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修真界都在追击我》 1. 我来了 “很可惜,蛇夫座流星雨出现的时间会是本地时间下午六点左右。” “可现在天还很亮啊,这么说我们是没法用肉眼欣赏这场流星雨了?” “没错,最多会觉得天空更亮一点吧!不过八月下旬还会有一场流星雨……” 盛夏下午五点多的四中校园很热闹,校园广播站两位主持人在讨论即将降临的流星雨,球场和跑道上充斥汗水味和欢呼声,林荫道上三五成群的学生边走边说笑,琴声乐声从音乐教室隐隐传出来,很多学生匆匆向图书馆走,想占个舒服的位置。 纪云和人流方向相反。她要去的是向校园北面最偏僻的小花园。 花园旁边是一直没拆除的开水房,周围长满野草灌木,纪云踏进草丛,惊起许多飞虫蚊子,才走了几步手臂上就痒痒的。 纪云走得很急,穿过草丛是一面两米多高的砖墙,墙根堆着几块碎砖头,她踩在砖头堆上,两手扒住墙边,用力向上爬。 墙另一边是条窄小的后巷,两边是待拆的四层小楼,脱落斑驳红色墙面上有个□□圈着大大的“拆”字。 纪云绷直了脚尖去够地面,突然砖头缝里风化的泥沙落进了眼睛里,她手一松落在地上,把右脚崴了。 她全身都酸软了,每次爬墙她都很怕,这时心脏还像一面小鼓砰砰砰乱跳,出了一身汗,可她不敢耽搁,忍着脚痛一瘸一拐向巷口走去。 快到巷口时,几个少年少女哈哈笑着跳出来,站成一排堵住路,一起举起手在脸前扇风。 纪云的心一下沉到谷底,她下巴轻轻颤抖,问为首的女孩,“金芃芃,我到底哪里惹你了?为什么缠着我不放?” 金芃芃冷哼,“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不行么?”她勾唇一笑,“抓住她!” 纪云转身就跑,这群人在后面追,金芃芃手下头号跟班秦瑶腿长跑得最快,很快追上去一把揪住纪云的书包,“还跑?” 纪云被拉了个踉跄,干脆挣脱书包继续跑,但他们还是很快就追上来,像耗子逗猫一样围着她,时不时推她一下,踢她一脚。 金芃芃抱着双臂冷笑:“有本事你再跑啊!” 另一个跟班姚文捡起纪云的书包,笑嘻嘻扔进垃圾箱,“这下你可臭得名副其实了!” “哈哈,看她还摆什么优等生的臭架子!” 他们又一起在脸前扇风,“好臭啊!” 纪云心中的愤怒超过了恐惧,她怒吼一声冲向金芃芃,拼了!就算今天被打的鼻青脸肿也要揍这混蛋几拳出气。 可她都没能冲到金芃芃身前就被姚文在膝盖后面踢了一脚,一头扑倒在地。 几个人又笑了一会儿看到纪云还是一动不动,秦瑶走近一瞧,“啊——她流血了!流了好多血!” 这帮人慌了,“该不会死了吧?” “芃芃,怎么办?打电话叫救护车吧?” 金芃芃看看巷子两边的破楼,“这里没有监控,我们走!再说了,就摔这么一下,她能有什么事?” “可是……”一个女孩觉得不妥,金芃芃还没发话,秦瑶凶狠地瞪她一眼,“可是什么?你想留下照顾她?” 女孩赶紧摆手,“哪能呢!我们走吧!” 一伙儿人飞快跑出巷子,金芃芃突然哈哈大笑,其余人愣了愣,也跟着她笑,金芃芃说:“金轩商厦新开的电子靶场挺好玩的,我带你们去!” “啊真的么芃芃?一小时三百呢!我早就想去了,可是好贵啊!” “你不知道吧?金轩商厦也是芃芃家的!” “大厦都是她的,靶场算什么?” 一个女孩忽然看到天空中有几条明亮的白线划过晚霞,缓缓向天边坠落,“哎?那是什么?” “大概是有喷气飞机刚飞过吧?” 这群人高高兴兴走了,没人注意到趴在肮脏巷子里的纪云突然浑身抽搐了一阵。 小元醒来时全身剧痛,口鼻中像有火灼烧,她坐起来一摸额头,摸到一片黏腻的血,幸而伤口不算深。 她看看手上的血,先一愣,再将双手举到眼前仔细看,这双手纤细得让人可怜,手背上淡蓝色的血管隐隐可见。 这不是她的手。 小元低头,看到自己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蓝白拼布衣裤,上衣袖子短得连一半手臂都遮不住,裤子肥肥大大。 她爬起来晃晃悠悠走了两步,感到视野低了很多,肌肉也虚浮无力。 小元立刻明白了:这不是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应该至少再高一头。 她为什么会在陌生人身体里醒来?她自己的身体现在又在哪里?还存在么? 小元努力回想,却想不起任何关于自己的信息——她是谁,做过什么,去过哪里,认识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全都一片空白。 就连小元这名字,大约也不是正式的名字。 她又想了想,好像还有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一个男人。 可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同她一起做过什么?是敌是友?她一点也想不起来,心海中一阵阵翻涌,却一时无法分辨爱恨。 她看看周遭,这条巷子破旧脏乱,门窗全拆掉了,地上堆着垃圾,巷口有个巨大的黑色箱子,远远就能闻到臭气,窄巷将布满红霞的天空割成窄窄一条,天边有一弯淡淡的下弦月。 这也不是她熟知的世界。 小元默念口诀让魂体出窍,想要飞到高空查看地形,谁知她刚从肉身头顶探出来就感到一阵灼烧剧痛,再观想魂体,竟如一颗雪球掉进了炭火坑里嘶嘶作响,有消融之势,别说飞到高空了,只要再离开肉身两寸魂体就会融化殆尽。 小元赶紧缩回去。 太糟了。这个异界竟然是道衰世界,灵气稀薄到近乎于无。 看来她只能在这肉身里暂时借住,找到灵气修复魂体再离开。 既来之则安之,看看新房子什么样吧。 小元一看,差点笑了。 她以为魂体重伤出窍,失去记忆,自己的肉身也不知在何处,还莫名其妙到了个道衰世界已经够糟了,没想到还能更糟呢,她暂住的房子——这具肉身的紫府中生气衰竭,最多还能活三五天! 她眼下处境可说是坏得无可复加,可不知为何,小元心中却莫名感到一种极度的欣快的舒畅,情不自禁放声狂笑。 笑声在空巷子里回荡,几只躲在暗处的老鼠受惊逃散,一只老鼠钻进砖缝撞到一团红光,“噗”一声轻响,血肉皮毛化为一团黑灰。 可惜小元还不适应借住的肉身,没听到在这声轻响。 她扶着破烂的砖墙向巷口走,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身体,必须尽快了解这个道衰世界,这样她才有可能活下去。 她之前一定是受了极重的伤才会让神魂出窍逃逸——能将她重伤至此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也许此刻已经追杀到附近了。 小元蹒跚着继续走,经过那个散发臭味的黑箱子时,发现一个箱箧样子的包袱,上面全是她现在这身体的气味。 她提出包袱打开,里面有许多书本,上面写着“高二·一班纪云”和一串古怪字符,有些书里的文字认识,但几个字合在一起又完全不明其意,另一些有如天书,全是一串串小虫般的文字或各种符号。 还有一只巴掌大的长方形物件让她很感兴趣,此物非金非玉,不到一指厚,正面光亮得能当镜子,侧面三个细棱微微凸起,形状大小倒像令牌,但没有任何铭文标记,不知是何用处。 小元姑且先拿它当镜子用,看到了这肉身的脸,和手是配套的,白皙小巧,眉淡眸清,是个秀丽少女,不过眉宇间郁郁,似有病容,唇色浅得几乎和脸一色。 她还翻出一个有银色锁链式扣子的小包,里面有两片雪白柔软的厚方巾,另有几张写着“酒精棉”的小方纸片,撕开后一股药酒气味,还有几张写着“创口贴”的小布贴,看来是处理轻微外伤的东西。 小元用酒精棉擦掉手指额头的血迹污垢,在伤口贴上两块创口贴,果然很快止血了。她再拨一拨额前碎发,勉强遮住伤口。 原主的荷包里既有铜板银角也有些银票,另有几张卡片,其中一张印有这女孩的画像,写着“海云市第四中学 高中部纪云”和一串数字。 看来,纪云就是她的名字。 海云市,第四中学,是什么?纪云的门派? 纪云也许,是个外门弟子?这卡片想必就是此间门派的弟子名符了。 至于这小弟子为什么会被殴打后躺在脏臭的后巷? 想必是得罪了厉害的同门。 小元冷笑,再遇到这帮人时自然要叫他们知道厉害。 她正盘算着,巷子里一根立杆猛地大放光芒。 小元凝目看去,原来那杆子上圆球状的东西是盏自明灯。 看来这异界虽然没有灵气,却有类似灵石、灵气之物,也许,能用这东西疗伤呢? 小元盯着路灯杆子寻找安放灵源之处,忽然一阵困倦,心道不妙,她魂体竟伤重到时不时会陷入沉睡! 她无法抵抗倦意,只能昏昏然化为一团银芒向着身体紫府而去,而紫府中原主那团小火球一样的生机之气则蹦跳着向灵台而去,似是毫不知道自己即将熄灭。 “啊——” 纪云叫了一声,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 她怎么会坐在这儿?额头很疼,书包还在,手机和钱包也没丢。 她打开手机自拍镜头,看到额头上鼓着个大包,贴着两片创可贴,边缘有一点渗出的血。 是谁把她扶到这里?把她书包捡出来,还给她清理了伤口? 路过的好心人? 不可能是金芃芃这帮人。他们但凡还有一点良知,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欺负她一年多? 四中是海云市最顶尖的中学,学生里二代含量很高,金芃芃更是公主一般的存在,她父亲是全国排得进前十的富豪,云海市一半的地标建筑都是金家的资产。 纪云是为了四中的奖学金从其他初中考进来的,高一跟金芃芃同班,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可高一下学期开学没多久,金芃芃突然开始针对她,一开始是嘲笑、孤立、语言暴力,最近变本加厉,升级到公开辱骂和推搡殴打。 纪云惹不起金芃芃,只能想办法躲着,她现在既侥幸又后悔,真不该往这种偏僻的后巷跑,要是今天她死在这里,尸体都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不过,今天侥幸,明天呢?他们不会放过她的。 每天一放学就心脏狂跳,每次课间操下楼梯总怕有人推她,走过操场时也会有人故意把球砸向她,只敢在上课铃响起后跑去上厕所,这么做肯定会迟到,会被老师骂,可只要这样才不会被堵在厕所里侮辱…… 每一天。 每一天都是这样。 她以为高二不跟金芃芃一个班就会好了,她努力考进了年纪前十,她确实换了班级,可金芃芃还是不肯放过她。 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会结束么? 就算结束了,她也不会是从前自信乐观的她了…… 纪云鼻子酸楚,呆呆流泪,忽然间,她的目光停在四楼的一间阳台上。 这个阳台的围栏也被拆掉了,只剩下秃秃的一块水泥板,伸向空中。 一个可怕的念头进入她心里—— 如果,从那里跳下去,一切痛苦就结束了,明天就不用再想办法躲着金芃芃他们了。 2. 心底的声音 纪云一步一步往着没有围栏的阳台走,心底有个声音轻轻说,对,就从这跳下去吧,再也不用像老鼠躲猫一样躲着金芃芃他们了! 跳下去,就再也不会感受每次被他们抓到时的绝望、恐惧和无助了。 跳下去吧,反正这个世上也已经没有爱你的人了,妈妈,外婆,她们都走了,说不定死后可以和她们重聚呢…… 她离水泥板的边缘越来越近,几块碎水泥被她脚尖碰到,骨碌碌滚下边缘,落在巷子里,发出小小的碎裂声。 “站住!回来!” 纪云一哆嗦,谁?谁在跟她说话? 巷子里的路灯突然间大放光芒,照得她眼睛微眯,她看到墙角有什么在蠕动,也许是老鼠。 一阵夜风吹过,巷子里漂浮着阴沉的腐臭气。 纪云如梦初醒,瘫软在地上,惊叫着手脚并用向后挪动身体,不—— 跳下去的话,她的尸体很快就会变成这条暗巷里另一堆散发臭味的垃圾,会成为老鼠和流浪狗的食物! 她不想死!她要离开云海市,去上大学,交朋友,找份工作好好过日子! 她痛哭了几声,空荡荡的房间像是有回声,又像有看不见的人也在低声哭泣。 纪云寒毛直竖,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逃出巷子。 这条待拆的破烂巷子其实和云海市最新的CBD近在咫尺,只要走出巷口十几米,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声响,到处都是灯光,热闹非凡,和阴暗肮脏的箱子仿佛两个世界。 小元醒来后立即被眼前的繁华嘈杂所震惊。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啊? 夜色中不知多远的地方有一座高塔,塔尖射出几道绿色的光柱,旋转闪动,直冲霄汉,将整个城市夜空变成绿色,一下又变成紫色、红色、金色,她看得目眩,而周遭行人对这光阵视而不见,似乎早就司空见惯。 这高塔和灯柱是守护此城的阵法结界么?灯柱不断旋转变幻,莫非是在搜索异界来客?会不会找到她? 周围高楼林立,灯火多如繁星,宽阔街道上数不清的自驱车在快速来回,沿街的店铺几乎每个都做了灯牌,彩光不停闪烁,为了招徕顾客还配合彩光奏着不同音乐,既有各种乐器吹奏又有歌声,喧闹异常,可却不见一个乐工,不知道是用了留声的法宝或者法阵…… 纪云继续走着,小元借用她的双眼观察,道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车辆通行有矩,却无任何门派弟子执法,足见这城池主人绝非庸碌之辈。 正想着,纪云朝着四个不断闪烁的大字走去,此间文字和小元熟识的稍有差异,一时只认得出最后那个最显眼的红字是“城”。 又走近了些,那四个大字原是蜜、雪、冰、城。 小元心道,难道这座凡间城市名叫蜜雪冰城? 可这不像城门口啊,或许是传送入城的法阵?纪云要离开四中这个门派去蜜雪冰城? 十分钟后—— 小元:道衰世界的凡人行事果然不可以常理推测! 什么城门?什么传送阵? 蜜雪冰城是个甜浆铺子! 这谁能想到啊?一个小小的甜浆铺子也敢自称“城”? 岂有此理。 只……这铺子卖的甜浆滋味着实不错。 纪云大约是想吃点好吃的安慰自己,掏空了本来就干瘪的荷包买了一杯浇上彩色糖浆的霜雪,凉冰冰甜丝丝,不过,即使吃着好东西,纪云的情绪却没好转,好几次咽下甜浆的时候差点掉眼泪,每当这时,她那团小火苗似的生气就会闪烁如风中之烛,看得小元心惊肉跳,生怕小火苗再一颤就熄灭了。 若是纪云生气断绝,她又刚好昏迷,这肉身就和死尸无异。不知此处凡人如何处理尸体,不管是埋是烧,都不妙啊。 共享身体的两个魂体同时清醒时,小元不仅能见纪云所见,感她所想,还能看到她的许多记忆。 欺负她的果然是同门。 纪云的记忆断断续续,但小元早就恨不得立刻将那个叫金芃芃的领头女孩捶成肉泥,她想象了一下把这厮捶扁的情景,心情顿时舒畅了些。 纪云的拳头猛一攥紧,杯子里的冰水差点喷出来。她停住脚步,向四周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天空,疑惑地皱眉。 小元明白了,她和纪云一体双魂,魂体沉睡时会自动回归紫府,清醒时坐在灵台,现在两个魂体同时清醒,共坐灵台,纪云的情绪会被她感受到,她的情绪也会影响纪云的行动。 她老实地蜷成一团银白光球,假装无事发生。 纪云又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座牌坊口似的地方,上面写着“地铁三号线·徽汉路站”。每个字小元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她不明其意。 走进牌坊口有一座分为三列的云梯,中间是楼梯,两侧一边向上一边向下运转往复,纪云乘云梯下行,小元精神一振:地、铁?莫非是地下灵矿? 下了云梯又行十余丈,纪云从荷包里掏出一张卡片放在一道矮矮的闸门上,“嘀”的一声,闸门打开放行。 又十余丈到了一座平阔的平台,台边竖着许多挡板,台两侧各有一条极深远的隧洞。 这地方确实和许多门派的地下矿场相像,但没有一丝灵气。 忽然一侧的洞穴中传来一股带潮气,随之响起轰隆声,有重物在隧洞中奔跑,小元惊讶,这里的人也用洞地骨龙之类灵兽挖掘矿脉? 来的不是什么灵兽,是一条白身红章的铁龙。它堪堪在台前停住,咔嚓一声,身侧同时打开许多扇门,正对准台边挡板之间空隙。 小元明白了,所谓地铁,和刚才街道上见到的十丈大车是类似的东西,不过能运送更多人又在地下行走。 她得找个机会再来这里好好看看,不管是上下云梯还是长数十丈的铁龙全不见插放灵石的机关,也没有隐藏的阵法,却能开关自如,内部还有灯光,在隧洞中穿行的速度也很快,不知到底如何驱动的。 车上人挺多,虽有座椅但完全不够坐。 小元看到车门上方钉着一块牌子,上面是五条不同颜色的线,每条线上各有许多圆点,注着名字,绿色那条线上就有徽汉路。 她暗中计算了一下铁龙的长度和奔跑速度,再看看地铁图,更惊讶了,若她估算不错,这城市规模远超出她之前想象。 铁龙在地下穿行,每隔一阵便停下,一个女声念着站名,乘客上下。 三站后纪云得到一个空座,她拿出一本满是小元看不懂符号的书边看边在上面又写又画。 小元看了一会儿不解其意,渐渐又觉得困倦,不由自主向紫府飞去。 再次醒来时小元又被刺耳音乐吓了一跳,一群风韵犹存的女子在一块空地上随着震耳欲聋的乐声进退旋转,像是在布阵,又像是在做法。 走得更近些了小元才醒悟她们是在舞蹈。 这次没有店铺的墙壁柜台遮挡,可直到纪云走过了这群舞者,小元还是无法确定储存播放乐声的法宝究竟是哪一个,这里实在太多她没见过的东西了。 又走了百余丈,纪云进了一座营寨似的地方,里面数座高楼,大门口有个老伯守卫但根本不理会谁进出。 纪云走进一座高楼,在墙壁上按了按钮,不一会儿“叮”一声,镶在墙上的两扇门从中打开,走进去却不见玄关居室,是个封的严严实实的铁箱子。纪云又在门边按钮按了一个,小元感到铁箱在快速上行,原来这东西是和自动云梯类似的。 门再打开,是一道走廊,有四扇大门。 纪云打开一扇门,脱掉鞋子,“奶奶,我回来了。” 房中有个老婆婆说:“哦,给你留了饭,快吃吧!” 小元再次惊讶,她原以为纪云受了同门欺负私自到处逛逛散心,没想到她竟然……回家了?这里的人学艺时不住在门派中么? 以小元的眼光看,纪云家很小,只有两间小得可怜的房间,家中有奶奶,父亲,一两岁的弟弟和继母——这女人一看就生不出纪云这样相貌的女儿,又比纪父小至少十岁。 纪云在家丝毫不受重视。 她回来后沐浴更衣,坐在厨房里一张小桌前吃完剩菜剩饭,期间只有老婆婆来厨房倒茶时跟她说了两句话,另外三人一直坐在客厅里说说笑笑,没人发现她受了伤。 纪云吃饭时偶尔会向客厅看一眼,家中其他四人都盯着墙上挂的大镜子看戏。 这里的戏讲的是白话,还有许多不同戏目,人物有的穿着和纪云他们一样衣服的,也有穿得和她见过的凡人相似的。 看来大镜子是一种类似蜃贝的法器,能刻录情景并重现。 小元挺想多看一会儿大镜子,虽然戏是演的,但能看出很多默认的世情规矩,是快速了解异界的好办法,可惜纪云吃过饭就回自己房间看书做题目了。 纪云的房间是客厅墙角加了两面木板隔出的一个小长方块,小元起初还以为这是个衣橱呢,小房间没有窗子,只放得下一张小床和一张桌子,连椅子都没有,纪云就坐在床边做功课。 这时小元终于弄明白这里到处都有的音乐是怎么播放的了——那个小元当镜子用的长方牌!这东西原来叫“手机”,不止能播放音乐,应该还有不少其他功用,但只能等纪云使用时才知道了。 小房间关上门就热得像蒸笼,客厅里电视声很大,继母和父亲、小儿子说笑的声音也很大,纪云只得戴上耳机,边听音乐边做题。 小元陪着纪云听了会儿异界音乐再次不由自主沉睡。 等她醒来,纪云还在做异界题目。 手机还有计时的功用,小元再次沉睡前看了下时间,又醒来时纪云换了一门题目在做。 再次醒来后,小元看了看手机,按照此间说法,她昏迷了半小时。 纪云学的科目还挺多的,还有些类似炼金术和药学的,像一串串气泡的应该是异邦语,有各种符号需要画图的叫几何和代数的算学。 这些题目没有任何与铁龙云梯如何运行有关,令人失望,不过,小元看纪云桌上的自明灯和手机全都插上一根细线连到一个长方盒子上,长盒子又有更粗些的线连入墙壁,演戏的大镜子也是如此,她猜想驱使它们的是同一种灵源。铁龙云梯上虽不见这样的线,但极有可能线埋在隧洞中或是地板下了。 要是能将这种灵源转化为灵炁,她的伤就能快些好了。 小元想着,再次感到倦意,她飞快看了下手机屏幕,暗叫不妙,按照这里的时间计算,她清醒时最多不过一刻钟,可沉睡的时间长很多,短则半小时,长则一两小时。 若一直如此,怎么去找灵炁?就算找到了恐怕还没运转周天又沉睡了! 小元再醒来时已夜深人静,家中另外四个人都睡了,纪云伸个懒腰,收拾好书包,蹑手蹑脚去厨房接了杯水喝了几口,也躺在床上。 小元盼着纪云赶紧睡着,就能独霸身体四处探索,她盯着纪云那团小绒鸡似的生气火苗一闪一闪,忽觉困意来袭,急忙强打精神,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躺在暖融融软绵绵的一个所在,似乎不着寸缕,脚掌和小腿蹭着极为细密柔软的兽毛,鼻端有股淡淡香气,一阵带着竹香的轻风拂过,有人在她耳边低语,她极力想要听到那人在说什么,忽然身下晃动——原来她躺卧在一头野兽背上? 她一惊,还未坐起,已有一双大手在她肩背手臂摩挲,“不要怕,睡吧。” 小元心说她早已不需睡眠了,但困意无法抵挡,大约也是神魂重伤之故,即将沉入黑甜梦乡之际,她想到,来到异界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还好,仇人还没追来。 3. 穿越的第二天 进入五月后纪云每天早晨都是被热醒的,头发被汗水粘在脸上,浑身黏腻,她冲了个澡才想起伤口不能沾水,赶快小心对着镜子撕下创可贴,咦?额头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 她惊讶地凑近镜子,还轻轻按了一下额头,不疼了,肿包也没了,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红印。 怎么好的这么快? 纪云打开冰箱取出昨晚剩下的一点饭菜,倒上开水当泡饭吃,这就是她的早餐。她今天吃的要比平时慢,吃完了家里两间房门还关着。 她在两扇门之间走了几次,脚趾被门缝钻出的空调冷气吹得凉凉的,最后还是没敲门,揣着瘪瘪的钱包离开家。 从初一开始她每周有三十块零花钱,可初中时她每天中午回家吃饭,买书会另外要钱,现在她每天午饭要在学校吃,还要买参考书、习题册,这点钱根本不够。 每次开口跟爸爸要钱,继母曹萍就会阴阳怪气,“现在的小孩子幸福呀,我们小时候哪有零花钱啊!” 