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惊华录》 001 抢人 元封二年春,汴京城。 金科放榜,三甲已定,除了榜眼是太尉之子,状元和探花都出身寒门,尤其是状元郎,听闻在金殿之上应答有道,于国政民生独有一番见解,受到官家和摄政王的双重夸奖,当真仕途可望! 更有传言,官家欲给状元郎赐婚官宦贵女,但被婉拒,说已有婚约,官家这才作罢,民间百姓纷纷猜测,这是多好的女子,能让状元郎当庭拒绝官家赐婚? 不多时,状元郎便成为了全城上下所有未婚女子的梦中情郎。 而在西城永安巷的一户宅子里,一女子正捧着一纸婚书,脸上甜甜的笑容暖似春日骄阳,双眸星辰闪烁,映得满堂流彩。 一老嬷嬷走近,轻抚女子的秀发,满眼的疼惜:“姑娘,过两日就要出嫁了,老奴真是……,舍不得。” 女子转身,轻轻环抱住嬷嬷:“嬷嬷,明日文郎游街,我可不可以出去看看?” “文家哥儿真的是出息了,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还对姑娘这般好,连赐婚都敢拒,姑娘跟了他,老奴真的是放心了,明日是大喜的日子,姑娘想去便去,多带点小厮跟着,啊。” “谢谢常嬷嬷。” 女子嬉笑着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迎着高举婚书,被阳光晃得眯了双眼,朦朦胧胧看见两个十分登对的名字:花语、文桥。 不错,文桥便是那名满京都的状元郎,而花语,则是文桥在金殿之上所说的未过门娘子。 翌日,三甲游街,盛况空前。 花语早早就起了床,梳妆打扮完毕,催着流苏出门。 大街上早已人满为患,女子的呼声此起彼伏,各色绢布挥舞在半空,这场面也就两年前新帝登基后首次泰山封禅归来可以相比。 花语甚少出门,平日里需要什么都是差流苏和常嬷嬷采买,今天一见热闹的街市,便如鸟雀离笼,兴奋不能自抑。 没一会儿功夫,流苏和小厮手里就满满当当都是花语买的小玩意儿。 “姑娘,你慢点!”流苏苦哈哈地跟随在后,就怕一个眨眼,自家姑娘就不见了。 “哎呀你们真是!”花语停下脚步,轻轻喘着气,瞧见自己的战果也是愣了愣神,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这不是好久没出门了嘛。” “姑娘莫不是忘了今天出门的目的?”撑着发酸的胳膊,流苏整个一痛苦面具。 “啊!”花语如梦初醒,拽着流苏的衣角匆匆改道:“走走走,好不容易订到的望月楼临街雅间,可不能浪费了。” 来到望月楼,花语才知道因自己晚来,雅间被人高价拿走了,现在人正稳稳当当地坐在里面呢。 小二哥连连道歉,掌柜的也出面调停,说愿意退还三倍定金,但花语看着流苏和小厮手上满满当当的东西,沉思了片刻。 要是只有她一人,站在街角远远看一眼文郎也没什么,但是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地方,让流苏他们把东西放下,毕竟花语清楚,让他们先把东西放回家自己在这里待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思定,花语面露微笑:“掌柜的,你看我们这东西繁多,再找一个酒楼雅间也不合适,你这里有没有别的地方,小点也没关系,能看到街上就行。” 掌柜的一脸难处,正想婉拒,可不想花语继续道:“听闻望月楼的药香果子自成一派,满京城无人能效仿,兼顾美味和药效,其独家秘方可是出自一位常厨娘?” 掌柜的一惊:“姑娘怎知这等私密……” 花语莞尔:“我家奶嬷嬷姓常。” 花语坦然的模样让掌柜的拿捏不准:“姑娘可有凭证?” “有。”花语左右看看,向流苏招手,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倒腾了片刻,拿出一枚玉佩,花语将玉佩递给掌柜,上面赫然一个“许”字。 这是望月楼东家的姓氏。 “竟是贵客!失敬失敬。”掌柜的腰板微屈,双手归还玉佩,招呼着花语一行人来到二楼:“原本姑娘的雅间旁边有一处耳房,地方不大,但也能看到街上,不知……” “甚好。”花语点头。 “如此,姑娘稍等,小的跟雅间的客人通报一声。”掌柜的独自进入那原本属于花语的雅间,与里头的客人交涉后,恭恭敬敬地迎花语进了耳房。 空间确实不大,与旁边的雅间仅一处屏风相隔,中间一张四脚桌,四张凳子,角落里一盆绿植,便基本没有别的装饰物。 室外淡淡的乐声传来,既不会很吵闹,又能平添一份雅静。 “算了,本就是我们来晚了,能有个地方坐着也不错。”花语笑着宽慰流苏,隔着屏风瞧了眼那边的人,隐隐约约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随后便趴在窗户处,眺望着这汴京繁华。 很快,街上拐角出现一支队伍,文桥骑马于队前,英姿勃发,正是翩翩好郎君。 “看哪,文家哥儿!姑娘快看!”流苏咋咋呼呼地指着街上那越来越近的身影。 “看着呢看着呢。”花语轻声回应,不知是娇羞呢还是因隔壁有俩陌生人在。 “姑娘,文哥儿真受欢迎!”看着数不清的绢布朝文桥丢去,流苏不禁感叹一声:“其实,以文哥儿现在的地位,许配县主也使得的。” 花语一怔,流苏自知说错话,连连道歉。 “没什么,本就是这样。”花语温柔回道,她只是一介商女,祖上虽出过探花郎,但终究仕途不顺。 文桥越来越近,他的目光聚焦在她的方向,如往常一般温柔,展颜一笑,引得娇呼声四起。 花语正想挥个手回应一二,视野中猛然出现一道红色身影,直扑文桥而去,稳稳落在他的马上,霸气宣言:“这男人,本公主要了!” 后来…… 花语不记得了,太混乱了…… 那队伍那街上乱作一团,惊叫声连绵不绝,引来官兵镇压,百姓疏散,而她,惊得整个人形同木偶,满脑子都是那个红衣服的女子,称自己是长公主,要征文桥做驸马,若文桥不同意,就杀了文桥,然后……那抹红色就打马带走了文桥,带走了她的未婚夫婿。 一时间,满城人都知道了长公主当街抢人,还堂而皇之带进长公主府三日未出! 永安巷里花宅愁云惨淡,昨日那纸传递幸福的婚书,如今变成一根刺,深深地扎在花家人的心头。 常嬷嬷更是整日以泪洗面,痛骂文桥狼心狗肺,过河拆桥! “嬷嬷别说了,那天我在场,是那长公主身手好,强行带走文郎的。”或许是几日不思饮食,花语靠在床头懒懒的没有精神,声音也略有些沙哑。 仔细一看,眼窝处泛着淡淡的乌青,更是心疼坏了常嬷嬷和流苏。 “姑娘,文哥儿已经三日未归,恐怕已经是那长公主的人了姑娘……”常嬷嬷哽咽几声,继续道:“姑娘要早做打算啊!” 花语囫囵抹去脸上冰冷的泪水,转过头去,颓颓地窝进被子里,沉沉闭上眼睛,紧皱的双眉和颤抖的双肩昭示着她这几日连绵不绝的痛楚。 五年的光阴啊,那时的她初初及笄,文家便上门提亲,本早就该完婚的,但当时花父感染疫病去世,花语守孝三年,三年后,本也应该履行婚约,但偏偏文桥志向高远,他要考中进士后许给花语凤冠霞帔! 花语心甘情愿等候。 但前两日那情形……冷静后的花语心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可能即使文桥家里已有妻室,那长公主想抢还是会抢,毕竟那可是长公主! “或许,这对我来说,是不幸又或者是大幸。”花语睁开被泪水填满的双眸,朦朦胧胧间她好似想起来,那天长公主那飞出去的起点…… 就在她隔壁啊! 就是那花重金抢走自己雅室的人! 她记得,雅室里分明是两个人,长公主飞出去带走了文桥,那留在雅室的是谁?能和长公主在一起饮茶的,想必身份也十分贵重。 或许这便是突破口!毕竟民不与官斗,更别说皇室。 “流苏!”花语撑起虚弱的身子,将流苏唤来:“那天文郎……”花语咽了咽干涩的口水,改口道:“文桥,文桥游街那天,抢走我们雅室的,是不是两个人?” “是。”流苏从善如流:“我早就想和姑娘说了,那天长公主就是抢咱们雅室的人,我亲眼看见她从我们旁边的窗户出去的。” 花语点头,果然如此:“那另一个人,你有看清是什么样子吗?” 流苏仔细想了想:“我只记得那天长公主带走文那谁之后,官兵就来了,疏散了底下的百姓,我和李三赵四护送姑娘离开的时候,我好像有看到那人穿着深蓝色锦服,墨发玉冠,应当是个成年男性,但没看清脸。” “成年男性?”花语无力的靠在床头,继续问:“那他身上衣服的花样有看清吗?” 流苏思索良久,摇摇头:“当时太乱了,姑娘你又一副伤心过度的样子,我哪有功夫观察别人啊……” “嗯……”花语轻拍流苏的手背,吐出一口浊气:“我要吃鱼粥,你去做。” “真的啊,太好了姑娘,我这就去!”流苏兴奋地小跑出去,一眨眼就没了影子。 花语慢慢下床,走到窗边推开,满目朝霞映日,好美。 “凤冠霞帔,终究是等不到了。”花语喃喃道。 002 进府 又等了两日,花家上下依旧没有收到文桥归家的消息,反而街头传闻元封帝亲临公主府,将文桥带了出来直奔皇城。 百姓议论:官家这是怕放文桥回家后,又被长公主抓回去吧? 这元封帝年轻有为,弱冠之年便堪大任,初登基两年,颇有明君典范,尤其十分尊重自家两位长辈,一个是皇姑姑长公主,赵安玉,封号“乾安”,一个便是皇叔摄政王,赵昱。 近年来长公主开始好男风,官家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次元封帝竟然亲自去长公主府救人,可见是生了大气! 因这件事上达了天听,民间除了对状元郎和长公主之间的爱恨纠葛议论纷纷,更有不少女子对状元郎的未婚妻感兴趣,都想看看这到底什么人物,能让状元郎在长公主府耗了整整五天,最后还惊动官家! 而花语,也就是那全城人都很好奇的女子,第六天傍晚麻衣素裹站在摄政王府后门,等着小厮来开门。 “吱呀”一圆圆的脑袋探了出来,小声问道:“可是花娘子?” 花语连连点头:“正是。” 胖小厮探头探脑的环顾四周,将门缝开大些让花语进去:“快快快,别让人瞧见。” “谢谢小哥。”花语二话不说,赶忙进门。 今天混进摄政王府,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凭借着常嬷嬷给望月楼供果饮方子的交情,求了东家许玥君牵线前来。 要说这许玥君,可是大名鼎鼎的前摄政王妃,早年与摄政王在边疆相识,大胜归来后便被当时的昱王,现在的摄政王力排众议封为王妃,只是好景不长,在两年前元封帝继位的时候,二人和离,唯一的女儿留在了摄政王府,而她独自出府,开了望月楼维持生计。 花语来摄政王府而不是长公主府,原因有三。 一、长公主现在恐怕情绪不稳,花语与之对上肯定会吃亏,而且花语不能等她来寻自己,让整个花家任其宰割,必须主动出击。 二、长公主曾为国和亲,于国有大功,所以回来后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元封帝作为侄子也对她礼让三分,而长公主唯独对一母所生的皇兄摄政王怀敬畏之心,若花语能求得摄政王为自己言说一二,那至少花语和整个花家不会受大难。 三……也是最重要最现实的,区区商户的花语,能搭上摄政王这一条线都烧高香了,还指望别的? 将这一切捋清楚后的花语,便求了常嬷嬷许久,才答应向许玥君开口求助。 “……娘子?娘子?”胖小厮的声音由远及近,好似穿破时空而来…… “啊?”花语猛然回神,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院子:“小哥,这是?” 胖小厮晃着大胖脸:“叫我大胖就行,王妃……不是,主子交代过了,娘子就在这院子等着,稍候王爷回来了我再带你过去。” “嗯嗯,有劳小哥。”花语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胸口处,再三感谢大胖后,安稳的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下。 看着这充满江南风味的黑瓦白墙,花语脑海里忽然浮现曾经文桥为自己画过的一幅画:青山绿水之间,一叶扁舟上坐着一位恬静娇美的女子,周边的建筑皆是黑瓦白墙,杨柳依依,好一幅江南水墨画。 当初文桥以花语的样子画就,许下诺言,未来等他俩成亲,便带她去江南看看那真正的小桥流水人家。 没想到,没等到文桥,倒是在摄政王府浅浅体会了一番江南风味。 花语默默低下头,苦涩一笑,眼眶微微泛酸,她深吸一口气,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不能再难受了,要坚强。 日落西山,花语就这么坐在那里等到了天黑,王府森严,她可不敢随意走动,就在肚子快要不争气的时候,大胖笑眯眯地拎了个小食盒过来:“娘子,我从厨房顺了点点心,你尝尝?” “谢谢小哥。”花语微微一笑,心底感念。 “哎呦,叫我大胖嘛,小哥小哥叫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大胖挠了挠后脑勺,腼腆笑着。 花语撵了一个点心送进嘴里,嗯……面皮有点老,馅儿有点甜过头了。 或许是看出来花语的表情,大胖解释:“我家府上厨房煲的一手好汤水,唯独啊,这点子功夫不到家,就是……我听主子说娘子做果饮的手艺好,不知道能不能……嘿嘿。” “啊?”花语一脸错愕。 大胖赶忙找补:“不光是为了让娘子教,还有就是一会儿王爷回来,娘子拿着点心去,指不定能事半功倍呢?”说完还挑了下那两道小短眉。 花语“噗嗤”一声被逗笑:“你都这么说了,前方带路吧。” “好嘞。”大胖高高兴兴地将花语领到离摄政王主院最近的小厨房,叫上厨娘一起看花语做果饮。 花语一共做了三道:桃花果子,杏子软糕,红果饮,通通得到了厨娘的高度好评。 在连绵不绝的称赞声中,突然出现一道响亮的声音:“你们在吃什么?” “郡主万安。”刚刚还欢声笑语的厨房,立马呼啦啦跪下一片,唯独花语站在那里,特别显眼。 “起来起来,我问,你们在吃什么?”被称作郡主的小姑娘看似八九岁,一身粉色襦裙,脸上蒙着面纱,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花语手上原本想装盒给摄政王的点心。 “回郡主,这是民女做的果饮。”花语微微福身,眼睁睁看着郡主的小爪子伸向自己的食盒。 小郡主撩起面纱的一角,一口一个果子,小嘴巴塞得满满的,每尝一个味道,眼睛就亮了几分,连连点头,含糊不清的赞道:“好吃好吃。” 囫囵吃完果子后,又喝了一口红果饮:“哇,这好好喝啊,都是你做的?你是新来的厨娘?” 隐隐约约之间,花语好似看到郡主的右脸有一块红红的东西,正疑惑着,听到郡主问话,恭敬地回道:“回郡主,民女不是……”花语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说真实的目的。 幸好,大胖立马接话:“小郡主,这位娘子是主子派来教咱们府厨房做点心的。” “娘亲?娘亲真好,知道我爱吃,这和望月楼的味道一模一样,我早就想让娘亲派人过来了,真的是,还给我惊喜呢,哈哈~那你们都学会了吗?”郡主问其他厨娘。 “学会了学会了。”厨娘哪能说没学会呢。 看着空荡荡的食盒,花语心里苦哈哈的。 但眼前的郡主兴致高昂,拉着花语问:“你以后可以每天都来教我们厨娘嘛?” “这……”花语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若应下,自己的身份瞒不了多久,届时该如何解释?若不应下,眼前的郡主恐怕不好打发。 正纠结着,一声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勤勤。” “爹!” 一双黑色金纹长靴迈步进来,那人身形高挑,一身绛紫色素面锦袍衬得他挺拔而冷肃,腰间的墨色锦带泛起光泽,显得他腰间精壮有力,黑面金边剑袖更是为他平添三分英武。 明明他的周身没有一丝矫饰,只那席卷而来的上位者气场,已经让花语这枚深闺娇花有些心跳加快。 只见郡主飞一样的扑到他的身边,甜腻腻地喊着爹。 “嗯,你在这里做什么?”摄政王的目光扫过小厨房,最后定在陌生脸的花语身上。 花语浑身一哆嗦,木木的站在原地,目光与他的鹰眸对上,只一瞬便移开了眼。 好吓人! “爹,这是娘亲派来将厨娘做点子的,以后咱们在府上就能吃到望月楼的点心啦!”郡主笑得天真烂漫,好似得了个天大的宝贝。 “是吗?”摄政王紧紧盯着花语,好似要把她看透:“你,过来。” 说的是花语。 花语脚步虚浮,走到摄政王跟前,微微福身,声音跟蚊子一样:“王爷万安。” 摄政王没有回复,交代郡主一句:“早些歇息。”后转身离去。 花语愣在原地,看向不远处的大胖求助,大胖连点下巴示意花语跟上,花语深吸一口气,小碎步跟在摄政王后面。 郡主今天吃到了好吃的点心,满足地回房歇息。 到了摄政王的主院,花语一路跟着进了屋。 “说吧,何事?”摄政王开门见山,自顾自地坐下倒茶。 一路上花语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手稳稳地从胸口处掏出那份婚书,双手呈上:“王爷,民女今日来有事相求。” 摄政王接过打开,一目十行:“你是状元郎的未婚妻?” “是,民女名叫花语,家住西城永安巷,五年前与文桥定下婚约,前日子文桥高中游街,被长公主带走,民女自知与文桥缘尽,还望王爷能为民女在长公主面前言说一二。” 摄政王看着婚书上秀气典雅的名字,问道:“你与望月楼有何关系?” 花语从善如流回道:“民女两年前开始给望月楼提供果饮方子。” “嗯,你想本王做什么?你又能给本王什么?”摄政王的声音不同冷峻的面庞,听起来温和的很,但花语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民女自知不能为摄政王提供什么,但民女别无他路,自那天后,这婚书便如烫手山芋一般在民女心里煎熬,民女只求用这婚书换两个条件。” “说说。”赵昱不紧不慢道。 “一,赔偿民女五百两金,王爷恐不知,花家自与文家定亲以来,文桥的所有求学费用皆是花家所出,原本民女觉得只要文桥有一天能中进士,那自己便是进士娘子,到时候这钱自然能回来,但如若此时取消婚约,那五年的心血便付诸东流,民女这才先要钱财。” “嗯,合理,第二?”摄政王平静如水。 “二,民女有一胞弟,现在在文德书院读书,民女希望能让胞弟进国子监。” 花语说的不卑不亢,明明已经二十岁,但面容看着依旧如二八年华的少女,清纯娇嫩,尤其是右眼角的一颗泪痣,为整张脸增添一股不可名状的妖娆。 “你不为自己求一个?比如封个县主?”摄政王手指敲桌,一下一下,沉重如钟鸣。 花语立马跪下:“民女不敢!” “不敢?”摄政王冷笑一声:“本王看你敢得很!小小商女,有什么立场向长公主提条件?五百两金,国子监,你觉得本王能答应?” 花语以头贴地,声音不减半分:“若不是长公主,民女再过一月便是进士娘子,未来还可能得封诰命,而胞弟轻轻松松便能进国子监,与现在相比,民女这点要求并不过分!” “放肆!”摄政王以掌拍桌,“嘭”的一响,惊得花语直闭双眼,心跳再次加速。 003 情断 自父亲离世,花家的担子便落在长姐花语身上,幸而以前父亲喜欢搜寻各类藏书,花语又喜欢鼓弄,自小便耳濡目染的学会了些医理和厨艺,做些口味独特的果子售卖出去,勉强能维持生计,直到两年前,望月楼开起来了,看上了她做的果饮,愿意花高价收购方子。 但文桥不愿意她出去抛头露面,花语也明白,若要以后成为进士娘子,还是少沾染这些铜臭气比较好,于是这才有常嬷嬷与望月楼联系,并默认这果饮的配方出自嬷嬷的手,而她便顺水推舟深居浅出,只研究各色果饮搭配药材的良效。 就这样,花家的日子眼见着越来越好,文桥的苦读也没有白费,可惜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出了差错。 摄政王府。 花语跪在冷冰冰的地上已有一盏茶的功夫,她能感觉到那双鹰眼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真有一刻,她怀疑这摄政王当下就能把她剥皮拆骨吃了! 而摄政王以为耗一耗,凭他这不怒自威的气场,平常士大夫根本受不住,更别说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子? 可万万没想到,这看似柔软的身躯,却依旧挺得板直,且一丝退缩之意都没有。他不自觉地揉了揉眉心,心底暗骂一句:真麻烦。 “本王不允,你能如何?”摄政王不信,她一个女子还能翻出天去?“这纸婚书,你交到本王手里,就不怕本王毁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气氛感染了,花语有样学样的声线低沉地回道:“王爷不会。” “哼,你有何把握?” “因为,这是抄本,正本还在民女家中放着。”花语也不想和皇室玩心眼子,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很好!但本王依旧不允。”摄政王倒是想看看,这小女子的嘴里,还能说出什么来? 花语抿抿嘴,睁开双眼,挺起身板,与摄政王直视:“王爷若不允,或今夜子时民女没有回家,那明日一早,汴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会传言,长公主千金之躯,竟愿意为人妾室!” “放肆!”摄政王再次气得以掌敲桌,但这次,花语只是缩了缩肩膀,强挺着依旧保持与之对视。 花语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哪里来的勇气,或许,真的是背水一战了吧。 “傅闲!”摄政王唤人,一清秀小生进门:“爷。” “冒犯长公主和本王,拉出去,臀杖十记!”摄政王大手一挥,傅闲愣了一息,立马反应过来,唤人将花语架到院子里准备行刑。 花语跟提线木偶一般被架着压在一条长凳上。 摄政王那黑色金纹长靴走进花语的视野,声音从她后脑勺上方传来:“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花语第一次知道原来至高权利是真的可以说罚就罚,但她不后悔,不知为何,她感觉只要挨完这顿板子,这事儿就成了。 “民女不悔。”花语咬着牙一字一字坚定的说完,随后闭上眼,准备迎接板子。 “冥顽不灵,打!”摄政王一声令下,花语的屁股上就挨了一板子。 嘶!痛!皮肉和骨头都痛! 第二板子打下,花语浑身一个激灵。 傅闲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看着摄政王的眼神死死盯着那女子,似乎还在等她求饶,于是给行刑的小厮使了个颜色。 第三板,第四板……直到第十板,花语一口气撑着,终于松懈下来,胸口一股血腥气涌上来,但她使劲往下压,不愿在摄政王面前呕出血来。 “王爷,打完了,民女说的两个条件,当如何?”花语喘着粗气,额上全是细汗。 摄政王发现,除了许玥君,这花语是第一个让他拿她没办法的女子,真是…… 可憎!可恶! “滚回去!”说完,摄政王拂袖进屋,关门声音震天响,好似整个门框都要被卸下来了。 花语轻轻摸了摸屁股,感受一下伤的情况,自觉着没有伤到骨头,便用手慢慢将身体撑起来,傅闲立马上前搭把手,让花语有支撑站起来。 “多谢。”花语朝傅闲微微点头,以表谢意:“我自己走。” 然后一步一步,艰难的挪步着,傅闲赶紧唤人送花语回去,花语依旧拒绝了,表示外头有人接应,劳烦送到大门口就行。 外面流苏和常嬷嬷已经等了良久,看见花语一瘸一拐的出来,纷纷迎上来,花语摇摇手示意等回去再说。 伤在屁股上,马车又不够宽大,又没有软枕,花语只能用手掌撑着不让屁股被碰到,但一路上难免磕磕碰碰,那酸爽,花语真真是开始有点后悔。 后悔没有提第三个条件! 真应该为自己求一道保护符的,万一这长公主或摄政王哪天心烦了又把她打一顿咋整? 可惜可惜…… 现在她只希望以后她们一家子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回到永安巷的花宅,花语赶紧忍着痛给自己写了个两张药方,一张口服,一张外用,然后在流苏的抽泣声中用完药沉沉的睡过去。 翌日,花语趴在床上悠悠转醒。 真好,新的一天来了,花家上下安然无恙。 只不过,一大早便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什么?文桥来了?他出宫了?”花语一口热汤药呛的她连咳好几声,流苏红着眼睛为她顺气:“就是他,小厮没让他进门,关在外面呢。” 经历这几天的事,花语倒是有点释然,她与文桥,终究有缘无分。 她深深的叹口气:“这样不好,迎他进来吧,放前厅等我。” 流苏噘着嘴应承。 前厅,文桥一脸憔悴,身上的衣服还是那天打马游街的那件,只是此时已经不复鲜亮。 花语在流苏的搀扶下缓缓而来,脸上的脂粉扑了厚厚一层,但依旧掩不住她的病态。 “语妹妹……”文桥本能反应想迎上去,但又想到如今的处境,一只脚迈出去却不敢继续。 花语从小到大很少受这么重的伤,虽然昨晚用了药后好了很多,但一路走来,还是疼的她咬紧牙关。 忍痛站定后,花语只能点头算打招呼:“文公子安好。” “语妹妹,你这伤怎么回事?”文桥准备了一肚子解释的话,但一看到花语受伤便全部抛之脑后了。 “没事,小病小痛罢了。”花语扯出一丝微笑:“文公子刚刚从宫里出来,应该先回去洗漱好好休息的。” “我没事,只是很担心你,就想第一时间看到你,我……对不起你……”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任是谁经历了这些,还能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明白的,文公子放心,我昨日已经求了摄政王帮我们在长公主面前说项,万不会让你为难。”花语的语气出奇平静,让文桥有种“佳人虽在前,实则已远去”的感觉。 “你去求了摄政王?你怎么能去求他?我在长公主府整整五日,我煎熬着,就是不想负你,你为何要先一步舍弃我们之间的感情?”或许是连日来的折磨,让素来冷静自持的文桥突然变得语气咄咄。 但文桥不知道的是,花语怎不知文桥不会对不起自己?但是三日后又两日,全城人都看得明白,文桥是在熬,熬到长公主放人。 但这样做,岂不是和“以卵击石”一般无二? “文公子,你当真要这么问我吗?”花语不答反问,因为她知道,文桥是懂她的。 果不其然,文桥语塞,一个大男人几瞬间忽而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不敢相信的摇头,嘴里轻喃:“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在我和花家面前,你从来都是选择花家的,我为什么要这么问呢?是啊,我为什么要这么问,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最后几个字,文桥说的咬牙切齿。 他爱花语,爱了五年。花父蒙难,她要守孝,他不介意等三年,甚至他觉得这三年甚好,可以让他潜心读书,等考取功名再迎花语入门,双喜临门! 但没想到自己真的不争气,花光家里所有的钱还未考中,只得重新再来,花语在一次巧合之下知晓他家的困境,送来了整整三十贯! 他都不知道这小女子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于是他立志一定要考上,要亲手给花语穿上凤冠霞帔! 他做到了!五年后的他终于做到了! 但是……他又被长公主看上,关在府里整整五日,长公主那女人,真的放浪形骸,什么下三流的招都能使出来,他真的不愿,满心满眼都是花语,怎么可能让身体沾染上一丝污秽? 但他忘了,花语一直是个很有主意的女子。 长公主是谁?曾为解国境之困,舍弃当时最爱的男人,毅然决然前往和亲,等当时的昱王披甲带兵灭了那国之后,长公主才被迎接回朝。 她是天下百姓的女英雄啊! 被这样的人带走,必定是会被缠上的,即使他是状元郎,只要被长公主盯上,身在对立面的花语乃至整个花家能好过? 文桥自然是懂她的意思的,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颗无形的巨石,死死的压在他的胸口。 最后他只能脚步蹒跚地离开花宅,死撑了数日的一口气瞬间散去,无力地跌倒在街边,脑海中又想起今日元封帝对自己说的话,顿时悲痛万分,抱着双膝将头埋在里面,痛哭出声。 这功名……到底考了干什么啊! 不远处的街角,花语披着斗篷躲在暗处,远远地看着文桥,看到曾经风光霁月的文郎此时跟个难民一样蹲在街边失声痛哭,她的心也一揪一揪的疼。 她知道她负了他。 她不是好女人,辜负这个爱自己入骨的男人。 “姑娘,想哭就哭出来吧。”流苏在后头看的真切,自家姑娘心里可难受了,但就是憋着不肯发泄。 花语摇摇头:“我没事,哭早就哭够了。” “姑娘,你真的不会后悔吗?我看的出来,文哥儿没有对不起你,你却……”流苏越说声音越小。 花语接过话来:“我却先负了他,可能这就是命吧,我没有做进士娘子的命,我家也没有跻身仕族的运道,以后我们就安安稳稳的做点小生意,够过活就行了。” 除了……她的弟弟花询,想要送他进国子监也是尊重他的意愿,将来若是花询不愿意去考功名,花语也乐意将家里的生意交给他。 “一切都顺其自然吧。”花语转过身去,不再看文桥,只吩咐流苏去文家叫个人,将文桥领回去。 他那般看重名声和身段的人儿,不应该因为她被抹上一丝污色…… 回到花宅,常嬷嬷便面色紧张地迎上来,压在花语耳边说:“长公主来了。” 004 买卖 回到花宅,常嬷嬷便面色紧张地迎上来,压在花语耳边说:“长公主来了。” “什么?什么时候来的?我们刚刚就在街角,没看到公主懿架啊!”流苏惊呼。 常嬷嬷满脸急色,但还压着声音说话:“长公主是乔装而来,说要见我们姑娘。” “乔装?”花语感觉自己的屁股更痛了,她强忍着只微微皱眉:“那便是不想声张了,没事的,我去见见。” 若是因自己去摄政王府而来问罪,那应该大张旗鼓地来,现在反而乔装改扮,对花语和花家来说,应当是安全的。 花语在流苏的搀扶下再次来到花厅,一眼便看见高坐在首位上,一身侍女服饰的长公主,正悠悠哉哉地喝着茶。 要不是知道这是长公主,花语还以为这是哪家小姐妹来串门的。 “民女拜见长公主,长公主万安。”花语独自上前,忍着痛行了个大礼。 “起来。”长公主赵安玉用余光将花语上下打量个遍,一脸嫌弃:“小门小户,连个正经好茶都没有,真难喝。”说着,茶杯被重重敲在桌上,茶水洒出来许多。 “民女家贫,无甚好茶,亏待长公主,民女知罪。”花语的嘴里说着道歉的话,但语气平平,可不像有歉意的样子。 赵安玉也懒得和花语打哈哈,直接表明来意:“我来,有两件事。一,我要你和文桥的婚书,拿来吧!” 花语心底一沉,拿不准昨日摄政王有无替自己说话,但若这么轻易就把婚书给出去,那她可就什么都拿不到了。 所以,不能给。 “长公主来访,民女家的茶虽然不怎么样,但果子甚好,不如长公主也尝尝?”花语示意流苏上前将桌子上摆着的果子盘呈到长公主面前。 赵安玉这几年除了好男色,对美食也愈加喜爱,尤其是望月楼的果饮,比樊楼都要美味许多,几乎天天都会差人去买了来吃。这花语小小商户家的果子,能有多好? 长公主轻蔑地看了眼果子,便再也移不开目光……晶莹剔透的皮子,裹着粉嫩嫩的馅,五六个累在一起,甚是赏心悦目。 “这……是什么果子?”赵安玉的口水开始分泌。 花语端着微笑:“回长公主,这是民女新做的果子,还未起名。” 赵安玉伸手捻了一个放到嘴里,清香满溢:“好吃啊,你还会做果子?” 花语:“民女不会女红不会写字,只有这厨艺还拿得出手。” “你不会写字?那文桥怎么说你……”吃的满嘴果子的赵安玉猛然想起今日来的目的,赶紧嚼吧嚼吧咽下去,正襟危坐:“婚书!别跟我扯有的没的,把婚书拿来!” “不行。”花语微微一笑,跟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这婚约是文花两家定下的,长公主姓赵,恐没有立场问民女要婚书。” 赵安玉翻了个白眼:“别跟我装傻啊,文桥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还捂着这婚书做什么?” “那长公主要民女这婚书又做什么?”花语微笑着直视赵安玉的眼睛,似乎真的不明白。 “别废话,给不给?” “不给。” 花语毫无畏惧地与赵安玉对视,在她看来,这长公主肯定不敢来硬的。 果然,片刻之后,赵安玉长嘘一口气,从胸口的衣服里拿出一叠子飞钱和一纸印着国子监章的文书:“这是你要的,现在,可以把婚书给我了吧?” 花语看着赵安玉的动作,心里一阵激动:果然摄政王是有用的! 但面上还是平静淡定,她伸出双手拿起飞钱和文书仔细端详,清点一下确认是五百两黄金的数目,文书上写的确认是花询于一月后入学国子监。 花语轻轻收好,心满意足地将婚书双手呈上:“多谢长公主,民女喜不自胜。” 在赵安玉眼里,刚才花语清点飞钱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小财迷,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花钱买人家相公的感觉,人家还一副很高兴“出手”的样子? 嗯……有点怪怪的。 但婚书该拿还是拿,赵安玉也仔细查看了这婚书,挑眉问道:“这是真的吧?” “当然,民女不敢欺瞒长公主。”花语笑颜明媚。 赵安玉点头,收好婚书,再看花语,这笑容……有点扎眼。 “你好像很高兴?” “自然。” “高兴什么?” “为长公主高兴,为文家高兴,为这汴京城的男儿高兴。” 前两个赵安玉还听得懂,最后一个……她愣了一下,等回过味儿来,再看花语,赵安玉顿时感觉自己被耍了,她以掌拍桌,指着花语,声音明显拔高:“你什么意思?嘲笑我?” “民女不敢。”花语的腰依旧挺得板直,心里默默想着:果然大人物都爱拍桌子。 “不敢不敢,你嘴里说不敢,做的事可是敢得很!你说,是不是你去找的皇兄?”赵安玉本来不想此时将这件事说破,想着以后借机会再堂堂正正跟花语算这笔账,但是这花语竟然敢嘲笑自己? “是。”花语只说一字,而后笑眯眯地继续看着赵安玉。 赵安玉气急:“不准笑!” 花语听话地收了笑容,只是这眼神依旧让赵安玉不爽:“你信不信我将你抓起来关进大牢?” “信,只是民女是何罪名?好像夺人夫的不是民女。”花语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这话题引到这儿来,目的就是为了趁赵安玉此时没办法给她治罪,让她把气撒出来,那日后花语和花家才有安生日子过。 