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偶男友他活了[无限]》 1. 雨中山村(1) 正值初秋,天高气爽。 一辆旅游大巴行驶在乡间小路上。 窗外是茂密的白桦林。 车内,几个乘客坐在相邻的座位上,带着紧张又戒备的神色面面相觑。 “演的吧?”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喃喃自语,“这什么情况啊?” “要是演的就好了。”他身后有人凉凉地说,“可惜你看到的就是事实,事实就是现在这样。” . 男大学生名叫赵朔,今年二十岁。 之所以他说演的,是因为他清楚记得,自己是坐在从商业街回大学城的27路公交车上。 他只是小睡了一会儿,可再醒过来,车上乘客全换了。 更离谱的是,窗外也从闹市变成了这副黄土连天的荒凉景象。 到现在赵朔已经偷偷掐了自己好几下,手都红了,还在怀疑自己在梦里没醒过来。 . 回话的是坐在赵朔后面那排的男人,三十多岁。一头质地粗硬的短发,皮肤黝黑,穿着运动夹克,身材很壮,有点吊三角眼,气质很凶。 放在平时,绝对是赵朔看见就会绕道走的那一型。 但现在的场合实在太怪异了,而夹克男是唯一搭理他的人。 所以赵朔壮着胆子问:“事实是什么样?” 夹克男却没搭理他,反而站起来四下环顾:“都醒了吗?醒了再说。这次看着全是新人,估计要出大麻烦。” 然后嫌弃似的啧了声:“还差一个。” 赵朔立刻也跟着他的动作,四下环顾起来。 他最先注意到自己右手边那排的两个男乘客。 这两个人看起来和赵朔差不多年纪,但惹眼很多。靠窗的那个穿一身黑,眉目英俊锐利,身形相当挺拔。 至于夹克男所说的“还差一个”,指的就是靠过道这位了。 这位染着一头惹眼的白毛,枕着靠窗那位的肩,睡得正沉。 和黑衣服相比,这个小白毛的打扮可以算是花里胡哨。拼色棒球服、牛仔裤、还戴了一堆小配饰:项链、戒指、左耳朵上还有一枚闪闪发光的耳钉。 他戴着遮光眼罩,脸埋在黑衣服年轻人肩上,只露出来下半张脸的一点白皙皮肤,还有鼻梁和嘴唇精致的轮廓。 小白毛像抱玩偶那样搂着黑衣服的左胳膊,睡得很香,大约是做梦了,他还轻轻用脸蹭了蹭黑衣服的肩。 赵朔:“……” 有被闪到。 他默默把目光转向后排。 夹克男后面那排,过道的左边和右边分别是一个小姑娘和一个西装革履、夹着公文包的男人,看起来都很紧张。 隔着一排空座,再往后一排,是个留着圆寸劳改头的小个子。 他眼角有条刀疤,眼色很阴沉,一直盯着自己脚底下的地面。 车上一共就这七个乘客,再加上前排开车的司机。 除了那两个挺亲热的年轻人之外,其他人互相座位都隔着一点,显见彼此不认识。 . 夹克男又看了沉睡的小白毛一眼,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差一个就差一个吧,不等了。再等来不及了。” “不能把他叫醒吗?”赵朔问。 “只能等自然醒。”夹克男说,“强行叫醒人就魇在游戏里头了。” 赵朔不明觉厉,夹克男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转而对黑衣服年轻人说:“你俩一起的是吧,一会儿他醒了你把话转达一下,委婉点,别把他吓出个好歹来。” 年轻人点了点头。 然后夹克男环顾了一周身边这几个乘客,“你们都是新人?” “什么叫新人?”赵朔问。 “什么叫吓出个好歹?”公文包男声音发颤地问。 “好的,你们俩肯定都是新人。”夹克男叹了口气。 “现在的情况就是你们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可以把它当成一场生存游戏,通关目标很简单,那就是,活下去。” . “生存游戏?这是什么意思?”公文包男着急地站了起来,“我不想玩什么游戏,我要怎么退出?” “没有手动退出的选项,通关了就会自动退出。”夹克男见他这样的见多了,语气毫无波动,“到时候你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那要是没通关呢?” “没通关那你就死了。在这个游戏里死了,在现实世界里也死了。” 公文包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了半天才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也是玩家呗。”夹克男有点不耐烦了,“一回生两回熟,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也会知道了。” 他的话说的很平静,可公文包男听见“下次”这个词,瞬间崩溃了。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为什么会选中我?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啊!” 夹克男已经在这个环节见过很多人或软弱或暴怒的模样,所以面对公文包的崩溃,他脸上连点波动都没有。 甚至有点厌烦。 他抬起一边嘴角,哂笑:“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我?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劝你冷静点抓紧适应吧,要不就学这哥们一直睡。” 夹克男指了指沉睡的小白毛:“游戏世界凶险得很,适应不了会死得很快的。” . 车里一片沉默,只听到发动机的轰响和车轮碾过路面的杂音。 赵朔脑子有些乱,信息太多了消化不了,内心将信将疑地觉得: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看看其他人,脸色也都好不到哪去。 唯独小白毛依旧睡得很香,连带着他身边那个黑衣服年轻人,都因此有了一种和车里的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沉默安稳的气质。 . 夹克男完全没有给慌张的新人提供人道主义关怀的打算,径自进入下一个环节:“既然都是新人,告诉你们几个注意事项,一上来就血祭了游戏会很难打的。” “第一,这地方会有超自然现象,要是真遇见了别作死,赶紧跑。” “第二,除了咱们‘玩家’之外这儿的大部分人都是NPC,别胡乱去招惹NPC,指不定会碰到什么。” “第三……” 他说话时那个小个子一直阴沉沉地看着他,毫不掩饰脸上的怀疑之色,夹克男应该是注意到了,但完全没搭理他。 正准备说第三条,大巴车突然一晃,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在尖锐的巨响中,所有人被急刹车的巨大惯性冲得向前摔了出去。 . 赵朔先是狠狠撞在前面座位上的靠背上,又像个沙包一样被弹回来,脑袋“咚”地磕在窗户上,又摔回到座位上。 有好几分钟他脑子都是蒙的,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嘛全都忘了。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揉着头勉强坐起来。 其他人也都磕得不轻,尤其是夹克男,鼻子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血噗噗地往外冒,好在没人受什么真正严重的伤。 只有两个帅哥那边还算体面,黑衣服单手护着白毛,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白毛经过这么一顿折腾总算醒了,把眼罩推到额头上,以一种和车内紧张气氛完全不同的呆萌气质,有点茫然地揉着眼睛。 夹克男抹了把鼻子,龇牙咧嘴的来了一句国骂,手撑着椅子背刚要站起来,驾驶座那边,突地响起一个浑浊古怪的声音。 “撞到东西了。” . 所有人的注意力第一时间集中了过去。 说话的是大巴司机,他正一边动作缓慢地解安全带,一边含混不清地念叨:“怎么回事?” 他完全是在自言自语,说来挺奇怪的,他在撞车之前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好像对身后的乘客在讨论什么、有没有受伤都完全不在意。 按说这时候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了,可偏偏这个公文包男被刺激得太狠,此刻突然生变,精神在也扛不住了。 “不可能,骗人的,绝对是骗人的……”他摇着头,眼神茫然地念叨着,突然看向前面的司机,高声道,“我要下车!司……唔!” 夹克男本来一副“我就看着你发疯”的表情,冷眼旁观着公文包的行为,可在他要叫司机的一瞬间,夹克男脸色腾地变了。 他就跟扑食的猛虎似的突然弹起来,一把死死捂住了身后公文包的嘴。 夹克男满手自己的血腥味,这动作又来势汹汹,公文包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开始疯狂地挣扎。 他试图掰开夹克男按在他嘴上的手,可是他们俩力气差太多了,一点用都没有,他甚至连叫声都发不出来。 夹克男也没有进一步袭击公文包,只是捂着他的嘴,拼命地对他做口型: 别招惹NPC! 但其实夹克男刚才说的话所有人都将信将疑,毕竟生存游戏、超自然现象什么的听着都太玄幻了,反倒是夹克男本人看起来更瘆人一些。 公文包被他这么捂着,吓得都快要背过去了,哪里还有功夫在意夹克男要表达什么。他发了狠,准备给公文包手掌来上一口,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前排的司机已经转过脸来,看着乘客坐席上的诸位:“有人在叫我吗?” 夹克男的瞳孔在那个瞬间骤然收缩,喉咙里都因为极度恐惧发出“格格”的声音。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那司机的脸是平平的一个面,五官竟完全是画上去的。 随着他说话,代表“嘴巴”的那条线一张一合,露出黑色的裂口。 那小姑娘在看清这张画皮脸的时候吓得难以克制地尖叫出来,下一秒又极度恐慌地捂住自己的嘴。 小白毛轻轻推了黑衣服年轻人的手臂一把,黑衣服不动声色地站起身。 夹克男也紧绷着脸往她那边挪了挪,反正公文包已经不挣扎了。 两边都警惕着司机的突然动作。 然而司机并没理会小姑娘,好像只要不是在跟他说话,他就什么都听不见一样,他站在那里,沉默地等了一会,一双画出来的眼睛眼珠竟然在骨碌碌地滚动,看看这边,看看那边。 最后莫名其妙地盯住了小白毛。 被这么一双画出来的眼睛盯着,那场景其实是相当滑稽可又相当恐怖的。 没想到小白毛和司机对视了一眼,什么反应都没有,直接重新闭上了眼睛,往黑衣服胳膊上一靠。 嘴里还念叨了一句:“啊,做噩梦。” 众人:“……” 司机:“……” 就在所有人都为小白毛捏了把汗时,司机却因为半天没有人跟他说话,叹了口气:“没人叫我吗?真遗憾。” 他回身走向驾驶座。 唰、唰、唰。 司机的脚步声非常奇怪,好像纸拖在地面上的声音。 他动作缓慢地开门,下车,完全没再看大巴车一眼,一路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直到完全消失在雾气中。 空气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死寂。 夹克男松开捂着公文包男嘴巴的手。 公文包男顿时像个口袋一样,顺着座位瘫软地滑了下去,他眼睛侧面和脸颊上全是水珠,混着夹克男手上的血,花了一片,看不出来是冷汗还是眼泪。 车里一片静默,只能听见外面风卷落叶的声音,除了小白毛又睁开了眼睛在揉,似乎还没搞明白是不是在做梦一样,所有人脸色都惨白得像纸。 . 这时候应该有人来说点什么打破沉默。 但谁都说不出话。 新人们原本还半信半疑心存侥幸,没准夹克男是个江湖骗子,现在这点希望也破灭了。 好一点的像赵朔惨白着脸准备积极应对,坏一点的像公文包,吓得软在座位上,能不能健全的下车都说不好了。 夹克男现在也不想说话,他走过的游戏不多,对这种东西依旧没有完全适应。 小白毛则攥着黑衣服的手臂,靠着对方。 不过要是仔细看看就会发觉,他好像根本不是紧张,只是想借机跟黑衣服贴贴。 . “呲啦——” 车厢里突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声。 虽然说是需要打破沉默,但这种打破方法也太刺激了。 赵朔差点蹦了起来,夹克男也一激灵,后面胆子最小的公文包和小姑娘就不用说了。 白毛小帅哥好像也吓了一跳,飞快抬眼往车厢上方望去。 一个人抬头就会导致一群人抬头,乘客们下意识跟着看过去,才发现小帅哥他们那个座位的头顶,车厢上部,安置着一架小小的黑色扩音喇叭,电流音就是从那里响起。 短暂的电流音后,喇叭里换成了人声。 那是很标准的电台女播音员声线,温和、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优美。 可在桦树林遮天蔽日,几乎透不进光的野地里,声音伴着断断续续的电流回响在狭小的车厢,就有了一种恐怖片开场般的既视感。 “各位……呲啦……的游客,欢迎来到栖云村旅行,祝您在这里度过……呲啦呲啦……的每一天。” —— 生存游戏已经开始。玩家的身份是游客。 广播里的介绍台词还在继续。 “栖云村是一座历史悠久的美丽村庄,祝您在这里拥有一段愉快的假日。在旅行正式开始之前,我们将进行游客名单核实,请您配合签到,否则将会……呲啦……” 最后的声音又被淹没在电流音里。 “什么叫配合签到?”公文包终于又被这声音叫活了,毫无活力地问,“该怎么签?” 夹克男面色沉沉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广播并没给他们讨论的时间,直接开始点名。 “赵朔。” 在这种时候第一个被点到就是倒大霉,赵朔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愣了几秒,就听见播音员甜美地说: “签到失败。” 赵朔:? 他慌乱地大声问,“什么意思?我到底要做什么?” 没人回答他,播音员没有半分情绪地继续着自己的流程:“即将……呲啦……” 赵朔:??? 甜美的声音在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突然出现了奇怪的扭曲。 呲呲啦啦的电流杂音突地暴涨,充满了整个车厢。 这种仿佛信号被屏蔽一样的雪花杂音本身就让人毛骨悚然,更何况这里是荒山野岭,天气很阴,好像有什么东西迫切想从喇叭里钻出来一样。 就算在现实世界这都够瘆人的了,更别说是在这里。 说不准真的会有什么东西从扩音喇叭里爬出来。 后排那个小姑娘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极度恐惧的尖叫。 她手指向车门的方向,细白的指尖剧烈地颤抖着。 赵朔应声看去,头皮蹭地炸了起来。 车门外的玻璃上,不知什么时候,黑压压地趴着一个模糊的,人形的黑影。 . “啊——!!!” 赵朔心脏都快吓炸了,第一个尖叫起来。 小姑娘和公文包毫不客气的跟上,开始了尖叫三重唱。 喇叭里的杂音似乎很喜欢乘客们恐慌的模样,电流声越来越大,好像鬼怪看戏时叽叽喳喳的笑。 模糊的黑影在车门上延展,可以看到四肢都长到了诡异的程度。 车门剧烈地晃动着,好像它们下一秒就可以破门而入。 小个子脸色不善地盯着窗外,人已经钻到了座位底下。夹克男咬紧牙关,咒骂了一句,抄起放在一边的金属把杆。 这是他上车后从行李架上搜罗来的,就为了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战斗。 就在这时,那个刚睡醒,仿佛一直在状况外的白毛小帅哥突然站了起来。 . 大家一开始注意力都在门外的黑影上,没人留意到他。 等注意到时,白毛小帅哥已经跨出座位,站在了过道里。 他的位置很靠前,也就是离黑影最近,黑影要是冲进来,第一个倒的就是他。 “坐下!”夹克男大喊,“这不是在做梦!你别乱来!” 白毛小帅哥像没听见一样,看了看行李架,抬头,伸手。 他修长清瘦的手指轻巧地攥住了头顶那只正在发出噪音的扩音喇叭,然后随手一掰。 喀喇!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断裂响,用螺丝拧死在车顶的喇叭竟然被他硬生生卸了下来! . “我操!你不要命了?”夹克男吓了一大跳,又惊又急地吼,“刚说了别惹NPC,你是没睡醒么你这……” 他突然闭上了嘴。 因为他发现,扩音喇叭被暴力拆卸下来的瞬间,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杂音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更关键的是,攀附在车门上的恐怖黑影也跟着消失了。 整个世界骤然恢复了平静,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 只有白毛小帅哥,保持着一只手举着喇叭,另一只手扶着座椅靠背的帅气姿势。 他眼睛里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白毛小帅哥好像没听清夹克男刚才说了什么,于是回过头,冲对方明艳地一笑:“嗯?” 夹克男:“……” 没事的哥,夸你呢哥。 2. 雨中山村(2) 白毛小帅哥把喇叭拆卸下来之后,站在原地没动,似乎不确定这喇叭该怎么处置。 车里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有人在庆幸劫后余生,有人心有余悸,也有人陷入茫然。 但反正现在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小白毛刚才那句“做噩梦”,绝对是演的。 半晌,夹克男试探着举起手。 白毛小帅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话。 夹克男刚才跟人说话语气很急,大概有一定原因是生存压力。 现在虽然还是很有生存压力,但白毛小帅哥救了车里人的命,他的态度也就客气了很多。 “哥们,你很厉害。”夹克男竖起拇指,谨慎地说,“但是现在我们好像衍生了新的问题。” 白毛小帅哥看着他,那意思是请他说下去。 “没有说你干得不好的意思。”夹克男说,“但是你肯定也是老手,知道每个游戏世界都有主线,现在‘签到’明显是主线流程,你把这喇叭给拆了,签到进行不下去,咱们就卡关了啊。” “卡关”只是比较平和的说法,实际上,关于断掉主线,夹克男听说过各种惨烈的场面。 比如被困在密闭的房间里迟迟没能找到钥匙离开房间,最后被大火烧死在房间里。 比如在孤岛上过了好多天才找到做竹筏的材料,最后因为做的太慢,没能和大部队同步,被最后一天爆发的海啸吞噬。 所以如果主线断了,他们现在在荒山野岭里,外面有个绝对不是人的司机,大山里还有别的东西,这其实也很危险。 白毛小帅哥听他这么一说,思索了下:“好像是这样哦。” 夹克男:“……” 所以您根本没考虑后果是吗? 白毛小帅哥又说:“还是装回去吧。” 夹克男:? 小帅哥把喇叭卸下来的过程就是随手一掰,所以喇叭的断口其实非常的不规则,肯定是装不回去的。 夹克男说:“这里又没有胶,你想怎么装回……”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看见白毛小帅哥举起手,把扩音喇叭硬生生往原本的位置一怼。 伴随着“喀喇”一阵碎裂变形的声音,原本的装载支架“咔”地凹陷出一个坑。 喇叭就这么被小帅哥强行嵌回了架子上。 夹克男:“……去牛逼啊兄弟!” . 白毛小帅哥看了看被自己装回去的喇叭,似乎是相当欣赏。 而车里乘客看他时,已经带上了一种接近敬畏的眼神。 “哥,我真不是故意找茬。”夹克男再次小心翼翼地举起双手,“但就是……这样按回去好像没有通电,这个扩音喇叭应该不能工作……” 话音未落,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栖云村是一座历史悠久的美丽村庄,祝您在这里拥有一段愉快的假日。在旅行正式开始之前,我们将进行游客名单核实,请您配合签到,不要破坏公共财物,感谢您的支持。” 夹克男:“……” 他决定从此老实闭嘴。 不但没通电的喇叭可以说话,而且电流音都修好了。 连签到流程都直接重置了。 甚至还加了一句“不要破坏公共财物”的台词。 这就叫不能招惹NPC,但可以把NPC打服,是吧。 . 在小白毛的暴力制裁下,签到流程再一次开始了。 听到点名前熟悉的“滴”一声,赵朔攥紧了椅背扶手,可怜兮兮地望向白毛小帅哥。 因为刚才第一个点的是他的名,这次估计也是他,可他还不知道怎么签到。 那等于刚才的事情还会再来一次,他现在就准备一旦自己搞砸了,直接冲过去抱着小帅哥的腿给他跪下,这样也许他能再救自己一命。 没想到这次点名直接换了顺序。 “宿月。” 赵朔一怔,想着这是谁啊,名字怪好听的。 白毛小帅哥懒懒举了下手:“到。” 喇叭那头一下沉默了,像是没想到小帅哥能这么作答,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说: “游客已确认。” 赵朔:??? 意思是小帅哥就签到完了? “苍咫。” 宿月那个旅伴,黑衣服帅哥淡淡地答:“到。” “游客已确认。” 这下不光是赵朔,车里所有人都惊了。 公文包男总算缓过劲来,颤巍巍地举起手问:“签到这么简单吗?” 宿月一脸无辜:“签到可不是就这么简单吗?” 公文包男:“……” 签到确实就这么简单,但是谁能想到恐怖游戏里的签到也是这个意思啊! 广播那边,签到还在继续进行: “赵朔,周虎,时明谨,苏晨,刘三。” 按照这样的顺序,完成了男大学生、夹克男、公文包男、小姑娘和圆寸小个子的签到。 大家学着宿月的样子来,没有再出任何意外。 所有人都签到完毕后,广播又呲呲啦啦地响了一阵。 “本车共搭载游客7人,实际签到7人,确认完毕。” “大巴车因故障抛锚,无法继续行驶,请游客们步行前往本次旅行的目的地。” “白天的山里一片祥和,但天黑之后,山中的猛兽就会出来活动,为了您的人身安全,请务必在太阳彻底落山前到达栖云村,感谢您的理解。” 播音员以很像是打击报复的架势丢下这么句话,之后可能是怕挨揍,没给乘客们任何反应时间,“呲啦”一声掐了线。 —— 虽然多了个“必须在天黑前走路到达村子”的任务,但因为刚才小帅哥宿月面对NPC取得了压倒性胜利,也可能是见过纸人司机之后再发生什么大家都没所谓了,车里气氛竟然有些短暂的轻松。 公文包男又举起手。 宿月看了他一眼,“不用举手。” 公文包男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抱歉抱歉,我就是想问,您知不知道这个签到流程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会有确认我们身份的环节?” …… 要解释这个字有点多。 宿月这人其实比较懒,不是他主动想说话的时候,他是不愿意说话的。 这时夹克男周虎非常客气、非常有礼貌、非常尊敬大哥地也举起手。 “……”宿月,“真不用举手。” “老大。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周虎直接连称呼都变了。 宿月:“……” 请。 . “这两个环节都不是游戏通用的流程,应该是和这个游戏的主线相关。”周虎说,“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环节的意义,但既然这个广播是从那个所谓‘栖云村’来的,等到了村子我们就知道了。” “那如果刚才签到失败会怎么样?”公文包问。 周虎:“应该会死。” “如果我们天黑前没走到村子会怎么样?” 周虎:“应该也会死。” “如果我们想办法离开这儿会怎么样?”公文包的求知欲真不是一般的旺盛,看起来还没接受现实。 周虎本来就不是脾气很好的人,是因为感觉到宿月厉害,才心甘情愿地装一会儿孙子。 不代表可以一直被问问题。 周虎怒道:“死!!!” 公文包:“……” 宿月:“……” 公文包忧郁地坐回位置,周虎看看满头黑线的宿月,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天气不错,我建议咱们先动身往村子那边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 大巴车前灯上,时钟显示现在是14:20。 日期是10月19日,和现实世界日期不同,从季节来看是秋天,大概最迟七点钟天就会黑了。 广播里说,“天黑之后山中的猛兽就会出来活动”,这绝对不是一个安全提示,而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白天的山里是安全的,天黑之后要是还没进村子就是死路一条。 四五个小时,走山路,考虑到不知道究竟多远,确实已经不是一个能继续耽搁的时间了。 宿月下车时其他人也都跟着他,从刚才起他们已经下意识把宿月当成了队长。 不过宿月自己对队长这位置没兴趣,他绕着抛锚的大巴车转了一圈,拿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就拉着苍咫慢悠悠落在队伍末尾,让周虎走在前面。 一路沿着山路,上行下行,时不时还有个标识,棕红色的小木牌,写着“距离栖云村x公里”,明明是生存游戏硬是走出了拉练的感觉。 唯独宿月一直很有兴致的样子,沿着山道走时,一直左顾右盼,时不时还拍几张照片。 中途他们在太阳落山时路过一片山谷,从所在的位置俯瞰,刚好可以看到山谷里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栖云村,火烧云压在天空,景色十分美丽,宿月甚至还拉着苍咫自拍。 还借了周虎的金属把杆当自拍杆。 他们两个头靠着头,在山崖边上自拍,甚至还找角度,想要既拍到火烧云又拍到村庄,那感觉亲热极了。 赵朔是蛮羡慕的,宿月和苍咫一看感情就非常好,宿月看着苍咫时眼里总是带着笑,苍咫也只有在看宿月的时候眼神才温柔。 既然要呆在这么危险的游戏世界里,那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总归是更好。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这种行为,比如小个儿,阴沉着脸在一边看着,明显觉得宿月在浪费时间,很不耐烦。 如果不是因为宿月刚才救了全车人的性命,而且明显比他强的话,估计他就要直接开怼了。 . 将近七点钟,一行人到达栖云村。 几乎是刚刚迈进村子,天就黑了下来。 云霞倏然散尽,天地间顷刻被黑暗笼罩。唯有村落里星星点点的灯火,让人有种回到家一样的温暖气息。 “就是这儿了吧?”赵朔问,他们刚刚穿过村口的牌坊上写着字,但不是用汉字写的,所以也看不懂。 “咱们现在还没死那就应该是了。”周虎说,“现在就等一个导引NPC……嚯这不是就来了?” 随着他的话,一个年轻女人出现在进村子的那条小道上,一身当地民族风情的蓝底白花短褂,脸盘圆圆的,挽着低发髻,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宛如西南大山里美丽灵动的小鸟。 她姿态袅娜地踩着石板路走来,冲大家盈盈微笑。 —— “我叫依玛。”年轻女人主动说道,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温柔明亮的月亮,“我是村子里的向导。你们是外面来的游客吗?” 周虎看了宿月一眼,见宿月不想和她搭话的样子,就主动接话道:“对,我们是游客。” “欢迎来我们这里旅行,我现在带大家去登记入住,那时旅行就算正式开始了。”依玛笑盈盈地说:“未来七天,我会负责带各位在村子里游览,希望你们能有一段值得回味的愉快旅程。” 作为老玩家,周虎敏锐地略过那些套话抓住了重点:“这次旅行一共为期七天,是吗?” 依玛笑着点点头。 意思就是只要活过这七天,就可以成功通关了。 七天不算是很长的周期,周虎松了口气。 上次他进的副本特别倒霉,是个生物实验室,天杀的他在里面的角色负责研究腌制臭豆腐,天天又要苟命又要腌臭豆腐,整整腌了一个月,出来人都入味了。 . 众人在依玛的带领下往客栈走。 行走在村子的夜路上,时不时能听见山中传来阵阵咆哮声,那声音即使已经很遥远了,依然很吓人,就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吼声。 大概就是刚才广播里提到过的,夜晚山中的猛兽。 那种咆哮声低沉地摇撼在漆黑山脉的阴影里,能唤起人类最原始的对捕猎者的恐惧。谁都不会怀疑,要是他们没能在入夜前进入村子的话,现在肯定已经全灭了。 即使在村子里,公文包的脸色也很不好看:“那是什么野兽?老虎吗?” “山里最近出现的凶兽,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依玛笑了笑回答,“不过不用担心,只要不出去乱跑就没有危险。” 听那猛兽的声音并不让人觉得“没危险”,但是看依玛的反应,确实是“没危险”,因为她完全可以把那种野兽的咆哮声当做背景音。 . 依玛虽然是个NPC,但看起来和真人没有任何区别,而且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那个类型。 她模样甜甜的,笑起来又温柔,还很爱说话,一直和大家攀谈:“听说你们是走路过来的?那看到我们这里的云海了吗?” 新人们很给她面子。 赵朔配合地说:“看到了。” 依玛讲解的声音动听得像银铃:“太阳落山的时候,火烧云会大片大片地聚集在村子上方,连房顶和塔尖都会被映得通红,是非常美丽的景观。” 公文包男附和道:“是啊,刚才看到了,真的很美。” 依玛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轻轻地叹了口气:“以前每到秋天,风景最好的时候,都有很多游客过来玩。” 