酒店那儿，办理完入住手续刷卡进房，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被扶着坐上床的人很安分，也不耍酒疯也不吐，木着眼神乖巧地坐在床沿处，实际上已经是烂醉了。 五条悟去倒了点水，拿回来让人先喝着，结果杯子塞到手里后就一直被捧着，也不放开也不喝，试着去拿回来，烂醉的人手劲倒还挺大，现在是像护着个什么珍宝一样捧着那个杯子。 于是五条悟就在旁边蹲下，用中指指骨敲了敲那个玻璃杯，以抬头仰视的角度看着人，问他到底要不要喝啊。 浅川璃宽这次倒没答话。 复读也没有，大概是深度醉酒了，别看眼睛是睁着的，实际上恐怕意识已经没了，五条悟有点担心明天这个小呆子会不会头疼了。 确实是个小呆子，不知道自己酒量的情况下还猛喝掉了一整杯的清酒，醉酒了也不吵不闹，乖得有些过分了。 制服外套被脱下，里面还有件小马甲，脱掉这一件之前，五条悟倒是难得贴心地先去把空调打开了，温一温房间里的空气。杯子一直被捧着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在脱衣服之前五条悟是先拉着浅川璃宽的手把里面的水给倒在其他杯子里了，防止待会儿动作起来洒得满地都是。 “怎么，我给你的东西都这么珍视啊？”是句逗人的话，五条悟边给人脱着鞋子边这么说着。 回答自然是没有的，浅川璃宽的醉酒分两个时间段，前面会傻傻地念着别人的话复读，后续则会变呆。 五条悟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倒是自己回味了遍自己说的话，突然之间地就想起一些东西来。 那根细绳子，似乎是吊在最里侧的衣服之内。 现在是只剩了一件衬衣的，五条悟伸手绕去前胸处点了点，果然点到了一小块的凸起硬物，菱形的。 怎么自己像在做贼一样？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五条大少爷给兀自摒除掉了，自己的人、的身上的东西，想看就看喽！ 手指勾着拎出来，果然是块菱形的晶片，只是借着房内昏暗的灯光左看右看，五条悟都觉得那只不过是小地摊上的假货，玻璃加了铅的人工制品。 不是真水晶＝不是自己送的。 他才不会送重要的人这种便宜货呢，一直贴身戴着或许对皮肤也有害，况且，只是大体磨成了个菱形，也根本没什么欣赏价值可言。 扔了吧。 吊坠反射着灯光悬在垃圾桶的上方，五条悟用手攥着，捏着那根细绳子也不松开，如此定了两三分钟，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又突然转身折返回了床边。 床沿边的人还愣愣地坐着，甚至在天地旋转了一番后，整个人仰面倒在了床上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白发散开铺在床褥上，无光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了压上自己身体的人。 推倒纯属意外，五条悟归结于是自己一时力气大了，至于后面连贯着动作想也没想地就直接欺上对方身体这件事，五条悟认为，纯属方便交流罢了。 “醉酒的人应该都很诚实吧，那你告诉我——”吊坠当啷地从手中抛下，菱形晶片反射的房内灯光便旖旎地透在仰躺在床上的人脸上，五条悟弯腰俯身，另一只手去勾了缕散落在床上的长发，“这个坠子，是你自己买的吗？” 如果不会说话，那就点头或者摇头，如果是他人送的，我也不想从你口中听到其他人的名字。 鼻尖的距离近在咫尺，近到两人彼此的呼吸都可相缠，五条悟跨坐在浅川璃宽身上，腰身和其上的重量让床垫也下陷了一大片。 不知道是不是醉了的缘故，原本也应该有点肌肉的腰段此刻触感上却是软若无骨的，仅剩的一件衬衣是春季的薄款，下方的感触便更是真实。 更要命的是，软软的腰身在下一秒开始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衣服和裤子摩擦起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拿着吊坠的手有些颤起来，勾了头发的手也立时松开，想去先把那段腰给掐住了再说。 玻璃杯无声地滚落在床上，呼吸突然均匀起来，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浅川璃宽就那么大喇喇地直接睡过去了，衣服在刚才的磨蹭间松垮下来，侧腰露出了一大片，也不怕着凉，反正醉了的人只是想睡就睡，毫无负担。 砰当一声轻响，五条悟整个人翻下身滚到了一边，大床立时又下陷了好大一片，大少爷用手捂着脸，不知道自己刚才究竟在干什么。 什么也没问出来，甚至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侧头看过去，人已经彻底睡熟过去了，头发还凌乱地铺散在床上，倒是比被褥更白，像凭空在这一片洒下了一抹白月光。 吊坠绕在右手边，像白月光中的一个结。 这件事问不出来，莫名地就像个八字结一样打在心上，没由来地让人心烦。 房内在外边被人敲了敲，五条悟一惊，才想起来应该是夏油杰回来了，总共订了两间房，男生一间女生一间。 夏油杰在外面站了会儿才被放进来，问人在里面干什么，五条悟也只是摆摆手，没有什么要说的样子。 浅川璃宽已经盖好被子在床上睡了，五条悟放人进来后就去了窗侧，春天的夜晚还有凉意，这人大开了窗户站在那儿吹冷风。 夏油杰不明白，夏油杰什么也不懂，他只是单纯认为好友神经大发了而已，今晚他被迫和家入硝子拼了好一会儿的酒，后续才发现自己怕不是遇上了个酒混子，无奈保命认输。 他得要先去厕所吐一会儿。 算了，反正明天就能回去了。 9. 追忆 大阪回来之后，夜蛾莫名给他们放了个小长假——一天。 这一天不知道能用来干嘛，五条悟衡量着写一份检讨的话时间太长，十份的话又太短，衡量个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归结进「夜蛾突发性综合征」里。 家入硝子一拍手，表示该干嘛干嘛，一天的时间不用白不用，她先去东京市区里逛一圈，然后回来在宿舍床上睡到死。 随后受到启发的是夏油杰，从教室位子上站起来拍了拍好友的肩，说今天彼此单飞一天，勿念。 于是最后，教室里就只空荡荡地剩了两个人在那儿，沉默了一会儿，五条悟转头问旁边的人头还痛不痛。 浅川璃宽闭上眼睛感受了下，还有一点闷闷的头晕感，倒是不痛了，于是便摇了摇头。 昨天的断片从指尖触碰酒杯开始的，记忆回溯里还能有烤肉串拿在手里的感觉，后面便猛然地一片黑，像是谁拉了灯一样。 早上晕乎乎地起来，已经是在酒店的床上了。 回程的路上，家入硝子贴心地告诉他，这种记忆已经可以是去报警的程度了，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这番言论随后被声讨，因为昨晚要求点酒的人正是家入硝子。 沉默着坐在前面的浅川璃宽没说话，有同学陪着，他其实不担心这种记忆断片的事，何况五条悟也在，那时候他满脑子想着的，是衣服里的那颗吊坠——坠子还在，但是是在衬衣外层，他明明记得有放在最里面来着。 吊坠自己长腿跑出来了or有人拿出来过，该选哪一种结论其实显而易见，但浅川璃宽不明白的是这颗晶片有什么好看的，或者说五条悟就是单纯好奇，倒也算是个勉强能站得住脚的理由。 这一个篇章就这么在列车极速行驶的途中，被浅川璃宽的自我宽慰拆解，毫无警惕地抛在了铁轨上。 两个人从教室里出来，走出了校门，一下子变得无处可去，五条悟问浅川璃宽想去哪儿，反正有一天的闲时，后者认真思索了一下，说了句“那就回家吧”。 是分宅，不是本家。 五条悟清楚这一点，笑起来伸手去扯了扯对方的脸，也行，去看看十和田老爷子身体还好不好。 决定做得突然，上午才刚从东京站出来，这时候又重新进去了，两个人皆是两手空空一身轻地站在诸多行李箱之间，走进10分钟一趟的新干线，从东京到京都去。 从京都的出站口出来也是中午了，随意找了家拉面店解决午饭，之后便是一路走回去，待会儿直接翻5米的墙进去，给老管家一个小惊喜。 但愿不是惊吓。 一路走过来，两个人之间都是相对无话，其实平常也这样，但今天、或者说是醉酒醒来之后，浅川璃宽便能察觉到氛围有一丝丝的不对劲，但要问具体是哪儿，以他的经验积累和人生体验，又实在总结不出来。 绕进小路一侧，附近便有许多老破小的公寓板房，矮矮的两三层，铁制生锈的栏杆和楼梯，看上去摇摇晃晃快要倒下去的样子。 “怎么了？”五条悟跟着转过去看。 于是浅川璃宽伸手指指那边，说那里的住房看起来很有温馨的感觉。 “你确定？” “嗯。” 虽然很是怀疑在五条家的几年到底培养了面前人怎样的审美，但刚才的那一声嗯确实有让五条悟开心一点——说不定那根丑丑的晶片坠子还真是浅川璃宽自己跑去地摊上买来的。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凭空猜测，不能得出什么实质性的结论，等以后有空了，再彻底问个清楚便是了。 五条悟一把搂上旁边人的肩膀，反正总有“以后”的，来日方长喽。 “其实大阪那边的郊区有很多这样的房子。” “哎？真的吗？” “嗯，不过东京市区里都是些没用的高级公寓，你要是喜欢这样的，下次放假了可以去大阪租一间来住住。” 浅川璃宽笑起来：“好啊！” 十和田老爷子看见人从墙上翻进来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那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擦那个木秋千。 果然还是自己家里好（仅限分宅），要不然怎么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呢，五条悟一进和室就直接肌肉记忆一般地躺倒下去了，浅川璃宽窝去了一旁独属于自己的小角落，很安心地靠在那儿。 分宅开始热闹起来，因为它的主人回来了，五条悟告知下去封锁这一消息，省得本家的那群人过来凑热闹。 晚上没有回去高专，直接在家里宿一夜，这一决定高兴得十和田老爷子喜笑颜开了一下午。 今日的阳光很是不错，早上夜蛾宣布放假的时候，东侧的窗户里就透过了一大片的光，下午时候浅川璃宽从院子一侧拉开了自己和室的障门，一整片熟悉的粼粼波光便直接反射在了室内的天花板上。 太阳西沉波光消失之后，障门也没有闭紧，留了一个缝隙，是给正往这边赶过来的系统的。 等光球闪着暖黄色的光从门缝里溜进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浅川璃宽正铺完了被团准备睡觉，看见系统进来之后便关了门，坐在被子里一把将其捞过来，捧着圆圆的球左右看了看。 “累死了。” “抱歉，突然决定回来京都这里。” “没事没事。”系统落在被子上滚了滚，有点高兴的样子，“有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嗯，要。” “关于你在这里的剧情，马上就可以走满啦！！” 暖黄的光微微照亮着这一方小和室，浅川璃宽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感受着系统的球体在腿上滚来滚去的重量之后才有些恍然，开心的情绪传染过来，浅川璃宽才笑了起来。 他是一介NPC，完成剧情任务是他唯一的使命，其他诸如不舍、遗憾或者分离惆怅等情绪，至少在这个时候，还未能涌上他的心头。 浅川璃宽只是感到很高兴，马上，他就可以圆满完成自己的第一个任务了。 . 第二天一大早，五条悟和浅川璃宽又坐了新干线回去东京咒高。 是夜蛾的任务消息催来了。 随后又发了消息让他们不用进学校，直接在山下的街道上和等在那儿的夏油杰二人汇合，直接去任务地点就行。 直到坐上车子，五条悟才删着狂轰滥炸的消息问，今天的这个任务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是关于之前我们标记过的那个诅咒师，有线索了。”夏油杰这回坐在前座，也没转头，只是盯着手机看。 五条悟坐在了后座中间，直接往前一探身子伸手扒住了副驾的椅背，这个动作把驾驶位上的辅助监督先生吓了一跳，五条悟也没管，只是继续问：“一个诅咒师而已，这么急？” “你说对了，就是这么急。” 家入硝子在右侧抱胸，一个伸腿，脸色也不好：“我也是一大早就被喊起来了，‘急’可不是因为那个诅咒师，是因为委托人。” 夏油杰没应声，倒是把手机屏幕转了过来，上面是位置搜索，显示目的地为：东京都港区赤坂。 这一个地方紧邻日本国会议事堂、首相官邸等政治中枢，周围还有多个外国大使馆和高档商务区，并且根据统计，此处地区居住着3545个企业社长，社长人数占居民人数的13.1%，即每10个居民中就有1个是社长，是当之无愧的社长、即东京富人聚集地。 五条悟一看位置红点就立即明了，松了手往车座上重重一靠，轻哼了一声：“原来如此，毕竟是大人物的委托嘛，怎么耽搁得起呢，咒高靠着赚富人钱，也积攒了不少财富吧。” 其实五条悟想说的是：rnmd权贵富人。 “其实也并非如此……一般来说是不会接这种私人委托的，只是这次毕竟和之前就有标记的诅咒师有关，所以……”驾驶座上的辅助监督说完咳了几声，缓解尴尬。 五条悟倒也完全不给面子：“所以趁机也可以捞一把油水，两全其美。” 暗地之事不可明说，车内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中。 幸好召集任务的时间比较早，完美错过了早八的拥挤时间段，车子算是一路畅通地驶过了繁华区域，最后凭着证明进入了一片小别墅区。 有一户的大门已经打开，有管事模样的人站在门口，做着手势引导车辆进入停车区域。 下车后辅助监督开始交接任务事项，带着四个——准确来说应该是两个——明显一脸不耐烦样子的学生进入主别墅。 主别墅的会客区挑高达到了8.5米，阳光一整片地从落地窗外照射进来，将内部的法式风格家具反射得闪闪发光，乍一进去，还有些晃眼。 水晶吊顶灯从最高处垂直地悬挂而下，周围一圈做了带有碎钻的波浪形小辅灯，在阳光的照射下也在星星点点地发着光，浅川璃宽抬头看，只觉得这比自己那间小和室天花板上的波光还要闪烁几分。 执事带着他们进来后，便是恭敬地对着沙发处的人鞠了一躬。 五条悟他们倒是一进来就看到了，浅川璃宽忙着抬头去看那些bungling bungling闪光的东西便一时没注意到，这下低了脑袋，也看到了。 他们此行的雇主——一个穿着纯白真丝睡裙、此刻正站在沙发上跳舞的小姑娘。 执事喊了声“大小姐”。 于是正跳到沙发臂上的少女睁开眼转过来，宛如猫儿迈步一样，悄无声息又很是灵动地赤着脚跑到了几个人面前，一个一个地仔细看过，好像在挑人。 家入硝子的泪痣有引起她的停顿，她问：“女的？” 家入硝子：MD看不出来吗？？？ 高专一姐耐心地应了声：“嗯。” “那pass。” 家入硝子：艹。 随后她又去拎了拎夏油杰的刘海和五条悟的墨镜，后者的眼睛有一瞬间让大小姐眼神一亮，但很快又平静下去，最后的最后，她拉起了浅川璃宽的手，轻盈地带着人回到了沙发一侧。 小姑娘再次跳上了沙发臂，牵着浅川璃宽的手带着他原地转了个圈——也幸好后者既懵逼又听话地乖乖配合她——随后这位雇主才正式面向落选的其他三人，开口发布任务： “抓住那个诅咒师，我的成人舞会，务必要保证最为完美。” 10. 高专生活 五条悟带着浅川璃宽先去了酒店。 此时的和室里，就只剩下了家入硝子和夏油杰两个人，桌上还有好多的东西没动过，交代给他们解决了。 家入硝子扯着蒲团往那边靠了靠，顺便把剩下的一整瓶清酒也拿了过去，夏油杰起身把其余的小菜和烤肉串给端了过来，两个人坐在桌角处，各自倒了一杯酒。 “所以说啊，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家入硝子喝着酒，咬了口烤鸡肉串嚼着。 “不清楚的，一律按兄弟关系处理。”夏油杰荡着杯里的清酒说。 “啧，要按五条家的势力和封建程度来说，真找了个少爷陪读倒也不是不行，但我目前不能理解的点是，假设这种前提为真……”家入硝子晃着手里的杯子，随后一饮而尽，舒服得哈了声，才继续接下去说，“五条悟难道是那种很怕孤独的人吗？陪读什么的。” “想得有点太深了，只是从小到大的玩伴罢了……吧。”夏油杰说完也喝下了一杯。 “不是不是不是……”家入硝子用力地在空中摆摆手，“就是‘允许跟随’这个步骤才是最令人费解的，我不认为他是那样的人，像你……” “我？” “像你这样的，是吃屎都在一个盆里的好朋友，所以、‘允许跟随’。” xyj：…… “但是啊，浅川同学看起来可不像是那样的。”家入硝子往自己的酒杯内再倒了满满一杯，“他跟在五条悟身边有种……啧、怎么说，「随从性」，就是不像平等地位和身份上的那种跟随，真要类比起来，咱们之前说的那个算是合适的了。” “什么？书童？” 家入硝子打了个响指，表示回答正确，同时将刚倒下的一杯酒一口闷了。 夏油杰皱眉看着面前女生的酒豪气势，有点担心她的胃，不过对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的样子，也就暂且随她了，因为是第一次聚餐喝酒，此时的夏油杰还未完全了解到，自己面前是怎样一个无底洞的酒坛子。 “说起来，你知道古代书童是干什么的嘛？有时候杰你看起来傻傻的。” 被说的人保持礼貌微笑，也不反驳，吃了点小菜向对方摊摊手：“不清楚，所以呢？” “所以说你有时候傻傻的呢。” 