只不过,赵安玉也不是那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她对这种事反而无甚所谓:“我是父皇亲封的乾安公主,曾为国和亲,解国难!我想要什么男子没有?何须要抢别人的?这文桥不是还没有和你成亲吗?哼,就算成亲了,本公主看上他,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停妻再娶又如何?” “是,长公主说的有理。”花语依旧平静,让赵安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赵安玉这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这小小商女,她话头一转:“你别一副自己占了便宜的样子,没了文桥,就你这条件,上哪儿再去找别的好夫婿?你真的能这么轻易放弃他?” 花语顺势再次露出不解的表情:“长公主要他,民女自然心甘情愿地退让。” “少扯这冠冕堂皇的话,你这美人皮,本公主只要一声令下,就能给你活生生的撕下来!”赵安玉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硬的,花语早就在摄政王那里领教了。 花语屁股的伤,站的久了反而有点麻木。 “长公主,文桥是个好郎君。”花语不回应赵安玉,蹦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赵安玉一愣。 花语继续道:“民女无福,与文桥有缘无分,未来自当更加勤勉,再寻夫婿,长公主且放心,民女与文桥今后再不会相见。” 在花语看来,赵安玉是在警告自己,那她顺势应下就好了,左右没了婚约,花语与文桥也没有理由再见。 可是,赵安玉可不是这个意思。 “若本公主是想说,不如你就留着这婚书,一年,给我一年,而后完璧归赵,如何?” “什么?”花语是真不懂了,满脸疑惑,双手不自觉地捂住刚刚得来的飞钱和文书。 “瞧你这不值钱的样子,算了,我就跟你明说了吧,那天抢人,是我一时兴起,但那文桥吧,啧啧,真的和别人不一样,反正我是看上了,要他做我的驸马,但是我又不想他一直做驸马,不如就定一年,一年后,我和文桥和离,把他还给你,怎么样?” 看着赵安玉嘴巴一张一合,每个字花语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花语表示:什么东西? “说句话!本公主都这么大方了,你没道理不同意吧?” “我……”花语使劲咽了咽口水,用余光瞧了眼站在角落的常嬷嬷和流苏,果不其然,她俩也是目瞪口呆中。 “不同意。”花语心神微定,她怎么可能会同意呢?要是真这么做,置文桥于何地? “长公主,婚事非儿戏,更不是买卖,还望长公主三思。”花语真想给这姑奶奶跪下,但小屁屁要紧还是算了。 “我是长公主!”赵安玉脑袋一昂,作势又要拍桌子。 “长公主!”花语阻止,继续道:“民女,不会同意。” “为何啊?” “民女曾发愿,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求真心一枚世无双。”花语干脆利落地说清楚,免得这姑奶奶再说出什么“完璧归赵”的话: “长公主,你或许现在只看上文桥的文貌双全,但若更了解他一些,便知道他是极有傲骨的人,别说一年,就算是一刻,若非真心,他绝不会与不爱之人举案齐眉。” “长公主方才说一年后完璧归赵,民女想问,一年后,文桥还是文桥吗?若到那时,文桥依旧没有对长公主生情,那这一年的磋磨,让他怎么面对我?我又怎么面对他?或者若文桥对长公主动心,那于我而言,白得一副文桥的躯体做什么?长公主,我知道你是长公主,但我也是我,父母双亡,我的婚事可以由我自己做主,在文桥踏进公主府的那一刻起,我,花语便弃了他,就这么简单!还望长公主体谅。” 赵安玉突然发现,这小小商女还挺有意思,看着娇嫩好似不经风雨,但说话有条有理,话里话外颇有主见,和平日里见到的那些贵女还要强上几分。 二人静静地对视了片刻,谁也不输给谁。 良久后,赵安玉利落起身,头也不回地跨大步离去。 005 落水 “我天爷,这长公主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流苏拍着胸脯,惊魂未定。 常嬷嬷也是摇头不止:“传闻长公主好男色,竟是这般好男色,连驸马之位都能这样玩笑。” 花语差人拿了软垫来,小心翼翼地坐下,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我倒觉得,长公主很特别,是个爽快人。” “姑娘啊,你可不能跟长公主一样哦。”常嬷嬷凑上来,一脸严肃。 “噗。”花语一个不小心被茶水呛了一口,哈哈大笑:“嬷嬷你说什么呢,长公主是长公主,我是我,本朝就只有这么一位金尊玉贵的长公主。” “也幸好只有一位,要不然这天下还不得是女人当家呀!”流苏戏说道。 “呸呸呸,说什么呢。”常嬷嬷上手轻拍流苏的小嘴巴,流苏不肯,跟嬷嬷玩闹起来。 欢声笑语总算是冲淡了些一大早的愁绪。 既已拿到了银钱和国子监的入学文书,花语就得开始为花家的未来打算打算:“我想开个店,做点小本生意,再传个信让询哥儿回来,准备准备去国子监。” 常嬷嬷甩开流苏不安分的小爪子,笑着道:“这好办,届时还由老奴出面,姑娘你就稳坐后方。询哥儿那边我今天就差人去接他回来,正好咱们也许久未见了,怪想的。” 对弟弟花询的安排,花语一点都不担心,一步步来就好,就是…… “嬷嬷,这次开店,我想自己来。”常嬷嬷正想回绝,花语摇头继续说:“原先让嬷嬷出面,是为我和文桥的婚事考虑,现在既然没有那档子规矩,我还是想自己历练历练。” “可是姑娘毕竟还未成婚啊,这商女的名声可不好听。”常嬷嬷是实打实为花语考虑。 “嬷嬷,我已经二十,长公主说得对,没了文桥,以咱们的家底,要再找个家世好的很难,既如此,那未来的夫家想必也不会介意我是商女,若介意,我又何必去人家家里吃这碗夹生的饭?还不如好好赚点家底,再看着询哥儿娶妻生子,也很好不是吗?”花语拉着常嬷嬷语重心长地将自己的考量说出。 “姑娘,你这是,不想嫁人?”常嬷嬷的鼻头酸了酸,若不是长公主,她家姑娘就应该是进士娘子的,哪里需要这般为未来打算。 “也不是,随缘吧,我现在更想为自己的未来打算。”花语想的通透,知道现在的自己别无他路。 既做不了什么进士娘子,那多赚点钱也是好的,未来询哥儿要是入了官场,恐怕要使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现在花语就要好好谋划一下。 “开什么店呢?” 花语思考了两日,最后决定开脚店(也就是酒楼),自己有做果饮的本事,开个特色脚店应当不错。 只是如果这样,和望月楼的买卖便做不成了,前日子许玥君还帮了自己,若这般过河拆桥也不好,于是花语给许玥君下了帖子,相约一聚,既是为之前的帮助致谢,也是找机会把自己的想法告知许玥君。 一日,阳光正好,暖意渐浓。 花语定了一处水上画舫,可赏水景可品好茶,最是惬意不过。 “许娘子,请喝我一杯敬茶,谢引荐之恩。”花语亲手作茶,双手递到许玥君面前。 许玥君笑着接过,抿一口,满意回道:“好茶,姑娘有心了。” 悠扬的琴声在湖面飘荡,大一点的画舫还有专属的歌女琴师,花语这边倒是略显简陋,但许玥君不是个计较的人,这点花语早就从常嬷嬷那里得知。 花语拿出两张纸递给许玥君:“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新研制的果子配方,权当谢礼,还望娘子不要嫌弃。” “两张?”许玥君拿起来,看眼方子再看看花语,笑了:“这不是给我占便宜吗?” “这才是便宜。”花语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小食盒,笑着打开,端出两个点心盘子:“光看配方没什么意思,不如尝尝?” 晶莹剔透的表皮,经过一夜的井水冷冻,此时握在手里冰凉凉,让许玥君迫不及待地拿了一个丢进嘴里,惊喜道:“这什么果子?皮子看着这么透亮,口味清甜不腻,好吃!” “前日子长公主来我家,也是这么说的。”花语拿出来的果子就是长公主吃的那种,只不过这果子经过冷冻,口感更佳。 “嗯?她去找你?可有为难你?”许玥君曾是前摄政王妃,对这长公主还是有点了解的。 花语笑着摇头:“她来给我送银两,这是我跟摄政王提的条件,用婚书交换来的。” “这就换了?那么好的相公就这么没了?你可知,全城姑娘都在羡慕你呢,堂堂状元郎对你忠贞不渝,这两日我望月楼的客人都在说这个,你就这么换了太吃亏。”许玥君打心眼里觉得惋惜。 花语感觉自己是真的释然了,现下听许玥君这么说,花语只觉着像是别人家的事一样:“这有什么吃亏不吃亏的,别说状元郎,就是天王老子,只要给足价码,我就换!” “呦,你这架势,倒像个生意人,怎么?是想当东家?”许玥君混迹汴京商场多年,花语那话头一开,她就能看出点苗头。 “对,我在想开个脚店。”花语直言快语,瞬间在许玥君的心底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我懂你意思,左右你家给我们供方子也没有签契书,都是按次结算,卖与不卖都你说了算,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见许玥君这么好说话,花语无有不应:“请说。” “你这方子当时是说好了只供给望月楼,我也相信,所以签不签契书倒也无所谓,现在不一样,你想开脚店,说白了就是和我望月楼抢生意,不如你我继续合作,对你对我都好。”许玥君打心眼里不想直接放弃花语的果饮配方,那可是真金白银!况且医女出身的她自是能比旁人更能看出这配方里的珍贵。 继续合作? 花语求之不得! “许娘子快人快语,不妨说来?” “很简单,你的方子,我望月楼还要,不过是以半价收购,你的脚店也可以卖,但你要保证,这方子做出来的果饮,只你我两家可售。” 花语想了想,这合作甚好,既没有对望月楼过河拆桥,也能保证有一部分稳定收入。 最重要的是,还能与望月楼保持合作关系,那对花语的新店来说,也会是一个绝佳的说头:望月楼同款果饮。 颇有一种初生小狐借大丨老丨虎威势的意思! 怕后面有争议,花语将这个想法同许玥君说了,许玥君想了想便同意:“这样甚好,你也算从幕后来到台前,以后汴京城的特色,必有你的果饮。” “借娘子吉言。”今天的谈话顺利非常,花语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叫我二娘吧,家里排行老二,老是娘子娘子的,怪生分。”许玥君毫不掩饰对花语的欣赏之意。 “好。”花语落落大方的应承。 接下来,二人又就着新的合作商议了些细节,敲定这次要签署一份契书,也算是两家长期合作的凭证。 晚霞伴着落日染红了整个天际,凉风穿过街市,商贩陆续布置晚市,孩童的嬉笑声渐渐散去各自归家。 花语与许玥君的合作已谈成,又闲聊了片刻才命船夫靠岸,不想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条画舫突然吵嚷起来,失控般撞向石岸,连带着花语那条一齐翻船。 “噗通噗通”花语和许玥君毫无准备,狼狈落水。 “救……”花语害怕极了,长这么大她最不会也学不会的就是凫水。 冰冰凉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无孔不入地侵略着花语身体的每一处。 岸边人们的呼喊声越来越模糊,在水面扑腾了数十下的花语感觉自己的体力和意识渐渐流逝。 恍惚之间,花语在水中睁开了双眼,波光粼粼之上突然出现一块黑影,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等再次睁眼时,花语猛吸一口气,引得咳嗽不止,不过好在,源源不断吸入体内的是空气,不再是冰凉的湖水。 记忆回笼,花语记得在水里彻底昏过去之前看到一个人影,应当是救她的人。 再环顾四周,是完全陌生的房间,花语的警惕心高高提起,但没多久见是许玥君端着吃食进屋,她才缓缓放松下来。 “多谢二娘相救,花语铭感五内。”花语想当然地认为救她的是许玥君,便立马下床欲行大礼。 但许玥君只愣了一下,便微笑否认:“我当时也怕的要死,哪有神通救你?” “啊?不是二娘还能是谁?” 许玥君将吃食摆好,示意花语边吃边说,花语也觉得肚子空空,乖巧地落座。 “撞咱们的是安国公世子,那人就是个混不吝,青楼楚馆的常客,惹了一身风流债,听说当时是几个伶人为挣他打起来了,他倒好,临靠岸溜之大吉,剩下一老迈船夫当挡箭牌,啧啧,忒不仁道。” 原本花语一听是大家族的世子,便没有放在心上,但许玥君嘴上说着惋惜,实则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着实逗乐了花语。 嬉笑一阵,花语后知后觉:“二娘,你还没说谁救我的呢?” “池靖元啊,我这不说了半天了。” “谁?你刚刚说的都是安国公世子啊。”身为平民,又甚少出门,花语根本不认识这号人物。 “安国公世子池靖元,汴京家喻户晓的纨绔子,这你都不知道?” 006 赔礼 一连几日,花语在常嬷嬷的陪同下看了数十家铺子,不是位置不好,就是面积不够,又或者价钱太高,总归都算不上花语心目中的理想铺子。 “姑娘到底想要什么样子的?你这单子可真不好做啊。”带看的李婆子一手插着老肥腰,一手扇子呼呼的吹,满脸的褶子都在叫嚣着不满。 花语也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于苛刻了,主要是这两日她有了些新的想法,不想只做寻常脚店,她想要有一块独立有私密性的区域,可以给那些身份尊贵或常客提供一些“特殊”的服务。 这一切都归功于前几日许玥君给花语上了一节汴京贵族圈和商场关系圈的“课堂”,让花语这位初出茅庐的小商女不至于走弯路,花语自是感激不尽,与许玥君的关系愈发亲近。 这厢李婆子一走,花语和流苏便在街上闲逛起来。 “姑娘,你看那边。”流苏早就注意到了,这几日出门总感觉后面有个小尾巴,今日总算是看清了人:“看着像文家的。” 花语顺着流苏的目光看过去,是个眼熟的小厮。 往日与文桥的记忆一股脑浮现在脑海里,花语嘴边的微笑顿时苦涩起来:“没事,跟几日就不跟了。” “嗳。”该说的话都说烂了,流苏很清楚花语的态度,便不再费口舌劝说花语回头,只是觉得可惜得很。 又过了几日,花宅迎来了一名“贵客”。 “国公府?哪个国公府?”花语出去看铺子了,家里一向是常嬷嬷主事。 “安国公。”看门小厮复述着,脸色白的吓人,实在不是自己胆子小,那安国公府来了四五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看着像军中的人,光站在那里都给人一种肃杀的气势。 不光小厮,常嬷嬷也止不住地心跳加速,要知道上一次这大人物来还是长公主,但那次毕竟是偷摸着的,阵仗远不如这一次。 “莫不是得罪了国公府?”常嬷嬷有点拿不准,又不敢怠慢贵客,心里惴惴不安地让人走后门把花语找回来,自己则快速整理一番仪容前往前厅面客。 同时,花语这边也碰到了硬茬。 “晦气!竟然是她?你怎么办事的竟然把这种人带过来?薄情寡义,贪慕权财的下贱女子,也配买我家的店铺?李婆子,别怪我不提醒你,这样的主顾,是做不成生意的!” 站在花语对面滔滔不绝辱骂她的,是汴京有名富户家的当家主母袁氏。 原本花语已经看中了这家坐北朝南,自带后院的铺子,今日就是双方签订契书来的,花语想着指不定还能讲讲价,李婆子也相当能说会道,谁成想李婆子一句“永安巷花家”直接点燃了袁氏的“炮仗”脾气。 在一顿噼里啪啦的话中,花语总算理清了原委:花语主动求上摄政王府取消婚约的事传出来了,当然也包括花语要了百两黄金的事,于是汴京城除了惋惜这一对天作之合的声音,多了一个“花语见利忘义”的负面丨评价。 尤其是那些整日里惯喜欢说三道四,家长里短的深宅妇人,直接分成了三派: 一就是原本对长公主此等浪荡不羁行为的不耻,从而可怜被抢夫婿的花语。 二是可惜花语就这么轻易放走了一位绝佳的夫婿,丢了进士娘子的身份,要是换做自己,和长公主对抗也要留住状元郎! 以上两种多是站在花语这边或保持中立的,但第三种便是认为花语是那种无情的,以利益为先的女子,自私凉薄的很。 其实这事花语早就听许玥君说了的,许玥君也提醒了她出门在外的要小心些,但花语实在是忙的没时间思考这件事,光是想铺子的主营业务和看铺子,就已经占用了她绝大数的时间。 一连几日的风平浪静让花语对这事更加不放在心上,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翻了船! 花语整理好思绪,扬起一抹得体的微笑:“夫人慎言,同是商户,谁又比谁高贵?一间铺子而已,竟让您这样的当家主母口出恶言,中伤于我,左一个薄情寡义,又一个贪慕权财,难道我在摄政王府挨板子的时候,是夫人打的我?不然怎么说的这般笃定?” “哼,挨板子也是你活该!”袁氏依旧不依不饶。 “是吗?那我用一纸婚书换来的钱财,本是我应得的,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谋财害命,你这般辱骂又是为何?”花语特地避重就轻,一脸茫然地看着袁氏。 可能是花语的茫然中透着坦然,袁氏的脑子停摆了一下,本能回道:“那还不是你自己主动取消婚约?大家评评理,现在哪有女子主动求上门去取消婚约的,这多不知羞耻!” 花语的微笑顿时收起,换上一脸哀愁:“是呀,按道理讲,婚约应当是家中嫡母出面与媒人说项,再次也该是长辈替我去取消婚约的。” “哼,你知道就好!”袁氏趾高气昂。 “可是……我花家父母双亡。”花语的声音幽幽传来,不大但围在身边的百姓却听的一清二楚,还夹杂着一丝被揭了伤疤的痛楚。 袁氏的笑脸一下子僵住:“那还有族中……” “父亲在世时已脱离祖籍。”花语抢答道。 “……” 一滴晶莹的泪水落下,衬得花语楚楚可怜,袁氏没想到花语的身世竟这般……可怜?引得围观百姓指着她这个“罪魁祸首”窃窃私语。 女人家到底脸皮薄,瞬间尴尬地脚趾扣地,脸颊涨得通红。 花语也不急,只背过身去偷偷抹泪,但动作的幅度又能让大家知道她在做什么,于是纷纷劝说袁氏息事宁人。 “咳咳。”李婆子适时出声劝和:“两位都是婆子的贵人,将来指不定还能有商业往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谁要跟她做生意!”袁氏没说过花语,还白被众人说教一通,火气自是大的很,现在李婆子撞上来,她立马调转枪头:“你也别劝和了,我是不可能卖铺子给这种女人的!嗯对!连个家族都没的门户,能是什么清白人家?铺子别搞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来接手,坏了我袁家的名声!” “夫人,积积口德吧!”可能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围观的百姓中一位看起来三十多的妇人出声道:“没家族怎么了?前两年兵荒马乱的时候,谁不是给口干粮就能活?我们这等小百姓要什么家族,能活着就不错了!怎么,难道夫人瞧不起我等?” “就是就是!没家族的太多了,只有大户人家才讲究家族,夫人这话里似乎把我等都骂了!” 附和的人又多了起来。 “可不是,我们都不是清白人家了,来路不明,是不是就不配去袁氏茶馆喝茶了呀?” “……” 眼见着袁氏惹了众怒,羞赧之下用丝帕捂住脸落荒而逃。 背对着众人的花语肩膀一抽一抽的,好似被戳中了痛楚低声抽泣,真是我见犹怜! 可只有流苏知道,自家姑娘憋笑憋的辛苦…… 被看热闹的人跑了一个,人群没多久就散了,一个小厮急慌慌挤上来凑在流苏耳边说了几句,流苏满脸震惊,又原话复述给还在“装可怜”的花语。 花语身体一僵,与流苏和小厮交换个眼神,随即从袖口里抽出一条丝巾围住脸颊,鼻音微重地跟李婆子告别后离去。 因这袁氏的铺子地处三条街的交口,且离永安巷不远,仅两条街的距离,花语才在多番挑选后定下,可惜了。 - 回家路上,花语做足了心理准备,该怎么迎那安国公府的人才不算失了体面,可是刚拐进永安巷,便瞧见安国公府的人已经出了自家门离开。 这算什么? 不等花语这个主人家就走了? 不止花语,看热闹的邻里也丈二摸不着头脑,平日里走得近的张大妈探出脑袋,对花语招招手:“小鱼儿,你家这是咋的了?” 花语也不懂,但巷子就这么大,她后退几步让安国公府的人离去后,才在张氏安抚的眼神下走向花宅。 “嬷嬷!”一进门花语便看到了送客的常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常嬷嬷反手拉住花语,眼圈微红:“你落水了?你这孩子,怎的不跟我说呢?要担心死我吗?” 前日子和许玥君落水,花语归家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怕嬷嬷担心就谎称在画舫弄脏了衣服,许娘子借她衣服穿来着,没想到今日安国公府竟然登门? “安国公府的人登门做什么?他们说了什么?”花语心里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要先问清楚。 常嬷嬷抹了把眼泪:“他们说那日姑娘是因为世子才落的水,是安国公府的过失,但人命关天,世子跳水救人乃情势所逼,希望咱们收下赔礼,此事就此揭过。” “赔礼?”不出所料,大厅正中央正是三个箱笼,布料,首饰,银两。 花语苦笑:“真是舍得,这般大张旗鼓,难不成安国公府怕我上门纠缠世子?” 是啊,花语连摄政王府的门都能去,安国公府担心也属常情,但这三个大箱子和那不等主人归家的队伍,哪一样都跟一根刺、一桶脏水一般扎向花语,泼向花宅上下。 007 赐婚 理清楚缘由,花语不气反笑:“嬷嬷,我的名声是彻底不好了是吗?我什么都没做,人家竟上赶着撇清关系?” 常嬷嬷抿嘴不语,但斗大的泪珠已无声应证。 流苏年纪小,还不懂人言可畏的道理,见花语和嬷嬷都一副霜打茄子般萎靡,跳出来嚷嚷:“姑娘是最好的姑娘,他们不懂是他们眼瞎心盲!他们是谁?根本不知道姑娘的辛苦,也不知道咱们花家撑到现在有多不容易,管他们做什么?这礼物咱就收下!送上门的钱不要,那不是傻子吗?” 明亮又带点聒噪的声音奇迹般挥散了花语心头的阴霾。 “是这个理。”花语摸摸流苏的脑袋,心里想的却是:安国公府摆明了瞧不起花家这商户,来“赔礼”也是真的怕花语上门要世子负责,若花语“不识好歹”“自命清高”地不收赔礼,反而是在打安国公府的脸,那到时候所有人都不好看,指不定花家还会被安国公府记恨。 所以,安国公府才这般大阵仗的来,大阵仗的走。 左右走个过场,花语在不在都无所谓,只要人尽皆知了,这赔礼,花语不收也得收! 好谋算啊! 可是,他们不知道,花语压根没想和池靖元那纨绔有什么关系,安国公府这般作为,仅仅就是将花家的脸面踩入尘埃。 只是,有一点花语不明白,这落水之事已经过去数日有余,怎的现在安国公府的人上门来了? 难道…… 花语骤然想起今日袁氏所说,醍醐灌顶! 花语上门求摄政王的事,除了自己、嬷嬷、许玥君、摄政王和长公主,再没有人知道,上次长公主也是乔装而来,那城中的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 许玥君?不可能,这几日的相处,花语已然把许玥君当成密友,以后还会有生意上的合作,许玥君完全没必要这样抹黑花语。 摄政王更不可能,一堂堂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必要和她一小小商女过不去,当日她是唐突了,但他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没道理再对花语做什么。 答案很明显了,和花语有矛盾,又能轻易传出谣言的,可不就是长公主赵安玉么。 想起那天花语拒绝赵安玉的“一年驯夫”,恐怕梁子就这么结下来了。 入夜,花语沐浴过后斜躺在榻上,乌黑的秀发瀑布般披在后背,流苏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这么顺滑乌亮的头发,养得这么好,都是她流苏的功劳! 而花语散漫得翻着几张薄纸,都是先前被她拒掉的店铺,但现在袁氏那铺子是指望不上了,其他的也看了许多,真的没看得上眼的,手里这三张,对于花语来说,都大差不差。 来来回回翻着,花语气馁叹息:“找个铺子可真难。” 常嬷嬷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可不是,汴京遍地富贵,做生意讲究人脉关系,讲究名声……”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时,常嬷嬷心虚地与花语对视了一眼。 “嬷嬷,我没受凉。”瞧着常嬷嬷“强势”递到自己嘴边的姜汤,花语既无奈又暖心,僵持不过只能一口闷下。 这一晚,花语睡得极不安稳,梦境里一会儿开店一会儿婚礼,一会儿又变成几年前花语和花询站在城门口迎接父亲的衣冠冢,一会儿一脚踩空落入湖底…… 不知道是真的受凉还是近几日的奔波疲惫所致,花语自睁眼那一刻开始便觉头疼脑裂,浑身虚汗不止,无力得很。 “左右哪几个铺子姑娘都不满意,不如好好歇一阵子。”流苏规劝道。 自知道花语落水,而那日正巧是她告假回家才没有跟着,流苏愧疚难安,今日晨起花语又一副蔫蔫的样子,流苏立马就请了郎中来看诊,然后寸步不离地守在花语身边。 被一双灼灼的双眼盯了半天,花语如芒在背,无奈地拉着流苏的小胖手示意她坐在床边:“我知道你和嬷嬷都不同意我的做法,开店经商、出去抛头露面、用婚书易物、上门求摄政王,但是咱们要清楚,这一切的根源在哪里。” 流苏抿着嘴,答案不言而喻。 “对,是上面,是皇家,是我们平民百姓可望而不可及的,更加是惹不起的,就像我爹,就像隔壁张大妈的儿子。” “姑娘不用说了,你的决定我和嬷嬷都支持。” 花语轻轻摇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几日我见天的出去跑,你们早就有意见了,尤其是嬷嬷,我看到她白头发又多了……” 话音未落,常嬷嬷“砰”地推门而入,直奔花语的梳妆台,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哪里哪里?流苏,快给我把白头发拔了!” “哈哈哈哈……”花语偷笑出声:“嬷嬷,我逗你呢!” “姑娘!”常嬷嬷委屈十足,流苏这个迷瞪反应过来后笑弯了眼。 “你们俩和询哥儿就是我最大的依靠,以后我主外,嬷嬷主内,可好?”略带严肃的语气中透着点粘人的撒娇气,让年过半百的常嬷嬷软了心,但依旧惆怅地红了眼。 自己家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没有一个知心人疼她?嬷嬷心里苦啊。 - 文家大门口。 昨天深夜,文桥颓颓地从外面归来,冷眼瞧着大门两侧的红灯笼,那是为了庆祝他高中挂的,但此时的他,好似被抽走了生气,整个人透着一股凄凉。 白日里小厮来报,花语在街上被人刁难,文桥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但还是晚了一步,他不知道花语有没有被人欺负,也不敢再登花宅的大门。 每当想起当日元封帝将他从长公主府捞出来,在宫里说的那番话,文桥便如坠冰窖,冷得彻骨。元封帝的意思很简单,取消与花家的婚约,方能保全文家和花家。 文桥据理力争,满是红血丝的双眼更是急得通红,但元封帝平静地和他讲了一个故事…… 震惊得无法言说的文桥行尸走肉般被放了出来,原本还想好好理理思绪,但是他知道花语主意大,怕她做傻事,出宫后连家都没回就去了花宅…… 婚约没了,支撑他苦读五年的弦彻底断了。 这几日的流言他不是不知道,也能猜出来是谁的手笔,文桥做不到对花语完全视而不见,这才差人跟着花语,一有事就回来禀告。 他以为这来得及,花语能来得及等他过去,等他在众人面前澄清事实!但此时的他,有种感觉,他已经追不上花语了。 她,比他想象的更聪明,更坚强。 “公子……”小厮默默陪了一路,但看着文桥坐在家门口却不进,浑身透着一股死气,便不由自主地唤了一声。 文桥身子跟着颤了一下,弱弱的声音传来:“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什么?”声音太小,小厮没听清。 “呵,瞧我说的什么傻话,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文桥自嘲不已,“我现在可以做什么?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春日夜凉,文桥就那么痴坐了一夜,第二日太阳刚起,便拖着病体再度离开文家。 - 花宅。 睡了一上午,花语总算恢复了些许精神。 “姑娘,昨日安国公送来的礼清点好了,折算下一共是三百两。”常嬷嬷捧着账册来跟花语汇报。 花语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无奈一笑:“竟这么多。” “嬷嬷,按照我说的,给安国公府回礼去。”花语知道这礼是退不回去的,但要她咽下这口气?不可能。 只是对方毕竟是安国公,常嬷嬷略有些犹豫。 “不怕,就按照我说的去说,他们不会为难我,也能知道我并无攀附之意。”花语有信心,安国公府不会拒绝。 傍晚,常嬷嬷还未回来,隔壁的张大妈火急火燎地上门寻花语。 “小鱼儿小鱼儿,快出来!”张大妈急的满头汗都顾不上擦一下。 花语还躺在床上,张大妈熟门熟路地快步进来,扑到花语床边:“小鱼儿啊,那没良心的文桥定亲了!” “什么?定亲?和谁啊?长公主吗?”流苏的声调炮仗般起飞。 “不,不是,是那什么太傅家的姑娘,姓孙的,听说啊,当初官家就想给状元郎指这门亲事,那文桥不是给拒了吗?谁知那孙太傅还很欣赏他,这次小鱼儿和他的婚约一取消,人家孙家今天去求了赐婚呢!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还说……” 张大妈平时寡言少语,这一下子说了这许多话,口干舌燥地把花语床边放着的茶水吃了个干净。 “还说什么?”张大妈喝水的功夫,把流苏急的声音都变尖了。 “还说,小鱼儿没那个命,那文桥和孙家姑娘,才是天赐良缘……”张大妈喘着粗气说完。 花语的脑子嗡嗡的,虽然与文桥已经没了干系,但骤然听到这消息,花语的大脑瞬间停滞,一片空白。 许久,花语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苦笑:“外面没说的这么好听吧?” 经昨日的事,花语自知名声受损,外面那些长舌妇,怎么可能只说的这般轻飘飘的。 “……”张大妈欲言又止地样子,证实了花语的猜想。 这样也很好,至少文家上下,真的可以扶摇直上了,而花语,只是文桥辉煌仕途的过客罢了。 008 铺子 张大妈做了花语小十年的邻居,自然知道这小姑娘挑起花家大梁的辛苦,如果不是花父早早地给花语定了亲,如果自家儿子当初没有被长公主看上,受尽屈辱后一蹶不振,张大妈真想让花语进自家门。 “小鱼儿没事儿!这才多大点儿事,换个角度想,文桥这与孙家结亲,或许只是为了避开长公主,不是真心喜欢那孙家姑娘!” “自然是这样,我都知道的,谢谢大妈,用过晚饭了吗?一起?”花语扯出一抹微笑,和风细雨的样子反而让众人看的更心酸。 张大妈拒绝了花语的好意,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眼见着天色将暗,常嬷嬷终于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张书信:“姑娘,安国公府确实收下了银票,也未为难于我,就是,这……” 常嬷嬷一脸菜色,花语心里咯噔一下,接过书信略略看过:“呼,嬷嬷你吓死我,不就是个保密函嘛?” “姑娘,他们也忒不信人了!” 花语耸耸肩,倒是无所谓,拿着嬷嬷代为按手印的保密函进屋压在梳妆台铜镜之下:“到底是公爵人家,做事就是滴水不漏,不过这件事也给我提了个醒。” “什么?” “想在这汴京开脚店做生意,没有人脉关系确实不行,不说这安国公府,就是任意一家权贵对我的名声持有疑虑,再多加揣测,那我的店不管卖什么,都无法在这汴京打开局面。” 花语略有深思地瞧着铜镜下压着的薄纸,喃喃:“或许我不该冲在前头……” 又过了两日,原本对花语还算殷勤的李婆子,现已没了踪影,不过还好,花语早有心理准备。 每天晌午,花语都流苏一起在花圃摘花做点心,几日的悠闲时光让她短暂地忘却了烦恼,且弟弟花询顺利入学国子监,临走前还颇为姐姐打抱不平,骂了文桥那斯许久,最后气的还将文桥送与他的几本书籍烧了,方才解恨。 其实对花语来说,只要花家好好的,她怎么样都可以。 花询烧了书籍,花语顺带也将文桥送给她的书画和小物件都装进一个匣子里封存起来。 这厢花家上下,包括花语自己,对与文桥的婚事彻底翻篇。 只是外人却不肯放过花语。 比如长公主赵安玉,居然送过来一张请帖,邀请花语去孙蓉办的赏花宴! “这算什么?新欢遇旧爱,分外眼红?”流苏对着请帖使劲眨巴眨巴双眼,生怕看漏了理解错。 花语或许能猜出来点原因。那赵安玉对外大肆宣扬自己是个见风使舵、见钱眼开、自私自利的女子,在这注重女子德行的年代,无疑是在断花语未来的姻缘。 还好花语早就明了于心,姻缘这事本就是天定,虽然今年已经二十大龄,但花语也不强求非要找个男人靠着,毕竟花语已经独自撑了五年。 那赵安玉这番作为…… 花语暂时想不到,但有文桥前未婚妻的名头在,不管是赵安玉还是孙家,都不得动她一跟毫发,不然她可不介意真正闹到大理寺去! 反正她已经丢人了,不怕再来一次! “姑娘,去吗?”常嬷嬷和流苏眼巴巴瞧着花语下决定,眼神中满满的抗拒,就希望花语能拒绝。 但谁能拒绝长公主? “去。”花语一把合上请帖,目光坚毅地看向天空高高挂起的烈日。 天真是愈发热了。 午后,此前消失许久的李婆子摇着水桶大腰,喜气洋洋地告诉花语,现在有个顶顶好的铺子要卖! “那主人家要去外地,在我这里卖了好些铺子了,这间店铺,绝对满足姑娘所有的要求,大正堂,大院子,大后/庭,哎!还有最重要的,便宜啊!” 一路上,李婆子唾沫横飞,好似花语要是不买这铺子,就是对不起天地良心。 花语沉默一路,原本还持疑虑,但亲眼见着那铺子,才知李婆子那些好话原都是真的! 