宿月突然问:“那现在呢?” 依玛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了。 她怀里的小孩哇哇大哭起来,道路两侧的路灯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仔细看就会发现,依玛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神色在半明半暗的夜色下闪烁,看起来甚至有些恐怖。 公文包的脸又白了,他猛地想起周虎说的“别招惹NPC”。 可随即又想起好像这次招惹NPC的是宿月。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宿月,这位惹火NPC的罪魁祸首此刻一脸淡然地看着依玛,好像不管她的脸变成什么样他都没有任何感觉。 依玛低头晃着怀中的襁褓,轻轻哼着歌,哄她的宝宝。 歌声轻盈而缥缈,孩子的哭声慢慢小下去,不知为什么好像连风都变冷了。 等到把孩子哄好,她才幽幽地用一种责怪的眼神看向宿月,直勾勾地盯着他说:“现在也是一样啊。” 但偏偏宿月在这时候转头去看路边的民居了,完全没被她眼神影响,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哦。” 依玛:“……” . 问完这个问题之后,依玛好像就不想理宿月了,刚才她明明看宿月看的最多。 宿月好像也不想理她,走在队伍侧面,最靠外缘的位置,拿着手机,低着头边走边玩。 苍咫一开始想跟过来,宿月看了他一眼:“你到一边玩去。” 苍咫:“……” 他默默地看着宿月,好像有点委屈。 宿月失笑:“你去队尾压阵,乖。” 苍咫看起来不太情愿,但还是听话地去了。 宿月看着苍咫走到队尾的身影,没来由地盯着看了几秒。 之后轻轻啧了一声,把视线转回手机屏幕。 月光下,宿月眼里带着点笑意,轻声念叨:“原来你还能做出这么可爱的表情啊。” . 栖云村因为四面被大山环抱,依旧保持着相当的古韵,路两旁是形制很古朴的民居,甚至不少住家院子的栅栏都是竹木编的。 令人在意的是很多家门口都放着一个金灿灿的器具,太黑了看得很不清楚,像圆凳子那样大小的一坨。 有些村民大敞着院门,坐在那里抽着水烟聊天。 但依玛带着宿月他们走过来时,热闹的对话声突然就低了。 居民仿佛也在谨慎地观察他们。 不过,显然这支游客队伍并没什么好戒备的。 唯一看着稍微精明点的男的正完全被依玛吸引,在想方设法和她尬聊。 其他的要么一看就吓傻了,脸色惨白,都不敢往两边看,要么阴沉沉地看着地发呆。 哦,还有队伍最末尾那个,一门心思在郁闷,也不知道谁招他了。 走在外侧靠边的只有一个宿月,不过他长得太好看,打扮得又花哨,再加上一直低头看着手机,看上去只是一个除了玩手机什么都不上心的笨蛋年轻人。 所以村民们继续旁若无人地聊起来。 “他们是游客吧?” “对,今天的第二批了。” “也是该到时候了。” 宿月安静地听着,好像专心在玩手机,完全没在意。 —— 依玛带着游客们,一路走到村子东南角的一座小院,院子外围着竹编的栅栏,和村子里其他地方隔绝。 到了这里,她总算又恢复了最开始甜甜的样子,好像是对宿月的气终于消了。 院子里有一座三层高的吊脚楼,上面写着“栖云客栈”。 吊脚楼是南部地区很有特点的建筑,一楼是牲畜棚,二楼以上才能住人,这样的设计是因为山区湿热,多蛇虫毒瘴,一层很不适宜居住。 不过这里是客栈,一楼当然不会养家畜了,空置在那里,放了点火烈鸟立牌、椰子树立牌、救生圈之类的东西。 似乎是给游客拿来打卡的拍照道具。 网红拍照道具和村寨的画风格格不入,而且应该也很久没用过了。 椰子树随随便便地倒在那,落满了灰,火烈鸟的头倒插在瘪了一半的救生圈里。 宿月他们跟着依玛上到二楼,刚推开进大厅的门,就听见里面有个男声说道:“导游姐姐,你总算回来了啊!哎?还有别的游客吗?” “别的游客”? 这下是真的除了宿月以外,所有人都愣住了。 . 二楼的装修就是普通的酒店前台,客人休息区的沙发上坐着一对小情侣。 刚才说话的就是两人中的那个男生。 前台没有工作人员,依玛独自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周虎他们正和这对小情侣面面相觑。 宿月刚刚已经简单和他们说过在村民那里听到的话。 他们是第二批游客,那确实该有第一批。 刚才依玛说,“登记入住之后,旅行正式开始”,也就是说入住之前,游戏都没算完全正式开始,游戏开始前,确实会出现玩家分批到场的情况。 虽然一般不会间隔这么久,但考虑到他们的车半路抛锚,这两人比他们早到也在情理之中。 宿月和周虎对视一眼,作为老玩家对这一点很有共识。 总之,得先确定对方到底是玩家还是NPC。 因为如果是玩家,大家至少目标一致都是活着,如果是NPC,那说不定是内鬼,事情会麻烦很多。 . 这对情侣很年轻,女孩子大概是在陌生的环境,比较紧张,男生则大大咧咧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周虎走过去,轻松随意地笑问道:“嘿,你们也是来村子里的游客吗?” 女生看着周虎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往沙发里缩了缩。 周虎:“……” 好在那男生胆子挺大,回答道:“是啊!你们也是来玩的?” “对。”周虎说。 看男生这反应好像完全代入了游客的身份,总感觉是NPC,于是他又问,“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我从裕州。”男生拍了拍女生的肩膀,笑着说,“她从云阳,我们俩是网恋。” 周虎愣了愣,那就不对了。裕州、云阳,这都是现实中的地名。 除非这么巧,这个游戏世界也设定有同样的地名,否则他俩应该是真人。 但是真人玩家状态这么放松的?要么是隐藏的高手,要么是还没明白情况的大傻子。 周虎其实一直都不擅长话术,他更习惯直来直去的解决问题,问到这儿他就卡住了。 不过刚好这时宿月走过来,脸上现在挂着让人一看就觉得很好亲近的微笑:“你们怎么会选择来这儿玩?在网上看到的吗?” 女生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她看了眼男生:“不是,是他抽奖抽到的免费旅行。” 宿月一愣:“抽奖抽到的?” “对!”男生大声地清了清嗓子,“就是我抽奖抽到了双人免费旅行,就带我宝宝来玩了!” 这什么情况,周虎和赵朔现在已经完全是问号脸了。 男生又炫耀般主动说,“我还给了我宝宝一个惊喜呢!我骗她说我们就是去吃个饭,结果一睁眼,已经在旅游大巴上了,宝宝我厉害不厉害?” 女生迟疑着点了点头。 宿月眼眸微垂。 男生给了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按照男生描述的流程来说,他们俩确实是玩家,因为他说“一睁眼”,玩家进入游戏一定是从沉睡状态醒来,这是和NPC最基本的区别。 但抽奖的说法很不对,游戏拉人进场,从来不会提前告知,也就是不可能抽奖抽到进游戏的资格。 所以不管男生是新人还是老玩家,肯定在说假话。 但不确定女生是否知情。 宿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在戒备他们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图谋? 他正在思索,男生已经又笑道: “你们吃过这儿的晚饭了吗?伙食特别好,免费的,就是过时间就没有了。明天早上我得多去吃点。”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依玛,确定她没注意这边之后又站起来,一副称兄道弟的架势,要搂宿月肩膀。 宿月不动声色一闪,躲开了男生的动作。 同时给旁边瞬间站起身,准备要打架的苍咫递了个“别激动”的手势。 男生没搂到,也没当回事,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哎对了兄弟,你们看见那些村民院子外面的金坛子没有?向导小姐姐不让我看,但是看起来很牛逼啊,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瞧瞧?” 宿月:“……” 他怎么觉得这男生就是个爱贪小便宜的大傻子啊。 3. 雨中山村(3) 男生还是很有谈兴的样子,想要和宿月聊那金坛子,还好依玛那边终于办完了手续。 男生大概觉得当着向导的面不能说这些,冲宿月挤眉弄眼地使了个眼色,一副很自来熟的“等下我们再聊”的表情,宿月转开眼无视了他。 依玛站在陈旧的前台之前,依旧挂着那副温柔甜蜜的笑容:“在旅行正式开始之前,请允许我告知各位贵客村中游览的三条守则。为了您愉快的旅行体验,请务必遵照守则行事。” “第一条,请带着愉快的心情观看所有表演。” “第二条,宵禁的钟声响起后,请无论如何不要离开房间。” “第三条,未经许可,不要擅自离开村子。” “明天我会给大家带来礼物。”依玛微笑着说,“祝各位有个愉快的夜晚,晚安。” . 依玛抱着孩子离开了,走之前把一串门钥匙塞给了离她最近的赵朔。 “每人一把钥匙,每把钥匙对应一个房间,每个人只能睡在自己的房间里,请各位贵客一定要遵守喔。”依玛笑盈盈地说道。 她怀里的宝宝还在哭,依玛轻轻地晃着襁褓,低声唱着歌走下了楼,那应该是某种当地的歌谣,旋律非常缥缈,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前台没有工作人员,依玛走了,吊脚竹楼里就只剩下游客们。 走廊尽头的窗开着,一阵穿堂风吹过,阴森森的。 铛—— 代表宵禁的钟声穿过村寨和竹林,沉沉地响起第一声。 . 宵禁的钟声一共会响三声,间隔五分钟。也就是十分钟之内他们就得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否则就是违反了村子的“三条守则”。 三条守则不等同于游戏规则,所以违反了倒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的死掉,但既然是生存游戏内设定的规则,很显然如果违反了,就会触发游戏内的死亡威胁。 游戏的第一夜,对背景和设定都一无所知。 显然还是遵守游戏规则比较好。 寨子的钟声很沉闷,屋子里灯光昏暗,映得人影很长,幽幽的像有鬼影摇晃。 赵朔拿着那串钥匙,心里沉甸甸的。 刚才那段山路走的他都快忘了这是不通关就会死的生存游戏,此时此刻,催命般的钟声一敲,所有紧张心情都回来了。 这时他被人轻轻压了下肩膀。 赵朔转头,宿月站在他身边,平静地建议:“先分房间。” 这人在车上时是睡不醒,到了大家都慌乱的时候,反倒显现出一种非常的淡定。 赵朔猛地回过神。 十分钟,房间都分不好怕是要全灭,他赶紧清了清嗓子:“来来来!大伙儿!咱们先分一下房间!” . 钥匙上面贴着不同颜色的贴画,同色代表在同个房间。 一共五个房间,二楼两个,三楼有三个。 “我建议宿……”周虎最后还是因为一种莫名的敬畏感没能直呼宿月的名字,他清了清嗓子,避开宿月有点怨念的视线。 “我建议老大和我分开在两层。因为我们两个是老手,如果真出点什么事情,也好互相照应。” 其实宵禁一到门都出不了,也没什么能照应的。 不过也没人有意见。 “老手?什么老手?”小情侣里的男生问。 “玩游戏的老手。”周虎回答。 男生显得很茫然,但也就愣了两秒的神,他就一拍大腿,“我也是玩游戏的老手,我游戏玩的可牛了!你们会玩吃鸡吗?王者呢?” 周虎:“……” 宿月:“……” 别管是装傻还是真傻,这人现在表现出来的确实是太傻了,没人想搭理他。 赵朔默默地发钥匙,男生也不在意,开始跟女朋友吹嘘起玩游戏的光荣战绩。 赵朔很狗腿地跑到宿月身边,第一个把钥匙递给他,顺便比划了一下苍咫:“老大,你们俩住一间对吧?” 宿月侧过头去看苍咫,苍咫点头:“对,我和他一间。” 宿月听苍咫这么说弯起嘴角。 他看苍咫的时候眼神和看别人都不一样,温温柔柔的,就算没笑眼睛里都有笑意。 赵朔:“……” 为什么发个钥匙都要被闪到。 赵朔默默地嚼着嘴里狗粮,继续发钥匙。 一开始赵朔挺怕周虎的,莫名其妙两人变得像搭档了,赵朔把钥匙递给周虎,冲他比划了一下:“你?我?” 周虎点头。 公文包和小个儿也结成了组,好像是公文包主动去找的小个儿,小个儿看起来是不太想和任何人结组的,但还是答应了。 然后赵朔就发现不对劲了。 那个小姑娘她落单了。 依玛说,“每个人一把钥匙,每把钥匙对应一个房间”,意思其实就是,每个房间最多睡两个人。 多了就死。 但小姑娘本身状态就不怎么好,让她落单恐怕更不妙,赵朔正想问她能不能接受和自己一个房间,情侣里面的女生主动提出,愿意和小姑娘住在一起。 男生虽然看起来不太高兴,但还是同意了。 小个儿本来就想自己一个房间,一看这情况,立刻跟公文包商量,自己单独一间房,让男生和他一间。 公文包原本就挺怵小个儿的,看他这么说,求之不得,当即答应下来。 房间分好后,宿月苍咫和两个女生住在二层,剩下的人在三层。 “这样就好了,大伙儿各得其所。”赵朔念叨着,“咱们……” 铛—— 宵禁的钟敲响了第二声。 . 赵朔的话戛然而止,脸色苍白。 宿月在这时候接过话头,依然是很平静很淡定的语气:“早点回去休息吧。” 众人作鸟兽散,该上楼的上楼,该进走廊的进走廊。 宿月正准备进房间,那个女生怯生生地喊道:“同……同学,能问你个问题吗?” . 女生也不知道要怎么称呼这个小帅哥,她自己是学生,而宿月看起来很年轻,又长着一张很好看的脸,所以她脱口而出了这样的称呼。 说出来就觉得自己唐突了,不过小帅哥倒是转过头来,也没有生气的样子,甚至挺好看的笑了一下:“什么事?” “我想问。”女生咬着下嘴唇,脸色有点发白,“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村子外面的咆哮声啊?” 果然她也听到了,而且很在意。 看这个女生的样子,就知道没有人给她解释过这一切。 这女生显然并不知道游戏的存在,但她现在看上去已经很害怕了,而且马上要入夜。 她和那个小姑娘在一个房间,那个小姑娘胆子也不大,而且今天受了不少刺激。 把自己吓疯的人宿月不是没见过。 应该说见过很多。 在这种游戏里,疯了基本就等于死了。因为疯了的人是不会想活下去的。 宿月救过很多人,不管伤重垂危的还是极羸弱的,他都能努力救下来。 可他唯独救不了两类人,不想活下去的人,和想方设法作死的人。 所以今晚还是先瞒着她。 . 这样想着,宿月下意识看了苍咫一眼,苍咫接收到他的讯息,对这个女生说道:“那个咆哮声是沉睡在山中的猛兽,在游……” 宿月:“……” 他只是看苍咫找找认同,结果被理解成“解释情况”的命令了。 再说下去就出事了,趁着苍咫还没说完,宿月飞快伸手,一把攥住苍咫的手腕。 这是“停”的意思。 苍咫立刻闭了嘴,疑惑地看了宿月一眼。 女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宿月:“……” 他没空搭理苍咫,也只能暂时无视女生粉红的眼神。 让她想点别的倒也不坏。 他直接把苍咫拽到自己身后,随后以一个非常和善的表情,微笑着对那个女生说道:“别理他,他中二病还没过去。” 女生似懂非懂,怯生生的:“……喔。” “就是他天天臆想一些幻想故事什么的。”宿月说,“总之别搭理他就行。” “我没有臆想。”苍咫争辩。 宿月又看了苍咫一眼,苍咫乖乖地闭嘴了。 “那个就是山里的野兽。”宿月继续和善地说,“这地方毕竟是很原始的山村,山里有一些大型野生动物很正常,不会跑下山来的,放心吧。” 说话时宿月也留意着和他们一起的那个小姑娘那边,因为小姑娘知道真实情况,如果她觉得他们在骗那个女生,并且试图解释,事情就比较尴尬了。 结果小姑娘居然和他们很有默契,配合地安抚女生说:“别担心啦,我们是从山上走过来的,不是都好好的,一点事情也没有吗?” 宿月也附和:“别怕,我会保护你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随着这句“一定不会有事”,戴着耳钉的左耳传来极轻微的刺痛感。 把两个女生送进房间,宿月刚准备跟苍咫回房间去,好好给他教学一下“不是所有情况都要我一看你你就去解释”这件事,突然听到楼上一阵骚动。 距离第三声宵禁还有三分多钟。 上面毕竟有两个管他叫老大的人。 虽然宿月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在意的,但他毫不犹豫地上楼了。 苍咫也跟在身后上去。 一到三楼,发现那个男生、赵朔和周虎三个人在走廊里对峙。 . 宿月看到这情景,第一反应是,男生果然是老玩家,而且是图谋不轨的老玩家。 结果周虎一看到宿月就说,“老大,劝劝这人,他疯了心了,非说要晚上出去探险。” 宿月:??? 他淡定了整个晚上,这次真没淡定下来。 宿月可以说是相当迷惑地看向那个男生。 “有什么不能出去的?”男生惊讶地看着他们几个,夸张地挥着两只手,“我的天哪,你们不会真要遵守那三个故弄玄虚的破守则吧?你们是不是上学的时候也特别遵守校规啊?” “我跟你说了一万遍,会死会死!”周虎暴躁地吼道,“听不懂‘死’这个字吗?!” “行了行了,一会儿说什么游戏一会儿说死的,哪儿那么容易就死了,反正就算死了我也不缠着你。”男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周虎脸都黑了,男生完全没当回事,他回过头看向宿月和苍咫。 男生刚才就对宿月很热情,现在也是一见宿月,喜笑颜开:“哥们,你来啦!晚上一起去探险吗?” 宿月:“……” “我不去。”宿月说,“你为什么非要去?” “有意思啊,而且他们每家每户门口都有个金坛子,那绝对是真金的,锃光瓦亮!我就想去看看沉不沉,还有里面装的是什么,如果也是金子的话就更好了,能摸到那么多金子,想想就开心。” 男生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让人毫不怀疑他如果真能见到一个金坛子,绝对会整个儿搬走然后连夜消失在深山里。 “那不是真金子。”宿月说,“你要真想看明天再看,真的很危险。” 他很少对人说这么多话,毕竟很难见到如此上赶着作死的人,然而更离谱的是宿月说到了这个程度,男生还是充耳不闻。 “算了算了。”男生不耐烦地挥挥手,“哥们我看你这发色挺潮,以为咱俩能聊到一起去,看来也不是一路人。你非要怂着,连半夜出去溜达一圈都不敢的话,咱俩互不打扰好吧。” 宿月在心里默念: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然后用平静的语气再次劝阻道:“这地方也没什么好溜达的,我最后跟你说一次,真的有危险。” 男生拧起眉头,用一种“你不要逗我了”的表情笑了笑:“我知道了,你们不用再说什么危险危险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这也是当地的什么民族风情表演吗?” …… 宿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原地旋转180度,咬着后槽牙大喊:“阿咫!老子要黑化了!” 跟保镖一样站在身后的苍咫一个滑步上来,扶住宿月的肩。 像安抚暴怒的小朋友一样轻柔地拍着宿月的后背。边顺毛,边以非常不符合他冷淡外表的语气絮絮地安慰。 苍咫:“别生气了,跟傻逼生气不值得。” “你说谁傻逼呢?!”男生怒道。 “说你呢!”周虎嗓门更大地吼道,“傻逼!” 他本来都快被这死活说不听的男生气死了,但是在老大面前想着保持形象,现在一看老大的压寨郎君都开喷了,他直接也放弃克制。 苍咫身高有将近一米九,肩宽腿长,不算肌肉/棒子的体型,但能看得出来战斗力绝对惊人。他给人感觉就像是条大黑狗,平时跟在主人边上温顺得很,但真要凶起来,谁看了都得畏惧他几分。 当然现在苍咫的架势也就是“稍微龇了一下牙”的程度而已。 不过,苍咫再加上本身面相就凶恶的周虎,威慑力对这个男生是已经足够了。 男生一看这完全是一副要把他围起来打的架势,只得举起双手:“好了好了,我不去了行吧?” 周虎盯着他:“认真的?” “认真的!”男生没好气地说。 “还有不到一分钟。”苍咫提醒。 这句话是最高级别警戒,众人作鸟兽散,只有男生没把这当回事情,但是别人都跑了他一个人呆在这儿也没劲,骂骂咧咧地念叨着“管那么多闲事干嘛”,也进了自己房间。 . 进屋之后,苍咫在房间里检查每一个角落。 客房很陈旧,设施基本正常,没有奇怪的活物或是尸体。 让人在意的是墙上贴着一些剪纸装饰,看起来有点邪性。 但宿月好像并不在意。 他坐在床边看着苍咫收拾,突然说:“那对小情侣穿的是情侣款的鞋子。” 苍咫放下桌上的花瓶看着他:“我们也要穿吗?” 宿月看了看他扬起嘴角:“不要,我们又不是真情侣。” 苍咫“喔”了一声,又露出那种似乎是有点委屈的表情,宿月笑着叹了口气:“快点收拾,收拾完了洗澡睡觉。” 苍咫不会真的对宿月有脾气,顺从地应声,又去检查浴室。 宵禁的第三声钟声响起,宿月走到窗边,窗子推不开,但玻璃的透明度很好,栖云村沉睡在夜色里,路灯和住宅的灯都熄灭了,只有头顶上的星河璀璨。 宿月举起手做了个试图打碎玻璃的动作,想了想又把手放下了。 “今天看看情况,明天再说。” 他自语着,卸下自己左手食指宽大的素圈戒指,可以看到戒指里面有细小的符咒。 宿月用一种奇异的很美妙的手法在戒指内圈一拈,面前刷新出一道画风相当酷炫的电子屏。 这是只有他能看见的东西,就连苍咫都看不到,是个很新潮的邮箱界面。 显示,未读消息1。 . 宿月其实是个神明。 神明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这个定义太大了,但总而言之,他是分管这个生存游戏世界的神明。 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定期进入这些游戏世界,确定世界没有出现bug,比如必死的局面,太难打的NPC……诸此种种。 即使对神明来说,这也是一桩苦差事。 因为进入游戏世界,为了避免被人类发觉,神明必须要隐藏身份,神力基本被削弱为零,还得作为闯关者,真刀真枪的去闯关。 他们和人类的唯一区别就是不会真的死。 但是,如果在游戏里输了,也会在游戏里死一次,死亡体验很真实。 宿月没有在游戏里死过,但他上一任的神官死过好多次,正因为这个才辞职了,辞职时神神叨叨的,因为宿月愿意来接他的班他感动得要哭。 他非要拉着宿月喝酒,果不其然喝多了,抓着宿月喋喋不休: “你知道被烧死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被一万只蚂蚁活活咬死刺痒钻心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被泡在酸里活活腐蚀掉又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每天绞尽脑汁想着我要怎么活下去接过一个月还是得死三次是什么感觉吗???” 宿月:“……” 宿月礼貌地劝这位神官,如果以后去人类世界生活,可以放弃这些需要头脑和体力的活动,不如用自己的真实经历写恐怖小说,应该能有不错的销量。 同时他以这位神官为戒,坚持不懈地锻炼,就算是神力被极度削弱,宿月的智力体力也都保持在很高的水平。 比如今天那男生,宿月一拳能打十个。 . 苍咫则不是神明,甚至都不是宿月的男朋友,虽然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宿月对外也会用“男朋友”这个说法避免麻烦。 但面对苍咫,宿月从来只是“阿咫,阿咫”的称呼。 因为苍咫其实是宿月捏的人偶。 有强大的身体素质,基本的逻辑行为,简单的学习能力,会根据算法变得越发迎合宿月的心意。 总而言之,是集打手、电子宠物、聊天室、移动行李架、抱枕于一体的居家闯关好帮手。 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却唯独没有思维能力,这也是苍咫有时接话接的让宿月头大的原因。 这个人偶的外形,姓名以及性格的一部分,完全参考宿月的前男友,主神苍咫。 人偶苍咫的数据是前男友送给他的,分手时前男友跟他说你可以拿我做真人沙袋揍着玩,抱歉总是惹你生气。 所以不侵犯肖像权。当然神也不讲究这个。 不过做沙袋这种事太没技术含量。 而且宿月才不要天天揍苍咫,宿月又不恨他。 苍咫是没有心的神明,是块木头,其实交往之前他们关系最好,在一起了他对宿月也言听计从。可是跟木头谈恋爱是不会快乐的,因为他好像永远都不会真的喜欢谁。 所以宿月提了和平分手。 如果和平分手之后对着沙袋天天揍,搞得好像多么耿耿于怀曾经多么爱。 那时刚好宿月闯关需要一个助手,典籍院的神师提供给他“巨大黑狗”“雀斑大蒜头”和“戴小红帽的宠物猪”和三个模板。 宿月:“……” 颜狗宿月果断三个都没选,捏了一个仿真苍咫出来。 . “宿月。” 宿月回过头,人偶苍咫从浴室出来,已经洗过了澡,正拿一次性浴巾擦拭着自己的湿发。肩宽腰细,水珠顺着紧绷的肌肉流下来,身材是真的好。 “浴室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苍咫说。 “好。”宿月笑着说,“等下我也去洗漱。” 苍咫在宿月身边坐下,“刚才的事我不太明白。” 宿月回过头:“嗯?” “刚才那个男生发誓说不会溜出去,可人类的誓言好像没有真正的效力。”苍咫说,看起来有点迷惑。 “是的,人类的誓言没有真正的效力。”宿月回答。 “那你还相信他吗?”苍咫说,“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真的不去的样子。只不过想要把你们打发走而已。” “我在这里不算是真正的神明,我如果为了拦他死了,这些新人可能都活不下去。”宿月说,“何况一个人如果非要作死,神明来了也拦不住的。” 苍咫点了点头:“好言难劝想死的鬼,对吗?” 宿月端详着苍咫脸上那副认真学习的表情,笑起来:“你学得很快。” 苍咫看见宿月笑,也笑了笑,又问:“你在干什么?” “监事给我发消息,我正准备看。”宿月回答。 . 神明在进入游戏世界后会和神界切断联系,但为防紧急状况,设置了监事这个岗位,用来和游戏中的神明联系。 宿月的耳钉和戒指都是联络工具。 耳钉是警报器。 当世界的行为出现问题(比如游戏世界存在巨大的逻辑bug,无法通关,甚至神明被困在游戏世界)时,可以用耳钉给监事发送警报求援。 当神明自己的行为出现问题(比如试图在人类面前暴露身份,主动破坏游戏秩序)时,耳钉会用刺痛感向神明发出警示,同时自动发送警报给监事提醒注意。 就像刚才,宿月对两个女生说“一定不会有事”。 理论上监事收到警示消息,就要给神官发信息询问状况。 宿月每次进游戏世界,警报都会滴滴滴滴地发一串,因为宿月总想尽可能多保几个人,会在违规的边缘疯狂横跳。 不过之前那个监事和他关系很好,对方跟宿月商量好,如果宿月真的遇到危险就连发二十条消息,否则他就当看不见,要不然老收到消息宿月也挺烦的。 旧的监事刚辞职了,换了一位新的监事过来。 据说还是从挺高的位置调任下来的,不知道怎么想的。 宿月还没和那个监事打过招呼,他就不是个会主动打招呼的人。他看了看信息发送的时间,刚刚好是他和那个女生说过“我会保护你”之后。 那时候耳钉刺痛了下,应该是判定他这句话在暗示自己的神明身份,对方的消息几乎是立刻就发了过来。 挺负责啊。 宿月这么想着把消息打开了,如果对方问他为什么违规的话他就道个歉。 -【监事z:遇到什么危险了吗?需要帮助请回复。】 宿月有点惊讶。 确实,不管是哪种情况,耳钉发送的消息提示是一样的,但是对方居然认为他是遇到危险了而不是违规。 蛮夸张的,不过别人也是一片好心。 -【宿月:哥们,刚开了几个小时的本,我不会有危险的,谢啦。】 -【宿月:我刚才就是哄小姑娘开心来着,不小心触发了警报。别介意。】 -【监事z:……】 -【宿月:猫猫挥手.jpg】 宿月和之前那个监事很熟,打开聊天屏习惯性就是开玩笑的语气,对新监事也保持着同样的态度。 反正神师跟他说了要经常放松心情,对面一定也会理解的。 -【监事z:那你现在没事了?】 -【宿月:没事,安啦。】 -【宿月:我一般不使劲call你就都没事,放心,我很强的。】 -【监事z:嗯。】 -【宿月:击掌.jpg】 -【宿月:那没别的事我下线陪男朋友去了?】 -【监事z:……】 -【监事z:晚安】 -【系统提示:监事z断开了连接。】 宿月:? 这神什么毛病? 4. 雨中山村(4) 苍咫一直坐在宿月身边,看着他发消息。 当然,他看不到消息屏也看不到内容,能看到的只是宿月在最后一刻愣了愣,然后微微睁大了眼睛,皱起了眉头而已。 作为学习能力极强的人偶,苍咫早就有通过宿月的表情判断他的心情的能力。 但是宿月同一个表情可以代表几种不同的心情,所以苍咫问:“你不高兴了吗?还是在迷茫?” “都有,但没关系。”宿月冲苍咫笑了笑。 宿月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这是他开心的意思。 苍咫毕竟只是一个人偶,他只能感觉到宿月愿意让他感觉到的情绪。不过这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宿月的性格比以前坦诚了很多。 以前的宿月什么情绪都喜欢藏在心里,是有点别扭的那种性格。 当然了,因为他那张美丽的脸,其他神明对他的评价是“清冷孤高之神”。 现在他变得直接,高兴就会笑,难过会和苍咫说我不开心,生气会说我要黑化了。 反正对方是他的人偶,不会因为他的脾气讨厌他,也会根据他的情绪,给出他最想要的的回应。 人偶苍咫的存在宿月没有告诉任何人,就算是跟他关系最好,建议他捏一个助手的那位典籍院的神师,宿月都没有跟他说过人偶是捏成了主神的样子。 毕竟神师和主神抬头不见低头见,要保守这么个秘密太尴尬了,宿月不会让朋友这么尴尬的。 . “早点睡吧,按照平时的日程你该休息了。”苍咫说。 宿月点头,苍咫关上灯,屋里陷入黑暗时宿月“噫”了一声。 客房的墙壁上贴着很多剪纸,灯一关,黑暗里,剪纸泛起隐约的磷光,仿佛一排人脸挂在墙上,幽幽凝视着屋里的住客。 . 