奶奶悄悄给过她几次,劝她多为这个家着想,“家里多个小孩子,花钱的地方多,你别跟她吵,吵起来为难的还是你爸爸,你是大孩子了,要懂事。” 纪云心想,难道家里多的这个小孩子是她要的吗?她也是个孩子啊,为什么要替大人着想? 要是妈妈还活着多好…… 一阵阴冷潮湿的风从地铁轨道吹来,地铁来了,纪云暂时顾不得想这些了,她被人流推挤着上了车,费了好大力气才给两只脚都找到站的地方。 小元就在这时醒了。 一看到周围人头攒动,人人只有立锥之地,吓了一跳,凡间养鸡的农人往集市送鸡时也不过五六只鸡一个笼子,这里的人此刻悲惨得还不如鸡。 来到异界的第二天是如此开始的。 感叹一下,她随即感到魂体伤势比昨日轻了些,不由疑惑,明明没有找到任何灵气,为何会这样? 她和纪云共享感官,能感受到食物的滋味,但神魂受伤无法靠药食治愈只能靠灵气滋养,到了这异界之后不见一丝灵气,那她的神魂是从哪得到的滋养? 手机、云梯也不靠灵石运转,没准她的魂体是无意中受到了类似的能量滋养?纪云抓着云梯扶手时无意间吸收了能量? 啊呀不好!该不会是她睡梦中把纪云的生机吸取了吧? 小元赶快查看,只见那团小火苗虽然依旧摇摇欲灭,但并没比昨日更小。 她稍感放心,又忽然想起,自己已有元神出窍的神通,那么睡眠、进食这类凡人维生的日常应该早就不必需了,为何昨晚竟然睡着了? 真正的睡眠,和魂体重伤后自动陷入的昏迷是完全不同的。 莫非,睡眠可以修复魂体? 只能下次睡眠后再验证。 可她睡眠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昏迷的时间还要长很多,看纪云的生机火苗的样子最多可以再活一两天,要是再被同门殴打欺凌,没准立时就会死,若是那时刚好她又陷入昏迷,或者睡着了,不是也跟着稀里糊涂死了? 想到这里小元一阵焦躁,几乎要尖叫,周遭的凡人身上散发着各种难闻气味,在狭小车厢中更加难以忍受,这是什么酷刑啊! 小元自顾自烦闷了片刻,又感到自己要陷入沉睡,只好苦笑,也好,失去知觉至少不用忍受酷刑了。 再次醒来时,纪云已经离开了可怕的地铁,正向一座牌坊似的大门走去,很多和她穿着同样衣裤的少年少女鱼贯从大牌坊左侧一扇小门走进去,不过,同样是白衣和深蓝裤子,有些人和纪云一样穿的款式是松垮的,而另一款衣裤更加挺拔贴身。 原来“云海市第四中学”不是什么门派,而是个类似书院的地方。 小元略一打量,这书院建的十分气派宽阔,至少有五六幢高大建筑,再看此时人流,怕是整座书院有两三千名学子,小的十二三岁,最年长的也不过十八、九岁,个个生气勃勃——正适合做她暂时寄灵之所! 赶快换房子吧!不能再住在纪云这危房里了。 纪云从校门走进教学楼,进了教室,总觉得今天看到的人和景物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清究竟哪里不同,难道是她近视了?要配眼镜的话又要一笔钱,免不了又要受一顿气。 她忧心忡忡坐下,捂住左眼看向黑板,值日生正在写今天的日期和课程表,字很清楚啊。 小元想笑又想叹息,凡人啊,眼看死期将至,却懵然不知,还在担心这个。不过,纪云年纪轻轻,身体虽然虚弱些但也算健康,为什么会生机绝断? 这时纪云前座一个男孩转过身,鬼鬼祟祟道:“我成功混进金芃芃那个核心小弟群了。” 小元从纪云记忆中得知,这男孩叫王率,成绩常年排全年级前十,但十六七岁了身高还不到一米六,还戴牙套,就成了金芃芃他们常常嘲笑捉弄的对象。 他和纪云同命相怜,可惜面对霸凌,两人能帮到对方的并不多。 纪云压低声音,“你怎么进去的?” 王率得意一笑,“科技加狠活。具体怎么做我不说,你也别问。” 他退后一点打量纪云,指指脑门,“他们说你昨天流血了还昏倒了?你怎么样?看起来还好呀。” 纪云撩起刘海给他看,简单说了昨天的事,王率气愤地攥起拳头,正要说什么,一个又高又壮的男生从他身旁经过,故意撞了书桌一下,王率的书本文具摔了一地,这人一句道歉没有,哈哈笑着走了。 即使在聚集了全年级成绩最好的学生的一班,也一样有金芃芃的朋友。 王率愤恨地瞪着男生的背影,咬牙切齿低声诅咒,纪云看到他扭曲的脸,又同情又悲哀,她被欺负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表情? 她安慰王率,“别理他们。” 王率的几支笔滚到了讲台前面和教室前门,纪云说,“我帮你捡。”她刚走过去,两个刚进教室的男生先她一步捡了笔,一个抬高手臂对她笑,“是你的么?”另一个男生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小元大怒,但凡她还有一点灵炁就会驱使纪云一拳轰飞这两个混蛋,可她不仅没法轰飞混蛋还感到一阵困倦——又要沉睡了!所以她只能看着纪云抿紧嘴唇,苍白的脸颊涨得通红,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时,教室门外有个少年道:“还给她。” 这声音不高,无喜无怒,但两个男生一听到立即顺从地将笔递给纪云。 小元正要看看这位少年壮士长什么样,突然眼前一黑——可恶!怎么在这时沉睡了? 小元再次醒来时老师正在上课,讲的是算学。 她看了眼讲台上方的时钟,这次她昏睡了一个多小时。 她运起望气之术,很快发现纪云斜前方一个叫韩峥的少年和纪云一样,身上没有其他凡人身上那种令她不喜的气息,生气旺盛,是个很合适的“新房子”,而且从纪云的记忆看,韩峥家里是什么军政界大佬,家世好的连金芃芃都要退让几分,在教室门外喝止其他人欺负纪云的也是他,唉,可惜,可惜是个男身! 小元怏怏盯了韩峥几眼,只能放弃。附体他人已是不易,性别再不同更加麻烦。 纪云又感到那种说不清楚的怪异感了。 她发现自己不知为什么一直正盯着韩峥的后背看,他的白衬衫下看得出背心领口的形状,他不怕热么? 他右耳耳廓背面长了颗很小的痣,浅褐色,比0.5的铅芯大一小圈…… 咦?她视力好像比以前好了? 这时韩峥像是感到有人在偷窥他,突然回过头,纪云吓得竖起课本趴在桌上当缩头乌龟。她隔了好一会儿才从课本边缘向外看了看,还好还好,韩峥低头看书。 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纪云的心脏一直咚咚乱跳。还好不久下课铃就响了,老师一宣布下课纪云第一个冲出教室。 第二节课后是课间操,全校人都要到操场做操,这段时间也是金芃芃这帮人最喜欢找她麻烦的时间。他们总喜欢在同学们一起上下楼梯时凑踩她一脚打她一拳,早点到操场比较安全。 纪云飞快下楼梯,可今天不走运,到了二楼,胜利在望,金芃芃的头号跟班秦瑶从楼梯转角处转出来,一见纪云就掩鼻扇风,“哎唷好臭!” 她走近一点,嘻嘻笑着问:“那个垃圾堆里的书包你该不会捡出来继续用了吧?” 纪云心说是你鼻子臭了,看都不看秦瑶继续向楼下走,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学习,只要考上大学,离开这里,就可以把这群人当是一场噩梦忘掉! 秦瑶追上来,一把抓住纪云手臂,狞笑道:“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小心摔下楼梯!” 她正要狠狠拧一下纪云,不妨被纪云一甩胳膊挣开了,“下楼梯不要拉拉扯扯的,你也小心摔下去!” 小柴鸡似的纪云今天竟然一下把她挣开了? 秦瑶大怒,要探身再去抓纪云,就在这时,纪云喊了声“让一让!”猛地纵身向下跳,隔隔着五六节台阶跳到了下一层,引起一片惊呼,还有人为她叫好。 秦瑶急追了两步连纪云衣角都没碰到,却因跑得太快脚一滑头朝下脚朝上摔倒,其他人刚在纪云跳楼梯时闪开,这让秦瑶没碰倒一个人,一路尖叫着顺顺利利骨碌到一楼。 这下又引起一帮人大叫。 纪云走到操场上,此时阳光正烈可她却连打两个哆嗦,手臂上布满鸡皮疙瘩,她今天是中了什么邪?怎么敢从那么高跳下来?要是落地没站稳怎么办?要是没能一下跳到底层怎么办?刚才她还不觉得怎样,现在却腿都软了,心脏更是狂跳不止。 小元大感无奈,纪云这小身板体质弱也便罢了,胆子也小得很,不过是向下跳个一丈多就吓成这样。 这若是和追杀她的人正面对上,怕是还没战就先跪下哭求饶命了。 幸好,这里有数千学子,其中应有合适附体。 随着音乐响起,全校学生排成方阵一同跳起古怪舞蹈,在小元看来和昨晚纪云家门口那群中年女子们跳的一样难以欣赏。 不过,这里凡人喜好群舞对她很有利,她只要开一次望气之术就能将这上千人资质看尽。 小元乐呵呵开了法术,到异界之后的坏运气终于要变了! 来吧,让她看看有几个新房子,择一优者附体! 作者有话说: 刚开文,为了感谢大家捧场,每天不定时发小红包!留言就有机会被作者的幸运小红包击中哦。 4. 换房失败 四中的学子们感到一阵轻风拂过,有人抬头看了看天,有人毫无知觉。 小元收了神通,彻底惊呆了。 几千人中竟然没有一个能供她附体? 她只是想找个暂住之所,并非要在这些凡人中找有修士资质的,几千人,还都是十几岁的少年,竟然没有一个合适? 小元不信。 她又用了一次望气之术,这一次不仅扫视全校少年少女,连带所有老师、校工、保安也扫了一遍。 结果不论男女老少美丑妍媸,全都散着令她不喜的气息,仅有纪云和那个叫韩峥的男孩气息为她所喜。 看来坏运气还没完呢。 这可怎么办? 忍着这股气息换个住处? 早晨坐地铁时仅仅是被数十凡人拥挤着就宛如酷刑,令她无比烦躁,若是被迫常住在这样的身体里,怕是没等魂体仅剩那点灵气消耗尽她就会带着附体之身癫狂错乱。 小元不由大为后悔,既已知这里是道衰世界,那么灵气衰竭的地方生出的凡人自然也不能以常识度之,她却连用几次望气之术,不知这次沉睡的时间是否会更长?再一看纪云的生机火苗,没有明显减小,但不知什么原由,抖动得很厉害,如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 但愿纪云不要在她沉睡时出什么事。 做完广播体操,别的同学三五成群,纪云自己在校园一角的小花坛发了会儿呆就回教室了。 几个同学兴奋地说起秦瑶刚才摔下楼梯的事,“……校医说她脚踝骨折了,恐怕来不及没法去考二级运动员了!” “她是体育生,没有二级证会不会影响高考啊?” 纪云冷冷想,影响了也是活该。秦瑶欺负她的时候可从没想过会不会影响她。 下节课是物理,纪云打开书预习今天要讲的内容。 同学们正议论着,金芃芃一伙气势汹汹跑到一班的教室门口,“纪云,出来!你胆子够大啊,还敢对我的人动手了!” 纪云当然不会出去,“我对谁动手了?” 金芃芃指着她大喊,“秦瑶从楼梯上摔下来不是你推的是谁?” 纪云握紧笔,“是她这么说的?当时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我离她可远得很。” 金芃芃身后一个跟班叫道:“秦瑶说是你推的!” “跟她废话干什么?”金芃芃趾高气昂走到纪云座位旁,居高临下看着她,“你聋了?还想像昨天那样受教训?”说着要去撕纪云的书本。 纪云挥起笔杆打过去。 “啊——”金芃芃痛叫一声,白皙的手背上已经肿起一条红印,她瞪着纪云,气得声音都结巴了,“你——你竟然敢还手?” 纪云也有点发懵,她还没想到可以用笔打金芃芃,这手就像有自己的想法挥出去了! “你们昨天不是也打我了吗?你们能打我,我不能打回来?”纪云心说原来打回去的感觉这么解气!对了,她昨天就想打回去了,不过那时金芃芃站得远,没等她冲过去就被跟班踢倒了。 金芃芃愣住了,她从出生就活在宠爱中,别说被打了,几乎一句重话都没听过,她捂住疼痛的手,气得胸口都要炸开了,粗喘了几声大吼:“臭狐狸精!我今天要打死你!” 没等她对纪云挥拳头,门口有人怒喝:“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物理老师夹着教案走进来,“金芃芃、姚文,你们是这个班的学生么?没听见上课铃么?赶快回你们自己班级去!” 金芃芃狠狠瞪了纪云一眼和跟班从后门走了。 金芃芃走了,教室却没安静下来,学生们议论纷纷,王率更是迫不及待要回头跟纪云说话。 老师气得重重敲了敲教鞭,“马上就期末考了,考完了你们就是准高三的学生了,还整天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谁还在说话?出去说!” 这下大家都老实了。 不过,老师刚讲了几分钟课又被打断了,一班的班主任老唐和教务主任朱老师一起来叫纪云出来调查情况。 全班同学都看着她,有人面露不安,有人幸灾乐祸,纪云默默走出教室。 刚出教室朱老师就迫不及待问:“纪云,是你把秦瑶推下楼梯的么?” 纪云说:“全校的楼梯和走廊都有监控镜头,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朱老师不喜欢她这语气,“问你话你就答,怎么跟老师说话的?” 老唐护着纪云,“这说的也没错啊,秦瑶说是纪云推她的,纪云说不是,该相信谁?不如我们先去监控室看看。朱老师,你说呢?” 朱老师看看纪云这豆芽菜似的小身板,再想想秦瑶的体型,“也好。”秦瑶的家长应该很快就到学校了,他得在他们来之前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瑶摔倒的地方在三号教学楼东侧楼梯二楼和一楼的转角处,楼梯上下各有一个监控镜头,再加上一楼走廊的一个,三个监控镜头都拍下了她自作自受摔下来的整个过程。 朱老师看完了监控录像,又问纪云,“你没推她,她为什么说是你呢? 纪云还没开口,老唐先说:“这可得问秦瑶了。这孩子不诚实啊,她可一句没说先拉扯纪云的事。”他说着掏出手机,“来,朱老师,咱们用手机录一下,免得待会儿秦瑶家长来了,她又当面撒谎!等人到了咱们让秦瑶先说,再给家长看监控,当场揭破她。” 朱老师想到电话联系秦瑶妈妈时听起来就不像讲理的人,连忙拿出手机,“对对,幸好有监控!” 朱老师忙着录视频时,老唐转过头给纪云使个眼色。 纪云会意,退后几步,在朱老师身后偷偷拿出手机,也录下了监控视频。 老唐看到纪云收起手机才说,“朱老师,既然这事查明了和我们班学生没关系,让她回去上课吧?” “对对,怎么把你给忘了?去吧去吧。”朱老师对纪云挥挥手,等她走了又问,“老唐,纪云的家庭情况你了解么?这孩子怎么看着阴沉沉的,一点也不活泼?” 老唐还真知道,“她爸爸是云海市海关的一个科长,妈妈在市法院调解庭工作。” 朱老师一听纪云父母都是公务员,立刻对整件事重新定性,“秦瑶这孩子品质有大问题,明明她自己去推人家,不小心摔倒了她还诬陷上了!现在她受伤就算了,等她好了一定得给纪云道歉!” 老唐又说,“纪云很不容易啊,初二的时候妈妈车祸去世了,少年丧母的孩子哪有几个活泼的。” 朱老师听了叹气,“是啊,这样的孩子还特容易受欺负。” 其实纪云不清楚金芃芃他们到底为什么欺负她。 霸凌是从高一下学期某一天突然开始的。 一天下午的课外活动,纪云先回教室学习,金芃芃突然气呼呼冲到她书桌前,二话不说把她的书和文具全扫在地上,用力乱踩。 纪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让这位公主突然发疯,从那天起,金芃芃一伙人总是会“不小心”撞倒她的书桌,不小心把水洒在她身上,她的作业本会失踪,然后在教室后的垃圾桶里找到,她书桌里会有写着辱骂文字的小纸条…… 体育课大家练习篮球,金芃芃的跟班姚文故意把篮球砸在她脸上,她痛得两眼直冒金星,倒在地上半天坐不起来,鼻血一滴滴洒在衣襟上,却没有一个同学敢来扶她。 金芃芃她们笑了一会儿,姚文走过来居高临下伸出一只手,“哎呀,对不起啊,你没事吧?来,我拉你起来!” 秦瑶对周围的同学大声说:“这是个意外,姚文已经跟纪云道歉了!她还帮纪云起来呢。” 没过多久又一次篮球课,球再次砸在纪云头上,这次直接把她砸晕了,在校医室睡到快放学。 纪云向班主任老师求助,可没想她的噩梦这时才真正开始。 老师根本没叫姚文或者金芃芃过来,只问纪云,“那她跟你道歉了么?道歉了?那不就得了?同学间要友爱,不要因为一点小矛盾闹个不休。” 回到教室,纪云发现自己的课桌被扔到教室最后面,文具课本洒了一地。 姚文和秦瑶笑嘻嘻的,“纪云,你一年到头只穿一双鞋,不讲卫生,臭死了,请你离大家远一点。我们不想闻你的臭味!” 纪云的脸涨得通红又变得惨白。母亲外婆相继去世,父亲匆匆再婚,她的鞋袜内|衣这几年都是继母张罗的,全是最便宜的,鞋是超市19.9元买一送一的白色球鞋,鞋码合适,一年还一换呢,她还敢不满足? 早上还借她作业抄的同桌现在低着头如坐针毡,一眼也不敢回头看,仿佛也听不见姚文她们的笑声,其他同学要么埋头做功课看书,要么默默看着她们。 没有人敢为纪云出头。 “你别等到大家帮你搬桌子你才动,识相点,嗯?”金芃芃抱着手臂,挑起眉毛微笑。 从这天后,纪云一直贴着教室后墙坐。她就像悬于海外的孤岛,这么突兀,但几乎所有老师都能视而不见,只有新来四中的丁老师私下问她是怎么回事。 纪云哭着讲了经过,丁老师把金芃芃她们叫出教室,说这是校园霸凌,她们收敛了几天。 一周后,丁老师离开了四中。 据说是教育局要派年轻老师去乡村学校支教,丁老师主动报名。 金芃芃后来给纪云看丁老师在破烂的乡村小学的照片,“跟我作对?我跟奶奶说,这个老师上课总让我回答问题挑我毛病,我奶奶一个电话她就去乡下呆着吧!我还听说,她男朋友也跟她分手了!本来前途挺好,现在?谁知道要在乡下呆几年啊?难道要人家跟着去乡下陪她?” 这就是金芃芃背后权势的力量。 纪云并没直接回教室,她坐在教学楼的楼梯间,把刚才录下的视频电邮给自己一份。谁知道秦瑶会不会继续诬赖她?谁知道学校监控室的设备会不会意外故障?谁知道她的手机会不会被抢走? 这时手机急促震动,王率连发了几条微信,其中一张截图是他卧底的金芃芃小弟群里的聊天记录,金芃芃点兵招将,要“好好教训纪云一顿”。 “你在哪儿?要不先回家吧?或者赶快去找老唐,把截图给他们看!金芃芃准备放学后堵你!她特意叫了王子骏他们!” 纪云握着手机,想哭又发不出声音,肩膀轻轻抽搐。 她没回复王率,也不打算去找唐老师。 唐老师是四中高薪挖来的,学校大约是不舍得送他去支教的,但唐老师也有家人,金家的人随便使点坏都能给普通人制造麻烦。 不知道她们今天要怎么霸凌她…… 像网上传的校园霸凌视频那样十几个人轮流扇她耳光?像昨天那样殴打她然后像垃圾一样扔在后巷?还是,扒掉她的衣服侮辱她? 纪云想到这里,呼吸都不畅了,一个念头悄悄出现在她心里:要是,昨天晚上,跳下去了,就不必面对等一下的痛苦了…… 她抬起头,盘旋而上的楼梯尽头是一扇通往天台的门。门锁在几个月前就坏了,一直没人修。 有个声音轻轻蛊惑她,去,去那里,从天台上跳下去,这一切都会结束了。 5. 唯一的房 通向天台的门是扇薄薄的铁皮门,上面涂的蓝色油漆早就龟裂,露出惨白的铝合金。 固定门锁的螺栓坏了,轻轻一推,门就连着锁框打开。 四中这座教学楼建于二十多年前,天台边缘的围栏是当时流行的水泥石柱,只有一米二高,纪云按着围栏向下看,能看到楼下那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顶,还有花坛里的绿草鲜花。 好像也没那么高。 快点,爬上去,然后跳下去,你就能解脱了! 对,跳下去! 用你的命让金芃芃、姚文,还有其他欺负你的人付出代价!让他们余生都活在愧疚和指责中! 突然,纪云脑中一声怒喝:“停下!不要胡思乱想!这群杂碎才不会因为你自杀羞愧后悔,他们只会掩盖你死亡的真相,说不定还会再往你身上泼些污水!” “而你,死后很快就会被忘记!别人想起你只会叹息一声,接着就继续去做他们的事。” “你只有活得比他们更好才能让他们难受!” 纪云连打了几个激灵,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将整个身体趴在了围栏上,只要一滚,就会从几十米的高楼上摔下去! 她短促地惊叫一声,紧紧抱住围栏边缘,一瞬间出了一层冷汗,小声哭着一点一点将发颤的右腿放回围栏里面,脚尖探了几次才触到地面,另一条腿挪动时像有千斤重,等半拉身子回到围栏里面了,她全身顿时软了,一屁股摔倒在地上,摊饼一样躺在地上。 接近正午的太阳照在纪云身上,她蜷成一团呜呜哭,各种强烈的情绪一股脑涌出来,恐惧、羞愧、后悔、庆幸…… 小元暗道好险。 她一醒来眼前是围栏的边缘,离地面有十几丈,纪云的生死只在一念之间,要是再晚醒几秒钟,说不定纪云就带着她跳下去了! 那可真就无力回天。 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纪云身体健康但生机火苗却奄奄一息了。 这孩子心中不知何时生出了求死之念,这样的恶念一旦生出就难以拔除,纪云的情况简直太糟糕了,母亲车祸去世,父亲不久后续娶又有了小儿子,从此对她不管不问,奶奶也好不了很多,纪云清醒地看到了家人们态度的改变。 所以受到金芃芃一伙人的霸凌后纪云没有向家人求助,她知道,即是说了也不会得到他们的保护,向班主任求助,遭到的是冷漠的无视,难得遇到一个愿意主持公道的好老师,也被金芃芃用权势赶到了乡下。从此她再也不敢轻易求助。 唉,这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能不绝望? 纪云哭了一会儿渐渐平静,她对着刺眼的太阳喊:“你们欺负我,侮辱我,想毁掉我,我偏不让你们得逞!” 小元暗暗鼓励她,对了,就是这样!绝不能认命。 刚附体到纪云身上时小元嫌弃她体弱濒死,还觉得自己运气不好,现在她知道了,自己不是运气差,而是所有的运气都用在刚到异界就遇到一个合适的房子上了。 纪云没准是这世界唯一的房子,她必须保护好她! 天台围栏很久没清理,纪云蹭了一身的污垢灰尘,等她在厕所清洗干净上午第四节课的上课铃都响了。 这节课是化学,下周就要期末考,老师发了套试卷模考。 王率悄悄问纪云,“你去哪儿了?你告诉老唐了么?” 纪云敷衍道:“没事,别担心。” 她提前交了卷子,跟老师说想去图书馆自习,她成绩优异,老师自然同意,还说,“其他提前交卷的同学也可以自由活动,留在教室看书也行。” 一出教学楼,纪云就跑到一处僻静的围墙边翻墙跑了。 四中隔壁的小巷里有许多小店铺,纪云去包子铺买了一袋剩包子。 这是她周一到周五的最常吃的午饭,早上两元一个的肉包到了中午两元能买三个,有时四个。 剩包子在蒸笼里坐了一整个早上,底部的面皮浸透了水蒸气,像浸透水的烂棉絮,肉馅冷冰冰的,但是管饱又便宜,还算有营养。 纪云吃完午餐,坐了一站地铁去附近的商场消磨时间。 