这铺子居然开在望月楼对面! 虽然面积规模不及望月楼,也不算正宗酒楼,但布局、大小、地段,花语都非常满意! “婆子,开价吧。”花语四处看看,瞧着这装潢还算新,想来是主人家真的急出远门吧。 李婆子好歹领着花语看了许多铺子,这话一出,她便知成了! “哎,姑娘,方才我忘记说个事儿了。”李婆子小眼珠子转了几圈。 花语正逛着,一晃眼便未瞧见李婆子的小表情:“说。” “哎呀,这怎么说呢,主人家实在是急用钱,要置办许多,所以才比市场价低两成价卖,只是他有个要求,是定金今天就要,且要八成。” “八成?你咋不去抢?”流苏原本不想说话,但这婆子说的好没道理,一下子便忍不住了。 花语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八成?这不妥吧,据我所知买卖铺子,定金五成,到衙门签署契书五成,如若主人家要八成,不如今日咱们上衙门把铺子过户,我当下付全款,可好?” 李婆子双手一拍:“就说姑娘聪明呢,这我也想过,但主人家今日出城了,恐没办法,而且这二成的让利,是主人家今日的让利,明日可就是原价了……” “嚯,这就没给人活路呗?”流苏当下翻了个白眼:“姑娘,这八成不行,倘若那主人家要跑,那咱们可是钱财铺子,两空空啊!” 婆子:“哎小姑娘,话怎么这么说呢,婆子我都在汴京干了小十年了,怎会砸自己的招牌?” 流苏:“这我怎么能知道呢,没准就是欺负我们俩小姑娘无依无靠,就算吃亏也拿你们没办法呢?” 婆子:“小姑娘看着不大,怎这般牙尖嘴利?” 流苏:“呵呵,就你这算盘打的隔壁街都听着了!” 婆子:“你!花家姑娘,这铺子要是不要?若不要,我这就带其他人来看了!要知道,这地段的铺子,五年内,不会再有比这更低的价!” 李婆子说完便昂着脑袋,神神在在地插着老腰,哼着小曲儿,好似就拿准了花语一定要似的。 不过,花语确实很想要这铺子,虽然在望月楼对面,未来或许会成为对手,但这望月楼所在的闲福街,可是数一数二的富贵地域,能在这里开的店铺,多多少少都与朝中权贵有干系,因此也颇受富贵人家的青睐。 可以说,在这里开铺子,稳赚! “开价!”花语冷声道。 李婆子一听,涂抹着大红唇脂的嘴都快咧出去了:“就知道姑娘你识货!这铺子原价五百两,东家让两成,便是四百两,定金八成,便是三百二十两!姑娘,不知可带够现钱?” 一听价格,流苏暗暗地嘶了一声,要知道,前几日被袁氏搅和黄的铺子,全价也才一百两而已,而眼前这铺子,居然要生生挖走了花家大半的家底! 这家底,还有那长公主拿来的五百两呢! 这钱算法简单,花语默默估摸了下钱袋里的银票,只一百两而已。 “暂时身上不够,你得随我回家去取,只是这毕竟是笔大数目,于我很重要,这钱能给,但是除了这份定金的契书,你还得给我签一份担保人契书。” “这……”李婆子自是明白何意。 怕李婆子再生劝说,花语直接说开:“若东家卷钱跑路,婆子你得代为偿还这三百二十两。” “这不合适吧!”一听这般高风险,李婆子满脸的拒绝。 “怎么不合适,刚刚不是还说,你有小十年的招牌,咋?这招牌,担不起这三百二十两?”流苏这个小嘴,真是说到了花语的心坎里。 “若你不放心,便找个中间人做见证,可好?”花语眉眼清丽,说话慢条斯理,温婉贤良,与小炮仗流苏形成鲜明对比。 红白脸双唱的结果,只能是李婆子点头:“这临时的,找谁呢?” 花语纤纤玉指一指大门口:“这不就现成的,望月楼东家,许玥君。” 流苏眼睛一亮,不等李婆子应答便如风般奔了出去,直冲望月楼,只一盏茶功夫,许玥君便出现了。 最后,纵使李婆子再不情愿,有许玥君坐镇,也算顺顺利利签署了定金契书和担保人契书。 而许玥君知晓花语将在这里开店,欢喜的很呢,直接让自家掌柜的拨了二百二十两现银出来:“不怕你不还,还省的跑回去一趟!” 贴心如许玥君,让花语好生感动,终不推脱,收下银票交予婆子。 只是不知为何,自许玥君出现,李婆子那笑容逐渐僵化…… “那便约好明日一早,京都衙门,过户。” 婆子离开后,许玥君在掌柜的催促下要回去继续处理事务,花语思来想去,还是拦住许玥君,把长公主邀请她前往孙家赏花宴的事情告知了她,以求能得些许解惑。 许玥君好歹曾是摄政王妃,略略缕了下思路便明白了:“你不在那圈子里不知道这里头的关系厉害很正常,只两句话便可说明,那孙家大姑娘今年已近双十之龄,是太后的侄女,她呀,心比天高,属意摄政王,苦苦等了几年,估计无望,孙家才这般急切地寻才俊让陛下赐婚,而她本人又极看不上赵安玉那般放浪的做派,此番她又与那文桥订婚,可不就是找着了由头踩赵安玉一头嘛?” “所以,长公主邀请我同去,是想让我帮着回踩孙家大姑娘?”花语背后一凉,这权贵之争的火,居然也会烧到她这个小小民女身上? 009 陷阱 翌日,花语起了个大早,吩咐流苏带上二百二十两,准备今日在衙门还给许玥君。收拾妥当后,便带着流苏常嬷嬷出发京都衙门。 初夏时节,天总是亮的格外早,清冷长街上陆陆续续有小贩打着哈欠准备做生意。 花语信步慢行,估摸着时间尚早,便挑了个已开火的街铺要了三碗清汤面。 小二和老板是热络的性子,手脚麻利地煮面,同时还能和食客说笑两声,粗野但不失纯朴的谈话声,让花语不自觉地听了两句。 “听说啊今日望月楼对面那铺子要开张了,我家那婆娘非要我订桌酒席,哎,指不定要费多少银钱呢,真是愁煞我!” “哈哈,那估计你这钱花不出去,那赏香居卖的都是些茶果点心,哪里来的什么酒席?” “什么?那么大的铺子,就卖茶果点心?” “那可不,东家听说是那袁氏茶馆……” 后面的花语再没了心思听,嘴里的清汤面也如同嚼蜡。 “流苏你腿脚快,快去寻许玥君,派人将那李婆子逮住,嬷嬷,你陪我带着契书上衙门!”花语简单擦了两下嘴,将几个铜板放桌上就起身离开。 “哎!”流苏再小也听明白了,怪不得昨日就看那婆子不正常! 嬷嬷也急的两腿直打颤,那铺子的情况昨日里流苏拉着她说道了许久,她虽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没想到这里头居然会是这般歹毒的陷阱! 她家姑娘已然这般不易,居然还有人要害她?当真是欺负花家无人吗? 不同于方才的闲庭信步,花语和常嬷嬷一路小跑着来到京都衙门,凑巧看见一官服样子的男人正跨步要进去,花语顾不上喘气,一个冲刺便直挺挺地跪在衙门门口,大声叫喊着:“大人!民女有冤情,望大人让民女鸣冤!” 男子闻声转过头,剑眉一挑:好家伙,第一天上任就有冤情? “抬起头来,若你真有冤情,本大人自会……是你?”池靖元刚摆出清官大老爷的做派,就被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花语走近了抬头才看见这“大人”的官服竟然还未穿整齐,胸口那处的扣子正摇摇晃晃地垂在一边,看着就好不正经。 而且这“大人”一脸吃惊好似认得自己的模样,更是让花语一头雾水。 看着花语好似不认得自己的表情,池靖元整个一大泄气:“你居然不认得我?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嗯?”或许是方才跪的劲头太猛,现下才觉得膝盖那里火辣辣的疼,但眼前这情景,花语实在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大人,或不是认错了人?”花语真诚无比的与池靖元对视,自认为给了一个巨大的台阶给他下。 但万花丛中过的池靖元怎能接受一女子认不出自己? “你个小没良心,就前几日的事情居然忘得一干二净?就那玉华湖!你落了水,我救你上来的啊!”池靖元急的上前一步,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瞪”着表情逐渐僵化的花语。 这怎能忘呢?安国公府那羞辱般的保密函还在花语的铜镜下压着呢! 跟在后头的常嬷嬷也瞬间一脸菜色,怎在这里遇上这尊大佛?还明晃晃地将他在水里救了她家姑娘的事情说了出来? 好在现在时辰尚早,衙门门口没有什么行人,但与池靖元同行的几位官爷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若传出去,她家姑娘可怎么办?安国公府不会放过花家的! 常嬷嬷顾不上一身的冷汗,连忙在花语身边跪下,大声将此番上衙门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并拉着木然已久的花语一同给官爷磕头,希望这位爷不要再说出毁她家姑娘清誉的话来! 池靖元虽想与花语这个小娘子“相认”,但今日是他第一天上任,若能顺利办个案子,或许家里那老古董能不再哔叨。 “行吧,那开堂!让本官好好审理此案!”池靖元跟个公鸡一般昂首阔步地走进衙门。 回过神来的花语感激地看了眼嬷嬷,她也是没想到,在衙门口居然能碰上安国公世子池靖元?先不说有无之前安国公府的羞辱,就是在街上遇见池靖元,花语也是认不出的。 刚才她也是晃了神,没及时意识到方才池靖元那段话,若传出去,那家里那封保密函就失效了,那花家将迎来什么她都不敢想! 幸好,幸好嬷嬷反应快。 因着是池靖元主审,花语又在许玥君那里听说了些这人的秉性,他是惯会偷奸耍滑的浪荡子,是汴京城有名的纨绔,让他来主理衙门……行不行啊? 或是看出了花语面上的迟疑,池靖元竟破天荒地道出自己的身份:“本官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专管命案要案,只是今日凑巧来衙门闲逛,便遇上了你这桩案子,怎么说呢?缘分?就是缘分!本官今日还就要管了!” 不知为何,花语竟在这世子脸上,看出了洋洋得意和一丝“邀功”的意味? 什么意思?他是想说:我很强,女人,快来膜拜我吧! 这念头一起,花语恶寒地浑身一哆嗦,狠狠地咽了咽口水后,强逼着自己将对池靖元的初定印象甩出去,将他那骚包的脸模糊一下,假装那是个正儿八经的大人。 “大人,民女已派人去将见证人许老板和中间人婆子请过来,另外民女怀疑袁氏茶馆的东家便是此案主谋。”花语稳定心神后,便将思绪放回到铺子买卖上。 回想昨日那情景,花语懊恼非常,居然没有注意到那李婆子的异常,也没有事后打探一下那铺子的情况。 差点,就差一点,花语就要掉进袁氏和李婆子的陷阱之中了! “哦?主谋都抓到了?那你还来衙门作甚?直接上门讨说法啊!”池靖元到底是富家子弟,没办法站在花语的处境思考。 “民女只是一弱质女流,家中无长辈照应,又无族老庇护,只能寻求衙门为民女主持公道!”花语简单几句话便将自己的处境道出,池靖元虽仍旧无法共情,但到底生出来几丝护花的意味来。 熟知池靖元秉性的人都知道,这厮要开始护花了! “来人,将那什么袁氏茶馆的东家带上来!”池靖元惊堂木一敲,气势十足。 等待期间,花语一直挺着腰板,掩着眉目,安安分分地跪在堂中央,而堂上的池靖元却双脚翘在案上,神神在在好似在花楼听曲儿一般。 很快,许玥君便带着那李婆子,浩浩荡荡地来到衙门。 虽说许玥君曾是摄政王妃,但此时的她已是庶民,见着池靖元,诧异了片刻便回神,而后双膝下跪,指着那李婆子简明扼要地说出,幸而她昨日察觉不对,派人去李婆子院门守着,不然这婆子都要卷着细软逃跑了! “嚯,不就几百两银子,还值得你逃跑?”不管什么时候,池靖元说出的话,总是这般跳脱。 听见许玥君昨日便察觉不对,花语更觉得自己天真愚笨,若不是许玥君,花语恐怕被骗了还倒着帮人家数钱! 花语抿着嘴对许玥君投去感激的目光,许玥君也回以安定的眼神。 有了许玥君这个见证人和李婆子签署的担保书,李婆子的罪行无从逃脱,即使不靠谱如池靖元,也在京兆尹的辅佐下,让李婆子亲口讲此案件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并着人记录在案。 这件事原就很简单,早些日子袁氏与花语当街发生争执,袁氏落败而逃,心生怨恨。 袁氏虽是商户,但与朝中太常寺卿江氏有姻亲关系,袁氏本人又是个泼辣的,主管家中事务不说,对外的生意往来皆是亲力亲为,多年的积累终在汴京商行中有了一席之地。 故而在与花语这个孤女发生争执后,袁氏便死活咽不下这口气,非要让花语付出点代价来才好。 又知晓花家就一子一女,无长辈无族长,袁氏便打定主意要诓些银钱,这般既给了花语教训,又能叫花家的生意做不下去,还不算伤天害理的大恶。 于是便花了点钱,指使李婆子引诱花语做了一场戏。 这算盘打的当当响,可袁氏偏偏没算到,花语虽没什么靠山,但有许玥君这个好友。 以及……池靖元这个见色忘正事的坯子。 因此,袁氏衣装得体地姗姗来迟后,被池靖元一记响亮的惊堂木给震得直挺挺跪了下去。 “你你你!来这么迟,你故意的吧?天下还没有人能让老子等半个时辰以上的,就光这条,来人,先打二十大板!”池靖元不按常理地出牌,让袁氏那扑满粉的脸一瞬间僵硬。 “大人,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民妇?民妇不服!”袁氏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遇上这一上来就打人的官差。 “呦呵?不服?婆子已经招认,就是你主谋诓骗人家小姑娘,人证物证俱在,还不服?不服就打到你服!”池靖元最不喜欢有人挑衅他,挑衅他的结果只有一个:打! 但京兆尹稳坐在侧,二十大板,别说一个养尊处优的妇人,就是身强体壮的男子,挨下来也得伤筋动骨。 “世子,这不合规矩,而且若屈打成招,国公爷那边知晓了,会说世子不辨是非……”京兆尹孙泉深知为何这池靖元会被任职大理寺少卿,就是那安国公一手操办的,要这纨绔子好好历练一番。 所以只要一说安国公会有异议,嚣张如池靖元也不得不退一步。 “那你说咋办?”池靖元到底年轻不经事,只凭一腔热血,可没办法有条有理地办案子。 010 结案 孙泉气定神闲,站在池靖元身侧,一开口便知高低:“堂下袁氏妇可知今日为何传唤至此?” 袁氏眼珠子一转,将眼下的情形看的透彻,端跪着开口:“民妇不知。” 池靖元当下一个大白眼翻出来,但实则在孙泉的意料之中,没有铁证摆在眼前,初来公堂的人总会嘴硬一番,但孙泉有的是办法。 “本官听闻今日赏香居开业?你可是作为东家出席?”孙泉按照惯例先行审问。 袁氏应答如流:“是的,赏香居是民妇前日子刚买下的铺子,原东家已经离开汴京南下经商了,民妇经过多日的整修,定下于今日开业,街坊邻居皆是知晓的。” “是吗?赏香居对面的望月楼东家,许玥君,你可知晓?”孙泉话头一转问许玥君。 许玥君跪在花语身旁,仔细回想着,慎重答道:“回大人,赏香居原东家要出售店铺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因我们两家都是做酒楼,望月楼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新品,吸引了大片新老客人,赏香居的生意便冷淡了,正巧原东家有南下的打算,这才出售店铺。至于袁氏接手并多日整修,平时白日里我们并未见到。” “白日未曾见到?难道整修是在晚上进行?”孙泉提出疑问,但很明显晚上上工是不符合招工制度的。 袁氏秀眉一挑:“许老板何许人也?也不曾日日都来酒楼,怎知我们没有整修?况且那店铺本身就不需多加修整,我们也只做了两三日罢了。” 孙泉乘胜追击:“所以自你买下店铺到整修,实则并未多少人知晓,是也不是?” 袁氏也不甘示弱:“大人,我正大光明买店铺,做整修,又不需要大肆宣扬,别人有多少人知晓,我又控制不了。” 袁氏这耍无赖的把戏,倒是把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 孙泉略略沉思,继续问道:“如此说来,诓骗花语五百两的主谋,唯李婆子一人?” 袁氏微愣,但很快点头:“大人明察秋毫!” 而李婆子见袁氏如此这般地就将罪责推到自己身上,心酸的同时暗暗盘算着,若罪罚不大或许也不是不行,毕竟以后她还需仰仗着袁氏做营生。 但李婆子的表情尽数被孙泉捕捉到,孙泉立马厉声道:“李婆子,诓骗良民钱财,属诈骗之罪,数目高达五百两,属重罪,另方才你做伪证,将袁氏牵扯进来,属妨碍衙门公务,二罪并罚,婆子李氏,这罪认下,便是五年刑狱,二百两罚款,以及归还花家五百两,并刑狱结束后不得再从事店铺买卖行业,你可想清楚?” 李婆子当下就被吓得身体发软,罪罚竟这般重? “我……我……”李婆子到底是妇人,家里还有几个孩儿要抚养,若自己入刑狱五年,还被罚款这般多,那家里可怎么办? 但袁氏这厢她又不敢得罪,袁氏朝中有靠山她知晓,多半也不会判的如她这般重,若往后继续行走在汴京店铺买卖行业,那袁氏可就是第一个要整治她的人! 如此进退两难,李婆子一时不知如何取舍。 “快说!”孙泉突然一改方才公正严明的态度,凌厉如刀锋般的威压瞬间向李婆子逼近。 两行老泪伴随鼻涕分流而下,李婆子浑身哆嗦着匍匐在地,颤抖地求饶:“大人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大人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我抚养,我不能出事啊大人,大人我求求你……” 孙泉冷哼,也不跟李婆子废话:“来人,将李婆子收押!” 见京兆尹连辩解求饶的机会都不给自己,李婆子在官差的拉扯下终于认清局势,哀嚎:“大人我说!我说!” 袁氏在一旁看着,也深觉如果自己是李婆子,这时候多半是不会认下罪责的,她急了,抢在孙泉继续逼问之前,对李婆子大声警告道:“李婆子,你万不可为了自己摆脱罪罚就攀诬我,我可是袁氏!” 孙泉哪里看不懂,一个眼神,离袁氏最近的官差立马领命将袁氏控制住。 李婆子心理防线彻底奔溃,她好后悔当初心生贪念接下这档子破事儿:“大人,我真的没有说谎,这件事的主谋真的是袁氏,是她记恨前些日子花家姑娘让她当街难堪,才让我一起做戏想诓花家姑娘一笔钱,我想着花家姑娘无依无靠,或许只能认下这苦果,我错了大人,我真的错了,求求大人饶了我吧!噢噢噢,目前只有诓骗花家姑娘三百二十两,这钱我就带在身上呢,我立马就还给姑娘,求求大人网开一面吧!” 池靖元冷眼瞧着这事差不多清楚了,不等孙泉说话,直接下令:“来人,将袁氏痛打二十大板!我就不信她不认!” 哼哼,这二十大板,他池靖元怎能忘?开玩笑。 孙泉本想阻止,但池靖元瞪着眼睛好似在说:你再敢拦我试试! 孙泉无奈,袁氏的罪责是逃不过的,但现下还缺个东西。 “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证明此案主谋是袁氏?”孙泉冷声质问李婆子,全然不顾此时的她泣不成声:“若没有证据,方才所说的罪责,你依旧一个都逃不了!” 李婆子哭的胸口生疼,但一听还是会被判刑,就强忍着痛直起身:“有有有,我家里床下面压着袁氏给的一百两银票,袁氏说了,这事儿成了,会再给一百两!” 袁氏那边刚被压着要行刑,她叫喊着连声音都破了:“你放屁,你怎么证明那是我给的银票?” 李婆子转过身去,回吼:“别打量着蒙我,我知道你们袁氏一向是去城北钱庄抵换的银票,大人只要拿着银票去查,就能知道这银票是谁支取的!” 孙泉当下便点了两名官差前往李婆子的院子去搜寻银票,以及验证来源真伪。 只是这一等便要许久的时间,孙泉正思索着要不要延后再审,池靖元发话:“等!老子今日没什么事,就在这里等!” 孙泉一噎,那可不就是没事么,堂堂大理寺少卿刚上任便破一案,还只花了一天的时间,这小爷恐怕是想今日结案后,回府跟国公爷炫耀吧。 花语没什么意见,这事儿越快办越好,毕竟她还有三百二十两在李婆子那里呢! 许玥君略犹豫了一下,瞧了眼花语。 花语感应到,低声询问:“二娘是不是今日有事?要不你先回去?这里应当是顺利了,今日多谢二娘。” “事倒是还好……”话音刚落,一粉色身影从外头奔跑入内,一个健步直奔许玥君怀里而来。 “娘亲!你让我好找啊!” 许玥君意外至极,抚摸着怀中蒙着面纱女孩的头,一脸慈爱:“你怎到这里来寻我了?” “爹爹带我来的,咦,你是先前来我家的厨娘?”女孩原是摄政王府的小郡主,一眼便认出了花语,热情地打着招呼。 而花语只捕捉到了一个信息:小郡主的爹……摄政王来了? 花语浑身僵硬,现在的她还没办法忘记当初“威逼”摄政王后,还挨了板子! 现下已然好全的屁屁,居然开始隐隐作痛…… 花语僵着身板,不敢回头,只是那熟悉的声音终究还是传来了:“这里是有何案子?” 孙泉在摄政王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跪下行礼了,满堂除了许玥君和小郡主,连池靖元这个放荡不羁的,都跪下高呼:“摄政王万安!” 孙泉被问到案子,立马毕恭毕敬地三言两语说清楚这案子的来龙去脉。 当“花语”这两个字再次在摄政王耳边出现,他只施舍了个余光在依旧僵着的小身板上,便只和许玥君、小郡主说话。 准确来说,是看着许玥君和小郡主说话,摄政王板着一张脸停留了半刻,便对许玥君说:“勤勤送到了,本王还有公事,走了。” 许玥君哪能不应?起身回了个礼,目送着摄政王离开,才继续跟女儿寒暄。 而花语僵着地身板终于在摄政王彻底离开后,放松下来:“呼,吓死我了。” “爹爹就是这么吓人的,厨娘你别怕!”小郡主甚是温柔体贴,还主动安抚起花语来。 花语扯出一丝笑容:“多谢郡主关怀。” “勤勤,这是花语姐姐,不是厨娘哦,叫姐姐。”许玥君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环,让从小缺失母爱的花语颇有感触。 “姐姐!”小郡主好听话。 “郡主妆安。”花语依旧是跪着的,只能微微点头示意。 “姐姐,你上次做的茶果好好吃,什么时候再给我做呀?”小郡主露在外面的大眼睛水灵灵的满是期待。 花语一时语塞,她可不敢再上摄政王府的门。 幸好许玥君在一旁解围:“你喜欢,我就让人送到府里。” “耶!”小郡主只要满足了才不管是从哪里来的。 “你先到一边去等娘亲,等娘亲这里的案子结束了就带你去望月楼。”许玥君现在是庶民,她可以跪,但不想身为郡主的女儿也陪着自己跪。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前往李婆子院子的官差带回了一百两银票的证物,以及钱庄管事的。 管事的当面验明此银票确实是袁家人从钱庄支取的。 现下人证物证齐全,池靖元也不多费口舌,直接让孙泉结案,袁氏犯欺诈之罪,数目高达五百两,但实际上骗到手的是三百二十两,仍然属罪情严重,判两年刑狱和罚款一千两。李婆子属从犯之罪,罚银三百两,一年内不得从事店铺买卖生意。 “哦,那我说打的二十板子就当是个教训了!让她还敢以后欺诈良民。”池靖元终于在最后摆了个官谱,瞬间觉得自己格外廉政清明。 “大人明察秋毫,民女感激涕零!”花语作为这个案子的受害人,总算没有白白受骗,袁氏得到了应得的惩罚。 花语在拿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三百二十两之后,立马取出二百二十两还给许玥君,并说了好多感谢的话。 “若不是有二娘,我恐怕被吃的连渣都不剩了。”这是花语第一次经历商场上的人心险恶,实在是后怕至极。 “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一切看似高收益的生意,实则如同泡沫一般,一点就破。”许玥君打心眼里希望花语能在磨难中逐渐成长,最后成为带刺且艳丽的荆棘玫瑰。 花语受益良多,与许玥君和小郡主结伴离开。 而那边池靖元回过神来想找花语这个“小没良心”时,已然不见了踪影:“嘿,这小丫头,跑这般快!等着吧,早晚让我逮着你!” 011 赴宴 铺子的案子告一段落,花语自觉经商功力尚浅,还需好好研磨,于是将开铺子的事暂时搁置,但听闻袁家那边因袁氏这案子,竟觉得赏香居不吉利,正在低价出售! 花语浅浅询问了一下价钱,竟然降到了四百五十两! 其实还是很心动的,但因着与袁氏的案子,想必袁家宁愿将铺子砸烂也不会卖给花语或许玥君吧。 最后花语还是眼睁睁地看着铺子落入了别人手中。 而令花语心力交瘁的远不止买铺子这一件事,孙家那赏花宴要到了! 花语既然已经知道了长公主赵安玉的意思,明白自己就像一块招人厌的臭石头,摆在那里的作用就是恶心人,而且还硬邦邦的,谁都能上去敲几下,但又不能给敲坏。 既然如此,那花语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特地从城中最有名的如意馆,定制了一件今年最流行的裙装……的简易版。 简单来说就是款式差不多,但面料会差一些,那价格自然也会低很多。 虽然没买着铺子,花语也不习惯大手大脚地花钱,此番定制裙装,也是因为往年她深居浅出的,早就没有适合出席宴会的衣裳了。 再稍作打扮,没有昂贵朱钗就用绢花代替,没有翡翠宝石,就用成色尚可的白玉耳坠,妆容呢也化得恰如其分,淡淡地得当即可。 于是,赏花宴当天,花语就带着流苏一同上了租过来的马车,缓缓往孙家所在的常福街驶去。 要知道,平日里花语出行都是步行的,此番因做了些打扮,去的又是太傅府邸,就算不装点门面,花语也不能刚到就将话柄递到人面前去。 这才痛心地花了三两银子,包了一日的马车,而流苏就在马车中静待,花语拿着请帖独自一人走进那高门大户。 负责招待的侍女一见是长公主批的请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位打扮朴素,但浑身上下透着灵动的姑娘是花家那位花语,也就是未来姑爷的前任未婚妻。 好尴尬的身份。 但碍于长公主的吩咐,侍女恭敬中带着些许鄙夷和散漫地领花语前往今日赏花宴的第一个会场,百花园。 之所以名唤百花园,乃是当今圣上还是八皇子的时候,孙太傅为皇子老师,偶尔会带着年幼的孙蓉进宫玩耍,八皇子与活泼的孙蓉很是投缘,见孙蓉很爱花花草草,便允诺以后会给她一座百花园。 这个诺言直到十余年后,八皇子登基才真正实现。因此,这座百花园也是孙家蒙受皇恩的象征。 因着这层关系,当初孙蓉更是在皇后待选名单之列,但就是孙蓉钟情于摄政王,也就是陛下的皇叔赵昱,这才没有让孙蓉入宫。 这几个因素下来,孙蓉便在汴京众贵女之中地位极高,就算有人嘲笑孙蓉大龄未嫁,也不敢宣之于口。 此次状元郎文桥,文采斐然不说,更是貌比潘安,冠如宋玉,且历朝历代能有状元之才的年轻人实属少有,当真凤毛麟角。 另外,有貌有才的男子在往年多数会被钦点为探花郎,今年,元封帝在多方考量之下,仍钦点文桥为状元郎,恐也是存着将京中贵女赐婚给文桥的心思。 奈何文桥当庭拒绝,身为天子自不能强人所难,因此后续发生长公主抢人的种种事件,到孙家请求赐婚,元封帝当然没有不成全的理由。 孙蓉,孙家地位之高,绝不能嫁给摄政王,指婚给毫无根基的文桥,自是天作之合! 一路上瞧着孙府的雕梁画栋,景色精致绝伦,花语的脑子飞快运转,结合许玥君前日子与自己所言之语,略略猜了个大致。 自古帝王之心,真是深不可测。花语心底默默感慨。 走了大概两盏茶的功夫,由远及近若隐若现传来女子的嬉笑声,入眼可见数种名贵花种,当真百花争艳,再看园中女子,各个衣饰锦绣,桃花玉面,花容娇媚。 这么一衬托,花语这身,当真是朴素的很。 不过花语倒是不胆怯,昂着头跟着侍女穿梭在园中,双眸亮晶晶地打量着各位贵女们的精致妆容和盛放的鲜花。 “呦贵客啊,这是哪家的千金,怎没见过?”一身着鹅黄玉纱裙的女子指着花语与身边好友闲谈。 “什么贵客,这身打扮,多半就是长公主非要她来的那个那个……花语。” “她就是花语啊,戚,还以为多么天仙一样的人物,竟如此寒酸。” “……” 寒酸吗?这一身花了五两呢,哪里寒酸了? 花语在不为人所见之处微微撅了噘嘴,心底极不认同。 花语,乃至花家上下,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她赚回来的,早年父亲离世,什么都没留下,只余母亲生前的几处嫁妆庄园,但因打理不得当,每年只有些微薄入账。 要不是隔壁张大妈曾在望月楼做过活计,又极喜爱花语做的茶果,这才牵线搭桥令花语还有个卖配方的收入,只可惜张大妈也是个苦命人…… 百花园里的贵女们只远远打趣着花语,却无一人上前搭话,花语也不认人,便在花圃边上寻了一处坐着,在那里自顾自地思绪乱飞。 “姑娘,长公主有请。”一侍女轻手轻脚地出现,吓了花语一激灵。 “哦,好。”花语暗自呼吸了几口平稳下心神,便款款起身跟在侍女身后向园中最高处的亭台走去。 那是百花园最高的楼台,共三层,最高处便可将整个百花园的景色尽收眼底,现下孙蓉和长公主,以及几位眼生但很明显出身高贵的女子坐在里面。 花语抬腿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后,便微微低头,用余光扫到长公主的位置,上前几步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民女拜见长公主,长公主万福,民女拜见各位千金,千金万福。” 鬼知道对不对,先拜了再说。 果不其然,花语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位贵女忍不住嗤笑出声:“长公主真是仁慈,叫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子来这样大场面的宴会,可真是抬举她了。” “可不就是抬举?小小商女,得恩赐入了这个官家特赏的百花园,怕是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吧?” “……” 花语跪在地上,听着怪鸡糟的声音在头顶叽里呱啦,明里暗里都在说花语不该出现在这里。 可是,她来,是长公主请来的! “咳咳,好了,说这么半天口都渴了吧?来人,上茶,本公主今日带来了江南特供的雪顶含翠,大家品品。”在她们说了许多话之后,赵安玉终于出声:“起来吧,赐座。” 这是对花语说的。 “谢长公主。”花语倒是不卑不亢,完全没有受影响的样子。 花语刚落座,便接收到了坐在次座的华服女子的上下打量,想必那便是孙家嫡长女孙蓉。 作为客人,花语稳稳地接住了孙蓉的目光,并回以善意的微笑。 孙蓉没想到这花语穿着打扮一般般,仪态上倒是一点都不露怯,不过转而一想,多半是长公主提前吩咐过她,摆出落落大方的样子,就是要激怒她。 可是,她为何要如赵安玉的意? 今日之后,恐怕赵安玉以后见到她还要以尊称唤她。想到这里,花语在孙蓉眼里,便不再那么碍眼,从原本设定的钉子变成了一颗毫不起眼的野草。 “孙姐姐,今日你穿的这件是用流光锦裁制,配以苏绣织成的吧?”一位柳叶眉,丹凤眼的女子奉承道。 “这件啊~”孙蓉浑身上下每一处都透着骄傲:“这流光锦是陛下所赐,我娘请了如意馆最好的绣娘来府里织就而成,除了宫里的娘娘,全汴京也就我这里有。” 话音刚落,簇在孙蓉身边的姑娘你一嘴我一嘴的夸赞着,简直就要把孙蓉捧到天上去。 孙蓉笑着转头问赵安玉:“长公主,你说这衣服好看吗?” 赵安玉皮笑肉不笑:“那可不,好看呢也就配赏给不三不四的妾室,难登大雅之堂啊!” 这话也不谓不难听!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长公主会这般说宫里的娘娘是妾室! 果然,楼台上的所有姑娘,都瞪大着双眼不敢接话。 孙蓉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去,方才还想着不跟长公主一般见识,但人家的巴掌都打到脸上来了,孙蓉气得直喘粗气:“你!” 但碍着身份,又是大庭广众,即使她俩再不和,也不能在这里吵起来沦为笑柄。 于是,花语这颗野草,三言两语之间又成了一颗钉子。 “哼,长公主竟这般讲规矩吗?我们怎么不知道呢?”孙蓉掩嘴轻笑,暗讽赵安玉这几年放浪形骸的行为,“啊还有,今日这般宴会,院子里随便一朵鲜花都价值千金,长公主却带了一颗野草进来,带就带了吧,怎么就不知道装点一下,这般寒酸气,也不怕熏着我的花?” 默默坐在边上的花语一咯噔,终于还是来了,竟这般快? 说到这,赵安玉也是没想到,原以为花语拿了五百两好歹会买件好衣服穿穿……失策了。 可是,那又如何? “本公主要带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品评?这颗野草再渺小,哪有你求到我皇侄面前那般卑贱?”赵安玉一脸嘲讽,目光攻击性十足。 “我求什么了?”孙蓉本能反问,但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 “不就是这百花园?本公主那皇侄什么都好,就是经不起女人跪在面前苦苦哀求,啧啧啧。” “你胡说!”孙蓉自是知道这百花园是怎么来的,但赵安玉如何得知? 012 熏香 赵安玉气啊。 气文桥不识抬举,竟上赶着投靠孙家,也气孙蓉这个做作还没人要的“老”女人,竟耀武扬威到她堂堂长公主面前! 她赵安玉,还就是个硬茬子,孙蓉要脸,她就上去啪啪啪的打到她不要脸! “据本公主所知,这百花园只不过就是我那皇侄幼年的一句玩笑话,你倒是认真,巴巴地上前讨来了,哎,讨到了就讨到了吧,还偏偏每次宴请都要提一次这园子咋滴咋滴,花咋滴咋滴,本公主还真是可怜你呢。”赵安玉端坐着,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指甲,神情怡然好似在说什么满不打紧的话。 “你闭嘴!”孙蓉咬牙切齿,疾言厉色,双眼中淬出万分怒火。 “呦,咋还生气了?”赵安玉就喜欢看孙蓉炸毛的样子,她越淡定,孙蓉就越容易被气得冒烟。 “赵安玉!”孙蓉“噌”地一下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赵安玉,好似下一秒就会冲上去和赵安玉厮打起来。 赵安玉则云淡风轻地与孙蓉直视,挑衅意味十足:“怎么了?” 一个在奔溃的边缘反复横跳,一个端着满不在乎的态度但句句成针。 高下立见。 但孙蓉再蠢,在短暂的剑拔弩张之后也能想明白,这就是赵安玉的目的:激怒她。 “长公主的嘴巴,还真是……杀人不见血呢,这样的谣言都能当真,想来长公主是安逸日子过久了,脑袋也简单了许多。”孙蓉慢吞吞地坐下去,看似熄了火,但起伏不定的胸口和青筋暴起的拳头还是暴露了她此时的心境。 赵安玉也顺势微微一笑:“是真是假,你心里清楚,本公主更是清楚。” “那是,我清楚得很呢。”孙蓉费劲地扯出一丝微笑回应。 “好了好了,大家快尝尝长公主带来的雪顶含翠,这茶,可香着呢!”坐在长公主下方的贵女适时地出面打圆场,大家也心照不宣地开始品茶。 或是孙蓉心火旺盛,一口便干下去半盏茶水。 “这茶得慢慢品,像你这般牛饮当真是浪费了本公主这好茶。” 