家入硝子搜罗了一圈发现手机不在身上，眼睛一瞟才发现还在刚才坐着的地方，于是直接伏倒在榻榻米上，伸手够到手机后就开始打字，也不坐起来，就那么直接趴着了。 一分钟后，手机被举起，屏幕斜向了夏油杰一侧，后者直接伸手接了过去，看起来。 封闭的小和室内一时无声，整个室内萦绕着一股酒香，当然，对于像五条悟那样极度厌恶酒精的人来说，在这间屋子里呼吸也算是上刑了。 五分钟过去，手机被递还，酒瓶和杯口叮当相撞了几下，随后倒酒的人也是一饮而尽，夏油杰用手指敲了敲桌沿，说了句：“我觉得，悟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那是什么样的，看起来没有生理需求的？”家入硝子用手扒拉着桌子边艰难地坐起来，抬手在衣服上拍拍理了理，“浅川同学可是很漂亮的。” “不是不是。”这下是夏油杰摆手了，同时又倒了整一杯，一口闷后开口，“那种彼此有着身体关系的，他们两个人不会是那样的，看起来也完全没有过越界行为，OK？” 家入硝子没应这一声，倒是吁了口气表示感叹，盯着身边人的杯子看：“没看出来，连闷两杯，你也挺能喝的？” “嗯？还好吧，有时候会陪我爸在家里喝一喝而已。” 服务铃被按下，随后穿着和服的小侍女又拿了两瓶酒进来。 上一个话题似乎就这样被打住了，结论落在“看起来不像是有身体关系”上这一层，接下去是拼酒局，边灌着酒边又开始下一个话题。 直到一个半小时后夏油杰主动认输，今晚这一餐饭局才算是终于落幕。 . 虽然在喝酒时说着“看起来不像”，但回来看到真人时的感触又是另一回事了。 夏油杰在厕所内清吐完毕，又简单洗漱了下就出来了，那时候五条悟还站在窗边一个人吹冷风。 又开了暖空调又开了窗吹冷风，真是搞不懂。 夏油杰走过去试图仔细观察，眼神瞟到对方身下某一处，看着还挺平静的，应该没发生什么事，结果五条悟被盯得难受了，转过来问了声要干嘛。 “去洗漱。”夏油杰拍拍对方的肩，“好歹洗把脸吧。” “英俊的人不需要洗脸。” “滚。” 五条悟最终还是去洗了，人一进去卫生间，这边的夏油杰便绕去了浅川璃宽躺着的床侧，转头看了看那边厕所的门已经关上，便准备小心地掀开一点被子看个究竟。 怎么那么像在做贼呢，好像在窥探别人的东西一样，竟然会有那么一点心虚是夏油杰自己也没想到的。 平日里五条悟有意无意地将人拉到自己的范围内，将浅川璃宽和其他两个同期划出距离的行为，多少也会给人一点心理暗示——此人是我的所有物——这样的心理暗示。 被子掀起一角，所幸里面的人还是衣衫完整，夏油杰这才松了口气，不然……总之那样的话以后就无法坦然地面对这两个人了，幸好幸好。 衣服只剩了一件贴身的薄衬衣，胸前的某样凸起便很是明显，夏油杰在即将盖上被子时才注意到，那个菱形的方块似乎就是脖子上隐入衣服内侧的细绳子所挂之物。 人已经喝醉睡过去了，不吵不闹安静得很，落瀑一般的白发就全然随意地散开在枕头上，不仔细看，就像铺了一枕的霜，脸颊还在发红，晕染在两侧延伸到了耳边，呼吸很是清浅，带动着半隐在衣领内的锁骨微微起伏， 不自觉地，夏油杰咽了口口水。 手指勾着那根东西拎出来，夏油杰才发现原来是个菱形晶片的小吊坠，想了想，大概也是五条悟送的东西吧。 卫生间的门似乎要被打开了。 也来不及放进衣服里去了，只好轻轻放在了胸前，随后又重新盖好了被子。 “喂。” 是五条悟的声音，稍带了一点敌意的语气。 夏油杰不慌不忙地起身，摆摆手和他说着，看了下人还是健康的，至少没发烧，有些抵抗力差或者酒精过敏的人可能会在醉后发烧，红着脸也看不出来。 五条悟走过去，直接把被子掀开，自己坐在床沿上俯身去探了探浅川璃宽的额头，很是熟练，也不避讳。 剩下的什么他可就不管了，夏油杰瘫倒在另一张床上，仰头看着房间的天花板，或许是因为喝醉了，即使是吐过了脑袋还有些发晕，同时手指上的温度也实在烫人。 勾起那根细绳时，手指有不小心地碰到衣领口的皮肤，锁骨离得极近，将一片的肤色崩紧得极其白皙，只是在醉后染上了一点粉。 手臂弯曲，发着烫的手背蒙上了眼睛，温度传递，渐渐有冷却下来的趋势，夏油杰叹了口气，想要找个理由，一时间又对自己无话可说。 算了，就这样吧，明天也就回去了，该怎么相处还是怎么相处吧。 夏油杰对自己如是说道。 追忆 “所以，我们是变成保镖了？” “是被当成下人使了。” “可恶，不能忍。” 五条悟踢了脚车子轮胎，两手插着裤兜在一旁转悠，很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另外两人同样等在一旁，没有要阻止身边定时炸弹爆发的意思，家入硝子扯了扯西装领子，感觉内衬的领带要把她勒死，如果一分钟之后里面的人还不出来，她绝对要加速起爆时间（怂恿五条悟）去炸了这座别墅。 高专的一年级三人组，此刻已经变成西装革履保镖三人行。 大门一侧的金色门牌上明晃晃地闪着“佐藤”两个刻字，这一大姓遍布日本各地及各行各业，其中不乏有权有势者，作为品牌药企社长和参政党干部的这一户「佐藤」，在东京富人圈里也是有着不小的话语权。 佐藤户千金、佐藤莉奈的成人舞会将在明天举办，届时圈内的好友亲朋或是利益关联者都会被邀请参加，可以说是这一年初春以来，东京富人圈内第一个隆重正式的社交场合了。 因此鱼龙混杂，绝对不乏心存恶意之人。 “这么看起来，那个诅咒师果然是为人打工的，上一单在大阪，这一单就正好赶在了东京，也行，正好撞枪口上来了，免得四处跑。”夏油杰的思想还是很乐观的，站在车子旁边弯腰看看擦得直反光的车窗玻璃，虽然他的西装领口也确实勒得有些紧就是了。 “好事。”家入硝子靠着车身无感情地表示赞同。 “管他呢，来了就揍不就行了。”五条悟一个人不安分地在旁边晃悠，越走越远，已经快要进去大门里了。 幸好，下一分钟佐藤大小姐便出来了，带着身边的人一起。 浅川璃宽跟着走在一边，高专.制服也同样已经被换下，但却不是和外面三人一样的西装，而是一件法式宫廷衬衣配合修身直筒裤，高帮马丁靴挑了和裤子一样的颜色，步履清晰明快，因此踩在地上有轻微可闻的踢踏声，完全像是个颇有家教和良好素质的欧洲小少爷。 原本挂在最里侧的吊坠也被拨到了外面，菱形晶片贴在衬衣的大波浪鱼鳞领结处，跟着脚步轻轻晃动，日光照射下温润如玉，莫名为主人增添了几分优雅贵族的气质。 五条悟在人出来的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在他的感官里，面前赫然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浅川璃宽，他的视线只落在左侧束发的小挂链上面，透明的十字架和银制铃铛不再靠着暗色的制服晃动，而是几乎要隐入纯白宽大的鱼鳞领结处，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明明配合白发就是一个大亮点，一个他亲自为其设计的精心个人特色，此时却完全没有优势了。 菱形晶片倒是亮，在阳光的反射里闪闪地发着光。 左脚开始不耐烦地点着地，心里也有些不爽涌上来，五条悟不太清楚，但总有些什么东西被人抢了的感觉。 如果说挂链代表五条悟本人，那么那个碍眼的晶片即是另一个人的象征。 他转过去对上了浅川璃宽的眼睛，后者看了过来，并不知道五条悟在乱想些什么东西，只是一如既往地在对视后朝他笑了笑。 行吧，阳光明媚，大地晴朗，天地之间还是有希望的，五条悟止住抖脚，收回来用手拍了拍裤腿和衣服。 佐藤莉奈拎着小挎包，拍了拍手让所有人集中注意力可以出发了，随后坐上车，招了招手让浅川璃宽也一起上来，就坐在她身边——大小姐在找一个合适的贴身使者，样貌气质都要俱全，并且得有一定的武力值能够保护她——浅川璃宽此时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 从此行的高专三人组中一眼相中浅川璃宽，这绝对是佐藤大小姐成人之前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外面的高专保镖三人组不坐在这一辆主车上，而是跟在后面，此行的目的地是东京CBD区的一家购物广场，大小姐包了其中的一整层，专门用来给自己进行舒适地购物活动。 从地下车库乘坐专门电梯直达五楼的过程中，浅川璃宽便一直跟在佐藤莉奈的身边，往后一点是高专一年级组的其他人，再后就是一般保镖，像是一个梯队，严密地簇拥围拢着最前方的人。 此次任务的中心人物确实是佐藤莉奈，富人之家人脉宽阔，一周前大小姐感到身体不适时，便有与佐藤家交好的自由咒术师好心地提醒，令千金怕不是招惹了什么人，被下了诅咒。 随后兜兜转转地找上东京咒术高专，纯碎是因为佐藤先生被人告知，这一期的新生里有咒术界御三家的下一任准家主在，光是这个名号，就已经让这位外行人先生肯定，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人请过来了。 其实不用请，主动去招惹五条悟，他倒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而像此时此刻被用了任务之名束缚住，并且因为浅川璃宽的某些原因心生不爽，五条悟的“使用效果”实际上要大打折扣，本人这时候靠在商场五层的围栏上往下看，完全没有在保护任务目标的状态中。 高专来做任务的四个人，两个看风景，一个摆烂，只有浅川璃宽一个人贴身跟在佐藤莉奈的身边站着，稍稍警惕地警戒着四周，偶尔受到使唤，还会尽职尽责地蹲下，给大小姐试新鞋。 佐藤莉奈坐在椅子上，手边的小圆桌上面放着各种小零食，家里的保镖们正一排排地站在后面，手里提着一堆小姐点名要使用的衣物首饰包装盒，等待着下一个传唤。 佐藤莉奈现在还在试鞋，是新款LOlita的中筒圆头小皮靴。 “你怎么这么乖啊？”大小姐弯了腰，俯下身去看半跪在面前的人。 浅川璃宽做事专心，此刻在意的是鞋号好像小了一码，中筒靴子塞不进去，犹豫着能不能捏一下小姑娘的脚踝，然后再慢慢试着…… “嗯？”他听见话的时候慢了一拍，抬起头去看。 这个动作和微微懵神的表情让佐藤莉奈笑了起来，觉得这个男孩子有些可爱过头了。 “我说你……” “这个鞋码，好像小了。” “哎？”佐藤莉奈侧头看了看，“算了，都是店员的错，SVIP的鞋码都能记错——我说你啊，很擅长伺候别人的吗？” “伺候”？浅川璃宽稍稍消化了一下这个词，觉得自己对五条悟好像是这样的、又好像不是，想要转过去看一眼对方，手里拿着鞋子又不方便，于是便突然陷入了小小的囧境。 佐藤莉奈用脚勾住靴子，从对方手上勾过来荡在脚上晃了晃，随后用手捂住嘴笑了下：“啊、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说你很会照顾人啦。” 大小姐又眨眨眼：“有女朋友了吗？” 因为一下子没分清楚“女朋友”和“女性朋友”两个字，浅川璃宽差点就要应一声有的——你高专一姐家入硝子怎么能不是呢——但他没来得及，倒是佐藤莉奈先伸出了手，一把撩起了他左侧的小辫子。 “之前换衣服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么精致，是不是女朋友给编的呀？”大小姐认为自己的直觉还蛮准的。 “这个是……” “啊对对对，是我编的。” 另一道声音插入得猝不及防，佐藤莉奈一侧头，便看到了悄无声息出现在旁边的人，而五条悟正用手下拉了点墨镜，因此佐藤小姐一瞬间对视上的，便是一双足够惊艳的苍天之瞳。 对方还在被惊艳中，五条悟一手揽上了人，中指一推墨镜框，盖住了眼镜后，便直接稍带了力度将浅川璃宽拉着站了起来。 “三楼有点情况，走，我们去看看。” 这一句话就是解释，无需多言。 佐藤莉奈摇摇头回过神来，她之前挑人的时候也有看到过那双眼睛，只不过那时候还以为这人是戴了什么美瞳在眼睛里，现在仔细一看，竟然好像还是天生的。 有点意思。 大小姐点点头。 但脾气性格不太行。 大小姐又摇摇头。 面前的一处空出来了，佐藤莉奈正要伸手将那双鞋子拿起来扔到后面去，结果下一秒家入硝子便走过来蹲下，说着让大小姐不要乱动，坐在这儿安心试东西就好了。 “真打起来了还请不要捣乱。”家入硝子握住鞋跟，捏了对方的后脚踝处，一使劲，便直接将鞋子塞了进去。 这样穿的话，鞋码倒是正好。 佐藤莉奈满意地伸出脚看了看，抬头看着站起来的人，探出身子去用手遮了嘴：“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啊？” “嗯？” “就是……女朋友啊男朋友啊、编辫子啊什么的……” 果然还只是个15岁的少女，一提起这种话题眼睛里都闪着小星星。 家入硝子感到一点好笑，这个问题，之前在大阪的居酒屋里她就和夏油杰两人讨论过，只是没能得出个精准的“所以然来”，后续也没有深入。 这个话题，只能止在最后的一个问号和疑问语气上。 从这一侧，能看到对面三层处的走廊，那里没被包场，人来人往的一般游客中，一眼看过去就能发现气质外貌都更胜一筹的两个人，此时一方正搂着另一方，穿行在游客中，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佐藤莉奈晃着那只试穿着新鞋的脚，用手撑着脑袋微微歪头，看向那边的两个人，露出了些许笑意。 感觉会很有意思的样子呢。 那两个人也好，自己的成人舞会也好。 追忆 商场的三层被证明是清白的——并没有发现诅咒师的痕迹。 佐藤莉奈在五层试着各种东西，等着探查的两个人上来，结果左等右等都没等来，最后还是从四层绕了一圈上来的夏油杰过来解释了一下，说那两个人去商场外面查看了。 “什么啊，双人约会？”佐藤小姐伸手看着自己新做的美甲，另一只手抓了桌上的一颗圣女果吃。 夏油杰挑了挑眉，走过去和家入硝子站在一起，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某些东西，双双沉默。 好在大小姐也没有继续追问，似乎就这么放任了自己的贴身使者和人“私奔”，一直到傍晚离开的时候，才又重新在地下车库那里见了面。 “我还以为早就双宿双栖远走高飞了呢，没想到还能再见。” 佐藤莉奈走过去，弯腰进车里之前，将自己的小挎包递给了站在车旁一直拉着车门的浅川璃宽，后者乖顺地接过，看了眼另一边的五条悟，才跟着俯身坐进车内。 “别看了，我都还没谈过恋爱呢，要注重我的感受，知道吗？” 是句半开玩笑的话，可惜浅川璃宽没听出来，只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不会再看了。 这个男孩子真是乖得让人unbelievable，佐藤莉奈将脑袋靠在车窗上，感慨的同时搜罗了一下自己身边有没有这种类型的。 好像没有，不过果然她还是更喜欢冷酷禁欲型的一点，比如，像是家入硝子小姐的性转版本就会很好。 嘛，到家之后问问她有没有同胞兄弟吧。 大小姐乘坐的主车辆启动，驶出了这一片地下停车场。 后面载着佐藤家一般性保镖的车辆也跟着驶离，三四辆车子陆续离开，最后便只剩下了一辆原本应该坐上高专保镖组的车子，仍然开着车门，还没有人要上车离开的样子。 “找到了？” “姑且算是。” 五条悟一向以大度者自居，并且已经借着查看的由头和浅川璃宽在外面晃了一下午了，之前有什么不爽的地方也都逐渐看开——人是自己的，就行。 至于自己之前为什么突然会有所不爽，五条悟倒暂且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只觉得大概就是“被抢走了朋友”之类的闹别扭而已吧。 本人在反省中虽然对自己的幼稚程度有了更为新高度的认知，但具体事项也还能在理解范围内，嘛，毕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puppy)嘛。 5t5:一声朋友，一生朋友!（握拳） 另外一方面，“查看”的由头倒也并非完全是假的，三层的人影五条悟坚信自己不会看错，赶过去后也确实发现了一丝咒力痕迹的残留，后续追去了外面，也是有了些收获的。 “在此感谢夜蛾的大力支持和慷慨赞助。”五条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玩偶。 是夜蛾正道的特殊咒骸。 小浣熊布偶的胸口处插着一把小锥子，插入之处有微弱的咒力存在，附着其上，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消散。 “这个是……” “标记。” 五条悟晃了晃那个玩偶，解释着：“锥子是导向标，玩偶是靶，用锥子去接触目标对象的咒力，包括但不限于各种术式或是召唤物，只要能粘上、或者说是附着上，将导向标插入靶中便会自动标记此种咒力，目标对象接近时，可以感知。” “具体位置呢？” “那不行，这个只是半成品而已。”五条悟用手指弹了下小浣熊的脑袋，“夜蛾本来不给的，被我给抢过来了，嘿嘿。” xyj&jrxz：好，不愧是你。 夏油杰看着那只玩偶，摸着下巴思考：“那也就是说，至少在那名诅咒师准备接近佐藤小姐，或者是打算下手的时候，我们是可以先人一步地预测到的，对吧？” “可以这么说。” “但是这玩意儿要在那位大小姐身边才行吧。”家入硝子抛出问题，“那怎么办，她也看不见咒力，只能是我们拿着这只丑不拉几的东西跟在她身边五米范围内了？” 夏油杰竖起食指表示：“不担心，不是还有位贴身使者在呢嘛。” 让浅川璃宽拿着咒骸跟在佐藤莉奈身边不就行了，晚上也一样，别直接睡一张床上去就行。 “不行！” 有人表示了反对。 有人＝五条悟。 “我和璃宽在外面有和那个傻逼短暂地打过照面，咒力就是那时候偷来的，对方还不知道。” “所以？” “是个刀疤脸，实力不差，多少在业界有点名头才会被叫过来对东京富人圈里的人下手，璃宽一个人，到时候对我们呼应不及怎么办？” “那我们就离得近点呗，在门口？” “都到门口了为什么不直接进去房间里呢！” 