下午两点上课,这段时间校园里有很多和她一样不回家吃饭的学生,大多数人会去自习室和图书馆,但老师们很少,商场这种公共场所对她来说反而更安全,而且商场有冷气,工作日中午人也不多,这家商场地下一楼的家庭卫生间门外还有供人休息的长椅。 纪云坐下,拿出一张叠成四方的英语卷子掐表做题。 刚做到阅读理解,突然有人大喊“纪云!” 纪云吓得抖了一下,拔腿就跑。 还能是谁?阴魂不散的金芃芃! 金芃芃最后两节课几乎一直咬牙切齿在手机上召集人马,她本来第三节课间就要杀来的,谁知冲到一班,同学们说纪云被教务主任叫走了一直没回来。 她只得气呼呼等到放学,结果纪云又提前交卷溜了。 她在微信群里大发雷霆,发动所有人去找纪云——“谁把纪云的定位发给我,我就送一个最新款的水果手机!” 重赏之下很快有人报讯:纪云在金丰商厦地下一层公厕旁边的长椅上。 金芃芃立即带一群小弟杀来。 这次她专门叫了大块头王子骏,这小子傻不拉几的,让他做什么都会做。 哼,今天非把纪云那张装可怜的小白花脸给打烂! 纪云见这群人来势汹汹,飞快跑上扶梯,又一溜烟跑到商场一楼大厅。 她来时注意到有间公司在一楼中庭办高科技产品展览,要是躲在展厅里,真要打起来,展厅的推销员就算为了保住昂贵的商品也得拦着金芃芃他们撒野。 主意想得不错,可惜她跟金芃芃专门找的打手们一比,腿短一截,力气也小,她刚跑到在距离展厅四五米的地方就被截住了。 王子骏冲在最前面,伸手去抓纪云肩膀,“站住!” 纪云急转屈膝缩身,再一个急转弯,王子骏个子大,没她灵活,收不住劲差点撞倒旁边一个顾客。 两人一追一躲,周围几个顾客一脸懵,还有个老太太以为这对少年少女是在玩闹,皱眉斥责,“要闹去外面闹!大庭广众的干什么呢?” 纪云趁机躲在她身边,“奶奶他是坏人!要欺负我呢!快帮我报警,快叫保安!” 老太太吓了一跳,“啊?”再一看王子骏虽然穿着学生制服可是满身横肉又一脸凶相,吓得大叫起来,“保安!保安!抢劫了!” 一听到抢劫顾客们有人惊叫着跑远,有人跑远了些又停下拿出手机拍摄,还有人大喊,“保安呢?保安——” 王子骏是个二愣子,隔着老太太就要伸手打纪云,老太太吓得乱挥手里的遮阳伞,连打了他好几下,边打边喊,“打人了!救命啊!” 王子骏没能打到纪云,还挨了老太太好几下雨伞攻击,想绕过老太太去抓纪云,老太太张开手护住纪云,三个人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在商场中庭转起圈。 王子骏急着在金芃芃面前表现,眼看她带着人追来了,他却还没抓到纪云,又急又怒,一把拽过来老太太的伞掰断伞柄摔在地上,“臭老太婆,再管闲事连你一起揍!” 纪云怕王子骏犯起混来真连这位好心老太太一起打,赶紧又往展厅门口跑,还回头喊:“奶奶你快帮我报警啊!” 金芃芃带人堵在展厅前面,大声说,“围住她!” 这群人立刻散开,围了一个圈,让纪云没法再靠近展厅。 金芃芃抱着双臂走过来,“云海市一半的商厦都是我家产业,你能往哪儿躲?”她得意冷笑了几声,说:“先一人打她一个耳光。谁先来?” 王子骏刚才没能完成任务还出了大丑,急于立功,“我!” 金芃芃抬抬下巴,姚文和张晴冲过去一人扭住纪云一只胳膊,金芃芃还嫌不够解气,走过去揪住纪云的头发让她必须抬起头。 王子骏一脸狰狞抡圆了手臂,金芃芃低头看着纪云,笑得十分开心,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嚣张和邪恶。 “啪——” 王子骏这一巴掌使足了全力,一下就把女孩打得扑倒在地上。 所有人懵了。 纪云也懵了。 王子骏的巴掌不知为何在空中转向了——狠狠地甩在金芃芃脸上! 金芃芃差点被打飞起来,她在地上趴了几秒钟才用胳膊支撑起身体,觉得脖子都给打得歪到一边转不回来了,脸颊更是火辣辣的,耳朵嗡嗡乱响,鼻子像被灌了一勺醋,又酸又辣,眼泪、鼻涕、鼻血一股脑冒出来,她捂着鼻子,瞪着王子骏,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王子骏打人这只手还举着,结结巴巴说:“我、我,我不想打你啊!”他看了看纪云身旁的姚文喊:“是你!你刚才推了我一下我才打到金芃芃的!” 所有人立刻盯着姚文看,她吓得声音都颤了,“我才没碰你!我干吗要碰你?”她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狠狠推了王子骏一把,“你这个只长个头没脑子的憨卵!大家都看见你打芃芃了你还想诬赖我?” 金芃芃现在才感觉到疼痛了,好疼!好疼!不仅是脸颊,就连半边脑袋都像同时被好多小针扎那么疼! 她呼哧了几下总算喘过来气了,也能出声了,哭嚎着大骂小弟们:“你们是死人么?打!给我打死王子骏这头蠢猪!” 小弟们再也顾不上纪云了,一起向王子骏冲去,王子骏突然智商上线,“都是纪云的错!我打她几拳给你出气!”他又扑向纪云。 “啊——” “哎唷!” 王子骏跟冲向他的几个人撞在一起,也不知道谁绊倒了谁,滚地葫芦般摔在一起,混乱中,王子骏砰一声重重磕在地板上,几个没摔倒的人趁机踢了他几脚,从地上爬起来的人也朝他挥拳,突然,有人看到浓稠的血从王子骏头下快速蔓延开,大声惊叫道,“血!血——” 这一幕和昨天傍晚纪云在破巷子里经历的何其相似。 只不过,这群禽兽现在是在互相撕打。 她悄悄退出人群,向着商场大门快速走去。 6. 你以为,我是什么? 纪云还没到商场出口就看到一群保安簇拥着一个穿西服的中年男子飞快向中庭走去,男子在打电话:“对,不用报警!只是有人不小心摔倒了,我们会处理的。” 这些一定是金家的人。 她赶快转过身强作镇定假装看橱窗里的商品,不过,这群人急着向中庭跑去,没人注意到她。 回学校一路上,她恍恍惚惚的,脑海里反复重现王子骏抡圆胳膊挥掌那一幕。 午休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纪云坐在座位上,愣愣发呆,王率连问好几句“你没事吧?”她也不答。 “没事就好!”他小声告诉她,“有人把视频传到网上了。” 纪云回过神,“什么视频?” “就是他们想欺负你,结果自己打起来的视频!”王率忍不住笑,“金芃芃被王子骏一巴掌打成猪头了,哭得可凶了,嘿嘿,活该!王子骏怎么不多打她几巴掌?然后,王子骏被他们一伙儿打了!” 这天下午的第一节课,四中几乎所有老师都感到学生们莫名兴奋,小动作不停,点名罚站也抑制不住这股兴奋。 金芃芃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扇耳光了!打她的人是谁?她的头号舔狗王子骏! 这可比什么明星八卦轰动多了! 下课铃一响,一群人围住纪云追问细节,还议论,“王子骏怎么敢打金芃芃呢?他平时想巴结她都想疯了。” “他们这次会不会受处分啊?跑到商场里打架这算聚众斗殴吧?” 班长乔慧慧把所有人赶走,担心地小声问,“你没事吧?真没受伤么?用不用我陪你去校医室?” 纪云揉揉脑门,“班长,能给我开个假条么?我头疼,想早退。” 乔慧慧痛快答应:“行。你回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微信你。” 纪云没回家。 她再次翻墙去了那条待拆的破巷子。 窄小的巷子和昨天好像并没区别。不过,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阳光能照进巷子深处,把纪云的影子拉得细长。 纪云看看空空巷子和自己的影子,轻声问:“你是谁?” 周围只有潮湿阴冷的微风。 她背后寒毛直竖,紧张得不由自主吞咽一下,“昨天,还有今天早上,也是你叫醒我、让我不要跳下去的,对吧?” 她谨慎地观察两侧的破楼,慢慢走到昨天醒来的台阶前,声音发颤:“把我扶起来,给我包扎的——不,应该说,操纵我做这些的,也是你,对不对?” 纪云等了很久,依然没得到回答。 她粗喘了几声,大声说,“我知道,你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我的幻觉。” 巷子里依旧悄然无声。 纪云叹口气,有些失落,可同时又感到一阵难以解释的轻松。 她低头讪笑两声,她是被金芃芃这伙人弄得快发疯了么?在想什么? 她正想朝巷口走去,突然有人在她耳边轻轻说:“你以为,我是什么?” 纪云惊叫着跳起来,转身一看,巷子依旧空荡荡,她不停摸索耳朵和后颈,除了头发皮肤,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她抬头望着破楼上一个个黑洞般的窗口,“你在哪儿?你能让我看到么?” 那声音冷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纪云仔细在周围每寸空气中搜索,“你——我起初——以为你是我的里人格!或者是我精神分裂出的人格!” 那声音笑道,“哦?难道,你不该觉得自己疯了吗?” 纪云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像是随时会蹦出来,虽然这声音每次出声听起来都像在她耳后,又像是在她头顶,可是环顾四周,空气和光线中除了微尘别无他物,她咽了口口水说:“很多影视剧里都有‘受欺凌的人分裂出一个更强大的人格保护自己’这种情节,在商场里你问我想不想打回去,我还是以为在和自己对话,可是——” 这个只能听得到声音的生物打断她想轻生的想法,还让她突然间有了远超平时的跳跃力和胆气,在她已经绝望等着王子骏的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前,它问她,你想反抗么? 想! 想让他们受惩罚么? 想! 想的话就让我帮你!跟着我念——既接炁神,役使群灵,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纪云脑海中映出这几句话,随之默念,下一秒——也许是十分之一秒、百分之一秒,一种奇异的力量从头部传到四肢,她挣开了拧着她胳膊的姚文,清楚地看到姚文身体随着这股力量被推向王子骏,毫无知觉地撞了他一下,就是这么十分之一秒造成的误差,王子骏抡圆胳膊打的那一巴掌就落在了金芃芃脸上。 在王子骏的巴掌和金芃芃脸蛋“啪”一声亲密接触之前,纪云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一掌落下的轨迹,就像已有人在空气中画好了一条既定的虚线。 这是种十分奇妙的体验。像是时间被拉长了,又像是其他人的动作都被放慢了,而她,可以任意设计他们动作的轨迹。 纪云清楚地知道她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个时候指挥和移动她的手脚的也不是她本人。 “还有今天早上,我、我在楼梯上,一下就甩开了秦瑶,还能从五六节台阶跳下去……我不是没试过,不管我再怎么想,我的力气就这么多,我是做不到的,所以,一定是你,你帮了我,你是真实存在的!” “还有——”纪云感到嗓子渐渐干渴,手心也全是汗,“你教我那四句咒语,‘炁’字我其实是不认识的。” “哦,原来你回学校路上翻手机在查这个……”那声音又笑了,“如果我不是你心中臆想出的声音,也不是你为了自救自行分裂出的人格,那么,我究竟是什么?” 纪云握紧拳头,对着空气大声说出她的推断—— “你、你是……外星人!” 外星人?什么意思? 小元愣住。又来了。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不知所云。 外星人……是说异界来客么?嗯,那似乎,也没说错。 她正要承认自己就是“外星人”,纪云快速补充了一堆话—— “你是一种无法用肉眼看到但能被感知到的精神状态的生命形式!我暂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跟着我,或者,你其实是寄宿在我身上,你可以和宿主的意识直接对话!因为除了我,其他人都听不到你的声音。” 显然,小姑娘对她的身份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构想! “至于那四句咒语,是让我对你开放授权的口令,我同意授权之后,你就可以发挥我身体的更多潜能……” “哈哈哈哈!”小元大笑几声,能当她附灵之体的人自然与众不同,纪云十分聪明,虽然说法有异,但也算对了七八分。虽然什么开放授权之类的暂时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但她没痛快承认,反而阴沉沉说:“你们这地方被寄生的宿主,大多不会有好下场,若我真是寄生在你身上,你不怕我消灭你的意识,夺走你的身体么? ” 纪云也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如果你想占据我的身体,何必一直救我?等等,我要更正一点,比起寄生,我认为我和你的关系更倾向于,共生。在我们星球上,许多寄生生物并不乐于宿主过早死亡,宿主的死亡往往也意味着它们的死亡,我猜,你不想让我死,也不想看我受侮辱受伤害。所以中午才会帮我反击。” 小元森然道,“猪狗鸡鸭在被宰杀前一定也觉得饲主对它们很好,我救你,也是只是因为你目前还对我有用,一旦时机成熟就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纪云五脏六腑一起打个冷颤,几乎忍不住要发抖,但她大声说,“就算是你说的那样,你能在我毫无察觉时寄生在我身上,而我却完全不了解你,自然也没法反抗你,那我为什么不跟你合作呢?这样我就能多了解你,说不定哪一天我有机会还能把你驱逐出我身体呢!” 小元勃然大怒:“大胆!” 一瞬间,纪云脑中钟鼓齐鸣,一道金光在眼前裂成无数条光剑,光芒将视野中一切景物湮没,无论蓝天白云还是污秽巷子全都不见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这片光芒,不管她怎么闭紧双眼,金光依旧刺眼,化作滔天|怒潮挟万钧之势拍向她。 纪云一下摔倒在地,两手按着地才没趴在地面上,心脏狂跳不止,急忙叫道:“你先别生气,我还没讲完呢!” 她眼前的金光如波纹转动荡漾了几下,渐渐收敛,那个声音冷哼道:“说。” 纪云深呼吸了几次才好受了些,“你来了快一天了吧?那肯定看到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了?在我学校里有很多比我强壮、聪明、富有的人,可你并没离开我,也没弄死我,还一直帮我,我猜,一定有些让你不选他们而选我的原因?既然这样,就是我们互有所求了?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合作,顺便交个朋友?” 小元对纪云刮目相看,这女孩不仅非常聪明,胆子其实也不小。 这么一想,自己运气并不坏,到了道衰世界,最先附上的就是纪云这样一个聪明俊秀之人,“互有所求?那你说说,你想求我做什么?” 纪云早就想好了,“请你保护我!直到我考上大学——就是明年七月——不,要到我入学为止,是明年九月。” “我可以答应你。” 纪云喜形于色,小元又冷笑,“你这要求对我来说不是难事,不过,你还没听我要什么呢,先听听再考虑要不要和我互利共生吧!我要的,你可能给不了,或者,你答应我,就会有杀身之祸。” 纪云苦笑,“你说吧!”不管这外星生物要的是什么,她暂时都必须答应。因为,她没有别的选择。 金芃芃可不是会反省的人,她更不会因为今天挨了王子骏一巴掌知道被打很疼就不再欺辱别人了,她只会觉得这一切都是纪云害的。 纪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可是,十分钟后,她仍然没得到任何回应。 那声音消失了。 又等了十分钟,纪云掐一下自己的手背,我靠真疼!应该不是幻觉! 可那个声音去哪儿了? 找到其他宿主了? 纪云忽然心生恐惧,她到底要如何判断这一切不是幻觉? 也许,王子骏打到金芃芃纯属意外,她突然间能纵身跳下五六层台阶只是被逼急了,这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声音,其实从头至尾没有存在过,一切都是她在极度绝望中产生的幻想。 也可能,一切都不是幻觉,但她太弱小了,那声音嫌弃她,已经走了。 阳光不知何时从巷子中消失,四周隐有凉风,纪云像是被冥冥中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诱惑着,再一次看向破楼上只剩下一块水泥台的破阳台。 仿佛有人在她耳边低语:从这里,跳下去…… 不—— 纪云忽然惊醒,冷汗一瞬间汗湿后背,她飞快奔出巷子,又走了几步惊恐地回头,巷口幽暗,像是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怪兽。 7. 共生 小元醒来时气得恨不得大叫几声。 还有什么比正在放狠话时突然昏迷更丢人的么? 纪云已经回到家了,眼前是和昨夜一模一样的场景,习题册,小台灯,窄小的书桌,一架嗡嗡响的小风扇,闷热的小房间。 小元咳嗽一声,纪云立即扔下笔正襟危坐,抬头看天花板,然后,小声问:“你回来了?” 小元很尴尬,又有些为难,再找时机谈?她担心在她昏迷期间纪云出意外,现在和盘托出真相,恐怕以后难以震慑纪云。 当然,以她手段,装神弄鬼哄骗一个小女孩听话不算难事,但她不屑如此行事,想了想,还是直言相告,“我并没有去哪里。一直都在你身体里。” “啊?那你怎么突然就下线了?”纪云不解。 “因为我受了很重的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不由自主沉睡,我可能沉睡一刻钟,也可能是一整天。此外,我全无记忆,不知自己来自何处,为谁所伤,也不知道仇家为何要杀我,但他们很可能已经追来。” “若我伤愈,或有一战之力,要是他们追来时我仍时不时突然‘下线’,你我就如待宰羔羊,到时——呵呵。你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小元冷笑道,“知道了这些,你还想和我共生,顺便和我交个朋友么?” 她以为纪云听了这番话肯定会吓得变色,至少也会颇为踌躇,不料小女孩立刻反问,“怎么才能帮你尽快治好伤?”然后又追问,“你的伤,在我们这里是可以治好的,对吧?” 小元沉默片刻,“知道和我共生会带来危险,你的心意仍旧不变?” “不变!”纪云毫无犹豫,“你的仇人也许明天会追来,也许等你伤好离开也没能找来,但金芃芃他们,是我迫在眉睫的危机。” 小元笑:“看来,我们两个都是走投无路之人,只好铤而走险。” 纪云挺起小身板,豪迈道:“能共患难才能交朋友啊!” “甚好。那我们就共生吧。”小元讲完这句话莫名有些欣喜,她奇怪于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心绪,但并没纠结,“如你所说,我眼下是‘只有精神体的生物’,或者用我那里的说法,是‘炁神’。我不用饮食,自然不能用药石疗伤,只能吸取灵气,可你们这世界却偏偏是个灵气绝尽的道衰世界,不仅灵气罕见,还到处弥漫恶气,我只要一出你身体,立刻会被被恶气包裹侵蚀,灵体会如同被火烧灼的蜡烛一般即刻化掉,再无存生可能。” 纪云连问,“灵气是什么样的?恶气呢?如果一直找不到灵气你会怎么样?” 小元一一解释了,纪云听完怔了一会儿,说:“我以为你是外星人,不过,现在看来,你更像是个随身老爷爷。”她忽然大笑道,“我去!我现在感觉我误入了现代修仙文。” 小元小声念:“随身老爷爷?现代修仙文?”来了来了,又是这种分开看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不解何意的词! 纪云笑着一一解释。 他们这里有种叫做玄幻小说的志异话本,其中的世界和小元的有几分像,这种话本就叫修仙文,随身老爷爷则是修仙文中一种流派,主角一出场时要么是一无是处的笨蛋要么筋脉断了没法修炼,机缘巧合得到个戒指之类的器物,里面藏着一位老爷爷,传给主角惊世神功,帮助主角打仇家,探宝捡漏,总而言之,就是开挂。 小元听完也笑了,“还真有点像。” 纪云也笑,“不过你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女孩子。” 小元心中一震,年轻女孩子? 她这才发现,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从未想象过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样子,若她声音是年轻女孩子,真身的形貌应该维持在二十岁之前,那必是极早就筑基,并且修成了无漏金身。 纪云像是能感到小元的迷茫疑惑的情绪,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我一直忘了问,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嗯……我隐约记得自己叫小元。” “哪个yuan?” “一元复始的元。”其实小元并不确定自己究竟叫什么名字,只隐约记得“元”这个字,“小元”可能是乳名,也可能根本不是她的名字。 纪云在笔记本扉页郑重写下“小元”两字,“以后我们想到什么线索都记下来,希望可以帮你想起更多的事。”她继续写了几行字,“这是我目前观察到的线索,有些可能是你习以为常,但从第三者角度看非常独特的东西。” 她写上“随身老爷爷”几个字,再画个圈和几个箭头,写上“精神体”“小仙女”,边写边说,“要是你能多跟我说说话,我们会有更多收获,你看,起初我以为你是那种乘着超光速飞船路过我们星球的外星来客,现在呢,我想象中你是个玄幻小说里的小仙女……” “小元,你和我共享视觉听觉对吧?看得到我写的字么?你认识我们这里的字对不对?哦对了,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觉得看东西好像和平常不大一样,也是因为和你共享了视觉么?” 纪云早憋着一堆问题要问,她用手机搜索了一些图片,“这些是仙侠剧剧照和玄幻小说的同人图,你觉得哪些人穿的衣服看起来最熟悉、最顺眼?” 小元看了几眼,图画中有人御剑飞行,有人骑着异兽,灵山缥缈中有巍峨宫殿,所穿冠带衣履确实有几分熟悉感,但又感到似是而非。 她看了片刻突然生出警觉,赶紧闭绝视觉,她现在正处于魂体脆弱记忆混沌时,看了这些东西说不好会生出错误的记忆,一旦误入歧途,后果难以预料。 