话音入耳,孙蓉顿觉刚下腹的好茶化成噬人血肉的毒药,余光一瞥,花语那小心翼翼品茶的模样当真碍眼。 “你!你叫花语是吧?”孙蓉自觉那件事没办成之前,还是不要直接对长公主宣战,但满腔怒火必得找个宣泄口才行。 突然被点名的花语后背一凉,一口茶水蓄嘴里,不上不下。 几息之间,花语眨巴眨巴眸子,艰难地吞下茶水,镇定地站起来:“是的,民女名唤花语。” “你……你说这茶如何?”突然叫到花语,孙蓉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要是再拿花语的穿着说事儿,未免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花语称赞道:“这茶入口清冽,回味甘甜,是属茶中上品。” “好茶皆是如此,你就品不出来别的?”孙蓉有意刁难,大家也乐得看戏。 花语哪里不知道孙蓉的话里有话? “民女品茶不多,还望孙姑娘赐教。”花语温温柔地就将球踢了回去,谦逊的态度一时间让孙蓉挑不出错来。 孙蓉也不想夸赵安玉带来的茶,想转移话题到花上,但刚刚又被赵安玉气过…… 看出孙蓉的左右为难,坐在她身边的青色裙装贵女莞尔一笑:“各花入各眼,茶亦如此,倒不必这般较真。” “孙姐姐,今天咱们有什么可以玩的呀?” “……” 话题就这么被转开了,花语自顾自地再次落座,端看着她们闲聊,她就是个局外人。 不过幸好,到底都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即使不喜自己,倒也没有再刁难,花语暗暗松口气。 两盏茶之后,孙蓉提议玩投壶,大家欣然前往。 花语站起来,目送着众贵女。 赵安玉路过她的时候,低语道:“看吧,今天有好戏。” 说完便离开了,花语看着赵安玉的背影:什么好戏?她可不想看什么热闹,她只想安然度过今天,全须全尾地回家。 一阵嬉笑后,楼台便空了,花语耸耸肩,跟在人群最后漫步着。 走着走着,花语走到一处竹林边,身前身后都没了人,她这才意识到:走丢了。 穿过竹林,花语来到一处静谧的院落前,看了许久正想离开,一侍女正巧从路过,花语赶忙问:“请问哪里可以歇歇脚?” 侍女指着不远处的一排屋子:“那边是府上供宾客休息的厢房,姑娘可以自便。” 谢过后,花语随便挑了一间,推开门,迎面吹来一阵熏香味儿,淡淡地甚是好闻。 果然是大户人家,没人的屋子里都点着熏香。 花语进入后关上门,入眼可见正中央的桌子上摆着待客的点心瓜果。 刚刚灌了一肚子的茶水,现下属实有些饿了,但毕竟人生地不熟,花语权衡了一下还是没有碰,只轻手轻脚地往里间走去,想找个地方歇歇。 刚躺下,门口那边再次响起。 有人进来了? 花语一下子坐了起来,不敢出声,一双眸子紧张地透过屏风看着外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人竟然也想进里间! 应该也是来休息的。花语想着。 正想出声询问,但对方脚步很快,花语第一个字还没发声,那人便已进来了。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入花语眼底…… “王……王……”花语整个人都愣住了,舌头止不住的打结。 来人见这间屋子有人,也是紧皱着眉头。 “王爷?”花语僵硬地挪动着身子,没注意已经到了榻的边缘,一个踉跄整个人栽倒在地。 赵昱正想退出去,但花语见鬼般的样子属实有些……辣眼。 “嗯?”赵昱当然记得花语,她可是少有的能从他这里取东西的人。 “拜……拜见王爷。”花语迅速调整姿势,整个人匍匐在地。 花语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再次和摄政王狭路相逢! 真怕他算旧账啊!尤其是满汴京都传遍了,她一个小小商女居然让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出面调解她与长公主的“矛盾”! 上次在衙门也是匆匆一瞥,现在他整个人就在眼前,花语她……怕啊! 赵昱也没想到屋子里的会是花语,也没想到之前还挺硬气的她,这次居然会吓成这样? 他很恐怖? 若很恐怖,怎的之前她敢拿着一张婚书威胁到他面前来? “本王很恐怖?” 赵昱一记直球打得花语更加措手不及,心如鼓面,咚咚咚跳个不停…… “不不不……只是民女没想到在这里与王爷会面。” 大大的实话,也在赵昱意料之中。 “嗯,起来吧。”赵昱自认不会与一小女子计较许多,即使这小女子曾经胆大包天冒犯于他。 “谢王爷。”花语站起来,但依旧低着脑袋,声音中带了点嗡气:“王爷既来了,民女这就退下。” 说完花语便想离开,但刚踏出去一只脚,门外便突然想起一侍女的声音:“王爷可在?” 花语一下子进退两难,满眼的恐慌,生怕侍女直接进来撞见她和摄政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花语那没头苍蝇的样子落在赵昱眼里,真是没眼看。 “何事?”赵昱开口。 “奴婢奉命送来饭食鲜花。” “进来。” 花语头如斗大,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的动作躲到美人榻的下面趴着。 好在侍女进来放下东西便出去了,也没进里间察看。 也是,谁敢来察看摄政王? “还不出来?”赵昱的声音从外间传来,花语才尴尬非常地从美人榻下爬出来。 顾不上衣裙沾染的些许灰尘,花语乖巧地上前福身:“王爷,民女告退。” 现在的她就想离开,与赵昱待的每一刻都煎熬万分。 “嗯。”赵昱忙碌了几天几夜,方才在前面露了脸便回到这里歇歇脚,要不是赵安玉非得说晚些一起离开他早就走了。 花语如释重负,小碎步到门前,伸手一推,顷刻间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咚咚咚”这门推不开? 花语再次尝试了数回,依旧没办法推开这该死的门! 这厢赵昱正想用饭,但花语那蠢笨打不开门的样子属实碍眼。放下刚拿起的筷子,赵昱起身,挪步到花语身后。 花语正着急呢,一张大手从背后伸出来,顷刻间,一股上位者的强大气息将娇小的她团团围住,那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但花语却如临大敌,屏气不敢出声。 那只大掌推了几下门,确实打不开。 赵昱皱了眉,这孙家怎么办事的? 再看花语,她那小小的身子与门贴的紧紧的,跟个壁虎一样。 若是用蛮力,赵昱也能开门,只是……这壁虎…… “起开。”赵昱冷声道。 花语止不住地一哆嗦,腿更是一软,身子便不受控地往后倒。 原本以为会与冰冷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忽而手臂上一痛,花语整个人被提溜起来…… 赵昱一张铁掌稳稳地钳在花语那纤细的手臂上,不费任何力气就避免了一场“壁虎假摔”的“戏码”。 “谢……谢王爷。”花语用另一只手扶着门,小心地将手臂从赵昱的铁掌中抽出来。 赵昱冷哼一声:“这般害怕作甚?本王还能吃了你不成?” 花语揉了揉刚刚被赵昱抓住的手臂,痛感非常,她敢打赌,若赵昱想,分分钟可以卸他一个胳膊。 “民女……腿软。”后知后觉的花语忽然觉得方才的腿软似乎……不太对劲。 但赵昱依旧觉得花语是怂的,也懒得和她掰扯,便退回到饭桌前准备用饭。 只是刚坐下,赵昱也突感四肢开始无力,敏感如他顿时明白了:这屋子不对劲! 环顾四周,这不对劲的感觉是从侍女送进来东西后才有的,但饭食他还没来得及用,那便只有…… 花! 赵昱鹰眼一扫,那不过是普通的依兰花。 几个呼吸之间,忽而略觉口干舌燥,丹田处一股热浪莫名开始涌动。 活了三十载,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孙家真是好样的,竟敢算计到他摄政王头上! 小小迷魂香,他赵昱早不是那血气方刚的少年,这点药量想摆布他?门儿都没有! 但他忘了,他能抗住,花语一弱女子可不行! 早已浑身无力,面红潮热的花语正一步一步走向这屋子里唯一能解她药性的人…… 013 算计 怎么回事? 四肢使不上劲,脑袋里似乎被糊了一层什么,完全停摆。 一团热火从胸口深处快速溢出,烧的她整个人都开始神志不清,站不动了。 但花语用手使劲扒拉着门,不让自己倒下去。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花语只记得屋子正中央有桌椅。 先坐下再说。花语想着,谨慎地迈出一步步沉重的步伐。 只是浑身无力的她根本抬不起脚,一个踉跄,整个人便往前栽去…… 赵昱那边,这房间里的异常他很快察觉到了,正想屏气去解决那罪魁祸首的花,刚起身一个身影便往他的方向扑来。 放在平时,赵昱会本能地一掌拍飞她,但此时此刻,他的身体竟然不听使唤地一把揽住花语那盈盈一握的腰身,一个巧劲便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一股好闻的清淡花果香铺天盖地袭来,夹杂着一丝香甜。 理智告诉他这女人不能碰,但身体却不自觉地消灭两具身体之间最后一丝空间。 花语整个人都趴在了赵昱怀里! “难……难受……”花语低声嘤咛。 “热……” 一双小手不安分地在赵昱胸口摸索着什么。 看样子,花语是完全经受不住这个药性! 但这是谁?花语,近来在民间处于风口浪尖的女子!若堂堂摄政王与她发生点什么,那不仅他的声誉,整个皇室都会沦为天下的笑柄! 长公主抢花语的未婚夫文桥,而在文桥和孙家定亲后,摄政王竟在孙家与花语厮混在一起?! 这是什么惊天大料? 绝对不能发生! 赵昱本来就不是沉溺女色的人,既知晓这个房间蹊跷在何处,那直接解决便是。 只是这怀里的小女子……一只手竟然解开了赵昱胸口的扣子,正往里探呢! 轰—— 赵昱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一般,本被压制住的药性来势更加凶猛! 他好想……做点什么…… “唔——” 花语感觉自己整个下巴都快被卸下来了,一股温热的柔软覆在自己唇上,她想睁开眼看一下,但做不到,只能混沌地接受着对方的索取。 不知过了多久,花语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都快被吸走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贴在赵昱胸口的小手忽而成爪,“狠狠”地抓了一下! “嘶……” 到底是女子的手指,指甲还是很锋利的。 即使花语现在柔弱无骨,但针刺一般的触感还是将赵昱的理智重新唤了回来。 赵昱一脸错愕,他不敢信! 这区区药性,竟让他差点失控!难道是多年没有…… “呼——”赵昱深呼吸几口,尽全力克制想把她压倒的噫念。 看着怀里仍旧不安分,在持续拱火的花语,娇小的身体轻如羽毛,在大马金刀般魁梧的赵昱面前,花语更像一只没长开的奶娃娃。 尤其是她那一张一合,水润的樱桃小嘴…… “对不住了。”赵昱低语。 手成掌,一起一落。原本还在蛄蛹的花语直接软了身子,昏过去了。 这个房间,还是花语的威胁性更大! 赵昱想将花语放在软榻上,后再去掐碎摆在窗台的依兰花,只是还未等动作,门外便响起了“淅淅索索”的声音。 有人来了!还不止一个! 赵昱屏声静气,听外头的动静,很快,一阵低语传来。 “你确定摄政王在里面?” “花放进去了?” “好样的!等我好消息,半个时辰后将她们带过来。” “快去。” 说完,另一个不太出声的人脚步声逐渐远去,而刚刚说话的正在开门! 是下药的主谋! 赵昱那黑曜石般的双眸瞬间迸射出凌厉的锋光,身居高位多年,已经很久没有人敢算计他了!小小孙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只是,怀里这晕厥的花语……赵昱余光一扫,软榻旁是个高顶衣柜。 吱——呀—— 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张粉嫩嫩的小脸探出来,对着屋内张望,好似在确认着什么。 “王爷?”来人轻手轻脚地进屋,关门。 赵昱眯着眼,隔着半透的屏风看到一张不是很熟悉的脸。 竟是她? 另一边,长公主赵安玉刚刚赢了一场投壶,正欢呼着,抬眼便瞧见孙蓉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好戏要开始了?赵安玉春风满面,随便寻了个借口便离了席。 厢房内。 窗台之上一盆依兰花被掐了个粉碎,洋洋洒洒地落了地。 孙蓉四仰八叉地软倒在地,而赵昱则强忍着怒火,双手成拳环抱于胸前,跟尊佛一般立在屋子正中央,原本的圆桌四分五裂倒在角落里。 杀?不至于。 不杀?那也太便宜孙蓉! 是否是他太久没上战场,让这群无知无能的人以为随便一点迷香便可随意摆布他? 可笑! 这药性是很烈,端看昏迷在衣柜里的花语时不时无意识地扭动着身体就知道,但依旧不足以药倒他赵昱! 只是,这到底是在孙府,孙蓉又是孙太傅的心头宝,就算给元封帝面子,赵昱也不能对孙家处罚太过。 就是这孙蓉…… 哼!小惩大诫也无妨! 哦,方才听半个时辰以后会有人来?赵昱想,多半便是那些女眷。 想来孙蓉用这下三烂的手段,应当是不想与那文桥成婚,便兵行险招。 思至此,赵昱也不耽误功夫了,强压着药性提溜着孙蓉毫不客气地扔到里间床榻上,再将洒落一地的香粉和依兰花瓣混杂在一起塞进孙蓉的领口处,保证她能充分吸入这药性即可。 最后,赵昱不忘将衣柜里的花语扛着带走。 厢房内,只剩下药性逐渐起来的孙蓉。 赵昱大步流星地在竹林边的小道上行走,凭记忆寻找最近的孙家后门,而肩膀处的花语似是极不舒服,紧皱着眉头,满脸潮红,小嘴里碎碎念着,小白爪子在赵昱的后背上指天画地。 很快那原本平整的深黑色锦服变得皱皱巴巴。 因今日是孙府宴请,尊贵如赵昱都未带随身侍从进府,来来往往的皆是孙府的人,故而赵昱时不时地就要躲着点人。 行走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赵昱总算从后门离开孙府,闲等在外的傅闲吐掉嘴里的青草,立马迎了上来,见满头大汗的赵昱跟见了鬼一般:“爷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目光移至赵昱肩处,竟是个女子? “回府,让长清来。”赵昱一句废话没有,手脚粗鲁得将花语扔进马车。 “爷……”自家王爷在孙家撸了个女子? 傅闲惊愕不已,但本能地听从命令。 一路上,花语四仰八叉地倒在端坐着的赵昱脚边,轻轻的哼嘤声断断续续,方才抓乱他衣服的小爪子又在空气里凌乱挥舞着,就像溺水的人在拼命寻找浮木一般。 眼见着花语脸蛋上的潮红愈发不正常,自己体内那股子邪气也将喷涌而出,赵昱紧握双拳,生生地压制住了想对花语伸出魔爪的欲念。 方才已经失控强吻了她,若再做出什么畜生不如的事情,赵昱自己便过不去自己的那一关! 别过眼,赵昱深呼吸数次。 什么女人都可碰,就花语不行! 前些日子市井里的谣言他不是不知,甚至还去问过赵安玉是否是她所为。 但她否认了。 赵昱知道,赵安玉虽行事不当,但也是敢作敢当的性子,她说没做就是没做。 风口浪尖之下,皇室的笑话已经够多了,他赵昱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心底一遍一遍地警示着自己,但药性压的久了,脑子里也似万虫啃噬,痛苦不堪。 赵昱尚且如此,花语亦能好过? “快点!”赵昱那快失控的低嗓音传来,傅闲应声,更卖力地赶着马车。 孙府本就在富贵云集的区域,距离王府也就三四条街的路程。 但于赵昱和花语而言,每一秒皆是煎熬。 王府终于到了,阮长清也喘着粗气跑马赶到,利落地从马上一跃而下。 竟同时到了! “重光!”阮长清见赵昱那样子便知大事不妙。 重光是赵昱的字。 “莫急,先看她。”赵昱按下阮长清的手,以眼神示意马车处,嬷嬷正扶着花语下来。 阮长清倒吸一口凉气:“你俩?” “什么都没有,快制解药!”赵昱必须解释一下,不然中了这等迷药,被人误会可不好。 “好!” 王府上下,许久没有这般慌乱了。 但到底是王府,即使是慌,也慌中不乱,每个人各司其职,紧而有序地负责自己的差事。 中药的时间不短,阮长清配的药方无法立刻烹煮完成。 “来不及,你俩若再不解开这药性,恐伤到经脉,这药方先去抓煮,速度快!”阮长清大笔一挥写下药方交予傅闲。 傅闲如箭一般射出去。 “煮药要多久?”赵昱大马金刀地立着,浑身的肌肉紧绷着在抵制药性。 “半个时辰。” “我和她最多还能坚持多久。” “不超过一炷香。” 若只有赵昱自己,即使泡冰水浴都成,但花语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若因自己伤了身子,那岂不是摄政王府要对她负责一辈子? 这算什么? 但若以身躯解药,赵昱依旧要对花语负责。 只是一商女身份的她,至多只能做王府侍妾。 但是,赵昱不是没领教过花语的“强硬”,先前宁愿背弃骂名也要取消婚约,避长公主锋芒,后又拒绝赵安玉的“一年之约”,可见表面软弱的花语,心性可是坚硬得很。 这样的她,会入王府做妾? 到头来,肯定是互相折磨罢了。 花语不愿。赵昱亦不愿! 似是看透了赵昱的心思,阮长清开口:“这有什么,你又不是没娶过贱籍女子,那许娘子不就是军中一医女?你都娶回来做王妃了,这花语好歹也是平民,只要你喜欢,再娶了又何妨?” “这怎能一样?” “这怎么不一样?” 014 秘事 “当然不一样!”赵安玉旁若无人地长驱直入。 “拜见长公主,长公主万福。”阮长清身为御医,虽与赵昱有兄弟情谊,但对跋扈的长公主倒是礼数周全。 “呦,还真是小清清呢?就知道皇兄会叫你来。”赵安玉娴熟地抛了个媚眼给阮长清,引得阮长清一阵恶寒。 “都说了不要这么叫,你害不害臊!”阮长清最受不了赵安玉这副吊了郎当的模样,明明和亲以前还是端庄温婉的女子。 赵安玉却不再理会他,围着好似烧红了的铁柱一般的赵昱看了一圈:“啧啧啧,知道那孙蓉手不干净,竟也学的这种招数。” 赵昱从胸腔里闷出一声响,浑身冷汗淋漓。 “给,这个吃下去,虽不一定能完全解开,但可压制药性。”赵安玉掏出一个白玉瓶扔给赵昱。 赵昱本能大手一接,以极快的速度倒出一粒吞下,再分了一粒给仍昏迷的花语服下。 接下来就等阮长清的药汤了。 万蚁啃噬骨血的滋味渐渐淡去,一呼一吸之间的空气都如净化过一般格外清冽,但面上的红潮依旧存在,身体的温度还未降下去。 不过现在已不至于刻意压制身体的欲念,只感觉有些发热罢了。 身体上的折磨淡去,神智也愈发清明,赵昱在连喝数碗凉水过后,总算舒坦了许多:“你怎么会有这个药?还随身带着?” 问的是赵安玉。 可赵安玉却不以为然:“我为何带,就不用明知故问了吧。” 某些记忆或许在赵昱这边已经淡忘,但听赵安玉的意思,似乎还未过去:“过去……” “哎!别跟我提过去,我以后只看未来!”赵安玉表面满不在乎,心底其实苦涩非常。 当哥哥的赵昱虽不懂赵安玉的女儿心,但受过伤的心,若想痊愈,或许只有时间可以做到。 以前是如是想,现在也是。 “罢了,你高兴就好。” “自然是高兴的,今天我可在孙府看了场大戏!”赵安玉只用一瞬息的功夫便驱散了方才心中的阴霾,开始燃起八卦之火。 “那孙蓉给皇兄下药,我就知道这点伎俩皇兄肯定能全身而退,索性就等着看她的好戏,你们猜猜,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侍女光溜溜地抱在一起!那表情、那声音、那动作……哈哈哈,所有人脸色都绿了!” 赵安玉笑得花枝乱颤,魔性的声音直接震醒了昏迷中的花语。 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药性过后依旧双颊滚烫,花语轻咛几声转醒。 阮长清第一时间发觉,如当家主人般地指挥起赵安玉的随身侍女去照看花语。 赵安玉虽不喜花语,但今日她终究是被牵连的,前有孙家宴请,后又是孙蓉下药,再不讲理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发难。 花语被轻轻的扶起,视线逐渐清明。 等看清站在身前的人,花语大惊,顾不得身体不适,撑着也要起来:“拜见王爷、长公主!民女……民女……”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厢房,零碎的画面涌上来,原本就没甚血色的脸蛋更是白的吓人! 她!竟然!亲了!摄政王! 完了! 她完了! 花语僵硬地环顾四周,确认似乎是王府后,脑袋里又是一阵眩晕,身子一软,花一般娇嫩的姑娘再次不省人事。 “呵,瞧瞧,皇兄你把她吓昏了!”赵安玉犹记得当初花语是如何义正严词地拒绝自己的,便也不会认为是自己把她吓昏的。 那就只有……药性减缓,一脸铁青的赵昱喽。 可赵昱也不这么认为,他又不是没见过花语宁愿受板子也不松口的倔强模样,以及在衙门大堂挺的笔笔直的身影。 就这胆子比天大的小女子,还能被他吓着? 除非…… 哦,赵昱想起来了,方才因着药性,似乎对这小女子做了不体面的事情。 怪不得吓成这样,莫不是以为皇家人都会如赵安玉一般随意撸人入府? 虽然现在确实是在王府,但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花语昏着,赵昱还能把她拍醒解释? 虽然花语第一次昏过去是他做的…… 哎,好乱。 清心寡欲数年的赵昱,总算有一次遇上了难题,对方又是女子! “药汤熬好没?”实在没办法,赵昱只想快些将花语送回去,省得再次清醒过来后,再昏一次! “我去看看!”王府的人自是信得过的,但阮长清刚刚下意识使唤了赵安玉的侍女,现在正是尴尬的时候,他想也不想,赶紧逃走! 看着阮长清落荒而逃,赵安玉一个白眼:“用完就跑,负心汉!” 赵昱实在懒得回应赵安玉,又怕花语随时醒来,正想回院子等着阮长清送药,但赵安玉还没分享今日的八卦趣闻,怎会让赵昱这个八卦男主角跑路? “别走,我还没说完!今日孙府之事,你猜猜,为什么会闹的这么大?” 这还需要猜? 赵昱的目光中毫不掩饰对赵安玉的鄙夷。 “这可得多亏我啊!哈哈哈!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出来见人!还抢我的状元郎,抢了还敢到我面前耀武扬威?哼,不好好收拾她,我就不叫赵安玉!” 赵昱本不想理会她,但回想今日之事,若不是自己生性坚韧,恐真会被孙蓉算计个着! 现在……还连累了无辜之人。 “其实中了药还能这般清醒的,皇兄,你是我见过的第三个人!”赵安玉这话突兀得让赵昱不禁恶寒。 “浑说什么!” “我可没胡说,第二个就是那个状元郎,那可是十足十的药量,要不是我先绑住了他,恐怕他能直接撞柱!”对于自己做的“好事”,赵安玉一点也不怕说出来,而且丝毫不在意。 “你还对文桥下药?”赵昱知道赵安玉这几年是胡闹了些,但不知道竟会如此胡闹!“堂堂长公主,当街撸人,强抢良民夫婿,现在还用这般有伤体统的手段,你!” “我怎么了?”赵安玉抢过话,一副赵昱敢罚她,她就敢做任何事的架势。 赵昱确实不能,也不会对赵安玉过于苛责,要不然元封帝怎么会如此轻描淡写地将赵安玉撸人的事揭过去,还大张旗鼓地给文桥和孙家赐婚? 可不就是拿赵安玉没办法? “但是,再胡闹也要有个头,这两年,你做的事还不够吗?你是在惩罚谁?” 赵安玉依旧昂着脑袋,满脸的不服气,唯独双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赵昱捕捉到了,千言万语化成一声长叹:“安玉,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若他看见了,他也会痛不欲生,你还年轻,不如放下,试着接受新人?” 这不是第一次赵昱这么说,也不是赵安玉第一次听。 只是不远处转角处,隐隐约约露出来的粉嫩色衣角,像一根针,瞬间刺穿她的心脏,鲜血淋漓。 赵安玉紧盯着那随风摇曳的一抹粉色,喃喃道:“可他还是背叛我了不是吗?” 赵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确实,赵安玉也没有说错,她深爱的那个人,和别人生了一个女儿。 但是,赵安玉明明知道当初那件事是被人陷害,生性骄傲如她,却好似走进穷巷,不得解脱。 “你气他背叛你,但你是长公主,身为公主肩上的责任亦是整个江山!” “我就是为了江山才放弃和他的婚约,若不是如此,他怎会上战场,怎会在那里和人生下那个孽种!他又怎会一去不回!” 铿锵有力,字字诛心,赵安玉正是因为失去毕生所爱,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若他对我坚贞不渝,我又怎会是现在这般?”这是赵安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亲手蒙上的巨大迷障。 他可以有其他女人,那她又为何不能有更多的男人?反正和亲归来的她,也早就不是当初的她了…… 赵昱无力反驳,因为那场战争,是他将那人带上的战场,却让其受暗算,与人一夜,“背叛”赵安玉。也是因为他的部署失误,使那人战死沙场。 说到底,赵安玉的悲剧,也是他赵昱间接造成的! 若他早日入军营,勤谨练兵,熟读兵书,再早日能上沙场杀敌,当年身为长公主的赵安玉又怎么会被逼亲手毁婚约,赴远方和亲?而那人,是赵昱从小的玩伴,他又怎么会落个殉国的结局? 在外,人人道长公主大义!为国和亲。在内,赵昱看的清清楚楚,赵安玉与那人之间的情丝,非常人所能理解,或理解了依旧会道:身为公主,就该为国牺牲! 一如先帝,且一如他,赵昱。 气氛一度压抑不能自制,赵安玉和赵昱已然许久未说到过这个话题,但这二人都陷在自己编织的罪孽怪圈之中,深深不能自拔。 甚至,向来警惕机敏的赵昱也没有发现,花语早已清醒! 而且,基本听到了全部谈话! 老天爷!三清真人啊!她这是听到了什么皇家秘事?她不会被砍头吧? 天哪,她为什么还不再昏一次? 谁来救救她? 015 低谷 花语强装镇定地保持原来的姿势,尽量呼吸平稳,如果不是因过于紧张微微颤动的身子,她可能装的更像一些。 只不过,眼前的两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没人察觉花语的异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赵安玉再次抬眸之间,方才角落那一抹粉色已然没有了踪影,她苦涩一笑,可能是又听到了她骂她孽种才跑掉的吧。 又酸又麻的感觉从脚底开始,慢慢侵袭至全身,为了保命,花语愣是一动没动! 就在她实在快撑不住的时候,阮长清终于带着熬好的药汤回来了! 急急忙忙如他,一心只关心手里的药汤,压根没发现堂中的气氛低沉,老远就吆喝着:“来了来了,药来了!赶紧喝!” “还有这位姑娘,仔细点,慢慢喂。”阮长清又下意识地指挥起赵安玉的侍女,只是这一次,赵安玉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花语虚握着满是冷汗的双拳,任由侍女往嘴里灌汤药,再适时地悠悠转醒。 花语刚睁开眼,便看见赵昱重重地将见了底的药碗磕在桌上,随后头也不回地往内院走去,连个招呼都没有。 茫然的表情配上惨白的面色,赵安玉也没心情怀疑花语是不是装晕,赶忙吃完了药命人送花语回家。 总算歇口气的花语,在王府的护送下,成功回到花宅。 要说惊魂未定也不为过!花语一进门就直冲桌案,捧着茶水一饮而尽!小杯子不过瘾,便直接打开茶壶猛灌起来! “姑娘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流苏呢?”常嬷嬷从内堂走出来,张望了会儿没发现流苏。 哦!流苏还在孙府外等着呢! 花语随意敷衍了几句,让常嬷嬷派人去把流苏唤回来,然后支使人赶紧烧热水,她要沐浴! 自中了那药,一身热汗,再听到赵家兄妹那些私密话,又是一身冷汗。 花语恨不得下一秒就泡进水里,好好冷静一下! 折腾了许久,天色渐暗。 “呼~”一身清爽地躺在靠窗的贵妃榻上,花语总算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本来以为今日只需应付孙府,可没想到宴会上没受什么刁难,反而因过于谨慎闯入了孙蓉算计赵昱的陷阱中。 幸好赵昱还算得上是个君子,虽轻薄了她,但到底没做更过分的事情,而且出府和煎药都照顾到了她。 只是她没想到,赵昱和赵安玉之间,还有那样的秘事。 赵安玉爱的那个人,死了,所以她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浪荡不羁,还当街抢人。 如果抛开事情的对错,其实赵安玉也是可怜人。 “哎,我想这么多做什么呢?和我有什么关系?”花语轻晃脑袋,把烦绪挥散,透过窗户看着挂在泼墨般天空的圆月。 花家的生计问题,现下才是重中之重!那些贵族圈的事情,到底不是花语的层级能一直触碰到的。想来孙蓉今日见了她,发现她也平平无奇,以后再也没有交集了吧…… 花语如是想着,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得到舒缓,睡意悄然来袭。 静谧的夜空,映着繁华的汴京。 花语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今日的经历,因此花宅上下并无异常。只是汴京的另一端,孙府,可是波云诡谲,滔天巨浪! 只是这一切都和花语没有关系。 花语这边是淡定了,那一边赵昱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每每要入睡的瞬间,鼻尖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那不是依兰花的味道,也不是熏香,更像一种精心调配的果香,回转萦绕,让赵昱不禁地心神不定。 烦躁并使劲地吞咽口水数次,赵昱不安的蹙着眉。他不是那种不经世事的莽撞少年,理不清谈不明情为何事,活到他这么大,说以前没有过女人是假的,但却从未有如今这种百转千回、抓心挠肝的感觉。 “那是何药?竟如此厉害?”赵昱才不会承认自己春心萌动,只一味归咎于药性未解。 自己这里都这般难受,如若真的是药性太强,那花语那样较弱的女子可还受得住? 不知为何,赵昱想起赵安玉所说的,孙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看到的场景……花语不会也…… 思至此,赵昱腾地起身:“傅闲!” 倚在门廊打盹儿的傅闲一激灵:“爷。” 话到嘴边,赵昱突然想到:就算他有心去探一下花语是否安好,但他也不知道花宅在哪里。如若这个时候去询问许玥君,岂不是惹人非议? 良久,傅闲都没听到赵昱的下文,以为无事,便想继续打盹儿,身子刚一软,赵昱便开门走了出来:“今日花家姑娘是谁送回去的?” 傅闲一头雾水,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等小事他怎么会知道? “罢了,你去问问,再派人去花宅探寻一番,是否有异常。”赵昱压着声线吩咐完,便回了屋。 躺下后,赵昱依旧毫无睡意,平躺着思索近日之事。元封帝对他的防备是越来越重了,才登基两年,便以为自己可独立扛起江山大任。到底还是年轻,雄心壮志却没历过什么艰险。 要知道,在元封帝登基之前,是赵昱私底下为他摆平了朝堂,震慑了边疆,最后把安安稳稳地天下交予他手上,也不算辜负皇兄当年临终之托! 要说起当年,赵昱的皇兄,也就是先帝,和赵昱、赵安玉前未婚夫婿,可是汴京公认的三大文武全才!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默契自是无人能比。也是因此,那场长达十年的边疆之战,是他们兄弟三人第一次前赴后继,并肩作战,但最后只有赵昱活着回来。 赵昱默默抚上胸口的位置,那里有一处箭伤,是他为先帝挡下的,也是因为这道伤,让赵安玉的那个他走上了绝路。 于是,赵昱又不自觉地想到了今日赵安玉说那番话的样子。 她依旧没有走出来。 饶是勤勤已经八岁了,赵安玉依旧无法释怀,依旧唤她“孽种”。每每这种时候,赵昱都会身兼父母的角色,为勤勤送去她喜爱的糖糕。 勤勤自然是开心的,毕竟从小她就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以及娘亲与“父亲”成亲又和离的原委,倒是不怕她因赵安玉的不喜就想不开。 只是,赵安玉那边……看来时间并不能抹去伤痛,反而积年累月,恐郁结于心,那便不大好了。 赵昱就这么想了一整晚,中间傅闲回禀“花宅一切无恙”之后,依旧了无睡意,呆呆地想着现在皇家里错综繁杂的关系网。 元封帝想踢走赵昱,独掌大权。赵安玉情伤太重,胡闹妄为。而他,多年背负重任,何尝不想解脱? 既如此,不如就一次一箭三雕来得痛快! 赵昱思定,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起身前往校场练武。 花宅。 一夜好眠。 或许是花语心大,每次有大事发生的时候,她便睡得格外香甜,醒来后神清气爽。一连数日的风平浪静,渐渐让她不再担心赵家人寻她麻烦,那等皇家秘事,如果他们兄妹俩真的发现了花语装晕,那不得千刀万剐,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嘛? 还有那孙家,虽然花语当时被劈晕了,但后来想想,多半就是那个孙家嫡女,被赐婚文桥的孙家大姑娘孙蓉做的。 要换做是花语,钟情了一个人多年,苦等而不得,却突然被赐婚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且这个人还曾被“死对头”掳走数日,鬼知道他们之间还干不干净?要她嫁给这样一个人,那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只是如果真的是花语面临这样的境况,首先她就不会那般死追一个男人那么久的时间,天下男人那般多,即使高贵如摄政王,也是三十岁的“老男人”了,何苦要荒废自己的青春去等一个不可能的人?其次她也不会用那般手段与心仪之人欢好,爱情本就是相互的,若不能双向奔赴,自己单方面的自我感动只会酿成更大的悲剧。 同样的,花语才不会傻傻地为了个男人去以卵击石,现在这般,就很好。 倒是花家的未来,是花语现下最担心的事。 