刚才检查房间时就注意到了这些剪纸,材质是一种带闪的荧光纸,在关灯前图案只是一些很有民族风情的复杂花纹图样,不知道为什么熄了灯之后映出来的剪影是脸。 当时宿月就觉得有一点邪性,那现在来看就是非常的邪性。 被一排鬼脸盯着,说恐怖倒不至于,毕竟宿月也走过很多游戏世界了。 但睡觉的时候被一排脸盯着,明显很不对劲。 “被它们看着好像不太合适?”宿月自言自语。 人偶不具备思考能力,因此面对全新的设定全新的场景,宿月没法从苍咫这里得到建议,只能自己给自己答案。 他思考了下对苍咫说:“我们把灯打开吧。” “好的。”苍咫点点头,并且给出了以往对宿月这种行为的解释,“在这种密闭的小环境下你怕黑。” “……”宿月咬牙,“这次不是因为我怕黑!” 苍咫于是顺从宿月的意思:“明白了,这次不是因为你怕黑。” 宿月:“……” 有种自己嘲讽了自己的感觉。 宿月怒道:“睡觉!” —— 三楼靠外侧那间房是在宵禁后大概二十分钟熄灯的。 灯光熄灭以后,王顺奇,也就是那对情侣里面的男生,望着满墙的鬼脸“嘶”了一声。 “有点东西啊。”他转头对公文包男说,“是不是,兄弟?” 公文包已经光速缩进被子里,连头都蒙上了,声音能颤出八百道弯:“我我我不知道,大哥,你你你别让我再看那玩意了。” 王顺奇“啧”了一声,故意往公文包的被子上拍了一巴掌。 “我待会出去一趟,你别告诉别人。”他压低了声音,语气立刻变得很凶,“要是告诉他们我饶不了你!” 公文包本来就胆小,这时候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我我我不告诉,但但但是你真要去吗?那那么多脸看看看着你呢。” “你不懂了吧,这才叫男子气概!”王顺奇得意洋洋地说,“得嘞,明天见!” 公文包男把头蒙在被子里拒绝再发出任何声音,王顺奇对于自己随便逗一逗就能把对方吓成那样感到非常得意。 他刚刚就决定等会要出去转转,为了这个还跟那几个男的起了冲突,说起来也挺逗的,让他发个誓就真信他不会出门了,这帮人是憨还是傻啊。 . 王顺奇翻身下床,穿上鞋,哼着小曲往外走。 路过桌前的镜子时他习惯性瞥了眼,想看看自己帅气的脸。 这一瞥,他头皮噌地炸了起来。 客房的墙上贴着很多剪纸,他突然发现那些剪纸在黑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很像鬼脸。 此时此刻,从镜子里可以看到,墙上那一张张鬼脸,不管是在角落里的还是在正对面的,空洞的眼瞳都正在死死盯着他看。 . 王顺奇浑身都僵硬了,他猛地回头看向墙上。 墙上确实挂着很多鬼脸剪纸,但根本没有在看他。 这些剪纸的眼眶都是空的,这样的眼眶当然不会有视线,也就不可能做出“看向谁”这样的动作。 黑暗中,周遭一片空寂,只有缩在被子里的公文包男因为害怕发抖发出的窸窣声。 呼。 王顺奇松了一口气,再看镜子,镜子里也没有任何异样。 刚刚跳到嗓子眼的心又落了回来。果然是做贼心虚,啊呸,他才不是贼。 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百无禁忌”,飞快地转过身,一鼓作气开门出屋。 . 王顺奇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 正因为聪明,所以从来都有好运气,从来都没吃过亏。 比如说,他原来只准备带自己刚奔现的网恋女朋友吃顿牛肉面的,结果坐公交过去的路上不小心睡着了,一醒过来,发现自己坐上了旅游大巴,广播里播音员说他们是游客。 免费的旅游从天而降,这还不是“从来都有好运气”吗? 还可以借此机会给自己添点印象分,因为王顺奇拍着胸脯对自己的女朋友说,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旅游,开心不开心? 至于实际上不是……反正她又找不出第二个可能,那他不如就把这功劳自己揽了,对不对? 这就是王顺奇的“从来不吃亏”。 再比如说,这个从来没听过的偏僻小村子里,居然人人都很有钱,家家户户都摆着金坛子,还连一点防盗手段都没有,他特意看过了,那些人甚至没养狗。 这不就是送上门来让他发点小财吗? . 王顺奇飞快地翻出院子,路记得很清楚,隔壁那条道上就有一家门口放着金坛子。 村子的夜晚很黑,他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怕被人发现又用手指捂住,只用那一点点光为自己引路。 说起来到了这个村子之后手机一直没信号,这帮人都不知道多修几个基站的吗? 他很快看到了记忆中的坛子,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那只坛子都泛着金灿灿的光芒。 王顺奇眼睛都被金坛子照亮了,就算那只是黄泥外面包了一层金都值不少钱。 他快速地摸过去,左右看看没人,小心翼翼地掀开坛盖,那一瞬间他差点惊叫出声。 坛子里面居然全是金条,黄澄澄金灿灿地堆在一起,几乎要晃花了王顺奇的眼睛。 这么小的村子村民都这么有钱吗?王顺奇这样想了下,却又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他拿一条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反正他们都这么有钱了,分他一根金条又怎么了? 王顺奇冲着坛子口伸出手时,听到身后传来窸窣的响动,好像是风卷着纸吹过地面的声音。 他这种时候反应可快了,飞快地回头。 因为蹲着视线很低,他先看到了好几只脚,穿着式样简朴的布鞋,站在他身后,围着他。 还有电灯的光照着他。 坏了。 被发现了。 但这种情景也不是第一次遇上,王顺奇转眼间已经编出了一套借口,他摆出笑脸,回过身抬起头:“村民大叔,我晚上迷路……” 他的话冻结在喉咙里,眼睛极度恐惧地睁大,喉咙因为颤抖,发出意味不明的“格格”声。 冷冷夜风里,这群“村民”围着王顺奇,它们低头看着他,脖子顶上,分明都顶着一张用黑色水笔画出的,笑容诡异的纸人脸。 王顺奇最后的意识是看到那些纸人齐刷刷地看向他背后。 他看到这个动作时,就因为过度恐惧昏了过去。 —— 宿月有一段时间睡觉很轻,可能和他一个人睡觉没办法关灯有关。 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醒,带着助眠药去无限世界闯关的他应该是天上地下第一人。 有了人偶苍咫之后一切都好起来,他搂着人偶苍咫的手臂就很有安全感,能一觉沉沉地睡到天大亮。 不过这个早上宿月还是被公文包变了调的尖叫声惊醒了。 “啊!——救命啊!!——死人了!!!” 宿月坐起来时迷糊了一瞬间,听清楚公文包的喊话内容之后,他飞快拎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衣,冲了上去。 . 一上到三楼就嗅到浓重的血腥味,一个人倒在大滩的血泊中。 周虎、赵朔、小个儿和公文包围着他,脸色都非常难看。 地上的男生侧躺着,四肢都以奇怪的角度弯折,很明显是断了,创口还在冒着血,但速度很缓慢,身下有些血迹甚至已经快要凝固了。 一眼就认出来是昨天的男生。 果然半夜还是出去了吧。 宿月没工夫多想这些,从小个儿和赵朔之间穿过去,俯身过去,探男生脖子上的脉搏。 手指放在男生脖颈上停顿了几秒,宿月微微一怔。随后反手勾起自己本来搭在手肘上的薄外套,用力一扯,“刺啦”一声,外套被扯成了两段。 宿月手法很娴熟地在一片血淋淋的场景里找到男生大动脉的位置包扎,同时沉声对周虎说,“下去找人,找向导,问问有没有医生。” 周虎一愣,随即应声快步冲了下去。 公文包不敢看血泊里的男生,他偏开头看着地面,脸色苍白地问:“他……他还活着吗?” “还有一口气。”宿月回答。 其实宿月也很惊讶男生为什么没有死,因为看那出血量和流血的状况,怎么想人都是没了。 不过现在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这种程度的伤,根本就是大势已去,止血也只能给他多活那么几分钟而已。 就算是这样也还是要尽量救,这是原则问题,宿月低头包扎,没空管别的。 两个女孩子听见声音急匆匆地跑上来,男生的女朋友看到这个场景尖叫一声就晕了过去,另外那个小姑娘忙把她安置到一边掐人中。 宿月快速用充当止血带的外衣扎紧男生的左上臂,这时他听到脚步声,还有小孩的嚎啕大哭。 最后是向导依玛又震惊又愤怒的尖叫:“天啊!你们在干什么?!不是说了让你们半夜不要出去的吗?!” . 依玛快步走过来,看上去非常的愤怒,和之前大家印象中那个温柔的向导判若两人。 走到宿月身边时她一伸手要拨开宿月,宿月微微一让,没有让她碰到自己。 但确实是顺从她的动作,把受伤的男生让给了她。 几个新人看到宿月这样的反应都很震惊,但周虎明白只能这样做。 因为这是在游戏世界里,一切超自然现象都有可能发生。 这个男生没死已经是很奇怪的事情,大概率和游戏本身有关。 这种程度的伤如果想救,就要让NPC用游戏里的特殊办法。 . 依玛在男生身边蹲下,伸出细白的指尖,她在男生四肢的断裂处虚虚画了几条线,随后闭上眼睛,念念有词着什么。 怀里的孩子哭声越来越大,几乎要背过气去,半天哭声才突然弱下来,依玛也在同一时间睁开眼睛。 “把他送进房间里静养吧。”依玛说,“祭司大人会保佑他康复的。” “这么重的伤……静养就能好了吗?”公文包难以置信地问。 毕竟刚才看起来依玛除了念叨之外什么也没有做。 依玛又重复了一遍:“祭司大人会保佑他康复的。” 说别的也没用,苍咫和周虎从男生的房间拿出被子,把他裹起来,想了想送进了小个儿昨晚休息的房间,因为只有小个儿的房间是单人间,谁也不会想和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睡双人间的。 小个儿自己则换到公文包那间房。 几个人把男生送进去休息时,依玛看着宿月微笑:“多谢贵客帮忙止血。如果他心跳停止了,就算是祭司大人也没有办法保住他的性命。” 她是个很甜很甜的女孩子,但是平时都很温和的宿月对她一直很冷淡,这次也一样,完全没有理她。 依玛没在意,继续微笑道:“如果死了的话,这么好的客人就要浪费了,那就太可惜了。” “浪费”? 听到这个词的赵朔、公文包男等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能被浪费的只有财物或者食物吧? 他们是哪一种? 依玛完全没觉得自己的用词有问题,她也根本不会被这个生命垂危的伤者影响情绪。她安静地站在那里,轻声哄着自己怀里的宝宝。 等到周虎苍咫他们安顿好那个男生,她便召集大家走向楼道口,其实这时候没有谁有那个游览的心情,但男生的遭遇让大家更深刻地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旅行团,而是如果乱来就会死的生存游戏。 所以他们只能跟上。 依玛脸上又挂上了熟悉的甜甜的笑容:“今天耽误了不少时间,希望不要影响游览——” 这句话还没说完,甜甜的依玛脸色就变了。 她猛地看向队伍最尾,某个染着一头白毛的小帅哥,以及某个试图用自己高大的身材掩护他偷偷撤离的黑衣服帅哥的方向,声音尖利地问:“那两位客人,你们要去哪儿?” 5. 雨中山村(5) 宿月和苍咫同时停下脚步,往依玛那里看过去。 看宿月那正直的表情,他们绝对不是想偷偷溜走,只是正大光明地离队,完全没准备告诉她。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格,打在依玛的脸上,她的脸看上去有些狰狞。 “我们去看看那个人。”苍咫指了指受重伤的男生在的那个房间。 那里现在房门紧闭,整间房屋都给人极其不祥的感觉。 “为什么要去看他?你们关系很好吗?”依玛问,她脸上又挂起了一如既往的甜美笑容。 “我们关系……”实话实说的人偶苍咫刚讲了个开头,又被宿月一个飞速掐手打断。 “我们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宿月回答。 苍咫茫然又无辜地看着宿月。 “你们昨天之前甚至都不认识。”依玛说道。 “一见如故。”宿月说,“我和他就是这样的关系。” 依玛沉默着,她大概也没办法判断宿月说的到底是真话假话。 最后她决定不判断。 “村子里的大家为了各位贵客的游览做了很多准备,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别耽搁游览时间,让大家伤心。”依玛说,“如果大家伤心的话,可能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但是宿月不吃她这套。 宿月:“那你们可以先去,只少我一个游客,不至于伤心吧。我看完他就过去找你们。” 依玛:“……” 依玛显然不想放宿月落单,或者说她不希望宿月漏过“游览”的任何一个部分,她沉默了半天,恶狠狠地说:“你快一点,我们在这里等你。” . 既然依玛愿意等在这儿,就没必要让苍咫跟着大部队保护他们安全了,反正离得很近。 宿月勾勾手指,苍咫颠颠地跟过来。 赵朔也跃跃欲试想过去,被依玛静静地看了一眼,立刻怂了。 依玛抱着孩子,沉着脸往墙边一靠,其他人像一群春游等车的小朋友一样,怂巴巴地站在她边上等。 宿月推开房门。 屋子里的血腥味依然很重,男生躺在那里,看外表看不出什么异样。 宿月过去掀开被子,伤口依然是他给做的最原始的处理,对恢复没有什么大用处,可那些曾经在流血的创口确实血已经止住了。 好像是发生了奇迹。 但其实更让人担心。 因为在这样的世界里,一个本来该死掉的人他毫无理由地活了,原因是什么“祭司大人的护佑”。 很难确保他活过来之后到底还是不是人。 宿月走到男生身边,掀开他的上衣,场面其实挺血腥的,但宿月也习惯了。 他把右手手掌放到男生左胸口,掌心亮起微弱的光芒。 那点光芒随着男生胸膛微弱的起伏渗进他的身体,肉眼看不见,但宿月能够感觉得到,它们像一层柔润的透明光晕保护住了男生的心脏。 神明的力量是最纯粹的保护之力,别管是尸毒蛊毒还是什么邪术,只要有神力保护着,它们就无法入侵心脏一分一毫。 没有什么治愈能力,它只能确保一个人还是纯粹的人类。 虽然宿月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只有极微弱的神力,但保护一颗心脏的能力还是有的。 本来宿月在外面就想催动神力的,只要做的隐蔽点,就不至于让他被踢出去。 但随即宿月又觉得,他那耳钉敏感的跟吉娃娃似的,这么做了绝对要发警报。 然后那个负责任的监事z就会来消息。 …… 难搞。 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其实就算现在没事,估计等那男生醒了,念叨“啊我怎么命这么大没有死”的时候,宿月也会被耳钉秋后算账的警告一下子。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了。 其实如果不是监事z太负责,宿月倒无所谓吃警告。 违规这种事,宿月每次进游戏都会发生,他早都已经习惯了。 上一位监事,也就是宿月那位好朋友辞职时,打印了宿月每次进游戏的违规记录。 居然打印出了一整盒印花抽纸,然后送给了宿月当做辞行礼物。 …… 并不想回忆。 确保神力至少能保护男生一整天后,宿月掀开男生的衣服,查看他的伤口。 男生身上的伤有两种。 一种是很平滑的,伤口边缘很齐整的伤痕,看起来是非常锋利非常快的刀片留下的伤口。 另外一种伤口粗糙野蛮,明显是一种撕裂伤。 伤口分布在手臂上,腿上,差不多是要把男生的四肢全部斩断的程度。 也就是他命大,现在还能四肢完整地躺在这儿。 宿月视线落向男生的右手,刚才他就发现,男生手里一直攥着东西,但是在依玛面前他不想拿。 现在他扳开男生的食指和中指,把那东西抽出来,发现是一张已经变形的金箔纸,被血彻底浸透。 造型是完全看不出来了,但是把金箔纸展开,能看到上面勒的印章。 -[天地银行-路路通] “是纸钱。”苍咫说。 宿月点了点头,纸扎的金条或者金元宝,看到这个他心里就明白了。 这小子居然真的半夜跑出去了,还给自己带了个纪念品回来。 一直到这一刻之前,宿月心里都在怀疑这个男生是不是什么藏龙卧虎的老手,虽然种种迹象都表明男生没什么斤两。 但他总觉得,什么都不知道还这么莽,不至于吧? 直到看到这张纸钱。 宿月:“……” 算是真切体会到了人间那句“无知者无畏”,还有“贪小便宜吃大亏”。 不过这次吃的这亏也够他受了。 至于纸钱…… 宿月想了想把纸钱又塞回男生手里。 苍咫问:“你为什么要把纸钱放回去?” . 人偶苍咫有一定的学习能力,意味着他会对宿月的某些行为提出问题。 当然,宿月对学习能力的设定很谨慎,只有当他们俩独处的环境时,人偶才会提问。 要不然很容易被发现,这黑衣服表面上看着浓眉大眼实际上是个傻的。 至于把纸钱放回去的原因…… 宿月还挺爱干净的。 当然也不是爱干净的问题,他蹲下身抢救这个男生帮他止血的时候,可没觉得那一地的血污不干净。 但谁都不会愿意收着沾满其他人血的纸钱,尤其是宿月已经看过,那纸钱完全就是一张普通的纸钱。 就算是给自己的人偶收着也不行,人偶又不是回收站。 不过这个理由不太好。 容易带坏正直善良的人偶。 于是宿月找了个借口:“因为纸钱是他拿出来的,我要物归原主。” 人偶苍咫非常理解地点头:“那他一定会非常感谢你的。” 宿月:“……” 接话是正常的接话,听起来怎么就是不像好话。 他严重怀疑这人偶在哪学会阴阳怪气了。 . 临走前宿月看着那满墙的剪纸,心念一动,让苍咫把窗帘拉上。客房的窗帘不透光,一拉上就和黑天没区别。 墙上的鬼脸荧荧地都亮了起来。 “怎么样?”宿月问,“和我们那个房间有什么区别?” “颜色不一样。”苍咫说,“这里的剪纸颜色更深一点。” 宿月“嗯”了一声,又问:“数量呢?” 苍咫环顾了一周:“是我们那边的一半。” 那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剪纸的数量是固定的,每个人对应多少张。至于颜色更深是什么意思,还不知道。 另外有一个不明白的点是,男生手里只拿了一张纸钱。 如果以他的性格,错把纸钱当成真金条的话,不可能只拿一张就回来。 但收获也是有的。 纸钱,昨天村民说的“到时候了”,以及今天依玛说的“浪费”…… 宿月对这个世界有点数了。 . 宿月和苍咫走出去时,依玛怀里那小孩哭得跟快抽过去了一样。依玛只顾得上专心致志地哄他,都管不了别人了。 从赵朔他们仿佛神经衰弱的惨白脸色来看,应该是哭了挺久。 可能从他们进屋就开始哭了。 “贵客,你们在那边呆了好久啊。”依玛用一种埋怨般的语气说道,“不是说了不要耽搁太长时间吗?” 宿月说:“实在是不好意思。” 依玛愣了愣,挺意外的。 本来以为按照这位客人的脾气,会怼她一句“我又没答应你”什么的,结果居然服软了。 但紧接着宿月就说道:“你昨天是不是说了给我们带礼物?” 依玛下意识点了点头。 宿月向她伸出手:“礼物呢?” 依玛:“……” 怪不得态度这么和善。 合着在这等她呢。 依玛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相当不好看,已经不好看到很像是女鬼的脸的程度。 大家大概是第一天晚上就认识到,她这个向导作为游戏中的关键NPC,肯定不是表面上那种甜甜小妹,不过她倒是装到第二天上午才放弃掩饰。 那个男生的女朋友刚刚才醒过来,正在和她同屋的小姑娘的悄悄话下,缓慢消化自己现在身处生存游戏的情况,看到这一幕差点又晕了过去,小姑娘疯狂地掐她人中帮她保持清醒。 就算是周虎,遇到这种突然变脸的NPC也不太顶得住。 不过宿月就很淡定地看着她。 既没有被吓到的意思,也没有说她头发分叉或者什么来嘲讽她一下彰显自己胆子很大的意思,依玛变了一会儿鬼脸就无聊了,悻悻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礼物。”依玛没什么好气地说,“在这里呢。” 她转过侧背在身上的斜挎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香包,香味很奇异。 打开香包,依玛从里面拿出了一打纸娃娃。 . 一眼看过去,确实是挺可爱的纸娃娃,纸板本身有一定的厚度,近似丝绒的手感,很有质感。圆圆的头,豆豆眼,嘴巴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形状,有点呆萌。 娃娃的身体和四肢都是方形,四肢和头都是用贴片连在躯干上,所以可以自由晃动。 娃娃的衣服涂装非常精细,穿着当地的民族服饰,男游客是长袍长裤,女游客是短褂长裙,每个人的颜色还不一样。 这确实可以称得上是非常讨人喜欢的礼物,甚至可以算是工艺品。 如果不是每一个娃娃的胸前,都用朱笔大大的写了每个人的名字的话。 . 宿月看了看苍咫手里的娃娃。 它穿着一身水红底白花的衣服,“苍咫”两个大字潦草地横在胸口,鲜红的笔迹看起来好像流血了一样,很不吉利的样子。 他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另一边的赵朔手里的娃娃。 一身浅蓝底黄花的衣服,“赵朔”两个大字潦草地横在胸口。 宿月又看了看自己的娃娃。 一身浅紫底白花的衣服,胸口本来有“宿月”两个大字的痕迹,却被人潦草地擦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从娃娃的头顶一直到脚尖,把整个娃娃都占据了的,超巨大的“宿月”字样。 朱笔力透纸背,最后一笔的勾都写出毛边了,完全能够感受到写作者在那一瞬间内心的愤怒。 宿月:“……” “噫。”赵朔探过头来也看到了宿月的娃娃身上这巨大的字,“够恨你的啊,老大。” 苍咫警告地看了赵朔一眼。 赵朔飞快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我的意思是,老大你很惹眼嘛。” . “纸娃娃是栖云村的特产,由村民手工缝制而成,代表着村民对大家的心意和祝愿。”依玛说,“请各位游客好好保管,最好是随身携带。” “他的呢?”宿月指了指那个男生的屋子,“他的娃娃没办法随身携带吧。” 依玛点了点头:“那位客人的娃娃我们会……” “给我吧。”宿月打断了依玛的话,向她伸出手。 依玛:? 依玛微笑着解释:“客人,每个娃娃都有名字,要由对应的客人保管,不能贸然交给其他人。” “我和他是一见如故的好朋友,不是‘其他人’。”宿月淡定地说道。 旁听的众人:“……” 您还记着这个设定呢啊! “那也不可以。”依玛说,“虽然我能够理解你们的友情,但这是村子里的规矩。” “那不给也行,至少让我看看。”宿月说道,“我朋友的娃娃长什么样子,我多少想要知道。” 依玛迟疑着,不知道是因为难搞的贵客终于让步,还是被这份友情打动。 最后她从包里拿出男生的那只纸娃娃,递给了宿月。 宿月很愉快地接过来。 旁观的赵朔本来没觉得怎样,看到宿月接过娃娃时微微扬起的嘴角,他突然反应过来。 您本来就根本没打算收着他的娃娃,只是想要过来看看的吧? 合着是砍价呢啊? . 男生的娃娃和其他人的没有太大区别,浅棕色底浅蓝花的衣服,胸前写着“王顺奇”三个大字。 但仔细去看的话就能看到,在纸娃娃的胳膊上和腿上,各有一条清晰的细线。 就像是把娃娃的手脚砍断了一样。 男生的手脚上也有一模一样的伤口。 是对娃娃做了什么,然后娃娃的状态就会体现到人身上? 还是人是什么状态,就会体现到娃娃身上? 宿月想了想,拿过苍咫的娃娃,飞快地用苍咫娃娃的嘴贴了下宿月娃娃的脸。 没感觉。 那看来至少不是第一种。 这算是个好消息,至少他们的性命没有系在这么小小的一只纸片娃娃身上。否则纸娃娃碎了人就没了,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哦,他自己就是神。 但恐怕也不是第二种那么简单,因为这娃娃的材质很特别,而且娃娃身上字迹透着暗红,墨水里应该有血。 山中文化相对闭塞,极度仰仗自然,因而巫祝之风盛行,越是巫祝文化浓厚的地方越是讲究很多。 用血写字做的娃娃,绝对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娃娃。 旁观的周虎和赵朔并不知道宿月的小试验,只是在看到宿月拿苍咫娃娃亲他自己的娃娃的脸时,就都变成了问号脸。 他们震惊地想,这也可以秀恩爱吗? . 宿月把王顺奇娃娃递还给依玛。依玛看他的表情非常阴沉,感觉要是可以的话,她恨不得直接在宿月整个人身上用朱笔写个字,但这当然是做不到的。 这人甚至还一脸惊诧地反问依玛:“你怎么还在这儿盯着我发呆,不是说要抓紧时间游览的吗?” 依玛:“……” 依玛现在看起来不只想盯着他看,甚至想要把他吃了。 但事实是依玛只能拉着老长的一张脸,带着他们去到今天的旅游景点。路上甚至还在介绍,只不过明显的心情不好,说话的语气词都少了。 . 宿月照旧落在队伍的最后方。 他走在那两个女生旁边,苍咫也走在她俩旁边。 男生的女朋友到现在脸色都惨白惨白的,刚才她无论如何不想跟着来,是小姑娘轻声地劝她说,跟着宿月他们会比较安全,她才答应了。 被拉进游戏来她不怪男生,但是他明明先醒过来却一直骗她说这就是普通的旅行,他们俩回去肯定要分手了。 可现在男生生死未卜的,不可能不担心。 现在也一直在哭。 “别哭了。”宿月温和地劝她,“他不会死的。” “向导说过了,祭司大人会保护他,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不出意外他肯定会恢复的。”宿月说,“你放心吧。” 女生重重吸了吸鼻子,小姑娘拍着她的肩给她递纸巾。 赵朔和周虎偷偷旁观,赵朔低声说:“老大哄人的样子好温柔,好让人心动喔!” 周虎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挨苍哥的打。” 赵朔:“……” 赵朔委屈地小声说:“我只是在说,老大表面社恐,实际上很会说话嘛。” . 宿月确实是很会说话,在神界那会儿也是。 谁都不想搭理的时候是孤高清冷,愿意搭理的时候,嘴巴比谁都甜,尤其是在那几个朋友面前,骚话一串一串的。 唯一的例外就是面对他那前男友。 一到前男友面前他就会变块木头。 那些轻松开出来的玩笑啊,随便说出来的让气氛变轻松的话啊,全都不见了。 然后前男友本神也是块木头。 两块木头谈恋爱是不会得到快乐的,于是走向了分手的必然结局。 . 沿着村子的小路走时,能看见很多家门上都挂了装饰,包括那些坛子也摆在路边,白天看起来,它们确实像是金子做成的坛子。 怪不得男生会见钱眼开。 周虎去问,依玛说,这是过几天的节日庆典的装饰。 依玛还说:“本来可以去村民家里参观,但因为贵客耽搁了时间,现在只能直接去最主要的景点了。” 说着就幽幽地看向宿月,宿月无视她,注意力在路边上的一只坛子上。 那是离他们最近的一户有坛子的农家,坛子摆在杂草地边,土地上有一小块深褐色,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看的出来。 像是擦拭血迹,但是没来得及擦干净,所以留下的痕迹。 另外,坛子旁边那一片草被压倒了,不但被压倒了,还留下一片仿佛烧焦的痕迹。 宿月对着现场拍了张照,快步跟上依玛。 村子的地势是四面低中间高,仿佛在拱卫着什么,四面都是民居,依玛今天带他们来到了高处。这里有一片很大的空地,村民在忙碌地搭着棚子。 周虎问:“这棚子是干嘛的?” 依玛一反常态地不搭理他。 再怎么问都不搭理,那就算了,空地上有几座建筑,样式都很古朴,应该是很有年头的建筑了。依玛带着他们在一栋漆黑的建筑物前停下。 这座建筑用砖垒起来,形状就像是被剃了个平头的金字塔,或者说的形象点,像一盘梅菜扣肉。 正门那里挂着一块牌匾,上面是形状七扭八拐的字符,应该是栖云村的当地文字。 “这里是鼓楼。”依玛到这儿终于又开始说话了,“村民在这里为各位准备了盛大的表演,请您观看。” . 一进鼓楼,气温立刻低下来,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就好像走在地下似的。墙壁上的灯也是冷光灯,照的所有东西都泛着阵青光。 穿过狭长的走道进入鼓楼正厅,这里其实是一座戏台,舞台和观众席之间隔着一片水池,但是构造很奇怪。 舞台是方形的台子,观众席这边则是“V”字形的,也就是有一个位置几乎要直接和舞台贴上脸,剩下的观众则逐渐离舞台越来越远。 依玛指着那个“V”字尖尖的位置,皮笑肉不笑地对宿月说道:“贵客,请坐这边。” 好家伙,直接点名了。 宿月也不怵她,直接坐了过去,坐上去时依玛扬了扬嘴角,露出有点阴冷的笑容。 赵朔当即着急了,这明显宿月是被设计了,他赶紧说:“老大,你……” 刚说三个字就被周虎一把捂住了嘴。 赵朔惊怒地看着周虎:“唔嗯嗯嗯!” 声音在金字塔形的建筑里撞上墙壁,传来无数听起来居然有点糟糕的回音。 赵朔:“……” 周虎:“……” “老大是老手,坐在那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周虎满头黑线地低声跟赵朔说,“你安静看着就行了。” . 宿月坐在这个位置上,已经感觉到挺不对劲,位置的地势很低,有种半个身体沉到水里的感觉。 面前平视能看见的是水池里晃动的水波,再抬眼才是舞台,视觉的错位有种微妙的眩晕感。 应该不完全是视觉错位。 和他之前猜测的一样。 巫祝、祭司大人、纸娃娃、紧张准备的庆典,这村子里没有巫术都说不过去。 他们这些被给予了纸娃娃的游客,可能是某种庆典——或者说,祭祀的供品。 除了格外针对宿月之外,依玛并没盯着其他人,甚至苍咫想在宿月身后坐下,却被宿月赶得很远时她也没说什么。 最后落下来的座位是宿月顶在最前头,其他人被他要求,一起坐在离舞台最远的位置。 “演出马上开始,请各位游客一定要专心观看。村民们为筹备演出花费了许多心力,如果有人不认真看的话,他们会生气的哦。”依玛说道。 翻译成人话就是:如果敢把视线从舞台上挪开就得死。 . 宿月回想起最开始依玛说的那三条守则,其中的第一条是“请用愉快的心情观看表演”,那就是这里了。 看来“观看表演”是非常重要的环节,还把他放在距离舞台最近的位置。 “《庆典·第一日》演出现在开始。”依玛的声音在空旷的舞台上响起,被四面的石壁和水波反射,形成绵延不绝的回声。 