但她没告诉纪云,只笑道:“不急,只要找到灵气,治好伤,我相信记忆自然能够恢复。你先跟我讲讲驱动手机、地铁、台灯这些东西的是什么吧?我也许可以利用这股能量疗伤。” “是电!” 纪云快速解释了电是什么,怎么制造使用,再次问小元:“你所说的灵气是什么?除了给你疗伤还有其他用途么?灵石又是怎么形成的?” 听小元说灵石宇宙洪荒时存留的太阳之精和太阴之精,贮存了诸天星辰之力,纪云忙在笔记本上注释,灵石、灵气,灵石,这不就是和煤炭、石油一类的能源化石吗? 星辰之力,嗯,不就是太阳能或者辐射能? 小元世界的灵石储存灵气,灵气可以像电能、天然气、汽油等提炼后为各种法阵(大型交通设备、通讯设备、武器装备)和法宝(机械工具、武器)提供能源,而且还是修士和灵兽的主要食物。 至于为什么修士和灵兽要以灵气为食,而凡人如纪云这世界的人一样吃五谷兽肉,让纪云说,其实大家吃的总归还是星辰的能量! 她跟小元讲光合作用,植物将太阳能储存在自己体内,变成成谷物蔬果,至于肉类,也是动物吃掉了谷物蔬果后的结出的成果。 修士呢,是一群比较特殊的人类,凡人要吃谷物蔬果和兽肉才能存活,而修士可以直接吸取太阳能。 小元看纪云在笔记本上写的一大堆注解,有点想笑,纪云似乎隐约觉着“外星人”这一身份比“修真界穿来的逃亡者”更易于接受。 纪云不反对,“人类遇到不能以自己的常识解释的事物才会产生恐惧,如果你的世界的一切都可以用我所知的知识解释,就算具体原理我暂时还不懂,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就是有序的,可以理解探索,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在心里再次修改了小元的故乡的设定——最开始是科技高度发达已经能完成跨星系漫游的非碳基生命外星球,后来变成玄幻修真世界,现在,现在变成了东方神话式蒸汽朋克世界——小元说的自明灯、自驱车就是和电灯、汽车类似的东西,他们的传送阵,就是地铁、轮渡、飞机一样的大型公共交通系统。不过两个世界的科技发展方向不同。 小元听了纪云这番宏论,先是笑,然后严肃起来。 在她的世界里,凡人见到修士无不敬畏如天神,归根结底,是以为仙凡有别,修士之能近乎于神仙,有些凡人城邦甚至为修士建祠祭祀。,而纪云一个十几岁的柔弱女孩,竟然推导出这么一套想法,那么,自然对修士毫无敬畏之心。 难怪! 难怪她并不怕她! 道衰世界中人不可小觑。 小元沉思,纪云有这样的想法,对她并非完全不好,她不怕她,甚至还想过驱逐她离开身体,那么有朝一日撞上她的同类来寻仇,自然也不怕他们。 若是这里人人都有这种想法,不知对她处境是好是坏? 纪云不知小元在想什么,提议道:“明天我们买些电池,你试试能不能吸收能量。直接用电线太危险了。”要是两手握电线,小元可能没事,她肉身凡胎可要烧焦了。 “电池?是能把电储存起来的东西么?”小元兴奋,那不就和灵石一样? 纪云正要解释,小元提醒她,“你后母来了。” 纪云在学校受金芃芃欺负的事曹萍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可今晚她在房间里不停地笑,难道在学校交了新朋友? 曹萍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想偷听纪云在和同学聊什么,她躬着身正要把耳朵贴在门上,房门一下打开了,纪云冷冷看着她。 曹萍尴尬地笑:“学习累了吧?出来吃点水果。” 纪云礼貌微笑:“谢谢曹阿姨。” 回到房间,小元轻声说,“我不喜欢她。”不知是不是道衰世界的凡人有些天生如此,今天小元遇到的好多人都散发强烈的臭味,曹萍和金芃芃身上的臭味尤重。 纪云沉默一会儿小声说:“不管她。我要继续做功课了。” 小元道:“你和我说话不用说出声,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我若醒着,必然回应。” 她感到又要陷入沉睡,叮嘱道:“切切记住,绝不可再生出轻生念头。等明日弄来电池,我也许就能恢复,到时保你无后顾之忧。” 纪云用力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小元可能看不见,笑了,“好!” 倦意如潮水袭来,小元已沉睡多次,心知这是神魂重伤后自愈必须的,只能庆幸来到异界的第二日仇人尚未追来。 8. 穿来的第三天 纪云依旧在凌晨五点被热醒。 云海市的夏季炎热潮湿,没有窗户的房间里仅有一架嗡嗡响的小风扇,纪云醒来时全身的汗把凉席浸出一个人形。 她快速冲个澡,从冰箱里拿出昨晚的剩饭放进微波炉加热,吃了几口听到小元说:“早。” 纪云立刻笑了,“早安。”她说完捂嘴,又忘了!跟小元说话不用出声。 小元醒来立即去看纪云的生气火苗,小火苗好像比昨天强壮了一点点,在纪云说“早安”时还蹦跳了两下,像只活泼的小绒鸡,精神比昨天好得多,这让她放心不少。 今天是小元来到异界的第三天,这世界明明灵气断绝,但她神魂的伤势比昨天又好了些。 真是奇怪极了。 明明没有吸收到任何灵气,伤势却在好转,难道,纪云这具身体在道衰世界格外特别,只要进入就能在睡眠时滋养神魂? 若真是这样,那么她也不用去找什么灵气了,只要能默默隐匿在纪云体内,过个七八十年,伤势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若真是这样,那她的运气可算是好到了极点,重伤濒死,逃逸到异界后自动附体在一个能治愈神魂重伤的人身上…… 但世间哪会有如此巧合的好事? 就连昨晚纪云讲的随身老爷爷流话本里,随身老爷爷要么暗藏祸心,要么想夺舍重生。 这股暗中滋养她神魂的能量究竟从何而来? 小元有种直觉,在纪云也睡着的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必须设法查明,她若无其事问,“你呢?你睡了多久?睡得好么?” 纪云没察觉小元幽暗的心思,“我11点多睡的,睡得可好了!”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常常做噩梦,梦中和她依偎在一起的母亲会突然消失;回到家父亲抱着弟弟开门,不认识她,还要和后母一起赶她走;被金芃芃他们追到死胡同里…… 小元降临后这两晚她睡得都很安稳。 两人匆匆聊了几句出门,地铁上人比昨天少很多,虽然小元没说,但纪云猜她一定不喜欢拥挤的地铁。昨天早高峰时她感到极大的怒气,现在想想,应该是小元的情绪。 地铁里的气味让小元难以忍受。 她决定了,等伤势再轻些,必要寻个法子搞点钱,让纪云买一辆自驱车! 纪云还没走进教室就收到王率的线报——金芃芃和王子骏都住院了。王子骏现在还在ICU里,还昏迷着呢,金芃芃耳膜穿孔。哈哈,这两个大混蛋看来有一阵子不会来学校了。 没想到这两人受伤这么严重。 幸好有小元帮忙,不然这时在医院的就是她了。 到了教室,纪云又被同学们围住问东问西。 从昨天下午四点开始,商场打架的视频在任何平台都找不到了,金芃芃那伙人统统闭口不谈这事,许多没来得及吃第一手瓜的人就想从纪云这讨点消息。 “你看清王子骏怎么受伤的么?” “录视频了么?” 这些人追问了半天,纪云始终一声不吭,一个女生不屑地撇嘴,“别问了!她肯定也被金芃芃家公关了!拿了一笔赔偿,签了保密协议,一句话也不敢说!” 纪云抬眼看了那个女生一眼。 王率阴阳怪气说:“你这么有正义感,怎么金芃芃欺负我们的时候从来没看你说一句话啊?” 这女生脸气得通红,转身走了。 班长乔慧慧趁机叫所有人回到座位上,开始早读。 纪云翻开语文课本念了几句,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王率的微信“我已经把视频都保存好电邮给你了。其他人一定都收了金家的封口费,金家肯定也会来找你,你想想怎么应付。” 怎么应付? 一直被欺负的是她,现在她还要担心怎么应付金家的人来兴师问罪? 小元微微忧虑,她现在显不出什么神通,收拾几个小混混还行,只怕无法震慑金家的人,待会儿这些人来了,不知会怎么对付纪云。 第二节课课间时,金家的人果然来了。是昨天到商场处理烂摊子的中年男人,张秘书。 老唐早已得知事情原委,陪纪云去了校长办公室。张秘书并没有威胁纪云封口或者删除视频,但也没道歉,轻描淡写把事情说成同学间打闹不小心出了意外,就放她走了。 这和小元印象中的“仗势欺人”很不一样,她原本已经准备实在不行就动手,先逃出学校再说。没想到纪云说他们这里不管再富有再大权势的人也得讲基本法。 小元可不懂什么是基本法,她一向以为谁的拳头硬谁就是法。 纪云解释,“法治社会就是不管你有多大权力,多少财富,人人都要遵守法律,假如金芃芃把我弄死了,如果证据确凿就得偿命,不过,她家有钱有势,可以请最好的律师帮她辩护、脱罪。” “那要是她暗中买通一帮人乱拳打死你呢?” “要是没法证明是她指使的,那她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 小元明白了,哪里有真正的人人平等呢?但这个道衰世界中,弱者确实能得到更多公正、平等的机会,换做是她的世界,金芃芃是某位掌教子孙或嫡传弟子,若有无名小卒得罪了她,被直接打死根本没人会觉得不对,当然,若是金芃芃得罪了比她家世修为更厉害的人,也会被当成蝼蚁碾死而无人敢出一声。 纪云忍不住吐槽:“小元,你确定你的世界是修仙界么?弱肉强食,谁拳头大谁就是道理,这听着更像魔界啊。” “哪里像魔界了?”小元先反驳,随后又一怔,纪云说的好像没错,弱肉强食,奉强者为尊,不该是这样么……这念头让她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可仔细追寻又是一片茫然。 小元忽然感到一阵困倦,渐渐听不清纪云的话了。 这次沉睡并不久,小元醒来时纪云坐在教室里听课,黑板上写了许多公式,老师正在讲解如何计算一颗恒星的质量,小元津津有味听了一会儿,心中冒出更多问题,可惜老师开始讲解这类题目要如何解答,有几样变种。 这个道衰世界远比她想的要精彩,她要是附体在一个成年人身上就可以到处走走看看,要是实在太穷去不了太远的地方,那么找个舒适的地方躺着,打开手机上网,足不出户也可知天下事了,无奈纪云是个小孩子,天天都要按时按点上学,仅有那么点空闲时间还要做功课,准备高考……连看手机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想着想着,小元感到纪云灵台一阵颤动,再一看,哈哈,纪云的小绒鸡魂体回到灵台打了个转,卧下不动了。 原来纪云也犯困了。 小元轻轻推小绒鸡,“喂,想让我替你听课啊!快起来!” 推了几下小绒鸡只是撒赖不动,小元便停手了。她从未附体他人身躯,不知一个凡人躯体承载两个魂体是否会有负重感,格外容易疲乏?算了,纪云正是长身体爱睡的时候,天天学习到深夜,每天黎明被热醒,太可怜了,她多睡一会儿又何妨呢。 小元听了会儿课,竖起课本,趴在桌上,头枕在手臂上,台上老师絮絮叨叨说着话,周围全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有人认真听课,有人神思不知飘哪儿去了,有人偷偷把桌子里的零食拿出来咬一口,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她再眨了眨眼睛,恍惚察觉自己在一间学堂中,先生正在高台上讲如何以罡气伐骨洗髓,她大感无聊,忽然右肋轻轻被人一触,酥痒想笑,再一低头,一只少年的手偷偷从桌下伸来,掌心托着一块香气扑鼻的玉蕊糕。 她也不看这人是谁,趴在桌上,低头一口将糕吞进口中,玉蕊糕绵软清甜,慢慢在口中融化了在大半,她才侧过头,笑着去看坐在她右手边的少年。 就在这时,小元突生警觉,这少年是谁?为何和她如此亲昵?她怎么会看也不看便从别人手中吃下食物? 9. 见机行事 小元神思一动,立刻清醒过来,她是在做梦! 意识一恢复,梦中种种须臾之间如轻烟消散,再无抓住的可能。 小元不禁心中一急,就在这时,手中立起的书“啪”一声跌在课桌上,原来是纪云受她心绪影响也惊醒了。 老师向她看了一眼继续讲课,纪云赶紧做贼心虚坐好,拿笔在本子上胡乱划拉假装记笔记,突然间她感受到一道目光,抬头一看,是韩铮在回头,可没等和她目光对上,他又立刻转过头了。 纪云感到小元极为懊恼,忙悄悄问:“刚才怎么了?” 小元说:“我做了个梦,梦境中是我和你这般年纪时的事,可没等我看到……”她顿了顿,梦中之人与她一定极为亲密信任,他是谁? 与她同年的同门? 或者……她的道侣? 梦中情景若果是记忆,应是发在练气之后筑基之前的事,仙途漫漫,与她同年入门者有上千人,成就金丹者不足二十人,那么,梦中少年还活着么? 小元想起自己刚在纪云身体里苏醒的时候,她记忆全失,只隐约记得有个对她非常重要的人,一个男人。这人,和她刚才梦中少年是同一人么? 明知一个人于自己非常重要,可此人样貌、声音、姓甚名谁、性情如何……全都不记得了,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纪云自然也能感到小元情绪异常低沉,安慰说:“既然能梦到一次,肯定还能再梦到。而且你梦中一定有其他线索,写下来慢慢推敲,也许能触发其他回忆。” 这倒没说错。 小元一想,刚才她忽然想到与她同年拜入师门的有千余人,其中只有十几人修成金丹——这可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能一次收入上千弟子的,唯有八大宗门。 引气入体后修士就会渐渐辟谷,自此肉身渐渐与凡人有别,这是夺天地造化的逆天之举,修为越高越会引来天地厌忌,每跨越一个境界就会触发雷劫,自身修行尚且如此艰难,想要孕育子女更是难上加难,故此各大宗门为了不断绝传承,每隔数年便会去自己治下的凡间国度寻找有灵根的凡人收入门下,八大宗门收徒各有章程,有几家只收十岁以下童男童女,若她刚才梦境是记忆,必然是这几宗的门人。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后小元一直高度警戒,担心追杀者会在她恢复修为前到来,这时有些心定了,她能魂体脱壳而不散至少是金丹期修为,又八大宗门中金丹真人必在门中留有魂灯,魂体脱壳后魂灯自然会示警,师门中人很快会按照魂灯中显示线索前来搜救,按理说应该比追杀者更早找到她。 小元略感欣慰,还想记起八大宗门各是什么,自己又属于哪一门派,仔细搜索脑海,却又想不起任何有用的东西了。 午休时纪云买了些电池,找了个隐蔽处让小元试试能否吸取能量。 小元先试了小圆柱子电池,体内灵气毫无增长,只感到手脚微麻,接着又试了金属扣子式的电池,连麻痒的感觉都没。 纪云很是失望,但立刻说,“也许是电池的电量太小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或者,找块煤炭?”她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会儿,“要不,咱们找个雷雨天放风筝试试?” 小元昨晚听纪云说整座海市的电都是一座建在海上小岛的电厂燃烧煤炭输送,又说他们这世界的煤炭是数万年间吸收日月星辰能量所化,还以为电就是煤炭之精,和灵气差不多,现在搞清楚了雷电和煤炭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想揍小绒鸡几下,“雷雨天放风筝?你是要我以你这具凡躯度雷劫?” 纪云顿时明白自己犯蠢了,颓然靠在墙上长叹一口气。 看今天张经理的态度就知道金芃芃的长辈并不认为她需要管教,也不认为她欺负同学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金芃芃自己,哈,说不定现在正在正在策划报复她的计划。 这次的报复计划一定会更周密更残酷。 纪云看看自己细细的小胳膊,就算小元能帮她打倒十个王子骏,毕竟还是要用她这具瘦弱的身体挥拳吧?这小胳膊总有力竭的时候,跑得也不快,恐怕到时小元还要和她一起受气。 小元忽然轻轻说,“你放心。” 纪云心头一暖。 小元并没说“你放心,我能帮你一次打十个”,也没说“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和你在一起”,可她就是莫名觉得忽然一下心安了。 谁想到,小元接着说:“你知道金芃芃家地址么?她住哪家医院?我们今晚去把她弄死。” 纪云一下跳起来,“弄死?你在开玩笑吧?” 见小元不吭声,她颤声道:“你——竟然是在认真地计划怎么弄死她啊?!” “当然。” 要不是小元魂体重伤,见金芃芃第一面就一拳捶扁这个害人精了。 纪云连连摇头,“不行!” 小元:“啧,你被她欺负时难道没起过弄死她的念头?” 纪云还是摇头,“谁会没有几个阴暗的想法?我中二病最严重的时候每天早起挤地铁都有毁天灭地的冲动,可正常人谁会真去杀人啊?” 小元冷笑,“正常人也不会无端叫上十几个人围堵你。她现在就可以用手机找一批人揍你!耳膜穿孔又不是不能说话不能用手机了,她想搞你根本就不用到现场。如果下次她找人揍你刚好我在沉睡,你怎么办?你凭什么觉得他们打你的时候会把握好力度不失手打死你?哼,你愿意把自己安危寄希望于他人一念善恶上,我可不愿冒这个险。若你在我沉睡时被打死了,我岂不是要被你此刻愚见连带害死?” 小元毫不掩饰的轻视和嘲讽让纪云心里闷闷的,想辩驳,又觉得什么说词都很无力。 小元的世界显然比她的世界更为残酷,杀人对她来说可能是家常便饭,丝毫没有道德负担。看,她才来三天,连身体都没有,就一个精神体,就开始指挥她杀人了! 可是……小元说的也有道理。不即刻杀灭敌人,就意味着给敌人再次攻击的机会,这和自寻死路没有分别。金芃芃对她,就不残酷吗?不趁着有小元帮助解决祸患,小元离开后她怎么办? 纪云紧紧攥着拳,半天没说话,终于做了决定。 “我们下午不上课了。去金芃芃住的医院!” 小元惊喜,“好!弄死她!” 纪云摇头,“我没说弄死她。我是想,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她……昏迷一年半载的?”等金芃芃醒来,她已经考上大学离开云海市了! 小元叹气,纪云终究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凡人幼女,这辈子恐怕鸡鸭都没杀过一只,直接就让她动手杀人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好吧。我们见机行事。先去找到金芃芃再说。” 嘿嘿,等找到金芃芃嘛…… 小元我啊,现在不过是一个离开凡人肉身寸步难行的残魂,要拿捏长期昏迷和昏迷太久致死的细微差别,这不是难为我嘛?而且,我又没说我们世界的人和你们构造一致,我还以为太阳穴上打一拳是让人昏迷而不是致命呢。嘻嘻。 再说了,昏迷十天半个月后体内生气无法滋养魂体而死,也很正常。 总之,小元打定主意,一找到金芃芃就让她嗝屁。 金芃芃住的医院并不难打听,是云海市颇有盛名的一家私人医院,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离四中只有半小时公交车程。 纪云坐上公交车后不久就心跳越来越快,她可不是去探病,是去害人。 小元说见机行事,到底是要怎么做? 她们能顺利进到金芃芃的病房么? 肯定会有一堆保镖保姆在病房陪着她吧?那怎么办?连他们也一起“见机行事”了?见机行事之后呢?医院肯定有监控啊! 天啊,从她上公交车起,这一路都有监控吧? 纪云越想越紧张,全身都在冒冷汗还一阵阵恶心,旁边一位阿姨都看出她不适,“你是晕车了吧?先下车吧,不然待会儿吐车上怎么办?” 她这么一说,周围的乘客都看着纪云,弄得她更紧张了。 还好下一站不远,公交车车门一打开纪云就冲到车站垃圾箱旁把午餐吐了个干净。 小元:…… 她对凡人的脆弱程度再次有了新的认知。 她不敢再说什么“对敌人仁慈就是自寻死路”的话刺激纪云了,但她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金芃芃依旧存在,这个坏蛋造成的危险也依旧货真价实存在,没准她的仇人还没追来,金芃芃就弄死纪云了,唉,那她岂不是死在一个凡人手中? 纪云的肉身给了她庇护,也成了困住她的牢笼,要是另一个适合的身体是女体,她早就走了! 纪云吐得全身乏力,坐在马路沿子上喝了几口水,眼里含着泪跟小元道歉:“对不起。” “你……再喝点水吧。”小元憋了半天这么安慰,忽然间,她感到周遭气机涌动,还未细查就见到纪云的生机火苗如被风吹动的烛火摇摇欲灭。 纪云抹着眼泪抽泣,“我真是没用,给人家欺负到这种地步,竟然想一想报复她都吓得吐了,我这种天生的窝囊废还活着干什么?”她看向马路上的车流,随便哪一辆车,她只要冲上去撞上去,然后就一了百了…… 小元大喝:“不要胡思乱想!” 这声暴如一片惊雷打的纪云连着激灵几下,喘着气清醒过来,“我、我刚才怎么了?我怎么会……怎么会又想自杀?” 小元为她开了灵目,“你看看我们周围。” 纪云一看,周围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股黑气,像薄纱,像被风吹动的沙子无规律地流动,有几缕停滞在她脚下,越聚越多,颜色也越来越深,还凝聚成两三条小拇指粗的线,蛇一样顺着她小腿向上爬,还像是要钻进她身体里。 10. 恶气 这景象的诡异程度就连噩梦中也没有过,纪云吓得惊叫着挥手扇开缠向她的黑气,左脚跳起狂甩右腿,跳几下换换右脚跳。 几个等车的路人被吓得快速散开,都以怪异目光看着她,纪云赶紧挽尊:“啊啊!好大的一只蜜蜂!”继续手舞足蹈。 小元哭笑不得,“冷静。跟我默念‘既接炁神诸事不忌诸恶不侵’!我这么大个外星波形生物住在你脑袋里天天跟你说话你都不怕,区区一些恶气,你跳什么!” 纪云念了几次口诀,果然看到缠在身上的恶气渐渐散去,重新和周围流动的黑气聚在一起,流向其他地方。 再念咒时这些黑气遇到她就像河中水流遇到岩石分流而去,但遇到周围其他人时,或多或少会留在他们身上一些,不过,有些人似乎更受恶气喜爱,黑气触到他们身体后像被什么黏住了,不仅不会散去,还从口鼻眼睛和露着的皮肤钻进体内,远远看过去极为诡异。 