经过袁氏那一闹腾,花语从许玥君那里得知,最好近期内花语都不要在汴京出面做生意! 商圈也是圈,袁氏那事扩散得极快,大家都知道了袁氏和花语之间的过节,而且花语还是个被状元郎转手“抛弃”的“弃妇”,名声差到几乎没人想和花语打交道。 除了望月楼。 但看在望月楼的面子,众商户倒不会主动去找花语的麻烦,只是汴京商行会那边,多多少少在近期内都不会容许由花语出面开店。 “别家你可以不管,但商行会那边至少关系不能太僵。”这是许玥君给花语的建议。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对于花语来说,好似过了漫长的一整年。原计划统统被打乱,随后就是麻痹式地频繁看铺子,谋划开店事宜,最后竹篮打水,空空也。 爱情没了,事业停滞。人生的低谷也不过如此吧。 016 真心 赏香居再次开业的时候,花语也来了,远远地望了一眼,看着“茗香居”的牌匾在众人的哄闹声中揭开。 对面望月楼的二楼雅间里,花语与许玥君相对而坐。 “盘下赏香居的是江南皇商。”花语眼神中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许玥君便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嗯。”花语低声回应,片刻过后反应过来:“江南皇商?” “怎会是江南皇商?这店铺从急卖到成交也就短短数日,远在江南的皇商怎会下手这么快?”花语跟着许玥君学了些基础的经商知识。 许玥君慢悠悠品一口茶:“你猜。” “二娘!”没想到平日里成熟大姐姐形象的许玥君,竟也开始吊她胃口。 “你猜猜。”许玥君意味深长的笑容让花语皱了眉。 “难道……那皇商是二娘……?”花语不敢信,但似乎又很合理,毕竟许玥君曾经是摄政王妃。 “聪明!”许玥君很满意花语的反应能力,是个经商的好苗子。 “快快快,二娘快跟我说说!”花语双眸里迸发出无限的期待,那可是皇商!那可是富饶江南那边来的皇商! 许玥君气定神闲:“这事儿原就简单得很,皇商统归陛下管,那陛下接手之前……” “啊!”花语恍然大悟,竟是摄政王的意思!也是,元封帝才继位两年,皇商在本朝也不算是能堂而皇之拿到面儿上来展示的职务,那背地里应当还有部分势力依旧跟随着摄政王赵昱。 用皇商之名避开袁氏的仇恨,顺利盘下铺子,交接结束再使些手段,最后依旧可以归许玥君所有。 花语一阵感叹,原来经商这门学问里,竟如此盘根错节,冗杂繁乱。 到底是之前的自己太年轻了,想着与望月楼打了两年的交道,那自己也可以在汴京经商赚钱。 许是看出来花语眼神中的落寞,许玥君伸出手轻轻握住花语:“别怕,做生意嘛,谁都是从新手开始慢慢磨练的,一些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很正常,最怕那些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懂,还要装懂的混子,一开口就漏了底,只会惹人嘲笑。” “噗嗤”花语轻笑出声,举手投足之间满是骄矜,这个时候总算是有点娇俏姑娘的样子了。 “不过,”许玥君抿抿嘴,继续开口:“有个事我也不跟你避讳,就直说了?” 花语收起笑,眼神里满是认真。 “你知道的,我原来是王妃,但实际上并不是你想的那种,王爷与我,都是身不由已,互帮互助罢了,所以像今日的赏香居,原也不是我能操控的,你可懂?” 这话说的,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花语一时不理解也在许玥君意料之中。 “总之,我这边能帮你的,就是我自己的资源和人脉,王爷那边……” 许玥君说到这里,花语再蠢都懂了,她赶忙回握住许玥君的手,声声恳切:“二娘折煞我!我能得二娘相助,已是祖宗烧香,哪敢奢想攀附王爷?二娘放心,我也不是那种一心走快道的人,现在我就想一步一个脚印,从小事学起,一点一点为花家打好根基。” 她也不是不能冒险,如果只她一人,冒险求富贵有何不可?但她还有弟弟,花询未来的仕途可不能毁在她的手上! 其实许玥君也不是非要把这个话题放到台面上。原本与花语相识,就是她要路子进摄政王府,许玥君感念她失去心爱之人的心,这忙帮就帮了。 但在许玥君以为花语上门求摄政王做主,是为了与长公主对峙夺回夫君,但竟然是她自己主动毁约! 许玥君一度不理解花语的作为,后来机缘巧合让池靖元那浪荡子于水下救了花语,她便有种看戏的心思,想看看花语是不是那等见风使舵,嫌贫爱富之人。 结果很明白,花语以另一种方式保全了尊严。且因赏香居闹上官衙的时候,许玥君看到池靖元坐在堂上,心底也有一刻动摇,花语是不是真的与池靖元有些什么?哎,到底是在商场里打滚多了,许玥君的心变得油光水滑。 所以,当花语那纯净无暇的心摆在许玥君面前时,她觉得花语太干净了,干净得好似雪山上的白莲,冰清玉洁。 莫名地她生起了一股想保护花语的心思,就像保护赵勤勤那样,但很快,她又发现,花语真的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虽然涉世未深,但她有股子劲儿,坚韧、正直、善良。 许玥君终于明白,此时的花语,虽身在低谷,但未来若能展翅,必涅槃重生,一飞冲天。 于是…… “现下有个机会,不知你想不想试试?可能会劳苦一些,会离开汴京一阵子,但相信你能学到你想要的东西,况且现下汴京商圈你的名声属实不大好,不如就避开,他日回来,必能打开新的局面!”许玥君真心实意地为花语盘算着。 花语也不负她所望,一口应下! 毕竟现在的花语,还有别的选择吗? 唯一的问题便是家中的常嬷嬷和流苏了。 花宅不能没有人打理,常嬷嬷必须留下,流苏的家人也在汴京,花语舍不得流苏出去跟自己受苦。既如此,花语便不打算将实情说出了。 一月之后。 汴京码头。 人声鼎沸的码头处,两艘大船停靠着,正来来往往搬运东西。 据说这是江南来的富户,给汴京城运送绸缎玉饰的,返程前还特地拉了汴京城有名的戏曲班子,说是给江南当家的奶奶祝寿。 从汴京城专门请一整个班子,千里迢迢回江南,这可是大手笔啊!来往商贩都忍不住瞧上几眼,看看能不能与戏班子当家花旦来个眉目传情。 临近午时,大船在吆喝声中启航。 这是一艘两层楼高的大船,一位婢女端着茶水走进二楼最里间:“姑娘好生歇息,这一路南下,得半月功夫。” “嗯,你叫什么?”花语看着眼前英气的少女,这是许玥君拨给她的,说能护她周全。 “簪星。”簪星一本正经,与活泼的流苏迥然不同。 想着有点本事的女子就该如此硬气,花语自然不会说什么,还觉得挺好:“我第一次出远门,还劳烦姑娘多照顾。” “姑娘客气,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姑娘只管做自己的事便好。” 这是簪星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花语弯弯的双眸熠熠生辉,生起了逗弄的心思:“簪星,你在你主子身边多久啦?” “十五年,五岁家乡闹饥荒,被主子所救。”簪星答的言简意赅。 “哦,那是很久了,那你今年二十啊?和我一般大,你是几月生的?”花语的长相本就温婉,此时以邻家姐姐的口吻询问,更添一份柔意。 “不知。” 也对,闹饥荒的地方乡亲整天想的便是填饱肚子,若没有什么文化便更不太会在意生辰这样的小事,况且那么小就被收养,簪星不记得也很正常。 花语眨巴眨巴眼,喝口茶,继续找话题:“二娘说你能护我周全,那你是学过功夫?” “是。” “什么功夫?可以教教我吗?” 簪星原以为花语就是简单的查背景,现在还要跟她学功夫?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在花语灼灼的目光下,簪星板着脸:“学武很辛苦,姑娘若不是必须,还是不要学了。” “哦。”花语掩下目光,语气悠悠:“也是,若有危险,我不是累赘就已经很好了,若只学会点三角猫的拳脚功夫便想献丑,还会给你添麻烦,是我考虑不周,对不住。” 簪星懵了,她只是实话实说,这姑娘怎还委屈上了?好似她不教她功夫是因为嫌弃她,老天有眼,她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簪星脱口而出。 花语“唰”的抬头:“那就是说你肯教我了?太好了!只是船上不方便,等到钱塘你一定要教我哦!” 簪星再次大脑停摆:她答应了?什么时候?她怎么不知道? 正想怎么拒绝花语,奈何花语不给簪星机会,晃了晃茶壶,笑颜烂漫:“这茶真好喝,再帮我沏一壶?顺带我饿了,这船上有没有糕点?我先填填肚子。” 簪星木然地被花语推出房门,满脸的不可置信!果然女子都不好伺候!这花语二十了吗?怎么觉得她也就十五上下,天真幼稚的很。 簪星无语极了,但既接下这任务,她也不会因这点小坎就撂挑子,顶多就当花语是小孩子,多哄哄吧!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哄孩子?簪星不会啊! 花语靠在里屋的门口,听着一门之隔的外面传来轻轻的叹息,而后脚步沉重地离开,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这一路不会很无聊啦!逗弄簪星就不错。 这厢花语所在的大船按部就班地启航,平稳地往江南方向驶去。花语不知道,汴京那边的孙家,被锁在闺房的孙蓉收到一封密信,是她派去一直跟着赵昱的人送来的:摄政王今日乘船离京。 发饰凌乱的孙蓉紧紧攥着信纸:“他居然走了!他居然……他这是多怕我攀上他?” 为什么?为什么她等这么多年,还是等不来他的心?即使那天他对她下那样的重手,她心底都没有怪他,甚至想着若他能出面说道一二,那她至少能不再履行与文桥的婚约,至少表示他还是在意她的…… 可是,他居然走了?!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赵昱能为素不相识的花语出面与赵安玉说道,为什么就不能帮帮她! 那花语何德何能?区区一商女,与贱民无异!为什么她身为太傅嫡女,都比不上一个贱民! 她不服! 又是不平静的一夜,连日来被孙蓉磋磨的孙太傅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将婚事提前,于一月后奉旨完婚! 017 戏班 风平浪静的江面上,过往商船稳稳地行驶着。 盛夏的日头亮的早,雾蒙蒙的远山跟透光一样,连轴画似得展开给过往商客观赏。 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家的花语,又是第一次远行坐船,难免睡不踏实,天色刚放出光来她就睁眼了,耳边尽是江风混着江水打在船板上的声音。 “呼~”花语推开窗,迎着风,正好就看到了大自然画就的佳作。 如此开阔的美景,看了就觉得自己心底也都开阔了,天地之大,她还没出门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怎可直接从一家后院抬进另一家后院? “我!不!后!悔!”花语一时兴起有感而发地喊了出来。 真美,真好。 突然一阵呕吐声从下面的船室里传了出来,紧接着一阵的慌乱,似乎楼下住着什么金贵的人物,听着声儿好像是女的。 出发前花语早就把这船盘清楚了,除了二娘说的那江南皇商商队,还有个戏班子,就汴京最时兴的迎喜楼的迎喜班,听说好多官眷都喜欢听这家的曲子。 能请得动这样的班底,千里迢迢去南方,看来那商户的背景也不容小觑啊! 这次来了,花语可不会放过任何和人结交的机会,即使对方是众人口中的戏子。况且南下之行,大家同处一条船,互相照应在所难免。 一楼船室最里头的屋子里,隔着门都能听见里头那位的晕船反应也忒大了些。 “一群废物,班主呢?班主怎么不来看我?”虚弱的状态丝毫未减女子的美丽,一双细长的柳叶眉,宛转怒目,反而有种娇嗔的味道。 “柳姐姐,不要叫班主了,你现在这个样子,班主见了会不高兴的。”站在离床三丈远的位置,不着痕迹捂着嘴鼻的女子,正一脸“关怀”地看着床上的病美人。 “不会的,不可能,班主说过,他只喜欢我一个,我什么样子他都喜欢,我现在这样难受还不是因为他,知莺好妹妹,你快去把他找过来!”被叫做柳姐姐的女子吃力地撑着身子,以命令的口吻“吼”着不远处的“好姐妹”魏知莺。 紧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柳美人软塌塌得晕了过去。 魏知莺捂着嘴鼻暗暗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道:“呸,还以为自己是台柱子呢,也不瞧瞧自己的德行,人老珠黄,哼。” 说完便扭着盈盈一握的腰肢走了出去,临走前还拿走了柳美人妆台上的一支玉簪。 蹲在床边照看柳美人的小姑娘眼见着那女子如此嚣张,眸中噙着泪水:“傻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跟过来能怎么样?我瞧着还不如留在汴京舒坦。” 这话明显不是第一次说,但柳美人一动不动,小姑娘轻叹一口气,起身给她掖好被角。 “咚咚”。 小姑娘起身开门,见是一个陌生女子,眼中满是警惕:“你是谁?” 花语盈盈一笑,语气和善:“我住在你们楼上,早起听见你家姑娘似是晕船?” “你想做什么?”小姑娘紧紧抓着门框,好似下一秒就要关门。 花语没想到对方的戒备心如此重,只好先一步取出用绢布包着的药丸:“这是治晕船的,用的都是滋养的药材……” “不用。”小姑娘没等花语说完,直接拒绝道:“我姐姐不能吃药。” 说完便将门关上了。 花语愣着站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怎的想做件好事都这么难?对方竟然不领情? 好吧,花语仔细地将药丸收好。不领情就算了,虽说她想结交一二,但上赶的不是买卖,到底也要两厢情愿才好。 头一次结交被无情拒绝也没有影响花语的好兴致,第一次坐船的她对哪里都充满了兴趣,白天在二楼的房间或甲板上吹江风,晚上便吃着自己做的果子点心看书,好不惬意。 只是一楼住着的戏班子,多多少少都有点闹腾了,花语让簪星出去打探着回来说与她听。原来住在她正下方病着的姑娘,名叫柳胭眉,是几年前名动京城的花魁娘子,那一口唱腔无与伦比,曾是多少才子的梦中情人。 照顾柳胭眉的是她的亲妹妹,柳胭脂,听说受姐姐照拂,到现在快十五了也未登台。 柳胭眉似是上船前就病了,虽住在一楼最好的房间,但听说她一直叫着让班主去看她,可那所谓的班主一次都没露过面,所以楼下那嘈杂的声响多半就是因为这个。 又是一个痴情女和负心汉的故事。花语如是猜测。 人家既然不领自己的情,那花语也就不会再凑上去多管闲事,只是偶尔在半夜闹得厉害的时候,花语差簪星下去提醒一下。 就这么还算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半个月。 一天清晨,花语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大船似是抵达了一个港口,船夫们的吆喝声惊醒了所有人。 “簪星,簪星!”花语撑着身子起来:“怎么这么吵?”是完全不能再入睡的吵。 簪星很快便进了屋:“姑娘,没什么事,已经到苏州了,有一帮人正在上船。” “谁?”花语不解:“为何这个时候上船?”都快到终点了。 “是王府的人,正巧在苏州码头看到我们,就说要搭船。”簪星回道。 “哦,你认识吗?”花语还是不放心。 “认识。” “那好吧,我再歇会儿。”既然簪星认识,就不存在冒名顶替的事了,王府的人要搭二娘的船,花语哪有话语权说不让的,只盼着不要生出事才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 船刚启航,花语便听到外面叫喊着:“救命啊,姐姐跳船了!救命啊!” 这声音很熟悉,好像就是楼下那个叫柳胭脂的。 姐姐跳船,柳胭眉跳船??? 这是多想不开? 花语的睡意彻底没了,赶忙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在簪星的陪同下,来到一楼的甲板处。 好多船员聚在船边,吆喝着指挥救人,花语远远的站在后面,好一会儿便看见一浑身湿透的女子从水里被捞出来。 柳胭脂哭喊着扑上去,拍打全无知觉的柳胭眉的胸口,嘴里念念有词控诉着什么。 花语发现,柳胭脂那看似毫无章法的拍打,但掌掌都拍到了实处,果不其然,很快柳胭眉便吐出好多江水,悠悠醒来。 这时,戏班子其他成员才姗姗来迟,见到柳胭眉苏醒,一个一个如苍蝇般扑上去上演情深大戏。 既然人没事,花语便不再逗留看这假惺惺的戏码,只是刚转身便看到远远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不似船员,想来是刚上船的人。 “簪星,刚上船的人住在哪里?”不知为何,花语好像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朝自己袭来,来源便是那些人。 簪星如实答道:“二楼两间房,正好挨着姑娘。” “隔壁?”花语有点不祥的预感了。 “嗯嗯。” 花语回头看向方才柳胭眉的位置,他们已经簇拥着姐妹俩离开了,追问道:“他们是王府的什么人?” “很亲近的人。”簪星说的已然很隐晦。 花语想到刚刚那熟悉的身影好像是摄政王身边那个贴身侍从! 叫什么来着?什么闲?她听二娘说起过,当时她还在想,做摄政王的人,还能很闲吗?还是说,吃公家饭的,就是很闲? “刚刚那个是不是什么闲?”花语想到啥就问出来了。 “姑娘认识傅侍卫?”这次轮到簪星吃了一惊。 “傅闲啊!”花语总算想起来了:“王爷贴身侍从竟出现在这里?那……” 虽很不想承认,但真相往往都不太会如人意。 “簪星,你老实讲,是不是王爷上船了!”花语拉着簪星躲开来往的船夫,低声问道。 “额……”簪星一脸无奈:“姑娘好生聪明。” 那是了,簪星是二娘的人,肯定认得摄政王和傅闲。 没错了。 花语暗暗在心底仰天长啸:这是什么狗屎运,都南下了居然还能碰到这尊大神?? 消失的记忆再次涌上来。 那顿板子,那个吻,那个秘密…… 花语颤抖着紧紧地抓着簪星的手,让她挡在自己前面,一起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嘘,不要让王爷知道,我在船上。” “为什么?”直女簪星表示不理解。 “不为什么,反正就不要说。”这让花语怎么解释? 可是就算她们不上门打招呼,谨慎如王爷很快也会知道这个船上每一个人的底细。簪星如是想着,但没有戳破。 突然外头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花语顿时如惊弓之鸟,用眼神疯狂示意簪星,整个人瞧着好像是干坏事即将被抓包的pi,ao客。 簪星无奈,淡定地开门,是个陌生的面孔。 “你是?”簪星到底是学过功夫的,周身的气质让长相粗犷的大汉气势都少了三分。 大汉重咳了几声,说道:“你们半月前可是给胭眉送过几颗药?” 簪星知道这事,但看着眼前的大汉那不怀好意的样子,簪星没有应答,一双鹰眼紧紧盯着对方。 大汉许是被压慑住了,语气稍和缓:“若有,还请姑娘下楼,我们胭眉不大好。” 花语自听见不是摄政王那边的人便松了口气,微微整理下衣着便戴上面纱现身:“先生恐搞错了,我是送过药,但你们姑娘没有收下。” “没有搞错,刚才胭眉亲口说的吃了你的药才……才不好的,还请姑娘跟着下楼一趟,若冤了姑娘,本班主自当道歉。”大汉不依不饶,挺着个大肚腩往门口这么一堵,眼神还时不时往花语的小脸蛋上瞟。 018 再遇 花语带着簪星,跟在胖班主后面下楼,经过隔壁房间的时候,花语的小心脏不受控制地顿了一下,两只脚差点打结。 “姑娘?”簪星以为花语是怕戏班子找事:“没事儿,大不了我出手教训他们!”说着还握拳秀了下力量。 花语无奈,微微点头,心底却在想:可不能打起来,不然又得让那位看笑话。 又一次来到一楼最里间的房间,花语看见那房间外头站着两个明显精神萎靡的小厮,便隐隐觉得这事或许不妙。 簪星对危险的判断也很快,直接上前挡在花语面前,回头低声道:“姑娘,这不对劲。” 花语轻轻点头,转而对胖班主说:“班主,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也可与胭眉姑娘说话。” 胖班主脸色一僵,但很快便恢复:“这怎么行,屋里屋外这么远的距离,胭眉刚刚落水,现在说话都说不了,还请姑娘进屋。” 花语立马敏锐地抓到重点:“胭眉说不了话?那方才班主怎么说是胭眉姑娘亲口说吃了我的药才不好的?” 胖班主可能没想到这女子竟然脑子转的这么快,但毕竟是老油条,立马解释道:“哦是我不会说话,确实是胭眉说的,是抵在我耳边轻声说的,姑娘你没落过水你不知道,那水啊,呛在嗓子里,可难受了,说一句话就跟小刀拉嗓子一样。” 花语眯起眼:“是吗?那班主落过水吗?你怎知是小刀拉嗓子?还是说这也是胭眉姑娘告诉你的?” “对啊,都是胭眉告诉我的。”胖班主极其自然地接话。 “好!”花语扬起一抹淡笑:“根据班主方才所说,胭眉的不舒服症状都是由于落水而导致的,怎么会想起来是吃药?而且那天我来的时候,明确有一个小姑娘拒绝我,她说的话是:你们家胭眉不能吃药,不能吃药的人反而在落水后说是吃药所致,班主不觉得奇怪吗?” 胖班主一张满是横肉的肥脸瞬间僵硬,眼神也不复方才温和:“姑娘你这是不想认了?” 花语跟着簪星不自觉地后退两步:“该我的我会认,不该我的,我如何认得下?班主,我好心提醒你,你家胭眉姑娘身怀幼子,还跟着你们长途跋涉,方才又落了水,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而你还在这里跟我磨磨唧唧,我倒是要怀疑你们的居心!” “放屁!胭眉是戏子!”胖班主彻底怒了。 “戏子怎么了?”花语抢过话,她最看不惯这种恶心人的男人:“戏子也是女子,女子就会生育,况且胭眉姑娘这段日子里日日想班主去看她,但班主那个狗男人日日不见人,非要等到胭眉落了水才出现,不知那狗男人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姑娘,狗男人本来就是狗啊,怎么吃自己的心?”簪星见缝插针的补刀。 花语甚是欣慰,总算这段时间的“培养”没有白费,簪星总算不再是一开始那硬邦邦的木头了。 但胖班主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狗,一下子跳起来:“你你你!好你个伶牙利嘴的小女子,来人,把她抓起来捆进房里!本班主亲子教训她!” “呦吼,轮到我了!”簪星立马跳起来,把花语往后推几步,确定是安全距离后,回头满眼透着兴奋。 三拳两脚,轻松干趴两个小厮。胖班主一瞅,这姑娘有两下子,立马从房间里和隔壁房间叫出来五六个。 “一起上吧,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姑娘的厉害!”半个月没动手的簪星早就手痒痒了,刚刚那两下对她来说,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可能是簪星的气势过于逼人,戏班子那几个小厮哆哆嗦嗦地不敢上前。胖班主看着这也不是办法,立马转头指着花语:“她!把她给我抓住,抓住了每个人都有赏钱!” 相比簪星的不好惹,花语整个人都像块一碰就碎的豆腐,一下子给了小厮们极大的信心,瞬间张牙舞爪地向着花语冲过去。 簪星第一时间想回去护着花语,但奈何船上空间有限,这层成排的房间门口也就两三个人的宽度,小厮们的一拥而上,直接堵住了簪星的救人之路。 而花语也没想到胖班主能这般不讲武德,打不过簪星就挑软的捏。 看着即将扑到眼前的小厮,花语一个激灵就往回跑,但一转头就撞进了一个结实且冰冷的胸膛。 “哎呦。” 花语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座冰山,丝丝寒气直从脖子往里钻,一下子解了暑天带来的热气。 但也是真疼啊! 花语使劲揉搓着酸里透着辣的额头,紧闭的双眼在听见一声咳嗽后瞬间睁开! 太耳熟了! 花语的动作直接凝滞!跟前这身影,这高度,这气息……不就是那位…… “王……”花语本能想跪下行礼,但一只大掌直接拖住花语的胳膊:“就这点出息,小废物。” 嫌弃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熟稔。 赵昱原本就只是下楼找船长说下后面要更改的路线,顺带看看这艘船的环境,没成想能看到花语搁这里“智”逗胖班主,结果差点反被擒的戏码。 或许是有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赵昱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往花语这边走来了。正好又看到花语身边的姑娘几下解决两个小厮,后面又冲出来五六个,却直奔着花语去了。 赵昱上前站定,眼睁睁看着花语“投怀送抱”,他还稳稳地接住了。 而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用一只右手配合右脚,瞬间打得他们四仰八叉。 “你你你!你是谁?竟敢管我们迎喜班的事?信不信我让你下不了这艘船!”胖班主见花语被赵昱救走,一下子就急了,指着赵昱破口大骂,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 可惜赵昱上位者的姿态是与生俱来的,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气场一波一波攻击着胖班主。 “呵,个子不高,口气倒不小。”赵昱的目的很简单,提溜走花语就行:“家中小妹可得罪了你?” 什么?小妹? 胖班主没想到新上船的人竟然是花语的哥哥?那还不如早点动手呢,保管花语求救无门。 只是现在看那人的气势,恐不是寻常人家,能半路拦截皇商商船,登堂入室,还入住了二楼雅间……几番思量之下,胖班主重新恢复微笑面孔:“这位官大人,今日冒犯令妹实属无奈,我家胭眉姑娘日前吃了令妹给的药病倒了,这才对令妹失了礼数,还望体谅一二。” “放屁!胭眉是落了水才病的,少攀诬到我们姑娘身上!”簪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随后一个起落,脚尖踩着小厮们的头顶而过,稳稳地落在地上,见到赵昱的时候立马单膝下跪:“主子。” 花语僵硬的身子刚刚软下来一些,听到簪星唤赵昱“主子”后再次绷紧! 赵昱感觉自己抱着块石头。 “落水……傅闲!”赵昱高声一呼,傅闲便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今日有姑娘在船上落水,你去查明缘由,不得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是!”傅闲从小就跟着赵昱,小脑瓜子灵活的很,就瞟了一眼在自家王爷怀里的花语,就明白了个大概。 最后,赵昱拥着硬邦邦的花语回到二楼,一楼就交给了傅闲,临走前还听到胖班主与傅闲争执的声音,但他们刚带上船的侍卫可是一等一的,一个人就可以打遍戏班子上下所有病恹恹的小厮。 回到房间,煮上热茶,花语自觉地跪下:“民女拜见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赵昱身材挺拔,在这小小船舱中更显高大,一身纯黑锦服更是衬得他通体气势凌然,犹如大海般深不可测。 花语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还能这么撞到赵昱,低着脑袋不敢看他。 江风习习,吹得那个小小身影有点哆嗦,赵昱一口热茶下肚,总算是回了暖。几日奔波下来,他属实也累了。 “听闻你精通做茶果?”赵昱这没来由的一句打破了僵局。 “是。”花语尽量捡着最精炼的回答。 “我饿了,你去随便做点好克化的果子来。”赵昱说完便起身往内屋走去。 “是。”虽不懂赵昱的意图,但做茶果这等简单的事,花语是不会拒绝的,就当做是报答刚才他的解围之恩。 这艘船有大小两个厨房,大厨房主做全员的大锅饭,讲究量大管饱还动作快,小厨房主做烧水、蒸煮的需要耗时间的饭食,分工明确,两不耽误。 而花语想要做点小果子还是喜欢去小厨房,毕竟大厨房过于嘈杂,一些未经处理的食材就那么明晃晃的摆着,味道也不太好闻。相比之下,小厨房则干净、秀气很多。 花语熟练地挑选水果、揉搓面团,短短半个时辰便做好了两笼香喷喷的果子。 “姑娘这手艺真没的说。”簪星非常中肯地评价道,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新出炉的果子。 花语听惯了身边人的夸赞,毕竟自己做的确实不错,精心挑选几个装好盘,再简单调配一个清火去燥的茶水,剩下的都分给了簪星和小厨房别的厨子。 经过一楼时,花语不自觉地看了眼走廊最里面的房间,现在那外头站着俩英姿勃勃的侍卫,想来是赵昱的人。 花语刚想抬脚往二楼去,胭眉那房里需要传来一阵嘈乱,紧接着一女子打开房门大声呼救:“来人啊!来人啊!我姐姐不行了!” 019 生气 胭眉不行了。 船上的赤脚大夫不顶用,对妇科一窍不通,傅闲只好把这次跟在赵昱身边的郎中叫来顶上。诊断结果和花语所说一模一样。 胭眉在上船前就怀了孕,孕吐和晕船本身就很像,所以戏班子的人只以为胭眉是晕船。吃不进去东西,又不敢用药,胭眉的身子逐日虚弱,加上今日落水,孩子肯定保不住。母体虚不受补,若胭眉再承受不住流胎药的药性,撑不过去也是有可能的。 尤其是胭眉清醒后知晓孩子保不住,更是撕心裂肺,几次昏厥不省人事。 傅闲没办法,从胭眉嘴里问不出什么,只好将胭脂提出去审问。 傅闲:“胭眉是你姐姐?亲姐姐?” 胭脂:“是。” 傅闲:“你们老乡何处?是几岁进的迎喜班?因何而进?” 胭脂:“我们生于钱塘,从小家穷,母亲生了弟弟后,就把我们两个卖了,大概七八岁那时候吧。” 傅闲:“你姐姐胭眉怀的是谁的孩子?” 胭脂:“班主张茂春。” 傅闲:“张茂春是否知晓你姐姐怀孕?” 胭脂:“不知道,姐姐不让说。” 傅闲:“为何不让说?” 胭脂:“因为说了,班主就不会让姐姐上船南下了。” 傅闲:“你姐姐落水的时候,你在哪里?” 胭脂:“姐姐说嘴巴里苦,让我去拿点蜜糖,我一走姐姐就跳船了,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跳船。” 傅闲:“你不知道?” 胭脂:“是。” 傅闲:“二楼的花家姑娘日前是否送过药给你们?” 胭脂:“有。” 傅闲:“你有没有收下?你姐姐有没有吃?” 胭脂:“没收,姐姐怀了孕不能吃药。” 傅闲:“为何张茂春会说你姐姐亲口说吃了花家姑娘的药才不好的?” 胭脂:“我不知道。” 整个问话流程中,胭脂都非常配合,傅闲问什么答什么,但也仅限问题,多余的话一句不说。傅闲把该问的都问了个遍,而关键信息胭脂都回答不知道,于是傅闲就把胭脂放回房间,并告知不能随意走动。 胭脂刚回房间没过多久,就传出来惊呼声:“来人啊!来人啊!我姐姐不行了!” 许是郎中正想净面休息,这胭脂叫开,郎中直接提着药箱,脸上全是水珠地就过来了,然后就是一阵忙活。隐隐约约地,能听到郎中在大声斥责着,说胭眉这副样子不能吃凉性食物,吃了就是找死,然后就是胭脂那哭天抢地的魔音。 花语在一楼拐角处站了许久,眼神悠悠地望着那个房间,她很不理解胭眉的做法。 一个男人,若心在你这里,就不会任由胭眉在病中呼唤而不来,也不会不关心她而不知她怀了自己的孩子。再说胭脂那小姑娘,看着精明强干,警戒心也很强,花语以为至少胭脂能比胭眉拎得清些,但今天前后几次,她都只看到了胭脂哭天抹泪,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没见她为自己姐姐争取什么。 然后就是今日胭眉落水,胭脂那救人手法属实有点东西,不像是毫无章法的,除非…… 花语猛然惊醒,好似想到什么关键之处,马上快步上楼来到赵昱的房门前。 深呼吸几口,花语轻扣几声门板,等到有回应后才轻轻走进房间。 “羊入虎口”四个大字浮现在花语脑海里。 挥散些乱七八糟的,花语保持着微低头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将食盒轻声放在桌子上,再轻手轻脚地拿出快凉了的茶果摆开,最后才试探地张望四周,寻找活物。 “活物”的声音由里及外传来:“做了什么我看看?” 意识到赵昱正走出来,花语立马恢复毕恭毕敬的模样,微微低头候在一边,简单介绍着自己做的茶果,末了再补一句:“可能有些凉了,请王爷尽快食用。” “无事,有口吃的就很好,你的手艺,我听勤勤夸得多。”此时的赵昱不复之前花语印象之中的严肃凌厉,平添了几分温和,还真有点哥哥的样子。 “多谢郡主、王爷夸奖。”即使赵昱释放出些许善意,但花语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心虚啊! 就这样,花语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赵昱一口一口吃完她做的茶果,最后她幽幽开口:“王爷,迎喜班的事,我有点想法。” “嗯?说来听听。”许是美食取悦到了赵昱,他的语气更加柔和,一点都没有上位者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花语理清思路后娓娓道来:“我在船上待了半个月,期间由我的侍女簪星前后多次打探了迎喜班的事,可以说我非常确定胭眉腹中之子是张班主的,且我还知道,张班主之所以冷落胭眉多日,是因为张班主贪恋美色,想对胭脂,也就是胭眉的亲妹妹下手,胭眉不同意,才招致张班主的冷待。而今日的落水,恐怕是胭眉和胭脂做的一场戏!” “做戏?他们为何要做戏?”赵昱抬眸看着花语那张娇俏的小脸,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这张小脸红扑扑的被他的大手抓住,而那粉嫩的娇唇盈盈欲滴,好似很美味的样子。 思至此,赵昱略带嫌弃地撇开视线,自己倒了杯茶抿着。 