奇妙的鼓乐声响起,村民们吼叫着奔跑出场,在这样的小环境里声音的效果被成倍叠加,他们脸上涂着油彩,戴着稀奇古怪的显眼饰品,一开场就冲到了宿月面前。 确实是有巫术。 宿月有一种奇妙的摇曳感。 类似于催眠的方法施巫术,效果非常强劲。 这种巫术的强大之处在于只要看了就很难移开眼睛,除非被强行打乱思绪,但弱点也很明显。 受术者必须注意力完全放在施术者身上,不能分心,否则这种“术”的效力就会被大幅减弱,甚至近乎清零。 换句话说,只要低头玩手机就不可能中术。 但现在玩不了手机,玩了就得死。 . 宿月定了定神,褪下手指上的戒指,用一种奇异而美妙的姿势在内圈的符咒上一抹,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虚拟电子屏便出现在眼前。 然而施加了巫术的舞蹈有种奇妙的吸引力,即使隔着电子屏,因为那屏幕是空白静止的,宿月的视线还是会情不自禁落在舞蹈上。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在飞快地动摇。 非常狠的巫术。 宿月声音不大不小地感叹道:“人类的舞蹈真是不一般啊。” . 依玛似乎很满意他这样的反应,轻轻地笑了笑,笑声也仿佛巫师的风铃钻进宿月的耳朵,拉扯得宿月的知觉一片模糊,仿佛听到无数诡异的叫声在耳边啸响。 同一时刻,因为宿月说的那个词,“人类”,耳钉敏锐地判断宿月有暴露身份的危险,左耳倏地一阵刺痛。 刺痛感传来的瞬间,警报讯息传递给监事官。 空白电子屏弹出消息提示,自动刷新。 . 突如其来的文字牵引视线的同时,也飞快地拉扯了注意力。有些模糊的脑海被滚动的消息带动,顷刻一片清明。 一切都如同宿月的预料。 宿月轻而易举摆脱巫术控制,懒懒垂眸,看向闪动着新消息的显示屏。 -【监事z:需要帮忙吗?】 还真是个认真负责的神啊。 宿月微微扬起嘴角。 6. 雨中山村(6) 宿月故意触发耳钉的警报,就是为了把监事z叫出来。 巫术夺人心魄的力量极强,但破解也很简单,就是玩儿手机。 虽然在依玛的要求下,宿月没法真的玩手机,但赛博手机这不是召之即来么。 -【宿月:[猫猫挥手.jpg]】 -【监事z:?】 按照前任监事的说法,宿月是唯一会在聊天系统里装一堆表情包的神明。 因为之前那些负责闯关的神明们,在神力被极度削弱后,进了生存游戏都光顾着逃跑了,发点消息也是“啊啊啊啊救我”“□□又死l”之类的内容。 只有宿月,闲的没事了甚至会主动哐哐触发警报,把前任监事逗出来陪他聊天。 . 这次算是寻求监事z的帮助,但宿月肯定不会承认。 -【宿月:闲的没事,叫你出来看看。】 -【监事z:……】 -【监事z:根据《神明行为守则》第二十六卷其他卷第七条附则,神明不得使用跨空间信息交互系统发送无关消息,违者将视情况遭受处罚。】 -【监事z:你想受罚?】 这语气……瞬间宿月就想起了这神是调任下来的,说话确实一股那种白胡子白头发的上神们的古板劲。 不过宿月性格里有非常欠招的一部分,以前最爱做的事就是调戏这群古板上神,经常把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当然最爱做的还是调戏主神。 那位前男友。 前男友是很年轻的主神,但脾气极冷极硬,简直就是块石头,那时候大家都怕他,就宿月老去逗他,他们老打架,打着打着关系就变好了。 好着好着宿月就喜欢上了。 但宿月发现,喜欢上前男友之后,他在前男友面前就没办法再像之前那么轻松随意地开玩笑了。 他们俩一下变得别扭起来。 但反正监事z不是前男友。宿月还是可以发挥全部功力逗他。 -【宿月:可我好无聊。】 -【宿月:就聊聊天嘛。】 -【宿月:你来这边多久了?】 监事z嘴上说着不要发送无关消息,信息倒是回得很诚实。 -【监事z:刚来。】 -【宿月:怎么样,工作还习惯吗?】 -【监事z:还可以。】 聊两个回合也就差不多了。 -【宿月:根据《神明行为守则》第二十六卷其他卷第七条附则,神明不得使用跨空间信息交互系统发送无关消息。】 -【宿月:你怎么玩忽职守啊。】 -【监事z:……】 宿月满心以为监事z要一气之下退聊天了,心想这下不妙,玩大了,还得再把对方召出来,要不没法抵抗巫术的影响。 结果监事z没退聊天,反倒过了半天,发过来一句话。 -【监事z:我不是说你玩忽职守。】 . 宿月愣了愣。 他看着这条消息,脑子转了几个弯才想明白,监事z的意思是刚刚他提这条,不是批评宿月,是提醒宿月不要因此受罚。 这倒是让宿月挺意外的,还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别人好心提醒他,他怼回去了别人。 于是宿月打算对监事z施加自己最高规格的礼仪:从精心收藏的上百张表情包里,挑选一个最可爱的发过去表示好感。 正翻着,舞台上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鼓乐和呼号声,显然舞蹈来到了最高潮。 表演名为《庆典·第一日》,他们正处在庆典即将来临时,是旅行的第一日。 也就是表演肯定和游戏关键剧情有关系。 宿月当即暂停翻表情包,分了点注意力到舞台上。 刚才他也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大概内容记得,不过现在他不想错过任何细节。 舞台上演出的村民站成一列,以一种夸张的姿势跳着舞,光脚板踩在地上发出摄人心魄的“嗵嗵”声响,舞台前池塘里的水波纹仿佛都在跟着摇撼。 一个浑身彩绘,身姿娇娆的女性村民冲到队列在前方的男村民面前,一一拥抱他们,男村民被拥抱后会向后退几步,在黑暗中一一退场。 最后,女村民退场,舞台彻底陷入寂静。 . 依玛从暗处走出来。 刚才演出开始,她就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她的眼睛在夜色中泛着幽幽的亮光,观察着座位上的观众们,此时此刻,他们似乎都有一点痴迷。 坐在最前面的宿月神情尤其愣怔。 一双眼睛大睁着,漆黑眼珠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 演出已经落幕,演员已经退场,他却仿佛还陷在舞台上的表演里出不来。 依玛好像计谋得逞一样,脸上露出诡秘的微笑。 . 她慢慢地走近,脚步轻得没有声音,等到靠得近了,脸上又变成平时温柔亲和的表情。 依玛轻声喊道:“贵客?贵客?” 大概喊了三声,宿月才如梦方醒般回过头来:“什么事?” 依玛脸上笑容更深:“表演结束了,贵客。” 宿月好像还没缓过神:“……哦。” 依玛轻声问:“贵客,您喜欢大家的表演吗?” 宿月:“挺喜欢的。” 依玛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觉得不需要再问宿月什么。 她弯下身想拍拍宿月的肩,不过宿月照旧闪开了。 依玛也没在意,去招呼后面的游客。 宿月边应付着依玛,边继续翻着自己的海量表情包,总算挑出了一个最可爱的小狗拜拜动作,给监事z发了过去。 然后旋转指尖戒指,暂时熄灭眼前的电子屏。 这个状态是暂离,下线的话是要再抹一下内圈的符咒,但是现在安全起见,他决定不当着依玛的面做那么大的动作。 . 依玛去把所有人问过一圈之后,叫大家集合。 往外走时其他人看着都痴痴迷迷的,宿月也就模仿着他们的动作,拖着腿脚慢悠悠地走。 依玛一直在盯着他看,好像完全不怕被他注意到自己的表情。一直到穿出过道走到太阳底下她才又恢复到平时温和的样子。 也是到了太阳底下,其他人眼神一下就正常了,只不过看着还挺迷糊的样子。 要么揉眼睛,要么揉太阳穴,都不说话。 宿月也就跟着不说话,任由依玛带着他们往前走。 . 歌舞坪上,村民正在热火朝天地搭建歌舞设施,有人在锤木桩,有人在搬运石块,有人在修剪装饰。 仔细看,锤木桩的人一直在锤木桩,搬运石块的人一直在搬运石块,剪装饰的人头也不抬地剪装饰,剪刀尖每一次快要剪到他的手指了,他才飞快地转变剪刀的方向,继续去剪下一个花样。 就像是机器人。 然后他们路过一间很古朴的建筑物。 是整个村里看起来最旧的房子,砖缝间遍生着密密的青苔,依玛完全忽略了这座建筑,带他们继续往前走。 突然听到身后宿月问:“那间房子是干嘛的?” 依玛猛地站住,回过头错愕地看着宿月,像是没料到宿月还能说出话来。 宿月又问了一次:“那间房子是干嘛的?” “是祠堂。”依玛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回答了宿月的话,“祭司大人平时待在那里。” “能进去看看吗?”宿月问。 “今天不行。”依玛回答道,“祭司大人不见外人,除非拿出她想要的东西与她交换。” 宿月察觉到这是游戏的一个信息点,于是问:“她想要什么东西?” 依玛回答:“知识、智慧与幸运。” 果然是信息点,就是没懂什么意思。 宿月正想着,依玛又说,“但今天就算你拿出了祭司大人想要的东西,祭司大人也不会让你进去的。” 宿月:“为什么?” “因为祭司大人今天在生气。”依玛回答。 宿月:? 这不是个反派大boss感觉的NPC吗? 怎么还闹起脾气来了? 宿月又问:“为什么在生气?” 依玛思索了下,回答:“因为我们失去了很多朋友。” 宿月再问,依玛就在这两个答案之间转来转去,宿月看问不出新消息,也就只能先不管。 穿过祠堂,又路过一片废墟,能看出是被火烧焦的废墟,地面上还留了痕迹。 宿月问:“这又是什么地方?” 依玛回答:“这里是书房,储藏着失落已久的知识。” 宿月:??? 宿月:“这地方不都烧没了吗?” 依玛点了点头:“是的,天气太热,昨天傍晚书房的梁木自燃,引发了大火,所有的知识都被付之一炬。” 宿月这下有点晕了。 按照祠堂那依玛说的话,要见祭司大人就得拿“知识、智慧或者幸运”做敲门砖,否则进不去祠堂,那这个书房想必就是“知识”,依玛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那按照剧情,只要去书房找到特定的书交给祭司大人,就能进入祠堂。 可是现在书房着火了,“知识”都没了? 意思是要找“智慧”和“幸运”吗? . 宿月一头雾水,本来他觉得自己明白剧情了,现在又不懂了。 他跟着依玛继续走,结果依玛带着他们在村子里草草转了一圈,就回到了吊脚竹楼。 “今天的游览到此结束,原本我们的日程安排中还有书院游览,但是因为一些意外,这项游览项目取消。” 宿月:“……” 意外就是书院被一把火烧没了是吧。 依玛继续:“晚餐时间是下午四点,请大家准时到二楼用餐,今天的游览已经结束,请各位自行安排剩余时间,明天我将准时继续带各位游览,再见。” 说完这段话,依玛笑着转过身下了楼。 屋子里点着熏香,是提神醒脑的薄荷香气,从刚才开始一直迷迷糊糊的周虎、赵朔他们这时才慢慢开始恢复神智,屋里一片揉太阳穴揉头的“哎哟”声。 苍咫虽然是人偶,但构造和人无异,所以也同样会受到影响。 “从看那个表演开始脑子就一片迷糊。”周虎皱着眉头说道。 “头好疼啊……老大,你还好吗?”赵朔问。 宿月点了点头,微皱着眉,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生气的祭司,因为意外没去成的书院,奇怪的大火……可能是和这些他脑海中的谜团有关,但好像又不是? “那个表演一看起来,好像什么都忘了啊。”小姑娘双手按着自己太阳穴,低声说道。 所以那个表演会很严重的影响神智。 得想个也能让他们不被魇住的办法。 宿月:……操。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什么了。 宿月飞快地又转了下指尖的戒指,电子屏唰的出现在眼前。 消息已经刷了满屏,以一种非常焦急的架势疯狂滚动着。 -【监事z:我不是说你玩忽职守。】 -【宿月:[狗勾拜拜.jpg]】 -【监事z:别生气。】 这条宿月没看见,他刚才在鼓楼把电子屏划掉,就忙着跑剧情去了。 又过了大概五分钟。 -【监事z:表情包很好看。】 -【人呢?】 -【???】 -【你没退出系统,但是不回消息了】 -【根据《神明行为守则》第二十六卷其他卷第一条附则,跨空间信息交互系统结束交流需正式退出。】 是的。宿月回完他消息没退出。 而且就把这茬完全忘了。 又过了十五分钟。 -【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了吗?】 -【有危险吗?】 -【需要帮助吗?】 -【警报被屏蔽了吗?】 -【需要强行介入吗?】 -【……】 宿月扶着额往下拉消息时,监事z的新消息又弹了出来。 -【我将在三分钟后介入游戏世界。】 宿月:“……” 生气的可能不只是游戏中的祭司大人。 马上还要多一个游戏外的监事z了。 7. 雨中山村(7)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拦下监事z。 因为监事强行介入游戏,是在遇到最高规格的紧急情况,比如游戏陷入死循环,困在里面的神官死也死不了、跑也跑不掉时,才会启动的应急措施。 只要神明能正常地死掉退出游戏,介入程序就没有必要进行。 介入需要耗费监事的大量神力,同时游戏世界会受到巨大损坏。 用通俗点的说法解释,就是为了把被卡在世界里的神明捞出来,没办法考虑世界本身的完好。 就连游戏中其他玩家的安全,很多时候都无法保证。 当然,真到了需要监事介入的情况,基本上游戏世界里面的玩家已经全灭了。所以这一点其实影响不大。 按照人类有逼格一点的说法,这种“介入”其实应该叫做,“降临”。 上一次降临还是在数个人类纪元前,宿月无聊翻阅《限界纪年》(通俗一点的名字叫工作日志)时看到过相关的记载: -神明降临时,世界濒临毁灭,燃烧着的山石滚滚坠入大海,阵阵浓烟在海底奔腾,日月被乌云遮掩,暴雨狂风淹没大地。 被困的神明神力已失控,召唤着天空中奔雷呼啸,球状闪电拐走在夜空,最终因神力散尽而陨落。 为了避免闹出这么大的乌龙,宿月肯定是要把监事z拦下来。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宿月又想象了一下自己这个情况,工作日志上会写: -神明降临时,发现其实是副本里那个粗心神明忘了回消息。 宿月:“……” 绝,对,不,行。 以后他和监事z的名字绝对会被连在一起,生生世世,成为神界最大笑话的两端。 所以,为了自己的名声。 哦,也为了监事z的名声。 这样的事情必不可能发生。 . 宿月用自己此生最快的速度回复。 -【宿月:不用!没事!我很好!我就是忘回消息了!】 -【宿月:[超级无敌可爱小猫比心.jpg]】 -【监事z:………………】 十八个点。 宿月深深吸了口气。 “介入”其实是很严肃的行为,监事z决定这么做那就是做好了耗费大量神力的心理准备,一定也是非常担心他。 结果是忘回消息了。 他能感觉到监事z的怒火,隔着屏幕都要烧到他脸上了。 宿月很心虚。 -【宿月:我真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就是当时】 字还没打完,嘣地弹出新消息。 -【系统提示:监事z断开了连接。】 ……啊。 监事z是真生气了。 可以理解。 人家是一片好意,事情也确实是宿月不对在先。他和之前那个监事混的太熟了,在游戏世界里就算不太循规蹈矩,对方也知道什么样的情况是在可控范围内,对他睁一眼闭一眼。 但监事z可不知道。 所以他肯定会一板一眼地按照规则执行。 比如不发消息了要主动退出系统,否则视为出现意外情况。 当然了,要宿月说,监事z是稍微紧张过度了一点。 因为就算是他真的失联,按照规章,也距离“监事介入”还完全有段余地,可人家确实是一片好心,也确实是他的问题比较大。 现在把人家气跑了。 怎么办? 哄呗。 但是监事z都下线了。 他这边不能主动给监事z发消息。 宿月在心里叹了口气,希望对方别不理人,然后稍稍在掌心催动了一点点神力。 这点神力完全不会被任何人发觉,就和没有一样。 但是足够被耳钉发觉然后哔哔哔的给监事发警报了。 -【监事z:?】 宿月松了口气。 还行,人还在。 -【宿月:我错了。】 -【监事z:……】 -【系统提示:监事z断开了连接。】 宿月:“……” 他再次催动一点点神力。 耳钉:哔—— -【监事z:……】 -【宿月: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系统提示:监事z断开了连接。】 宿月自知理亏,继续call监事z道歉。 按理说监事z应该也知道宿月是故意在叫他了,如果不想理宿月的话,看见警报不理他就行。 但他还是一发警报就应声。 然后看宿月没什么事就愤怒地断开连接。 也不知道是太负责任了还是怎么回事。 这么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监事z:。】 -【宿月:我真错了,我以后肯定照规矩办事,该退系统就退系统。】 -【监事z:……】 -【监事z:你都给我发16次警报了。不嫌耳朵疼?】 宿月愣了一下。 这关注点不太对吧。 -【宿月:不疼啊。】 -【宿月:哎呀,总之你别生气了要不然我好内疚。】 -【监事z:……】 -【监事z:没生气。】 -【监事z:你赶紧做正事去吧。】 -【系统提示:监事z断开了连接。】 之后宿月再发消息监事z就不回了。 也不知道算哄好还是没哄好。 说没哄好吧,最后监事z那语气还算是挺温和的。 可要是说哄好了,看着也不像,说自己“没生气”的人十个里有九个都是生气了,而且他宿月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何德何能发几条消息几个表情包就把愤怒的监事z哄好啊。 等这个游戏世界通关,回去汇报的时候,买点礼物给监事z带过去道歉吧。 —— 宿月收回注意力时,其他几人终于慢慢从头昏脑涨的状态里恢复过来。 公文包男按着鼻梁两侧的穴位,皱着眉头用力地回忆着:“你们刚才有没有种迷迷糊糊的,好像做梦一样的感觉?我现在总觉得刚才好像有一堆小纸人围着我跳舞,走过来的时候快忘光了,现在坐在这儿又想起来了。那感觉特别真实,跟亲眼看着似的。” “靠。”赵朔一副刚从梦中惊醒的表情,“你这么一说还真有,我好像是看见一个跟这儿长得差不多的村子,但又明显觉得不是一个地方,村子里来来往往的都是纸人。” 接着周虎也想起来了,但是他想起来的东西更瘆人一些。 “我他妈看见一条特别宽的大道,我沿着路往前走,路两边都是河,一堆小纸人站在路两边,我一边走它们一边冲我摇旗招手。我还以为是昨晚上没睡好,看表演睡着了,潜意识里梦见送给我那个纸娃娃呢。被你们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邪性啊。” 这岂止是有点邪性。 简直就是走在黄泉路上了好吧。 如果只有一个人梦见纸人的话,还可以说是梦,可所有人都做差不多的噩梦,那这个梦肯定是不对劲了。 看来确实是中招了。 每个人观看表演,看到不同的幻觉,这是被舞蹈影响了精神的证据,但同时也是游戏给玩家的提示。 苍咫说他看到很多云,小姑娘说她看到一个戴着面具剪纸的女人,那个女生说她看见自己和几个不认识的人一起坐在院子里抽烟。 小个儿说他什么也没看到。 其实小个儿应该是看到了,因为他没有任何能抵御巫术的办法。 可是小个儿不承认,他从最开始就完全没有融入团队的准备,反倒像时刻防着别人要杀他,也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那大家也没办法,只能暂且当做他什么都没看到。 这些线索放在一起就像拼图,宿月试图把它拼凑出全貌。思索着时听见赵朔问,“老大,你坐在最前排,你看见什么了?” 宿月一愣。 他?他看到…… 宿月:。 他没被那个巫术影响,所以什么小纸人他都没看到。 就看到一个监事z,被他惹了以后在生闷气。 …… 8. 雨中山村(8) 监事z的事情不能说,而且说了也没用。 宿月沉默了一会儿:“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信吗?” 所有人:“……” 赵朔果断地说:“信!” 他被宿月救过命,当然无脑站边宿月,最开始那次签到点了他,如果不是宿月出手,他现在多半已经挂了。 周虎也说:“我也信。” 小个儿“嗤”了一声。 这一声的意思就很明白,装了那么半天好人,最后还不是跟他一样,明明看见了东西却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赵朔对小个儿怒目而视,宿月倒是不解释。 小个儿不愿意相信那就不相信好了,人人自危的环境里,确实不能要求每个人都信任别人。 这次世界其实气氛意外的好,大家互相信任,大概因为只有周虎一个老手,而且周虎还挺耿直,所以大家还能抱成团。 以往的游戏里,由于互相忌惮不肯和宿月合作,甚至想搞死他的也不少。 单说这些幻象,放在平时,就可能因为有人死活不愿意分享自己的——像小个儿那样——搞得信息点支离破碎,过很久才能推出东西。 . 现在线索倒是相对比较明朗。 小个儿不愿意参与,那就不参与,其他人继续讨论。 “纸人,这地方怎么全是纸人。纸娃娃,纸司机,墙上也都贴的是剪纸。”周虎掰着手指念叨,“就连出现个幻象都是纸,这个游戏的关键是跟剪纸有关的巫术吗?” “有可能是这样,还有另一种可能。”公文包说,“既然这个世界存在超自然现象,那也许咱们看到的幻象,某种意义上也是真实的景象。” 他咽了口唾沫:“村子里的人,说不定真的有一些是……纸人。” 这话一出屋子里都沉默了。 纸做的坛子、纸扎的金条,本来应该用于祭拜的器具,却频繁出现在居民的家里。 广场上机械重复着动作的村民,就好像是机器人。 如果说是纸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 可他们明明都长得很真人一样,而且如果真的整个村子是纸人村,那他们这些游客现在又是什么? 这样的想象让人毛骨悚然。 因为毛骨悚然,而下意识不肯相信。 周虎笑了笑,试图放松一下气氛:“哥们,那按照你的逻辑,我看到的东西,就是一堆小纸人夹道冲着我挥手那个场面,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加入他们?” 他这话本来说出来是为了半开玩笑地反驳公文包的理论,可说完之后他突然就沉默了。 万一真就是这个意思呢? . 这种想象实在是太过恐怖,关键是不光恐怖,还说不定是真的,那就更恐怖了。 一时间没人说得出话来,所有人都安静了。 第一个有反应的是宿月,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纸娃娃。 就是早上依玛送给大家,一人一只的那个娃娃。 虽然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他的行为现在在游客们这里有很强的效力,尤其是赵朔、周虎他们,对他简直是惟命是从。 所以宿月一动,其他人立刻跟着摸出自己的纸娃娃。 纸娃娃是依玛送给他们的礼物,要求他们随身带着。 那东西一眼看就知道不怎么吉利,娃娃身上用红笔大大地写着每个人的名字。 可即便是有了这种“不吉利”的心理准备,第一个拿出娃娃的赵朔只看了一眼,脸还是立刻就白了。 他骂了一句“操”,狠狠地甩了下手,似乎想把娃娃扔出去,但最后却没敢。 小个儿本来是一副“不参与、不合作、你们搞什么飞机我都没兴趣”的样子,可是看到赵朔的反应之后,也忍不住把自己那只纸娃娃拿了出来。 之后脸色也明显的一变。 宿月坐在桌子的另一头,他的娃娃就在自己手里,但是他没有看自己的娃娃,反倒是凑到苍咫那,去看他手里那一只。 纸娃娃原本是面无表情,这一点所有人都记得很清楚。 可此时此刻,娃娃的嘴角竟然隐约露出了一丝微笑。 . 桌面上,一排纸娃娃摆在一起,除了小个儿拒绝把自己的娃娃放上去之外,所有人的都放齐了,每个人的娃娃都比早上扬起了一点嘴角,直勾勾地盯着游客们。 几个人里,娃娃的笑脸程度最轻的是宿月,程度最重的是在幻象里看见“剪纸的女人”那个小姑娘。 这娃娃笑起来的样子非常诡异,因为它们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而且很明显娃娃笑起来不是一件好事,小姑娘当即就崩溃了,捂住脸小声地哭了起来。 和她住一个房间那个女生赶紧返过去安慰她,赵朔、周虎他们也过去哄。 “姑娘,别哭了,这笑的程度深浅真没什么太大差别。”周虎粗声粗气地安慰道,“反正事情不解决的话所有人都得死,早死晚死都一样。” 话说完,周虎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赵朔恨铁不成钢地叹气:“虎哥,我还从没见过用你这种风格去安慰人的选手。” 小姑娘抹着眼泪又想接着哭又忍不住笑:“我没被吓死就不错了。” 宿月偏过头去笑了下表示同意。 周虎:“……” 至少我安慰的效果挺好的对不对啊! 不过周虎属于话糙理不糙,事情解决不了,所有人都得死,这很明显。 死死死的说多了,倒也习惯了。 众人集思广益地分析。 “其实真的不用太担心,或者说担心也没用。”赵朔说,“你们如果把这完全当成一个游戏,现在相当于咱们每个人身上有个状态栏,写着‘纸人化xx%’,咱们就要带着那个状态去解密,只要在解密之前没有达到纸人化100%就活下来了。” 宿月点了点头,赵朔得到老大的鼓励,士气暴涨,继续分析。 “但也不能完全放松,因为咱们刚看了一个表演状态就不太对了,如果到后期,‘纸人化’的程度加重,可能保持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少,解谜就会变得更难。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 赵朔短暂地迷茫了一下。 宿月接过他的话:“当务之急是搞明白我们会怎么死。” “对!”赵朔一拍巴掌,“搞明白‘纸人化’的具体流程——当然,也不一定我们的结局是变纸人,这只是推测,但反正都是死。” “弄清楚我们会怎么死,才能对症下药地防备。” “我们能不能把那娃娃扔了啊?”小姑娘同屋的那个女生急切地问,“向导说要我们把娃娃带在身上,意思是不是如果不带了,它就没办法再笑了?” “不会那么简单。”公文包说,“纸娃娃应该是一种巫术,很像是传说中的‘魇镇’之术。” . 公文包解释:“魇镇术就是通过某些方法,比如把受术者的头发或者血放置在邪物上,让邪物和受术者之间产生联系,产生联系之后就可以通过邪物,也就是这个纸娃娃来影响我们。既然娃娃会笑,说明术法已经结成,你单方面的丢掉这只作为媒介的娃娃,不会有太大作用,甚至可能被反噬。” “可是他们没有我们的头发也没有我们的血。”那个女生声音有点发颤,“他们是怎么……施展你说的这个什么镇之术?” “魇镇。”公文包居然还有心情又重复了一遍这个术的名字,然后苦笑了下,“其实回想一下,联系在最开始就确定下来了,甚至用的都不是头发、血这些附属物,而是直接用了我们自己的心意。” “心意?”赵朔一头雾水。 “你是指签到。”宿月眸光微凝。 公文包点了点头:“在大巴车上签到时,叫到我们的名字,我们答到确认,术法结成,这是我们亲口同意成为‘魇镇’受术者的标志。” 小个儿听到这里,怨毒地盯着宿月。 公文包似乎明白小个儿在想什么,又补充道:“可是按照当时的情况,如果不签到就会死,所以签到是必然的,不能怪在别人头上。” 赵朔这时候也明白了:“身中魇镇之术才符合游戏的设定,如果不遵守游戏设定就没办法开游戏。但是这个生存游戏只有通关了才能活,游戏开不了的话,我们也就全没了。” 公文包又点了点头:“说回魇镇,这是最古老的邪术之一,我们常在宫斗剧里看见的宫妃扎娃娃诅咒人,其实就是最普通的魇镇术,这里既然是游戏世界,有超自然现象,术法应该会更邪性一些。” “魇镇之术一旦结成,除非术法被破,否则单方面毁约没有任何效力,这只娃娃不过是一个载体,你丢了这只娃娃,还会有别的娃娃,跑不掉的。” “而且丢了那个向导还要生气。”公文包说着往门口看了一眼。 刚才他讲理论时有种侃侃而谈的大师气度,把事情一拉回现实,立刻怂劲儿又上来了,“惹她生气可不是好事,毕竟我们没有老大那种本事。” 宿月:“……” 不是,你为什么也开始叫老大了啊? 众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带进了公文包的节奏,这个从最开始就只会尖叫和提问的胆小男人,在这时突然显得很聪明,甚至有魅力。 “老师。”赵朔下意识举手,“那我们要破这个术法怎么办?” “我也只有理论,没实践过啊……”公文包苦恼地挠了挠头,然后指指那个小姑娘,“从幻象来说的话,关键应该就是她在幻象里看见的那个女人。” 小姑娘在自己的幻象里看到的,是一个戴着面具剪纸的女人。 “如果说这个游戏世界的核心是‘纸人’,那戴着面具剪纸的女人,毫无疑问彰显一种支配权,在地位上凌驾于所有纸人之上,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从目前已经出场的角色来考虑,面具女人的形象应该就是那位祭司大人,这也符合巫祝在保留着古老风貌的乡村应有的地位。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得见到那位祭司大人,探索才会有进一步进展。” 和宿月的推测一样,得进祠堂。 不过宿月是从主线剧情的角度推的,而公文包的推法看上去相当高大上。 周虎惊讶地看着公文包:“哥们,你这么渊博啊。” “啊,没跟你们说过。”公文包男有点腼腆地笑了笑,“我是大学老师,研究方向就是地方宗教学,这个刚刚好属于舒适区。” . 两条路线都推导到了同一个答案,那八/九不离十,这个答案就是正确答案了。 现在的问题是,通往这条正确答案的路被堵上了。 去往祭司大人的祠堂时,依玛说进不去,因为“祭司大人在生气”,而且必须要拿“知识、智慧或幸运”才能见到祭司大人。 之后路过书房时,依玛又说“书房里藏着知识”。 有过文字类游戏经验的玩家都该明白,两边一对比,意思就是要进书房里去找特定的,代表“知识”的东西,拿到之后就可以交给祭司大人,继续推进剧情。 这其实是相当简单明了的主线进程。 然而,按照依玛的说法,因为天干物燥,横梁自燃,书房被烧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火。 “知识”全没了。 线索也全没了。 宿月:“……” 这怎么搞。 