纪云仔细观察那几个被恶气“喜欢”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的共同点是看起来都不怎么开心,不是眉头紧锁就是焦躁不安,有人明显在生病,或者受了伤,一位拄着拐杖弯腰驼背的老人身上聚得最多,甚至还把其他人身上的恶气都“吸”了过去。 纪云观察时小元也心生疑惑。恶气天然会向病衰将亡之人或是怨气横生之地汇聚,可纪云此时明明无病无灾,又正是青春年少,不该被恶气所喜,可她却比那个气衰将死的拄拐老者更吸引恶气,若非一直默念驱恶口诀,又不停运转周天将进入体内的恶气化解,恶气早就钻进五脏六腑了。 究竟是什么导致纪云格外吸引恶气? 小元查看纪云周身经脉,完全没发现异样,再回到紫府时突然发觉自己魂体的伤势又恢复了一些,明显是受到了滋养。 她心神一震,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自己一到这个世界就自动附在纪云身上,就因为她极易吸引“外邪”的体质! 纪云体质特殊,吸引了大量恶气入体,恶气累积太多,生机就逐渐断绝,渐渐萌生死意,若非恰巧被小元附体,早就自杀了,而小元自幼修道,练气之法早如呼吸般自然,哪怕魂体陷入沉睡也在运化气机,所以不知不觉将纪云体内的恶气转化为灵气! 小元想到这里不由放声大笑,再内观体内经脉,果然恶气经过紫府玄宫之后就化为灵气,涓涓滴滴,如小水珠汇入丹田,再运送到四肢百骸五经八脉。 没想到啊,没想到,道衰世界灵气衰竭恶气丛生,被修士视为绝地,但谁能想到却暗藏生机。 哈哈。来异界的第三天,我发现了前所未有的修炼之法! 小元这么一想,又是一阵开心大笑。 纪云莫名其妙,但能感到小元是欢喜的,正要问她怎么了,就听小元说:“看见前面那个壮汉了么?” “嗯。” “你过去打他一拳。” “……”纪云看看那个脖子比脑袋还粗的花臂大汉,“我不。” 小元无奈,“那你对着路边这棵树拍一掌!” 纪云迟疑着走到树旁,“拍了之后会怎么样?” “当然是看它会不会折断啊!”小元有点急了,“我想到一个足以自保的法子,要先试试灵不灵。” 纪云打量四周,“不行,万一它折断了,砸到路人,我们会有大麻烦。” “那你拍了就跑!我们躲远点观察。” “跑也没用,到处都有监控。” 其实小元已有八分确定恶气能被转化成纯正的灵气,她的魂体也确确实实在恢复,这会儿可以说是穿到异界后最舒畅的时候,心情一好就不再计较纪云磨磨唧唧,只叹口气说:“这也不行那也不敢,唉唉,我们去看看这个极恶之地是什么所在总可以吧?怎么会有这么多恶气?” “极恶之地?”纪云抬起头,隔着一个路口都能看到建筑上巨大的两个红字:急诊。 “云海市第三人民医院,怎么会是极恶之地?” “医院?是指医馆么?”小元纳闷,那怎么会有如此多恶气怨念?极恶之地应该是上古战场,或者天然聚集阴气怨灵之地啊。 但是越靠近医院,恶气浓度越高,原本黑气如散沙如丝如缕变成小股的流水,到了医院最外面的急诊部,黑气几乎将地面全部遮盖住了,每渐渐的,迈步时甚至能感到恶气在脚边流动。 纪云确实体质特异,就像磁石一样吸引入恶气,小元不断将涌入体内的恶气转化为灵气,一边高兴一边又担忧,若是每天都能吸收充足恶气,根本用不着七八十年,三四十年后她就能痊愈了,可她离开后纪云若是不能学会自行转化恶气,难免又会受恶气侵蚀,很快就会患病或出意外死去。 小元忽然觉得有些意外,她竟然会牵挂一个凡人? 啊,她依靠纪云肉身疗伤,自然要给报酬,不能保证这凡女诸事遂心,至少让其长命百岁吧。 她跟着纪云在医院走了一圈才知道这里的凡人临终前竟不是在自己家中,而是在医院病房! 这就难怪了,意外受伤死去的人临终前种种惊恐、疼痛、不甘化为怨气;恶疾缠身的人也有怨气;久病不愈者,连长期看护他们的亲人也有怨气,其中不少人暗中诅咒病人早死;就连那些自然老死的,也有不少子女们在病房门外为争家产撕打吵闹。 医院里几乎所有人周围都源源不断散发怨气气,浓郁蒸腾,小元运化灵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还去找什么电池,摸什么电门啊,这里就像灵气最纯净的灵矿! 小元让纪云在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找了个阴凉僻静处专心转化恶气。 不知不觉从下午两点多坐到快五点,不仅小元神清气爽,纪云也感到浑身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舒服。 医院中累积了不知道多久的恶气被吸走了两三成,医生护士和病人也觉得今天下午心情比平时好了很多,似乎走廊里老旧的灯忽然亮了几个度。 小元担心纪云的凡人肉身无法继续这么大量吸取运化恶气,遂停了功法,再以灵气包裹在纪云周身使恶气无法进入,然后在她两手指尖凝聚数枚灵气珠,“这里没人也没监控,你试着对花坛那一角弹弹指头吧!” 纪云拇指捏住食指对着花坛隔空一弹,只听一声轻响,水泥和砖头砌的花坛出现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凹坑,坑洞周围如蛛网般裂开,咔咔几声,砖头土块和花坛里种的花草落了一地。 “艹!”纪云愣了一下跑到花坛边,那个凹坑已经变成了足球大的豁口,土渣继续落下。 “小元——你这么厉害的吗?这是你的力量吧?” “不然呢?” 纪云看看自己的手大喊,“这——你知道会这样还叫我去打人打树?这会弄死人的呀!刚才——”她指指还在往地上掉土的破花坛,根露在空气中的倒霉花草,“这……” 小元心想这叫什么厉害啊……算了,凡人,见识有限,“总之你现在不用怕金芃芃那伙人了,谁敢欺负你,你就这么一弹。哦,还有,这是你自己的力量,不是我的。” 纪云捏着手指,难以置信,“啊?我自己的?能不能把威力调小点啊?这一下就弹死了,我也逃不了干系,也没法解释,搞不好会给关到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活体解剖的。” 小元想想也是,最好把灵炁弹威力调整到让对手暂时动弹不得,只能眼看着她们安然逃脱,等上几日后嘛,哈哈,敢惹她们的杂碎自然会周身经脉断裂而死,寻常凡人医官最多验出个劳损过度,心肌梗塞之类的死因,嘻嘻。 到了那时,嘿嘿,就算纪云再要呕吐,危机也已解除,敌人也死了,等她吐个几次就会慢慢习惯了。 小元本来还忧心金芃芃搞事时她刚好沉睡纪云无法应付,现在有了灵炁弹豪气顿生,竟然隐隐期盼金芃芃早点搞事,这样就能名正言顺让纪云练习使用灵炁弹。 她正要指点纪云再搞点破坏,忽然感到一阵凶煞怨气快速接近,这股凶煞怨气还伴随着呜哩呜哇的刺耳笛声,惊讶地问:“这是什么难听声音?” 难道云海市遭什么凶煞袭击了?这是示警声?和仙界护山大阵钟声一样是召集修士抵抗入侵者的? 不知凡间的守护者都是什么样子?哦哦哦,是不是要像戏里演的那样槍战了? 11. san值狂跌 片刻之后小元掌握了新知识:发出难听笛声的是救护车,发出刺耳笛声是让其他车辆避让,方便它们尽快将伤患运到医院。车上还配有急救工具和一名医官。 这玩意可新鲜啊。 她得去看一看,八宗大战时没准能派上用场? 哎等等! 八宗大战是什么? 小元努力想了半天,记忆的线索再次断线。 不过,纪云曾说她的世界奉行弱肉强食,杀灭敌人时要极度无情,简直更像话本子里写的魔界的情形,那她的世界,各派一定争斗得很厉害,以至于人人自危,遇敌时大多是生死之斗,此等情形下,八大宗门互相为敌,偶有结盟,正是常理。 这样一想,重伤她的人很有可能也是八宗弟子,人多势众,奉行杀人一定要杀死的原则。 纪云可不知道小元想了这么多,她一定要去看新鲜,就只好去呗。 她们还没走到急诊大楼正门,就看到楼前停了好几辆救护车,一群医护人员正快速有序地将车里的病患推进急诊大楼,几位伤者全身鲜血,连呼痛都不会了,显然生命垂危。 一名急救员对一个医护人员说:“长顺街发生连环车祸!后面还有两辆救护车!” 纪云听到“长顺街”三个字抖了一下,飞跑过去问:“是长顺街和吉祥路交叉路口么?” “对!”急救员匆匆跳上车,救护车又呜呜叫着开走了。 几个围观的病人和家属议论,“哎唷,怎么又是长顺街啊!” “那个路口总是出事,听说是交通灯设计的不好,市政府的人也不改改!” “改了好几次了,还是总出事!” “真是邪门……” 纪云浑身发冷,四年前她妈妈也是在这个路口发生了车祸。 小元冷眼旁观,感到有些蹊跷,仅仅三个重伤将死之人,不该有这么强烈的怨气,更何况这怨气中还暗含凶煞,再仔细一看,果然发现端倪。 她轻声提醒纪云:“凝神去看到地上的血迹。” 纪云一看,顿时吓得差点尖叫出来——伤者的血迹中有什么紫黑色的东西在蠕动,再仔细一看,原来血迹里是数不清的甲虫!米粒大小,长着三对足,有的一团团抱在一起像在分食什么,有的排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线,仿佛蚂蚁一样匆匆忙忙运送着什么。 纪云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心,干呕了几下问,“这是什么虫?” 小元说:“我也没见过。但只有开灵目的人才能看到它们,显然很古怪!我们追上去再看看!” 纪云心头巨震,本能地感到这些诡异的小虫子很可能和她妈妈的车祸有关。 她顺着血迹跑进急诊大厅,追上了一辆担架车,还没靠近就看到躺在上面的年轻男伤者全身都被这些小虫覆盖着! 密密麻麻的小虫在他伤口中爬来爬去,又在他流血的口鼻中钻进钻出,仿佛非常忙碌地在搜寻着什么,又像是在这还没死的男子身上狂欢进食。 纪云看得寒毛直竖,费了好大的劲才没尖叫呕吐,但胃一阵阵痉挛,小元忙运转灵炁为她舒缓,“你再仔细看!” 这些虫子真的仿佛搜集粮食的蚂蚁,有几队虫子沿着担架腿爬了下来,每一只都举着一些纪云从未见过的奇怪东西,有些像是文字,有些是彩色的小亮点,有些像缩小风干了的动物,但究竟是什么动物又说不上来。 “这些是什么啊?”纪云和小元异口同声。 纪云惊讶,“你也不知道?!” 小元:“先追上它们!” 纪云跟着小虫子队伍,想要看它们将伤者身上掠走的奇怪东西搬去哪里,她小时候也这样跟踪过蚂蚁,只要紧紧跟着,就能找到它们的巢穴,但是,这些小虫子顺着砖缝爬进地下,很快再也看不到了。 小元赶紧让纪云捉了几只小虫放在水壶里。 纪云抓虫子时全身寒毛都站起来了,“我的san值已经为负了。” 她触碰到虫子时指尖立刻被凶煞之气侵入,幸而有小元不断用灵气抵御。 小元又点拨她,“你试着用灵气直接捕捉它们。” 纪云的领悟力卓绝,一点就透,拇指和食指张开,两根指尖和虎口指间用灵气做成一个三角形的小网,像捞金鱼一样捞了一堆虫子,忍着恶心扔进她的水壶里。 虫子一扔进水壶立即用大螯一样的嘴啃咬瓶子,塑料瓶几下就会被咬破的样子,小元赶紧又教用灵气包裹住水壶。 幸好,这些虫子很害怕灵气,一碰到灵气就像碰到火一样急急避让,小元一看,又在瓶内部也涂上一层灵气,虫子们急得团团转圈,却再也不敢去啃咬瓶壁了。 纪云把水壶拿近了观察,这些虫子究竟是什么? 它们从伤者身上拿走的是什么? 为什么长顺街和吉祥路总是发生车祸?频发的车祸跟这些小虫有关系么? 纪云很想去长顺街和吉祥路交叉口看一看,说不定能在现场找到更多线索。 小元不同意,“做好准备前我们暂时不能去。不管车祸是不是和这些虫子有关,造出虫子的人可比金芃芃难对付多了。你你最好赶快回家,因为我就要沉睡了。” 这些虫子绝非自然所生,是有人用禁术造出的。 也就是说,这道衰世界也有类似修士的人。 虫子从活人身上掠夺的东西绝对不寻常,很可能与人性命有关,不然,为何虫子从刚才那名伤者身上扛着收获离去后,伤医官就遗憾宣布他死亡了? 造出这种虫子的人,绝非良善之辈。 这个世界比她最初认为的要凶险。 小元目前神魂伤势好了不到一成,纪云还是个动不动就吐的小绒鸡,她们去了能干什么?不客气地说,去了就是找死。 她再次感到眩晕,知道自己即将陷入沉睡,厉声命令道:“先回家!如果遇到坏人,你就按我刚才教你法子一指弹死!” “弹死?”纪云急了,“一定会弹死么?不是说调低功率了么?” 可小元已经不再回应她了。 纪云咽了咽口水,给自己打气,“宁见法官不见法医。再说,监控也只能看到我动了动手指,对吧?谁听说过空气比枪能伤人的,对吧?” 傍晚六七点时的云海市像一头刚刚苏醒的巨兽,一盏盏灯接连亮起,和淡紫色天空边缘的金色晚霞融和,街道上,车辆里,人们脸上,都暗暗流动着一种松弛疲惫的气息。 浑身紧绷的纪云和这种松弛疲惫的气氛格格不入。 纪云害怕这些可怕的虫子会偷偷要开水壶逃走,两手紧紧握着水壶,不时查看一下。 走出医院的路上,虫子们猛然间像是不在乎灵气会不会弄疼它们了,一起拼命朝瓶壁上撞,撞得纪云的心脏跟着乱跳,照小元的方法又在瓶子外裹了一层灵气。 不断撞击掌心的水壶,周围丝丝缕缕的恶气,不远处又传来救护车的呼啸,似乎能听到伤者的惨叫,纪云不停给自己打气,别怕,别怕!你现在已经是能随手一弹就打烂花坛的人了,遇到坏人就弹指神通!没事,哪怕查监控都看不出来和你有关。 走到公交车站时她猛地向后转了九十度,从医院大门走出来的一路上她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时不时就猛回头,但是这一次依旧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全是行色匆匆的陌生人。 纪云对自己说,san值狂跌的后遗症就是疑神疑鬼。不过这样挺好,在小元醒来之前她要一直保持这个警惕状态。她今天表现得实在太弱鸡太无能了,但愿小元别太嫌弃她。 没等多久车来了,纪云刷卡上车,人满为患的车厢这时反而让她有了些安全感。 车上的人太多了,她好不容易抓住一截扶手站稳。 公交车缓慢行驶出站,纪云突然间又有被人注视的感觉,她看向车窗外,车站两块广告牌的缝隙间一和她穿同样校服的高个少年一闪而过。 她急忙回头,可车窗外车水马龙,人潮汹涌,人影早不见了。 12. 谁说你不重要 小元醒来时纪云正趴在书桌上做题。 她急忙问,“那些虫子怎么样了?没咬破水壶跑出来吧?” 纪云赶快拿出水壶,“一个都没跑,还在不停打转呢。” 在台灯的光下,小虫子的外壳泛着金属光泽,那种紫黑色显得更加邪性了,它们和蚂蚁差不多大小,但腹部更扁,分不出兵蚁工蚁,全都长着三对足,嘴上有一对黑色钳子似的螯,从伤患身上啃掉的东西的就是这对螯。 真是越看越恶心。 被灵气困在瓶中后它们仍旧不肯放下衔着的东西,顽强地在水壶里打转,想要逃出去,但从伤患身上啃来的东西渐渐失去了那层朦胧的光晕,像不知名文字和动物的形状逐渐模糊,像溶化了,有彩色小亮点的光芒也越来越黯淡。 小元盯着这些小亮点又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这些东西是什么——正是凡人的气运、天资和寿数啊!也就是俗称的福禄寿。 纪云好奇极了,“难道每个人的气运天资寿命是一出生就注定的?”她又修正自己的问法,“难道真的有‘命运’‘命数’?” 小元淡淡道,“当然。一个人出生时父母是谁已经注定,那么此人相貌身姿、身体强健与否,能不能受到良好照顾和教育,与谁为敌与谁为友……甚至婚配对象都可能多多少少注定了,这些,不就是命数?” 纪云不认同,“那每个人自己的意愿和经历呢?命运难道不是自己创造的?不是也有性格决定命运的说法?” 小元认真想了想,反问:“那你所说的‘性格’又是什么决定的?” 两人讨论一番,纪云最终不得不接受小元的看法,比起个人因素,社会环境显然更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比如,两个同时来到世上的婴儿,一个出生在战乱地区,一个出生在和平国家,两人的命运在出生那一刻已经大致注定了。 纪云又默默思索了许久,对小元说:“我一定要去我妈妈出事的路口看一看。我有种直觉,我妈妈很可能和今天那些车祸伤者一样,遇到的不是意外。如果那些小虫子叼走的真是福运寿命,那么就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制造车祸,要抢走别人的寿命!” 小元痛快答应:“好。不过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你可别到时候又吐。 能造出夺人气运寿数的煞虫,绝非泛泛之辈,很可能还是一伙人。 如果要去探查,纪云至少要有自保之力,还要对周围的地形十分熟悉,提前策划好逃遁的路线,最好还能有接应的同伴。 纪云在手机上打开地图APP,搜索长顺街·吉祥路路口,不仅能看到三维地图,还能搜到周边街道店铺的实景。 小元讲解逃跑路线的要素后,纪云暂且选了一家麦记快餐店当撤退点。这家店自助服务,前后都有门,顾客频繁进出,店员却不多,并且24小时营业。 两人策划了两条逃跑路线,决定下个周六去踩点,这样就刚好有一周时间练习使用灵炁弹。 第二天是周六,小元一醒就催促纪云起床去练灵炁弹。 她来异界已经四天了,仇人随时可能追来,若是只能任人宰割便罢,昨天突然发现可自保的方法,那还不赶快练起来? 她们去了四中后面那条待拆的巷子。 这破巷子空无一人,被周围新建起的高大建筑遮蔽,即使大白天也没多少阳光,纪云走到巷口,闻到一股阴冷潮湿的怪味,按小元所授口诀开了灵目,果然看到巷子中有淡淡的黑色恶气。 这些黑气似乎也能感应到她,缓慢向她飘来。 她按小元教授的方法运转恶气化为灵炁弹,找到一间二楼的空屋,用砖块在墙上画了几个靶子,先练习定点攻击。 小元传授经验,“不要用眼盯着靶子,用心感受,很快你就会觉得目标非常大。” 纪云起初不甚明了,试了几次后渐渐领悟,准头越来越高。 不知不觉练了两个多小时,这面墙上布满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洞孔,两人又换了间空屋,纪云喝了几口水,小元道,“这次不画靶子,你用手接一点水,随手泼在墙上。” 纪云照做,白墙被水洇出大大小小的印子,小元说:“试试在水迹消失前击中所有目标。”刚才一直是她将灵炁凝成大小一致的珠子放在纪云经脉中供她使用,现在,她想让纪云自己试着调拨灵炁。不然,若是遇敌时她刚好在沉睡,纪云紧张起来无法调拨凝聚灵炁可完蛋了。 最初纪云只能击中大些的水印,后来又先打最小的水印,练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能将水印一一击中,只是她拿捏灵炁多少仍然不准,有的墙面被洞穿,有的又只是浅浅的坑,跟用手指甲抠的差不多。 小元冷笑,“你像是生怕打穿了墙,不敢用力啊?练习时就心慈手软,遇到真正的敌人时,你敢动手么?” 纪云哑口无言,刚好肚子咕噜噜一阵大叫,岔开话题说,“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回来练吧。” 小元也不再说。 其实纪云领悟、体感俱佳,只一个上午就能练得准头这么好,已极为难得,她害怕伤人只是因为还没遇到过真正你死我活的争斗,缺乏经验,等她真的打过几场之后应该就会有改变了。 小元这么安慰自己。 不然能怎么办呢?换房子看来全无指望,只能尽力护住纪云这房子不受损才能保命。 纪云赶在午饭前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继母曹萍抱着小弟弟站在她房间里正在书桌前翻找什么。 曹萍有点尴尬地笑了,“浩浩非要进你房间玩,我把他抱出来。”说着佯装打小孩屁股一下,“看你,拿乱了姐姐的书本!姐姐要做功课找不到书怎么办?” 纪云面无表情,也不回应,她爸爸纪丰明本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此时恼火地转过身吼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纪云心里有股火向往上冲,她强行压着,低头转身说:“我去洗手。” 纪丰明大声喊:“你回来!跟她道歉!” 纪奶奶本来在厨房忙着做饭,听到吵起来了赶快跑出来打圆场,“云云来帮忙端饭菜。” 纪云停了一下,继续往前走,纪丰明大怒,随手将手里的电视遥控器朝女儿头上砸去,没想到她头都没回,反手一抓接住了遥控器。 这下四个人全愣住了。只有小浩浩高兴地拍手大笑。 纪丰明、曹萍突然都不敢再直视纪云,还有点隐隐害怕,纪奶奶站在纪云身后,一把拉住她,“还愣着干什么呀,快来帮忙!” 纪云被奶奶拉进厨房,这场家庭闹剧就糊里糊涂结束了。她没去客厅饭桌吃饭,自己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胡乱扒完了一碗饭就回房间了。 听着客厅里的电视声和欢笑声,想到刚才父亲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纪云心里难受的很,偏偏小元这时睡着了,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 正难过的时候王率又发来最新线报,金芃芃再次发动群里的小弟们,谁能扇纪云二十个耳光并且拍下视频发给她,今年暑假她就带谁去欧洲旅行,所有费用——包括购物,她全包了。 看到群聊截图的瞬间,纪云真想对小元说,你说得对,这种祸害还是一拳捶死一了百了吧。 去医院太显眼,金家大宅子在别墅区,连小区都不好进,不过,金芃芃伤愈之后总得回学校吧? 纪云开始想象在学校可以制造什么意外,体育课最近正要鞍马测验,让金芃芃摔断脖子?她不是要在期末典礼表演舞蹈么?在礼堂排练的时候被吊灯砸死也不错…… “啊啊啊啊!”纪云咬牙小声低叫,双手拍自己脑袋,“不行!你不能这样!不能堕落成跟她一样的坏蛋!” 可是,当个有原则的好人得到的是什么? 小丁老师在乡村小学呆了一年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调回来,男朋友也跟她分手了。 忽然,好像有个声音在蛊惑纪云:你每天像老鼠躲猫一样担惊受怕,不敢到学校食堂吃饭,不敢走近操场,接开水时要再三确定身后没有,所有这些,到了大学就会好起来么? 就算你考到外地的大学,能确保金芃芃的势力不会追过去?大学要住校,你又没钱在校外租房,假如你宿舍里几个舍友都被金芃芃买通了,呵呵,你想想吧,高中三年的痛苦变成大学四年…… 你的前途一片黯淡,还活着干什么? 去打开客厅的窗口,跳下去,只要一瞬间,你所有的痛苦都能解决了……去吧,去。 “停下来!不要胡思乱想!” 纪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恶气鼓惑下再次生出轻声念头,惊得一身冷汗,赶紧闭上双眼,只觉一道热气从心底升起来,很快全身暖融融的,她惊魂未定,“小元?