花语不知赵昱的想法,继续道:“胭眉和胭脂生于江南水乡,应该对水性非常熟悉,胭眉之所以在船刚启航之时跳水,我的猜想有三,一则是船刚开,这时候跳水非常容易引人注意,二则对张班主的示威,想用这样激进的方式逼迫张班主现身,三则胭眉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干脆一石二鸟,让张班主事后后悔,让他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冷待,才导致胭眉小产。” 赵昱微微挑眉,问道:“她为何不想要这个孩子?若不想要当初为何要怀上?既不想要,那为何要拒绝你的赠药?” 花语张了张口:“不知道,或许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让胭眉这两天下决心不要这个孩子。” “这只是你的猜想,并无证据不是吗?”赵昱自觉自己难得的好脾气,在这里和一刚长开的小女孩讨论这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是。”这是事实,花语没办法去查到这般私隐的事情:“所以,还望王爷后面调查的时候,可以往这方面去查。” “嗯,好。”赵昱简单回道。 空气突然就安静下来了,房间里一个坐着小口抿茶,一个站着尴尬的手指扣裙角。 “还有事?”赵昱大发慈悲地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没,没有。我,民女退下了。”花语手忙脚乱地想出去,但刚转身,赵昱那边又说:“污蔑。” “什么?”慌乱之中花语没听清。 赵昱又说了一遍:“他们为何污蔑你?” “哦!”花语想起来了,刚刚与赵昱的重逢可不就是因为张班主攀诬自己? 但…… “我不知道。”这个花语是真不知道,毕竟她没有赠药成功,胭眉怎么可能吃了自己的药然后不好了? “我觉得,可能是想我赔钱。”花语随便编了一个好像很合理的解释。 “噗。”赵昱一口茶水呛住,再次嫌弃地瞥了眼花语:“你觉得日进斗金的迎喜班会稀罕你口袋里那三瓜两枣?” 说到钱,花语就不自觉地捂住自己的荷包:“那还能因为什么?总不能是图我这个人吧?” 赵昱总算欣慰地点点头,手里继续给自己沏茶。 花语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脑子里搜刮着关于迎喜班的信息,果然! “张班主好色!而迎喜班多年不衰的原因是没隔数年便会推出一名才貌双绝的台柱子,那张班主攀诬我,是想把我抓回去培养成唱戏的?”花语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噗!”赵昱再次无语,眼神里的嫌弃已经盖不住了:“你瞅瞅你多大?还能去做台柱子?” 赵昱的一针见血直接让花语红了脸:“我,我不大……才,才二十。” “二十不大吗?戏班子的台柱子通常五六岁便开始教习,有没有听过‘台下十年功’?”赵昱继续补刀道。 花语不服气,反驳:“做台柱子是大了,但我二十是不大!” “二十不大吗?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都成亲生子,在后院相夫教子了。”赵昱持续输出着,丝毫没注意自己精准地踩在了花语刚结疤的伤口上。 一股酸意直冲鼻头,花语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年纪应当如何如何,而现在她的人生轨迹,确实没有按照世俗的规定走着,虽然有点可惜,但花语不后悔,诚如刚上船时她对天喊出的那句“不后悔”,这是她的选择,即使高贵如摄政王,也无权对她的选择指摘一二! “民女的事情民女自有计较,不劳烦摄政王大人费心,民女还有事,先行退下了。”花语板着脸,冷着话一口气说完,潦草地微微俯身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昱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小娇花就露了刺,扎了他一下就跑了。 “嗯?”赵昱不懂,怎么好好说着话呢就生气了,那花语有没有懂他想说的:张班主对她起了色心,赠药之事纯粹是引她上钩的饵而已? 到底还年轻,这般沉不住气,哎。赵昱想着。 020 栽赃 回到自己的房间,花语气得连跺好几次脚,见着窗前的绿植,就把它当成那个讨厌的人连抽几巴掌,最后对着与隔壁的墙连做几个鬼脸。 “敢说我大?我大要你管吗?要不是你那好妹妹,我会这么大还嫁不出去?哼!坏人,都是坏人!”自抢婚之事开始到现在,花语第一次感觉这般委屈。 这不是她的错,不是! 现在经商,是她的选择,没有人能对她的选择指指点点,她会活出自己的样子,拥有不同于一般女子的生活! 好一通发泄后,花语无力地躺倒在床上,听着外头的风声水声,心情慢慢平静。 “姑娘?”簪星蹑手蹑脚地进来。 “这里。”花语慵懒地起身,略冷地盯着簪星:“你是摄政王的人?” “是。”簪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簪星的坦荡打得花语不知所措,她扶额:“你怎么不早说呢?” “姑娘你也没问啊,而且之前我说的主子就是王爷。”簪星歪着脑袋,不明白花语现在这副被欺骗的样子是为何。 花语回想着,好像是这样,只是当时她想当然地以为“主子”是二娘。 这算什么?身边待着一个王府出来的女侍卫…… “你……你,要不然回到你主子身边,反正现在也正巧碰上了。”簪星要是二娘的人,花语会很欣然地收下,但若是摄政王赵昱的人,那不就是在身边安了个探子嘛?虽然她没什么好探的,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或者说,感觉自己和王府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那不行!”簪星一口回绝:“主子让我万事听许老板的,许老板让我跟着你,保护你,那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花语深吸一口气,苦笑不已:“你还挺耿直的。” “哦对了姑娘,傅侍卫让我转达给你,那迎喜班的班主可能会对姑娘不利,让咱们多加提防。”簪星说道。 花语皱眉:“对我不利?是因为今天打架?还是他还以为胭眉是吃了我的药不好了?” “傅侍卫没细说,所以保险起见,今天开始我就在这里和姑娘同睡吧?免得遭他们暗算。”簪星想来想去,还是时时刻刻守在花语身边最为稳妥。 花语看着簪星尽职尽心的模样,也不忍拒绝,点头应下。 一楼的最外间的房间里。 张茂春和两个明媚妖艳的女子在床上横排躺开,躺在他怀中的女子香肩半露,吐气呵兰。 “大人,你今天很不一样呢。”魏知莺媚眼如丝,身若无骨地伏在张茂春的胸口。 张茂春吞着口水,喘着粗气,眼神迷离:“到底不是处子,滋味也就这般了。” “大人要处子,可奴家跟大人的时候,也是处子呢。”魏知莺娇嗔道。 “我现在要处子,你现在是吗?”张茂春呵斥了一声,一把推开怀中娇媚的女子。 另一旁的秦月露见缝插针,一把搂住张茂春的大肚:“大人,胭脂不就是处子吗?大人一句话,胭脂还不得自己送上来? “哼,还说呢!胭眉那蹄子不同意!还跟我说这船上还有别的美人,可偏偏那美人有靠山!”张茂春一说到这个就很烦:“要是早点下手就好了,现在那美人就是我的。” “这还不好办嘛,既然那美人动不了,那胭脂好歹也是大人养大的,早晚都得是大人的人,胭眉姐姐只是一时想不通,只要大人得到了胭脂,胭眉还能说什么呢?”秦月露“善解人意”道。 “姐姐这话也就说岔了,胭脂虽是处子,但姿色到底差了些,不如楼上那花家姑娘明媚动人。”魏知莺可不想胭脂爬上张茂春的床,那胭脂的歌喉和胭眉当初一般无二,若是张茂春鼎力栽培,那这个班子里,哪里还能有她魏知莺的地位? 但花语就不一样了,不是班子的人,只要等张茂春玩腻了,到时候怎么处理都是可以的。 “哈哈,还是你懂我啊!”不管魏知莺私下想法如何,但就姿色来讲,张茂春确实更中意花语。 见张茂春就要推开自己去抱魏知莺,秦月露赶忙说道:“大人,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帮你得到那娇滴滴的花语。” “哦?说来听听?”果然,张茂春一听,搂的秦月露更紧了。 “大人,你弄痛奴家了。”秦月露抱着张茂春,对魏知莺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哼,贱人贱皮,老子就喜欢这么搞你!看你求不求饶!”张茂春怒喝一声,翻身覆在秦月露身上努力耕耘着。 又是一个不眠夜。 柳胭脂半夜起身给姐姐接热水,路过那房间时,还能隐约听见里头的动静,气得她对着房门啐了一口:“狗男女!” 第二天,花语还睡得朦朦胧胧之时,外头突然就响起了好一阵骚动,隐约之间,花语好像听到了:“死人了!死人了!” 花语还以为是做梦,翻了个身子继续不安地睡着。直到一声明显的开门声响起,才算彻底地唤醒了她。 “姑娘,姑娘快起来,不好了。”簪星的声音在花语的耳边炸起,惊得她直接睁开了双眼。 “什么?”花语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但高度紧张的簪星却直接看懂了:“姑娘,外头死人了,就昨天柳胭眉跳水的地方,捞起来一具男尸!” 簪星好歹在摄政王府长大,见过很多腥风血雨的大场面,所以说起话来丝毫没觉得哪里需要避讳一下,直勾勾地就说了出来。 但长在深闺的花语不一样,她一听到真的死了人不是做梦,便吓得整个人直接愣住,肩膀控制不住地抖了几下:“你说什么?死人?谁死了?” “现在还不知道,看样子是戏班子的人。”簪星只远远地看了一眼,确认不是船上的船夫,也不是后上船王府的人。 花语还是惊魂未定,但一听是戏班子的男人,突然感到一股阴气从后脖颈吹起,随后席卷全身。 她开始觉得这个戏班子里有猫腻。 “王爷那边是不是着手查了?”这个时候,花语反而觉得昨日赵昱的到来是件好事,毕竟有他坐镇,她至少不会被牵连进去,也不会因这事耽误此次南下的正事。 “是,王爷此行也是有要事在身,戏班子的事必须速战速决,因此今日会停靠在松江码头,将此案交给当地县衙后换船。”簪星一口气将刚打听来的消息告知花语。 “换船?”花语捕捉到关键信息:“意思是王爷不会在这里坐镇等案子查清?” “不会,王爷此次是秘密出行,不能惊动太多人。”簪星回道。 “那我们怎么办?”花语有些急了。 簪星犹豫着回答:“姑娘,要不我们跟着王爷一道换船?” “可……王爷要去哪里?和咱们顺路嘛?” “顺路,我私下打听过了,王爷此行也是去钱塘。” “好。” 花语知道,摊上人命官司的话,会耽误不少时间,少则数十天,多则个把月,那钱塘那边的正事就全耽误了。 所以,相比于耽误正事,花语更愿意搭上赵昱的顺风船。毕竟,钱塘的事,也是二娘的事,那二娘的事,就是摄政王府的事啊!想必赵昱也不是那般不顾大局的人吧? 想好后,花语赶紧起床梳妆,打扮齐整后,便立马催着簪星一起去逮赵昱。 但门还没摸到呢,外头再次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又是来找花语的! 花语和簪星对视一眼,簪星手握腰间的皮鞭,以防备姿态上前开门。 又是戏班子的张茂春! 不同的是,昨日张茂春是孤身前来,但今天竟带了好几个小厮堵在门口,来势凶凶。 “你们做什么!”簪星大吼一声,想镇住这帮子手下败将,更想惊动隔壁的王爷。 可张茂春今日目的明确,开门见山:“昨夜子时后,我们班子有两个人看见花语到甲板处与阿福相会,今日一早阿福却溺毙,花语就是凶手,我来就是为阿福讨个公道!” “什么?”花语躲在簪星身后,一整个亚麻呆住。 怎么还没去吃瓜呢,瓜就到自己身上了??? “你放屁!我们姑娘根本不认识什么阿福,昨夜我和姑娘整夜待在屋子里睡觉,都没有出去过,你们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往我们姑娘身上泼脏水,还要不要脸!”簪星气势十足,声音更是高了好几度。 “哼,你是花语的人,自然向着她说话,我这里可是有两个人都看见了花语私会阿福,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花语谋害阿福,证据确凿!”张茂春余光瞥见花语整个呆住,便以为随便恐吓一下,花语就会被吓得跪地求饶。 但很可惜,花语才不会那样。 只片刻,花语便知晓了张茂春的目的,她平静地看着张茂春那张满是横肉的肥脸,开口道:“证据?张班主的证据也只有人证罢了,这人证还是戏班子的人,既然簪星说的话不可信,那凭什么认为你们的人说的话就是真的?我看,这件事就是你们迎喜班贼喊捉贼!” 021 救命 “妄图泼脏水给我,还请张班主找好人证物证再上门的好!请回吧!”花语清者自清,她不信张茂春那个肥脑袋能摆出什么高明的陷阱。 现下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赵昱让他带自己离开。 许是张茂春看出来花语的目的,他阴邪一笑:“人证已有,物证早晚也会找到,现在为了防止姑娘畏罪潜逃,还请姑娘移步,我等会好好招待姑娘。” “放心,若姑娘真的清白,我等绝不会做出对姑娘不利的事情。” 张茂春这是要单方面囚禁花语! 簪星气得不行,双眼瞪得老大,好似一只准备恶斗的猛虎,生生逼退了想上前捉拿花语的小厮。 “谁敢动我们姑娘,你试试看!” 簪星一把抽出腰间的皮鞭,有力地在空中甩出一声空响。 “哼。”张茂春的阴笑逐渐放大,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小厮打不过簪星,也不担心花语那“兄长”来救人。 花语也发现了,刚想出口提醒簪星,突然,船开始晃动不止! 即使气势凶恶如簪星也在一瞬间被晃得重心不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刚刚还胆小如鼠的小厮一下子就如蝗虫一般扑了上去,将簪星牢牢地按倒在地,以人数优势制服簪星。 而花语,一个踉跄不稳也栽倒在地,等回过神来抬头一看。 张茂春阴险的肥脸近在咫尺…… 同时,大船的舱底处,赵昱和傅闲被关在里面,门外顶着好几根粗壮的木头。 “怎么回事?”赵昱真是开了眼界了,居然在自家船上被算计?还成功了!若传出去,他摄政王的名声还要不要? 傅闲一脸愧疚,是他不小心着了人的道,才引得王爷亲自下来,被困于此,但此时的他不知为何,全身酸痛燥热不止,好似有股气儿在身体里乱窜:“爷,我感觉不对劲。” 赵昱刚想用武力震开船舱大门,但傅闲的样子确实是中了药,他上前查看一番,发现这似乎和当初在孙府中的症状很相似?但又哪里不同。 “看来这迎喜班不简单。”像这种下作的药,也就戏班子会有,船夫都是大老爷们,带这种药上船作甚。 傅闲总算有点体会了,先前自家王爷忍那么久需要多大的定力!现在的他感觉身体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都是属下的错,爷,给个痛快吧!”除了身体的折磨,傅闲更觉丢人,堂堂摄政王贴身侍卫,竟会被下这种药!他感觉无颜再见赵昱。 赵昱才不管傅闲此刻的心情,一掌便击碎了木门,手指成圈放于嘴边,发信号集结手下。不出片刻,数十个侍卫跳下来,跪地:“主子,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废物,此事过后,自去领罚!”赵昱对手下的要求很高,但不至于苛刻,有能力者才有资格在他跟前当差。 “傅闲中了药,给他绑根绳子,扔进江里冷静冷静。”这既能给傅闲解药,也能略施小惩,赵昱吩咐完便直冲着二楼而去。 张茂春这般大动作地引开他们,目标肯定是花语。 房间这边,花语被张茂春直接拖进了内室,粗鲁地扔在床上,摔得眼冒金星。 “小娘子,老子终于要把你搞到手了,哈哈哈!”张茂春眼里的欲望如此迫不及待,直接当场开始宽衣解带:“春宵一刻值千金,择日不如撞日,等会儿啊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人间天堂。” 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粗暴对待的花语,看着眼前辣眼睛的人,胃里一阵翻涌。 “恶心,别碰我!”要是可以,花语真想直接吐在他身上,可惜一早上什么都没吃,她只感觉胃酸在不停地涌着,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张茂春抓住花语乱踢的脚,往身下一压,急色道:“娘子别动,给相公香一口。” “呕!”花语真的受不住了,张茂春的靠近让她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糜烂的香臭味。 她瞪大着双眼,只看到不远处的地上簪星还被四五个男人捆了起来,而自己面对张茂春这样的成年男人,可以使劲儿的地方全被压制,一点可以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看来这张茂春没少干这等肮脏事,竟然如此地了解女子反抗时会发力的位置。 花语感觉自己完了。 面临如此绝境,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花语的脑海里,她想再做最后的挣扎:“你要是敢碰我,我哥哥不会放过你的!他可是朝上的大官!他会把你满门抄斩的!” 可是这样软乎无力的威胁,张茂春根本没放在眼里,他嚣张道:“大官又如何,娘子你不知道,我们班子上头可是有王爷呢,所以啊你跟着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花语无语了,怎么哪里都有王爷?王爷这么不值钱? 见花语安分下来,张茂春以为自己的话有了用,便松了松手继续给自己宽衣,好进行下一步。 花语瞅准空隙,一拳打在张茂春的肥下巴上,趁着他呼痛,双掌发力直接将他推倒在地,随后一个滚身起来,刚想撒丫子逃跑,没注意脚下,张茂春伸开一条腿拦住花语的去路。 花语一个重心不稳,再次栽倒,重重地摔在地上,紧接着就被缓过痛来的张茂春抓住头发往后拽去。 “啊!”头皮传来的拉扯感让花语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被张茂春扯着再次回到床上。 “贱人!”张茂春啐一口,一个巴掌呼在花语脸上,开始骂骂咧咧:“还跑!跑不跑?跑不跑?” 一连几个巴掌打得花语头发昏,耳鸣婵婵,眼前的世界瞬间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 就在她以为张茂春这只猪就要侵犯她的时候,一声惨叫突然炸响,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凑上来。 但可能是花语有点条件反射,举起手就是一挥,嘴里还叫着:“别过来!别过来!” 赵昱懵了。 他这是被……甩了一巴掌?? 从小到大,还真没女人打过他。 他好心来救人,连声“谢谢”都没听到呢就被甩了一巴掌? 赵昱怒了,转头就对着躺倒在地不断哀嚎中的张茂春一顿胖揍,而簪星也终于挣开束缚,见赵昱在,便放心地开始收拾小厮。等侍卫上来时,只看到小厮们乱窜,张茂春哀嚎的画面。 “都抓起来!”傅闲不在,一个叫王勇的侍卫直接发号施令,抓住那些乱窜的小厮。 张茂春“嗷嗷”的呼痛声委实很惨烈,叫的花语神台一下子清明了,她艰难起身,摸着被抓疼的头皮,看见一抹她既害怕又渴望的身影。 “王爷!”花语惊呼出声,有一丝她都不曾发觉的欣喜。 但赵昱转过身来,脸色极差,只冷冷地看了眼花语确认她无事后,便将现场交给了自己的侍卫,随后大步离开。 等侍卫完全控场后,簪星便立马上前查看花语的伤势。 此时的花语整个一落魄小美人,发髻乱了,妆容花了,衣服都被扯得全是褶子,双颊明显的几个红掌印,看得簪星心疼不已。 “我杀了他!”簪星一拍床板,举着皮鞭直对着张茂春甩了好几鞭。 脸上、肩处、胳膊、大腿,簪星把重要的几个关节处全部鞭打了个遍,打得张茂春从一开始哼哼几句,到后面连反抗的动作都没了,像个死猪一样躺在地上。 花语唤来簪星,借着她的力气起身,看着屋子里被掌控的局面,后怕不已。 她没想到,出门在外,一个女子会这般艰难。差一点,差一点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王爷呢?带我去找王爷。”花语现在就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刚才簪星虽然在打人,但花语甩了赵昱一巴掌,她也看得真真切切,以及赵昱拿张茂春泄愤和对花语的冷眼,她不太确定,现在花语送上门是不是一件好事。 “那个……姑娘……”簪星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花语,很明显花语好像没意识到刚才她做了什么。 “怎么了?”花语不解,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对,我的衣服都乱了,快,帮我梳妆更衣。” 说完花语便赶忙从包袱里拿出一身衣服,然后……看着满屋的男子,愣在了原地。 “哎。”簪星轻叹一口气,拉着花语来到隔壁赵昱的房间:“主子,我家姑娘有事相求。” “簪星。”花语不安地攥紧簪星的袖口,低声道:“我这个样子……” “没事,主子救了你,早就看过你的样子了。”簪星安抚道,但心里想的却是:你打了你的救命恩人一巴掌。 花语怯怯地点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 很快,赵昱亲自出来开了门,见到依旧狼狈的花语时,清冷的瞳孔微缩了一下,短暂地凝视后避开目光。 “主子,我们姑娘想借个地方更衣。”簪星贴心地担任了花语的嘴替。 赵昱晃了下神,随后略显尴尬地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给花语进屋。 “多谢王爷。”花语低着头不敢看他,走到赵昱跟前时,微微俯身就算道谢。 “无事。”赵昱条件反射地回道,然后在簪星诧异的眼神中大步离开,走出去几步后又回来给关上房门。 “哇喔。”簪星眨巴眨巴眼,有点不敢相信方才那有点尴尬的赵昱还是不是她曾经的主子。 花语一路往里,简单地检查了下无人之后,安心地放下一直抱在怀里的衣服,开始更衣。 “簪星,帮帮我。” “来了!” 倒腾了一会儿,花语便容光焕发,娇俏依旧。 看着花语对着铜镜描眉,簪星纠结了许久后还是上前说道:“姑娘,你知道你方才惊恐之下打了王爷一巴掌吗?” 擦—— 眉毛画歪了。 022 报答 “不会吧?”讲实话,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太快太猛,花语都不记得了。 想起赵昱那不自然的表情和动作,花语臊得满脸通红:人家又一次救了自己,自己反而“恩将仇报”,转身又占了人家的屋子更衣。 “啊啊啊,没脸见人了。”顾不上画歪的眉毛,花语伏在妆台前,将头埋进双臂之中。 簪星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轻轻拍了拍花语的后背,安慰道:“其实主子的气量大得很,方才没有发作还借了屋子,说明他没放在心上,姑娘若觉得歉疚,不如为主子做点什么以作报答?” 花语露出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簪星:“报答?你是让我报恩?” “嗯!”簪星点头:“其实姑娘在汴京的事情,我也听过一些,说到底姑娘能全身而退,除了许老板的牵线搭桥,关键还是主子出面为姑娘说项,你才能全身而退,再加上昨日和今日的恩情,姑娘,你觉得不用报恩吗?” 花语愣住了,这……好像……有点道理。 “但我没什么能为王爷做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赵昱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她花语就是民间商海中的初生牛犊,地位的巨大差异让花语连仰望都仰望不到赵昱,这几次的相救已经是祖宗烧香,积了大德了! 难不成让花语委身? 不不不!那也配不上。 经过短暂的盘算,花语最后决定:“要不我给王爷磕个头吧!” “噗!姑娘又淘气!”簪星笑喷:“且不说磕头这个事情能不能报恩,主子什么地位,他缺给他磕头的人吗?” “那我能做什么?”花语小小的脑袋,大大的困惑。 簪星抿着嘴想了下,说道:“就近的,先帮着主子把这戏班子杀人案破了!然后我再去傅侍卫那里打听打听,看看主子最近缺啥,咱们可以对症下药!” “破案?我哪会啊!”花语高举小手,连连摇头。 “哎呀,这还不简单,戏班子能有什么复杂的关系,就几点姑娘记牢了。”说着簪星上前跟花语耳语一番。 说完后,簪星信心满满:“总之姑娘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直接跟主子说就行了!” 花语懵懂地点点头,但很快她又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很简单啊,一看就明白了。”簪星双手抱拳于胸口,神采奕奕。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王爷那么聪明,他也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要不怎么能这么快来救我?”花语歪着脑袋,一脸无奈地看着簪星。 簪星摇摇头:“主子昨日才上船,他不会比我们知道的信息更多,所以这才是机会!姑娘,抓不抓住这个机会,你决定哦。” 机会,这是机会,是由时间差生生打出来的机会。 经过短暂的衡量思考,花语重重地点头,这个机会,她要了! 正巧,赵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好了吗?”一向冰冷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耐烦。 “好……好了!”花语一个激灵就要出门,但刚站起来就被簪星按下去:“眉毛!还歪着呢!” “啊?哦哦哦!”许是紧张,花语手忙脚乱地扑粉、改眉,愣生生又耽误了一刻钟才出去。 花语打开门,见赵昱跟个门神一般站在那里,心尖一颤,壮着胆子上前:“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和借屋之恩。” 赵昱原本不想等,但又想着花语一个女子,若再生出意外,他回去不好和许玥君交代,便候在门口。 好歹这小废物还有点良心,一出来便跟他道谢。 “嗯。”赵昱冷漠地低声回应。 见赵昱反应淡淡,花语只好自行开讲:“王爷,今日迎喜班的命案,我有点想法。” “你又有想法?”赵昱瞥了一眼头顶只到他肩膀处的娇小女子。 “嗯!”花语肯定道:“还请王爷做主,提审柳胭脂和迎喜班班主张茂春。” 赵昱挑眉:“你审?” “我审。”花语鼓起勇气抬头与赵昱对视,但接触到赵昱如海一般深不可测的目光后,又怯怯地低头避开。 原来胆子这么小,看来不只是小废物,还是胆小鬼。赵昱心底对花语的矫揉造作嗤之以鼻。 但到松江码头还得一两个时辰的功夫,若能在此期间直接破案,便可靠岸后将迎喜班交给当地县衙,而他们则无需多费功夫去换船,便能省下不少宝贵的时间。 于是赵昱在即使不相信花语的情况下,依旧应允了让花语参与审案。 不过赵昱本就是私密行动,搭乘许氏商船已经很冒险了,万不能以真实身份出面,赵昱几经思量,只好冒名顶替一下杭州知府钱宁海。 先提上来的是柳胭脂。 “你叫胭脂?”一上来,花语问了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对。”已经经历过傅闲审问的胭脂,此时面对花语这个女子,更加气定神闲,不将她放在眼里。 “钱塘人士?”花语继续着。 “对。” “家中还有何人?”花语好似开启了话匣子,跟胭脂话家常。 “我只有姐姐一个亲人。”胭脂话中的意思是父母卖了他们姐妹俩的那一刻起,她们就没有亲人了。 花语点点头,语气忧伤道:“我也没有父母了,家中就一个弟弟,日子过得很苦。” 胭脂的身子僵了一下,没有回话。花语只好自顾自说着:“我记得那年江南发洪水,淹了好多村庄,死了上万人,漫山遍野的尸体没有及时处理,引发严重的瘟疫,听说但凡医者去一个没一个,到后来瘟疫没治好,死了数十位郎中,朝中只好广发征贴求治疫良方,我父亲当时刚刚高中举人,居然抛弃了锦绣前程,毅然前往疫区治病,结果人没了。” “那你母亲呢?”胭脂知道那次江南瘟疫,当时她们已经在戏班子了,姐姐柳胭眉正当红,但为着祭奠逝者,戏班子的生意差了许多。 花语就知道这个话题能引得胭脂关注,顺着回道:“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说起来我都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样子。” “我也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了,我离家时很小。”胭脂伤感道。 “那我们的经历挺像的,无父无母,只剩下一个亲人。”花语适当地以套近乎的方式驱散自己与胭脂的距离感。 但她低估了胭脂的警惕性,花语的话一出,胭脂便闭了嘴。 无奈,花语只好继续说道:“幸好父亲在离家前,为我订了一门亲事,是父亲同窗好友的儿子,我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顺理成章地交换庚帖,定下婚约。” 内容看似美好,但花语语气中地悲凉太过明显,再次吸引胭脂的目光。 “可惜,还未等成亲,父亲没了,我便守孝三年,他等了我三年。他想考取功名给我凤冠霞帔,一次落榜,又是两年,一直到今年年初,他终于高中状元,我以为终于可以成家,但……” 胭脂看着花语,见花语不再往下说,她急了:“但是什么?你们成亲了吗?” 花语哽咽着摇头:“没有,他被当朝长公主看中,抢走了。” 说到这里,胭脂猛然惊醒:“你就是前段日子惹得满城风雨的花语?” 花语擦了擦还未来得及落下的眼泪,凄凄然道:“你知道我?” “嗯嗯!”胭脂激动道:“当时我姐姐还跟我说,若她是你,是绝不会放走状元郎夫君!” 花语苦笑:“怎么个不放走?对方毕竟是长公主,地位悬殊,我若不松手,岂不是以卵击石?” 话匣子打开,胭脂也没了警惕,开始掏心掏肺地和花语聊起来:“但是状元郎并没有放弃你啊,连着数日都不曾屈服不就是向天下人证明,他愿意为了你对抗强权!” “但我终究生活在天子脚下,即使夺回夫君,但与长公主结仇,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她随便一根手指就能轻松捏死我。” “哎呀,你不做怎么知道不行呢?万一某一天长公主想开了呢?万一她也被你们俩的真情感动了呢?那不就是皆大欢喜?”胭脂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盼,好像在说着自己的事一样。 花语回视,紧紧地盯着胭脂的眼睛:“你信吗?” “什么?”胭脂好像没听懂。 花语又重复一遍:“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胭脂刚想说自己信,但好像想起些什么,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阿福也这么想吗?”花语趁热打铁,追问道。 胭脂面色微僵,垂眸:“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是吗?你的阿福真心对你,你俩两情相悦,奈何张茂春看中了你,生生拆散你和阿福,你不愿,阿福也不松手,就这么耗着,你们两个也是在等张茂春自己良心发现?” 胭脂整个人呆住,震惊地看着花语。 好歹在船上待了半个月,簪星又时常跟她说楼下戏班子的趣事,稍稍细心一些,便能猜出那阿福与胭脂的关系。 023 审问 “结果呢?阿福死了,他被张茂春害死了,或者可以说,是你们两个的不屈服,害死了阿福。”花语上前一步,给胭脂施压。 “不!不是这样的!”胭脂好似受到刺激,捂住耳朵疯狂摇头。 “你这个人,你的真心,才是谋害阿福的罪魁祸首!”花语言辞凌厉,蛊惑性十足,生生逼得胭脂紧握双拳攥着耳朵,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不,我没有,不是我……”胭脂忽而瞪大双眼盯着花语,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花语松了一口气,缓慢说道:“不是吗?那你说说,谁是杀害阿福的凶手?” “是……是……是……”胭脂感觉心脏一揪一揪地生疼,“张茂春,是张茂春那个混蛋!” 花语暗暗地看了眼赵昱的方向,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相撞,赵昱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花语明白了。 “张茂春为什么要杀阿福?” “他向姐姐要我,姐姐不想我与她一样便不同意,又怕此次南下途中那畜生会对我下手,姐姐不顾自己身怀有孕跟了来,表面上她对那畜生情根深种,实际上她也恨死了他,但身为戏子,常年服用让身体轻盈的药,底子早就亏空了,姐姐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孩子,她也不想放弃,直到……” 胭脂哽咽数声,继续道:“直到那天那畜生半夜喝醉酒冲进我房间,想要……,姐姐拉开了他,那畜生竟然对着姐姐的肚子说,要是生下闺女,就也把她培养成戏班子的戏子,姐姐怒了,可那畜生到底是男子,竟然借着酒劲打了姐姐,姐姐这才绝望,才会跳船。” 花语:“可是你们姐妹生于江南,应当熟于水性,船刚启航的时候跳水,既安全又能引起注意,不是吗?” 胭脂:“是,是我们计划好的,姐姐跳水就是为了流掉孩子,顺带让那畜生心生愧疚,觉得是自己喝醉酒乱来才让姐姐伤心跳船。” 