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关于“智慧”与“幸运”的线索,宿月也准备在宵禁前出去看看,三条守则里并没禁止他们离开客栈,说不定会有些新的发现。 不过他对此并不乐观。 正思索着,整点报时的钟声敲响,钟声穿过山岳与村寨,时间来到下午四点。 哒哒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依玛按照约定,来给游客们送晚餐。 . 依玛身后跟着一个精壮的小伙子,挑着扁担,扁担两头各有一个大木盒,里面是食盒,这是很传统有当地特色的送餐方式。 小伙子把扁担放在地上,从木盒里把食盒一个个取出来,饭菜的香气很快飘满整个房间。 周虎、赵朔他们几个现在满脑子都是纸人,所以直勾勾盯着小伙子手臂上鼓绷绷的肌肉,想研究清楚他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伙子把食盒放好,一抬头看见周虎和赵朔如狼似虎的目光,愣了愣,惊恐地连连后退。 周虎:“……” 赵朔:“……” 不是这意思啊!喂! 9. 雨中山村(9) 赵朔和周虎神色尴尬地低下头,村民小伙子一脸忧郁地把饭菜都摆在桌上。 依玛对他们之间的小剧场完全没有兴趣,她的目光完全放在桌子上的纸娃娃身上。 “你们怎么把这些娃娃摆出来了?”依玛问,眼睛亮晶晶的。 宿月抬眼看了看她,淡淡地答:“摆出来欣赏。” 这个答案显然让依玛不太满意,所以她继续问道:“那贵客们喜欢这些娃娃吗?” 宿月:“挺可爱的。” 众人:“……” 这些娃娃现在这个皮笑肉不笑的恐怖表情如果能算得上可爱的话,那长着一张不怒自威脸的周虎简直都可以说是天线宝宝了。 这个答案显然让依玛非常不满意,她直勾勾地盯着宿月,表情又变得有点狰狞:“它们以后还会变得更‘可爱’的。” 说来奇怪,每次依玛变成这种让人一看就毛骨悚然的狰狞鬼脸时,宿月总是各种机缘巧合没在看她,现在也是,宿月刚好笑盈盈地在看苍咫,于是完美地错过了依玛的吓人表情。 宿月边给苍咫指窗外的一朵花,边敷衍地点头回答依玛:“哦,那太好了。” 依玛:“……” 依玛又不说话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甜甜的,一板着脸表情就挺吓人。她一开始看起来对宿月蛮有兴趣的,但最近只要一和宿月说话就被气到,已经完全不想跟他说了。 小伙子那边已经把饭菜都摆好,房间里弥漫着一阵阵饭菜的香气,小村当地特色的小炒和炖菜,口味以酸辣为主,家养的鸡、鸭,再加上山里的野菜、香料,闻起来酸酸辣辣的,特别开胃。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们还没吃过饭,村子里提供的早餐本就不丰盛,而且那时候他们刚在楼道里捡到伤重的王顺奇,那场面太过血腥,大家都吃不下东西,只简单喝了点水。 半天过去,早都已经饥肠辘辘。 可围坐在桌边,还是没人动筷子。 毕竟刚刚还在怀疑村子里都是纸人,如果是纸人的话,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食物是什么? 也是纸吗? 还是祭祀用的香烛油膏? 不管是哪一种,都完全不会让人有食欲。 哦,宿月除外。 宿月绕着桌子转了一圈,疑惑地看了看周虎他们:“你们都不坐吗?这个菜可以吃的。” “老大。”周虎犹豫着说,“你怎么确定这个菜可以吃的?” 宿月言简意赅:“直觉。” 众人:“……” 直觉这个答案听起来确实不太靠谱,所以就连周虎和赵朔也犹豫着没敢动。宿月也不在意,他满不客气地自己选了个位置坐下来,开始盛饭盛菜。 苍咫自然也和宿月保持同步,在他身边坐下。 宿月吃饭的架势很斯文,但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吃得非常香,两腮都被饭菜撑得鼓鼓的。 甚至吃着吃着还夹了一只鸡腿到苍咫碗里:“阿咫,这个好吃。” 众人:“……” 本来大家是决心这顿饭饿死都不吃,奈何宿月的吃播效果实在是有点好,再加上那些饭菜本身的诱人香气,以及他们很快想通了一件事: 按照游戏的正常流程,要在这里呆七天,七天一口饭都不吃的话,就算不出任何事情也饿死了。 既然早晚要吃,那不如干脆早点吃。 赵朔“噌”地站起来,嘴里念叨了一句“就算死我也不能饿死”,端着种上梁山的悲壮气势,从一摞的蓝花瓷碗上面拿了一个。 随后,大马金刀地往宿月旁边一坐,也跟着大口大口吃起东西来。 人都有从众心理,起初只有宿月和苍咫坐在那时没人动,但赵朔也坐过去之后,周虎也过去了。 然后公文包、小姑娘还有那个女生各个都坐了过来。 只有小个儿坚持着不吃,神色冷淡地坐在另外一边。 . 依玛抱着手臂站在墙边,笑盈盈地看着众人,既不问他们为什么吃饭,也不问他们为什么不吃饭。 反倒是宿月看了看她,问:“你抱着的那个小孩呢?” 他的措辞让人挺在意,说的是“抱着的那个小孩”,而不是“你的孩子”。 仿佛刻意在指明依玛抱着的那个不是她的孩子。 依玛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她的脸又板了起来。 她语气平平地回答道:“在休息。” 嘴上回答的是“在休息”,脸上却是一副“你再敢问一个字我就原地暴起鲨了你”的表情。 结果宿月又不理她了。 宿月夹了一筷子炒青菜放到苍咫碗里:“这个也好吃的,一点菜叶子的涩味都没有。” 然后头也不抬地顺口敷衍依玛:“哦,好。” 依玛:“……” 众人:“……” 明明面对的是个恐怖NPC,他怎么还能时不时流露出一种撩完就跑的渣男气质啊? 瞧把别人NPC气的,脸都白了! . 村子里做的菜确实很好吃,众人很快把那些饭菜一扫而空。 按照之前对依玛的了解,她这时肯定会说一些好听的话,但她好像气还没有消,沉着脸指挥着小伙子把食盒碗盘都收起来。 惊恐的小伙子勤勤恳恳地收拾着东西,收到赵朔和周虎那里时,小心翼翼的,动作特别快。 东西都收完了,放回扁担里,依玛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 她再次以一个优秀向导的态度甜甜地询问道:“贵客们对今天的游览还算满意吗?” 其他人可没有宿月那么大胆子,赶紧陪着笑附和:“满意,满意的。” 依玛很喜欢这样的答案,笑盈盈地说:“那么明天我还会继续带大家去看表演,如果可能的话,还会去新的景点游览。希望大家也会喜欢明天的游览哦。” 她这么说,几人顿时想起自己那个面带诡异微笑的娃娃,各自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估计不是要他们喜欢,而是他们的娃娃喜欢吧。 依玛说完这番话就离开了,剩下游客们留在客栈里,窗外太阳已经开始落山,黄昏的暮色染上村子。又是一晚即将到来,这一夜度过之后,游戏的期限还剩下六天。 表面上看只要这六天都怂住就能活下来离开游戏通关,可实际上他们从村民那里得到的赠礼娃娃已经开始露出微笑。 没人知道这所谓的“魇镇之术”发作要多久,但想一想也知道,第七天之前如果没能破解术法,就算不说全军覆没,也一定会有人死去。 那些纸娃娃还摆在桌上,赵朔心里面实在在意,又走过去,边走嘴里还边说着,“希望这些娃娃明天不要……我靠!老大!出事了!” 赵朔这一声大叫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实际上他脸色都变了,连嘴唇都吓得惨白。 宿月走过去,看到桌面上的情形,愣了愣。 但没有太多惊讶的神色,好像会发生这种事情也在他意料之中。 桌子上一排纸娃娃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都带着隐约的微笑。 唯独写着宿月名字的那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向上高高地扬起,嘴巴那一条黑线从中间裂开,变成了夸张至极,也诡异至极的巨大笑容。 . 这种程度应该就是娃娃彻底笑起来了。 所有人心里都有这个共识。 因为很难出现比现在这个状态更加恐怖的纸娃娃的脸了。 本来以为娃娃会一点点慢慢笑起来,可谁想到第一天还没过完,已经有一个人的纸娃娃变成了最坏的情况,这个人还是他们的主心骨。 这恐怕就意味着这个人也活不久了。 “我就说那顿饭不该吃。”小个儿说道,“现在出事了吧?” 他语气里有一点幸灾乐祸,也是,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吃了东西,如果纸娃娃真是根据这个出现异变,那他的娃娃会是最后一个变化的,也就是他会成为死亡概率最低的人。 “和那顿饭没关系。”宿月说,“其他人也吃了东西,他们的娃娃都没变化。” “会不会是吃得最多的人娃娃先变化?”赵朔小心翼翼地问,“毕竟按照向导那个意思,要哄娃娃高兴,吃得好一点娃娃应该会比较高兴吧?” 赵朔周虎他们几个虽然后来大着胆子吃了饭,但还是不太有食欲,没敢吃的很多,只有宿月和苍咫,完全没事人一样的使劲吃。 “不会。”宿月还是回答的很淡定,他指了指苍咫,“要是那样一定是他的娃娃先变,他吃得比我多。” 苍咫配合地点了点头。 赵朔:“……” 他竟然隐约地产生了一种老大在拿他男朋友当实验品的感觉。 . 按理说娃娃变成那样,应该很慌才对,但宿月除了看到娃娃的第一时间有点惊讶外态度很淡然。 实际上就连其他人也都觉得,哦……好像这样也顺理成章。 毕竟这么多娃娃里,就宿月那个血红的名字写满全身,要是在这几个人里让依玛点名带走一个,她也绝对第一个就把宿月带走了。 话是这么说,但要是宿月出事了麻烦可就大了,至少在周虎、赵朔他们看来,没了宿月他们在这个游戏里绝对举步维艰。 因为完全还没找到解开谜题的办法,几次生命危险全靠宿月暴力拆解。 “这下怎么办?”公文包也慌了神。 “要死的话应该是在晚上。”宿月想了想说,“那正好,今天晚上我出去转转吧。” “啊?”周虎惊呆了,“可是守则里面是宵禁之后不能出房间,而且上一个这么干的哥们已经在上面躺着了,老大你现在已经很危险了,别冒这个险吧?” “既然娃娃笑了我要死,出去我也要死,那我还不如出去。”宿月说,“死两次说不定反倒活了,是不是?” 周虎:“……” 您在这负负得正呢? . 负负得正不知道,但门肯定是要出的。宿月这次要验证很重要的东西。 第一声宵禁的钟声响起后,宿月就收拾停当,和苍咫一起坐在客厅里面等。 苍咫拎了一杆台灯出来,宿月拿床单打成了一个包袱。 虽然知道他们拿这些东西是当武器,但还是有点好笑。 所以客厅里的气氛就是又悲壮又好笑。 . “老大。”赵朔殷殷地说,“让我跟你去吧,我虽然没有你那么能打,好歹校运会也是拿过跑步冠军的。” “你在屋里呆着。”宿月拒绝得很干脆,“我保护你还要分心。” 赵朔:“……” 赵朔忧郁地退下了,退下之前还不忘和宿月说“老大小心!” . 第二声钟响,宿月和苍咫肩并肩下楼,周虎望着他俩的背影,感慨地叹了口气:“苍哥也是个爷们,明知道这么下去很凶险,完全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就和老大下去了。” “人家这就是情比金坚吧。”赵朔说。 小个儿在旁边听着这些,“哧”了一声,明显觉得苍咫此举是极愚蠢的行为,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沉着脸回了房间。 赵朔和周虎趴在窗台上,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宿月和苍咫,两个人肩并肩走着,宿月看起来甚至很悠闲,懒懒地插着兜,那双腿显得很长。 “看老大好像一副很有胜算的样子啊。”赵朔感慨道。 周虎附和地点头:“我也觉得,似乎好起——” 周虎话音未落,窗外,宵禁的第三声钟声沉沉地响起。 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揉眼再看,村子的小路上漆黑一片,宿月和苍咫已经不见踪影。 —— 栖云村的三岔口,三条路分别通往歌舞坪、客栈的小院和民居,宿月和苍咫站在交道口,路上刮着风。 和平时的秋风不一样,这是阵阴风,冷冷的几乎要刮进骨髓。 远处的山中,隐约传来闷雷般的咆哮声。 宿月手撑着身后的横杆栅栏,轻盈地跳上去,坐在上面,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他伸手拢了一下:“看这架势,今晚说不定要用点神力。” 苍咫点头:“好,我配合你。” “倒不是这个问题。”宿月若有所思地说,“你说我要不要先给监事z发个消息提醒他一声啊,免得到时候发警报他又找我找不着,还跟我生气。” 这种问题超出人偶苍咫的处理范围,他安静地听着。 “可他还跟我生气呢,我现在叫他好像在自讨没趣。而且大概率今天晚上用不到神力。” “可不叫的话到时候说不定又要急……啊。好麻烦,这个神。” . 琢磨半天,宿月最后还是决定不跟监事z说了。 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再解释就好了,反正经过白天的事情监事z应该也能明白,宿月是个靠谱的闯关者,不会出现需要他介入世界的紧急情况。 而且他们又没有很熟。 特意说一声反而怪怪的。 想到这里宿月甚至愣了一下,是啊,他们都没有很熟,他在琢磨什么。 宿月和苍咫继续坐在栏杆上等。 不知什么时候,四下里泛起了浓重的冷雾。 雾在冷空气中泛着淡淡的紫色,等意识到时,远处的山脉看不见了,旁边的民居看不见了,实际上,除了这个三岔路口之外的东西都看不清了。 就好像来到了传说中的冥界。 接着,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点光亮。 是一盏白灯笼,就是给死人守灵常用的那种白色的纸灯笼。 . 灯笼里隐隐约约亮着一点惨白的光,如同在雾气里招魂。 紧接着握着灯笼的手露出来,衣服的袖口带着当地特色的花纹,然后是衣摆,鞋子,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村民。 “贵客,你在哪里呀贵客?”提着灯笼的村民问。 声音隔着雾气,飘飘渺渺地传来,好像很近却又好像离得很远,一旦答应了就像是跨过了某种界限。 宿月从栏杆上跳下来,动作轻到没有声音,他没回话。 提着灯笼的村民得不到答案,就继续问着,一边问一边靠得越来越近。 从雾气里走出来时才发现,那个村民的脖子上顶着的,是一张黑色水笔画出来的,笑容诡异的纸人脸。 . 凄迷的雾气里突然看到这样一张脸,宿月居然还冷静的不行,不但没有被吓着,甚至连一点准备攻击的动作都没有。 他早料到了会是这样,毕竟所有人幻象里看见的都是纸人,区别无非是纸人长什么样而已。 第一个纸村民走过来之后,他背后又出现几十个纸村民,就像僵尸片里的僵尸那样涌出来。 虽然不确定战斗力怎么样,但如果完全不用神力的话估计是打不过。 宿月看起来却还是气定神闲,哪怕这些纸村民都朝他走过来他好像也没在怕的。 纸村民离宿月越来越近,很快把他包围起来,浓雾里他们的身影非常清晰,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们裂开的嘴巴里血红的缝隙。 “找到你了,贵客。”为首的纸村民细声细气地说,“我们带你去个好地方吧?” “去什么样的地方?”宿月问。 “去贵客只要去了就再也不想回来的地方。”纸村民回答道。他试图用空着的那只手去碰宿月的脸,但宿月一闪身躲开了。 “如果不去呢?”宿月问道。 ? 纸村民的手离宿月很近,宿月甚至能嗅到指尖腐朽潮湿的气温。他似乎很想拉着宿月就走,但他的动作和宿月比起来有点慢,宿月随便闪一闪他就碰不到了。 但如果那么多纸村民一起冲上来,情况显然又会不一样。 “如果贵客不去的话,我们就只能强行把贵客带过去了。”纸村民细声细气地回答道,“贵客脚不愿意动的话,我们就把脚切下来带过去,手不愿意动的话,我们就把手砍下来带过去,头不愿意的话……” 纸村民话音未落,浓雾里,突然传来一阵野兽的咆哮声。 这阵咆哮声就和夜里山间的咆哮声一模一样,伴随着如雷的脚步声,仿佛有什么非常凶猛的兽类正快步向这边奔袭而来,那些纸村民都猛地警惕起来,头颅齐刷刷望向咆哮声传来的方向。 浓雾中居然出现了一只野兽。 在黑夜里有着幽绿色的鬼火一样的眼睛,看体型像只老虎,可是看轮廓又像狼。 那东西周身缭绕着不祥的黑雾,那种不祥的气息甚至超越了它的尖牙和利爪给人极恐怖的感觉。 出现的一瞬间,野兽就冲着苍咫扑了过来。 苍咫把手里那杆台灯横着一挡,“喀喇”一声,台灯直接从中间断成两截。 苍咫动作极敏捷地就地一个翻滚,避开野兽致命的一扑,随即抄起剩下的半盏台灯,又开始和猛兽缠斗。 野兽的力量极大,每一次扑击时周身的黑气都散发出一股烧焦般的气味,在宿月不使用神力辅助的情况下,苍咫好像也只能勉强在它的攻势下支撑一会儿。 如果那边的纸村民也来袭击的话,宿月和苍咫两个似乎就要挂了。 但是看宿月的神情,眼下的困境好像也在他意料之中。 甚至可以说,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幕。 . 其实宵禁时候出来根本不是宿月所谓的“负负得正”,他很早就想过了。 那个作大死的男生半夜跑出来都没有死,换成他应该也死不了。 再加上两种不同的伤口,宿月判断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想杀他,又有什么东西救了他。 所以他才大胆地和苍咫溜了出来。 当然,换做其他人,比如赵朔来,应该也不行,因为纸村民出现的第一次问话,估计他们就会被勾走魂魄。 . 眼前的狼形猛兽想必就是第一天广播里说的什么“山中猛兽”,它会在晚上出来无差别袭击所有还在外面的人。 而这些纸村民,他们要带走的是纸人化的宿月,不是宿月的尸体。 他们得从野兽那里抢下宿月。 这一点很明显,因为纸村民们都看着那只野兽,包围着宿月,仿佛在保护着什么宝物。 宿月走神这几秒的功夫,那些纸村民已经把宿月围得更紧了一点,他们伸出的手几乎要直接碰到宿月的脸颊。 宿月飞快地闪躲了下,然后开口了:“你们想要把我带回去杀掉对吧?” . 纸村民们都愣了愣,肉眼可见的从笑容变成了茫然的“-”嘴型。 之后他们齐齐地点了点头。 “那它应该也想把我带回山里杀掉。”宿月指了指正和苍咫缠斗的那只怪兽。 纸村民们:? “可你们是必须要把我带回去的对吧?”宿月又问。 纸村民们点了点头。 “我想跟你们回去,可是它也想把我带回去,‘山中的猛兽会在夜晚出没’,我如果被它带回去,肯定就死了。你们的祭司大人精心制作的纸娃娃就废了。” 纸村民:“……” 宿月莫名的飘了一秒“这次果然没麻烦监事z”的心思,随后气定神闲地往栅栏上一靠,“你们都想带我走,可我只有一个人,也不知道要跟谁。” 纸村民们望着猛兽的方向,水笔画出来的脸上表情出现了变化,看起来已经要生气了。 宿月适时地吹了声口哨。 . 那边,收到讯号的苍咫突然收手。 狼形猛兽对宿月的兴趣明显更大,在苍咫停止阻拦它的一瞬间,就咆哮着径直冲了过来。 它幽绿色眼睛在黑夜里散发着荧荧的光,周身缭绕的黑雾带着刺鼻的焦味,仿佛地狱中的恶犬扑面而来。 宿月淡定地指了指迎面而来的猛兽,对骤然躁动起来的纸村民说:“那只能这样了,你们先打一架吧。” 10. 雨中山村(10) 第一缕晨风拂过竹林,奶白晨曦拨散浓雾。 雾气散尽时,村子又恢复了原本宁静的模样。 宿月和苍咫走在小路上。 苍咫的衣袖短了一截,露出结实劲瘦的手臂,袖口撕裂处有明显的被火烧过的痕迹,衣袖边都卷了起来。 宿月倒还是一副体面清秀的模样,挽着苍咫的手臂。 甚至给人一种精神特别饱满的感觉,好像过去那一晚他都休息的很好。 不过他昨天晚上出门时,拎了一个用床单简单打的包袱,那时包袱是空空的,现在里面鼓鼓囊囊,也不知道装了什么。 清晨的空气里带着花香,乡间小路上鸟语啁啾。 宿月和苍咫好像只是一对刚刚在外面度过了愉快的幽会,正往家赶的甜蜜情侣。 “那条狗太狠了。”宿月感慨地拍了拍苍咫的手臂,“好在阿咫你手快,要不然这根胳膊都得被它咬掉。” 苍咫笑了笑:“它确实比那些纸人战斗力强得多。” ……这对话倒是一点都不岁月静好。 “肯定的。”宿月说,“那条狗是规则类的怪物,估计就是防止玩家跑出游戏范围的,这还是它进了村子,被削弱了,所以你才能和它僵持一会儿,要是在山里,估计打谁都是一击必杀。” “但它应该不是你的对手。”苍咫说。 宿月听后挑了下眉,心情很好地扬起嘴角,“我如果能用那把剑的话,应该打得过它,但用那把剑估计就要被疯狂警告。” 说到这,宿月的笑容又变得有些复杂:“现在的那个监事有点担心过度,我还是不招他比较好。” 人偶苍咫并不知道宿月和监事z之间的曲折故事,露出温和的笑意表示附和。 两人肩并肩,往客栈所在的院子方向走。 . 昨天晚上,他们走着走着就迷失在一片凄迷的雾里。 现在天亮了却发现,这里和客栈的院子也不过是隔了两条小道而已。 清晨宁静而安和,农舍的院子里升起袅袅炊烟。 仔细看的话却会发现,有些院子里有炊烟,有些院子里却没有。 说明那些院子里已经没有人在做饭。 是纸村民之前住的房子吗? 宿月摸出手机。 他一直觉得手机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虽然进了游戏世界,通讯能力为0,但是可以拍照,可以记备忘录,最重要的,无聊了还可以拿来玩儿贪吃蛇。 不过这次宿月没有玩贪吃蛇的打算,他拿出手机翻到的是进村之前,在山谷里和苍咫合照的那张自拍。 照片里,满天金红灿烂的云霞被快门凝固,宿月和苍咫头靠着头,在画面的左下角灿烂地微笑。 照片的主要画面却是在右侧,云霞笼罩中可以看到整个栖云村的全貌,不过有一些建筑物被隐藏在茂盛的树冠和氤氲的云霞中。 如果把照片放大的话,其实可以看做一张地图。 宿月左右看了看,附近有一处还算高的小坡,他拉着苍咫爬上去,在这里勉强算是能看清村子的全貌。 宿月把照片放大,以村口的牌坊为基准,速度很快地标出现在图上每一处没有冒出炊烟的民居。 “贵客,你们在做什么?”就在宿月忙碌地打标记时,依玛的喊声穿透晨雾传来。 宿月垂下眼,看见依玛站在坡下的岔路口。 她抱着那个孩子,惊讶地看着他们。 如果宿月没有看错的话,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依玛眼里有一丝还没来得及掩饰的怨毒。 . 宿月无视了依玛的表情,他把标记了大半的图片保存下来,约略地看了一下,不出预料,这些民居的地理位置连在一起,是个类似纸娃娃的形状。 娃娃的手指尖在东南角,那里在照片上被云雾遮挡,地理位置来说,就是他们住的那个小院。 另外,娃娃的胸前那块地方也完全被云雾挡住,就是鼓楼、祠堂、书房等建筑齐聚的歌舞坪。心脏的位置如果宿月没有记错,应该是祠堂。 依玛走过来时其实很凶,宿月在没有必要的时候也不想和她硬杠,他锁了手机放回口袋里,手一撑身边的大石头,轻盈地跳下小坡。 依玛问他们在做什么。 宿月的瞎话张嘴就来:“出来晨练。” “可你们刚才一直站在那里不动。”依玛并不相信。 “晨练累了,顺便和我男朋友看看风景。”宿月淡定自若。 依玛的表情有点无语,眼睛却一直很狐疑地盯着他手里那个床单打成的包袱,宿月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一样,问:“你呢?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来向贵客们问早安,然后接大家出去游览。”依玛说,“顺便问问大家昨晚过得好不好。” 宿月:“我过得很好。” 依玛:“……” 依玛用一种“那可真是太不好了”的表情勉强笑了笑:“那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回院子的阵容莫名变成了宿月、苍咫和依玛。 . 宿月、苍咫两个人和依玛之间,显然有很深的隔阂,走路时间隔的距离都能放下一块障碍指示牌了。 依玛平时很爱说话的,但也不和他们说话,只是走几步路就看一眼宿月拿着的包袱,好像很在意那东西的样子。 在依玛第六次回过头来时宿月扬了下手,故意把包袱举高了一点:“一直看它干嘛?有什么事?” “没,没事。”依玛立刻否认,“你这包袱里面装的什么?” “没用的东西。”宿月回答,“你再问我就一把火烧掉。” 依玛不敢说话了。 本来以为两人一NPC会就这么保持着有点尴尬的气氛一直到今天旅行开始,没想到一进院子,宿月就看见赵朔和周虎脸色苍白地站在院子里,满脸焦急神色。 看到活蹦乱跳的宿月时,他们俩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赵朔,感觉看到完好无损的活体宿月,他激动得快要晕过去了,但就算是松了口气,他们脸色看起来还是非常差劲。 宿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周虎已经苍白着脸说道:“老大!死人了!” 死人了? 宿月一凛,立刻无视了依玛,快步冲上楼去。 . 本来以为是那个男生死了,但他实际上还好好的活着。虽然就剩一口气,但确实是活着。 死的人是小个儿。 被发现的时候仰面朝天躺在被窝里,身体都僵了,眼珠呈现一片浑浊的灰色。 是公文包男早上起来发现的,叫他他不应。 公文包试探着去推了一下,小个儿直接“咕咚”一声跟不倒翁似的栽了下去。 公文包坐在三楼的厅里都快崩溃了,捂着脸语无伦次地念叨:“我招谁惹谁了,怎么每次都是我的同屋,是我倒霉吗?还是我克室友啊?我受不了了!” 小个儿的纸娃娃已经从他怀里被拿出来,那只娃娃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了和宿月的娃娃一样灿烂的笑容。 而且娃娃脸上那两团胭脂红扑扑的,明显比宿月的娃娃要生动很多。 或许小个儿已经被纸人“带走”,成了被封印在纸里的一缕魂魄。 “这是什么意思?”公文包喃喃地说,“他的娃娃昨天晚上明明没事的,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啊?” 没有人能回答他。 依玛慢吞吞地上楼,靠在墙角,笑盈盈地催促众人。 大家只能在依玛的带领下,开始新一天的旅行。 . 旅行的地点照旧是歌舞坪,不过游览的顺序和昨天相比有了些变化。 先去的是书房,那里还是一片废墟,然后去到祭司大人所在的祠堂,祠堂的大门照旧紧闭。 “今天也不能进去吗?”宿月问。 “今天不行。”依玛回答道,“今天祭司大人依然在生气。因为昨天我们又损失了许多朋友。” “可是今天我想进去,我有一些问题需要问她。”宿月语气淡淡地说,“我给她带了礼物。” 不知道为什么,祭司大人在生气,宿月好像也在生气。 依玛愣了一下:“祭司大人只接受知识、智慧与幸运这三件礼物,除非你能拿出这三样东西与她交换,否则……” 宿月没理会她这套NPC的台词,面无表情地打开自己那个包袱。 “哗啦”一声,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掉在地上。 眼尖的人可以看见,那是一大捆用草茎扎起来的纸娃娃。 穿着当地风情的小褂和长裤,造型和那些纸村民一模一样的纸娃娃。最上面的那个纸娃娃手里还提着一个纸灯笼。 有一些纸娃娃身上,甚至还有被燎过的焦痕。 如果再点一下数就会发现,夜里围攻宿月他们的有多少村民,现在宿月手里就有多少纸娃娃。 几个游客都愣了,因为这些纸娃娃和他们得到的纸娃娃长得几乎一样,只是衣服的款式略有差别。 他们不知道宿月从哪儿从来这么多娃娃。 依玛则直接呆住了。 依玛:“……” 宿月脚尖轻巧地勾了一下,把那一叠纸娃娃掂起来,捞在手里。 他就像控制人质似的,很随意地捏着这一叠纸娃娃,神色淡淡地看着依玛:“要不你去问问看?我觉得祭司大人要是知道她的朋友们在我手上,应该还挺愿意见我的。” 雨中山村(11) 【十一】 依玛沉着脸进了祠堂。 过了一会儿,又沉着脸出来了。 “祭司大人说,请贵客们进去。”依玛面无表情地传话。 进入祠堂是一进小厅,头顶悬着冷光灯,正中间有一块匾额,被灯光照亮。 上面是繁体汉字,下面是少数民族文字,繁体汉字写的是“大宗祠”。 祠堂四壁是石砖,没有窗户,外面的光完全透不进来。 正面是张长条供桌,供桌上摆着蜡烛,上面摆着杂乱的花牌、纸城堡、纸元宝、纸点心、还有几盘熏香,供桌上祭拜着一尊神明。这尊神明身后是一条通道,后面是祠堂正厅,神明立在这里,也起到了屏风一样的作用。 那尊神明不是常见宗教体系中见过的任何神像,它看起来就像是纸糊的,遍体漆黑,泛着淡淡的荧光,就像是他们住的房间里墙壁上贴满的那种剪纸的材质。 黑黢黢的一团,身体构造看不清楚,甚至连脸都看不清楚。 其实很少会有这样的神像,遮遮掩掩的不敢把自己的脸给信徒看,有种很强烈的邪神的感觉。 其实也很少会有这样的祠堂。 祠堂通常视为宗族势力的象征,建的雄浑气派,有时一个村镇上最恢宏的建筑就是祠堂,大家族的子孙后辈逢年过节都会前去祭拜。 但栖云村的祠堂不同,它明显不是一座传统祠堂,虽然同样有很高的吊顶、很宽阔的空间,但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大气。 反倒让人觉得那些横梁上、阴影里,都有东西在窥伺。 就算被那盏冷光灯照着,还算明亮,桌子上的这些供品,还有几盘熏香混在一起,依然有一种很强烈的,很不对劲的感觉。 说是巫术还是别的什么都可以,总之赵朔一进来,胳膊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赵朔下意识去找宿月,这种情况总感觉要看见宿月才有安全感。 宿月站在队伍最前,神色如常,确实是看到他这样就让人能稍微放下心来。 . 依玛拿出一只打火机,把供桌上的蜡烛一一点亮。 “祠堂是珍贵的文物保护场所,因此我们规定限时游览。”依玛说道,“请各位游客在蜡烛熄灭之前回到门厅集合,时间是半小时,感谢您的配合。” 意思就是在祠堂里,他们相当于在做限时任务。 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从祭司大人那儿拿到足够多的破除“魇镇”之术的线索,在蜡烛熄灭之前没有拿到的,就只能等第二天再来。 但每天晚上又会有人的娃娃变成笑脸,还不一定只有一个人。 一声轻响。 依玛关掉了冷光灯的开关。 “请贵客们在祠堂内自助游览。”依玛说完这句话,轻盈地退出了门厅。 …… 理论上按照游戏规则,这意思是NPC不会给玩家提供任何帮助,可有了刚刚的事情,总给人一种依玛是害怕被宿月逼问才退出的感觉。 但总而言之,房门“咔嗒”一声,被依玛关上了。 门厅里只剩下桌子正中的蜡烛幽幽地亮着,赵朔习惯性地想像正常玩游戏那样四处看看,刚一抬头就吓得一声大叫,差点坐在地上。 供桌上烛火幽幽,四面八方的石墙上,黑压压地映出了很多人影。 那些人影头挨着头,围在一起,被高高的墙拉得很长,足足有数米高。 它们弓着脖子,弯着腰,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好奇地俯瞰着冒失的闯入者。 . “啊——!!” 两个女孩子同时尖叫着抱在了一起,连周虎都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我操!”,但也只是通过大骂出声来减缓内心的恐惧。 “别怕。”苍咫考量到周围人的反应,立刻上前一步护住宿月。 “……”宿月无奈道,“我没怕。” 宿月把手机内置的手电打开,光亮起来,四周的人影顿时淡化了不少,他往供桌上一照,众人才反应过来: 宿月照着是的供桌上的那座纸城堡,城堡做得惟妙惟肖,甚至城楼上都有数不清的小纸兵站在那里。 那些蜡烛的位置很巧妙,刚刚好把小纸兵的影子映在了石墙上。 正因为是站岗的纸兵,有人拿着武器,有人在巡逻,姿势才显得有些许怪异。 小孔成像的原理所有人都清楚,虽然纸兵本身只有手指头高,可是映在墙上就变成了长到诡异的阴影。 “……我真是服了。”赵朔长长地松了口气,腿软的差点就坐地上了,多亏身后的周虎扶了他一把,“故意的吧?搞得这么吓人?” 但往上又看了看后,他还是没办法无所顾忌地吐槽,就算那些影子只是小纸兵的影子,可映在墙上还是很有压迫感。 宿月面无表情地弹了弹手里那打纸娃娃,手指弹在纸上,发出有力的“琤”一声响,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墙上那些纸兵影子居然似乎淡了一些。 “虽然不是正经东西,但还挺邪门的。”宿月没有再在小厅里停留,蜡烛燃烧的时间有限,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分钟。 他动作得快些,多收集一点线索是一点。 . 绕过那尊模糊不清的神像,穿过小道,面前出现一道紧闭的铜门,这里完全没有电灯,全靠烛火照明,半亮不亮的,比全黑还恐怖。 宿月敲了敲门,门后传来阴森森的声音:“请进。” 宿月大马金刀地一巴掌推开门。 “嗵”地一声响,铜门打开,一个极宽敞的房间……极宽敞的灵堂出现在众人眼前。 正面是燃烧着香烛的供桌,后面摆了很多很多牌位,一眼看过去得有几百个。 有种乱坟岗般的冲击感。 牌位下面供着白色的花,还有照片。 令人在意的是,有的牌位边上还摆着纸娃娃。 除了这些牌位之外,屋子左右各有一扇紧锁的大门,房屋东南角是一张典雅的雕花木桌。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面具的女人正坐在桌前剪纸。 小姑娘看到那个女人,“啊”了一声,声音不住地发抖:“她……她是……她是……” “是你在幻象里看到的那个女人。”宿月说,“祭司大人。” . 祭司大人四个字,宿月咬得很清晰,话语间带着隐隐的冷意。戴面具的女人听到他这样叫,转过身来,手中剪刀划出银亮光芒,猩红的嘴唇浓郁得像涂抹过鲜血。 “要成为我的信徒吗?外来人。”她的声音很缥缈。 很显然,这个祠堂是祭司大人的主场,墙上依旧到处都映着影子,随着祭司大人讲话,那些影子探头探脑地窥视游客。 所有人都知道那些影子是纸人,可现在傻子都看得出来那些不是简单的纸人。 是能要命的。 “成为信徒就不用了。”时间宝贵,宿月单刀直入,进这间屋子时他就已经想好了自己要怎么做,“左右这两间屋子可以打开吗?” “可以。”祭司大人回答。 还没等众人为她的爽快感到惊讶,祭司大人已经继续说道:“但你们需要拿一些东西来交换。” 说完,祭司大人把手里的剪刀放在桌上。 她的左手动作美妙地一拂,左边那扇门的门锁凭空“咔嗒”落下。 门上露出一道形制非常复杂,类似于多阶数独的门锁,上面只有不到十个数字是定死的,其他都是活板,需要玩家自己选择数字。 她的右手又动作美妙地一拂,右边那扇门“吱呀”一声,缓缓地向内推开。 门后,是一座巨大的藏书室,一眼望去,里面至少有五列巨大的书架,每一列书架上,有成百上千本书。 “我欣赏拥有智慧和运气的人类。”祭司大人说道,“智慧会为你们打开左边的房门,运气会为你们在右边的房间选择正确的书本。” “不要强行破门,外来人,否则只会是死路一条。” 她最后这句话语气阴森森的,说话时隔着面具,脸却转向宿月。 随着祭司大人的话语,墙上的影子身形暴涨,好像下一秒就要提刀落下来。哪怕这一刻影子完全是虚幻的,巨大的压力还是让人后背冷汗直冒。 这很显然还是游戏的那个设定,“知识、智慧与运气”,知识是被烧毁的书房,可以找祭司大人打开进入祠堂的门,智慧解开门锁,看到左边的房屋,运气就比较离谱了,要在这么多书里找到正确的书。 而这一切只能在每天的半个小时里完成,否则就只能每天至少死一个人,直到七天结束。 苍咫向前一步,把宿月挡在自己身后。 宿月倒是完全没有怕的意思,反倒突然来了一句:“阿咫,我要那把剪刀。” 祭司大人:? 她突地反应过来什么,然而刚要动作,苍咫已经飞快地伸手,把桌上那把剪刀夺了过来。 那一瞬间他的身形都快出虚影了。 祭司大人身后,墙上的影子刚刚结束了吓人状态,随着苍咫这个动作瞬间又暴涨,甚至在影子的眼睛位置,都能看到隐约透出诡异的红光。 宿月不为所动,接过剪刀,在祭司大人试图抢夺之前,左手举起那打纸娃娃,右手打开剪刀,把纸娃娃们的脖子放在剪刀下。 这一剪刀如果下去,祭司大人辛苦养的纸娃娃就都变成断头娃娃了。 祭司大人的面具都气白了。 “我没什么运气,但我看你运气挺好的。”宿月说,“要不你帮我选一下书本吧。” 祭司大人看了看右边房间里的书,猛地又转头看宿月,眼里的怨毒隔着面具都要泼了宿月一脸,她声音嘶哑地吼道:“强行破门只有死路一条!” “我没有强行破门啊。”宿月无辜地把剪刀稍微合上一点,“我请求你帮我找书而已。” 祭司大人:“……” . 祭司大人明显极度愤怒,因为墙上那些影子都长得脑袋顶到对面脑袋了,红色眼睛也完全亮了起来,隔着墙一排死死盯着宿月。 可惜没有祭司大人的命令,它们全都没办法出来。 牌位上的纸娃娃少了不少,看得出宿月手里的娃质还挺有威慑力。 祭司大人踩着狂怒的步伐冲进了藏书室,不一会儿拎着三本书出来,愤恨地往地上一扔。苍咫眼疾手快,在书落地之前轻松把它们捞了起来。 “现在可以把它们放下了吗?”祭司大人死死地盯着宿月。 “不行。”宿月说。 墙上的影子已经长到高过房顶了,挺好笑地从对面的墙又探下来,开始变得有点像拱桥。 宿月就跟完全看不到一样,指了指左边那道多阶数独一样的门锁,气定神闲地说:“我也没什么智慧,但你一定很有智慧,要不这扇门你也帮我开一下吧。” 祭司大人:“……” 祭司大人:“……死路一条!!!” 宿月:“您客气了。” . 所有人满头黑线地看着狂怒的祭司大人在那里开门锁,她当然知道正确答案,拼得非常快。 宿月趁这个等待的时间,从苍咫那里拿过第一本书。很明显,破解魇镇术的线索就在这三本书里。 然而刚来得及看了眼写着《栖云村地方志》的封皮,宿月的左耳倏地一阵刺痛。 这是触发耳钉的警报了。 宿月:??? 他这次可什么都没干啊?? . 刚才还对一切都心里有数的宿月突然就茫然了,他飞快地拿下戒指,拈开电子屏。 -【监事z:你又怎么回事?】 一看这人的语气,宿月莫名有点儿上火,也可能是因为出了人命他就比较暴躁。 总而言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和这个监事z间有种非常微妙的,不对付的感觉。 -【宿月:我还想知道呢。】 -【宿月:我这次什么都没干。】 -【监事z:没用神力,也没暗示自己是神明?】 -【宿月:废话。】 -【监事z:……】 -【监事z:那我大概明白了。】 -【监事z:根据《神明行为守则》第二十六卷其他卷第九条《传感器使用条例》新增规则,当游戏规则被神明严重破坏(俗称卡bug)时,传感器将酌情示警。】 -【监事z:你是不是欺负NPC欺负过头了?】 宿月:“……” -【系统提示:宿月断开了连接。】 宿月面无表情,淡定地把戒指套回手上。 欺负NPC也管? 他不光欺负NPC。 他还可以欺负监事z。 有意见吗? 雨中山村(12) “这三本书我们能带走吗?”宿月把戒指戴回手上,好整以暇地询问祭司。 祭司刚刚打开了左边的房门,依然处在被气得发狂的状态,咆哮着回答:“……死路一条!!” 喔。 看起来是不行。 那半个小时之内就得完成看三本书以及进入左边的房间两件事。 宿月想了想,直接把三本书分别丢给苍咫、大学老师公文包以及大学生赵朔,因为这三个明显看起来脑子会比较好使。 “自己分工,抓紧时间看一下。”宿月嘱咐道。 接着他走进了左边那个房间。 . 一进屋子,宿月就感觉到强烈的阴冷气息,这种感觉让他不太舒服地皱了皱鼻子。 房间里极其阴冷,就和外面那个门厅一样,狭小但很高,幽幽的一点光线从高处射下来,而且空气很潮湿,吸一口气都好像可以吸得到水雾,如同站在一口深井的井底。 贴着墙壁的九个方位各竖放着一道水晶棺椁,棺椁上雕刻着奇形怪状的文字。 和之前村门口的牌坊以及祠堂牌匾上的对比一下,应该就是当地的民族文字。 水晶棺椁当然是透明的,宿月从外面就能看到,里面躺着的东西居然是纸娃娃。 个头很大的纸娃娃。 看的不太清楚,但看配色大概能够对得上,应该就是村民们送给他们的那些纸娃娃。九具棺椁里只有八个纸娃娃,缺少的那个,应该就是今天早上挂掉的小个儿的娃娃。 公文包男之前说的很对,村民送给他们的纸娃娃根本不是“魇镇之术”中的关键,真正的阵眼应该在别处。 那很显然就是在这里,这些纸娃娃有很强烈的,很邪门的气息。 宿月隐约能够看到每一个纸娃娃的手里都抓着个东西,从游戏的角度来说,很显然,他得拿到这些纸娃娃手里的东西,一定是主线剧情的关键。 但宿月现在没办法分太多心去看那些纸娃娃。 因为每一具水晶棺椁外都牵出一根细线,细线的尽头聚集在石室正中,所有丝线牵系的尽头,就是这间石室里所有恐怖气息的来源。 一个身着白衣的小女孩端坐在那里,看起来也就四五岁年纪,头发湿哒哒的挡住了大半张脸。 她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湿气与怨气,刘海之间,一双漆黑的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宿月。 . 小女孩的手上在淌着水,就像沾了水的纸那样,变得软绵绵皱巴巴的,她身上带着浓重的潮气,好像在冰冷的水里已经泡了很久很久。 很显然,她也是个纸人。但应该是高级一些的那种,因为她有着和人类差不多的五官。当然实际来说她长得更像鬼片里的那种小鬼。 纸女孩垂落的头发遮挡住上半张脸,只露出白到近乎透明的下巴。 她漆黑的眼睛透过刘海,幽幽凝视着宿月,如同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端坐在此处的怨灵。 “大哥哥。”纸女孩的声音鬼气森森,看着宿月的眼神里充满恶意,“你是来陪我玩的吗?我最喜欢娃娃了。” 很显然,要想打开水晶棺椁,就必须要越过纸女孩这一关。 同样很显然,在这里,一不小心就会被这纸女孩做成纸娃娃。 纸女孩身上有种非常重的怨气,靠近她宿月就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很明显她在这间祠堂里处于类似“阵眼”的位置。 而且这间石室算是她的主场,阴冷浓重的怨气就说明在这种地方她的战斗力会非常强。 宿月倒不是不能打,但是一般情况下他信奉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是个相当注重优雅的神明。 再者说,动手就很可能会让那个敏感的耳钉哔哔哔的发警报。 发了警报就会招来监事z。 他刚欺负了监事z,现在再见人会有点儿心虚。 所以宿月思考了一下说,“可以陪你玩,咱们来比赛吧。” “?”纸女孩愣了愣。 归根结底她就四岁,她眨了眨那双漆黑的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睛,恐怖里居然透露着一丝丝的天真无邪。 “咱们来玩个游戏。”宿月心思一转,微微笑了下,他有一张笑起来任何人/神/鬼都很难会不喜欢的脸,“比比谁能先打开这些水晶棺材的棺材盖,你要是赢了,我就给你娃娃,怎么样?” . 石室外。 其他人在宿月的授意下抓紧时间看书。 祭司大人坐在桌前,恶狠狠地剪着纸,剪刀发出咔嚓咔嚓剪肉一般的声音。 那声音过于惊心动魄,很难让人注意不到,赵朔、公文包、小姑娘他们几个胆子不那么大的,一边看书,一边忍不住往祭司大人那边瞟,生怕她什么时候一生气,抄起剪子把他们几个全剪了。 苍咫不动声色地往外站了站,隔在祭司大人和所有人之间。 这个人话很少,呆在宿月身边时很像一个甜甜蜜蜜的挂件,但是单独站在这里时,还是很给人安全感。 ……或者说苍咫好像很拉祭司大人的仇恨。 祭司大人注意到之后就一直盯着他看,没怎么再搭理别人。 “他们俩昨晚到底干了什么啊?”赵朔忍不住小声问周虎,“搞了那么多纸娃娃,还让那几个NPC看他们俩跟看鬼似的。” “我要是知道我就是老大了。”周虎说,“赶紧的,看书。” 赵朔“哦”了一声,一缩脖子,继续看他的书了。 祭司大人拿出来的这三本书,一本是栖云村的地方志,一本是记载巫术的异书,赵朔看的这一本就比较神奇了,是剪报册,打开看上面搜集的是一些当地新闻。 “这是什么?旅游新闻?”赵朔飞快地翻着剪报册,上面全都是一些诸如“《美丽村庄尽显云海奇观》《这个秋天不知道去哪里?来看看全国最美的夕阳云海吧!》”这样的旅游软文。 赵朔一开始没明白这是要干嘛,接着他注意到时间。 这里的时间和现实不同,按照游戏里的时间算,这些新闻应该是在现在时间的五年前。再往后翻,依然有一些关于云海的报道,但是五年前是最多的,越往后越少,翻到三年前时已经出现了类似这样的旅游评论: “栖云村的云海也就那样,根本没有吹得那么牛逼。什么珍珠云、鹅毛云,完全没看见,就是很普通的晚霞,离得还远,不值。” “骗钱。” “就看个晚霞,没意思。” 赵朔突地回忆起到村子的第一晚,依玛说的“以前每到秋天就会有很多客人”,还有客栈一楼那些荒废的拍照场景。 他正隐约悟到什么,突然听见左手边的石室里传来一阵轰响。 声音在密闭的石室里简直称得上惊天动地,好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声音刚响起,苍咫已经快所有人一步,把书往旁边的公文包手里一塞,就冲进了石室。 周虎立刻也跟着冲了进去。 赵朔果断把书也往公文包手里一塞,冲了进去。 公文包:“……” 他抱着三本书,满头黑线地和两个女生最后冲了进去。 狭小的石室瞬间挤满了人,周虎目瞪口呆地环视着四面的场景,脱口而出:“……我操。” . 石室里,宿月站在正中,面前是个垂着头,浑身湿哒哒的小女孩。 理论上说她长得挺可怕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宿月边上显得有点无害。 他们的身边,围立着八只巨大的纸娃娃,每个娃娃大概有三米多高,站在一个类似水晶棺材的东西里面。 地上水晶渣子碎了一地。 小女孩手心牵着很多条线,每条线牵到一具棺材上,那些线还闪着光,很明显一地的水晶渣子都是出于她的手笔。 每一只娃娃的手都放在胸前,手里捧着一个小东西,宿月正轻巧地踩着边上水晶棺椁的突起攀爬上去,把娃娃手里的东西拿下来。 跟在后面进来的祭司大人一看这个情况,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她戴着面具,头发一根根全都立起来,视觉效果相当有趣。 “你在干什么?”祭司大人怒吼道,也不知道是在凶小女孩还是在凶宿月。 “我赢了。”小女孩直勾勾地看着宿月,无视了祭司大人,语气很开心,“大哥哥,你输了,要给我做娃娃哦。” 这句话语气其实挺恐怖的,本来的意思大概是输了就要变成小女孩的纸娃娃。 然而宿月本来就有很多纸娃娃。 从祭司大人那抢来的纸娃娃。 宿月非常慷慨地把那打纸娃娃往小女孩手里一塞,“喏,这么多娃娃,都送给你。” 小女孩居然真被他蒙过去了,接过娃娃,很开心地说:“谢谢哥哥。” 属于是把借花献佛发挥到了极致。 祭司大人:“…………” . 小女孩拿到那些娃娃,肉眼可见的非常开心,连那张恐怖的鬼脸都透着一丝可爱。 祭司大人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她怒吼着“都得死!!!”,狂怒地吹熄了蜡烛。 她硬是强行提前结束游览时间,把一行人都赶了出去。 这种NPC主动破坏游戏规则的场面,还真是非常少见。 一行人被赶出祠堂时,依玛正在外面等。 石室里面阴冷漆黑,外面却阳光明媚,头顶的云层很厚,却非常清透,阳光穿过白云,天气非常好。 出来之后众人没搭理依玛,先围着宿月,处理刚才从纸娃娃手上拿到的东西。 宿月刚才从八个娃娃手里拿下来的是一块拼图,拼在一起,发现是和房间里墙上的剪纸一样的复杂花纹,但是缺了一块。 因为九个水晶棺椁里只有八个娃娃,小个儿的那一块拼图并不在这里。 然而这好像不那么重要。 因为就在宿月把八块拼图拼好时,天空中传来扑棱棱一阵羽翼振翅声,一只黑色的鸟飞过来。 . 这只鸟和整个村子的画风格格不入,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不属于这个村子的东西。而且就在它出现的一瞬间,时间好像都停滞了。 天空中的云纹不再流动,走过来的依玛动作顿住,似乎整个世界上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他们这几个玩家。 黑鸟飞到近处,悬停在半空。 所有人,除了宿月和苍咫外,都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只黑鸟,黑鸟的鸟喙一张一合,说出来的居然是人类的语言。 “触发隐藏任务:集齐鬼纹拼图,破解栖云村的阵法。完成隐藏任务后,游戏立刻通关,不必受剩余天数限制,请玩家知悉。” . 说完这段话,黑鸟扑扇着翅膀又飞走了,它消失在云间时,整个世界终于又流动起来,依玛笑盈盈地冲众人走来。 其他游客还像被石化了一样,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还有隐藏任务?”周虎目瞪口呆,“这个游戏还有隐藏任务?我打了这么多次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我一直以为只能耗到最后一天,我他妈……” 周虎絮絮不止,看起来既因为惊喜想笑,又因为之前受了那么多苦想哭。 他情绪非常激动,以至于说话声音都抖了。 宿月倒是还比较习惯,他基本上每次都会触发隐藏任务,快一点通关。 . 看周虎那么激动,宿月就没着急动作,决定给时间让自己的小弟冷静一下。赵朔他们虽然是新人,也从这个发展里感觉到宿月的厉害之处,他们围在一起安抚着激动的周虎,同时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宿月。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是清高矜持的神明,但是被玩家这样崇拜的看着时,宿月心情还是很好的。 这时苍咫戳了戳宿月,人偶帅气的脸上充满了求知欲。 苍咫人偶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刚好宿月现在心情好。 于是宿月扬眉看了看他,笑着问:“怎么了?” “你刚才那样算是欺骗无知少女的感情吗?”苍咫指了指不远处的祠堂,问道。 宿月:“……” 算个锤子。 雨中山村(13) 对于宿月来说,苍咫人偶的存在大概就是电子宠物一样的贴心陪伴。 另外,别管苍咫本神的性格多么不解风情,单说他那张脸,是完完全全长在宿月审美上。 不管是紧张还是疲惫的时候,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大帅哥养养眼,休息一下,宿月心情都能愉快不少。 不过,人偶苍咫也确实是时不时会问出些让宿月头大的问题,每当这个时候宿月就得安慰自己,人类的*iri和*爱同学连这个都不如呢,至少人偶问的这些问题上不了笑话合集。 人偶不会读空气,如果宿月不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他就看不懂。 所以苍咫并不知道宿月这些小念头,他追问:“你这算欺骗感情吗?” 宿月:“……” 宿月回过身去看着苍咫那张很有观赏性的,英气的脸,实在是没忍住,上手揉了两巴掌。 “我这是为了赢游戏采取的特殊手段!我给了她很多娃娃!而且四岁的小姑娘欺骗什么感情啊!”宿月怒道,“我要欺骗也是欺骗帅哥的感情好吧!” 苍咫被他揉着脸,也不知道是懂没懂,反正点了点头。 苍咫眉眼其实是很英气的那一挂,眉尾上挑的削薄剑眉,看起来A得很。 但是因为眼睛大,被宿月揉的脸变形时,那点气势就没了,反倒有点像小动物,还挺可爱的。 宿月吐槽完,看着苍咫这张脸,稍微愣了一下。 因为他都没这么揉过前男友。 没想到还有长得这么可爱的时候啊。 . 周虎、赵朔他们已经很自觉地会在宿月和苍咫“小情侣打情骂俏”的时候躲远了。因为苍咫平时眼睛里就除了宿月没有别人,而宿月跟苍咫说起话来,也是一副除了他谁也看不见的样子。 每当这种时候他们要是在旁边,就会觉得自己特别的碍事,头上顶的灯泡亮得出奇。 而且他们现在的注意力更多是在刚刚那只黑鸟说的“隐藏任务”上。 “这意思是不是如果隐藏任务今天做出来,今天咱们就能跑路了?”赵朔问。 “应该是这样。”周虎点头。 他眼睛很红,大概是想起了在之前的几次游戏经历中死去的队友。 他狠狠地清了清嗓子,“可能也不会再死人了。” 隐藏任务的出现意味着能够尽早离开这个被魇镇术诅咒的村子,不用再受每天一个人、甚至更多人被纸村民勾走魂魄的死亡威胁。 虽然离开了这场游戏,可能还会被卷入下一场游戏,可能还是要面临死亡,但那是下一次的事情了。 至少在这里,大家相处的还算融洽。 能够少死一个人,心里面就会好过一点。 “那现在的问题就是解决隐藏任务了。”赵朔说,“咱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周虎往宿月和苍咫那边看了一眼,两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他望着那两人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我看咱们就好好地躺着吧。” . 在老玩家周虎看来,宿月和苍咫就像是天上的人。 他们不但非常聪明,而且能打,长得也好看,还能把NPC玩弄的团团转,和他这样只能在游戏世界里挣扎着苟且偷生的玩家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以往在游戏的间隙,周虎试图打听游戏世界的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人清楚,只知道如果进了游戏,就很可能会被一直带进游戏,直到死在这里。 他倒是在玩家聚集的休息处听到了一些顶级玩家的传说。 那些玩家在传说里不以真名示人,但一个个的传说故事听来都让人觉得离奇。 游戏世界在他们普通玩家这里是挣扎求生的泥池,到了那些顶级玩家手里,却好像是个游乐场。 比如有一位【疯子骑手】,据说能驾驭一切车马,曾经开着摩托狂笑着飞过楼顶,直接把boss撞成了灰。 再比如有一位【大赢家】,没有人知道他的杀手锏是什么,但他每一场游戏都赢的极漂亮,据说还会尽量把同个游戏里的玩家救出来,长得好看,还有个特别好看的恋人,所以被普遍认为是人生赢家。 也有一些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顶级玩家,比如有一位【赌徒】。 传说他每到一个世界都会和所有的玩家打赌,看谁能先通关,其他人当然没有他通关快,他就会把那些人都杀掉。 赌徒的传说能留下来是因为有个幸运满分的胆小鬼,意外触发了隐藏任务通关,逃出来时已经吓得快疯掉,那时候其他人已经被赌徒宰了个七七八八。 总而言之,如果不是这些顶级玩家很多听起来都不像好人的话,周虎一定会觉得宿月也是这些顶级玩家之一。 在意识到他和宿月他们的鸿沟之后,周虎就完完全全地躺平了。 . 但赵朔显然不认同他的理论。 “老大在那里辛辛苦苦地闯关,又花脑细胞又费体力,你居然还想躺平,你这也太咸鱼了吧。”赵朔说道。 “我不是想偷懒。”周虎被他误解也有点急了,“咱们帮不上忙啊,咱们一堆学渣跟学霸在一组,还指望着帮学霸提出什么好思路吗?不给他拖后腿就不错了!” “放屁,你提不出思路你还不能帮学霸写写页码订订作业么?”赵朔反驳,“一看你就没当过学渣。” 周虎一下愣在了那儿,不光是周虎,旁听的那几个游客也都愣了。 “我可是老学渣了,深谙学渣在小组作业的生存之道。”赵朔得意地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机,自从发现宿月走到哪拍到哪之后他也有样学样,周虎错愕地发现他手机相册里存的全是刚才祭司大人给他们那三本书的内容。 “祭司大人不让把书拿出来看,可没说书不让拍。咱们赶紧把这些书能看一页是一页,帮一点忙是一点忙吧。”赵朔说。 “那我去缠着向导,让她别去烦老大他们。”周虎看了看走过来的依玛,立刻说道。 . 宿月欣赏过苍咫的可爱脸之后,和苍咫简单整理了思路。 任务是“集齐鬼纹拼图、破解栖云村的阵法”,鬼纹拼图应该就是纸娃娃手里那东西,现在缺了小个儿的纸娃娃拿着的那一块。但是不知道小个儿的纸娃娃去了哪里。 破解阵法,暂时也没头绪。 “我刚才问那个小姑娘,那个小个儿的纸娃娃去哪了,她也不告诉我,就说在应该在的地方,我会知道的。”宿月啧了一声,“这次她不上当了啊。” 苍咫听到“上当”两字,默默地看着他。 宿月:“……” 宿月木着脸:“这不是实锤我骗小姑娘感情的意思。” 人偶苍咫也不知道听懂没有,但是宿月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要言听计从。 所以苍咫顺从地点头。 说到这儿宿月突然有点奇怪,按理说今天还要去鼓楼看“表演”,那个是把他们纸人化的关键,不会因为隐藏任务触发就暂停,那个向导依玛一直事多得很,恨不得把他们绑过去看表演。 可今天她到现在都还没来催着他们快走。 宿月疑惑地往依玛刚才在的那边看了看。 这一看他简直惊呆了。 周虎在和依玛疯狂尬聊。 周虎没话找话的聊天水平宿月虽然没听过很多次,但也大概知道,鬼来鬼都烦。 比如说现在的依玛,就是一副被烦到受不了却又甩不开的模样,光天化日之下她那张美丽的脸已经逐渐裂变出了鬼脸的样子。 以宿月对周虎的了解,他其实是很怕这些NPC的,因为在以前的游戏世界里见到过太多可怕的事情,可现在眼看NPC就在发狂边缘,周虎却一直拉着她叭叭。 另一边,赵朔、公文包、小姑娘、情侣里的女生他们聚在一堆疯狂地看着手机。 宿月走近去看才发现,他们看的都是拍下来的书页。 因为是从赵朔手机屏幕翻拍的缘故,有人的屏幕上照片花得都包浆了,可还是看得很认真。 就差把“想为老大尽一份力”写脸上了。 宿月:“……” 坏了,他怎么下意识也接受老大这称呼了。 —— 周虎正在努力缠着依玛。 “贵客,因为你们提前结束了祠堂的游览,所以可以自由活动一会儿。但今天村子里的朋友们为大家精心准备了表演,马上就要迟到了。”依玛说。 说话的语气还算是友善,但周虎清楚的知道她很生气。 因为依玛的脸根本控制不住表情了。 上一秒还是温柔甜美的年轻女性,一眨眼会突然变成用水笔画出五官的,面目狰狞的纸人,再一眨眼,才变回原本的女人脸。 就好像是画皮再也绷不住了,不小心露出了真面目那样。 周虎看着依玛那张脸,头皮一阵阵的发麻,但想到这个NPC对宿月很有敌意,为了老大也就硬着头皮继续扯淡:“再稍等会儿呗,你看我们老大正跟他男朋友谈情说爱呢,这年头谈个恋爱不容易,你说是不?” 依玛那表情很明显是“不是”。 她看着周虎的眼神,就像要把他原地活剥然后生吃下去。 周虎手心直出冷汗,归根结底他对这些NPC还是很有恐惧感。 他内心想逃跑的心情和“为了老大!”的心情疯狂交战,还好就在这时,依玛突然看向了周虎身后。 周虎立刻跟着回头,看见宿月和苍咫肩并肩走过来。 . “谢谢。”宿月冲周虎笑了笑。 不着声色地走到周虎面前,挡在了他和依玛之间。 明明周虎也没跟宿月说过自己的心情,只是想默默为老大奉献,但宿月就是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一样。 “今天要去看表演吗?”宿月问依玛。 依玛听见“看表演”三个字,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愉快,从刚刚那种“随时随地要变鬼”的危险状态抽离出来。 “是的。”依玛说,“今天村民们也为各位贵客准备了精彩的表演。请各位一定要心情愉快地观看。” 说到这儿,她突然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另外,今天为贵客们准备了特殊剧情哦。” —— 虽然做完隐藏任务就可以脱身,但考虑到现在隐藏任务的做法还没头绪,宿月决定还是先顺着依玛来。 毕竟把NPC惹急了不太好。 ……虽然从事实角度来说,宿月已经把NPC惹急过很多次了。 但至少面子功夫他还是做得很足的,见NPC还给带礼物,跟小朋友NPC和颜悦色地说话。 至于那些NPC为什么这样生气……这就不怪宿月了,对吧。 他们再一次走进鼓楼。穿过漆黑的过道,进入舞台。这一次宿月留心四下看了看,发现舞台的装饰其实相当时髦,不过是几年前的潮流,但是放在当时应该还蛮气派的。 依玛照旧要求宿月坐在最前排,宿月并不反驳。 反正他可以把监事z叫出来聊天。 