你醒了?” “嗯。”小元庆幸,她昨天去医院之后吸入大量恶气转成灵气,神魂又恢复了一些,沉睡时间变短了,不然不知道纪云自己能不能应付恶念。 小元看看四周,“奇怪,为什么短短时间聚集了这么多恶气?”而且这些恶气不往其他地方去,只在纪云的小房间徘徊盘旋。 这房间小得可怜,里面所有用具一目了然,一看便知不可能是因为风水方位巧合成了聚恶之势,真是古怪。 小元看了一圈不得要领,“我醒来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纪云把回家后看到曹萍在自己房间翻找什么,因此和父亲龃龉等说了,小元叹息,“你第一次生出轻生的念头,是你妈妈去世之后吧?” 纪云垂下头,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桌面上。 妈妈去世后不到一年,外婆也去世了,临终前紧紧握着纪云的手说“可怜”,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可怜到什么程度。 高一下学期的一天,她在学校被金芃芃一伙人欺负了,哭着回到家,愕然发现自己的衣服书本全都堆在客厅里,客厅一角隔出了一个小房间,曹萍抱着刚满月的小儿子,笑着对她说:“云云,看看你的新房间,喜不喜欢?” 纪云愣了一会儿才转头去寻找她的亲人们,奶奶站在厨房门口拧着围裙惴惴不安看着她,欲言又止,父亲和装修师傅在“她的新房间”里,师傅说,“再加两百块吧,我在这里开个窗子透气!不然多热啊。”父亲斩钉截铁说:“不用!这就很好了。” 她就这么被这世上与她血缘最近的两个亲人背叛了。 原本纪云和奶奶同住一间房,现在,她要把房间让给小弟弟了。 父亲这么解释,继母产假休结束要回去上班,奶奶要夜里照顾弟弟,和弟弟同住一间房更方便。 她第一次想到,原来,自己在这个世上不再被人爱,不被需要,对谁都不重要了。她存在与否,无人在意。 她没跟他们说在学校被欺负的事。她知道,说了,也没用。 小元轻声安慰她:“谁说你不重要?对我而言,你在世上是最最重要的存在。我要你每天都开开心心,谁敢有异议,我们就一拳锤爆他们!” 纪云吸吸鼻子,“好!” 她决定了,努力练好灵炁弹,谁都不爱她,她自己也要爱自己,保护自己! 第六天 小元来到异界的第五天是星期天。 这天她和纪云依旧早早起床,跑去待拆的巷子练习用灵炁弹在墙上打洞。 在废弃破楼里练习很方便,搞破坏毫无顾忌。 昨纪云天练了近距离攻击的准头么,今天再加紧练习灵炁弹的威力。 小元叫她试着把灵炁凝聚到尽可能大,瞄准,发射,看看能打穿几层墙壁。 一发灵炁弹射出后发出连贯的几声轻嗤声,像是顽童朝淤泥里扔了一把石子,几秒钟后,破墙的砂石、水泥扑簌簌落下,不等尘埃落定纪云就尖叫着骂脏话了—— “我——哔哔——我这么厉害的么?”她跑到被打穿的墙壁前面,震惊地看着墙上那个碗口大的洞,从这个洞看出去,能看到隔壁房间的墙壁也有一个这么大的洞。 她一间一间房间跑过去查看,一共打穿了五面墙。洞孔越来越小的,最后一面墙上的洞还是有核桃大。 她想象了一下这发灵炁弹要是打在人身上是什么场面,哇。 小元道:“这力度暂时勉强够用了。你接下来练精度吧。” “这还只是勉强够用?”纪云大叫,“这用来打人,连隔壁街的路人都打死了!” 小元这两天在纪云睡着用手机学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比如基本法中的刑法,她压住火气解释,“你不想随意伤人,我也不想陪你去坐牢!所以我才叫你练精度啊!”纪云这具菜鸡肉身是她的庇护所,也是桎梏,做点什么都要束手束脚,待她神魂修复好,耐性恐怕也修炼到顶级。 结合刑法的学习心得,小元想出一套完美的阴招,现在传授给纪云:“你要练到在十米以内距离精准击中移动的目标的关节或者大的肌肉、肌腱,一击,只需一击,就彻底破坏目标的行动力,让他不能再对你进行有效攻击,但又不造成明显外伤。若能这样,就算有监控有法医,谁能证明是你动的手?你不过是个惊慌失措的可怜少女,受到攻击时吓得手舞足蹈了一番罢了。” 纪云听得愣了。 好半天她才说:“小元,你真是……”她想了很多词,都词不达意,最后只能稍微糊弄总结,“小元,你牛鼻。”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 小元轻哼一声,指挥道:“打开手机,有个叫‘小元真牛鼻’的文件夹,里面有我搜集的凡人的肌肉骨骼解剖图,平面立体都有。尽快记住。桃宝上的等身图和穴位小人我也已经下单了。” 纪云一看,几张解剖图上已经画出了重点,小元将人体分成五层,每层各有几个不同攻击点,全以数字标注,练习时只喊1.2之类标码,喊到哪一个纪云就攻击哪个。 纪云记性非常好,很快就记住了所有攻击点,练到没有差错后小元又教她一招类似“漫天花雨”的PVE大招——金芃芃这伙杂碎可从来没跟纪云一对一打过,她担心真动起手纪云打了几个人慌张出错,这些杂碎再一拥而上,没准要吃亏。哼,那可不行。 练到中午,纪云出了一身大汗,但精神奕奕,肚子咕咕乱叫,于是回家吃饭。 经过昨天的不快,这天纪云家午饭的气氛有些沉闷,吃完饭,曹萍主动到厨房帮忙洗碗,不停跟纪云搭话,问她身体怎么样,最近学习压力大吗,和同学们相处得好不好。 曹萍平时对她不闻不问,恨不得家里没她这个人,今天怎么了?纪云随口胡乱答了,想起昨天曹萍在她房间乱翻的事,心生疑窦。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莫非曹萍要在她期末考的时候给她饭菜里下泻药,让她考不好?四中每学期都按成绩分班,但一学期考三四次,期末成绩占比不到百分之五十…… 让她考不好,分到其他班,对曹萍有什么好处呢?她这个眼中钉尽快考上大学,住到宿舍,不是更让曹萍顺心么? 小元听了直笑纪云太善良,“有些人就爱损人不利己。你怎么知道曹萍不会故意弄到你期末考得不好,然后劝你那个狠心的爹干脆让你辍学,不高考了,趁早去工厂打工吧!你年龄这么小,打工赚的钱当然要交给家人保管,哈哈,她就拿来花。” 纪云笑了,“你说的简直像打脸爽文里的情节了。至于这么夸张么?况且,我爸再怎么偏心也不可能让我高中辍学去打工的,我不仅得考上大学,还要是不错的大学,他才觉得有面子。” 说完,纪云心里一阵钝钝的痛。她早已认清现实,知道父亲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小儿子,昨天还想动手打她,可明明她小时候父亲也很疼爱她,带她放风筝,教她骑自行车,去参加家长会,一家三口一起旅行…… “小元,为什么我爸会变成这样?”只两三年工夫啊,他就把她们母女彻底抛到脑后了。 “也许他本就是这样。只是你妈妈引出了他身上更好的那一面,当他遇到自私刻薄的曹萍,他坏的那一面就出来了。不止他,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能不因外物变幻持定本心的都不是平凡之辈,不过,这样的人,莫说凡人了,就连修士中也很少见。” 纪云喃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周一早上,纪云出门前又照了照镜子,她对自己说,我就要做那种不被外界干扰影响的不凡者。我就是偏偏不要被他们改变。 她迎着朝阳出发,感觉自己就是中二热血漫画里的主角,走路自带BGM,结果进了地铁,中二魂和BGM一起被人潮挤碎了,小元又在她脑子里念经似的反复嘀咕:“什么时候你才能考驾照啊?你什么时候18岁啊?赶快买辆自驱车吧!” 幸好小元没多久就沉睡了,不然被这么念上一路,真会发疯。 周一有升旗仪式,纪云和王率两个边缘人一向站在一起,可今天王率一直没来。 她偷偷给他发了几次微信,也没得到回复。 直到第二节课间,王率还是没出现,也没回微信。 纪云有不祥的预感。 快到中午放学时,王率终于发了条微信:“她们发现我了。暂时不能来学校,你自己小心。” 纪云急忙打电话过去,但王率已经关机了。 很快她的预感被验证了。 王率今天早上上学路上遇到了小流氓打劫,抢走了他的钱包和手机,他去追的时候摔了一跤,刚好磕到门牙,嘴唇额头都破了,去医院缝了十三针。 这是老师们的说法。 纪云知道,这不是真相。 放学时姚文、张晴和几个女孩在楼梯口截住纪云,得意洋洋说:“王率冒充别人混进我们微信群,哈,他不是多嘴吗?现在嘴缝上了不知还能不能给你通风报信!” 纪云全身的血液都因愤怒沸腾,但她意外地非常冷静,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向楼下走。 姚文她们对着纪云的背影喊,“还以为你是什么讲义气的人呢,竟然一句话都不敢为钢牙弟说啊?” “识相点自己去芃芃面前扇自己耳光吧,哈哈,哈哈!” 纪云在楼梯转弯处停下,两手同时挥出灵炁弹!在旁人看来,就像她随意对着这群混蛋的背影甩了甩手,可姚文几人感到身上猛地一痛,张晴脚一软狗啃泥摔地上,撞到一个同伴,几个人此起彼伏尖叫,一位经过的老师怒斥道:“说过多少次不要在走廊楼梯上追逐打闹,就是不听!” 她们本想一哄而散,没想到年级组长一眼看到姚文,点名叫她站住,“都给我靠墙站好!每个人写八百字的检查,下午放学前交给我!” 挨了一顿骂,还要写检查,姚文她们气没处出,自然把这笔账又记在纪云头上,吃饭时一起想坏主意怎么狠狠整她。 张晴提议,既然已经揍了王率,那再把纪云揍一顿呗。 “揍她?那可太便宜她了!”姚文转转眼珠,“她不是要搞清纯又倔强的优等生人设么?呵呵,让小混混们拍些她的裸|照发在网上,看她还怎么装清纯!” 张晴一听,激动地拍手,“好好好!再发一些到那种论坛上,把她手机号也贴上,等她裸|照漫天飞,一天接八百个骚|扰电话,看她还清纯得起来么?” 另一个女孩懊恼道:“哎呀,怎么没早点想到这个主意?其实咱们随便找点照片把纪云的头P在上面,发在小黄网上不就行了!到时候她还能脱光衣服证明照片上的人不是自己吗?” 几个人一起大笑,“哈哈,哈哈哈!对呀对呀!” 好饭不嫌晚,现在也来得及!赶快,把这些绝妙点子发给金芃芃。 午饭还没吃完,姚文收到金芃芃的回复,惊喜叫道:“已经安排上了!” 几个同伙兴奋,“找到纪云了?这么快?” 姚文撇嘴笑,“她能躲到哪儿?商场现在也不敢去了,不就那条破巷子么?有人看见她翻墙过去了。” 纪云坐在昨天和小元练习灵炁弹的空屋地上,踢开几块砖块,靠着破墙哭了。 不知道王率的伤严重到什么程度,缝针会不会留疤?十三针啊! 都怪她! 如果她昨天不是那么软弱、无能,她的朋友会遭受这些么? “我为什么昨天没去弄死金芃芃这个祸害?”她刚才奔跑翻墙时毫不费力,这时却觉得全身都没力气了。被金芃芃针对、霸凌之后她在无人的角落哭过很多次,但从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么难过。 纪云又哭了一会儿,听到小元慢悠悠说:“你先讲讲刚才怎么动手的,打了几个人?” 小元笑了,穿到异界的第六天,终于不用窝囊地受气了。 嘿嘿,反击才刚刚开始呢。 小元骗了她 小元醒来一看灵炁弹数目就知道纪云动手了。 没想到纪云第一次使用灵炁弹是在她沉睡时,而且成功击中六人。 她很满意,“这些人中的恶气应该很快就会发作,我们刚好可以暗中观察一下效果。” 纪云惊讶问,“这不是灵炁弹么?恶气发作是什么意思?不止是受伤吗?” 小元轻笑一声,“我教你将体内恶气转过灵炁的过程可不容易啊,既然是用来杀伤别人的,干嘛还要费力将恶气转为灵炁?既然是用来做武器,当然要用更易于杀伤敌人的恶气,只需用一层灵炁包裹住,让恶气无法再伤害你自身就行了。” “啊?”纪云这时再仔细回想小元教授的运气法门,恍然大悟。 灵台里,纪云的小绒鸡灵体呆呆看了看小元的银色灵体,猛地向后退去,在灵台周围缓缓转了几圈,才再次靠近。 纪云知道自己是被小元误导了,她微微生气,又觉得庆幸,她深知自己的天性,如果小元一早说明灵炁弹其实是恶气弹,她打出时一定会有犹豫。 她告诉自己,从今以后,她必须学着勇敢起来……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灌完鸡汤,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王率发来视频通话! 视频一接通纪云吓了一跳,王率嘴唇眼圈全是紫黑色,没戴眼镜,右眼肿得像颗烂桃子。 “先听我说!”王率很急,说话时牵动了伤口,龇着牙忍痛,“金芃芃找的小混混已经知道你在哪里了,他们不仅要打你,还要拍你裸|照!你快跑!哪怕是到老唐办公室赖着不走都行,赶快保护好自己!” 纪云问,“你不是被踢出群了吗?怎么得到的消息?” 王率拿起另一个手机,上面是姚文和金芃芃的微信对话,“我装成别人潜伏在她们群里的时候还黑进了她们的手机,她们发的每一条信息,每一通电话,我全录下来了!我要去告她们!这些是证据!她们得付出代价!” 告?怎么告? 先不说这些证据是非法获得的,没准还可能成为对方反诉他的证据,金家有的是钱,得到风声后只需让小混混们到外地藏一阵子,王率要怎么证明打他这几个人是金芃芃找的? 况且,纪云跟小元看过刑法,别看王率伤成这样,鉴定的话只能算轻微伤,即使打他的人被抓到了也供认不讳,结果很可能是治安拘留十五天,再赔偿一点钱。然后呢? 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有许多特权,于是把没能拥有特权的人当做玩具肆意践踏。 想要他们为伤害他人付出代价,几乎不可能。 如果是几天前,纪云一定会感到悲愤绝望,但这一次,她心里有熊熊怒火,她要站起来,正面对抗这些人。她不能再躲在别人身后让人保护了。 她对王率说,“你好好养伤,我去找她们算账!” 王率看到纪云的神情异于寻常,担心地喊:“你别冲动!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躲起来——” 纪云狠狠地按下关机键,深吸一口气,开启灵目,很快发现六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站在巷口探头探脑,为首的那个一手拿了一个手机,悠闲自在地跟人通话。 果然已经找到这里了。来的还真快。恐怕这伙人一直就在学校附近等候金芃芃发号施令。 纪云四下一看,抱起一块比她书包还大一圈的碎砖墙当武器。 这间破屋在三楼,阳台围栏早被拆得光秃秃,几天前她也站上去过,向下看一眼都会心惊胆战,现在,她一点不怕,抱着砖墙冲几个小混混大声喊:“喂!杂碎!” 四下张望的小混混们抬起头看向她,不约而同猥琐地笑,还有人吹了声口哨,“比照片漂亮!嘻嘻。” “哎唷,妹妹,你抱这么大块砖头干什么?累不累啊?” 他们没有半分紧张,旁若无人商量着怎么抓住她,怎么侮辱她,完全把她当成待人宰割的猎物,这猎物的反抗只会给他们带来些额外的乐趣。 一股带着潮湿霉味的风忽然在狭窄的巷子中涌动,几个破烂的塑料袋在风中打着旋从小混混们身边飘过,没人注意到从早上一直笼罩在城市上空的乌云正在快速流动,浓密的云层终于被正午的阳光撕开了几个洞,利剑一般投进这条阴暗巷子。 纪云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眯起眼睛,她满心愤恨,用力把手中的砖头朝楼下这帮混蛋砸去,本来还想喊一句“直视我,崽种!”可是她忙着调拨灵炁弹,还没来得及说任何话砖头就出手了,仓促间只喊了句“呀!” 这群崽种们根本没能感应到她愤怒的力量,眼看着比两个人脑袋还大的那么一大块砖墙从三层楼砸向他们,还嬉笑着。 这女孩就像雇主说的一样,是个老老实实的优等生,这准头也太差了!这种三四十年的老砖块随便捏一下都能抠下一块,砸在地上就碎成渣了,能把他们怎么样?吓都吓不到人。 崽种们猥琐地笑着,晃了晃身子,准备轻轻松松躲开纪云扔下的砖块,谁知,几秒钟后他们发出了惨叫。 本该在地上碎成一滩渣子的老砖块并没碎成一滩渣子,它是碎了,裂了,但它像一颗撞向地球的陨石分裂成了几百块小块,每一块都拥有不亚于钢珠的硬度和极快的速度。 像喷子槍里的霰弹。 通常押运现钞和囚犯的警卫会配备这种能近距离击中目标并造成极大伤害的武器。 站得最近笑得最开心的那个小混混满头满脸鲜血,他惨嚎着把两只捂在脸前的手移开,看到手心里多了几颗牙齿后张大了嘴,噗地喷了身边捂着脑袋嚎叫乱跳的同伴一脸血,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被喷了一脸血的大声叫了两声,也不知道是被吓晕了还是疼晕了,也倒下不动了。 四个站得稍微远点的崽种也没好太多,露在衣服外的手臂、脖子、头脸上像被喷了红漆,痛苦地惨叫着,有一个脑门上镶嵌了一块杏核大小的碎砖块,他嗷嗷叫着想把它抠出来又不太敢。 场面血腥混乱,小元骄傲且解气。 没想到啊,纪云已经将灵炁弹的法门融会贯通,举一反三,还会就地取材!高材生就是高材生,学什么都快。 她感到纪云心跳极快,赶快问,“喂,你没事吧,不要吐啊!”暗巷里附近没有监控,可要是留下呕吐物,不知会不会被警察找到DNA什么的…… 小元刚想到这又笑了,她是凡人电视剧看多了! 还什么警察找DNA呢,就这么几个小混混,直接弄死,再把整条巷子轰塌,反正这几座破楼本来就是D级危楼,倒塌了也不奇怪。 这几幢破楼一直没拆是因为街道太窄小,重型工程车开不进来,等市政调来人手清理废墟砖块,尸体恐怕都高度腐烂了,还能发现什么证据?几个无业游民在破巷子里无聊吹牛真赶上楼塌了呗,倒霉不能怨社会,命苦不能怪政府。 纪云两手轻颤,她摇摇头,“我没想吐。” 小元催促,“那你赶快再补上几砖,别让他们再叫了!听得我怪心焦的,万一把人引来了也麻烦。” 纪云一听有理,赶紧一手拎起一块砖头跑下楼,还没补砖,先在混混头子身边看到了一个手机。 纪云拿起手机怼在混混头子大拇指上解锁一看,呵,金芃芃竟然把姚文的提议截了个图转发给他指示,还要求他侮辱她时跟她视频?要看直播? 再往前翻通话记录,金芃芃给这个人转了三次五万元。第一笔是昨天晚上十点半,第二笔是今天早上八点,中间夹着王率被打的视频。第三笔,就在刚才。 十万一个。 这就是殴打侮辱她和王率的价格。 这就是损毁他们人格、尊严的价格。 她又找到一个最新发售的水果14手机,果然,刚才在视频通话呢。 她再次请求视频,立刻被拒接了,紧接着,被拉黑了。 纪云脑袋里有根血管一下一下狂跳,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念头:十万块。还要看直播。 被踢翻的混混突然呻.吟了两声,纪云回手一板砖砸在他脑袋上把这个坏种砸哑火了。 四个混混在站得远些,受伤也轻,这时候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受伤最轻那个是个傻子,觉得纪云纯粹是运气好,骂着脏话朝她扑过来,想要给她一巴掌,纪云挥起板砖拍他脸上,这傻子顿时感到脸上像被十几个大铁锤一起狂捶,眼前一黑,张开嘴还没叫碎落的牙齿就跟着血流进喉咙,倒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剩下的三个混混被吓呆了一个,另外两个机灵些的向着巷口狂奔头都不敢回。 小元提醒纪云:“左边打4·2,右边5·1!”早知道这些凡人如此废物,应该让纪云一个个打,练一练快速移动的靶子。 纪云准头出乎意料的好,这两个倒霉蛋分别被碎石块击中脚踝膝盖,立扑。她没等小元再提醒,追上去一人补了一板砖,把这俩混蛋也彻底打晕了,板砖也彻底报废了。 她搜出他们的手机,嘿,其中一个刚给一个好友“大龙哥”发了个定位——嚯,还摇人呢! 纪云把手机掰成两段扔地上,看向唯一还清醒的那个混混,“你跟着他们干坏事,能分到多少钱?” 小混混抖得筛糠一样,“大、大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他用力给自己两耳光,“您您您……饶了我、我这条贱命吧!我一分钱都没拿,我我我就是跟着他们……我也没办法……” 纪云叫他把手机拿出来,夺过来打开相册一下就看到王率被殴打的视频,她冷笑,“往他脸上踢的不就是你么?” 小混混魂不附体,跪下了,“姐、姐,别,别呀!我瞎了狗眼,得罪了您的朋友,我去给他赔礼道歉,我——” 他趴在地上咚咚磕起头,纪云手机当板砖,一手机拍到他后脑勺,“回去告诉你的大龙哥,有种再来找我!” 说完她才意识到这话应该在把人打晕前说。 唉,经验少。 纪云又在为首的混混身上踢了一脚,向巷子连接四中校园的围墙跑去。 小元惊讶:“唉?这就走了?”还没毁尸灭迹呢!犯罪现场也还没破坏呢。 纪云说:“就让他们回去报信!来一群我干一群!我现在还要去找姚文她们算账!” 她心里有一团火,从接到王率的视频后就烧着,越烧越烈,一点也没熄灭的迹象。小元说等恶气发作姚文她们自然会吃苦头,她不要等!她要亲手让她们吃苦头,让她们明明白白知道是她纪云在揍她们这群混蛋畜生! 纪云三两下爬上围墙,正要向下跳,突然感到背后似有人窥视,回头一看,小混混们横七竖八趴在地上,几个脏兮兮的塑料袋被风吹得在窄巷里滚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扔下去 纪云跳下围墙后,最先被她补了一板砖的小混混微微抬起头观察一下四周,骂骂咧咧爬起来,“妈的,倒了邪霉,竟然阴沟里翻船!得让老大给我们讨点医药费!” 他抬起头看看破楼上黑洞洞的窗口,“艹,这破楼的砖是什么做的,不该风化了么?怎么这么硬?” 他揉揉后脑勺,吐了口含血的吐沫,看到碎砖块之间有一角黑色屏幕,好像是他的手机,他赶紧捡起来,手机上盖了厚厚一层碎砖粉末,屏幕碎得像蜘蛛网,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手机屏上的灰一擦掉他吓得差点又扔出去,屏幕上倒映着一个黑影!就在他身后! 他转过身,一个高个少年不知何时站在离他几米远的楼洞里,他穿着四中的校服,短袖衫露出的手臂在楼洞的阴影中显得异常白皙。 “傻X!看什么?滚!”混混喊。 少年仿佛听不到也看不到他,梦游一般微微垂着头,缓慢走出来。 混混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这个少年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五月的正午应该很热的,可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巷子里又吹起一阵阴冷潮湿的风。 