花语:“张茂春看起来不像是个多有良心的人。” 胭脂冷笑:“或许不是吧,这不,没了我,那畜生就瞄上了你。” 花语回以温和一笑:“这是你姐姐的主意吧?” 胭脂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对,姐姐要护着我,但她也知道那畜生的劣根性,船上比不上汴京,能有清白女子供他享乐,而你,纯粹是自己撞上来的。” 簪星听不下去了,指着胭脂就骂:“那是我们姑娘好心给你们送药,你们怎可这般恩将仇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让你们两个女子出门在外,就算没有那畜生,就凭她的姿色,能不招蜂引蝶吗?”胭脂指着花语的脸怒吼。 “你!”簪星顿时觉得手心痒痒了。 花语摆摆手,继续对着胭脂追问:“那你为何说阿福是张茂春害死的?” 这里花语偷换了概念,不过幸好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胭脂只能继续坦白:“阿福是我唯一的指望,他说过,他会攒够钱替我赎身,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嫁他为妻,可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秦月露那个贱人也喜欢阿福,她因爱生恨,就和那畜生一起谋划了这一切!” 花语:“你从何得知这是秦月露和张茂春谋划的?” 胭脂的眼神突然开始闪烁:“是别人告诉我的。” 花语:“谁?” 胭脂:“魏知莺,对,就是她!昨夜她亲耳听见的!” 花语微微皱眉,总感觉这事哪里不对劲,但这件案子,关键证词已经有了,于是她便功成身退,由赵昱的人上前将写好的证词让胭脂画押。 胭脂审完了,下一个就是张茂春。 原本花语还想继续,但赵昱拦着:“这里交给傅闲吧,不用你了。” “为什么?”花语不解,呆呆地看着赵昱。 “不用就是不用,你回房吧,好好休息,到了松江码头,一切安顿好后再启程。”赵昱冷冰冰地说完便将花语推给了簪星。 花语一头雾水地回到房间,才发现房间里的一片狼藉都被收拾掉了,连床铺都换了。 “主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细。”簪星看着也一脸满意。 但花语还是蔫蔫的,说好了她审,但审一半就不让她审了,那这个恩,算不算报了? 花语想了好一会儿想不通,只好问簪星。 “当然算报了!姑娘,主子不让你审张茂春,应当是怕你见到他心里不舒服。”簪星斩钉截铁地回答。 “也是哦,现在我光想想就觉得胃里犯恶心。”花语恍然大悟,原来竟是为她好。 “说到胃,我饿了。” 可不是饿了,一大早就经历这些惊心动魄,现在安全了,花语的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那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簪星刚想出门就被花语拦下:“我去做些吧,王爷也忙了许久,应该也没吃。” 簪星眼睛一亮:“对哦,还是姑娘想的周到!” 于是,花语和簪星结伴前往小厨房忙活起来。 那边,傅闲刚从江水里出来就被安排着审问,又冷又怒,对着张茂春更是咬牙切齿,一顿操作下来,张茂春通通交代了。 和胭脂说的全都能对上。 赵昱看着一张张的证词,头痛得按了按眉心。 “爷,前面就是松江码头了,我已经提前告知了当地县丞,会在码头接洽。”傅闲进来说道。 “嗯。”赵昱闭着眼回应。 傅闲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上前问道:“爷,听说这次是那位花语姑娘审的胭脂?” “嗯。”赵昱还是一个字回应。 “她是如何做的?用刑了?”傅闲有点后悔因着被下药泡江水而错过花语的审问。 “没。”赵昱继续言简意赅。 傅闲愣住:“没用刑还能撬开胭脂那张嘴,啧啧啧,这花家姑娘看似小小一只,竟有这等本事?” 赵昱眯开一条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傅闲嘿嘿一笑,弯着腰凑上去,讨好地笑道:“爷,和我说说呗,她是怎么做的?” 赵昱懒得搭理傅闲,没好气地说道:“本事不大话还多,滚去领罚!” “是!”傅闲条件反射,就算再想知道也不敢违抗赵昱的命令。 但是不服输的傅闲还是摸着找到了簪星,询问今日花语是如何审问的,毕竟根据他以往的经验,面对嘴牢的犯人,最起码得受刑一轮才能这般快地拿到证词,花语没用刑就成功了,实在让他太好奇! 正好簪星也想找傅闲:“这个嘛,可以告诉你,但你也要用一个消息和我换。” “以咱俩的关系,这么见外干嘛!”傅闲故作伤心状,引得簪星直接一拳打在他的肩膀处:“少来,我现在可不在主子手下办事,说打你就能打你一顿!” 傅闲捂着肩膀夸张地后退两步:“师姐你好狠的心啊!” 簪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想跟傅闲干一架:“你能被主子看中做贴身侍卫,凭的是一身轻功,拳脚么也说得过去,船上轻功施展不开,不如咱俩比比拳脚,看谁厉害?” 傅闲连连摇手:“别别别,要不是主子不收女的做侍卫,这个位置肯定是师姐的,我嘛就是运气好,长得帅,跟着爷出门不丢人而已。” “呸呸呸,这么久不见还是这么自恋,别跟我废话,你就说换不换吧!”簪星收起拳头,昂着脑袋,心里却在窃喜。 本来她还想着怎么跟傅闲打听赵昱的私隐,谁知天上掉馅饼,傅闲自己送上门,那她可不得好好拿捏一下? 傅闲最是了解簪星,人狠话不多,只好妥协道:“那你问吧,可别是问我喜欢谁就行。” “呸!谁要知道你的事!”簪星不动声色地看看四周,确定无人后,招手让傅闲上前,在耳朵边低声道:“主子最近有没有什么难处?或者主子最近最需要什么?” 傅闲一脸懵:“你问这个干嘛?” “啧,别废话,回答我。”簪星急的一掌拍在傅闲后背。 “痛痛痛,师姐好掌力!”傅闲想了想,不太确定道:“爷缺一位王妃。” 簪星一愣,反应过来后又是一套组合拳招呼在傅闲身上,打得他连连求饶:“别别别,是你问我的!” “我又没问你这个!重新说!”簪星无语死了,狠狠地瞪了眼傅闲。 傅闲缩缩脑袋,继续想了想,噘着嘴凑到簪星耳边:“要说爷最缺什么,应该是银子。” “什么?王府内还没周转开?”簪星以为自从有了望月楼,王府的库房应当不缺钱才是。 傅闲比了个“嘘”的姿势,继续跟簪星咬耳朵:“可不是,官家将三司交给爷就不安好心,这里要钱那里要钱,就算是个金山都能被搬空,要不爷这么辛苦作甚?还不讨好,连个好名声都搏不到。” 说到这个,傅闲就替赵昱委屈,但他只是下属,只能听命办事。 簪星虽然不在赵昱手下很久了,但这点事还是多少知道些的,傅闲浅浅一说她就明白了,还是上位者的搏斗啊! 不过她相信以赵昱的智慧,应当有良策,可能这次秘密南下也是要解决这方面的问题。 就是吧,这个需求,花语似乎……好像……帮不到什么。 簪星又想问别的,但确实除了王妃和银子,赵昱根本什么都不缺! 头疼。 024 本事 最后傅闲用一个消息和挨了好几顿打,终于知道了花语的审问过程。 “厉害!”傅闲没想到花语竟然能用自己的经历引诱胭脂吐露真相,这点他身为直肠子的男性,做不到啊。 不过也是巧合,恰巧胭脂和花语的经历有相似之处,想来花语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凑巧而已,于是傅闲也就不纠结这件事了,开开心心地去领罚。 同样有这种想法的还有赵昱。 他也觉得花语是凑巧审问成功的,还借着审问踩了踩赵安玉!赵昱觉得花语这个小废物不像她表面看上去的那般不谙世事,实则小心思颇多。 从一开始花语找上门要求退婚,到使劲手段与许玥君交好就能看出来,花语这个女子,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达目的誓不甘休。 赵昱放下证词,想着有些后悔前日子说自己是她的兄长,希望她不会想多了,总之自己以后要离这个小废物远一些,若她将心思打到不该打的地方,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思至此,赵昱望向窗外,离码头越来越近了。 “咚咚。”门外簪星端着美味的饭食来了:“主子,马上就到码头了,辛苦一天,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不说不觉得,还真的饿了。虽然赵昱不是那般骄矜的人,但饭食都做好送上来了也不会拒绝。 “嗯。”赵昱端坐着,等簪星摆好后,才优雅地开始用饭。 簪星看着赵昱每吃上一口,眉头便舒展一分,就知道花语的手艺是合赵昱胃口的,便轻轻说道:“这可是我家姑娘亲自下厨做的,主子喜欢便好,属下这就退下,晚些来收拾。” 说完簪星便撤了,留下赵昱一愣一愣的。 方才还想着要离花语远些,现在嘴里就吃上了她做的饭食,虽然很好吃,但多少都有些打脸了。赵昱顿时觉得饭菜不香了,嘴里的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赵昱正陷入自我尴尬的时候,傅闲敲门进屋禀告前方就是码头。赵昱赶忙如临大赦地丢下碗筷,整理衣装出了门。 大船顺利靠岸,外头赵昱打着杭州知府的招牌“招摇撞骗”的同时,花语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地趴在窗边欣赏着忙碌的松江码头。 “好久没下船了,有点想念脚踏实地的感觉。”这是花语第一次坐船,自上船就一直处于摇摇晃晃的状态中,许久没踩过地面了,虽然不晕船吧,但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舒坦。 趁着簪星还没回来,花语偷偷摸摸地带上面纱,往下船的地方走去。不为别的,她就想踩一踩土地面就回来! 她知道赵昱在前方与县丞说话,于是便往另一处下船口走去。突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甲板处传来。 是柳胭眉! 听了半个月她的哀嚎,花语对柳胭眉的声音再熟悉不过。 为了避免与柳胭眉正面撞上,她只好后退几步,躲在角落里,想等外面的人走了再出去。 不可避免的,她们的谈话一字不差地进了花语的耳朵。 柳胭眉:“知莺,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听到了秦月露和张茂春谋害阿福的计划?” 魏知莺:“呵,那晚我就躺在她俩身边,有什么我听不到的。” 柳胭眉:“那你为何要告诉胭脂!她现在满心自责是自己害死了阿福。” 魏知莺:“我可不是那般嘴碎的人,阿福长得好看又年轻力壮,我们谁不喜欢?也就秦月露心肠歹毒,自己得不到就让我们都失去阿福,啧啧啧,可是啊,阿福也不是无辜的。” 柳胭眉:“什么意思?” 魏知莺:“什么意思你还问我?这戏班子谁进来能清清白白?阿福就是仗着一副好皮相,对谁都是一片真心,要帮她赎身,然后呢?把我们好不容易攒的钱通通卷走。不然你以为秦月露为什么盯上阿福?” 柳胭眉:“……” 魏知莺:“柳姐姐,我好心劝你一句,不要再对班主抱有幻想了,他向来喜新厌旧,你就算真的生下孩子,也得不到班主的真心。” 柳胭眉没有说话,魏知莺继续道:“还有,好好劝劝胭脂,迎喜班经这一遭指不定以后什么样,胭脂好歹清清白白的,或许还能另谋生路,你好好为她打算吧。” 柳胭眉:“这么说,你确实没有对胭脂说秦月露和张茂春的计划?” 魏知莺:“哎呦我为什么要说?说了对我有什么好处?说了能有银子给我赎身?” …… 紧接着就有侍卫寻来,说集结迎喜班众人下船。 花语往里躲了躲,没让柳胭眉和魏知莺看到自己,等她们离开,花语走出来,眉头深深皱起:胭脂撒谎了,她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既不是魏知莺告密,那船上别的人更没理由到胭脂面前嚼舌根,那么整件事,胭脂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轻松脱身。 不自觉地,花语调转方向,往戏班子集结处走去。 那边有赵昱的侍卫,她倒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她就是想去最后看一眼胭脂。 等到了地方,花语远远地看见柳胭脂躲在柳胭眉怀里,一整个弱柳扶风的凄惨样,好似真的为了情郎的死痛不欲生。但不知为何,花语总觉得胭脂的表现有点假。 “太假了,那个胭脂不简单。”簪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站在花语的背后来了一句。 花语不置可否,淡淡问道:“你能看出来?” “可不是,我早就想说了,这个胭脂在审问的时候,半真半假地吐露真相,让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最无辜最天真的那个,可是啊,她的面部表情有点拉胯。”簪星双手环胸,自信的样子引得花语回头盯着她。 察觉到花语的目光,簪星不自然道:“姑娘这么看我作甚?” 花语眯起眼:“簪星,你有这个本事怎么不早说?” “什么?”簪星不明白。 “就是能根据人的表情和细微动作,判断一个人是否说谎的本事。”花语早就发现了,簪星很会观察人,本来她想逗弄簪星解解闷,后来发现簪星越来越难逗,她好像能提前判断出来自己想说什么。原本不觉得什么,以为是她从小寄人篱下练就的察言观色,但现在她觉得这个本事不简单。 “这没什么吧?可能我比较细心。”簪星不以为然。 “不不不,这就是你的本事,我现在可算知道为什么二娘派你来跟着我了。”花语简直觉得簪星就是个宝!许玥君将这么大的宝贝送到自己身边,既能保护自己,又能帮自己。 哎,她花语何德何能,能受到二娘这样的帮助?这前世得多少年才能修来这样的福气。 这边花语和簪星其乐融融的对话,那边胭脂也发现了花语的身影,她不动声色地支开柳胭眉,简单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悄悄给侍卫塞了一块碎银子,便往花语这边走过来。 以簪星的警觉,很快便以防御姿态挡在花语身前,眼神冰冷地看着胭脂。 “两位姐姐,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胭脂微低着头,眼神怯怯地看向花语。 花语有点诧异,她与胭脂能有什么话说?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你说吧。” 胭脂吸吸鼻子:“对不起,我替姐姐向你道歉,她无意将你牵扯进来,幸好你现在安然无恙。” “没事。”花语不明白胭脂说这个干什么,只躲在簪星后面淡淡地回应。 “也谢谢你能让那畜生得到惩罚,若没有你,恐怕阿福死后也不会安宁。”说到这里,胭脂又流出两行清泪。 花语沉默,她并不觉得这件事自己能有那么大的作用,若簪星说的没错,即使没有花语的参与,恐怕傅闲第二遍审问的时候,胭脂也会和盘托出。 见花语不回应,胭脂凄凄地望过来:“你,是不是不愿意原谅我?我无心的,当时太难过了才会说那些伤人的话,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可以。”不是花语大方,她只是不想与胭脂多扯皮,赶紧把她打发走才好。想来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相见吧。 “谢谢你,你是个好人。”胭脂露出一丝微笑:“那个,我有件事想求你。” 啊!原来是有事相求。 簪星回头,与花语交换了下眼神:看吧,这人心思绝对不纯。 “你说。”花语倒是想看看她有什么花招。 “那畜生不得善终,但迎喜班到底是我和姐姐长大的地方,除了唱戏,我们什么都不会,以后也不知道能去哪里……你是好人,以后我可以去找你吗?”胭脂泪眼汪汪,乞求地看向花语。 花语失笑:“找我做什么?我没有能力帮你安置。” “可是……”胭脂还想说什么,但花语突然想明白之前她觉得不对的地方在哪里了,于是便打断她:“我倒是有个疑问,不知你能不能帮我解答?” 胭脂点点头。 “魏知莺没有向你告密,对吗?” “你说什么……” “阿福的德行你也早就知道了对吗?” “……” “所以,其实整件事,都是在朝你想要的结果发展,对吗?” “你是不是对我还有误会?”胭脂想要解释,但花语还在继续说。 “没有误会,你很聪明,懂得利用身边的人,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如果不是知道了魏知莺没有告密,花语也想不明白整件事的关窍。 一环解开,环环开。 只是当下最要紧的是继续南下,不能再被迎喜班的事牵住:“既然得到了你要的自由,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这绝对是花语的真心话,站在客观角度,胭脂做的事情也是纯粹为了自己的未来,虽然有些自私,但如果换做花语是胭脂,她估计也会让张茂春和阿福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胭脂见装不下去了,便索性嫣然一笑:“你也很聪明,居然能看出来,不过想要揭发我的话,应该也来不及了。” 花语回以一笑:“放心,我没那么多闲工夫。” “那就好,既然如此,就当我没来和你说过话吧。”胭脂说完便想走,临走前又留下一句话:“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你配不上当今状元郎。” 025 躲避 迎喜班的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了。 赵昱还处理了一波船上曾被张茂春收买的船夫,又当地征了几个临时工,活活折腾了一天才再次启航。 不过这些麻烦事都与花语无关,她只安安稳稳地待在屋子里做着自己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里,花语都没再出现在赵昱面前,连屋子都不出了,整天对着镜子描眉画眼。 “簪星来看看,这个妆画得怎么样?”花语乐呵呵地向簪星展示自己的成果。 簪星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指着眉毛:“这里可以再画粗一点,现在还是太柔了,要是别人靠的很近还是能看出来。” “这里?”花语回到铜镜前,再次拿起炭笔小心翼翼地画着。 “现在呢?”花语画完了。 簪星满意地点点头:“可以了,现在任谁都认不出姑娘是女儿身!就是这个子有点……”簪星比划着自己和花语的个头,花语的头顶只到她的鼻子处。 “哎呀,我可以说小时候家境不好,没长开呗。”跟着簪星练习了好几日,花语终于将男人妆容画得大差不差。 “帮我换衣服,我出去走一圈,看看其他人能不能认出来我。”妆容画好了,只得到簪星的肯定还不够,若以后经常要外出见不同的人,花语多多少少还有点拿不准,不如就在这船上走一圈试试看。 “好,还有嗓音,姑娘练的怎么样?”簪星身为赵昱以前的手下,简单的易容术和变声术都会,这几日也天天揪着花语练习男人声音。 只不过花语的声线过于软萌,练来练去最多变成一个奶油小生般稍显稚嫩的嗓音,装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纨绔问题不大。 等花语换装完毕,确保一切万无一失后,花语悄咪咪地躲开所有人往船舱最底下走去。 船舱下面的船夫是赵昱新找来的临时工,不认识花语,她打算先混过他们的眼睛,再往一楼的甲板处晃悠。 虽然全程紧张,也有船夫上前搭话问花语要干什么,但花语好歹通过了簪星的测验,基本没人发现花语的异常,还以为就是船上某个小生。 混过了第一关,花语信心暴涨,开始在一楼前后晃悠,虽然有面熟的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但到底没人怀疑她的性别,只粗粗敷衍便通过了。 没想到花语的男装如此以假乱真,那后面到了钱塘,花语就不担心以男装示人会被人戳破,毕竟听说江南养人,杭州更是美女众多,男人稍微嫩点也不奇怪。 正当花语沾沾自喜要上楼回房时,迎面走来了一个她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赵昱。 花语刚要转身躲避,赵昱锐利的目光便射了过来:“你,站住。” 花语脊背一凉,但本能地还是停下脚步。 “你是谁?”傅闲走上前,眼神尽往花语的脸上瞟:“怎么没见过你?” “额……”花语应付船夫还好,但傅闲这样精明的人,无论她说自己是哪个船夫的儿子,下一秒就会被无情地拆穿。 见花语支支吾吾的样子,赵昱也走上来对着花语就是一顿瞧,但到底曾经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当赵昱看出花语的真容时,脸色一下子黑得跟锅底一样。 “好本事啊!”赵昱没想到短短几日,花语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了:“滚回房。” 赵昱命令的口气让花语不禁有点心虚的感觉,一听可以走,花语便立马脚底抹油,开溜!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他,谁啊?”傅闲指着花语的背景,整个人透着一股傻气。 赵昱冷哼:“眼力差,去领罚!” “是!”傅闲心里苦,但他不敢说。 这厢花语惊魂未定地躲进房,簪星开心得迎出来:“怎么样?没人认得出来吧?嗯?姑娘你怎么这个样子?被认出来了?” “等等等!”花语拍着胸脯自己倒杯茶喝下,定下心神后,苦着脸说道:“被王爷认出来了!” “啊?”簪星失笑:“主子认出来正常,其他人没认出来吧?” “没。”花语摇摇头。 “那就好,主子不是一般人,只要一般人认不出来就行!”簪星自我宽慰道。 “可是,我为什么有种心虚的感觉?”花语鼓起嘴巴,整张脸皱成一团。 “可能是因为……姑娘没钱。”簪星一针见血:“没钱就没办法报恩呗,所以姑娘一直躲着主子。” 前几日当簪星问到赵昱缺什么之后,就第一时间告诉了花语,两个人面面相觑许久,最后两手一摊:没办法,这恩没法报。 花语自己就是个小穷光蛋,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听着簪星这个解语花说的话,花语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算了算了,还是把妆洗了吧,等到钱塘安顿下来再画。”花语刚要开始洗脸,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簪星开门后惊呼:“主子!” 什么?赵昱?在内室连男装都还没脱的花语瞬间呆若木鸡:他来干什么? 赵昱长驱直入,给花语抓了个现行,他将花语从头打量到尾,目光中的审视让花语浑身不舒坦。 “王爷万安。”穿着男装的花语对赵昱行了个女子的礼,场面顿时有些辣眼。 “呵,你教的?”赵昱问的是簪星。 “回主子,是。”簪星一向敬畏赵昱,他问啥她答啥,一点不带犹豫的。 “过来。”赵昱是对花语说的,他转身来到外室在桌前坐下,指着旁边的空位:“坐。” 这是要谈话的意思? 花语拿不准,用眼神向簪星求助,簪星表示:姑娘别怕,上! 好吧,花语战战兢兢地坐在赵昱对面,颇有一副做错事的小媳妇模样。 赵昱瞥了瞥花语的妆容,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不舒服:“你是因为胭脂的话,才想着以后以男装示人?” “是。”花语不明白赵昱为何这么问,但根本原因确实是因为胭脂那天的话,她回来后好好想过,女子孤身在外,小心些总没错。 “那你的化名想好了吗?”赵昱顺着问道。 “还没。”既然是做男装,那“花语”这个名字就过于女性化了,花语还没想过改名字这件事。 花语低声念着自己名字,“语……语……昱?” 赵昱的昱! 花语一惊,赶紧闭嘴,低下头不敢看赵昱。 好在赵昱没发现花语的小动作,继续没好气地训斥着:“你,长在深闺,初见世面便遭了变故,在汴京不好经商,躲了出来,现在又遇这点麻烦事,直接吓得连自己真实的样子都要避讳吗?长此以往,养成了遇事就躲的性子,还能成什么事?” “我不是躲……躲出来……的。”花语刚想为自己辩护,但发现其实赵昱没说错,自己可不就是躲了出来? “不是?”赵昱身子前倾,强势将花语的下巴抬起,逼她与自己对视:“我记得初见你时,还是一身傲骨,宁受板子也不屈服,怎的后来再见,你就老是这般唯唯诺诺的样子?” 这个问题赵昱早就问了,但先前觉得这与自己无关就不再多想,可是今日见花语这样的“胡闹”,就干脆把话都摊开说一说。 花语想了想,第一次见面那是走投无路,将赵昱当最后一根稻草抓住,可不是得拿出最大的勇气来面对?后来…… “民女是平民,王爷高高在上,民女不敢冒犯。”花语实话实说。 赵昱嗤笑:“不敢冒犯也冒犯过了,你可知因你的事,我在官家面前也挨了板子?” “什么?王爷也被打皮股了?”花语过于震惊,没有斟酌好字眼便脱口而出。 赵昱一愣,略带嫌弃地瞪了一眼花语:“比挨板子还严重!” 这个结果,完全超乎了花语的认知,她不明白官家还能怎么罚自己的皇叔,也不敢问,毕竟这属于皇家秘事,她已经知道了赵安玉的秘事,可不想再知道更多。 “所以,王爷也躲了出来?”花语一开口就后悔了,暗暗懊悔怎么说话不经大脑。 谁知赵昱不仅没生气,还哈哈大笑了一阵,眉眼间满是和风细雨:“你说的没错,我也躲了出来,还冒用了别人的身份来便宜行事,所以你也要有样学样吗?” “不,不敢。”花语赶忙否认。 “你这次南下是要做什么?”赵昱换了个话题。 花语想着二娘和赵昱的关系,说出来应当没什么,反正到了钱塘,她就得着手办事,不存在遮遮掩掩的情况,于是便将自己未来三个月在钱塘要做的事情,三言两语地告知了赵昱。 赵昱点点头:“就这么简单?查账?” “对,二娘说钱塘的两家酒楼账目有问题,便让我过来察看一番。” “你不是望月楼的人,不曾经营酒楼,也不曾接触账目,如何能查账?如何能理清楚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赵昱不信,就花语这样的初生牛犊,怎么可能能办得了查账这样的要事。 见赵昱是真的要问,花语便不再糊弄,交代起来:“来之前二娘教过我,也让我看过望月楼的账目,钱塘那边有一位二娘信得过的老掌柜,可以协助我一起查账。” 此时花语谦卑的样子落入赵昱眼中,甚是顺眼。 “嗯,你有数就行,除了查账,还有何事要做?”赵昱继续追问,直觉灵敏如他,想着如果只是查账,何必让花语千里迢迢南下,或许是存着让她历练或躲出来的心思,但赵昱觉得花语此行,还有别的事。 花语没想到赵昱竟然能看出来!但那事属于机密,不可说。 但因着面前的是赵昱,她不敢扯谎,临时也扯不出来什么好的幌子,只能以沉默应对:不说便不会错。 026 钱塘 花语的沉默成功气走了赵昱。 接下来许久,花语和赵昱再也没见过面,到达钱塘码头那天,也是赵昱先一步离开,花语慢吞吞地后下船。 暑热在她们踏上土地那一刻便感觉尤为明显,江南不比北方,潮气和高温的双重攻击下,花语没走几步就香汗淋漓,赶忙让簪星就近买了把油纸伞撑着,才勉强能喘口气继续走。 “姑娘身体弱,怎么不租辆马车?”簪星练武之人没什么,但看着花语那走几步喘一下的架势,有点看不过去。 花语摇摇手:“没事,我撑得住。”开玩笑,在汴京就甚少租马车的她,会来南方就“挥霍无度”? “接下来要面对什么都不知道,钱还是要省着点花。”花语已经做好了要打硬仗的准备。 因为!经过几日的思考,花语同意赵昱所说的,女扮男装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只是可能会面对一些麻烦,但若有必要,她不会白费了簪星教给她的技艺。 本朝女性经商不是少数,她何必如此庸人自扰? 坦坦荡荡面对自己,面对困境,才能获得真正的成长! 因着要在这里住上数月,花语也为了省钱不住客栈,直接在两家酒楼的中间位置租了一套面积较小的二进房,一走进去一目了然的小院子,旁边是半露天的厨房,以及一排的三间卧室。 “正好,你一间我一间,还剩一间可以做库房。”花语很满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二人开开心心地做了一夜的休整,第二天一大早,花语带着簪星先逛了逛街市,买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再到本该要查账的酒楼用餐。 花语先去了位处城中央的醉仙楼,听说这是钱塘最大的酒楼。看着满堂宾客,花语压下心中的狐疑,与簪星点了几个招牌菜式,安安稳稳地坐下。 簪星偷偷凑到花语面前低语:“这怎么看着都不像每年亏本的酒楼。” 花语皱着秀眉点头:“嗯,这其中猫腻大着呢。” 菜上桌,花语和簪星尝了尝,很有江南风味。 用完一顿美食后,她们俩结伴前往西湖,在湖边走走停停了一下午,日落西垂之际,她们走进一家名为靖水楼的临湖酒楼。 这就是第二家了。 与醉仙楼不同,靖水楼临湖而建,更添几分雅致。 格局装潢,桌椅摆饰,菜肴风味,竟比那醉仙楼还要强上几分。 “怪不得向许老板要了三次拨款,这环境,说是主子的行宫都使得!”落座点完菜,簪星瞅着机会与花语说道。 花语轻点一下头,眼神却落在不远处正在招待客人的跑堂身上。 簪星顺着花语的眼神看了过去:“这里居然用女跑堂?” 花语没给回应,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南下前许玥君给她看的这两家酒楼的“假账本”。 最后,整顿饭在花语的沉默中吃完,饭后还留下看了场钱塘有名的湖中舞——听闻那位能在水面上翩翩起舞的女子来自传说中的蓬莱仙境,得过仙人点化,这才能作水上舞。 一舞毕,全场掌声雷鸣,可见这火爆程度。 看完表演,天色早已擦黑,花语还发愁如何归家,结果发现酒楼门口有专门送散客的车马。 “服务这般周到?”簪星也惊到了,这待遇就是在汴京,不说望月楼,就是在樊楼也是没有的。 “江南玩的真花啊!”花语很中肯的评价道。 既如此,还有什么理由不享受一下呢? 顺顺当当抵达租赁的宅子后,簪星立马开始烧水给花语泡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真看不出来,姑娘昨天走几步就喘,今天倒是走了这般多。” 其实花语也是在硬挺着,此时松懈下来便觉得浑身都泛着酸疼。 “第一次给二娘办事,想做的尽善尽美些。”花语坐进浴桶中,热水瞬间包裹身体,整个人都透着舒坦。 看着也累了一天却还在给自己添水的簪星,花语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你也去泡泡吧,今天实在太累了。” “没事,这点子运动量,我可不放在眼里。”簪星不以为意。 花语将下巴架在浴桶边沿,眯着眼盯着簪星:“簪星,我想……” “想什么?”簪星头也不抬地在试试水温,拎起一桶热水给花语添上。 “想……”花语鼓了鼓嘴,水下的双臂突然拍水而起,将桶边没防备的簪星溅了个彻底。 “姑娘!”簪星拍着身上的水滴子,一脸委屈,引得花语哈哈大笑:“这下子,你不洗也得洗了。” “快去啦,泡一泡身体,可舒服了,热水桶放一边,我一会儿自己添。”笑够了,花语粉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水珠。 其实簪星嘴上说着不要,但心底还是有些想泡一泡疲乏的身体。 知道这是花语的好意,簪星暖着心应下:“谢谢姑娘。”紧接着再去烧水,回自己屋里泡澡去。 没了人在身边,花语静静地享受着这独属于自己的时间,开始回想白日里在两家酒楼观察到的信息,醉仙楼和靖水楼都存在着不小的问题。 一个隐瞒实际营收,一个多次申领巨额钱款。 相比之下,醉仙楼的问题要比靖水楼复杂得多。花语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或许应该先从简单的入手。 “靖水楼……靖水楼……”花语低声念叨着,脑海里不断浮现酒楼对应的信息。 靖水楼掌柜名唤郭安,北境人士,是许玥君当初还是随军医女时救下的伤兵,随后便一直跟着许玥君回到汴京当起了护卫随从,很得许玥君信赖。多年前先帝赐给当时的昱王很多江南商铺,靖水楼,醉仙楼,还有大大小小的铺子,但都不如这两家盈利多。 郭安很喜欢做生意,便自请来到钱塘,接管了靖水楼的业务,还娶了位当地的美娇娘为妻,日子过得相当红火,每年的酒楼进账也非常漂亮。按理来说,有郭安在靖水楼,许玥君是很放心的,要说是什么引起了许玥君的怀疑,还是那三次的申请数目太大了,按照汴京的行价,三次加起来,都可以再建一栋像模像样的小酒楼。 但是郭安毕竟在许玥君身边待了多年,在那最苦的日子里,都是郭安在为她忙前忙后打理琐务,许玥君是信他的。 因此花语此次来访,许玥君没有告诉任何一家酒楼掌柜的,而花语也没有直接入住许玥君在钱塘的私宅,就是希望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查清这两家酒楼背后的秘密。 是什么,让他们做出不利于许玥君的事情?是背叛,还是无奈的谎言?花语不知道。 至少醉仙楼那边,表面上还看不出来有哪里不正常,而靖水楼……仔细想来就会发现,靖水楼里的很多安排都很有江南女性特色。 优雅别致的环境、美艳动人的水上舞,以及用餐后的接送车马……这是一个曾常年待在北方战场上的汉子能想出来的? 或许郭安那位江南妻子,也在这件事中担任着什么角色。想通了这点,花语便有了着手调查靖水楼的切入点。 “咕噜咕噜……”花语半张脸沉在水中,呼出一口气,水面就浮起一个泡泡,好玩的紧。 水温逐渐下降,该添水了。热水桶就放在浴桶的正后方,花语只要从水里站起来,稍稍够一够就能舀到一大勺热水。 只是当花语刚站起来,灯光昏暗的里屋里便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及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血腥味! 