此时家入硝子突然灵光一闪：“我去，你不会是在肖想着一睹富人大小姐的闺房吧……” “我tm自己好歹也算是个……”解释不通，五条悟直接甩手，“我不管，闺房也好厕所也好，总之就是不能让璃宽和那个大小姐独处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 大少爷双手抱胸：“哼。” 夏油杰&家入硝子：盯—— 沉默是今晚的丑咒骸。 这一处地下车库的最后一辆车子，终于也在五分钟后驶离了商场。 . “什么意思，就是说你们这些人，今天晚上都要在我房间里过夜了？” 佐藤莉奈坐在床沿边，两手撑在身后的大床上，翘着二郎腿晃着拖鞋，虽然有在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着话，但面部的表情却是一脸的兴奋，有种即将要举行睡衣派对的感觉。 “拜托，又不是什么过家家的睡衣派对，我们是在完成任务。”五条悟回怼得超级快，不然他自己心里憋得慌。 “那我要睡觉怎么办？” “不会打扰小姐休息的。”——by夏油杰回复。 “您放心，我们安静得很。”——by不抽烟的家入硝子回复。 “您请。”五条悟伸手示意了下床，同时一手拉住浅川璃宽，将正在尽心尽力地扮演贴身使者的人一把从床前扯到了自己身边。 佐藤莉奈原本也就是这么一问，但五条悟的动作着实冒犯到了她，大小姐此时此刻的心里陈列着影视剧经典语句：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挑衅呢！ “我不要！从小被佣人伺候惯了，我睡觉就是一定要有人陪的！” 因为咒高执行任务的特殊性，一般佣人都已经从这一层楼遣散了。 佐藤莉奈此时显然被激起了自尊心和好胜心，站起来走过去便是同样一把拉住了浅川璃宽的另一只手。 大床边，大小姐和大少爷开始争抢起自己心仪的玩具来。 另两位平民人员已经远离战场，坐去了房间的单人沙发那儿，一个玩手机，一个靠着桌子撑着脑袋看戏。 浅川璃宽是这次玩具争夺战的胜利品，此时右手处是五条悟，左手就是佐藤莉奈，两个人其实都没有使劲，他觉得自己稍稍一挣脱，也就能抽出手来。 挣脱哪一方，就是伤了哪一方的心/面子。 ——按人情体面来说是这样的，但这显然不在初出茅庐的呆呆NPC的大脑处理范围内，他只是思考着长远任务对象和短期任务对象之间应该要怎么平衡。 左右两个人的脸上分别被贴上了“长”和“短”，而不是「五条悟」和「佐藤莉奈」。 这个时候的NPC情感淡薄，还尚且不懂在任务对象之外的第二种情感连结和身份所属，只会单纯地贴标签。 鱼鳞领结处的晶片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温润如玉，和打着小铁钉装饰的系带叮当碰撞了一下，选择就有了结果。 嘛，长期任务对象可以慢慢来嘛。 “啊哈哈哈哈！”佐藤莉奈自我感觉此刻就是女王大人，以胜利者的姿态牵着浅川璃宽的手回到了床边，告诉他，自己睡觉的时候要记得站在边上，得时刻注意着自己才行。 “渴了要给我倒水，踢被子了要记得轻轻柔柔地给我掖被子，知道吗？” “好的，知道了。” 话也就是这么说说而已，关键是给谁听的，佐藤莉奈朝仍然站在那边的人挥了挥手。 一场好戏落幕，看完戏的夏油杰赶忙起身把自己的好朋友拉了过去，安慰犬一般地拍拍对方的肩，将人按在了沙发上。 五条悟：呆滞.jpg/不敢置信.jpg/空洞无神.jpg 沉默是今晚的失败者。 闺房内一片安静，大小姐已经上床躺下了，剩下的几个人在各干各的事，同时警戒着咒骸以及外面的动静。 明天就是成人舞会了，届时人多眼杂必定不好下手，按理来说，对方不是太蠢的话也不会选择这种自爆式方法，由此可见，最好的时机应该是在今晚。 不如说，已经拿到对方咒力标记的几个人，急于从这个任务中解脱，已经认定今晚就是“决战之夜”了。 时间在不紧不慢地流逝，快要进入深夜的划分区域了。 屋内安静。 大床上猛地一蹬被。 浅川璃宽一惊，伸手就准备按吩咐那样地去掖被子。 “好闷啊！睡不着，有人在我睡不着！”佐藤莉奈直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又是把浅川璃宽吓了一跳。 “呦，不是说没人陪才会睡不着的嘛，大小姐。”五条悟靠在豆豆袋上斜倚着玩手机，边怼边抬眼看了下人，他一直有分神关注着大床那边，因此有了便动静便第一时间注意到了。 佐藤莉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打算不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伸手让浅川璃宽拉她一把，坐到了床沿边，随后又站起来，高举双臂： “我宣布，第一届深夜躲猫猫大赛，现在、开始！” . 开始了，躲猫猫大赛。 浅川璃宽拿着那只咒骸和佐藤莉奈一组，现在不知道一起躲哪儿去了。 五条悟真要被气死了，倒也不完全是因为浅川璃宽的关系，这时候开始闹腾，简直是要将他们的计划付之一炬的节奏。 划为同一组的夏油杰安慰他，就当是在别墅的楼上楼下巡逻一圈了。 “那也不能让『国王』到处跑啊！一旦将军，全玩儿完了。”五条悟摊了摊手，又插进口袋里。 家入硝子是裁判，此时仍然窝在房间里玩手机，本来也是个奶妈的角色，前线目前不需要她。 “懂了，果然还是因为浅川君吧。” “切。” 这声带着不屑的承认句原本脱口而出的同时，五条悟正要将手从口袋中伸出来挥一挥，而外面突然间的一声巨响，便恰好阻止了这一动作。 轰隆一声巨响，响在后花园处。 爆破猝不及防发生的时候，佐藤莉奈正扯着浅川璃宽躲在常绿灌木丛后边，开口问他“你是不是喜欢……” 后面的人名没来得及说出口。 身体突然被抱着腾空而起，佐藤莉奈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睛一瞟发现已是身处半空之中了。 ——浅川璃宽一把抱起人，几乎与爆破行为同步地，直接点地一跃而起。 下方的常绿灌木丛被炸得翻出了根部土黄色的泥，一片狼藉。 佐藤莉奈皱眉看着，明白对方已经找上门来的同时，也终于知道，这“第一届深夜躲猫猫大赛”究竟为何让那个蓝眼睛家伙那么生气了。 然而腰间的触感又立马拉回了她的思绪，作为一个举止得体礼仪规范的大小姐，第一反应便是——被一个异性如此亲近地搂抱住是不合身份规矩的。 于是她条件反射地惊叫起来，让人赶紧放开她。 “闭嘴。”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其中的警告之意却十足明显，自带威严。 这个人、她亲自挑选的贴身使者可不会这么和她说话，佐藤莉奈只觉得心一惊，撑着人的肩膀抬头看去，却正好对上了一双清浅又淡漠的绿眸。 少女一时间噤了声。 她突然想起了国文老师在课堂上说过的一句话： 众生即在他的眼中生长，请以明睐的双眼眷顾我们，如花般繁盛。 绿眸氤氲，便是宛若神明。 追忆 失重感涌上，是跃起在最高点后自然下落的原因。 佐藤莉奈紧闭着眼睛，两手抓着对方的胳膊不敢放开，有稳稳落地的动静传来，那一双马丁靴踩在地面依然是清脆利落的踢踏声。 “好了小姐，我们落地了，暂时没事，不用怕的。” 轻轻朗朗的声音响起，带着语气里一如既往的温柔。 佐藤莉奈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一抬头对上的，是浅川璃宽那双和平日里一样的清浅绿瞳，所谓的『清澈的懵懂』在瞳孔中流转，只是因为此时意外的突发状况，又多带了一丝警惕，莫名地让人感觉帅气起来。 身体被轻柔地放下，搭着人肩膀伸脚点地的人却依然有些不解——很奇怪，真的很奇怪，那时候明明就…… 偷瞄过去一眼，仍然还是那双眼睛，这让一向自傲于自己绝赞记忆力的人也有些恍惚起来，视线下移，突然就看到了对方胸前晃荡着的晶片。 那时候的余光里……似乎确实、确实是有一小团明光闪烁在下方的，难不成其实是…… 此时的落地点是二楼会客厅外的一片空中花园，放下人的浅川璃宽走去围栏边，警戒地探出了一点身子查看，佐藤莉奈好奇地跟上来，站在一边，两手搭在围栏上也准备探出身子去看看，结果被前者拉住了衣袖，撤了回来。 “躲猫猫的时候不要随便暴露位置，嘘——” 浅川璃宽用手指比在嘴唇示意轻声，get到目前状况的大小姐倒也配合地蹲下，用手捂住嘴，表示不出声捣乱，只是看着对面人仍然像是在陪着自己玩躲猫猫那样，或者说是仍然在照顾着自己的情绪，便能感觉到这个男孩子真的很是真诚，也很是可爱。 嘛，之前的一瞬间或许是幻觉吧。 刚才探前看出去的时候，佐藤莉奈便注意到了侧边的一盏灯，想来那时候一跃二层楼高，便是正正好地对上了那盏灯光吧，眼睛也反了光、晶片也反了光，因此自己才会错看成是那样冷漠又淡然的眼神。 佐藤莉奈点点头，这么认定了，毕竟只是一瞬间的恍然，肯定是怎么也比不上面前的眼见为实嘛。 一旁的浅川璃宽隔着围栏的柱子观察后花园一片，同时戒备着二楼会客厅的动静，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时，眼中的光彩微亮起来，转身过去便如预想般的，看到五条悟从门口处转进来。 他站起来喊了声：“悟少爷。” 佐藤莉奈在一旁稍显惊讶地闪烁了下眼神。 五条悟径直从门口处走过来，单手插着裤兜，走近了便直接用另一只手捏捏浅川璃宽的脸，问他有没有事，得到否定回答之后点了点头，随后才松了手指了指花园外围墙一侧：“杰已经先追过去了，你去跟上他，我留在这里守着目标，要是敢折返回来就交给我来主力对付，对了，咒骸。” 蹲在一旁的佐藤莉奈将那只丑不拉几的小浣熊玩偶递了过去。 不用问就知道，没能及时察觉到爆破，大小姐“功不可没”。 五条悟这次倒是显得平静，捏了咒骸的后脑勺接过来，让浅川璃宽小心点，后者乖乖地一点头，转身便单手撑着围栏一跃而下。 小花园里只剩了两个人。 花香、风声，快要进入初夏的夜温还有些微微凉，四周一片宁静，也没有人说话，佐藤莉奈已经敏锐地察觉到，或许五条悟是真的生气了。 “抱歉，我不应该从璃宽手里把那个玩偶抢过来的，所以才……” 很轻微的一声咋舌，打断了话语，也示意对方别再说下去了。 听得烦。 想要道歉的话被打断了，佐藤莉奈用手撑着地，直接坐下，抬眼瞟一下站在一边的人，才终于感受到了190的压迫和来自咒术师（或者说仅仅只是五条悟）生气时的沉默压抑氛围。 用手圈起膝盖，暂时无事可做的情况下，大小姐开始反思自己，从购物、睡觉、躲猫猫大赛一直到蹲在后花园里说悄悄话，随后才猛然间想起来，在爆炸发生之前，自己是有话在问璃宽的。 似乎找到了一个将功赎过的点。 一只手伸过来扯了扯裤腿，五条悟虽然感到烦心，但也低头去看了，大小姐的眼神很乖巧，抿了抿唇才思考着开口：“你是不是……” “啊？” “你是不是、喜欢璃宽啊……” 轰隆一声爆破，爆破在心脏。 咒骸胸口插入的锥子周围，咒力已然变红，西侧外围墙处猝不及防的一声爆破响起来，五条悟倒是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那边。 和噼里啪啦的余爆一起炸响的，还有左胸口处猛然大力跳动起来的心脏。 佐藤莉奈被爆炸吓了一大跳，刚说完便立马缩回手捂住了耳朵，下一秒感觉身体一个腾空，却是直接被五条悟搂着抗到了肩上。 “呜哇！我要掉下去了啦……” “闭嘴。” 一团人影从二楼的空中花园处干净利落地一跃而下。 远处的爆炸还在此起彼伏，橘红的焰火冲上半天，五条悟在下落的过程中抬眼一看，没有墨镜的过滤，苍天之瞳直视过去，却恍惚间猛然看到了橘红火光的补色。 清透而明亮的绿，又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璃宽茶。 . “悟少爷”这个词，其实是连同期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都没听过的。 平日在高专，基本都是五条悟主动，说话也好搂人也好，浅川璃宽一直都是被动位，应一声嗯或是收拢手臂直接乖乖地被搂过去。 有那么一些时候，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也会提起来，问问浅川璃宽是怎么叫五条悟的，五条君、五条先生？还是更为直接地喊一声悟或者其他什么的，被问的人思考一下想要回答，而这个时候的五条悟就又会走过去搂了人，对着另两位做个鬼脸，意思是不告诉你们。 从高专入学以来快近两个月，浅川璃宽倒还真没有一次主动地去喊过。 于是这件「高专一年级组之谜」便一直处于一个未解的状态。 没想到的，居然还是佐藤莉奈一个外人先听见了，近距离地、清清楚楚。 成人舞会的前一晚真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烟花（爆炸）、特效（咒力）、武术表演（体术打斗），如果有人能在主别墅的楼顶摆一壶茶磕磕瓜子，面朝着西围墙放一张躺椅，那必定能欣赏到一场最有趣的晚会。 结束是在一个多小时之后。 家入硝子和浅川璃宽先压了人回去高专进行报备和任务结查，留下出力较多的另两个人仍然在别墅这边，休息一下恢复体力，同时也向此次任务的真正委托人佐藤原健先生做个交代。 富豪先生得知祸患被除，自然是喜出望外，甚至明里暗里想要将两个实力一等的年轻人纳入家中势力，只是在最后被不堪其扰的五条悟直接拒绝了。 拒绝得了初一，也拒绝不了十五——说是无缘不相逢，又是为了小女出了这么多的力，莉奈的成人舞会是要请务必出席参加的。 五条悟很烦躁，在佐藤莉奈的那一句话后一直心神不定，甚至在打斗中还一不留神被对方偷袭到了，左肩的西装破破烂烂，他也懒得再去换，出席舞会是个负担，他不明白这些中年有钱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感恩的形式好像只有自以为是的钱、权和利益，气得他都想一脚踹了面前的法式家具。 还是夏油杰撑着笑脸打圆场，算是应下了这次相邀。 于是在这一次漫长的48h任务完成之后，一年级的四个人又被确定安排了「出席舞会」这项日程。 就在明天。 佐藤莉奈站在父亲身后，朝着对面两个人合手眨眨眼，表示抱歉，很显然，作为当代年轻人的大小姐也认为这样的“感恩”过于劳累恩人们了。 但也没办法，已经定下了，就当去舞会上吃吃喝喝也算是一种报酬了。 主别墅里是有给高专几人专门设置客房的，后续场面话说足后，劳累了一天的两个人终于被“允许放行”，回到了之前的三层楼。 佐藤莉奈跟着上来，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便走在后面。 倒是五条悟先想到了什么，转过去伸手指了指，吓得大小姐往旁边一闪。 “躲什么，我又不会对着你发射什么东西，过来，有事。” “哦，我还以为你……” 夏油杰打了个哈欠，说先进房间里去了，门外的两位请便。 “什么事啊？” “明天的舞会你可以做主的吧，你交代下去，备一些无酒精的饮料。” “为什么啊？我成人了哎，你们也都成年了吧。”佐藤莉奈歪头。 五条悟在烦躁之余挠挠一头乱七八糟的白发：“璃宽不能喝酒，明白？” 对面的大小姐一瞬间亮了眼睛。 想要再开口，又率先被对面的人伸手指了指，让她务必落实这个要求，完成了的话，今晚的所有捣乱和愚蠢都可以被原谅。 佐藤莉奈伸手比OK，抿着唇笑起来：“好啊好啊，你记得这条哦，我这就去和他们说一声。” 欢快的脚步声响在楼梯之上。 五条悟这才稍稍卸了肩膀的力，打开门走了进去。 今晚或许要是个不眠之夜了。 . 高专，教学楼走廊。 刚刚得知明天活动安排的家入硝子（叹气）（抽出一支烟）（转向一旁）：“要来一根吗？” 浅川璃宽：摇头。 家入硝子（点烟）（仰头）（吸一口）（呼气）： “这日尼玛的艹蛋人生。” 追忆 第二天，是成人舞会。 佐藤大小姐和五条悟的关系好像在一夜之间变好了，不仅如此，甚至可以说是好得有点过分了——有点子像是表兄妹那样。 最先注意到这点的是夏油杰，午饭过后，换好衣服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便看到了一楼会客厅的沙发处，大小姐坐在那儿一边伸着脚由佣人给换着鞋子，一边和旁边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的五条悟玩游戏，好像是在抽鬼牌。 明明两人之前还有些间隙的，甚至佐藤小姐还有些怕悟，怎么这么快就玩儿到一起来了？ 这一题暂时无解，某种心灵上的隐秘交流只有两个人之间才懂。 家入硝子和浅川璃宽在这之后的三十分钟终于到达，昨晚接到通知的时候实在太迟了，因此两人便都是直接回了宿舍，睡了懒觉吃过午饭才晃悠晃悠不情愿地上了车，被接了过来的。 彼时两个人一进来，便被佐藤莉奈开心地拉到了自己这边，浅川璃宽手上被塞了一副牌，又被拉着坐到了五条悟旁边，听意思是让代替着继续玩游戏，而家入硝子则是被空出手来的佐藤大小姐缠上了，后者搂上她的胳膊，开始问她家里有没有表兄弟的事情。 “问这个干嘛？没有。” “哎～我好喜欢这种类型的！” “啊？” “那今天的舞会，硝子姐可不可以换一下男装嘛？陪我跳一支舞，就一支！” “……” 家入硝子开始露出「痛不欲生」的面部表情。 另一边，五条悟见到人来简单打了个招呼，直到浅川璃宽坐到对面开始抽牌为止，也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好像熟络得和平时一样，但又有哪些地方明显不同了。 这个时候，仍然站在楼梯上俯视一楼会客厅一切状况的夏油杰挑了挑眉，伸手摸摸下巴，感觉到了一丝猫腻。 