突然间天色黑了,巷子里的路灯呲呲闪了几闪。 混混听到自己脚边什么东西轻轻“啪”了一声,好像树枝折断的声音。他低头一看—— “啊——啊啊啊啊——” 大龙哥带着几个小弟刚一走进巷子口就看见黄毛尖叫着跑过来,见了他们像见了亲人,“大龙哥!有鬼!有鬼啊!快跑!” 大龙哥一肚子火气,拽住黄毛甩他一耳光,“你他|妈发什么疯!人呢?阿彪呢?你鬼叫什么?” 小混混指着身后,“鬼!鬼啊!”他不知从哪儿来的蛮力,一把推开大龙哥,飞快向前冲,还撞倒了两个人。 大龙哥对身后的小弟喊:“抓住这个废物!”太丢人了。好不容易搭上金家大小姐这条线,只是简单地教训两个高中生,一个瘦弱小鸡仔,另一个是个小姑娘,结果手下这帮废物竟然给人一块破砖砸晕了! 金家大小姐直接打电话骂他,什么玩意?本以为能看场好戏呢,扫兴。 大龙哥赶紧向她道歉,亲自出马,十分钟内赶到,一定会让她满意。 巷子很窄,里面的情形一目了然。 大龙哥得承认金大小姐说得对,他的人是很废物,现在还烂萝卜一样躺了一地,唯一能站起来的黄毛在他后背哭着又跳又叫,“鬼啊——大龙哥我们快跑!” 大龙哥气得转过身甩他一巴掌,妈的,金大小姐正看着呢!没用的废物! 啪。 是什么声音? 这诡异的声音连续响着,有点像树枝被折断了。 咔啪。 大龙哥和几个小弟面面相觑,这是,芹菜被拧断的声音? 他们一起回过头,看到一个瘦高的少年站在巷子深处。 黄毛挣脱拽住他的人,尖叫着朝巷子外跑。 他心里有个声音不断说“快跑!快跑!只要跑出这条闹鬼的巷子、跑到大街上就没事了!” 他这辈子从没跑得这么快过。 黄毛没好好念过书,他不知道,即使是人类跑动的极限,也无法超越声音传播的速度。 那种像拧断树枝,又像拧断一颗粗壮的芹菜杆的声音毫不费劲地追上他。 啪。 黄毛摔倒了,他看到自己的脚后跟转了个古怪的角度,正对着膝盖,他的小腿已经变得和比一根麻绳粗不了太多,可他没感到疼痛,这是噩梦吧?一定是!只要喊出来,喊出来梦就会醒了!他张开嘴—— “啊——” 几十米之外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店铺摆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一群一群四中的学生朝着校门走,有人说笑打闹,有人吃着零食,没人听到不远的地方有人在阴暗小巷里恐惧而绝望地嚎叫。 幽深的巷子再次恢复安静。 一座小山似的乌云随着风缓缓移动到云海市上空,遮天蔽日。 阴冷的风吹动少年额前的碎发,他迷茫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窄巷的巷口。 破巷子一个人都没,满地碎砖垃圾,几个破塑料袋在地上滚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皱着眉,直到回到热闹的街道上才终于想起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吃完午饭和同学一起在校外闲逛。 那他为什么会到那条小巷里?他的朋友们呢? “你去哪儿了?怎么一下就跑没影了!”一个男生突然从背后拍了他一巴掌。 少年回过头对朋友笑,“哪也没去,就瞎逛。”也许他得抽空看看医生。这不是他第一次短暂失去记忆。最近几天他发现自己几次出现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却想不起为什么。 “回学校吧,快上课了。” 两人正走着,几个高二的同学从后面跑来,边跑边对他们兴奋大喊,“姚文她们打起来了!” 几个人一路飞跑到进校园,远远就看见一大群人站在教学楼前面的空地上,二楼走廊上几个人正在扭打,可看不清打架的几个女生究竟是谁,她们全都穿着统一的夏季校服,其中三个是齐耳短发。 正揪心焦急的时候,他突然看到教学楼前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清瘦苍白的少女,被一只无形的手揪到到喉咙扑腾乱跳的心立刻被放开,慢慢下沉,回到原本位置。 她没事就好。 纪云站在树荫下冷冷看着二楼的姚文。这畜生真是走运。 她翻墙跑回校园,直奔篮球馆去,她猜姚文一伙人这时一定是躲在篮球馆等着看金芃芃转发来的直播,那里是这帮混蛋的基地。 没想到她刚跑到教学楼侧面,就看到班长乔慧慧发疯一样跑过来。 乔慧慧激动得两颊通红,两手比划着,“姚文她们——像被恶鬼附体了一样!太可怕了!我、我得赶快去找年级组长和老唐!”她跑了两步又回头喊,“纪云你千万别靠近,站远点看热闹就行了!” 纪云点点头,看来恶气已经发作了。 她呼唤,“小元,小元?” 没得到回应。 看来小元又陷入沉睡了,她说过,灵炁快速消耗时她就会更频繁地沉睡。 教学楼前已经聚集着许多兴奋的学生,纪云就算想站得近也不行。很快她从旁人的讨论中得知姚文她们是为了谁替谁写检查的事打起来的。 姚文和秦瑶是金芃芃最得力的两个狗腿子,觉着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他跟班巴结她们是应该的,平时写检查当然有人代劳,谁知今天跟班们要造反了,不仅不积极代劳,还跟姚文怼起来了,然后扯出许多旧怨,姚文和秦瑶总是霸占功劳,总是能从金芃芃手里拿到更多好东西,还动不动在金芃芃面前给别人上眼药挑拨关系…… 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没人敢去拉架。 谁敢管这群霸王呢?等金芃芃回来了说不定还要怪你多事,再叫他们揍你一顿。 于是大家看着她们从高二四班的教室打到走廊上。她们越打越疯狂,原本已经回到教室的人也吓得跑到楼下跟其他人站在一起,生怕被殃及。 姚文和秦瑶一样是体育生,人高马大,下手也狠,把几个女孩的长发生生拽下来几撮,突然,张晴提议:“咱们一起把她扔下去!” 楼下围观群众发现她们一起连拖带拽要把姚文往走廊围栏边上推,吓得齐声惊叫,纪云也吓了一跳,二楼啊!六米多呢!这要摔下来—— 这就是小元说的恶气发作? 竟这么可怕。 好像把人心里最阴暗最恶毒的念头全都激发出来,鼓动着她们付诸行动。 姚文被几个往日的同伴推到围栏边缘,不断尖叫求救。 其实她们平时欺负人时也很多次把人推到围栏边“开玩笑”,又没真推下去,吓一吓人罢了,老师们骂过写写检查就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今天轮到姚文被“开玩笑”,她叫的声音可大了,“救命——救我!她们是真要推我!快叫老师来啊!” 楼下的学生们也不停惊叫,“快停下!”“别闹了!”“老师来了!” 但是这几个人根本听不到。她们现在看起来真就像乔慧慧说的“被恶鬼附体”了,个个披头散发,眼睛通红,撕打时抓破脸揪掉头发,伤口全是血,咬牙切齿,嘴角堆着白沫。 正喧哗着,突然一个人从二楼的围栏掉下来,在所有人的惊呼中重重摔在地上。 不过,这不是姚文。 她用力反抗,把拼命推她的张晴先推了下去。 楼下的围观群众们不约而同后退,又飞快凑近,有人想去扶起张晴,可是有人大喊:“快让开!姚文要掉下来了!” 高中生们都知道重力加速度是什么,被高空坠物砸中后果必然惨烈,吓得赶紧齐齐后退,姚文就在这时被昔日同伴推出了围栏,摔在张晴旁边,她右手右腿以奇怪的角度歪在一边,一看就是骨折了,她挣扎了几下,鲜血从口鼻额头、胳膊流出来,不停惨叫着,喊疼,喊妈妈,诅咒张晴她们。 先摔下来的张晴脸朝下趴在地上,始终一动不动,只看得到鲜血从她身下流出。 这场面实在是惨烈可怕,许多胆小的学生吓得捂着眼睛不敢再看,有人吓哭了,大喊:“老师怎么还没来?保安呢?”几个男生商量着到校工室拿几个大扫把把这几个人分开。 这时距离下午上课时间还有十分钟,几乎全校学生都回到了校园,争先恐后赶来围观。 那几个高年级的男生还没商量好怎么行动,离得最近的人群又发出一阵惊叫。 这几个人把姚文推下去后也被吓到了,可她们没停手,开始互相指责推诿,都说推人是别人出的主意,很快又打起来,有人捂着流血的脸大喊:“把这个贱人也扔下去!” 竟然立刻又得到响应,不过,这次她们没齐心,推来搡去,一错眼的工夫,扭打得最凶的两个人你抱住我我也不放过你,竟几乎不分先后从围栏边上翻下去了。 教学楼前又一次爆发惊呼,胆大的学生也不敢多看,摔得太惨了! 一楼没有围栏,三层台阶连接着一楼的走廊和教学楼前操场,抱着一起摔下去的两人一个好死不死摔在台阶上,头破血流,另一个还刚巧摔在姚文身上。姚文挣扎了几下,惨叫声小了,也不再咒骂了。 纪云看够了。她悄悄退出人群,向花园走去。 魔女 张晴姚文这伙人一个接一个坠楼后,校园里到处流动着浓黑如墨的恶气,只比小元眼中的“极恶之地”稍逊一筹。 这些恶气从哪儿来的?围观者们散发出来的! 纪云这才想到,原来很多人暗中痛恨厌恶姚文她们,看到她们这时的惨状心中十分快意,恶气、怨气喷薄而出。 那为什么这几个人欺负人时,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假装没看到? 她心里那团愤怒的烈火终于安静下来,可她并没想象中大仇得报的快乐,反而有种空虚感。 午后两点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纪云反倒觉得身上凉凉的。 她抬起头,天空上停着一块小山一样巨大的乌云,遮天蔽日。 原来是阴天了啊,难怪呢。 上课铃响之前,校长终于赶来了。 真的很巧,今天教育局临时安排了电话会议,学习新文件,全校老师都在综合楼会议中心开会。校长和年级组长得知消息后,拼了老命在十分钟内跑来了,时间不算长,但是已经有四个学生坠楼了。 最后还是两位年轻力壮的男老师和保安用防爆钢叉分开了两个还在撕打的女生,这两人大声咒骂着对方,发誓要把对方推下楼。 校长气得几乎要晕倒,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他这校长是做到头了。 但他又有一丝侥幸,二楼,应该不会死吧? 这么重的伤校医显然无法处理,只好叫救护车。 这一天的上课铃终于响了,几乎能压住救护车呼啸着运走伤者的声音。 不过四中的学生是没心上课了。 老师也一样。 虽然老师们勒令学生把视频照片全部删掉,警告大家不许在网上胡乱发布,但哪还来得及啊,打架的时候就有人开了直播,第一节课还没下课,“云海四中校园暴力”“四名学生坠楼”等话题已经上了热搜。 副校长和教务主任被市教育局局长骂得狗血淋头,宣布今天暂停一切课外活动和自习,提前放学!召集所有老师开会。 老师们人人一脸苦相,出了这样大的事,还评什么先进?还搞什么?今年初中升高中本校生都要想一想要不要上四中! 还有几周就要高考了,高三学生的家长们会怎么想?会不会影响学校今年的高考成绩? 他们四中可是有百年历史的名校啊,出过多少有名的校友呢!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一位老师说:“都是那些手机游戏!以前没有手机,学生们多乖啊,现在连女孩子也打架打这么凶。” 立刻有老师附和:“对对对,除了手机游戏还有网文!净写些拉帮结派,快意恩仇!” “何止血腥暴力啊,涩情、迷信——五毒俱全!” “我提议,不让手机进校园!让家长们配合。” “这个恐怕做不到啊,家长们也要知道孩子们去哪里了在做什么,没手机不行。” “那就都换成老人机!只能接打电话的。或者期末考试前四周不能手机进校!” 也有不少老师思索,我们四中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校风?真的是因为智能手机、网文和游戏么? 上周金芃芃和王子骏打架斗殴进医院,今天姚文这几个,不也是他们一伙的么? 要是这伙人里没有金芃芃,早就被开除了,他们搞校园霸凌的事其实很多学生都反映过,很多老师都见过,但全被校长压下来了,唯一一个敢说话的丁老师被调去支教,从此之后还有谁敢真的教训他们?写写检查,差不多了。真有用么?呵呵。 造成现在这局面的祸首究竟是谁,校风和纪律该如何纠正,难道,真的没人知道吗? 事情闹这么大,在家休息的王率当然也得知了,他终于联系上纪云,一看她安然无恙,先呼了口气,“你没事吧?吓死了,我还以为那四个人里有你!” 纪云挂断视频前的样子让她以为她要去找姚文她们同归于尽呢,他有点后悔,干嘛告诉她这么多细节啊,叫她赶快跑就好了。 他摸摸心口庆幸,“苍天有眼!让她们狗咬狗!”他一笑又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苍天有眼? 纪云笑得很勉强,“你在她们手机里装了木马,肯定也能知道她们的定位,金芃芃现在在哪儿?还在私家医院么?” “什么私人医院啊,她当天就回金家大宅了!”王率皱皱眉,“可她今天快两点的时候突然关机了,而且是几个手机一起下线了,然后就没再开机。” 纪云一听,哦,贫穷果然还是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哪怕那天真的跟小元直接杀去医院也会扑空,耳膜穿孔不是什么需要留院观察的重伤,以金家的财力完全可以请私人医护在家护理。不然金芃芃也不能这么快就找到专业的流氓对付她和王率。 纪云说:“王率,把姚文和秦瑶的手机定位发给我。”这两人一定知道怎么联系金芃芃。 王率一惊,“你要干什么?她们已经罪有应得了,你去找她们干嘛?” 纪云冷笑,“什么叫罪有应得?她们跟我们道歉了么?都没认错,怎么知道自己有罪?你不给我,我打听一下也能知道她们在哪家医院。” 王率叹口气,“你说得对。” 很巧,姚文她们被送到了第三人民医院。 小元醒来时,纪云刚好走进医院大门。 小元一看天已经要黑了,有点惊讶,这次竟然沉睡了五六个小时,自从有灵炁滋养后她除了夜间很少会沉睡这么久,忙问纪云,“发作了吗?现在如何了?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纪云讲了姚文等人坠楼的事,小元很是遗憾没能亲眼看到。 纪云忽然有点后怕,“要是她们平时幻想的是殴打别人,恶气侵蚀后会不会疯狂去伤害别人?” 小元乐了,“你现在才想到这问题呀?当然不会。她们所中的恶气源自于你,你心思纯善,恶气在你身体里转了一圈,由你所发,多少都会带点你的心思,你被她们欺负成那样最多想到要自杀,怎么会让她们滥杀无辜?所以你看,她们最多自相残杀。这群人之间没有一丝真情谊,不然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朋友下这么狠的手?不过是被恶气刺激后顺从本心,将早就幻想过多次的事情付诸行动了。” 纪云沉默一会儿问,“要是我以后性子变了呢?不再善良了呢?被我的灵炁弹打中的人发作起来会是什么样?会不会乱伤无辜?” 小元轻哼了一声,“如果有一天连你这样纯真无害的人都给逼的转了性子,这世道还能剩下多少真正无辜的人?”在她看来,四中的师生没几个算得上无辜。 这次试验证明纪云的天性使她发出的灵炁弹的造成的破坏力有限。真要对敌,还是巷子里直接敲翻小混混们的手段更有效率。 上次来医院时为了弄清为什么医馆成了极恶之地纪云和小元把这里能去的地方都走遍了,不怎么费劲就找到了姚文的病房。 她的伤看起来吓人,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在镇痛药的作用下昏睡着。她父母不知道去哪里了,病房里也没医护人员,纪云推门走进去。 昏睡中的姚文忽然感到有阵清凉舒适的风吹拂过脸庞,她睁开眼睛,有人站在她身边,是纪云!还拿着她的手机在翻看! “还给我!”姚文伸手要夺,纪云轻巧一闪,微笑着把手机举到她面前,“这些主意都是你给金芃芃出的?除了让流氓殴打凌|辱我,拍我裸|照,你跟张晴还打算PS我的黄图发到网上?哦,你们还商量过找个男生对我英雄救美,骗取我的信任,跟我假恋爱,然后把我灌醉了弄到宾馆迷|奸?” “啧啧,你可真行啊……”纪云感叹,一样的年纪,她整天想的是习题册好贵,午饭钱要精打细算才够用,她们竟能想到这么可怕的害人主意,从哪里来的灵感呢? 姚文冷笑,“可惜没有一个男生愿意跟你谈恋爱,哪怕是假的!因为大家都嫌你臭——”她说着要举手捏住鼻子像往常那样羞辱纪云,突然感到手臂剧痛,惊讶地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绷带绑的像木乃伊,右腿被支架吊起,竟然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啊?!”她这才想起来,她被张晴推下楼,受了很重的伤,被救护车送到医院,还做了手术。 她们——她们是怎么打起来的?她们都是她的好朋友,为什么会这么做?她记得好像是,因为她让张晴替她写检查? 姚文看到纪云在笑,狠狠盯着她,“你来干什么?把手机还给我!” 她发现纪云今天的笑容和平时十分不同,不仅是幸灾乐祸,还有种险恶的意味,有点渗人。 纪云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你不打算跟我道歉么?” “道歉?道什么歉?”姚文四下打量,这是个单人病房,但一看就是在公立医院,墙壁上还有斑斑点点血渍,她皱皱鼻子,“得给芃芃打个电话,把我转到私立医院去……” 纪云噗一下笑了,“你可真是又坏又蠢,金芃芃现在跟你们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你还想让她给你转院?给你花钱?就这个单人病房,还是校长求人帮你要的。” 姚文怒视她,“你闭嘴!” 纪云耸耸肩,“你不信?那你试试联系她嘛!” 姚文瞥她一眼,大声喊,“爸——妈?医生?护士?” 喊了几声,姚文看到纪云拿着呼叫器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忽然有些怕,“来人——” 公立医院一向人少事多,病人脱离危险后护士只是按点来查房,呼叫器不响,心率正常,谁会没事跑来。 姚文叫了几声没人来,有点慌了,纪云轻轻按了一下她悬空的右腿,她疼得大叫,拼命喊,“来人!快来啊——” “省点力气吧!”纪云轻轻拍拍姚文的脸,“你仔细想想,为什么跟你那帮猪朋狗友内讧了?在你们打架前,发生了什么?” 姚文全身血都凉了。她想起来了,是纪云!她今天在楼梯上对她们做了个古怪的手势,然后张晴还摔倒了。还有,秦瑶!秦瑶也是在楼梯上出的事!也是纪云! 她第一次用惊恐的目光看着纪云,愣了几秒钟,抓起手机打电话,铃声不停响着,没人接听。 她握紧手机向后退缩,“你、你会邪术?你别过来!”她突然想起来电影《魔女嘉丽》,一直被同学侮辱霸凌的嘉丽其实是位魔女,舞会上被淋了一头血和鸡内脏,她终于不再忍耐了,一把火烧死学校里所有混蛋同学! 站在她面前的是魔女纪云。 姚文想抓起什么砸向魔女纪云,可她手边什么都没,难道要把手机扔出去? 纪云又笑了,“你怕了。你怕我对你做什么啊?你以前对我做过的那些?” 姚文凄厉地尖叫一声,两眼一翻,晕倒了。 诛心 纪云并没想吓唬姚文,没想到只问了一句话她竟然吓晕了。 原来这帮混蛋想到自己欺凌别人时那些手段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会感到害怕,会怕得晕过去! 那为什么能将别人的痛苦和恐惧当成享受,甚至要故意折磨别人取乐? 纪云看着晕过去的姚文,没觉得解恨,反而更愤怒了,她一巴掌拍醒这混蛋。 姚文不敢再叫人了,她蜷缩着哀求:“你饶了我吧,我已经这么惨了……我——我向你道歉!我错了!” 纪云冷冷说,“你好好休息一两年吧,伤好了之后好好做人,没准能像原来一样正常走路。” 恶气是发作了可还留在体内,日后必会继续造成伤害,原本纪云还想过万一姚文知错就替她拔除恶气,嗐,虽然一早就觉得这个可能很小,现在看来,这帮混蛋知错悔改的可能性可能万分之一都没。 姚文隐约听出了纪云的意思,她绝望地哭了,哭了几声,她怨毒地瞪她,“你也没比我们高贵多少,不然你为什么不敢去报复芃芃?我们只是为她出主意,给她打下手,真正想折磨你,毁掉你的人——是她!不是我!不是我!” 纪云冷冷说:“我怎么收拾她就不用你来操心了。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找我麻烦?恨我恨到想出这么多变态恶心的办法去整我?” “你不知道?”姚文愣了愣,怪笑一声,歪着头打量纪云,“你还真是一朵小白花啊……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嫉妒!你竟然不知道?你是装的吧?所有人都知道韩峥是芃芃的!你怎么敢——” “韩峥和金芃芃谈恋爱了?什么时候开始的?”纪云很惊讶,她和王率被孤立到这种程度了?他俩都不知道啊! 姚文咬牙切齿,“呸,我最见不得你装得天真善良的样子!他们俩什么时候谈恋爱关你屁事!你也不想想,论家世,除了芃芃谁配和韩峥在一起?全校女生都知道韩峥注定和金芃芃是一对,都不敢去撩拨他,只有你!臭不要脸!总想勾引他!数学竞赛班补课你和他坐前后!化学竞赛你跟他一个组!他打篮球,你就故意凑到旁边给他拿外套……” “停!”纪云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凑到旁边给他拿外套了?”还有,化学竞赛分组是老师分的,数学补课这个更离谱,哦,韩峥是得传染病了吗?还是有法律规定他前后左右一米内不能坐?她都根本没注意谁坐在她前面! 姚文要是没伤成木乃伊这时就会扑过来撕纪云的脸了,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高一下学期,下午体育活动,咱们年级的男生跟高二男生打篮球,韩峥准备上场,芃芃就站在他旁边,可他一转身,把外套递给你了!你还装?” 纪云彻底懵了,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帮高中男生打篮球有什么好看的?NBA直播她都不看。 金芃芃突然对她发飙后她仔细回忆了那天的事,只记得体育活动时她提前回教室了,因为她买不起参考书,借了同学的书得赶快回去抄题目,不管是谁递给她外套,她都可能随手又递给别人就走了! 纪云怒吼:“神经病啊!”就为了这件事,她被霸凌了一年多?! 