灯光暗下,依玛的声音响起,音响的声波在空旷密闭的空间里,形成重重的回音。 “《庆典·第二日》演出现在开始。” 这场演出场上的表演者应该都是纸人,演出的过程是在施展一种蛊惑心智的巫术。上一次宿月是靠着叫出消息系统和监事z聊天,才抵御了巫术的影响,这一次他也准备如法炮制。 宿月刚把戒指褪下来,余光不经意看到舞台上的演员,他的目光倏然顿住。 那个刚刚独自登台的,穿着村民服饰,脸上涂着油彩还戴着头饰的男人,竟然是他们同行的游客,今天早上死去的小个儿。 . 宿月抿了抿嘴,稍微催动了一点神力,能清楚地感觉到神明之力像水流似的流过全身,形成了一道隐形的保护罩。 神力可以保护男生濒死的心脉,现在也能维持宿月头脑的清明。相对来说,受巫术的影响不会那么大。 本来宿月不想用神力,他是打算干脆不看表演,因为在这么一个神力被大幅削弱的环境里反复催动神力,其实相当耗费体力。 可小个儿出现在舞台上,虽然他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毕竟是曾经的同伴,恐怕也和剧情有关,宿月就没办法不看了。 . 小个儿像迷了路一样在舞台上徘徊,接着舞台边响起风铃声,那种声音有很强的蛊惑性,一种奇妙的、轻飘飘的晕眩感从脑海深处升腾起来,宿月原本打算用神力抗衡,可随即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幻象”。 昨天游客们看到了幻象,拼凑出魇镇术的真相,今天幻象再次出现,如果想尽快解决隐藏任务的话,可能必须要以身犯险。 宿月犹豫了一下,最终放松了脑海的一丝戒备,任由自己坠入幻象里。 . 他的视线短暂地黑了一会儿,接着再次亮起来。 视野范围变得比平时小,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视线最外围有一圈奇形怪状的黑色轮廓。 属于宿月本体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他强行逼迫自己把脑子转起来,不能完全沉入幻象。 这样其实很痛苦,有种同时在看两幅重叠在一起的动图的感觉,但宿月硬逼着自己这样做了。 眼前是一张桌台,台子上摆着九个纸娃娃。 每个纸娃娃上面写着一个人名,宿月、苍咫、赵朔、周虎、苏晨、时明谨、刘三、王顺奇、冉欣瑶。 是他们几个游客的娃娃。 低头,自己的手里拿着一把银色剪刀。 宿月蓦地反应过来,这是祭司大人的视角。 自己在幻象中时,相当于是在祭司大人的身体里。 宿月:“……” 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想吐槽那个奇怪的视线遮挡,这面具挡眼睛你还戴着啊? . 祭司大人低下头,剪刀尖在几个娃娃身上一一点过去,宿月、苍咫、周虎、苏晨,也就是那个小姑娘。 最后把每个人的娃娃都点了一遍,唯独没有点小个儿刘三的。 这大概是在选下一个要勾魂的娃娃? 没有选小个儿,是因为小个儿已经挂了,应该是这样? 宿月正猜测着,突然一股非常奇怪的,强烈的嫉恨情绪冲进脑海,就好像不属于别人的记忆强行挤占进来,让他一阵剧烈的头痛。 他咬着牙硬生生忍下来,感受着那种强烈的情绪。 ——那个女的最弱了,杀了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姓周的跟我不对付,要不还是先杀了他。 ——不行,还是得先弄死宿月。他有点强,我应付不来,如果他要对我动手的话我会死,那就先让他死吧。 ——要不就苍咫,要不就宿月。如果要内斗我绝对干不过这两个。 ——还是宿月吧,小白脸,看着就烦。 ——如果一定要死人的话,先把厉害的宰了,我活下去的概率会更大。 ?? 宿月突然感觉到不对,这明显不是祭司大人的情绪。 祭司大人脑子里除了剪纸就是都得死,不可能会对他们几个游客,尤其是对小姑娘和周虎做出这种反应。 之后,“祭司大人”毫不犹豫地抓起桌面上的宿月娃娃,举起剪刀时似乎听到有一个声音在问: 你可以选择不点名。 确定要用灵魂与我达成交易吗? “祭司大人”没有犹豫,剪刀刃口开合,拦腰把宿月娃娃剪成两半。 随后又竖着两刀,横着两刀,把“宿月”彻底剪碎,纸片飘飞,散落在桌面上。 ——这样算确定吧? 最后的情绪随着画面一起淡出,就像被石子打破平静的水面倏然破碎。 鼓楼里一片漆黑,宿月靠在椅背上,凝视着台上“小个儿”的身影,眼神淡到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就是依玛所说的“特殊剧情”。 他看到的不是所谓“祭司大人”的幻象。 是小个儿昨天看到的幻象。 怪不得昨天小个儿拒绝分享自己的幻象,怪不得宿月的纸娃娃会突然间变成微笑的表情。 因为小个儿出于忌惮,在昨天的幻象里,选择了杀掉他。 . 可是宿月没有死。 于是“用灵魂与祭司大人达成交易”的小个儿作为替死鬼,在宿月存活下来的第二天早上被勾走魂魄。 宿月心情有点复杂。 在今天活着明天可能就会死的生存游戏里,人和人之间信任很稀薄,这没什么问题,有些游戏也会恶意挑拨离间玩家,让大家看到这段幻象,就是这样的意思,让他们互相猜忌,今天是不是也有人会点名杀死别人。 如果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宿月应该挺难过的,他又没招惹别人,别人就想他死,而且毫不犹豫地想他死。 现在倒是习惯了。 人在绝境下本来就是会做出各种各样的事情,有各种各样的想法。 相比小个儿的选择,反倒是这种挑拨离间的游戏玩法,让宿月比较厌恶。 一群村民冲上舞台,看起来“特殊剧情”已经结束了。 宿月没什么再看的心情,而且一直用神力撑着心智他也有点累。 于是撤下神力,褪下手指上的戒指,随便刺激了一下耳钉,吉娃娃一样的耳钉瞬间开始报警。监事z的消息毫不意外地秒发。 -【监事z:怎么了?】 平时出这种事情宿月是会去和苍咫聊天的,但现在他们不坐在一起,可宿月又迫切的需要找人说说话。 宿月正准备像之前每次一样,用调侃的语气跟监事z闲扯几句,放松一下心情。 一句话打了一半,突然想起来,上次他一句交代都没有地退掉了和监事z的消息。 而且事后没解释。 现在再指望跟人家尬聊缓解自己这边的危机,显得非常功利,非常不礼貌。 如果再逗人家,就更不礼貌了。 宿月:“……” 不行,他不能做一个没有礼貌的神明。 可也不能不说话。 十几秒后,聊天框里。 -【宿月: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牵挂你,问问你今天还好吗[花]】 这就是随便说点好话缓和一下气氛,让宿月意外的是监事z反应很大。 . -【监事z:……】 -【监事z:你,牵挂我?】 -【监事z:你知道我是谁吗?】 -【宿月:不知道啊,不过你是我的搭档,我牵挂你一下很正常吧。】 -【监事z:……嗯。】 -【监事z:谢谢。】 宿月有点惊讶,心说,这监事z还真是够较真的。 其实是谁都没关系啊,反正他在神界又没仇人,牵挂谁都不尴尬。 雨中山村(14) 宿月思考半天,实在是不知道这话怎么回。 这个监事z在把天聊死这方面,真是相当的天赋异禀。 最后宿月回了个【别客气。】 -【监事z:……】 宿月:“……” 何止是天赋异禀。 简直是把天聊死的绝世天灵根好吧。 这其实挺罕见的,因为宿月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一个挺与神为善的神明。 虽然特别好的朋友不多,但是长着他这样一张脸,看到谁又都愿意笑一笑的话,能跟他说话不对付的非常少。 宿月绞尽脑汁去想跟他不对付的例子,也就想到一个前男友。 但其实前男友一开始也跟宿月对付得很,否则就不会变成“男友”。 是在恋爱之后才发现,怎么处怎么不对,哪哪都是问题,才逐渐变得别扭起来。 像监事z这样说了几句话就能让宿月感受到别扭的,天上地下就这么一位。 宿月甚至能从这位的说话中品出一股欲言又止的劲儿,仿佛想要跟他说点什么,又很矜持地跟他保持着距离。 这让宿月偶尔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过监事z,对方来找他报仇。 但又觉得不对,因为监事z很关心他的安全,要是真有仇,那不是巴不得他死在游戏世界里么。 宿月交际圈不算广,不应该和谁有这么复杂又欲言又止的关系。 后来再琢磨,宿月也就明白了。 这位监事z不是说从高位调任下来的神吗,可能行事作风就这样。 之前在某个游戏世界里他跟玩家聊天,对方是个刚开始上班的毕业生,跟宿月讲自己的领导: 明明是个好心人,却每次聊天都搞个[呵呵]结尾。 搞得毕业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做得好还是得罪了领导在阴阳他。 估计监事z也是这一种。 宿月玩心大起。 他在神界就特别喜欢逗那些白胡子老头儿造型的神,意外的在其中还挺有人气。 -【宿月:你蛮可爱的。】 -【监事z:[微笑]】 宿月:“……” 不用怀疑了,监事z肯定是这一种。 逗个锤子。 —— 舞台上的表演除了最开始那段小个儿的剧情外,和第一天的没有差别,又是那段祭司大人洗礼各位村民的舞蹈,小个儿也参与在其中。 看来在这次游戏里,他是彻底成为了村民中的一员。 演出结束时,还是像之前一样,依玛把大家带出来。 这次宿月特意注意了退掉电子屏,免得又和昨天一样,搞个差点神明降临的大事故。 之前宿月了解过游戏世界的机制,每次通关后,世界就会重置,等于是存档全消,新的一批玩家来再重新开始。 所以无论宿月在游戏世界里怎么搞破坏,其实问题都不大,无非就是打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存档。 宿月来到这里的目的,也正是检查游戏世界在通关一次的过程中会不会出bug——这个宿月没法举例,因为目前还没遇到过,反倒莫名其妙为他积累了一些人气。 比如之前有个通关很厉害的女孩子,进游戏之后就一直星星眼,用看偶像的眼神看着宿月。 临通关之前她偷偷地问他:“你是不是【大赢家】?” 但那个关卡是水底关卡,宿月刚从鲛王那儿偷了一箱宝石完成隐藏任务潜水出来,耳朵因为水压不太好用。 他茫然地问:“什么霸王花?” 女孩子:“……” 宿月:0_0 这些按下不提,总之宿月在游戏里乱搞没关系,但如果监事介入游戏,相当于是直接修改游戏代码强行闯进来,会导致这个游戏世界彻底损坏。 所以才要避免这种事件发生。 . 在阳光下溜达了一会儿,赵朔、周虎他们才慢悠悠地缓过神。 今天所有人的情绪好像都比前一天更低,可能是因为巫术,但估计和小个儿的幻象也有关系。 不管是谁看到队友对其他队友动杀心,心情都不会太好的。 大家默契地没提起,甚至宿月发现,周虎一直在关切地看着他,好像生怕他心灵受到伤害。这就完全是多虑了,但宿月还是感谢周虎的。 大伙儿交流了一下看到的其他幻象。 今天每个人看到的幻象都和昨天不同,但基本都是昨天别人看到过的幻象。 也有两个新幻象,应该是昨天宿月,还有受伤在床的王顺奇两个没有看到的幻象。 也就是说,其实每个人如果能活到最后,都可以把这些幻象看的七七八八,不需要和别人合作就能解出真相。 今天苍咫看到了小个儿的那个“选一个人带走”幻象。 他说自己没有选,脑海里的声音面目狰狞地吼他“都得死!!!” 众人:“……” 看这语气果然是祭司大人吧! 另外,小姑娘苏晨说看到了一个四五岁年纪的小女孩,坐在看似井底的地方,左顾右盼。 苏晨说她有种强烈的直觉,小女孩应该就是石室里那个纸女孩,但是脸要恐怖很多,好像被水泡肿了,而且穿的也不是那身白衣服,反倒算是现代装,娃娃领的碎花短袖和小纱裙。 回忆这些的时候苏晨都快哭了。 “怎么每次都是我看到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啊?”苏晨郁郁寡欢,“我是灵异体质吗?” 另外让人在意的是,赵朔看到了一副挺奇怪的画面。 一辆很现代的黑色轿车开进村子,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欢呼鼓掌。一个笑容满面,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下车,他很尊敬地搀着一个黑衣女人,那个黑衣女人戴着很大的墨镜,遮挡住了上半张脸。 显然,这些幻象是解开游戏谜题的关键。 . 今天的纸娃娃和前一天相比,笑容更深了些。 笑得最灿烂的还是宿月那只娃娃。 但是因为昨天表情就已经达到了极致,所以今天笑容变得更灿烂后,看起来甚至有点搞笑了。 像那种被拉扯过度的熊猫头表情包。 而且,因为隐藏任务的存在,今天纸娃娃已经完全不是关注的重点,怎么做任务才是大家在意的关键。 “那本讲巫术的书里记了很多很多邪门的法术,我想破解阵法就得在这儿找思路。”公文包男说。 “问题是,那本书里单是讲剪纸巫术、魇镇术相关的邪术也有十来种,这些巫术的共性是能用来实现心愿,放置阵法的手法、阵眼、位置则都完全不同。” “有的说破阵要在井底下找个桶站着洗澡,有的说得在整个地区内最高的屋顶上念着经看一晚上月亮,我感觉咱们要是每个都试一次,说不定七天时间到了都没试出来。” “所以咱们得搞清楚那个祭司大人是哪个派系的。”公文包男做出结论。 宿月:“……” 这上哪搞。 宿月想了想:“无能狂怒都得死派,有这个派系吗?” 众人:“……” 公文包:“……没有。” 宿月叹了口气:“我也觉得没有。” 那当然是不可能有的了。真要是有这种派系这门巫术分支就有点搞笑了。 但也不是毫无思路。 “那些幻象整体可以分成三部分。”宿月说,“祭司大人、小女孩、还有那辆黑轿车。” 他想东西的时候习惯说出来,看到自己觉得好玩的东西也习惯分享给别人(现在是人偶苍咫),说出来他会觉得头脑清晰了很多。 “祭司大人那部分,除了诱导我们队友反目之外,是为了告知我们,这个村子的巫术核心是纸人术,我们早晚都会变成纸人。” “小女孩那部分,意思是她是阵法的核心,我们在石室见到了她,也从她那儿拿到了八块鬼纹拼图。” “黑色轿车带下来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祭司大人,之前戴着面具,那时候戴着墨镜,风格倒是很统一。这里讲的可能是她的来历,也就是破阵的关键。”宿月说。 “但是这样我就有一个不明白的点,幻象里那片云,那是什么东西?” 目前为止所有的幻象都和魇镇术有关,包括前一天女生看到的“以村民的身份在院子里抽烟”,其实暗示的是中了魇镇术的结果:永远留在村子里。 唯独昨天的苍咫还有今天的周虎,他们看到的是一片霞光灿烂的云。 这片云好像和任何场景、任何邪术都扯不上关系。 赵朔突然“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地站起身:“我知道了,是云海!就是依玛说的,栖云村最知名旅游景点的那片云海!” —— 赵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祭司大人给的三本书里,会有旅游新闻。 “五年前这一带气候多雨,因此聚集了大量的云,栖云村因为云海而闻名,有大量的游客因此前来,也上了不少当地的新闻报纸。” “当地看到商机,大力发展旅游产业,建了很多旅游景点,比如说那个栖云客栈,比如说歌舞坪上的鼓楼,还有那个所有村民都在搭建的‘庆典’,都是他们为了游客准备的。” “但是天气的变化永远是人不能控制的,尤其是云这么缥缈的东西,过了几年,天气慢慢转向正常,雨水少了,栖云村没有那么美丽的云海了,而这里除了云海之外,也没有什么竞争力。” “客栈的装修往网红风靠拢,搞得不伦不类,民俗风情表演去哪都能看到,没必要来这么荒凉的小村。” “于是网上逐渐出现恶评,村子的游客变得稀少,可村子本来就不富裕,又把大量的预算花在旅游设施建设上,这样会导致一个后果,村民们的生活水平大幅下降。” “那就必须要想个办法解决问题。” 说到这里赵朔顿了顿,看向其他游客:“如果是你们的话,你们会想什么办法?” “找新的谋生手段。”周虎回答,“这地方看起来不好种地,那就进山去挖山货。” “想……想办法先把已经买回来的东西卖掉一点。”小姑娘犹豫着说,“总之先让大家吃上饭再说。” 研究地方民俗学的公文包男没有参与这个问题。 因为就在赵朔提问时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他叹了口气。 村子四面被大山环抱,人们世代生活在此,自古以来他们靠老天爷吃饭,受宗教的影响极深。 他们遇到困境时,第一个想到的一定不会是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 而会寻求“神”的庇佑。 雨中山村(15) 在地方志的那本书里,赵朔找到了他在幻象里见到的男人。 把祭司大人从黑色轿车里迎接下来的那个男人。 他是栖云村的村长。 故事的来龙去脉到这里就很清楚。 村长向祭司大人许愿,希望能够让栖云村恢复往日的繁荣。 祭司大人应允了他的要求,代价是后来的游客,甚至村子里的一部分村民都要成为她纸人巫术下的祭品。 现在村子里有了美丽的云海,但已经至少有一半的村民成为了纸人。 “所以这个村长是和祭司勾结蒙骗村民吗?”周虎问,“有点不当人了。” “我倒是倾向于他不知道祭司大人真实的目的,或者他本人就是被祭司大人蛊惑的狂热信徒。”公文包男沉吟着回答,“一个希望让村子重归繁荣的村长,是做不出主动把整个村子献祭给祭司大人这种事的。” 细节究竟如何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巫术的解法。 从地方志里,又找到了和祭司大人相关的记载,村长请来的是一种被称为“纸身佛”的信仰,也就是石室里那尊面目模糊的神像。 这种信仰里所有相关的法器都用一种质地奇异的纸塑造而成,比如那尊神像,还有房间里的剪纸。 “纸身佛”的教义是等价交换,不过他们用了一种更故弄玄虚的说法,叫“神祀”,把自己的东西供奉给神,换取神的垂怜。 从玩家的角度看来,这是很明显的江湖骗子行事方法。 只不过现实中的江湖骗子图财,游戏世界的江湖骗子害命。 可游戏世界里的村民们没有那么多见识,到死都坚信着他们请来的“神”会救赎他们。 祭司大人以“纸身佛”的身份来到村子,实际上她才是这种剪纸巫术的关键,那尊纸身佛像只不过是蒙骗村民的幌子,她把村子里的祠堂改造成自己的居所,诱哄村民们为纸身佛虔诚地供奉,最虔诚的信徒最先被巫术变成她的纸人,供她遣策驱使,外来的游客也成为纸人的一部分。 好在这只是个游戏世界的剧情,如果在现实里,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最讽刺的是,栖云村现在的云海都不一定是祭司大人为村子召来的。 五年前的村子潮湿多雨,云层堆积,所以云海景象极美,后来没有那么多雨,云就散了,这几年雨多起来,云层又聚集,都是很自然的现象。 村民们,甚至包括村长,却就这么白白被纸身佛变成了“信徒”。 虽然心里清楚,这只是游戏剧情,像这样的游戏脚本在游戏里也算比较常见,但可能因为是沉浸式的经历,所见所感都比较真实,新人游戏玩家在一步步拼凑出真相时,还是受到相当程度的震撼。 云霞慢慢爬上天空,小院外面的村道上有孩子在嬉闹,谁也不知道这些孩子到底是真人还是纸人。 赵朔忍不住问:“那这整个村子就白白赔进去了?” “真畜生啊。”周虎咬着牙,“关键是我们的队友也……” “所以我们要结束它。”宿月说,“就今晚吧。” 远处的霞光映在他眼睛里,好像跳跃的暗色火焰。 . 从那本关于巫术的书中,很快找到了与纸身佛和魇镇之术有关的记载。 纸身佛的供奉阵法,一共需要有三个阵眼。 阵眼之一名“玄极”,以死者怨气凝之,供奉以通灵之石,于十丈之室内,使魂魄不可脱,用以将养佛身。 说的就是石室里小女孩所在的那个好像深井一样的房间,那里有被锁在水晶棺材里的巨大纸娃娃。 阵眼之二名“宝相”,以生人活气养之,吸其精血,引其神智。宝相庄严,心相丛生。 说的就是客栈里的客房,每一间客房里都贴着剪纸,没有光时那些剪纸会显现出鬼脸的模样。 阵眼之三名“欢喜”,为阵眼之首,三处阵眼连成一线。 汇阴极,聚煞气,藏真身于其中,虔心供养,无量真佛将现世。 阵眼三应该是破解阵法的关键,小个儿的纸娃娃,也就是第九块鬼纹拼图应该就在其中。 虽然没有明示位置,但提到了“三处阵眼连成一线”,那就很好找了。 宿月打开之前和苍咫在山谷外的那张自拍照。 赵朔和周虎他们刚刚凑过来时,还下意识地拍他马屁:“老大和苍哥好恩爱哦!” 等到宿月把那张自拍照放大,露出屏幕右侧的栖云村地图,其他人惊讶地嘴巴都张成了“O”型。 周虎喃喃自语:“游戏开场就在布局,这就是老玩家的水平吗?” 赵朔疑惑地看着他:“周哥,你不也是老玩家吗?” “……”周虎脸白了白又红了红,“滚!” 昨天晚上宿月溜出村子,挑拨得想要来勾他魂的纸村民以及想要来杀掉他的栖息在山里的猛兽打了一架。之后趁着两败俱伤,他施施然地让苍咫把那只猛兽赶走。 ——倒也没那么气定神闲,因为人偶苍咫毕竟只是个人偶,看起来能打但实际战斗力也就宿月的一半不到,为了把那条不知道是狼还是狗的野兽赶走,袖子都被燎黑了。 宿月自己则把差点被猛兽弄死的纸村民抢救下来,那时候纸村民们已经力气不逮,全都化成了本形,也就是纸娃娃,宿月拿来要挟祭司大人的那些“人质”。 早上宿月拿着这一把纸娃娃,和苍咫回客栈。 路上他注意到,早饭时间,村子里却有不少房子完全没有炊烟。 生活在乡村的人通常晨兴而起、日落而归,生活很规律,所以早饭时间没有炊烟,意思就是屋子里没有人,那这些“人”恐怕现在就在宿月的手里。 于是,宿月在这张表面上是自拍,实际上既是自拍也是地图的照片上,标出了纸村民的住处。 所有的住处连在一起,成了一只纸娃娃的形状。 纸娃娃的心脏是祠堂,也就是小女孩所在的阵眼,一只手的指尖是小村东南角的客栈,直线连下去,指向另一只手的指尖。 位置居然在村子外面。 这个结果出乎意料,公文包犹豫了一会儿,第一个问道:“是搞错了吗?” “那个向导说过,第三条守则是不要离开村子。”女生细声细气地说,“是真的搞错了吧,不让离开村子,要怎么离开村子做任务啊?” “本来还不一定对,但是你提到这个,那就说明肯定没搞错。”赵朔说,“我已经发现了,这帮NPC说话都反着说,只是为了保我们的纸娃娃。要愉快地观看表演,实际上根本就不应该看表演,晚上不要离开房间,那其实只是为了把我们的纸娃娃养熟,所以她说不要离开村子,也许反倒应该离开村子。” 于是一行人到了村口。 意外发生了,根本就走不出去,穿过村口的牌坊,就又会回到原地,想要从其他地方走出去,就像遇到了游戏里的空气墙,原地打着转。 宿月有点不理解了,这明显是他们缺失了什么重要线索。 可还能缺失什么重要线索呢?三个阵眼他们都找到了。 宿月突然想到了什么,拉过他的人工智能男朋友:“那天向导说的三条守则,第三条你还记得吗?” 苍咫点了点头,一字不差地复述道:“三,未经许可,不要擅自离开村子。” “意思是得弄许可?”赵朔领悟过来,“可是得找谁要?祭司大人吗?她如果不给怎么办?” “不给就逼她给。”宿月轻描淡写地说,“好办。” . 一行人跟着宿月再次前往祠堂。 太阳快落山了,刮着很大的风,搭建庆典装饰的广场上,村民们从太阳开始落山时就已经在收拾东西,各自回家。 现在那些旗帜、木棚、脚手架留在广场上,彩色的旗子和剪好的小纸人在空中猎猎飞扬,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地面,有种手舞足蹈的诡谲,仿佛预示着今晚会发生些什么。 走向祠堂时,其他人心情其实很复杂,紧张之余还带着一种微妙的轻松感。 虽然今晚大事发生在即,但一想到宿月那句“不给就逼她给”,实在是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大祭司各种无能狂怒、面目狰狞地喊着“都得死”的画面。 简直是血脉压制。 不过真的到了祠堂,事情还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祠堂的门完全洞开,往里面走几步,那种阴冷气息也消失不见。供桌上的香烛早已熄灭,穿过走道,祭司大人所在的房间已经人去屋空。 “我去看看那边……”赵朔说着推开左边的石室门,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叫,“我的妈呀!!!” 深井般的石室里,幽光从极高的天顶落下。 四面一片的黑暗中,一个女人背对着所有人,像鬼一样幽幽地站在那。 . 宿月走进来时,那个女人刚刚好转过头,赵朔发出一声小鸡子般的尖叫,噌地缩到了宿月身后。 与此同时,苍咫感觉到赵朔的恐惧,理所当然地认为宿月也在恐惧,于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 一时间,竟然形成了一种老鹰捉小鸡般的画面。 宿月:“……” 宿月:“不是,我还好。” 苍咫:“……喔。” 他仿佛对于自己没有保护到宿月蛮失落的,郁郁寡欢地让开半个身位,宿月走上前去,女人刚刚好转过身来。 宿月一愣。 这个女人竟然是他们的向导依玛。 只是依玛没有再像平时那样,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也没有露出那张恐怖的纸人脸。她看起来有点失魂落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在这儿干什么?”宿月问。 依玛犹豫了一会儿,问:“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 她一直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现在确实是不见了。 宿月稍一沉吟:“我可以帮你找你的孩子,但是你要带我离开村子,可以吗?” 依玛抬起头,望向宿月。 她神情看起来很迟疑,但是过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说:“好,我带你离开村子。” 离开村子的许可就这样得到了。 . 离开村子时宿月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去,让苍咫跟赵朔、周虎他们留在客栈。 因为王顺奇,也就是情侣里面的男生还在那边,他现在身受重伤,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如果把他一个人丢在那,万一发生点什么变故,宿月给的那一点神力完全不够保护他。 但苍咫作为宿月的人偶,有一点战斗力,只要主战场是在宿月那边,就不会出太大问题。 依玛在楼下等宿月,跟着她一起离开的路上,太阳开始落山。 阴沉沉的天色让宿月有种很强烈的,今夜会是一场恶战的直觉,考虑到山外面还有那只猛兽,祭司大人现在也不知踪迹,宿月果断地先催动了一点神力,刺激了下耳钉,把聊天屏召唤出来。 在监事z来消息之前,宿月先打字。 -【宿月:我等下可能要打一架,动静会比较大,跟你说一声。】 . 按照宿月对监事z的了解,这人此时会拽上一大堆条例,告诉他这样的行为不妥,并且试图说教。他们古板的上神很多都是这样。 但实际上他收到的是很简短的回复。 监事z先是“正在输入”状态,应该在删掉已经写好的字。然后消息弹过来。 -【监事z:好,注意安全。】 宿月愣了愣,有种微妙的异样感,对面的监事在没什么事的时候很有耐心跟他扯皮,真有事情的时候,却又对他的放肆行为毫不阻拦。 好像突然从“同事”变成了“同伴”。 -【宿月:嗯。】 雨中山村(16) 走出村子,天色已完全暗下来。 外面是重重的群山阴影,如同来自上古洪荒的巨兽,它们在黑暗中俯瞰宿月,好像轻而易举就能把他吞噬。 依玛在村口停下,看上去有些迟疑。 “再往前走会很危险。”依玛说,“山里的猛兽……就算是祭司大人来了,也不是它的对手。” “没关系。”宿月回答她,“我一个人去就好。” 依玛犹豫着:“那……我的孩子呢?” “我会给你带回来。”宿月回答她。 依玛脸上总算露出一丝笑容,在夜色里竟然显得有些凄楚。 山间只有那一点幽微的月色,却刚好映进她的眼睛,像眼里含着的泪光。 依玛看着宿月:“谢谢你,你要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宿月回答道。 依玛又问:“有什么我能帮助你的吗?” 宿月本来想说没有,上下打量着她,突然灵机一动,“有的,多谢。” . 依玛回去村子,宿月继续往山上走。 宿月确实是完全把NPC当成工具人,因为NPC本来就是工具人,每一次游戏结束,他们的记忆就完全被抹消重来。 不如说对NPC付出感情才没有意义,甚至只会害死自己。 宿月见过一个玩家,为了救一个NPC小女孩掉进了满是厉鬼的电梯间。 但游戏结束后,下一周目开始,那个小女孩还是出现在原来的地方,说着原来的话,玩家的牺牲一点意义都没有。 不过,宿月这句“我会帮你找你的孩子”也不是在骗依玛。 他确实有一种直觉,到了那里能找到依玛的孩子,否则依玛不会出现在祠堂。 他不知道为什么依玛会哭,他有一些在意。 . 沿着山道上行,山中的夜色很干燥,这个形容词用来形容夜晚其实有些怪异,但确实是给人这样的感觉。 那些叶子都很干燥,宿月用手指去碰,触感是脆的。 干燥到好像稍微有一点火星就能燃烧起来。 夜晚是一天中湿气最重的时候,尚且给人这样的感觉,白天就更不用提。 这其实和游戏设定里,栖云村因为多雨才有了云海不太相符,但已经到了最后一战的关键时刻,暂且就不必考虑这些。 山中传来野兽的咆哮,声音越来越近。 就算是在村子里那几天,这种咆哮声都带着能够让大地摇撼的,低沉的恐怖气氛,更不要说现在是在山里,全包围立体声,要是公文包他们几个在可能吓得连路都走不了了。 然后人偶苍咫又会以为宿月也害怕,挡在他前面。 但宿月当然是不会害怕的。 宿月在开阔空间的方向感很好,虽然是在夜晚的山里,还是能清晰辨认出要去的方向。 越往前走,草木越茂盛,很快连路都没有了,换成别人一定会怀疑自己的方向是不是出了差错,但是宿月不会。 他的电子屏一直没完全收起来,但是监事z没有再发消息。 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一点婆婆妈妈的古板,此时此刻完全消失,他像是知道宿月很忙,没有发任何消息打扰,因此显得和宿月有点默契。 