有点意思起来了。 . 舞会设在副楼，下午茶的聚会时间就在主副别墅之间的内置庭院里，来场的客人在这个时间段陆陆续续地到来，晚点时分将进入楼内举行舞会。 一整个下午，浅川璃宽就一个人坐在庭院的侧廊边上安安静静地晒太阳、吃点心，阳光照射在浅色的瞳孔内流光熠熠，而这双眼睛便一直偷偷盯着草坪上来往的客人们观察着，稍有私心地感受一下人们的情绪变化。 嘛，主要是为了下一个任务做更好的准备嘛，系统说这里的话马上就要结束了，也不知道是几天之后呢？ 有来场的宾客小姐注意到了侧廊边上安静坐着的男孩子，白发、浅瞳、法式衬衣，阳光铺陈在他身上，也都莫名忧郁清净起来。 自然会有大胆一点怀着小心思过去搭讪说话的女孩，有一些在行动前会莫名被佐藤大小姐拉走，也有一些，倒是走近过去，成功说上了话的。 主别墅二楼的空中花园处，五条悟靠在围栏上，注视着下方的侧廊边，那个正在和女孩子说话的人。 “怎么在这儿？晒太阳呢。” 夏油杰从门厅口转进来，走到这一处将手里多拿的一杯饮料递给了好友，对方看上去心情并不是太好，真是可惜了今天的这一片大好日光。 五条悟随手接过了杯子，拿在手里晃了晃：“「喜欢」、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夏油杰站在一边，撇了点眼神给身边的人，大部分的余光倒是还落在右下方的侧廊边，先前的女孩子走后，此时正好有一位男宾客走了过去。 余光收回，夏油杰转了身靠在围栏上，晃着高脚杯，摇摇头笑起来说了句“不知道”，随后举起杯子抿了口。 底下的场景五条悟自然也看到了，手里的杯子一不小心磕在了青石围栏上，叮当的一声，他低头去看才注意到手里的那杯东西，淡黄的水体，阳光下很是剔透，倒是说琥珀色会更为贴切一点，莹莹点点的气泡浮在中间，不多，想来也不是什么直冲喉咙的烈性饮料。 “这是什么啊？”五条悟问。 “嗯？”夏油杰侧身看过来，了解对方在问什么后，摇摇自己手里的杯子，“二楼会客厅内摆着的，说是无酒精香槟，昨晚佐藤小姐突然交代了要无酒精饮料，今天临时送来就先放在了这里，待会儿端去舞会厅里。” 无酒精香槟啊……五条悟看着手上杯子里的液体，点了点头。 侧廊边上被搭话的人此刻看上去有些紧张，大概是因为这一次对面是个男性，慢吞吞站起来之前，左右环视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人，没有找到后便抿了抿唇，一起身便是匮乏社交礼仪地猛地鞠了一躬，吓了对方一跳。 夏油杰看到这里笑了起来。 今日的阳光确实好，视线明朗，五条悟从这一侧看下去，能清晰地看见对方抿唇的动作，随后两瓣唇上下开合似乎在说什么话，隐隐可见嘴里翻搅转动着的小舌头，这让某人不期然地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关于唇、关于手指、关于舌头。 思绪翻涌间喉咙渴了，无酒精的香槟还在杯子里冒着气泡，五条悟看了眼，随后举起来一口饮尽。 …… 舞会在六点正式开始。 大厅内的纯音乐流水般涌动，人们在灯光和乐声下交谈或者起舞，烘托氛围的酒水桌摆在一旁，特意供给了小点心和饮料的餐食桌子则摆得稍稍远了点，防止绊倒。 浅川璃宽走进会场的时候就开始找人了，浅绿的眸子四下瞟着，他已经找了一下午——倒也不能这么说，具体应该是有个男客人找上他搭话的时候，他才开始找的——找五条悟，要不然夏油杰也行，但主要还是五条悟。 右肩被从身后拍了下，其实脚步临近时浅川璃宽已经听到了，他欣喜地转身过去，而五条悟自然就站在他身后。 对方朝他招了招手，将其带着走到了厅内右侧方一个人员较为稀少的角落，那里也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点心塔和各种酒水。 “去办了点事情，你自己一个人，一整个下午都在干什么呢？” “吃东西，看那些客人，然后，找你。”浅川璃宽倒是实话实说，“——但是没找到。” 五条悟点点头，并没有对自己“为何找不到”这点做出解释，只是沉默着伸手出去，拿起了桌上一杯琥珀色的饮料，晃了晃。 酒杯倾斜，内里的液体翻涌，止在了杯口一点处，因为张力的维持，暂且还没有溢出来。 随后杯口碰上了嘴唇。 浅川璃宽不太懂，但仍然只是站在那儿感受着下唇处冰凉的玻璃质感，五条悟拿着杯挺，控制着力度小幅度转了转杯子，一点点的酒水便沾上了唇瓣。 “无酒精的香槟，能接受吗？” 杯口退开，粉红的舌头伸了一点出来舔了舔唇上的液体，随后缩进嘴里回味，浅川璃宽品得仔细，感觉出了一点酒酿葡萄的香甜，确实也是，香槟本质上就是起源于法国的一种起泡白葡萄酒，无酒精版本的，也会特意保留一些葡萄酒的气息。 于是浅川璃宽点头，表示可以。 那杯酒被递了过去，而五条悟自己又转过身去，从桌上拿了点小甜品吃。 舞会在顺利地进行着，曲子已经换了好几支，慢节奏的oyeme歌调响起来的时候，正好是佐藤莉奈被牵着从厅后走出来的一刻，家入硝子穿着一身西服男装，轻轻托起身边人的手，一起牵着往大厅正中央走。 下午二楼空中花园处三缺一的原因，就是因为临时被拉去做舞伴的家入硝子，又赶着临时学舞蹈去了，现在想来昨晚的那一句“艹蛋人生”，评价得还挺准的。 柔缓的女声开始轻唱起西班牙语，灯光微弱下来，单单突出一束正好落在中央处随着节奏缓慢起舞的二人，其余的宾客们隐在阴影中，为之后的祝福话默默打着腹稿。 起舞至某一处的时候，佐藤莉奈被家入硝子托住腰身后仰，在诸多人影中猛然注意到了某一个角落，而那时正拥抱着人的五条悟也恰好看过来，于是两个人对视。 搭着“男伴”的肩轻缓摇摆的时候，佐藤莉奈右手食指上竖着点了点，是示意楼上有房间的意思。 五条悟点头，表示了解。 浅川璃宽已经醉了，被拥着靠在五条悟的肩上，脑袋耷拉着，脸颊上已经是红扑扑的一片，和之前一样，也不闹腾，就那么乖乖听话地被人揽在怀里也没事，眼睛倒还睁着，被拥过去的时候，自己胸前的晶片叮当地撞了下对方制服上的扣子，引得他也好奇地去看，结果只是木然地瞪着眼睛，傻傻地找不准聚焦点。 脑袋靠在五条悟的颈窝处，呼吸之间也满是对方的气息，迟钝的大脑感觉出了什么，是一丝、带有酒酿葡萄的清甜香气。 无酒精香槟并不是无酒精，采买人员出了错误，是真正的香槟酒。 五条悟在喝入的第一口便发现了，是极其难喝的酒精，但度数很低，对酒精不敏感的人来说，或许也发现不了。 浅川璃宽确实没有发现。 12℃的低浓度酒，一杯之后竟也醉了，脸颊绯红，抻着脖子想要打嗝，五条悟将人搂了过来，下一秒便是和佐藤莉奈对视上了，而后者告诉他，楼上就有客房在。 醉酒之后的人很乖、很听话，甚至会可爱地进行复读，在将酒杯递出去的时候，后果如何五条悟自己清楚。 他有一些想做的事。 六点二十分的时候，舞会大厅内，已经少了两个人。 追忆 副楼二层都是客房，此时无人住，走廊上便全是一片暗色。 门把手被拧开，颀长的人影走入，房间内也没有开灯，仅凭着阳台外的一点月色和后花园的灯盏光亮，浅淡地朦胧着室内的布置，又将端着杯子走过来的人影，微微倾斜地拖拽到了墙面上。 床上躺着的人轻打了个嗝。 呼出来的都是酒酿葡萄的香气，五条悟将人搂着扶起来灌了点水，看人已经自己热得扒开了衣领间的系带，他也就顺势而为，直接将衬衣前的带子解开全部抽了出来，于是一声轻响，法式衬衣上的鱼鳞领结全部散开，坦坦荡荡地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两抹朱红在散落的衣领间若隐若现，因为一时受了冷，微微挺立起来。 现时的天气确实有在逐步升温，毕竟也马上要入夏了，晚间吹来的风不再清凉，也有了丝丝暖意，连醉酒的人都会感觉热，躺在床上无章法地动弹。 五条悟也觉得今晚的温度升得有些高了，还是说难道自己和醉倒的人同处一室，也会染上醉意不成，手掌抓在对方的胳膊处，都有些烫了起来。 摇晃着坐在床边的人又是一声轻嗝，眉头蹙起，今晚的醉酒似乎不怎么让人舒服。 五条悟将喝过的杯子放在床头，仍然一手拉着对方防止倒下去，站着去看人，又一时间无话可说，纠结了一下，直接蹲了下去。 仰头看一个人是五条悟从不曾有的姿势，即使在幼时，也只会抬眼斜睨过去，而绝非主动抬头仰视，这似乎是一种臣服姿态，五条悟不喜欢。 仰视角度下的浅川璃宽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眼眸微睁之下，神情也漠然，恰巧月光照射过来分割明暗，半隐在暗色的脸上看不见绯红，是全然地淡漠，视线无所聚焦，便如漠然众生般。 近在眼前的五条悟也没能从对方的瞳孔倒影中找出自己，倒是在盯着看的时候不小心被晶片的反光刺了眼，随后手一伸，握住晶片干净利落地一拽，细绳子便直接断开了。 早看着不顺眼了，也早就想这么做了，五条悟直接拿着那片东西塞进了制服口袋里。 重新看过去的时候，他喊了声：“璃宽。” “……璃宽。” 复读有些迟钝了，但依然还有。 这一点莫名地让五条悟心情好了起来，即使刚才看到的浅川璃宽有些陌生，但此刻的醉酒小习惯还是证明了，这仍然是他的璃宽。 衬衣有些大了，松开系带便是宽宽地搭在身上而已，浅川璃宽突然地一动胳膊，右肩一侧便完全滑落，哗啦一声，半边身子都露了出来。 眼前的白不再只有月光，还有一大片前胸处白嫩的肌肤，五条悟此时还只是叹了口气，感叹一句真是的，直到伸手过去提拉衣服，指尖抵触到了一片嫩滑的皮肤上时，他才迟来地感受到了某一些不可控因子的存在。 「触摸」这个动作是会上瘾的。 从胳膊到小臂、再到手腕、再到前胸一片，指尖用了点力便能微微陷入柔白的嫩肉里，光影下塌成五个拇指的小凹槽，带着些许弹性，从前胸上移时小拇指不期然地划过左侧的朱点，挺立的一颗弹动了下，让人轻轻哼了声。 坐在床沿的人一双赤脚踮着地，脚趾稍稍蜷缩起来，刚才的刺激对他来说，也确实有点过了。 手掌贴上侧颈的时候五条悟才松了口气，重新抬头去看人，对方依然垂眸无神，这倒是让他又没由来地有些失意起来，掌心之下的皮肤薄薄的一层，其下就是大动脉，鲜活、有力，带动着紧贴的虎口处也震动起来。 这里是命脉，轻易不可触，面前醉了酒的人安静地坐着，但五条悟清楚，即使对方清醒，他想要，璃宽就会给。 距离被猝不及防地拉近，鼻尖相贴，原本搭在胳膊上的手绕去了对方脑后，轻轻地护着，彼此的气息互相交换，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浅川璃宽的眼中才终于显出了五条悟的身影。 “璃宽，跟着我说。” 顿了两秒，复读声响起。 “说，「喜欢你」。” 房间内静谧得如同湖底一般，月亮的光影轮转在墙面像是浮动在水波之上，两个人的呼吸轻浅地一吹，便能搅动这泛波影。 唇瓣开合，吐出想听到的答案： “喜欢你。” 光影搅动成波浪。 五条悟将额头贴上浅川璃宽的前额，喉结动了动，随后便将覆在侧颈上的手移开，转去一边抓住了那束编发，单手解开了挂链抛在床上，指尖穿过发束间抖了抖，又一齐拢向耳后，连同左耳侧的散发也被五指撩起，一直梳到了发尾处。 墙上的影子移动，轻微的亲吻声。 吻在前额。 并非是幼驯染间无暇的情谊，也不是朋友kiss，五条悟清楚，这一吻是终于带上了情.欲的。 「喜欢」这个词，果然还是从喜欢的人嘴里说起来，才会让人情动，至于到底为何喜欢，因人而异，也说不透，五条悟只是想，璃宽说出来之后他便下意识地去亲了。 或许对他来说，「喜欢」是下意识。 这一吻，便是下意识。 . 20℃的日本清酒。 8℃的香槟。 20＞8。 浅川璃宽在中途便模模糊糊地清醒过来了，要说具体是什么时间点，此处的这一个房间内并没有钟表计时，大概只能以五条悟的步骤为节点了——在五条悟稍稍用力地拽下那枚晶片时。 后续的复读顿了顿，醉酒的作用还在，但大脑已经有了些神智，只是最后还是呆呆地跟着说了而已。 接下去的话…… “触摸”这个动作，浅川璃宽并不排斥，在他看来，这是角色们（人类）表达喜爱情感的一种方式。 12岁那年，在近郊的那座仓库里，五条悟对他说，「my puppy」，这之后的时间里，浅川璃宽也学着查过词典，理解了下那句话，大概就是五条悟把他当狗养的意思。 他觉得挺好，狗狗是人类最信赖的伙伴，他要也能得到那样的信赖，大概这一项任务就不会走六年之久了，总而言之，浅川璃宽是接受自己作为“puppy”的定位的。 于是代换起来的话，人们摸摸狗，五条悟摸摸他，仔细一想倒是还挺对。 在被动坐着接受抚摸的过程中，浅川璃宽只是在思考五条悟拿自己的晶片干什么呢，虽然那枚东西他自己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但毕竟戴了这么久，还是会有点不舍，等之后完成佐藤家的任务报告了，得向人讨回来才行。 如果到时候，五条悟还是没有还给他的话。 “璃宽，跟着我说。” 浅川璃宽被唤得回过神来，愣了下不知道要说什么，总之还是傻傻跟着复读了一遍。 “说，「喜欢你」。” 原来是要说这句话啊，有了内容就好办，于是浅川璃宽说了，“喜欢你”。 随之而来的是一吻，轻轻浅浅地点在额头上。 这个时候的浅川璃宽已经完全清醒了，五条悟俯身亲吻，他就转着眼珠子往上看，看见对方近在咫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额头上冰冰凉凉的，阳台上的风吹进来，吹过少年包含着美好情.欲的初恋一吻。 五条悟搂着人又将其抱到了床上，小心地盖上了被子，自己去了阳台，不知道干什么，暂时没动静。 浅川璃宽这才睁开了假寐的双眼。 他躺在床上，有些小小的兴奋，只是在想—— 亲吻是更为满溢的情感表达方式，或许这就会意味着，他的任务即将就要结束了。 这一吻，代表（NPC任务的）终结。 追忆 虽然是低浓度的酒，但对不会喝酒的人来说到底还是有些影响的。 浅川璃宽一觉醒来很是茫然，揉着有些胀痛的脑袋环顾了一下不熟悉的房间，木愣了好一会儿才零零散散地将昨晚的记忆拼凑起来。 此时的房内只有他一个人了。 下床的时候，胸前衣领处的系带荡着晃了晃，他伸手去拉了一拉，才发现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穿好了，只是晶片仍然不在，看来五条悟是决定了要直接没收掉了，没办法，等之后再去问问然后讨回来吧。 左侧的头发倒还是散着的，五条悟没帮着再重新绑上去，不知道是疏忽了还是有意不为，于是浅川璃宽只能自己来做，编好了头发理了理衣服，起身之后又着实好心地将床上的被子也给铺整齐了，最后绕去了阳台看看，虽然可能性很小，姑且还是去瞧一下五条悟会不会在那儿，结果证明，不会。 刚准备去开门的时候，房门倒是先一步咔擦一声地被从外面打开了，家入硝子瞧见他“呦”了声，招手让他可以下去了。 人员在主别墅的一层会客厅聚齐，初来之时也是在这儿，浅川璃宽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了，佐藤原健先生、佐藤莉奈，夏油杰和五条悟，甚至连夜蛾也已经在场，正和富豪先生谈论着什么，双方均是笑脸。 浅川璃宽站过去，习惯性地靠近五条悟一侧，昨晚的那些事对他的三观没有什么冲击力，因此表现得像是醉酒后一无所知、以至于和平日里无差的样子，倒也完全符合逻辑，五条悟见人过来了，转头看了眼，问他那束编发是自己扎上去的嘛。 “嗯。” 虽然也确实花了一点时间。 五条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向前面坐着的夜蛾那儿，但明显看起来整个人心情不错。 佐藤莉奈也是站在对面，撑着沙发背对着浅川璃宽眨眨眼，看起来也挺开心的。 嘛，毕竟成人舞会顺利举办成功了嘛，该是开心一点的——NPC只能想到这一点理由，因此也努力发自内心地想要产生共鸣，一起开心起来。 二十分钟后，富豪先生亲自将人送出了门，甚至跟着一路走到了这一片别墅区的门口，夜蛾再三强调了不用再送，于是才在雕花门前止了步。 坐上车的时候（夜蛾自己开过来的），五条悟抚上浅川璃宽的背，示意他先坐进去，于是这一次车内的位置又有了变化，副驾上是夏油杰，后座中间成了浅川璃宽，五条悟的话，直接攀上了前面驾驶座的后背，探过头去问夜蛾，高专这笔到底收了多少好处。 随后是来自夜蛾亲切的骂声。 家入硝子瘫在后方右侧的位子上，昨晚还想着要加钱的事，这时候已经直接累到不愿再多说话，浅川璃宽本就属于沉默系，于是又只剩了夏油杰和五条悟对着夜蛾轮流输出，一唱一搭势要从班主任嘴里套出这一趟干活的价钱。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开车的人又不敢轻易分神，夜蛾打着方向盘，闭口不言，将自己稳成一座山，忽视旁边和后面两个「高专之癌」的干扰。 所幸也还是顺利地抵达了学校，夜蛾催着几个不省心的学生赶紧下车，待会儿去教室集合做总述报告，右侧的两扇车门同时打开，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一起下来，浅川璃宽坐在中间，不论怎样还是跟着五条悟走了左侧的。 手伸过来，先一步下了的人正撑着车门，弯腰伸着手，这好像是以前没有过的，连浅川璃宽都愣了愣，下个车倒也不必……但他还是将手递了过去，只要五条悟想要，他就会给。 牵手的力度小于过去的一切肢体接触，只是很轻地握住了手指的前半段，带了一点力将人牵引着拉出来，浅川璃宽刚侧身关了门，手便松开了。 被突然放开的指尖空荡荡地晃在空中，有些无措地动了动。 夜蛾的车转去了停车位，几个人就往教学楼走，一路上五条悟搭着夏油杰的肩，两个人接着之前的话题还在讨论关于“捞油水”的事，浅川璃宽走在后面一点的位子，对于刚才的「放手」有些不太适应。 