姚文受伤后本就鼻青脸肿,现在更狰狞了,“你还不承认?你不想勾|引韩峥那高二分班考试你考到一班干什么?” 纪云真想抽姚文几鞋底让她清醒清醒,“我考得好,是因为我好好学习了,我要考全国最好的大学!不是为了什么男生!韩峥在你们眼里可能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在我看来,只是个同学,男的,同学!” 妈的智障。 她放弃了。 这群傻×脑子跟正常人不一样。 姚文果然是不信的,“还狡辩?上次体育课,秦瑶用篮球砸你那次,也是他背你去的校医室!还有——那么多次我们找你麻烦刚好就有老师路过?你这么走运啊?不是!是韩峥!是他偷偷找老师来的!秦瑶受伤那天也是!他为什么总是帮你啊?狐狸精!” 纪云摇摇头,金芃芃也是这么想的吗?真是不可理喻。 秦瑶用篮球砸她那次她可不止流鼻血,她直接晕了!在校医室躺到快放学才醒来。韩峥又没守在那儿,校医也没提是谁背她来的,其他同学大概是受了金芃芃威胁都不敢再提这件事,她怎么知道是谁背她去的?她要是知道了一定要去谢谢人家! 姚文还说韩峥一直在偷偷帮她。 唉,可惜效果明显不好。他越帮,金芃芃她们越恨她。 纪云看看姚文,忽然笑道:“你们觉得,韩峥喜欢我?” “贱——臭X——!”姚文连吐脏话,“你想的倒美!他怎么可能喜欢你这个穷逼!连双正经球鞋都买不起的臭狐狸!” 纪云也不认为韩峥喜欢她。他递给她外套,很可能和她接住外套一样只是个随手的动作,没准根本没注意递给谁了,他后来帮她,也是因为他这个无意的动作害得她被金芃芃霸凌,他有点过意不去。 纪云这么说,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她对姚文笑了,“原来,是你喜欢韩峥。” 姚文嘴唇抖了抖,说不出话。 纪云又补了一句,“你以为金芃芃看不出来你喜欢韩峥?” 姚文的脸变得煞白。 纪云转身走出病房。 她看到张晴的妈妈坐在走廊边上哭,另外几个人的家长跟姚文的父母撕打起来,护士气得叫医院保安赶紧报警,但她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心中波澜不惊。 真奇怪。 来医院之前她以为她看到她们的惨状会有一点点同情呢。 小元重重冷笑,“她们摔伤摔残了还有家人照顾爱护。你呢?如果你被她们逼得跳楼,谁来管你?” 回家的一路纪云异常沉默。 王率发了很多微信,担心她在医院跟姚文的家人起冲突,担心金芃芃又安排了小混混跟踪她,知道纪云没事后他又问,“问出来了吗?她们为什么针对你?” 纪云打了一长段文字又删掉。反复几次后,她回复:“已经不重要了。” 临睡前纪云问小元,“要是我没有接那件外套,金芃芃她们会不会和我井水不犯河水,让我安安稳稳过完高中这三年?” “幼稚。假如你是云海市长或者全国首富的女儿,就算你在升旗仪式上把韩峥强X了金芃芃也不敢放个屁。” 归根结底,不过四个字,恃强凌弱。 临睡前,纪云忽然问,“韩峥一直偷偷帮我,我应该感谢他,可我现在反而想狠狠打他一顿!小元,会不会恶气在我身体里太多太久了,我变坏了?” 小元被这想法逗笑了,“你只是在迁怒他。这很正常啊。他帮你,是看出金芃芃她们为什么要欺负你。可他帮的不够彻底。为什么他不直接跟金芃芃说‘我讨厌你欺负其他同学的样子,请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要是他担心这么直说会起反作用,那换个别的法子哄一哄金芃芃,让她不要乱吃醋就行了!他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她喜欢他?” 那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因为纪云只是个普通女同学。 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为一个普通女同学讨好他明显不喜欢的另一个女同学,金芃芃。 其实最让纪云感到憋屈的是金芃芃姚文竟然觉得是因为她勾|引韩峥,他才帮她?! 勾|引个毛啊!妈的智障。 这让纪云感到自己的智商和尊严同时受到了侮辱。 父亲再婚后她一夜长大,她不再有少女绮思,她知道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好好学习,考大学,离开父亲和后母的家,独立生活。 她已经进入残酷的社会搏杀。 纪云思索一会儿,“我迁怒韩峥,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们理所当然地认定我喜欢他。怎么,就因为他家世好,长得好,学习好,所以我就必然会喜欢他?什么道理啊?别说现在是高考前最重要的一年,就是以后我上了大学,工作了,也不觉得爱情是什么必须的东西。” “你这么想很好!”小元十分赞同,又随口说,“情爱不过如电光泡影的幻象……”她说到“电光泡影”四个字心中微微一动——等等,这话是从前旁人告诉她的。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和她说这样的话? 这对话,是否和她上次梦中在课堂上偷偷递给她玉蕊糕的少年有关? 和之前几次一样,记忆像狡猾蝴蝶,每当小元努力要捕捉就纷飞不见,当她意兴阑珊放弃,蝴蝶又悄悄飞来,停在她头上。 这天晚上,小元做了个梦。 梦境前所未有的真实详细。 她站在悬崖边上,天边一轮血红圆月,一股劲风忽从万丈深谷直冲而上,风中带着浓烈奇香,熏人欲醉,一群青鸾如飞剑乘风直上,冲向月轮,月影之下,它们巨大翅翼像一朵朵青紫色的云,飞快从眼前掠过,带起刺骨疾风,将她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 青鸾在空谷之间翻飞旋舞,很快两两成对飞行,在淡红色月光下合鸣,婉转如天籁,合唱完毕,两鸾交颈,两双翅膀如人一般相拥,空中一下仿若多了数十朵大莲花的花苞,莲花缓缓向谷中坠去,风将鸾鸟翅翼上的羽毛吹动,这些莲花就一边下坠一边盛开。 小元正为眼前奇景沉醉,有人猛地一拉她,“动手!” 梦里花(请看作话) 小元在梦中一惊,她怎么未发现身侧还有旁人?心中这么想着,身体却已随拉她那人一起跃向深谷。 四周异香环绕,鸾鸟婉转合鸣,头顶月华是淡淡红色,疾风将她的衣带吹得乱飞,和身旁那人的衣带纠结在一起,她侧首看去,原来拉她的人是一位清丽的女子。 她和那女子都没用御风法术,任凭身体向深谷坠去,耳边风声呼啸,忽然眼前数朵青色花朵晃动,那女子喝道:“斩!” 两人仿佛早就配合过千百次,双剑一同祭出,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转,一朵在风中绽开的青莲绽开血花,齐声悲鸣——那是一对交颈相拥的青鸾,它们正在燕好,谁想到恩爱正浓时死亡突然降临,灵力一泄向下坠去,双鸾颈中喷出的紫红色鲜血淋了小元一头一脸。 小元满嘴是鸾血腥苦的味道,鸾血一入口便如千万把尖刀在胸腹间乱攒乱刺,剧痛之中她想起这女子是谁了——“秋师姐!” 她随即想起,自己正是为青鸾血而来!她要铸成无漏金身,才更有把握抵抗结丹、成婴时的天雷。 若要铸成无漏金身非饮青鸾血不可,但青鸾生于罡风蓝焰之中,血液剧毒,即便金丹修士也触之即亡,只有每百年血月之际,青鸾感受月华求偶,为求吸引伴侣,散发异香,此时血中毒液尽去,是最佳狩猎时机。 “忍住!咽下去!”秋师姐一手抓住小元手腕,一手将自己手中宝剑插在山崖缝隙,两人的重量让宝剑晃了一晃,撬动许几片碎石,坠入深谷,但久久却没有发出坠地声。小元抹掉眼睛上的鸾血,看到自己脚下并非深谷,而是一片无尽的蓝紫色火海。 两人悬挂在半空,惊慌大怒的青鸾鸟群在她们周围飞舞,愤怒挥翅鸣叫,劲风将两人法衣划破无数口子,蓝紫色火海中立即蹿起岩浆,如惊天|怒涛袭向两人,秋师姐手臂运力,将小元向上一抛再一把揽入怀中护持。 滚烫罡风将秋师姐的她宽大衣袖吹得猎猎有声,仿若一对被撕碎的巨大羽翼,她的怀抱温暖,将鸾鸟的尖喙利爪和罡风烈焰统统隔绝在外,小元本该觉得安心,可不知怎么,心头突然跳得十分快,她像是闻到一丝恍惚的香味,是青鸾求偶时散发的异香么?仿佛是,但又仿佛不是。 青鸾群盘旋鸣叫许久,终于含恨飞回火海,小元和秋师姐携手飞上悬崖,小元就地盘膝而坐运转周天炼化金身,秋师姐在一旁为她护法。 旭日初升时,小元金身已成,伸出双手,只见骨节指尖仿若白玉,隐隐光华流动,秋师姐将一只玉匣给她,“青鸾尸身,以后或可用来炼器。” 玉匣中,那对青鸾仍然两颈交缠,腹部紧贴在一处,乍看就像天生一体,小元想起昨夜种种,仿若幻梦一场。 秋师姐望向悬崖道:“青鸾是凤凰后裔,几无天敌,它们终身生活在罡风烈火中,以烈焰为食,即便元婴修士也不敢随意招惹,青鸾对灵气感应又极强,若有元婴修士威压在附近,它们就会隐藏不出,可以说,它们一生之中最危险时刻就是动情时。” 金色的晨曦悄悄给秋师姐笼上一层金光,她本就明艳无俦,此时更是美得胜过世上一切繁花,但她望向小元的眼神却冷如冰雪,“切记,世间一切情爱都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吾等修士当自诫自省,切不可起爱欲妄念,否则,陨道丧身就在眉睫。” 原来是她!是秋师姐。 跟她说情爱如梦幻泡影的人是秋师姐。 小元十分欣喜。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来异世界的第七天,她终于想起了另一位故人。 秋师姐。 小元醒后,再要细想这位秋师姐名字叫什么,却毫无头绪,更叫人恼火又无奈的是,秋师姐相貌也再度模糊,无论如何,她都想不起秋师姐长什么模样,只记得她身材高挑,冷艳非常。 可她明明与秋师姐极为亲密。 唉,小元无奈叹息,这么重要的人,相貌姓名都记不起,偏偏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又记得很清楚。 淡红月色下奇异的香风,鸾鸟求偶时的动听歌声和妙曼舞姿,还有秋师姐握她手腕时的力道,张开衣袖护持她时的体温…… 小元回味梦中余味,情不自禁抚摸自己的手腕,然后彻底清醒了。 她摸到的手腕纤弱细瘦,绝非她自己的。 是了,她此时寄居在别人肉身里,既没有无漏金身也没有通天彻地的神通,仅余一缕精魂。 她骤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梦中的秋师姐、少年是真有其人么?会不会只是一场迷梦? 不,不会是梦! 玉蕊糕的颜色、滋味,还有少年看她一口吞掉糕时含笑的眼神,全都真的不能再真。还有青鸾,取青鸾血铸成无漏金身,这等事不可能是梦到的,对不对? 无从确认。 她连自己从何而来姓甚名谁也不知晓。 她是一缕无名的精魂。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更增惆怅,小元摸出枕头下的手机一看,已经五点多了,平时这时纪云已经热醒,可今天下大雨,久难得的凉爽让她继续沉睡。 小元握着手机想上网看看,忽然感到脚边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她探头一看,和一对红色的小眼珠在黑暗中对上眼了。 长红色小眼珠的是一只有点像老鼠的小动物,小元跟它对视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咦,这玩意,是窨鼬吧? 异界也有这东西?嗯,既然有夺人寿数气运的虫子,有窨鼬也不稀奇。 小老鼠察觉到小元对它不善,瞪起一对血红的眼睛,张开又尖又长的小嘴龇牙恐吓,全身白毛根根竖起,抱在纪云右脚脚踝上的八只蜘蛛脚收得更紧了点。 窨鼬是以禁术炼化恶气所生,没有什么灵智,法力也很低微,它只有一种能力,就是往人身上引恶气。 难怪纪云的房间总是恶气弥漫呢!原来藏了这么个小东西。 这只窨鼬法力十分低微,怕是天一亮就会随阳光消散,待到深夜纪云和小元都睡着了才重新聚了恶气成型,再扒在纪云脚上,把吸来的恶气引到她身上。 小元来到异界这几天没到夜间就会和纪云一同睡着,窨鼬才一直没被发现。 可是,这东西是怎么到纪云房间的呢? 这玩意炮制起来颇费工夫,售价自然不菲。 小元隐约记得自己曾在哪儿听说过,凡间富人后宅妾室暗斗,有人弄来一只窨鼬附在仇人身边,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五年,被附上的人身上聚了太多恶气,或是病弱而死,或是心生死念自杀而亡。 难道,纪云屡次萌生死念,也是窨鼬作怪? 怎么会有谁会要用窨鼬害她呢? 以金家财势,金芃芃倒是能弄来窨鼬,但她要流氓侮辱纪云还要看直播,搞窨鼬暗杀可不是她的风格。 可如果不是金芃芃,纪云这么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会有谁想谋害她呢? 小元举起右腿,对小老鼠说,“走,带你溜达溜达!” 她拖着窨鼬在客厅溜达了一圈,小东西灵智低下,只知道对小元呲牙炸毛,对家中其他人的气息毫无反应,哪怕小元把它放到其他人脸上,只要一松手,它立即跳到地上重新抱住纪云的脚踝,然后鼓起肚子用力干本职工作,专心吸引恶气。 艹。 小元不禁学了句纪云的口头禅。 这玩意还认主了? 会不会是误伤呢? 纪云一个普通高中生,日常生活就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既得罪不了什么大人物,也没机会撞见什么要命的隐私需要被灭口,如果是误伤,使用者真正想要害的人是谁? 小元立即看向纪云父亲挂在家中的官服——啊,不,是公务员制服。 听纪云说,他在云海市的海关衙门当小吏,不,是公务员。 她上网查了查,嗯,云海市是全国最大的进出口贸易城市,海关每年处理的货物价值数以万亿,会不会,是他触动了谁的利益,让人动了杀心? 小元又查了查纪云的母亲工作的法院调解庭。 认为这也是个很有可能得罪人的衙门。而且,纪云的母亲已经死于意外了,不是么?也许是害人者做了双重准备,车祸倘若不能害死人,还有窨鼬。 可这么想有些勉强。纪云的母亲的车祸是几年前的事,窨鼬要是为了害她放的,必定早于车祸,被窨鼬缠住的人通常会在一年内死去。 小元捏住小老鼠后颈皮把它拎到眼前,“是谁派你来害人的?你是要来还纪云,还是她父亲?” 小老鼠八只蜘蛛爪子乱抓,使劲呲牙,还不忘了继续吸引恶气。 小元把它扔地上,它立刻又抱上腿。 造出窨鼬的人和制造夺人寿命气运虫子的人,会不会是同一帮人? 你就当这是嗅嗅 小元低头看看窨鼬,它吸来了不少恶气,这时小肚子圆的像个球,一起一伏,向纪云身体内灌注,随着它肚子起伏,丝丝缕缕的恶气顺着墙壁缝隙流进来。 发现小元又在注视它,窨鼬立刻又竖起全身白毛,用小眼睛瞪她。 小东西,怎么还有点可爱呢? 小元戳戳它的圆肚子,“给我多多吸取恶气!”这玩意平时是害人的,此刻却正好为她所用。她一边运化恶气,一边暗暗筹划,要尽快去纪云母亲出车祸的路口看一看。 这天纪云迟到了。 凌晨时云海市下起大雨,雨声天然附带催眠效果,纪云在久违的凉爽中睡到七点多才醒。家里的人都以为她早出门了,没人发现她还睡着。 纪云急匆匆去地铁站,还抱怨小元,“你怎么也不叫我?” 小元不吭声,假装睡着了。 唉,小元来了一周,她早退,逃学,现在还迟到! 算了,迟到也不是完全没好处,早高峰过去后地铁里宽松了不少。 好在今天因为大雨迟到的学生不少,而且跟昨天姚文几人坠楼相比,迟到实在不算什么,老师们格外宽容。 直到午休时这场雨还不停,几个老师提前站在走廊和楼梯上维持纪律。 四中的老师们昨天开会开到七八点,搞出了个新规定,以后课间操和放学时让学生们分组分批下楼,每层教学楼由三个老师轮班监督,午休时得保证至少一个男老师和一个保安在校园里巡逻,绝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至于姚文几人,学校还是秉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先由校长搞定所有出事学生的家长,让他们签协议,不许再互相指责、闹事,互相监督,谁闹,学校就开除谁。马上就要升高三了,被开除了,还背着记过处分,看哪个好点的学校愿意接受你们。 然后是医药费,第一年的治疗费学校全包,第二年第三年包一半,第四年如果还有后续治疗,学校给解决三成。 姚文几个人的家庭都是小康之家,一年几十万的治疗复健费用不算小数目,张晴的家人本来想报警,打官司,可是找了律师咨询后同意了学校的协议。 解决了这些家长,校长把这起事件定性为“学生安全意识淡薄,午休时打闹玩耍出的意外”,决定在所有教学楼的走廊上加装到天花板的铁栏,杜绝安全隐患。 今天第二节课时,几个工人已经开始焊铁栏了。 纪云排队等下楼时,安装铁栏的工人已经到了他们教室门外,新安的铁栏每根有指头那么粗,是银色的不锈钢条,它们把教学楼下的空地分割成一块一块,各色雨伞像花一样一朵接一朵爆开,跟电焊枪迸出金色焊花构成一幅怪诞的画,昨天坠楼那几人留在教学楼下空地上的血迹早已不见了,不知是校工清洁了还是被大雨冲刷干净了。 纪云今天破例到食堂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当午餐。雨天吃汤面是种享受。 她平时很少吃牛肉面,不仅是因为食堂的食物超出她的预算,更怕被金芃芃姚文一伙故意打翻汤碗,烫到自己或者别人。 面很好吃,美中不足是王率仍然在家休养,愉快的心情没人分享。 她请教小元,“灵炁能帮助凡人伤愈么?” “应该可以吧。”小元答得心不在焉,“快点吃完我们找个僻静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纪云一怔,什么话不能这时说,要专门找个僻静地方才能说? 但小元心情很不错,所以纪云也没在意,又问,“怎么用灵炁给人治伤呢?直接把灵炁注入他们体内行么?” 小元哈哈一笑,“为什么说仙凡有别呢,就是因为凡人经脉无法承受灵炁啊!若无人指点运化,灵炁一入体就如水银入体,脏器血肉无法承受其重,会被割得寸寸碎裂。” 纪云大惊,“啊?”她摸摸肚子,“那我——” “你体内最初的灵炁是我在运化!”小元明白纪云是想帮王率,“除非我附体在他身上,不然绝无可能。但我要是能随意换附体,也不会跟你结盟了。” “那,能不能把灵炁做成灵丸灵药给他吃呢?或者混在日常食物里?比较容易消化……” 小元冷冷道,“我没试过,也不知道。而且,我只答应保护你,为你解决金芃芃,可没答应管你朋友的死活。” 纪云一愣。确实,小元没义务帮王率。 小元又笑了,“不过呢,你已经学会运转恶气为灵炁,大可以把灵炁加在饮食里先喂几个人试试,要是人没死再给王率吃。”她催促,“快点吃!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四中所有僻静角落纪云了如指掌,她也有点好奇小元到底要说什么,特意到了田径场后面一段旧围墙下。 雨天,田径场上几乎没有人经过。 小元先提醒,“这个呢,跟医院看到的怪虫子是一类东西,是人造出的低等灵兽,不过今天这个要稍微大一点,但它已经被我控制住了,所以你不用怕。准备好了,你就自己看吧。” 纪云开了灵目,扫视四周,什么都没有啊。 “看你右脚。”小元提醒。 纪云一低头—— “啊啊啊啊——”她把雨伞扔得老远,单脚跳起拼命甩腿,想把爬在她脚踝上的小动物甩掉。 妈妈——这是什么玩意啊?这玩意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啊!一脸奸恶相!像个嘴极细极长的老鼠——不,像没长刺的针鼹!啊啊啊老鼠和针鼹不会长还八条蜘蛛腿呀! 不管她怎么狂甩脚腕,这东西就是纹丝不动,还不停用小尖嘴吸气,用力时嘴周围的小胡子一颤一颤的,丝丝缕缕的黑色恶气就随着它吸气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 纪云在医院看到夺人寿命的虫子时候说过自己的san值已经为负了,现在她突然想起来,正负数都无限。 不管她怎么狂跳、跺脚,左脚猛踹自己右脚,小老鼠纹丝不动,它被踢了几脚后眯着一对血红的眼珠和纪云对视,尖嘴还抖了抖,像在有恃无恐奸笑。 小元实在看不下去了,强行将灵气从纪云双眼移开让她暂时看不到窨鼬,冷笑道:“你发什么疯?这东西只是趴在你脚上,此刻你紫府之中卧着好大一坨我呢,我一个念头便能断你生死,你怎么不怕?哈,你这人好怪。” 纪云这才勉强镇定,抚着心口颤声问:“那、那是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摸脚踝,摸不到任何异物,掀开裤子,皮肤也很正常,只是被她自己踢的泛红,裤腿上雨水泥水一塌糊涂。 小元解释了窨鼬是什么,“它能招来恶气,被它缠上的人时运不济,总是比旁人更倒霉些,身体也会越来越虚弱,更可怕的是常常会生出伤害自己轻贱自己的念头,即使心智再坚韧,恶气不断被它引来,生气不断被恶气消磨,此消彼长……” 纪云想到自己几次只差一点点就要轻生,原来不是她意志消沉,也不是她天生容易吸引外邪,而是有人要害她! 她不寒而栗,“是谁要害我?金芃芃?不,不会是她。” 她也和小元一样想到了母亲的车祸,“这个周末我们必须去吉祥路。”她晃了晃脚问,“我们怎么除掉它?” 小元反问,“干嘛要除掉它?” 纪云这才想到,对啊,灵炁弹要用恶气转化,这玩意能自动吸恶气,这不等于自带了一个随时补货的弹仓么? 装配升级了! 来得正好! 昨天金芃芃手机关机后一直没再开机,谁知道在策划什么,没准在找更专业的流氓打她,这装备捡的太及时了。 可是。 纪云忍着恶心瞥一眼新装备——啊啊啊要死!鬼东西又在看她! 小元和纪云共享一个身体,完全能感知到她的痛苦,就不敢告诉她窨鼬本来只能晚上出来吸恶气,她为了让它能24小时随行给它进行了一些改造。 她努力安慰纪云,“咳,其实吧,这小东西长得……呃,看久了也有点顺眼呢,要是换个角度看一看,它好像和你看的魔法话本子里喜欢偷金币的小老鼠还有点像……” 纪云眯眼,“哈?人家嗅嗅嘴有这么长?还长八条蜘蛛腿子?” 恶心归恶心,纪云还是赞同小元的做法。趁还有点时间,她还用小丑老鼠吸来的恶气搓了几个大小不同的灵炁弹试了试。 窨鼬和夺命虫的制作者很可能是同一伙人,绝不敢小觑,但不管对方有多厉害,如果真是他们害死了妈妈,她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