面前是一片繁密的丛林,树木、藤蔓、杂草交错,几乎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在这样的原始丛林里,不考虑游戏设定中的鬼怪,单单丛林中的毒蛇、毒虫都对安全是极大的威胁。 宿月手里拿着刚刚问依玛要的东西,她衣服上有条很长的腰带,他徒手把腰带扯成四段,扎在袖口和裤脚当做束带。 这样子和平时相比,造型稍微有点搞笑,但是更安全。 宿月顺手给监事z发了个小狗挥旗子的表情,表示自己要开动了。 随后退出消息系统,拨开面前的枝蔓,踏进了那片林地。 . 四周好像一下就安静了。 风声,野兽的咆哮声都不见了,只能听见杂草间的虫鸣,那是一种名叫“棺材板”的短头蟋蟀。 有种说法是有棺材板的地方附近必有坟地,这当然是迷信的说辞,但这里确实四周都洋溢着强烈的死亡气息。 宿月在左右的树枝里挑选了一番,折了一根最趁手的下来,既可以当探路的拐杖也可以当武器。 在丛林中走了一小段路,踩着干枯的枝叶,拨开一大片藤蔓,宿月的眼前豁然开朗。 面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无数白色的小石碑立在地面上。 月光从树枝的缝隙间冷清地洒落下来,映照着那些小石碑,仿佛照耀着森森一片的白骨。 这里居然是一片坟地。 坟地正中,立着一座巨大的纸身佛像。 纸身佛像的姿态与石室中供奉的那尊神像完全一致,手脚以扭曲的姿势摆放着,这尊神像看起来也是纸质的,不过是苍白的颜色,在月光的照耀下,神像那张脸仿佛被砂纸恶狠狠地揉过,五官模糊不清地扭曲着。 即使这样还是能清晰看到,神像的脸上带着邪异的微笑。 宿月走到神像前,神像脚下有一座墓碑,墓碑上有一块凹陷下去的鬼脸图案,这给宿月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墓碑里的死者就算死后也要被佛像压在脚下,不得安宁。 神像左手似在拈花,右手拿着一块黑色碎片。 宿月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鬼纹拼图的第九块碎片。 他把第九块碎片从纸身佛的手中取下来,其实要费一点力气,纸身佛把那块拼图攥得很紧,但对宿月来说是小意思。 另外八块拼图宿月已经带在身上,他把九块拼图一起拼在佛像脚下的墓碑前,伴随着“轧轧”的沉重响声,墓碑从中间向两边裂开。 就是这样,只要找到了地方任务就会很好做。 宿月专注地看着那块墓碑,等着它打开,就在这一瞬间,空气中传来轻微的“咻”的一声。 那一声响动极轻,好像只是风吹过树叶,可同一时刻,宿月飞快向侧面闪身! 一团火球在宿月刚刚所站的地方轰地炸裂,空气中瞬间弥漫起浓重的硫磺气息。 宿月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凄迷的黑雾。 黑雾之中,一头非人非兽的怪物昂然而立。 雾气中散发出火星迸裂的细微响声,不时有像是火苗的东西在雾气中闪烁,怪物的身形似乎也随着雾气的变化而变化,难以看清实质。 唯独一双幽绿的眼睛,像鬼火似的,隔着雾气,格外清晰地凝视着宿月。 . “你是什么东西?”宿月看着那团黑雾,冷静地问,“祭司?还是山里的那什么猛兽?” 那东西没有回话,像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黑雾却随着宿月的问题渐渐淡去,那东西的真身总算出现在宿月面前。 宿月微微眯起眼睛,怪不得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连宿月自己也没办法确定这是山中的妖兽还是祭司大人。 它整体看起来依旧是妖兽的形态,四脚着地,像狼又像狗,但是身上出现了一些赤红的鬼脸花纹,那些花纹明显是纸身佛所有,而且妖兽的脸上,除了那双幽绿的眼睛之外,五官也和纸身佛似的,被揉得模糊不清。 更为诡异的是,这只妖兽不但拥有动物的四肢,还长着人类的手脚,那些手和脚突兀地出现在妖兽的脖颈和腹部两侧,张牙舞爪,宛如一只兽形的蜈蚣,手脚舞动时,有隐约的火星一样的东西在指间晃动,看起来诡异至极。 宿月沉默了一会儿:“哦,你是缝合怪。” 妖兽:“……” 妖兽发出诡异沉闷的低吼,那声音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但说的确实是人类的语言: “都得死!!!” 宿月:。 行。 确实是祭司大人和山中那只猛兽的结合体。 . 虽然祭司大人在宿月这里有点小丑了,但宿月完全不能轻视面前这只怪物,祭司大人和山中的那只猛兽似乎融合在了一起,那只猛兽的战斗力完全不容小觑。 而且,现在祭司的状态也不太对劲,可能是跟那尊纸身佛像有关,总之很明显是一个强的过分的状态。 游戏最终的boss战宿月也打过几次了,他并不慌,不过这个游戏虽然主线挺简单,关底的这只boss战斗力却好像格外的强,所以宿月还是十分谨慎。 “胆大包天!”妖兽,或者说祭司发出一声扭曲的怒吼,伴随着那声怒吼一道箭头形状的火焰激射而来,宿月灵巧地闪身躲过。 他没有和狂化的祭司缠斗的打算,毕竟任务的关键是破坏阵眼,只要破坏了那阵眼—— 宿月看向已经完全向两侧打开的墓碑。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 墓碑打开后,里面摆着很多照片,那些照片的边缘被一些纸做的小触角攀附着,好像数不清的吸血虫。这些当然是当做祭品的照片,每一张对应一个纸村民。 吸引宿月目光的是正中间的那张照片。 和许许多多穿着当地服饰,面无表情看着镜头的照片不同,这张照片中的主角穿着款式时髦的亲子款登山夹克。那是一个年轻的母亲搂着她大概四五岁年纪的女儿,正对着镜头微笑。 那个女人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好像山里的月亮。 是“依玛”。 还有石室里的那个被当做阵眼的小女孩。 照片里的她们和村子里的样子好像一样,又好像完全不一样。 . 妖兽的攻击主要用火,箭头形状的火线仍在向宿月激射而来,可这一次宿月没有躲,他手里那根木杖随意地横向一挥,一声金铁交鸣般的作响,那些火线竟然被宿月拦腰斩断! 气氛一瞬间静了下来。 宿月和对面妖兽化的祭司对视着。 半晌,宿月问:“她们是游客?” “是和你们一样的人。”祭司的声音在黑雾中回答。 “是玩家。”宿月说。 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在看到“依玛”母女照片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确认了这一点。 “你杀了玩家,然后把他们的灵魂留在这里,变成你的纸人,被你所用吗?”宿月问。 如果赵朔他们在的话一定会很惊讶,宿月还会有这样冷淡的语气。 “外来世界的力量比这里更强。”祭司完全没有掩饰,甚至像是胜利者在炫耀,说话时宿月身后的纸身佛塑像发出一阵阵即将苏醒般的喀喇声响。 “把她们溺死在井里,她们的魂魄会有更强的力量,一次又一次,为吾带来更多魂魄,直到塑造出真身。” 祭司幽绿的眼睛看着宿月,毫不掩饰其中的贪婪,“你也很强,你的魂魄藏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力量,你会成为吾最得力的助手,代替她成为向导。” 她说话时,狂风骤起,黑雾在风中摇晃。 墓碑下的土层出现奇异的涌动,仿佛有无数尸身在其下即将破土而出。 . 乱葬岗上风突然吹得很急,天色很暗,好像迫不及待要把孤身站在坟地里的年轻人吞噬殆尽。 宿月的视线却又落回墓碑上。 仿佛不论是脚下尸身复生的异象,还是对面那个已经“铸成真身”的祭司大人,都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小半张白皙清瘦的脸。 过了很久宿月才开口。 “虽然你用神明的名义招摇撞骗,还在这个世界里挑拨玩家自相残杀,但那都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事情,我不和你计较。” 他的声音很淡,清晰地响在风里。 “可她们本来不属于这里,就算死在这里,你也不该让她们死后都无法离去。灵魂被拘禁,积累着罪业,为你的私心驱役,永世不得安宁。” 石碑上那张年轻母女的照片里,母亲搂着女儿,对着镜头微笑着,嘴角有浅浅的酒窝。让宿月想起最后“依玛”含着眼泪的脸。 再下面还有其他照片。 小个儿刘三,以及宿月没见过的人,在照片里有着各自不同的神情样貌,但毫无疑问,他们都是来到这里的玩家。 宿月甚至在照片下面看到了一些笔记,他没有细看,也不想细看。 玩家是玩家,游戏是游戏,本应是一朝交集,随后尘归尘,土归土。 她们本来只是过客,至少可以解脱,而不是被邪术困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在无数个周目里,永世不得逃离,永生不得再见。直到游戏破关的最后时刻,母亲才会忽然想起自己的女儿,无助地询问玩家,知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哪里,才会流下不属于“依玛”,属于她本人的眼泪。 雪亮闪电划过夜空,乌云在头顶飞速聚拢,最后一抹月色没入山后,干燥的大地上,似有一场暴雨将至。 . “当啷”一声,手中木杖落地,宿月在这样的夜色里抬起眼,看向祭司。 “我本来只想让游戏正常的结束。” 宿月眼眸里没有任何表情,眼珠却像被一道无形的光华照耀,亮得摄人心魄。 “我现在改主意了。” 雨中山村(完) “改主意?”祭司讥笑,她身处的那团黑雾危险地跳动着,好像无数触手即将从黑雾中钻出。 宿月背后,巨大的纸身佛像手臂缓慢地一动,神像脚下的墓碑缓缓合拢。 墓碑打开时,宿月清楚看到照片下面摆放着一只小小的鬼纹面具在发着光,那东西明显就是所谓的“阵眼”,也就是如果通关,需要破坏的东西。 宿月甚至能想象得到破坏之后的样子,这座神像会土崩瓦解,村子里的NPC们会在痛苦号叫中化为烟烬。 祭司大人会受到重创,怒吼着“我还会回来的”,逃进深山之中。 之后游戏结束,30分钟的等待时间,全员离开游戏,这些流程宿月不知道见过多少次。 但这次他不准备这样做。 毁掉阵眼,不过是让依玛他们再承受一次被毁灭的痛苦而已。 只有彻底消灭祭司大人,才能结束对这些灵魂而言,无穷无尽的轮回。 所以宿月没有去攻击阵眼,反而是看着墓碑缓缓合拢。 祭司周身的黑雾暴涨,纸身佛像狂躁地跺了一下脚。 宿月脚下的土地正危险地翻涌着,隐约可以看见土层下一闪而过的惨白皮肤。 仿佛无数只手即将从地面下钻出,要把宿月一起拉进这片暗无天日的乱坟岗。 宿月面无表情,墓碑在他面前彻底合拢。 大地在那个刹那微微撼动,身后的纸身佛像发出令人牙酸的震动声,天色漆黑,突然卷起狂风。 . 最后的月色也被乌云遮掩,只有黑雾中隐约跳动的火光随着狂风摇晃,略微照亮了宿月冷清的脸。 狂风里祭司大人抑制不住地纵声狂笑起来:“阵眼合拢,吾真身已成!你错过了最后的机会!外来人!” “是吗?”宿月微微抬起眼。 那瞬间他脚下突然有几只鬼手破土而出,狠狠抓向他脚腕。 宿月轻盈地向后一跃,落在一块墓碑上,同时身体后仰,躲过了纸身佛像迎面挥来的重重一拳。 “你倒是还手啊?”祭司大人狂笑着挑衅,总感觉是在发泄之前在石室里被宿月欺压的郁闷。 围绕她身体的黑雾已经暴涨到了和树一样高,火星几乎要燎到宿月的鼻尖,完全体的祭司大人和山中那只妖兽融合,再加上已经复活的纸身佛,相比之下,宿月看起来确实是太过渺小了。 “你的打手呢?你的那些小弟呢?”祭司大人双手上抬。 随着她的动作,土层发出噼啪一阵爆响,成百上千只惨白的手从地下齐齐伸出! 那些手有的皮肤惨白,有的已经腐烂到只剩下白骨,但全都疯狂般涌向宿月,手指带着硌嚓咯嚓的响声,猛烈地箕张开合,一旦被抓住,大概就会像跗骨之蛆一样被缠到死。 “现在没有人能来救你了,你就一个人死在这儿,成为吾奴役的魂魄吧!他们永远都不会看到的!”祭司大人狂笑着,她的声音仿佛也成了风的一部分,从四面八方向宿月裹挟而来。 成千上百只鬼手,翻涌着会吃人的土地,巨大的纸身佛像如同动作迟缓却力大无穷的巨人,他们同时冲向宿月,妖兽化的祭司大人身周的黑雾已经变成了炼狱般的焦焰,在同一时刻扑向宿月。 前方、后方、脚下,他们已经从三个方向把宿月的退路完全锁死。 千钧一发之际,宿月突然扬了扬嘴角: “我也觉得,好在他们不会看到。” 话音落下,宿月一脚踩在即将抓住他足踝的白骨手爪上,高高跳起! . 他这一跳腾空的高度很夸张,以至于祭司大人、纸身佛像,甚至地面上那些白骨手爪都猛地扬了起来,一同看向他。 “喀喇”一声脆响,被宿月踩中的白骨手爪从指根处断裂,骨节噼噼啪啪地掉在地上。 空中的宿月右手探向左边腰际,横向一挥。 明明看上去他抓的只是空气,但这个动作挥出之后,就像是慢动作一样,一柄宝剑竟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手中! 这柄剑就像是凭空凝结而成的,剑身是流线型,剑鞘是浅金色,除了一道剑鞘正中闪烁着流光的黑线之外,整柄剑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宝剑通体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没有什么攻击性,就好像宿月护体的神力那种纯洁清浅的荧光。 这柄剑出现时,甚至给人一种它在摇尾巴的感觉。 仿佛已经在身边等待了很久,只期盼着主人的召唤。 但那种微妙的驯顺感在宝剑出鞘的一刹那便消弭无踪,宝剑出鞘,剑刃骤然爆发出雪亮的光芒。 左耳疼得好像要爆炸了,如果这儿还有其他玩家,宿月会直接因为这把剑被踢出游戏。 不需要展开系统界面,耳钉的警报声也在宿月耳边疯狂响起。 -[检测到神力数值超标!请规范行为!] -[检测到违规操作!请规范行为!] -[检测到游戏框架受损!请规范行为!] -[检测到……] 一声刺耳的电流响,所有的警报声全部被掐断,宿月就像完全没有听到那些声音一样,身体悬停在半空中。 他凛然俯瞰着脚下的邪神、妖兽,还有乱坟岗上,积攒了累累罪孽的森森白骨。 剑光雪亮,把他瞳孔映照成了极浅的金色。 “要是还有人在,拔剑的瞬间就让你跑了,所以,这是你的命。”宿月淡淡道,“这柄剑的名字很适合你。” “它叫,‘断罪’。” 话音落下,宿月双手握住剑柄,高高举向身后。 妖兽、邪神像和无数白骨手爪在短暂的呆怔之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要完蛋了,同时发出恐怖的尖啸声扑向宿月。 在黑雾和噬人的烟火和腐臭的死气里,宿月手中的长剑斩下! 雪亮的剑光如洗练,在那一瞬间将整片空地都照耀得如同白昼。 —— 宿月落在地上,依旧是双手握剑,宝剑“断罪”保持着自右上向左下挥过之后,剑尖向下斜指的姿态。 一斩过后,剑刃的神光渐暗,仿佛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而宿月面前的妖兽、身后的纸身佛像和脚下的白骨手爪依旧还保持着原本的姿态,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下一刻。 黑雾里出现轻微的窸窣声响,接着是身后的纸身佛像,再之后是脚下的白骨,好像什么东西在从内而外的瓦解。之后,妖兽脚下的黑雾“嗤”的一声,散为尘埃。 就像是高楼坍塌,一层最先化成齑粉,高处再向下崩裂,顷刻之间,那团被黑雾包裹着的妖兽,那具纸身佛塑像,还有脚下的白骨,都在一种似有若无的尖叫声里轰然碎裂。只剩下那团黑雾原本所在的地方,还有一团隐隐的黑色气团流动。 宿月向上走了一步,下一秒极其警惕地向后跳开,黑色的气团轰然炸裂,灼热的气浪迎面而来! 那一瞬间它甚至有种要把整个世界都付之一炬的气势,但随着气团的炸裂那种气势消失不见。 除了鼻尖残留的火焰气味外,这下所有的波动是真的都停止了。 . 宿月手里的断罪宝剑短暂地闪烁了几下,仿佛在说“电量不足”,随后再次消弭。 宿月脸色比平时要苍白一点,有种体力消耗过度的感觉,他回过头。 纸身佛像已经消失,它脚下的墓碑却还立在那里。 鬼纹拼图拼成的按钮还在那,宿月走过去,按下按钮,墓碑再次打开。他拿出里面的照片。 “依玛”母女的照片,小个儿的照片,其他玩家的照片……最后拿出来的是一张明信片,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妈妈爱宝宝”,署名是“露露”,再底下是歪歪扭扭的“宝宝[桃心]马马”。 宿月把这张明信片放在依玛,或者说“露露”和她女儿的合照上,小心地把这些照片摞成整齐的一叠,他蹲下身用放在一边的木杖刨开土地,刨出一个小小的坑,那些复活的白骨此刻已不在,剩下的只有村民们去世后留下守护土地的魂灵。 宿月把这些照片放在土坑里,正准备再次把土埋上,“啪”的一声,雨滴落在那张明信片上。 头顶的乌云渐渐消散,越来越多的雨落下来。 像积欠了许久的泪滴。 . 宿月随便在地上坐下,靠着一块石碑,拿下戒指,打开电子屏。 他都不需要想就知道,系统里已经积攒了超多的报警信息,刚才那种程度的违规警报一出,他回去就要吃惩罚。 不但会扣工资,还会有体罚,比如强行拔除一部分神力,这过程很痛苦。 当然,宿月是完全做好了吃惩罚的准备,他之前每次做完任务都会受罚。 系统屏幕的界面已经切换成了[任务结束-待机中],同时显示有新的消息,宿月点开之后愣了下,他本来以为是监事z,但是来消息的却是他的另一个好朋友,典籍院的神师。 游戏中宿月只能和监事交流,待机期间,倒是可以和其他人沟通。 -【神师:看到你又完成了一个世界,恭喜。】 宿月看着这条消息笑起来。神师和他关系很好,也很关心他,每次宿月结束任务,他都会第一时间发来贺电。 -【宿月:哈哈哈哈】 -【宿月:恭喜就算了,这次回去估计要被狠罚。】 神师的回复很惊讶。 -【神师:啊?不会吧?这次你通关都没有伴随着违规警报,怎么会受罚?】 这下变成宿月惊讶了。 -【宿月:啊??】 没有违规警报?那他刚才听见的那些是幻觉啊? 而且“断罪”的净化之力靠神力驱动,他必不可能不触发警报。 但刚才警报确实响到一半就断了,和平时不太一样。 -【神师:这边没有收到任何监事方面反馈的违规警报。实际上刚才有一段时间警报系统完全停掉了。】 宿月不理解了。 游戏期间,他和监事一对一联系,所有警报由监事向上反馈,然后再向下对他宣布处罚。 监事可以对他的行为睁一眼闭一眼,但警报必须如实反馈,否则核对出来有问题,要由监事代为受罚。 -【宿月:什么叫警报系统停掉了?那玩意儿还能停掉?我这边至少发了十几条最高规格的警报,新来的监事没看见?】 他觉得应该是监事z是新人,哪个地方搞错了,或者单纯是手慢。 -【神师:因监事方面操作失误,导致警报系统临时故障关停。】 -【神师:因此过去一游戏时内,警报数为0。】 -【神师:监事那边提交的报告上,就是这样说的。】 宿月一愣。 幕间(1) 赵朔、周虎、苏晨、时明谨……他们所有人挤在客栈三楼的过道里,隔着窗户,心惊胆战地望着山里。 从深夜一直到天色渐白,很长的时间,没有一个人说话,都能感觉到彼此的紧张。 完全不知道山里是什么情况,只听到一声又一声的轰响。 “下雨了!”小姑娘苏晨突然低喊了一声。 外面浓重的夜色像一副被晕染过度的水墨画,头顶的黑色褪色般慢慢变得浅淡。 雨水淅沥沥地从云层间落下,夜色好像被这场雨下了个干净,天光慢慢亮起。 云间出现一只黑鸟。 那只黑鸟所有人都认识,是之前送来隐藏任务的鸟,它扇着翅膀扑棱棱地飞来,时间好像都暂停了。 所有人都仰头看着那只黑鸟,看到它悬停在云间,用和之前发布隐藏任务一样的声调说道:“《山村纸人》游戏结束,将在30分钟后关闭世界并送离玩家。” . 黑鸟又扑扇着翅膀飞走了,过了很久,赵朔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问:“这是……游戏结束了?” “这次游戏结束了。”周虎说,他下意识问苍咫,“老大还好吗?” 问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点蠢,苍咫和他们在一起,怎么知道宿月好还是不好,但苍咫点了点头:“他很好,放心吧。” “看那边!”公文包指向窗外的广场。 本来从这里是看不到广场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看到了。 雨幕里他们看到一个小女孩从鼓楼里走出来,一个女人飞奔过去,在小女孩的面前蹲下身,她们两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很悲伤的幸福。 “我去看一下我……朋友。”冉欣瑶说。 她是那对小情侣里的女生。 大伙儿几乎都忘记了那个差点死掉的男生的存在,被她这样一提醒,才想起来,一窝蜂冲过去。 推开房门,错愕地看到王顺奇已经醒了,看起来完全不像受过那么多伤的样子,但还是很虚弱。 他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地念叨:“靠,怎么回事,我做了个好离谱的梦。” 然后他看到冉欣瑶,愣了下,突然好像要哭了,迟疑了一会儿才说,“瑶瑶,我以后要洗心革面,找个班上,重新做人,对不起瑶瑶,我是个烂人,我配不上你。” . 这场雨下得好大,整个村子都淹没在雨雾里。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被大雨融化,又好像有什么人在哭泣。 “苍哥,你去哪儿?”周虎错愕地看着突然站起身的苍咫。 “去找宿月。”苍咫匆匆地撂下这一句话就飞快地下了楼,“我要陪着他。” 周虎、公文包他们几个愕然地面面相觑,没想到游戏快结束了还要被塞一嘴狗粮。 却又觉得,嗯,这样才正常。 “我们出去之后,会直接回到原来在的地方吗?”赵朔问周虎。 他想起了自己那辆公交车,如果回去还在自己的27路公交车上,那也还挺酷炫的。 等于说时间暂停了嘛。 “不会,你会出现在一个叫‘休息区’的地方,然后正式登记成为玩家。”周虎回答,“离开休息区后,你会出现在没有其他人发现的,离你的常用地址很近的地方。至于为什么能搞得这么智能,我也想不明白。” “可我原来坐在公交车上啊?”赵朔愕然道,“我直接从公交车上瞬移了,都不会有人发现吗?” 周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出去之后就知道了。” 赵朔正想再问周虎交换下联系方式,眼前突然展开一道电子屏障,一下打断了他的思路。 浅紫色的界面,边框闪烁着光芒,就像是玩了一次电子游戏之后的结算界面。 -[玩家姓名:赵朔] -[通关游戏:山村纸人] -[游戏基础分值(100-10000):100] -[任务附加积分(500-50000):500] -[回复扣除积分:0] -[玩家总积分:600] -[恭喜您通过本次生存游戏,为自己赢得了更多的生存机会!您可以在游戏休息区利用积分兑换利于您下次游戏的物品,部分物品可带入现实生活。游戏将在下次将您加入队列前提前向您发出预告,您也可以主动选择加入游戏,祝您度过愉快的每一天!] 赵朔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屏幕,到这时候,他才终于对自己的“玩家”身份产生了实感。 之前一直觉得就是宿月的小跟班,和那些NPC也没什么差别。 这段话里信息量挺大。 “将在下次加入队列前提前发出预告”,意味着没准还有下一次,而且他们这些被选中的玩家并不能自己决定加入游戏与否。 或者说,可以决定加入,但是不能决定不加入。 至于“部分物品可以带入现实生活”,也许就是有人还留在游戏世界里的原因吧,赵朔盲猜一手,这里的奖励非常丰厚。 他好奇地问周虎:“周哥,你的总积分有多少?” “不算这次的话不到三千。”周虎苦笑了下,“我之前进的基本上都是百分级的副本,而且从来没开过隐藏任务,简直是干苦力。宿月老大的积分应该很多,我觉得他的实力,过万分级的副本应该也随随便便。” “如果无论如何都得再进游戏的话,真希望能再见老大一面啊,到时候一定得问问他多少分。”赵朔有些惆怅地感慨,“我已经完全变成小迷弟了。” . -[玩家姓名:宿月] -[通关游戏:山村纸人] -[游戏基础分值(100-1000):N/A(编号错误不予赋分)] -[任务附加分(500-5000):N/A(编号错误不予赋分)] -[回复扣除积分:0] -[玩家总积分:N/A(编号错误不予赋分)] “编号错误不予赋分,我要是真能正常拿分,估计都成了休息区第一土豪了吧。”宿月看着眼前的积分面板,啧了一声。 苍咫站在宿月身边,安静地给他捏肩。 他的面板和宿月是一样的,分数全部是N/A,也就是非正常玩家身份,不予赋分的意思。 “你如果想购物,可以去跟赵朔他们借积分。”苍咫建议道,“他们好像很喜欢你。” “那没必要,那点积分他们留着买道具活命吧。”宿月笑了笑,指示苍咫稍微用力再大点。 苍咫按摩的手法很好,他舒服地伸了伸脖子,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希望他们别再被选进来了。” 远处,山脉的边际开始消融,这是世界收拢的标志,这次的游戏已经结束。 往常宿月会用最后半个小时在附近多逛逛,找找bug,但这次他实在是太累了,“断罪”一剑斩下来,耗尽了他所有力气,所以只能在这儿等着游戏结束。 很快,熟悉的倦意涌上脑海,宿月没做任何抵抗,闭上眼陷入睡眠。 —— -[检验玩家姓名:宿月,玩家ID:error(不可查询)] -[您已登入休息区,欢迎来到不夜城!] 温柔的机械女声中,宿月从睡梦中醒来。 睁开眼是在一间很整洁的屋子里,装饰很简单,像是收拾得非常干净的快捷酒店,苍咫不在身边。 从游戏中登出时所有玩家都会分开,有时候会分开的很远。包括现在,宿月也没和人偶苍咫在一起。 他也没有去找人偶的打算。 宿月和人偶苍咫不会在游戏世界以外的地方见面,对于他来说,人偶苍咫算是一个游戏限定的梦境。离开了游戏世界就不要见面会比较好。 因为要是让人偶保持着原本的形态出现在神界,肯定不可能,其他神明看见两个主神,估计睡觉都得做噩梦。 把人偶变一个形态藏起来,等到进了游戏再恢复成苍咫又太诡异了。 宿月内心还是把人偶当成一个同伴而不是玩偶的,这种场面会让他非常出戏。 所以,游戏登出后宿月会和人偶分离,人偶会自己去仓库呆着,进入休眠状态,等到宿月准备进下一场游戏时再把他唤醒,两边直接在游戏内相遇。 现在宿月是要回神界。 用接地气一点的说法:汇报工作。 . 宿月在休息区的房间是固定的,这是他的特权。往常他会出去休息区逛逛,虽然商店里什么东西他都买不起,但随便看看还是挺开心的。 但是今天他要报bug,所以没空耽搁。 在游戏世界里寻找bug,这其实是个很空泛的说法,严格来说,宿月要找的是“不该出现在游戏里的东西”或是“破坏游戏框架的东西”。 用真正的电子游戏来做比喻,卡个空气墙、技能特效什么的杀boss,这都不是宿月的管辖范围,玩家里也有很多高手会弄这些。 他要找的是一招就能把所有玩家都秒了的,放错地图的怪,或者一加载就会把游戏框架完全卡死的内容。 比如在这个山村游戏世界里,那只外面深山里的猛兽。 从最开始宿月就觉得,那只猛兽和整个世界的主线剧情好像没有太大关系,最后一战和它交手时更是明确地感觉到,那只妖兽和纸身佛塑像完全是两个等级的战力。 这种战斗力的怪物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相当简单的山村游戏里。 宿月拉开房间里的衣柜,拿出一件白色长袍,还有一个白色的类似手机的小仪器,他拎着长袍按了一下仪器的按钮,“嗤”的一声,整个人从房间里消失不见。 —— 宿月踩在一片光洁的石砖地面上,这里是所谓的“神域”,像是一座空荡荡的大厅。 面前有一块很大的,球形的电子屏,在上面可以看到很多个这样的大厅,其他的厅里都有很多神明,只有宿月这个厅里没有什么人。 分管无限世界的部门因为危险还累待遇也一般,根本没人来,荒凉得很。 宿月穿过过道,其他的电子屏上,那些神明都穿着宿月手里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袍,如果走在他们中间,宿月这个棒球服牛仔裤的人间造型绝对会被用略带不满的眼神围观,但宿月也不在乎。 他在神界里面一直算是离经叛道的神。 另一位跟他一起离经叛道违反着装规则的是前男友。 ……算了,不想前男友。 在游戏世界里宿月很自在,回到了神域却没有那么自在。 怎么说呢,就是上班和在家的区别,所以在神域这些事情他都不愿意去想。 宿月穿过过道,去往监事厅,按照流程他要去和监事z汇报工作。 在得知监事z最后时刻“故障关停”了报警系统之后,宿月内心对这个神的好感直线上升。 虽然做事古板了些,交流起来有障碍了一点,但到底是帮了他。 这条过道宿月走过很多次,以前是素白一片,稍微一走神都会怀疑自己遭遇了鬼打墙,但这次宿月发现墙上多了几幅卡通挂画,小兔子宇航员、小狗玫瑰花什么的,没有任何意义,但看起来挺舒心的。 宿月心里对监事z好感又上升了一点,这个神的审美和他还蛮相似的嘛。 正这样想着,尽头监事厅那边的大门打开,一个白袍小神走出来,看见宿月,客气地冲他打招呼:“上神早。” 宿月笑了下:“说了不用这么叫我。” 白袍小神也腼腆地笑起来:“宿月大人是去找监事大人汇报工作吗?” “对。”宿月顺口问,“新监事人怎么样?我在游戏世界里感觉他还可以。” “挺……挺好的。”白袍小神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磕巴,“就是大家都有些怕他。” “怕他?”宿月想了想,“也是,他那说话风格是挺唬人,不过其实还有点可爱的。” 白袍小神听宿月这么说,用一种“您好像在搞笑的表情”勉强笑了笑:“也是,就只有宿月大人您这样的上神,才能用可爱来形容主神了吧。” “哦,我……”宿月没太认真听,顺口敷衍着走到门边。 正要抬手敲门,动作突然“咔”的一下,完全僵住了。 “形容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