他担心这会不会影响剧情进度，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例。 家入硝子打着哈欠，转头问他是不是累了，怎么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没有的，我还好。” 或许只是五条悟无意识的动作吧，NPC试图如此安慰自己。 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从走廊到教室，从教学楼到宿舍，两个半小时的过程中，四个人之间的相处，五条悟也并没有和浅川璃宽有过多的互动，甚至于相较以前，更少了。 没有并肩而行，没有相对而坐，没有搂上他的肩，也没有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让他过去，唯一的一次对他说话，是两个人到了宿舍门前的时候，门开的前一秒，五条悟转过来对他笑了笑： “今天没有其他任务了，累了就休息，别老是搞夜蛾的总述报告。” 门关上，进入宿舍。 浅川璃宽瘫到了床上，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出自己没有情绪感知这件事是个多么不利的潜在因素，他觉得，在任务即将收官的此时，五条悟或许突然地就对他感到厌倦了。 但是，为什么？ 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答案，真要给出一个的话，那也只能是昨晚，浅川璃宽从床上坐起来，摸摸自己的额头，感觉也不算是什么意外，明明那时候自己还高兴了一阵，真以为那一吻就是某种临近结束的标志呢。 系统从阳台外飞进来，不像是个蒲公英球，像是个风火轮。 “啊，系统，我汇报一下这几天来在外出任务中的情况……” “No,thanks!听我说，我的little npc！”系统的语气明显不对劲，飘在空中转来转去的，浅川璃宽伸出手跟着光球的轨迹动了动，想让它冷静下来，但又感觉哪里不太对。 一想到系统有可能是来通知他任务出了问题或是直接失败的，浅川璃宽就猛然感到胃疼。 “怎么了小npc？” “好像、胃疼……没事，你说吧，我能、能坚持住。” “好嘞，是个好消息呢！等我一天，去上位时空按个证明过来，咱们就自由啦！” 胃不疼了，浅川璃宽疑惑地抬头。 “这个时空的任务，即将超额完成了哦！” 高专生活 时节已经快入夏了，天气也在一日日地逐渐热起来，春日夜里生意盎然的虫鸣，有时候也会幻听成聒噪一片的知了叫声，让人不禁有种「真的快要夏天了啊～」的恍然感。 “真的快要夏天了啊～” 家入硝子坐在便利店门前的椅子上，双手后撑，嘴里叼着一根冰棍仰头看天，顺便发出感叹。 浅川璃宽就站在前面一点的行道树树荫下，手里拿着一瓶哈达波子汽水，拎着领口扇风——倒不是他怕热，只是这孩子刚开始不懂怎么开瓶盖，晃了晃之后一把按下了瓶口的弹珠，结果是被里面涌出来的汽水喷了一身。 衣领口上下摆动，扇出来的微风也带了一丝柠檬汽水的清甜味道，树上果真是有了初蝉，刚出了土，很轻声地吱吱叫着，浅川璃宽不敢再大幅度地动作，只是小小地喝了口汽水，点点头算是应了家入硝子的话。 这时候是刚做完了任务，日子推算起来还是去大阪之前，普通的上学日、普通的任务内容、普通的一天，从任务地点刚回高专的这个时间点，正好到了便利店就顺便买点东西吃。 店内有声音传出来，是还在里面的两位「高专之癌」，有冰柜被打开的动静，大概也是去拿了冰棍。 坐在门前椅子上的人两只手都放在后面，棒冰塞在嘴里就这么一直含着，直到上下口腔都被冻得发了烫，右手才懒懒地伸出来，一把将含化了三分之一的棒冰从嘴里啵地一声抽出来。 “浅川君，要不要给你买一支？”夏油杰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不用吧，也不是很想…… “要买也是我给他买，杰君不用操心哦～璃宽——” “我在，不用的，我不太想吃。” 过了一会儿，便利店门口“滴嘟滴嘟”了几声，两个高达180+的高专男学生从里面走出来。 五条悟没给浅川璃宽买冰棍，倒是另拿了两个蒟蒻果冻出来，走过去一把搂过了肩，准备给果冻的时候注意到了对方衣领上的一片深色。 “怎么了这是？”吃着哈根达斯的人低头问了句。 于是浅川璃宽便实诚地将刚才发生的事重述了一遍，家入硝子在后面补充点评“倒是喷得准，地上没落几滴，全洒衣服上了”。 “真不愧是你啊。”五条悟叼着冰棒，空出的手弹了下浅川璃宽的额头。 有点痛，说实话。 两个蒟蒻果冻被换到了一只手上，搂着肩的左手空出来，直接去扒拉浅川璃宽的衣领纽扣，边解着边说：“洒到了就敞开啊，不然闷着多难受，解开衣领有助于快速晒干湿衣服，生活小妙招懂不懂？” 夏油杰靠在便利店玻璃门旁，友好地笑了笑。 衣领解开，风吹进去冰凉地一片，冻得浅川璃宽一下子头皮发麻，偏偏五条悟的手撑着那处领子，上下左右地鼓动起来，务必让更多的风涌进来吹干湿衣服，偶尔指尖碰到前胸，又是刚从冰柜里拿过东西的，更加冰得像是戳到了浅川璃宽的后脊梁一样。 “怎么了？” “……冷。” “都快夏天了还冷？” “不是，是领口冷……” 下一秒，撑在领口处的手掌突然整一个地按在了前胸上。 浅川璃宽瞬间一个激灵。 想要后退又被圈在怀里动弹不得，胸前的冰冰凉直击心脏，浅川璃宽闭上了眼，感觉脑袋里都是刚才汽水喷涌出来的白泡泡，自己可能快要宕机了。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自己撑着吧，干得快一点儿。” “哦，好。” 于是另一只手伸进来接替，五条悟便把左手抽了出来。 另一边的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还在透过玻璃看便利店漫画架上的最新漫画封面，讨论着一些有的没的，初蝉还在极轻地鸣叫，日光也还是仍然透亮，从行道树的枝叶间隙照射过来，影影绰绰地落在翻转过来的掌心上。 刚才还是冰凉的手，恶作剧一般地按在对方身上，再拿出来就是温的了，完全是带上了浅川璃宽的温度。 哈根达斯的脆巧外层被牙齿咬碎在嘴里，五条悟盯着自己的掌心，突然就有些搞不懂温度是怎么传递的了。 一旁的人仍然听话地拎着领口，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于是，脆巧外层也就突然地在嘴里融化掉了。 . 指尖发凉。 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觉得自己也并非是那种生性体寒的人，但今天、或者说具体从昨晚开始，手心便没暖过。 前一晚抓着人胳膊的时候倒是热得发烫，之后松开去了阳台，被晚上的风一吹，掌心温度降下来后就没回温上去，阴谋论起来的话，或许是佐藤家后花园的风有点问题。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原因多多少少五条悟自己也知道，想起来今天几乎一整天都没怎么碰过浅川璃宽，除了下车的那时候有下意识地转过身想去拉人，顺势而为地接触了之后，从教学楼一直到宿舍，便都没像往常那样地靠近过去。 有了「喜欢」的这一层意识之后，一切的接触也都像有了「意识」。 以往那些经意间不经意间的小接触，完全是没有任何理由地，想去碰、想去触摸、想去搂上对方，这么想，就去这么做了。 但现在似乎不一样起来。 每个动作都在放大，每个步骤都变成慢镜头，浅川璃宽在回应前的一个疑惑眼神，也会让五条悟觉得，是不是以前这样做，其实他都是被动回应的呢。 思绪乱得很，完全没有打咒灵时那么清晰，「喜欢」这种意识就像是水的形态，一入脑子里就让所有一切的心思头绪全部一团浆糊。 『啊啊啊啊，这不完全就是小学女生暗恋嘛啊啊啊啊——』 五条悟对自己倒是有着很清晰的自我反省定位。 想触碰、又不敢，很熟悉的人以及很熟悉的动作，反应过来时一下子就被水帘子隔在了另一边，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确实也就是「暗恋」。 从佐藤家回来的一路上，五条悟都在往夏油杰这边靠，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发现了所谓“兄弟”的亲切感，反正无论如何他对接触挚友的举动都是自然而然的。 其实硝子也可以。 但璃宽不行。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不开灯的宿舍床头一角，墨镜被拿下来放在了一边，界面上正是谷歌搜索栏，下方的按键快速闪烁，打下了“如何破解暗恋尴尬”的一行字句。 信号不太好，转了一圈才有显示。 搜索结果红字： 「可以先熟悉触碰对方，再近一步拉近彼此距离，最后表白。」 搜索栏：“表白地点；哪里” 搜索结果红字： 「上半年份首选夏日祭，烟花炸开的时候真的很美，下半年的话可以选在圣诞节的……」 屏幕光亮熄灭。 有轻微的叹气声：“夏日祭啊……说起来也确实不远了呢。” 但是首先，要去熟悉触碰，不然一直有意识地躲闪起来，怕是在后续的任务中也有影响。 右手举起来，指尖动了下，依然还是微微凉，突然地，前一晚接触到的肌肤温度又浮现在脑子里，温温热热的。 或许、可以有下一次…… 真是好想有下一次啊。 追忆 夜蛾在教室里布置今天的任务时，五条悟还在下面抗议，认为佐藤家一行已经深深疲劳了他的小心灵，应该放假一天。 夏油杰、家入硝子等人表示支持。 浅川璃宽暂时性中立。 “已经减轻负担了，今天是个准二级的，早完成早休息。”夜蛾的讲义在台面上撞得哐哐响，让下面唯恐天下不乱的学生们安静些。 既然已经说是“减轻负担”了，那就勉强算是吧，早上九点，几个人去了目的地。 是幢被政府征集去了的小废楼，据说是要建什么行政大厅，只是到现在还没开工，因为一点流言蜚语暂时地就这么荒废在了这儿。 其实流言倒也并非真的空穴来风，毕竟在懂行道的人眼里，楼里确实有东西，大概就是夜蛾说的“准二级”。 这一次的任务内容相对轻松，本身就没什么计划，直接围拢上去开打就行，十五分钟后顶楼一声爆破，似乎是个结束的信号。 五条悟从三楼一跃而下，转身朝着还在楼上的人喊着，让他直接跳下来。 浅川璃宽探头看了下，下方的人伸出手，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也就单手撑着破窗台，翻身而出跳了下去。 直到上方的身影即将跃近的时候，五条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是无意识地伸出去的，完全是准备搂上对方或者公主抱的姿势，于是原本的一秒动作又像是被拉成了慢镜头，一抬头对上的浅川璃宽的绿眸、身后吹来的风、指尖往回略略收缩，以及心脏的跳动变得缓慢而又沉重起来。 人跳到怀里的时候五条悟还在头脑风暴，到底是竖着搂上去呢，还是横着公主抱呢，十指一下子混乱起来，完全没有先前对着咒灵时的那一发“赫”来得顺畅。 而对于浅川璃宽来说，跳楼的动作一气呵成，原本接下去也该是直接落地，五条悟伸手拍拍自己的背，最后干净利落地走人才对，结果是意料之外地被人用手拢到了怀里，他也没想到，两手猝不及防地就撑上了对方的肩。 低头抬头的对视之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两手还掐在对方腰身上，五条悟抬头看着高出自己半个身子的人一俩懵逼地盯着自己看，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腕间稍稍用力，将人搂着放了下来。 浅川璃宽落地之后还有些没反应似地眨了眨眼，用脚在稀疏的杂草地上踩了踩，随后才抬头看人。 五条悟笑起来，伸手去揉揉对方的脑袋：“怎么了？感觉今天一上午都有些懵懵的呢。” 从早上出宿舍开始就有在间歇性发呆了，五条悟是一直注意着的。 有嘛，被点名的人还是有点懵的状态，想开口说一句什么，声音还没出来，倒是先被大楼另一边追着跑过来的某种喊声给堵回去了。 “喂——！！你们这些人，在干什么呢！！！” 这一片的保安警察们这时候才追过来，主要还是被先前的那一声爆炸给惊到了，甚至是穿上了防爆衣拿好了装备才急急忙忙地赶过来的。 动静呢，确实是有些搞大了，五条悟真想大笑起来，不过当下还是直接拉过了人，和另两个“同伙”汇合去。 夏油杰那边也有一队人正在追过来，家入硝子站在杂草乱生的小路口上，招着手让几个人往这儿跑过来，最终的结果是，中年的大叔大爷们终究还是追不动了，半途而废，四个“社会危险分子”从小路上逃杀出去，一直跑到了最近居民区的公园里才得以停下。 “艹蛋人生！”家入硝子弯腰喘着气，走过去一下子坐在了秋千上。 “看来下次在居住区附近不能再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了。”夏油杰也靠在了单杠栏杆上，曲手搭在上面后仰着。 五条悟在这个时候才终于大声笑出来，没有理由地，尽兴了就笑，反正是随心所欲的年纪，该放肆就放肆，这又引得其他两人跟着一起笑出来。 浅川璃宽站在一边，这回不再是跟不上情绪节奏了，他只是笑不出来，眼神有些飘忽，透出一丝丝的不安。 而这时候，还没有人注意到他。 “接下去怎么办？” “完成了就姑且和夜蛾说一声吧，剩下的时间他不是说就当放假了嘛。” “行。” 家入硝子坐着的秋千吱嘎吱嘎地响着，大概是铁链生了锈，于是她也只是小幅度地荡着，直到另一边的夏油杰说了句“报备成功”，她才唰地一下荡起来，直接起身，伸手倡议“原地解散”，留着荡回去的千秋自己吱嘎吱嘎地在身后响着。 “可以。” “赞同。” 于是公园里最后只剩下了浅川璃宽、五条悟，以及那个还在响的秋千。 “家里的那个，我记得我当时是用绳子穿起来的，也就不会生锈，比这好用多了。”五条悟走去了秋千架那边，伸手稳住了还在晃悠的链子，“要过来坐坐嘛，璃宽。” 虽然是问句，但显然是让人过去的意思。 架子吱呀一声，浅川璃宽拉住两边的链条坐了下来，五条悟就站在身后。 风也相对静止，这个时候的公园里没什么人，便就只有他们两个，浅川璃宽坐在秋千上，也不晃，想着些什么事情，右手松开了链条，改放到了膝盖上，摩擦了几下，才终于开了口：“那个，悟、少爷……” 称呼又有些叫得不利索了。 五条悟俯身弯下腰去，听人说话。 “就是之前，你拿走的那个、我的……那个晶片可不可以……” 走之前得要回来才行。 “你怎么知道是我拿走的？” 猝不及防的一句问话，浅川璃宽侧头转过去，便看到了墨镜下拉后的一双苍天之瞳，此刻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看。 为什么知道……因为那个时候我酒醒了啊、我根本没醉啊，直接这么说出来真的不要紧吗？ “因为……” “嗯？” “因为大概除了悟少爷之外，想不出其他的人能够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下允许近身。” 最终还是改成了这样一种说法——系统教的。 教得挺好，某种程度上，这是一份满分的回复，至少对五条悟来说。 “嗯，确实。不过那个东西对你很重要嘛，这么急于要回去，我似乎……没有送过你这个东西吧。” 浅川璃宽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些，低下头一时间没有回答。 五条悟侧了点身子过去，想要看看面前人的表情。 “因为是、是在进五条家之前，妈妈留的东西，算是个唯一的念想了，所以就……” 『就当是我留给你的呗，我留给你的＝你妈妈留给你的，本来也确实是在进五条本家之前就在的了，逻辑通顺、情感舒畅，OK，就这样说！』 当时系统的声音回荡在宿舍里，浅川璃宽两手撑在身后的床上，看着暖黄色的光球在面前边飘边说，眼里是一片清澈的愚蠢——他觉得五条悟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呢。 事实证明，会问。 并且这一份以防万一的答案真就有了用处。 五条悟在后方也是一愣，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层缘由，说到底他是完全不清楚浅川璃宽的出身的，本来也是从本家要过来的人，也就证明了身世干净，并且是由本家的人查验证实过，一定没什么问题，后续他也就没想那么多，没想到会是…… 突然间的猜想，或许璃宽就是因为天生的咒力原因，被本家的那些人看中后而从原生家庭中交易过来的，仔细一想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时隔这么多年，倒也不方便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于是五条悟伸出手，以后拥的姿势将人搂入怀中，弯了腰，正好将脑袋靠在怀里人的额头边，轻轻嗯了声。 “之后还你吧，那根细绳子被我扯坏了，修好了之后就还给你。” 浅川璃宽点点头，只要能还给他就行，此时被身后的人搂着，长发从肩颈处堆起来，他一歪头，便有几丝凌乱的散发垂到右眼上，遮住了视线。 耳边有温热的气息呼出，五条悟盯着那几缕发丝笑了笑，抽出搂着肩的一只手，撩拨开了那几丝碎发，给绾到了耳后去。 “走吧，随便去哪儿逛逛，明天任务多了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嗯，好。” . 傍晚时分，两个人才回了高专所在的那一片街道。 猛然看到右侧道路尽头有只系统在闪的时候，是刚好在过马路。 彼时手还牵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牵上的，浅川璃宽吃着竹签年糕的那时才反应过来，总之是牵着了，五条悟在前面走，他就伸出手，被拉着往前一步一步地带着走。 被拉住的手指勾了勾，五条悟回头，看到浅川璃宽拿着竹签指了指右侧道路的尽头处。 “我、我扔个垃圾吧，那里有个回收站点。” “嗯？不用吧，马上就可以回学校了，到时候再扔也一样。” “还是去扔一下比较好。” “那、也行吧。” 一句“你在这里稍等等”之后，手被抽出，浅川璃宽走出几步，又转身挥了挥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还是伸手回应了。 浅川璃宽也不明白自己突然那样做的缘由，一路走到转角那边的垃圾桶，心脏也还在止不住地猛烈跳动，系统就等在那儿，看到他来了，开心地在空中转了个圈圈。 “走吧走吧，我们走吧！” “哎？去哪儿啊？” “任务OK了，而且情感连结上是超额完成的！这一份指标下已经不用再遵循原‘死亡’结局了，相信对角色的负面情绪导出的作用是一样的。” 手里的竹签被捏着转了转：“那就是说，现在是……” “即将进入低一等级的‘消失’结局，完成此时空任务。” . 人影直到拐进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才止步，面前是一堵矮墙的死胡同。 暖黄色的光芒亮起来，系统在周围空中转了转，确认安全之后才又飘回来，从自己的球体内取出一张纸条。 是通往下一个任务时空的证明，或者说是通行证。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如若不是系统的光芒本身就对这一处时空的人来说不可见的话，此刻小巷里的一片明黄光源一定会引人前来查看。 有方阵在地上亮起，浅川璃宽感受到了和之前来这里一样的、脚底飘飘然的感觉。 即将传送往下一个时空…… 光芒熄灭。 “为什么？”系统看着传输阵和纸条一起消失，着急地在空中咕噜噜转了好几圈，随后又突然定在了浅川璃宽面前，“那枚晶片呢？” “哎？啊，说是之后修复好了再给我的，现在还没有拿回来，是、很重要的东西嘛……” “当然了当然了！要怎么说呢，那可是你的命根子，性命一般的存在，怎么能就丢在这儿了呢！”系统的暖黄光猛然变得更盛，在原地疯狂地转起圈来，“可恶，也怪我没和你说清楚，那枚东西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拿回来的，不然也根本去不了下一个任务地点啊！” 浅川璃宽有些愣，一是没想到一直挂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会这么重要，二也是因为…… 也是呢，就这样直接走了好像也有些不清不楚。 “那我现在回去找他要。” 顺便还能说声再见。 “不用！”系统上下左右地一阵乱飞，“跑！赶紧跑！” “这个时空目前是离不开了，但也不能再见面，现在负面情绪该是被引出来了，「五条悟」已经是个危险人物，赶紧离开，暂时躲起来，怎样拿到晶片再想办法，跑路吧！” 虽然不太明白，但既然系统这么说了，浅川璃宽便也点点头，直接从矮墙处翻了过去。 小巷内，已经无人。 . 五条悟也没想到自己能等十分钟，但显然这一条路走到底并不需要那么久，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走到回收站点，这一片地方根本没有人在，对面倒是有家杂货铺。 问了看门的老伯，说是有见到穿着一样制服的年轻人，但是丢了东西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直接拐过街角走人了。 “头也不回地……” 想不明白，无法理解，为什么，凭什么，怎么可能，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人好像丢了。 不对，是跑了。 所以，为什么呢？ 明明上一个十分钟还在说着马上就回学校了，昨天、前天、过去都有好好的，有伙伴、有老师、有情感连结，还有他也在啊。 所以到底怎么了。 五条悟仰起头，天已经全暗，月亮升起在东方。 明月皎洁。 而璀璨的苍天之瞳内，倏然一片阴翳。 追忆 一桩老破小的公寓板房，矮矮的三层，左侧安着铁制的栏杆和楼梯，已经隐隐有生锈的迹象，踩上去也是略微咯吱咯吱地在响。 今天是个阴云天气，没有阳光，不适合晒衣物，但是二楼走廊上仍然挂出了一件衬衫，还在嘀嗒地落着水。 一楼的住户打开了门，安藤太太推着女儿出来，下午是上补习班的日子，小利佳却不怎么情愿去，或许奥数对二年级的女孩子来说确实有些难了。 铁制楼梯嘎吱嘎吱地响起来，安藤太太上了二楼，走到第一户门前，抬手敲了敲，另一只手里还捧着一个用保鲜膜封好的玻璃碗。 楼上的这一家是新搬来的，大概也就是前两天的样子，一个青年，没有行李箱，穿着一身学校制服，就这么两手空空地直接住进来了，三楼的田中老太太说，反正租金是交足了的。 像是个大城市里来的富家小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清秀模样，一头浅白的长发散在身后，肯定是用了好的护理品保养出来的，刚在工地找了活计的安藤太太正想着要不要剪掉长发方便干活，看了人家的样子，现在又有些舍不得了，干几天活儿再说吧。 什么都没带就独身搬过来，又是这种偏僻的远郊，不会是和家里人吵架置了气跑出来的吧，安藤太太在这种猜测下有些生气，又很同情。 但她这时候上楼来，也并非是为了证实猜想或者是表达自己的同情心的——老房子破旧，阴天晾东西滴水，晒不干，地上淌的水排不出去，最后也只会顺着墙缝漏到一楼，也就是她们家。 门开了，前几天见过的那个青年站在门口，看上去有些紧张，什么都还没说呢，直接先鞠了一躬。 这把安藤太太吓得有些手足无措，她从来就没受过这么大的礼节，惊慌地摆着手直往后退，看到手里的玻璃碗也没多想便直接递了出去。 “……刚搬家时没能到访实在很失礼，这是一点自家做的腌萝卜，不成敬意的小东西还请不要拒绝……” 门内的青年略微出来了点，点头说着谢谢，伸手将碗接了过去。 光线亮了点，于是外面的人这才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貌，光是脸上毫无瑕疵的白皙皮肤就很是让人羡慕了，连着接过玻璃碗的双手也是修长白嫩的，安藤太太下意识地便将自己的手收回来，搓搓衣角，放到身后去了。 “啊，还有一件事，就是……”突然不太好意思说了，安藤太太只是侧了点身子，眼神朝后方的晾衣架看看。 “是晾出去的衣服有问题吗？”青年虽然看上去有些呆，事实上还挺聪颖的，至少能看懂欲言又止，“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待会儿就立马收进来，实在抱歉。” 于是安藤太太便又摆起手，连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关系的。 “你要是想快点儿晾干，可以去桥那边的洗衣店，是个小姑娘开的，收费还挺便宜。” “哦好，我明白了，谢谢” 底下有喊声，小利佳等不住了，噔噔噔噔地踩着楼梯跑上来。 安藤太太这才想起来还要送女儿去补习班，边说着麻烦了打扰了，边往楼梯口那边走，转身正好迎上了跑上楼来的利佳，于是搂着女儿侧身鞠了一躬，挥挥手下楼去了。 小利佳在妈妈怀里，也跟着伸手对那边的人摇了摇，眼睛好奇地睁得大大的，看到那一侧站在门口的人探出身子来，歪着脑袋对她们挥手说再见。 脑袋一歪，那一束编发便也随之从肩上落下，带着坠下的十字架和铃铛晃在空中叮铃当啷地响了响。 快要生锈的铁制楼梯也在嘎吱嘎吱地发出动静，小利佳只是觉得，那个哥哥好有趣的样子。 至少比奥数来得有趣。 . 系统从外面探查回来的时候，浅川璃宽正在走廊上收衣服。 “怎么了，这么快收回来？今天没有太阳要多晾一点时间才行啊。” 浅川璃宽摇摇头：“不是，楼下的住户好像有困扰，刚才来过了。” “因为湿衣服？” “嗯。” 系统飞过去沿着墙壁绕了一圈，边检查边说：“那或许是会漏水吧，毕竟也是个老破小了，说起来，真不懂你是怎么找上这种房子的——虽说租金也是真的便宜就是了。” “很温馨啊。”浅川璃宽似乎在微微笑着，将湿漉漉的衣服拧成一团后，又重新把衣架挂上去，门还开着，等系统飞进来后他就顺带把门关上了。 “哪里温馨了啊，而且这里是郊区哎、大阪郊区！” “这个是……因为之前有听悟少爷说过，大阪这边有很多这种房子，就、就过来看看了。” 砰地一小声，湿衣服团被扔到了之前的洗衣盆里。 “你的审美真是……嘛，不过这里倒是离东京很远，地方也偏僻，勉强也算是个好处吧。”系统落在屋子中央唯一一张小桌子上，光球的屏幕上露出表示开心的符号表情，“^_^。” “怎么样，我这个屏幕表情安装得还可以吧！” “嗯，好看的。” “听你说话的语气里都没有感情波动，没有表扬的意思，开心不起来！” “……抱歉。” 外面的天还是阴的，房间里也没有开灯，唯有桌面上的一团暖黄色是暗里独一的明光，微微映亮了一整个小屋。 “好啦好啦，没有怪你的意思～”系统浮起来飘过去一点，贴上了浅川璃宽的手指，“没关系，等我们做完了这个任务就去下一个，到时候就好好休息休息，至少不用再手洗衣服了。” 浅川璃宽能听出来系统在安慰他，只是他也不觉得手洗衣服有什么不好，但姑且还是应了一声。 “关于晶片的话……” “不用担心，我会去拿回来的！早点拿回来也能早点离开、哈啊～” 系统打了个哈欠，又落回了桌面上，身上的光还亮着，不动起来的话完全就像是个装饰的月亮灯球一样。 或许是早上去周边巡回查看花费了太多的能量吧，这时候似乎有点要进入休眠状态了，浅川璃宽转去小橱柜里拿了条毛巾，比划着盖到了光球身上，又觉得会感冒，最终是宽宽地将整个球都给包裹了进去，这时候乍一看，又觉得像是被云层遮住了的满月，也挺好。 不锈钢的盆子叮当地轻声响了响，屋门打开又关上，暗下来的小屋里便只留了一轮暖黄的圆月微微亮着。 浅川璃宽打算去洗衣服，或者应该说，是去之前安藤太太和他提到过的那家洗衣店里去洗衣服。 最近天气开始热起来，也幸好如此，他搭在高专.制服里的衬衣和小马甲还能轮换着穿，今早把衬衣给洗了，因此这时候的外套下，只穿了一件无袖的马甲小背心。 走出来的时候还有些风，一吹起来两只胳膊倒是凉飕飕的，小公寓的前面还有块地，外面一片杂草丛里是废弃的厂房开合门，这里之前确实就是一个郊区工厂，倒闭了之后才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板房公寓。 洗衣店在桥对面，桥也不是座宽大的桥，平头地直通向对岸，浅川璃宽端着自己的洗衣盆走上去的时候，还探出身子看了看下面快要干了的河流，水是真的不多，浅浅地只淹没到十几厘米的地方，淤泥堆高一点，就冲不掉了。 一抬头，是一片宽阔的天。 傍晚的这时候，倒是有些放晴了，云层散去，露出浅蓝的天际来，浅川璃宽就站在桥中央，微微怔愣地看着前方一片无垠的天空。 比起来的话，五条悟的眼睛会更蓝一点，而且带着些许的闪光，更亮，也更吸引人。 况且，少年人的意气也是天空完全不可比拟的东西。 或许，浅川璃宽自己也没想到会对[任务对象]有如此细致的印象，并且进行了如此的回忆，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一行为，是在【想念】。 他只是想完了、想好了，便端着盆子继续往桥对面走。 洗衣店就在路边，无人管理，需要洗衣服的话往选定的机器里投币塞钱就行，和使用自动贩卖机差不多。 等待衣服洗净烘干的过程里，浅川璃宽就坐在店里，透过外面的玻璃窗又在看天，同时也看看街边的草和树。 这里是大阪郊区，远离中心城市、远离高楼大厦，大片色块毫无遮挡地涂抹在天空、在树上、在桥底的石块，像是一副低饱和的油画，空气清新、草木茂盛，是个适合慢生活的地方。 洗衣机“滴嘟滴嘟”地响起来，示意已经工作完毕，一下子惊醒了正慢慢陷入困意的浅川璃宽。 不锈钢盆子放在地上，衣服只有一件，拿出机器后抖了抖，很干净，也没有再滴水，浅川璃宽倒是觉得像立马能穿上去的样子。 店门外有好几个孩子骑车路过，儿童自行车刚摘了两个后轮子，正好可以得意地炫耀，最前方的一两个骑得飞快，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哈哈哈哈阿纲阿纲废柴阿纲～” “摔倒就要哭鼻子啦哈哈哈！” “废柴阿纲有四个车轮子呢哈哈哈哈哈哈！” 浅川璃宽刚端着盆子出门时便听到了这几句话，顺着声音往左边去看，人已经没影了，准备往桥那边走过去的时候，哐当一声倒地的动静就响了起来。 自行车的轮子咕噜噜地转。 是个六七岁的小男生。 不锈钢盆子被放到地上，浅川璃宽走过去，伸出了手： “你没事吧，小朋友？” 追忆 早上、快近中午的时候，外面的房门被人敲响了，浅川璃宽那时候正在叠被子，走过去开了门，看见走廊上站着的便是小利佳。 小姑娘手上抱着一个装了衣服的洗衣篓，仰起小脸笑了笑。 浅川璃宽明白，这是要和他一起过桥去洗衣店里洗衣服，最近的三四天下来，他们已然有了这样一种固定时间点的联系。 或许已经是好朋友了，浅川璃宽如此认为。 楼下传来喊声，是安藤太太：“利佳，妈妈去上班了，你在这里乖乖的，也要听璃宽哥哥的话哦。” “好——！！！” “好的——” 二楼的两个人同时应了声。 推着自行车走到开合门附近的安藤太太回头看，对着二层楼栏杆上探出身来的一大一小挥挥手，准备去工地上，最近的几天下来，她总有一种儿女双全的错觉，有时候仔细想想，或许是璃宽太乖了的缘故。 房门嘎吱一声关上，浅川璃宽端着只装了一件马甲背心的不锈钢盆出门，路过走廊上自家厨房的玻璃窗时，转头过去看了看，屋内一片暗色，并没有系统的光亮在。 昨天晚上，系统说今天会去东京看看，如果有可能的话，直接能拿到晶片就再好不过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系统光球已经不在了，或许是已经去了东京。 铁制楼梯响起来，利佳走在前面，叽叽喳喳地在和浅川璃宽说着一些班上的事情，不少小学已经开始陆续放暑假了，天气也在热起来。 “今年的烟花祭，璃宽也会去看吗？”两人已经走到桥上了，利佳走在前面转过头来问。 浅川璃宽没反应过来。 “淀川区那边会有花火大会，在下流处的铁桥那边就能看，到时候大家一起去吧！我、妈妈、璃宽、田中婆婆，还有太田君、美都，还有还有阿纲，然后是班里的……”利佳还在一点一点地数着人，没发现已经到洗衣店了。 店里已经有了一个女生，透过玻璃窗和他们打招呼。 小林美都就是开了洗衣店的那个姑娘，浅川璃宽在第二次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对方比他大，是东大的高材生，为了自己的学科研究，于是在大阪郊区这边开了这样一家自助式洗衣店，统计客流量，也尝试一下「无人自助式店铺」的经营模式。 洗衣机在“滴”的一声后开始工作，浅川璃宽坐在了自己选的那台机器旁边，小林美都又开始和他说，只洗一件衣服利用效率太低，非常不行，幸好之后利佳跑了过去，开始拉着她说一些花火大会的事，NPC这回才免于被责。 那有什么办法，他只有轮着换的两件衣服，一次只能洗一件。 侧边的玻璃门外传来一声刹车，随即是推门而入，浅川璃宽转过去看，笑起来，随后喊了声：“阿纲。” “阿纲”是沢田纲吉，也就是三天前浅川璃宽听到的那些话里的“废柴阿纲”，那时候他去扶起了小男孩，于是彼此便算是认识了。 这几天来，沢田纲吉每天都会跑到洗衣店里，主要就是为了找浅川璃宽，因为后者答应帮他学自行车，逐渐的相处中，怕生的小男孩也和这边其他的住户包括小林美都熟悉了起来。 “对了阿纲，你和你妈妈准备什么时候回东京啊？”小林美都趴在柜台上托着下巴，“或许我们可以一起。” 沢田纲吉在浅川璃宽的身边挨着对方坐下，摇摇头说了句不清楚，他和妈妈是来这里参加某个远房亲戚的葬礼的，暂时住在大阪而已，家在东京。 “哎？你们都要走嘛，那烟花祭怎么办？大家要一起去看的哇！”利佳在柜台后面喊着。 “那……或许留到烟花祭那时候也可以？璃宽呢，也会在吗？”沢田纲吉将手搭上浅川璃宽的腿，歪着脑袋去看旁边的人。 店里的洗衣机咕噜咕噜地工作着，其余两个人也看向了浅川璃宽。 被问的人一下子答不上来，倒不如说仔细思考的话，其实是不能的，怎么可能留到烟花祭呢，系统在今晚拿回晶片的话，那么今晚就要说再见了。 浅川璃宽伸了手，学着安藤太太的样子，将身边小小的沢田纲吉抱着坐到了自己腿上，护着对方的腰，去看玻璃门外面的草和树，坐着的小朋友扭过头来看，轻轻地喊了声“璃宽”。 “嗯，烟花是很漂亮的呢。” 能回答的，大概就这么一句。 好在小朋友也不会过多纠结，这之后利佳就从柜台后跑出来，拉着小纲吉的手说要去教他学自行车，毕竟她是姐姐，她还可以教纲吉奥数。 “什么是奥数？” “emmmm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 所以说，漂亮的女孩子就是会骗人，而幼小的沢田纲吉偏偏信了。 两个小朋友学自行车太过危险，小林美都使了个眼色，于是浅川璃宽便跟了出去，帮着卸了后面的两个辅助车轮，顺便教纲吉学车。 洗衣机响起了结束工作的铃声，两个客户都不在，小林美都便去打开了机门，取出衣服放到衣篓里，走过桥去帮着他们将衣物晾到空地的支架上。 …… 学车不知道学到哪个地方去了，三个人直到中午才回来，刚进开合门，就看见一楼面前的小棚子里传出烟来。 小林美都走出来朝几个人招手，说安藤太太带了好东西回来做午饭。 是工地上每周一次的自助红豆粥，最近季节性流感盛行起来，来的工人变少了，剩下的一大锅便被安藤太太要了回来，此时正在小棚子的灶台里重新加热一下。 一共五个人，其中还有两个是小孩，足够了。 吃饱后的午休时间里，利佳拉着小纲吉在棚子里玩大富豪，小林美都就在一边乐呵呵地看。 浅川璃宽时不时地转出棚子去，主要是看看系统有没有回来了。 安藤太太找到他，给了一碗盛满的红豆粥，让他送到三楼的田中老太太那儿去。 “毕竟是照顾我们的房东老太太，她其实很善良的，别怕，快去吧。” 安藤太太的安慰是有道理的，田中老太太是个乍一看很臭脸的老太太，以前在东京开着一家古董咖啡店，丈夫的工厂倒闭后，就回了大阪这里还债，老破小的公寓板房也是她建的，据说之前也是她和丈夫一起住的地方。 老太太日常穿着一双小皮靴，身上围着之前咖啡店里的服务生围裙，两手背在身后四处转悠，嘴角下耷，说的话也挺刺人，提醒安藤太太的灶火还没关，说出来就是“迟早不小心要被烧死”这样的话。 浅川璃宽也是被田中老太太捡回来的，那时候刚刚连夜从东京逃到大阪，虽然听五条悟说了大阪郊区有很多板房公寓，但一下子也根本找不到，空空在外面游荡了一晚上，早晨的时候，便被转悠着的田中老太太发现，拎着回到这里，顺便给了间租房住。 走到三楼屋子门口的时候，门上大喇喇地贴着“午休勿扰”的纸条，浅川璃宽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敢敲门，他在心里悄悄地用夜蛾做过对比，觉得田中老太是在自己班主任之上的存在，甚至可以做高专校长、能管得住五条悟，因此自顾自地就怵了这个老太太。 安藤太太上来的时候，浅川璃宽已经端着碗在门口徘徊了十几分钟了，她觉得有些好笑，走过去接过碗轻轻敲了敲门，说红豆粥放在窗台上了，赶紧趁热吃了才好。 下楼的时候，她对浅川璃宽解释：“老太太一定是从楼上看到了我们在下面煮红豆粥，知道我们肯定也会送上去一碗，不好意思，这才故意贴了那张纸条呢。” “哦……” 那就是没有在午休，并且也可以去打扰的意思咯？ 以浅川璃宽目前的能力，还完全无法理解“傲娇”这种类型的情感逻辑。 下午的时候，浅川璃宽带着两个小朋友在自己的出租屋里玩游戏，门被敲响，他走过去开了门，看到走廊上站着田中老太太。 “将就着穿吧，制服穿这么多天也该洗洗了，天热起来小心发臭。” 一堆叠得整齐的衣服被塞到手里，浅川璃宽没及时反应过来，只条件反射地说了句“谢谢您”。 回到屋里，利佳告诉他，给的大概都是老太太孙子的衣服，听说是已经出国读书去了，反正肯定用不上的。 是因为那碗红豆粥嘛，所以得到了这一份的回馈。 浅川璃宽之前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点开始理解【感情】了，现在到了大阪，在破破小小的板房公寓里住了一些日子，又觉得不太懂了。 角色（人类）们的感情果然复杂多样呢，至少比他一个NPC来得丰富多彩。 随着后续一个一个的任务，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一天也能够理解呢？ 似乎有点期待了起来。 . S9819已经到达了东京，此刻正朝着咒术高专飞过去。 总之先找到五条悟再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好是他能将晶片带在身上，系统本身不可见，到时候顺手一偷就是凭本事了。 校门口站着一个人，似乎是在等人，随后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人呢？” “不知道，做完任务又跑了，能忍着做任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吧。” “七海他们也在找，或许能碰巧找到，反正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呗。” “不好说，要真是自己主动出走的，这一个‘消失’里拥有了主观能动性，那可真是……” 有人叹了口气。 “之前就说了，两个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们也不知道，浅川是如何进入五条家的就更不清楚了，当初猜是‘书童陪读’，现在想想多少也……总之还是先找到人吧。” “谁说不是呢，少了个同期帮忙干活可是作了大孽，对了，今天任务的综述报告，是要……” 看来五条悟不在高专，系统直接飞离了这一片地方。 东京的夜晚是不夜天，系统穿行在各色霓虹灯的光影下，也混杂着带上了斑斓的色彩，昨晚这里似乎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一片暗色沉积。 找不到五条悟其实也问题不大，系统能追踪同出本源的晶片能量，只要消耗点能力，将最近几日晶片的能量轨迹或者能量点找出来就行。 设定了一下轨迹追踪线条为莹蓝色，系统便直接悬在广场中央开始耗能追查，背后的大屏幕红白辉映，是正在播放着某品牌口红的广告。 追踪完毕。 系统升入半空，俯视其下，其下是东京，而东京，此刻是一整片莹蓝色线条交织而成的荧光海洋。 系统的屏幕表情突然有了汗滴。 晶片就在五条悟身上，而五条悟，已经在几日内无所不至地找遍了一整个的东京都。 追忆 S9819至今未归。 浅川璃宽已经有些担心起来了，虽然之前也说过，不可能一下子就从五条悟那儿顺利拿到晶片，但有了事情也会回来再从长计议。 而现实情况是，系统从昨天早上出去，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过。 总不可能是被抓住了吧——浅川璃宽摇摇头，把这种不好的、也不可能的想法从脑子里摒除出去。 最近天气升温得快，被子盖了这么些天也该晾出去晒一晒了，今日是个大好晴天，小阳台上的栏杆也擦好了。 是个很窄小的阳台，左走三步右走三步就是极限了，右侧隔了堵墙就是隔壁住户，墙上布满了爬山虎，郁郁葱葱地野蛮生长，像从墙体里蓬出来的。 浅川璃宽把被子平铺在栏杆上，学着安藤太太在楼下晒被子的样子，用手在上面使劲拍打了几下，阳光下的空气里立即猛烈地散开一团灰尘，朝着浅川璃宽扑面而来，一下子把他呛住了。 “哒哒” 还在咳嗽的时候，右侧墙壁传来了声音，有什么小颗粒的硬物在敲墙。 浅川璃宽咳完了，撑着栏杆上的被子探头往右侧去看，一颗棒棒糖被人拿着，轻轻地在敲着爬山虎下的墙壁。 隔壁的住户好像回来了。 之前听利佳说过，二楼右边住着一个怪大叔，成年成月地不在家，但是租金一如既往地会交，每次回来都是大衣裹身，满脸虬须胡子看不清样貌，只知道姓氏是太田。 但毕竟是田中老太太认可的住户，大概率也不是什么坏人吧，浅川璃宽撑着身子，说了句：“您好。” 棒棒糖又敲了敲，似乎是在示意让人拿去，浅川璃宽伸手拿了过来，礼貌性地说了句“谢谢”，隔壁阳台上满脸胡子的人点点头，压低帽子又转回屋子里去了。 棒棒糖是葡萄口味的，浅川璃宽一概不挑，只觉得这里的人都很好。 包装纸被撕下，走到厨房一侧准备丢掉时，才发现垃圾篓已经装满了，再丢一张纸大概也要溢出来，浅川璃宽含着糖想了想，一秒之后，决定打包好去回收站丢掉。 很幸运，今天是不可燃垃圾回收日，收集点就在桥对面。 提着垃圾袋出门，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阳光安静地照在身上，终于有了春日暖暖洋洋的舒适感。 从收集点出来，浅川璃宽嘴里的糖还没完全融化，在路上左右看了看，准备到对面的桥那边去。 刺耳的刹车声就在此时传来，猝不及防响起的动静吓了浅川璃宽一小跳，犬牙用力，便是不小心地将嘴里的硬糖咬开了一个裂缝。 “您没事吧？”浅川璃宽跑过去伸出手，摔倒的是个骑车的大叔，倒在地上不知道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谢谢啊。”中年男人翻过身，犹豫了一下，将沾满尘土的手搭到了面前年轻人的手里。 拉着对方站起来的时候，手掌摩擦，男人虎口处的厚茧让浅川璃宽稍稍在意了下，对方似乎也知道，站起来拍拍裤腿，说自己是个务农的。 电动车倒在一边，两人合力扶了起来，男人坐上车的时候向他笑了笑，连连道谢着。 车子往前面收集点的地方拐进去了，直到看不见，浅川璃宽才放下了挥着的手，从嘴里拿出棒棒糖一看，果然是已经碎了，糖果是夹心的，内里溢出的葡萄果浆流在舌面，浓郁的果香便充斥在了整个口腔中。 还挺好吃的。 浅川璃宽只是这么想着，转身上了桥，回去了公寓一侧。 …… 男人拐进路口，从收集站点绕了一圈又出来，在拐角处停下车，走到路口往桥那边看过去，这时候那边已经没人了，显然是过了桥。 记得桥那边是幢破烂的板房，由于太过低等，杂草丛生到甚至都没引起注意，第一遍巡查的时候便那么漏了。 今天要不是车子出了故障倒下，或许也是遇不到的。 谢天谢地了。 “……往上报告到本家，就说人找到了，在大阪远郊这边，稍后发定位……准家主吗？也可以，我先在这边盯着，应该是租了房子，暂时不会跑……” 通讯一层层地传递，最终还是到了最上一层的人手里。 面前的咒灵被通体贯穿，后方的房屋也被过于庞大的能量挤压破碎。 手机屏幕按灭，有人走出了这一侧的小巷。 . “蒲公英的种子它一粒粒地飞～跨过了大海，来到了大草原～” 电视机里传出来儿歌的声音，活泼的音乐配合稚嫩的童声演唱，即使整个房间采光不太好，但仍然像洒满了阳光一样鲜明。 沢田纲吉站在电视机前面，跟着屏幕里的领操员一起跳，笨拙地协调不好姿势，浅川璃宽一开始只是坐在后方的床上看着，过了一会儿也站起来，从后面拉着小朋友的手教他怎么跳。 电视机是昨天从田中老太太那儿搬下来的，说自己眼睛老花了反正也看不清，一个男人带小朋友肯定无趣得很，直接就让浅川璃宽搬到自己屋子里去。 有了电视，利佳、纲吉，甚至是小林美都也喜欢往浅川璃宽的屋子里跑，几个人聚在一起，就看幼儿频道。 今天只有小纲吉，利佳去上了奥数班，小林美都要坐车回一趟东大，去研究室取些资料来。 浅川璃宽拉着小纲吉的手，两个人跟着电视里的动作跳，有时候出了错，彼此相互看看都是一脸懵逼，随即便开始一起笑起来。 房门敲响，浅川璃宽去开了门，外面是沢田太太，来领纲吉回家的。 葬礼过了，母子两个也准备回东京去，不过也和这里的大家都约好了，等烟花祭的时候，会再回来。 “这几天感谢浅川先生的照顾啦！之后有空的话，可以来我们家玩哦，就在东京并盛町，大欢迎！” 沢田纲吉在妈妈身边猛点头。 东京啊，那可能……但浅川璃宽还是伸手挥了挥，应了句好的。 “要和璃宽一起看烟花祭！” 小纲吉突然松开了自己妈妈的手跑过去，门口的浅川璃宽见状蹲下，不清楚对方要干什么，只是一张开手，小朋友便跑进怀里搂上了他的脖子。 “璃宽会等我吗？” 小团的热气呼散在耳边，稚嫩的声音因为过于贴近导致耳朵痒痒的，浅川璃宽看着靠在自己左侧肩膀上的小脑袋，伸手摸了摸毛茸茸的后脑勺。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NPC只好回了一个“嗯”字。 承诺已然许下，这已经是一个约定，不可违背。 清脆的一声“啾”，左脸上温热的一点，浅川璃宽转过去看，小纲吉正对着他笑，随后被亲的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吻。 沢田太太站在门前捂着嘴笑：“啊啦，感情真好呢。” 铁制的楼梯再次响起来，纲吉牵着妈妈的手，转身对着人挥一挥，其实并没有如何如何的不舍，在此时小朋友的心里，不久之后便也还是能见到的。 浅川璃宽也在摇手说再见，从他的立场上，却完全是永别的意思。 天光已经有逐渐暗下来的趋势，浅川璃宽本来想着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的，随后才记起来在之前离开东京的那天晚上，通讯工具便被系统处理掉了。 先回了屋里把晒在栏杆上的被子收拾回来，接着转来转去看了一圈，最终还是决定把换下来的高专.制服给拿去洗一洗，这个时空留下的纪念品，除了编进发束的挂链，大概也就是这件衣服了吧，怀念一下高专时光也行。 浅川璃宽此时穿在身上的，还是田中老太太给的衣服，宽松的一件T恤，也挺不错的。 再次出门，又是带上了那个不锈钢盆子，屋门嘎吱一声关上，带着门框都震了震，浅川璃宽抬头，想着之后的日子里是不是要补一下会好呢。 原本以为洗衣店里没人的，没想到一进去小林美都已经在了，说了刚回来，就先过来了店里。 “太阳都快下山了还洗啊。” “没事，记起来就洗了。” 浅川璃宽朝柜台处的女孩笑了笑。 来到这之后，变得会笑了很多。 洗衣机工作得很快，“滴嘟滴嘟”的声音又响起来，浅川璃宽拿着盆子去装衣服，打算再说几句话就回去。 “哎、先等一下。”小林美都合上本子，伸手在柜台底下摸着什么，“回了趟东京给你们带了些礼物，待会儿等安藤太太她们回来了，我也一个一个地给送过去。” 浅川璃宽是遇到的第一个，先给了也行。 “其实，也不用……” “要的要的，给你买了个小台灯，你那屋子多黑啊，看电视对眼睛都不好的，拿着吧。” 小林美都已经将东西拿出来了，是个小礼盒，绕过柜台就往门这边走来。 这是第一次收到除五条悟之外的人给的礼物，浅川璃宽不知道该怎么办，系统也不在，觉得是不该拿，毕竟也住不了多久，背后抵着玻璃门，已经准备要往外面走了。 “拿着吧，小小心意你还嫌弃啊。” “但是……” 女孩实在太过热情。 “你不收下我会很难过哦！” “那……” 浅川璃宽的手指已经碰到了礼盒。 “不需要，我们之后就不继续在这里住了，感谢。” 突然插入的声音。 背后玻璃门的重量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靠在了一具温热的身体上。 伸出去的手被完全握住，像一只温热的鸟被人捉牢了，又带了些不容置疑的力度，拽了回来。 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但在此时听见，又实在荒谬。 浅川璃宽偏转过脑袋抬头，大阪晴日的蓝色天空下，正好对上了身边一双毫无温度的苍天之瞳。 追忆 浅川璃宽身后的男人出现得很是突然，对面的小林美都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有些吓了跳。 对方很高，几乎要顶到店面的玻璃门框上，两只手各自撑在怀里人的两侧，在女孩的眼里，像是一只黑色的大鸟张开翅膀正在捕获猎物。 很不幸地，浅川璃宽就是。 并且，似乎已经被捕获。 玻璃门被轻而易举地向外推出了几乎要平行的角度，不锈钢盆子叮当一声被接过去，后方站着的男人向门内的女孩一颔首，搂着怀里的人转身出去。 礼盒没拿，小林美都往外迈了几步，喊了声：“璃宽……” 有视线冷然地瞥过来，于是声音戛然而止。 天还是晴的，湛蓝澄澈的一片，前方的两个身影过了桥，小林美都才放下拿着礼盒的手，仰头去看。 那并不像是天空，而是冰川，眼神之内毫无温度，瞳孔也就降到了冰点。 是不可直视的占有欲。 . 五条悟的突然出现完全是计划之外，甚至连系统也没有提到过这一方案的备用对策。 接下去明明应该是拿回晶片、走人、下一个任务这样的步骤，但在那时声音出现的一瞬，浅川璃宽就已经知道，「顺利完成」是不可能的了。 一路无话，从洗衣店出来过桥，到进入公寓前的空地，五条悟只是沉默地牵着人走在前面，另一只手上拿着那个不锈钢盆，今天刚洗出来的恰恰是制服外套，五条悟肯定是看出来了的。 浅川璃宽就听话地被拉着跟在后面，乖顺地和平时一样，如果没有「消失」、地点不是大阪，甚至有种只是去教室接受夜蛾布置任务的感觉。 但一晃然，他又想起来自己是不告而别的，甚至是逃跑未遂，现在恰是被正好抓到的时候。 铁制楼梯响起来，五条悟在门外站定，浅川璃宽便上前拿出钥匙开门，门被拉开，随后关上。 本就窄小的屋子一下子进来两个成年男人，更显得拥挤，五条悟弯腰将不锈钢盆放在门边的架子上，浅川璃宽便是一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躲什么？” 熟悉的声音开了口，语气却是冷的，毫无感情。 或者说，是浅川璃宽读不懂。 放下盆的手复又抬起，浅川璃宽不敢再动，任由五条悟的指尖穿过肩侧披散的长发，随后绕去左侧，那里的编发还在，系着的挂链也在。 银制铃铛被拨动，叮铃地一声脆响，在窄小的屋内也隐隐有了回声。 对方紧绷的呼吸稍稍松了些。 “去，收拾东西。” 是命令口吻，浅川璃宽听出来了，和当年一句“捡回来”一样，只是此时已不在家里，两人也并非初识。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浅川璃宽来的时候本来也是两手空空，毕竟是半路逃跑的，什么也没带。 一定要整理的话，大概也就是那些衣物吧，田中老太太给的，要离开的话，就好好叠起来放在床上。 浅川璃宽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小心翼翼地拿走盆内的制服后，便进去了里侧的床边，就站在那儿整理那些衣服，一件件地折好，又弯腰放在床上整齐地叠起来。 落日的余晖暗红，终于从小阳台的某一角度照进了小屋中，昏沉的光线将床边人的身形线条不断拉长，一直延伸到外侧屋门口的人脚边。 浅川璃宽开始脱衣服，今天穿着的还是老太太给的T恤，得换回之前的衬衣和小马甲才行，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这件换下来的衣服来不及洗了，不然一定是洗完之后叠好了才行。 T恤被脱下，衬衣披上之后开始系扣子，一颗一颗从上到下，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浅川璃宽还在努力拿捏着透明纽扣，下一秒下颚便被扣住抬起。 “什么都不带，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住这种房子，是说即使这样，也比待在东京要好是吗？” 背后再次靠上了对方的身体，浅川璃宽被迫向上仰起头，脑袋抵着身后人的胸膛，一抬眼便和正低下头的五条悟对视上，浅绿的瞳孔内再次映入一片蓝色，搅在一起分不清主次。 衬衣单薄，背后的体温传递过来，烘得被钳制住的人一阵燥热，浅川璃宽条件反射地想说不是，只是等嘴巴张开后又顿住了，毕竟这里的大家其实也都不错，两边生活并没有可比性…… 怀里的人愣住了，半张双唇又不说话，明显是欲言又止，从五条悟此时的视角看下去，便能一眼看见嘴里的小舌头卷了又松开，最后呆呆地顿在口中不动弹了，简直和本人行为一模一样。 光影暗沉起来，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最后一点余晖落在舌尖，照得其上的水光也潋滟。 随着落日光一同暗下的，还有五条悟的眼神。 “嗡嗡”，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五条悟稍稍愣了下，随即松开了手中的钳制。 想来应该是杰和硝子的消息，来这里之前有跟他们透露过。 背后的热源消失，脚步声转去了屋子外侧，浅川璃宽这也才终于卸了身上的力度，一直捏着纽扣的手放下来，按上了左侧腰间揉了揉，刚才的手机振动，直顶到了他的腰窝处，酥得这一片的软肉都麻木了。 无人干扰的话，穿制服还是很快的，浅川璃宽叠好了床上的两摞衣服，拍了拍床铺觉得应该没什么东西落下了，于是走去了外侧，门已经打开，五条悟就在走廊上。 钥匙被放在了那张小桌子上，叮当地一小声，浅川璃宽转回身看了看自己的小屋子，有些不舍，同时又担心系统再回到这里会找不到自己。 房门终究还是被关上了。 楼下没人，安藤太太和小利佳都还没有回来，田中老太太或许在午休，也不方便去打扰。 浅川璃宽一步三回头地去看，五条悟就在前面等，他不一样，对这个“藏匿”了自己一直寻找的人的地方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兴趣。 第五次回头的时候，五条悟终于还是等不住了，身周的气压低下来，一手搂过了对方的肩，将人拽回了怀里，直接带着往外走。 在开合门处突然遇见田中老太太是浅川璃宽没想到的，对方一句“要走了？”让他停住了脚步，不方便多说便直接鞠了一躬，五条悟倒也配合，只是懒得去看人。 老太太依然是靴子+围裙的标配，双手背后嘴角下耷着，视线在贴合的两人身上扫视一番，随后只哼了声。 “无论是多么短暂的相遇，都要心存感激地去怀念。” 因为对方说了话，五条悟便姑且转了头去看，却是一眼对上了另一边老太太的视线。 是……对我说的？ 搂着的浅川璃宽已经再次鞠了一躬，不论对方说什么，心怀感激地鞠躬就对了，呆呆傻傻的想法。 车子已经等在桥对面了，五条悟此时的心思并不能集中在这句话上，没有多想，直接带人坐进了车里。 . 灯影五光十色地重叠起来，车子已经驶入了东京市区内。 浅川璃宽侧着身子盯着窗外看，再一次回来，心境似乎有微妙的不同。 不知道系统此时在哪儿呢。 光影不断变换，但依然多彩，所处之地仍在市区中心，行驶的方向似乎也并不是往高专去的。 浅川璃宽想看一眼坐在旁边的人，但又不太敢，只好一直扒拉着窗户。 车辆最终停在了某一幢超高层公寓前，而进入电梯后又直达到了23层。 五条悟刷卡打开房门的时候，浅川璃宽才稍微意识到，这里是东京的某一幢高级公寓。 进入之后灯还未开，屋内暂时一片黑暗，而身后的房门，却是一声轻响，被人反手带着关上了。 追忆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里侧卧室阳台上透进了外面城市的灯光，浅淡的一片，借此倒也能稍稍看清屋内的布置。 很空。 浅川璃宽站在大概算是客厅的地方，转头四下看着，一张沙发、桌子，稍微摆了点东西的水吧，除此之外干净得很，瓷砖白墙，空荡荡的一片。 “刚租来的，没什么东西。” 关了门的人进来，似乎能看出呆站在那儿的人想些什么，先出口解释了句，随后将身上的外套一脱，走过去扔在了沙发背上，又挠着头发绕过人往水吧那边去，同时转头问了句：“渴了吗？这里只有白水。” 浅川璃宽舔舔嘴唇，觉得还可以，摇了摇头表示不渴，下一秒又觉得太黑了对方看不见，于是便开口说了句：“不渴的。” 饮水机咕嘟嘟响着的声音停下，杯子举起有了反光，浅川璃宽盯着那边看，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什么，或许问问对方晶片什么时候给自己会好，接着上次聊天的话题，也能缓解尴尬。 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并没有得到实施，在浅川璃宽试探着想开口之前，那边杯子敲在桌面的一声响便算是打断了接下去可以和平谈判的构想。 “从我找到你之后，一直都没有开口，结果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五条悟生气了，应该说，是终于浮于表面地开始生气了。 六年的相处对彼此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即使无情无感如浅川璃宽也知道，对方此时的状态是「非正常」的，于是本人抿了抿唇，打消了之前问问晶片下落的想法。 身影仍然站在水吧的桌边，比起在外面，此刻放松下来也终于看出了些颓势，似乎是很疲惫了，想来这些天里是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的。 站在客厅处的浅川璃宽看着那边的人，微微蹙起了点眉头，心里没由来地有些憋闷，是一股莫名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好像在难过，一时间却又不解到底是因为什么，一开口，便是想寻求在此空间内最为信任的人帮助： “悟、少爷……” 阳台上的光影突然一阵轮转，是远处的灯光秀开始了，因为距离，照射在房间内也只是淡淡的影子舞动。 话不算话，是导火索。 后脑勺被扣住强制抬起，上方的苍天之瞳眸色晦暗，光影重叠其中一片混沌，仰着脑袋的人感到两侧脸颊被用手捧起，按上的指尖带了些力度，一点点描摹着划过此刻真切可感的嘴唇、鼻尖，而后抚上了眼睑，细细摩挲着。 浅川璃宽闭眼承受着，只是在眼球被稍用力地反复按压时，才从喉咙里模模糊糊地嗯了声，等指尖而后划过，便是试探性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五条悟便是在等着怀里的人睁眼，看向自己。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浅绿的瞳孔倏然睁大，而原本停留在脸上的手指一路划到耳廓，顺势向下抚上颈侧间，食指微微一勾动，便带得束发挂链响起来。 透明的十字架撞在银制铃铛上，叮铃当啷地一声响。 “还是说，这完全就是一场逃跑游戏，临时起意出来的。” “难道是一开始就打算走人了？什么时候，从踏入五条家的第一步起？” “你可以说，是被咒灵附身了才这样做的，或者是本家的人唆使胁迫，只要你说，我会信。” “或者还有其他的难言之隐。” “绝对、不可以是……” 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造的梦。 鼻尖相抵，呼吸也相缠，面前倒映着一抹浅绿的湛蓝色瞳孔让浅川璃宽本能地感觉不可直视，于是微微垂下了眼睑，一声极轻的叹息后，左侧肩上多了份重量，五条悟将脑袋抵靠着，两只手分别圈上了浅川璃宽的左右手腕。 屋内静下来，轻浅的呼吸声起伏。 浅川璃宽张开嘴，还是想说些或者做些什么的，他能知道是自己理亏，只是也觉得任务之下，似乎别无选择。 右腿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沙发下的布艺地毯有些厚度，正巧是撞在了边缘上，带着翘起了一角，突然地就让人失去了重心。 靠在左肩上的人也不在意，仍然是埋头在颈间没有动作，背后是沙发，于是浅川璃宽便带着人直接倒了下去。 或者说，是被人压在了沙发上。 沙发太小，两个成年男人叠压着也显得拥挤，浅川璃宽的腿架在沙发臂上，两腿之间微微分开，和五条悟的两条大长腿相互交叠在一起。 压在身上的人仍然没有动作，似乎是刚才的一通质问已经耗尽了剩余力气，此刻脑袋就靠在身下人的胸前，就那么安静地躺着。 乱糟糟的白发似乎是之前五条悟自己揉乱的，这时候蹭得浅川璃宽的下巴痒痒的，刘海遮住了额头和眼睛，他也就并不能知晓五条悟现在的状态。 不经意间地，只是脑中一闪而过，浅川璃宽想起来任务结束前的一个晚上，五条悟曾给过自己一个吻。 蜻蜓点水一般，吻在额前。 亲吻是更为满溢的情感表达方式，一些小小的歉意，或许可以传递。 胸口处凌乱的一团白发被撩起，浅川璃宽低了低头，啾地一小声，轻轻浅浅地吻在了额前。 阳台上的光影倏地变暗，是灯光秀停止了表演，于是从卧室照到客厅的，变成了极淡极淡的一层白月光。 压在身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浅川璃宽只认为是自己的歉意有传达到，开口喊人：“悟……” 声音戛然而止。 左脸的痛感来得后知后觉，被咬的人侧目看过去，才发现对方使劲的同时也在盯着自己看，目光灼灼。 这一咬是用了劲的，牙印肯定会留，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流血，浅川璃宽还在发懵，五条悟松了口便又凑上去舔了舔，确认没破皮。 很重的一声哼气，猛然扑上来的人又退了回去，直接卸力靠倒在了身下人的胸前，砸得浅川璃宽闷哼了一声。 上方的天花板全白，倒在身上的人呼吸逐渐均匀，而浅川璃宽躺着看那一片白，眨眨眼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月光落在地上，逐渐朦胧。 . 醒来的时候阳光刺目，于是浅川璃宽不得不伸手去挡眼睛，迷迷瞪瞪地撑着手爬起来，便有当啷地一声响。 好像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 两只手去扒拉脖颈，一下就摸到了——一个小项圈。 发出声音的是后面的小锁扣，空空地荡着，没有栓链子。 本人还有些懵，不懂是怎么回事，想先撑着身子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卧室的床上，身下是纯黑色的床单，形成对比的是他自己，整个人全身上下一片白。 ——胳膊、大腿、脚踝，以及身上的白色衬衣。 衣领有些大，好像不是他的，肩线也宽松地垂荡着，从床上爬下来站着，衣服下摆能直接盖过大腿根。 走出卧室房门，空荡的客厅内似乎没有人在，浅川璃宽还是轻轻喊了声：“悟少爷？” 厨房内传来动静，五条悟端着一盘面包出来，放在了水吧的桌上，看见人后只说了句“呦，起来了”，随后便径直走去了沙发一侧，将搭在上面的制服外套拿了起来。 看样子是要出门。 “夜蛾通知有个任务，我出去一趟。” “任务？那我也去……”话说到后面没了声音，浅川璃宽站在客厅中央，伸手拽拽自己的衬衣下摆，有些无措。 “你在家里，任务处理好了我就回来，很快。” 鞋子换好后蹬了蹬，随后大门被打开，五条悟准备出去。 脚步声一路哒哒地从客厅响到玄关，浅川璃宽踢踏着拖鞋跑过去，想问一问此时的状况。 听见动静，五条悟转过身，跑过来的人抬头看着自己，眼神清澈，左脸上的牙印还在，是自己昨晚蛮不讲理偏要在人身上留下的。 而颈间纯黑的项圈也正好好戴着。 “悟……” 话未说完，是五条悟伸手去摸了摸面前人的左侧脸颊，浅川璃宽又是本能地瑟缩了下。 “在家里待着吧，我会回来的。” 眼神之中毫无温度。 大门被关上，锁孔扭转，咔哒地一声，屋内只剩了浅川璃宽一个人。 项圈后的锁扣轻轻晃动，当啷地一声轻响，回音在屋内。 高专生活 洗衣店门口的人在笑。 纯粹地扬起嘴角，对着店内的那个女孩子笑得很是开心的样子，连眉眼也都弯弯地翘起来，可以说非常可爱。 如果还在自己身边的话。 五条悟此时没空再去想这种假设的内容，原本是想等人过来了直接不留余地地拽进车里去的，这时候腿却自己动了起来，直接过去一把拉开了店门。 直到贴上对方的身体，才终于有了找到人的实感，伸手抓住那只手，再拽回来，果不其然就看到璃宽转过头来，一脸地不可置信。 确实不可置信，那一天没等来人，他也同样地不可置信，邮件箱无人使用、号码为空、手机定位无显示，名为“浅川璃宽”的人好像从这个世界上纯粹地消失了，有一瞬间，五条悟觉得不会只有自己记得这个人吧。 那这一切就都是场梦了，「喜欢」也好、额前吻也好，什么都是空的，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手机放进口袋里的时候，触指一阵冰凉，掏出来看，是那块晶片。 原来还是有最后一丝联系的。 回去问了杰和硝子，另两人对此也都大为惊讶，五条悟倒是暗地里松了口气，看起来也并非是只有自己记得，好在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人还没有消失。 没有消失那就一定存在，接下去的行动指向很明确了——“寻找”。 五条本家、分宅、高专，能出动的人都去找了，十和田老爷子打电话过来，说一定是事出有因，京都这片就交给家里人来找吧。 五条悟应下了，即使再怎么讨厌封建本家，事出之时还是得借助那份力量，通话临了的时候，脑子一抽，他补了句：“再扩大范围，京都连同大阪也一并加入进去。” 于是第一波搜索地点从东京一直到京都大阪。 五天的时间，人依然没找到，五条悟倒是把东京都的每个水井盖编号看了一遍，无人小巷里的也没放过。 第七日，本家的人传来消息，说是在大阪郊区找到了。 真是可笑，五条悟好像才终于想起来，自己之前对人说过要去那儿租房子来着，没想到，是计划提前了。 同时他也没想到，房子能有那么破，浅川璃宽站在前面开门时，五条悟都怀疑那门框能砸下来，进去屋内也一样，采光、布置、硬件设施，只能说可以住人，要想有什么舒适生活，基本是不可能的。 于是心情变成了恼怒中掺杂着丝丝心疼，一面觉得璃宽是不是变瘦了，一面又想，即使如此也要离开东京，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浅川璃宽的“躲避”，是一根刺。 下意识地、不经思考地，仿佛被找到了之后“五条悟”这个人就会以暴力解决问题，于是本人便又冷言问了句：“躲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从被找到为止，便一言不发地选择沉默，像是“在我的律师到来之前，我不会说一句话”之类的，五条悟甚至怀疑他不会真的是在等什么人来吧？ 那就算是“外遇”了。 杰和硝子的消息来得不是时候，也可以说正是时候。 光色晦暗，适合让秘密成为秘密，如果手机没有振动，五条悟自己也说不准接下去会做出什么事。 夏油杰的消息一长串，让他别像是讨债的追上门一样，有话好好说，内里的缘由或许是难隐之言也未可知，诸如此类巴拉巴拉，硝子的就很简洁： 「别打架、别吵架，对人好点。」 五条悟倒是觉得自己已经很好了，一直到东京出租屋为止，也都根本没有为难过对方——手机打断那次不能算是“为难未遂”。 但是浅川璃宽的一句“不渴的”，却是直接戳到某个爆发点上去了。 说不清楚具体的原因，大概是这一句话，于两个人之间而言，实在太过生分和疏离了。 言语的脱口而出也是需要力气的，这些天来几近不眠不休的寻找实在耗费了六眼之子的大部分体力，质问之后，便又是沉默。 吻，是最意料之外的。 五条悟都没想到，如此炮制自己的做法竟然会出现在这个时候，想着要带上自己此刻的心情还击，便直接扑上去在对方的左脸上咬了一口。 用了点力。 睡了半小时便醒了，抱着沙发上睡着的人走去卧室，仔细看看，牙印是留下了的，私心是最好永远别消下去。 抽屉被拉开，小项圈拿出来，转去床边毫不犹豫地便给人扣上了，纯黑的皮革圈在白皙的颈间，对比强烈。 衬衣是随手在衣柜里拿的，搂着人换衣服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不解气，低头又在颈窝和后颈处咬了好几口，浅浅淡淡地布了些红痕，抬眼瞧瞧人，没醒，顿时又觉得有些好气又好笑。 一大片黑色床单上躺着雪白的一个人，最纯粹的颜色比对，也像是最简单极致的欲.望纠缠。 五条悟转去了卫生间洗脸，水流声哗啦啦地响，有些凌乱的白发被撩起，理成了半个背头，两手撑在洗漱台边思考接下去该怎么办。 其实是不敢、也不想再轻易放人出去了的，但是…… 回去房间内，坐上床的时候才发现睡着的人有些梦呓，五条悟躺下搂了人过来，贴近过去仔细一听，大概是“烟花”两个字。 烟花……烟花祭吗？但是为什么？ 床头柜上放着那一块晶片，淡淡地反射着月光，五条悟转头看了眼，想了想，去看一场烟花祭也不是不可以，顺便把这块东西给还了也好。 七月已经陆续有花火大会了，东京周边的地方或许也会有。 到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