这屋子有人! 怎么会呢?明明刚刚簪星在这里都没意识到有人,那就是趁着花语沉思泡澡的时候进来的! 花语立马蹲下去,用水和花瓣挡住自己,但又觉得要是来人意图不轨,自己待在这浴桶里不就是赤裸裸地毫无还手之力? 于是花语一咬牙,趁着来人还看不到自己,以最快的速度从水中出来,来不及擦干就赶紧裹上雪白的中衣,然后左右环顾,拿起刚刚准备舀热水的大勺做临时武器,眼睛死死地盯着声源处。 脚步声越来越重,花语越来越能明显感觉到胸腔内跳动的心脏,以及愈发粘稠的手心。 一个高大的黑影印在屏风上,花语的心脏好像跟着跳到了嗓子口,她瞪大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个黑影,手中蓄力随时准备爆发。 突然!黑影晃动了几下,竟直直地倒了下去! “咚!”一声巨响响起。 花语被吓得整个人耸起肩膀,双腿跟灌了铅一样半步都挪动不了,高高举起的双手不敢落下,生怕那人从别的地方突然再窜出来袭击她。 就这样花语和那人僵持了一炷香时间,那人不动,花语也不敢动,更不敢高声呼救,生怕他来个杀人灭口,毕竟从影子看,那人是个高大的男子。 怎么不动呢?花语心想。 再紧张,举了许久的双臂也开始泛酸了,但花语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小心挪动了几小步,用大勺做“前锋”,深呼吸几口气,一个蹦跳就从屏风后出来,然后什么也不管地用大勺对着倒在地上的男子一顿敲打。 前几下几乎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但打着打着,花语终于意识到:这人似乎真的昏过去了。 仔细一闻,嚯,浓重的血腥味从他的身上散出来。 看来是受伤的老虎。 花语终于松了一口气,既如此…… “簪星!簪星!救命啊!”花语将大勺砸在男子的后背,边高声呼叫边往外跑,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027 账目 簪星刚准备好浴桶里的水,要脱衣服的时候,花语惊声呼救而来,直接冲进簪星的房间,泪眼汪汪地钻进簪星的怀里:“我房间……有男人。” 簪星一惊:“什么?姑娘有受伤吗?” “没……没有。”或许是感觉到了安全,花语嘭嘭直跳的小心脏渐渐平复下来。 簪星轻拍花语的肩膀,稍作安抚:“姑娘你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 花语含泪点头如捣蒜,颤颤地松开簪星,让她能抽身出去。 簪星一走开,花语再次警觉起来,不安地将整个房间的角落都察看了一番,随后发现外面怎么好像没有传来打斗声? 哦,那人昏过去了。 那簪星应该能应付得来。 花语悄咪咪地探出身去,想看看那边的情况,结果刚冒头,就和回来的簪星撞在了一起。 “姑娘,事情不大好。”簪星一脸凝重。 花语刚平复的小心脏再次活跃起来:“什么?哪里不好了?” 簪星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直接拉着花语回到房间,指着地上已经翻过身露出真容的男人,满心的复杂:“出大事了。” 借着昏暗的灯光,花语眯眼看清那人后,直接惊得瞪大了双眼,嘴巴久久不能合上。 赵昱这尊大佛,怎么跟苍蝇一样,一直一直能碰到呢?这是花语看到躺在地上的男人是赵昱后的第一反应。 但她只敢在心底想想,不敢说出口。 赵昱只身前来,还受了伤,肯定是出什么事了,簪星敏锐地嗅到了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 “麻烦姑娘去将大门锁上。”这座宅子最大的好处就是一目了然,只要锁住大门,再来人的话,进入防备状态的簪星定然能够发觉。 花语扶着墙根,身形不稳地将大门锁上,然后背靠着大门,抿着嘴坐在石阶上,看着簪星忙前忙后地给赵昱端热水,处理伤口。 花语一脸凝重,状似悲恸的样子,让簪星不忍心,安慰道:“主子只是伤了胳膊,创口不大,姑娘放心吧。” 呵!放心。我可真太放心了。花语苦笑着。 很快,赵昱就被簪星收拾的妥妥当当,只是…… 看着簪星为难又期待,还带着点乞求的样子,花语无奈的摆摆手:“让他睡我屋子吧,我和你睡。” “诶!姑娘真好!” 没办法,花语那屋子是最大最舒适的,赵昱堂堂摄政王,让他睡簪星的屋子是万万不能的。 “哎,就当报答你船上救命之恩了。”花语如是想着,回房间拿了几件衣服和首饰盒,就去了隔壁房间。 安顿好赵昱,簪星也回来了,只是刚刚还热腾腾的热水,给赵昱清洗伤口用了好些,剩余的现在已经凉了大半,簪星只好就着温水稍作擦拭,就从床上抱起一叠被子开始铺在地上。 还没等花语问,簪星便自顾自地交代起来:“主子恐怕是遇到了埋伏,中了迷药之类的,所以才会神志不清地来了这里,姑娘被吓坏了吧?” “可不是。”花语本能地回道。 “我已经给傅闲发消息了,相信天不亮就能赶来。”簪星铺好被子跪坐在地,“姑娘,你和主子好像……”有种奇妙的缘分。 “我睡了。”没等簪星说完,花语就立马躺下将被子蒙过头。 簪星失笑,摇摇头便也躺下小憩一下,毕竟傅闲随时都有可能抵达。 花语面对着床里的方向,睁大着眼睛思绪飞来飞去:会不会是真人觉得我欠了王爷太多,才一直让他来“讨债”?可是我什么都没有…… 希望以后能有资本来报答王爷…… 花语想着想着,悄然入睡。 梦境中又是那座城墙,那个长长的送葬队伍,那口棺木,那声声哭泣,那漫天飞雪……只是这一次,花语感觉全身冰冷的自己突然被一团暖火包围,她回头,看到一个迷糊的身影。 她不解,“你是谁?”花语伸出手想往前探去,但身子突然不受控制地下坠! “姑娘醒醒。”簪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花语悠悠醒来,嘤咛道:“唔,好困啊。” “傅闲来了。”天还没亮,簪星当然知道花语有多累,但外面到底是赵昱,她们不敢这般拿乔:“主子醒了,在外面等姑娘呢。” 花语翻个身,口齿不清道:“等我干嘛?” 不敢让赵昱多等,簪星干脆一把把花语扯起来,拿起衣服就往上套,头发简单编一编,戴个面纱遮住未施粉黛的娇面,随后再倒一杯茶水递到花语嘴边:“姑娘喝口茶。” 花语迷迷糊糊地任由簪星摆弄,满不情愿地喝口茶水,站起来被推着往外走。 赵昱对迷药的抗性还是很强的,面对敌方的箭雨还能拼力逃走,来到这座普普通通的宅院,最后栽倒在随便一间屋子里。 凭他的经验,这等迷药至多只能维持小半个时辰,所以很快赵昱便在花语的房间里清醒了。 见自己躺在床上,胳膊上的流箭擦伤的口子被处理的很好,便知道自己多半是被这人家救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救他的竟然是簪星和花语。 “多谢。”见到半睡不醒、几乎是被簪星架出来的花语,赵昱的心弦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倒是花语,歪歪斜斜站不稳的样子,说是梦游都可信。 “没……”花语想说没事,但没睡醒的她没注意脚下的台阶,一个前倾就重心不稳摔了出去。 赵昱就在花语的正前方,院子很小,他很高大,一个健步上前便稳稳地接住了身轻如燕的小花语。 场景之相似,和几月前在孙府的如出一辙。 泼墨般的长发随风而下,轻飘飘落在赵昱肩头,鼻尖萦绕着独属于女儿家的清香,一下子就刺激到了赵昱的感官,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个吻…… 赵昱和花语的相拥,不止惊呆了簪星和傅闲,花语也一下子被吓醒了,立马挣扎着找回重心站起来,然后红着脸跪了下去:“冒犯王爷,王爷恕罪!” 怀中的柔软退去,赵昱意识到方才接住花语的胳膊正是受伤的那只,他握拳将伤口崩开的胳膊藏于身后,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小小身影。 簪星也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单膝下跪:“主子,姑娘不是有意的。” “嗯。”赵昱沉闷地应下:“起来吧。” 花语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往后退两步到簪星身边,低着脑袋不敢直视赵昱。 “多谢相救,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赵昱交代了一下便与傅闲离开,清冷的院子里再次恢复宁静,好似他们从未来过一样。 “呼,吓死我了,姑娘回去睡吧?”平安送走赵昱,簪星便能睡个好觉了。 但花语却再也睡不着了,推着簪星去自己屋里睡,而她继续躺在原本是簪星的床上,睁眼到天亮。 即使只剩两个时辰便天亮了,但簪星睡得很好,当她精神气十足地来叫花语起床时,一整个呆住:“姑娘!你这……”簪星指着花语眼下的两道乌青失笑:“要不今日姑娘在家休息吧?” 很困但睡不着的感觉,属实难受,太阳穴突突的跳,花语知道今日是什么也做不了:“好吧,不过我们时间紧,你先去打听一下靖水楼掌柜郭安的妻子是什么背景,我要睡一觉。” “好!”簪星应下,再为花语熬了一锅粥温着后便出门了。 几束阳光透过纱窗暖暖地照在身上,花语最终没能敌过睡意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叫,花语伸个懒腰,醒醒神后便自行起床梳妆,再拖着疲懒的身躯走到小厨房用粥。 吃到一半,簪星便带着成果回来了。 郭安的妻子名唤许白缨,乃钱塘本地人士,家中世代经商,曾筹款建造抚养流浪儿的庵堂,在当地小有声望,而郭安迎娶许白缨时身无分文,即使许家没有强制郭安入赘,但实际上,只要知道许家的人都认为郭安这个北方来的穷小子,攀附了许家。 因此郭安便用靖水楼的经营权换取自己在众人眼中,那身为男人的尊严。 可以说,实际上,靖水楼是许白缨在管理,但那三次的拨款却是以郭安的名义申请,这其中的关系就相当微妙了。 “所以,二娘给的那两次钱款,明目是什么?最后去了哪里?”花语直接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簪星也给了回答:“酒楼装潢和临水看台的固基。实际上,这两件事确实做了,分别在去年年中和今年年初。” 花语吃下最后一口粥,若有所思:“账目对得上吗?” “对得上。”簪星点头。 花语也知道这是明知故问,若对不上,郭安和许白缨怎么会堂而皇之地将账本送给许玥君。 “装潢和固基的正常报价有查吗?”花语继续问道,很明显簪星不会让她失望,清晰的价目直接让花语惊掉了下巴。 “差这么多?!”花语拍案而起,力度之大让簪星都有种汗颜之感。 028 做戏 对于花语来说,什么最重要? 曾经是亲情,母亲早逝,她格外珍惜父亲和弟弟;父亲走后,她开始看重钱财,因为没有钱,家里将没米下锅;再后来,她因文桥看重名声,从而藏于深闺不外出;没了文桥后,她后知后觉,她根本没有资本。 从财力,她仅仅能保证一家温饱,仍在家中干活的老仆多是无依无靠之人,只有流苏尚且在汴京有家人陪伴。 从权势,她花家无一人有官身,祖上的探花郎也没有庇佑到子孙,而花询,花语的弟弟,她也没有过多地寄希望于他,毕竟寒门出身,即使跻身官位,多半也还是会身不由已。 文桥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孤身冒险南下,花语励志要开出她商业的第一条血路! 但即使再有心理准备,花语也被真正的商人嘴脸惊了个大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无奸不商?还是无商不奸? 似乎都是一个意思。 郭安的假账本,在装潢和固基上报价简直离谱! “怪不得二娘疑心,要换做我,我怕是会觉得这靖水楼进了盗贼!”花语一边喝凉茶冷静,一边为这巨大的钱财而肉痛。 簪星:“姑娘,接下去怎么办?” 花语:“既知道了这所谓拨款就是幌子,且靖水楼实际掌权人怕已经换成了许白缨,那许白缨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确实这是最大的疑点。 簪星回道:“据我打探,许家家底深厚,田产铺子良多,若真急用钱,卖几个良田即可,大可不必用靖水楼冒险,况且郭安也未必同意吧?”说到最后,簪星的语速越来越慢,充满疑惑。 而花语双眼一亮,与簪星异口同声:“郭安为何会同意?” “对啊,申请钱款的人是郭安,而实际欠款人很有可能是许白缨,或许我们应该再去一趟靖水楼,查证一下我们的猜想。”花语跃跃欲试,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走一条非常正确的路。 再一次踏进靖水楼,花语大手一挥租下一条水上画舫,顺带聘了楼里年资最久的乐师和茶师一起上船欣赏西湖风光。 簪星当然知道花语的目的是什么,但看着她僵着笑脸,双手微颤地掏出两块碎银子,真的很难忍着不笑出声来。 结果很明显,挨了花语好多眼刀子,直至登船后才消停下来。 为了不辜负花出去的银子,船开启后不久,花语便开始与簪星“争执”起来:“姐姐,我真的很喜欢他,为什么你就是不同意呢?” 簪星叹气:“妹妹你太糊涂了,他有什么好的呢?你为何非他不可?” 花语泣声:“我很爱他,他也爱我。” 簪星满脸的不争气:“可是他身无分文,他能给你提供什么呢?你看看你现在享有的,他能为你做到吗?” 花语摇头:“现在或许不行,但他承诺了未来肯定可以。” 簪星嗤笑:“妹妹啊,未来在哪里?十年二十年?你能等吗?要不就让他入赘好了,咱们家不缺他一口饭吃。” 花语斗大的泪珠落下:“入赘?他能同意吗?” 关键词出来了,簪星不着痕迹地观察坐在一旁的乐师和茶师:“妹妹我们不忍心你受苦,若他真的爱你,就应该同意入赘。” 花语吸着鼻子,假装思索了片刻后迟疑道:“姐姐,如果,我说如果,他不入赘呢?” “不入赘?那他想干什么?掳走我们家的掌上明珠?让你陪着他吃苦?让你从云端跌入地狱?”簪星的声音不可控地尖锐起来。 同时,乐师的琵琶声断了一下,引得花语和簪星回头看他,乐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调整心神继续弹奏。 花语和簪星对视一眼,他们知道总算说到点子上了。 花语持续小声哭泣着,簪星只好继续劝着:“妹妹,我真的不明白,你图他什么呢?” “为什么非要图他什么?他爱我,他说他爱我。”花语表现得就如同一个被蛊惑的无知少女。 “天呐!他爱你?太可笑了,他身无半分银还敢说爱?”簪星夸张地揉着太阳穴,好似被气得不轻。 花语也急了起来:“姐姐,他不是,他说他手上有一个铺子……” 簪星直接打断道:“那是他的铺子吗?他就是个做工的,那铺子根本不是他的,妹妹你清醒一点。” “我……”花语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痛苦与纠结。 茶师适时将煮好的茶端到花语和簪星面前:“请用。” 花语回以哭得梨花带雨的娇容,轻声道:“谢谢。” 茶师是年过半百的男人,浑身透着儒雅的禅意,满眼温和地看着花语:“姑娘,或许你还不懂,但这世上,唯一会对你真心的,便是你的家人。” 花语怔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茶师,脑子停摆了片刻,直至簪星察觉到不对,偷偷在桌下拉扯了一下花语的裙边。 花语如梦初醒,尴尬地整理着耳边被风吹散的碎发。这句话,父亲也曾经和自己说过。 簪星眯着眼,硬着头皮想接戏,但那风韵犹存的女乐师弹下最后一个音符,双手缓慢地抚过琴弦,婉婉道来:“曾经有个人,也如姑娘一样,满心满意得爱着一个与自己财富不相等的男人,愿意为他付出所有,甚至尊严……” 花语抽出绢布擦拭面容,调整心神准备接收她们想要的信息。 “我的那个他不一样。”花语摆出一副不听劝的模样来进一步引诱话题的深入。 “让我用一首乐曲来讲这个故事。”乐师与茶师默契对视,开始娓娓道来那凄美的爱情故事。 清风徐来,湖面波光粼粼,带走丝丝暑热。临近夕阳西下,花语和簪星心满意足地上岸,与乐师和茶师道别。 “多谢你们,不然我这傻妹妹真会跳进那个火坑。”簪星真心诚意地道谢,拿出一块碎银递到他们手中。 这是他们应得的。 花语和簪星拿到了她们想要的信息。 “明日一早出发!”回到宅子,花语和簪星兴奋不已,马不停蹄地回房准备行装。 翌日清晨,簪星便租好马车等在宅子外,花语带着面纱出来,登车朝着城门口进发。 午时时分,花语和簪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齐祥村,一个名叫许平泽的藏身之处,他是许家最大的“污点”,是许白缨悲惨人生的源头。 多年前,许白缨是许家骄傲的嫡长女,她博古通今,接人待物独有章法,任何与她结交的人,都会给予她极高的评价,直到许平泽的出现。 他用俊美的外表和不凡的谈吐捕获许白缨的芳心,即使他一无所有,许白缨依旧对他满心赤诚,她自信地认为她遇到了世间最完美的男人,她的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因此她不惜与家中决裂要与许平泽私奔,直到许父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许平泽是许家的外室私生子,是许白缨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而许白缨竟然要嫁给自己的亲弟弟?!这件事瞬间击垮了许白缨骄傲的自尊,曾经那让许家自豪的嫡长女一去不复返,而许平泽也被许家族老驱逐出钱塘,永远不能出现在许白缨面前。 但从小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谋划多年接近许白缨的许平泽,又怎么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复仇计划? 乐师和茶师透露,去年年中曾有人在钱塘街头,看见酷似许平泽的人,紧接着许白缨便消失了数天,把郭安急的几乎将整个城都翻了过来,最后许白缨终于平安出现,郭安笑说自己惹了娇妻生气,这是对自己的惩罚,纯属虚惊一场,但大家心知肚明,这恐怕与许平泽脱不了干系。 乐师和茶师终究活了半辈子,他们眼见着许白缨成长成天之骄女,他们心疼她,转而也心疼同样被感情迷了眼的花语。 许白缨的故事,钱塘几乎人人得知,簪星稍稍再打探一下,便知道了事情的全貌,花语也为之震撼。 她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阴狠、不择手段的人。她也没想到,居然有人用感情欺骗并摧毁一个原就无辜的少女,许白缨。 更可怕的是,她们现在就是来找这个人! 可是簪星连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认识,不知道许平泽是谁。 “这不可能,许平泽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怎么会都不认识他?”午后的太阳尤为热烈,晒得花语香汗淋漓,不断从小溪接水止渴。 簪星叉着腰,看向不远处的齐祥村,开口道:“姑娘,我感觉这些村民没有说谎,他们真的不认识许平泽。” 簪星有识别人是否说谎的本事,花语自然是信她的。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难办了。 齐祥村周边环山,基本可以算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要在这里停留,花语她们少不得得借宿到村民的家中。 接待她们的是住在村口附近的张寡妇,家中只有一老一小,皆是女性,花语和簪星觉得这家人还算和蔼,但入夜之后,她们这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正在花语和簪星在自己屋中洗漱准备歇息的时候,外头院子里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 前几天就曾经历过类似场景的花语第一时间发现,并拉住簪星,以眼神示意外头的不对劲。簪星屏息聆听,凑到窗前眯开一条缝看见院子里,一个男人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准备潜进张寡妇的屋子。 簪星顺手抄起一个家伙,轻手轻脚地出去给了那汉子一个重击,紧接着便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女性尖叫声! 029 村民 张寡妇惊天动地的叫喊声响彻这原就不大的村子上空。 左邻右舍纷纷小跑而来,结果就看见今天白日里在村子里打听来打听去的两个外来女子,把村长给打趴下了。 在张寡妇的院子里,村长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闷棍,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脑筋活跃的妇人们很快就从惊讶的表情,转变成了耐人寻味: “就说这张寡妇不干不净,你看看村长那样好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赶紧回去看紧自己男人吧……” “就说不好接待外来人,这两个小姑娘一来就出事……” “滚出齐祥村!滚出齐祥村!” …… 花语和簪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掺和进这样的事情里,还在深夜被整个村子的村民声讨着赶出村子。 到底是众怒难犯,花语总不能让簪星把这些村民各个都打一遍吧?那便是彻底结仇了。于是最后只能灰溜溜地抱着行李回到租来的马车上对付一夜。 “幸好是夏日,不然咱们能冻死在这里。”花语庆幸着。 簪星苦笑:“还不如冻死呢。” “什么?”花语正趴在马车里拿衣物铺在一起,能让自己躺得舒服一些。 而簪星则躺在马车顶棚,忍受着万虫攻击,如果说以前最能让她害怕野外出任务的,就是这漫天遍野的小蚊虫,尤其是夏天! 花语从窗户处探出脑袋,看见簪星赤手空拳与小飞虫“搏斗”,不禁笑出声来:“进来睡吧,咱俩挤一挤。” “不行,睡在野外必须要有站岗的,姑娘安心睡。”簪星边挥舞着双臂边说道。 花语笑着摇头:“等我一下。”说完便从马车里钻出来,从旁边方才簪星点燃的篝火里取出一根木头,递给簪星:“下来,给我照明!” 簪星一个跳跃便轻飘飘地落在花语面前,不解地接过火把。 “跟着我,来!”花语拉着簪星往树林中走去,走一段就停下来,弯腰在草丛中找着什么,没过一会儿,花语惊喜喊道:“找到了!” 看着花语连根带泥拔出来的“小草”,簪星后知后觉:“这个?” “一会儿放进火里烧一烧,能帮你驱蚊驱虫。”花语又从旁边的草丛里扒拉了两下,连根拔出好几棵“小草”。 “姑娘还会这个呢?”簪星当然知道树林里会有这种草,但先不说她愿不愿意费这个功夫来找,即使找到了一般这种草都得明火燃烧,而她们一般出任务都是隐蔽性很强的,根本不会使用明火。 而此时,花语正亲手帮她挖着驱虫草,簪星微笑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这一夜,似乎也没那么糟糕了,簪星躺在马车顶,看着漫天繁星,回忆着曾经刀林血雨的日子,可以说,保护并帮助花语,是她接下的最温和的任务。 目前,也是她最喜欢的任务。 而马车中的花语,也睡得相当不安稳,她思考着明天应该怎么办。 许平泽是她们现在仅有的线索,如果找不到许平泽,无疑要么继续寻找别的线索,要么直面郭安许白缨,但是花语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 所以……明天再进齐祥村问问看吧。 翌日清晨,花语揉着僵硬的后脖颈走出马车伸个大大的懒腰,正好簪星拿着从小溪里接来的清水让花语能简单洗漱一下。 同时齐祥村村口那边零零碎碎走出来几个村民,看上去有的是上山打猎的猎户,有的是进城做生意的小贩…… 再正常不过的场景,但是不远处的簪星却看出来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姑娘,看他们的脸。”簪星略带严肃的神情引得花语开始正襟眺望。 只是看了好几个村民,花语都没看出来哪里不对劲,簪星补充道:“看他们,是不是很累?” “累?”花语眯起眼,边努力观察着,边捧起簪星的脸进行对比:“啊!是啊!你几乎一夜未睡,脸上的状态都比他们强很多,你看那些村民的眼窝子,都陷进去了,脸两边的肉,都塌下去了!” 簪星很满意花语的回答:“是也!” 昨天白天进村里,花语并未将村民们佝偻的身体往别处想,她只觉得或许是这里的人民风淳朴,生活朴素,但现在是清晨,按理来说,这应该是村民们状态最好的时候,可仔细一看,竟还不如白日! “难道他们晚上不睡觉吗?怎么会累成这样?”花语不解。 “而且,这样的状态,恐怕是长期劳作过度,且休息不足导致的。”簪星肯定道:“姑娘,我觉得我们再进齐祥村也问不出什么,倒不如跟着这些人,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同意!”花语第一时间响应,“簪星,你真是我的福星!” 簪星耸耸肩:“姑娘你也可以。” 花语莞尔,眼眸中闪烁着比阳光更灿烂的光芒。 接下来两天,一天她们驾着马车跟着村民回城,一天则深入山中,看看那些猎户是不是真的在打猎。而晚上,簪星则偷入村中,看看是否有异象。 第一夜,簪星只在各个屋舍外头晃悠,一切正常,没有人半夜外出。第二夜,簪星则靠近屋子趴在墙角干着偷听的“勾当”。 因着簪星入村,花语不敢自己一个人在马车上,生怕遇到不轨之人,就让簪星把她安置在粗壮的树上。 有夜色和树叶做掩护,几乎不会有人发现花语的踪影,而连着两夜抱在树上,让花语再次萌生了一个想法:她想学武。 先前在船上逗弄簪星说过这话,然后遇到那迎喜班的流氓,花语已经有些小心思了,但自入了钱塘城,好多事情压下来,花语不敢分心。 现在,她是真真感觉到,以后在外抛头露面,要么有过硬的靠山,要么有过硬的拳头!不然,她可不就是一块娇滴滴的小肥肉,任人宰割? 就像现在。 但凡随便来两个山匪,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把花语掳走。 坐的时间久了,花语刚想挪动下身体换个姿势,突然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闪过两个身影,吓得花语一下子僵住,环抱着树枝一动不敢动。 那两个身影才不会料到后面的大树上有个女子,他俩并排站着,解开腰带就要当场小解,完事后,两个人不知怎么的,开始推推搡搡起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花语只听到他俩说什么“后山”“干工”“工钱”“管事”…… 所以,这齐祥村后面的山背后,有人在干工? 那这两个人跑这里来做什么?这里可是村口的小树林。 花语正疑惑着,紧接着就看见那两个男人,一个举起石块将另一个拍倒在地,然后左右环顾无人后将晕了的男人拖着往小溪去。 因着树叶遮挡,花语也不敢探出身去,怕掉下去,只隐隐约约看到那人将同伴扔进了水中,扬长而去。 “哦~原来是跑这里来杀人灭口的。”花语低声嘟囔,又想着如果自己有簪星的功夫,现在肯定能跟上去看看那刚杀掉同伴的男人要去哪里。 正想着呢,簪星从天而降,花语喜出望外,赶忙三言两语将刚刚看到的事情告知簪星,让她赶紧去跟着那男人:“齐祥村不简单,你当心。” 但簪星有点不放心:“姑娘那你怎么办?”留花语一个人待在树上一整夜不现实,万一她回不来,花语怎么下树?指望齐祥村那些村民?想也别想。 花语紧张地看着远处即将消失的身影,当下决定:“你带着我,有多少影响?” “遇到危险,我能断后。”簪星肯定道,但这不是花语想听到的:“不耽误时间,你带我一起走,但遇到危险,我们共进退!” 簪星一怔:“好!” 随后簪星将花语背在背上,运起轻功向着花语指的方向全力进发。 簪星的功夫很好,花语靠在她的背上,感觉耳边的风唰唰吹过,不知过了多久,簪星的速度慢了下来,花语得以睁开双眼。 “这里是后山?”花语趴在簪星的耳边,低声问道。 “嗯。”簪星回道:“另外方才没机会说,我发现村子里太安静了,安静到似乎屋子里没人。” “这就对了,村民们怕不是晚上都来了这后山。”花语心底有点打鼓,如果她们两个误入了当地势力,窥探到一些秘密,最后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这些人,或许是打家劫舍的山匪?或许是杀人不眨眼的恶贼? “簪星,我有点怕。”花语咽了咽口水。 簪星到底是经历过风雨的:“姑娘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看着前面就是山的进口,你就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如果天亮了我还没出来,你就小心些自己离开。” 花语当然知道自己不能跟进去添乱,簪星一个人好打好跑,于是乖巧地应下,任由簪星给她找好一个隐蔽的草丛趴下去,然后眼睁睁看着簪星消失在面前。 花语匍匐在地上,颇有种“以天为被地为床”的豪迈之感,刚开始还颇为不适应湿哒哒的草地,但躺着躺着,几天没休息好的身体便传来了疲惫信息,慢慢地便睡了过去。 许是睡得不安稳的关系,身边跳过一只兔子,树上落下一只鸟,花语都会被惊醒,然后紧张地看向昨夜簪星消失的位置。 “还没回来。”花语低喃。 天边慢慢浮起一抹暖色,驱散阴寒的黑夜。 花语微微动了动身体,感觉趴在草上的那一半衣服已经被清晨的露珠湿透,现在略略有些黏在身上,湿哒哒的。 幸好是夏天。花语忍不住再次感叹。 030 阎王 眼见着天就要亮了,簪星还没回来,花语跳动个不停的小心脏越来越不安,掌下的草丛已经被她抠的见了土,凌乱的发髻上沾满了杂草,就连她最爱惜的脸蛋也不可避免得变成了小花猫。 “怎么办?怎么办?”花语焦急万分,就连土里钻出来一只小蚯蚓她都无动于衷,这要是放在以前,且不说惊叫着跑开,最起码她都不会淡定地捡起那被破坏“家园”的小可怜,再无情地丢出去。 就像她现在这样。 持续的紧张感让花语渐渐升起一种愧疚感。要是簪星殒命在这里,她该怎么和二娘交代?她怎么一个人走完剩下的路?她…… 结果想到最后,花语只剩一个念头:只要簪星能平安回来,要她怎么样都可以! 天公见怜!天刚大亮,山进口出现一个身影,花语激动地抬高脑袋看过去,然后那身影背后又出现一个人,花语谨慎地再次压低脑袋。 但天亮了,来人只要走近些,就很容易发现花语这个大活人。 不过幸好,来人的其中一个,是她期盼了许久的人。 “簪星!”花语一个鲤鱼打挺,顾不上发麻的双腿,踉踉跄跄地向簪星跑过去,脸上的激动和兴奋带着泪水直扑簪星而去,完全忽略了另一个高大的身影。 簪星也很担心孤身在外的花语,见她安然无恙,开心地长开双臂迎接花语。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簪星侧前方的人,也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神紧紧盯着从草丛一跃而起的花语,深邃的眼眸中蕴含着丝丝不可名状的柔情。 然后,再眼睁睁得看着这好似林间精灵的女子从自己身边跑过,扑进簪星的怀里。 “你吓死我了,怎么这么久才出来?天亮了!天亮了我怎么办?呜呜……”花语语无伦次地“抱怨”着簪星,簪星也耐心地回哄:“抱歉,下次不会了。” 看着两个姑娘抱着,一个哭,一个安慰,赵昱的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了,见她们两个还没有分开的意思,赵昱冷哼一声,直接转头大步离开。 “姑娘放开!”簪星意识到自家主子好像不耐烦了,自己这么做也属实有些越矩,于是立马试图挣脱开花语的手。 或许是花语紧张得过于长久,簪星用不会伤害到她的力气竟然挣脱不开花语! “主子!”无奈,簪星求助赵昱。 赵昱停下脚步,余光冷漠地瞥到簪星求助的眼神,他心里顿时有种万匹战马奔腾而过的感觉,低吼一声:“麻烦!” 而后气势汹汹地来到那难舍难分的二人面前,一只铁掌抓住花语纤细的胳膊,一个用力掰开她,忽略花语呼痛的叫声,把住她的细腰,一个巧劲便将花语整个人扛在肩头。 “啊!”花语根本没看清是谁分开了她和簪星,她只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危险气息:“救命!簪星救我!” 簪星也惊到了,她没想到赵昱竟然这般粗暴地对待花语! 而赵昱只知道自己的耳膜快被花语震聋了!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在花语的屁股上炸开! “闭嘴!”赵昱咬牙切齿的低吼声让花语瞬间噤声。 耳边终于清净了。 “很好。”赵昱嘲笑般的冰冷嗓音让花语的身体猛地一哆嗦。 她无助地看向簪星,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好像在说:为什么王爷在这里?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为什么他要把我扛起来?为什么我们又遇到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 簪星也搞不懂,她只知道,花语没有危险就是了,最后耸耸肩跟在赵昱身后,忍着花语的眼刀子,平静地再次进入齐祥村的后山。 原来这是一座矿山,是一座没有上报给朝廷的矿山,是一座极其稀有的同时可开采出铜矿和铁矿的矿山脉。 “我好像又知道了他的秘密。”花语在心中无能狂吼。 但是赵昱怎么可能让花语和簪星进入开采的矿山里面,他只是要确定簪星所说的“来齐祥村找一个叫许平泽的人”这件事,是否属实。因此才将花语也带进来,进行单独的问话。 一间黑漆漆的土屋里,只有赵昱、傅闲、簪星和花语四个人,傅闲负责问话。 傅闲:“你到这里几天了?” 花语:“emm,3天。” 傅闲:“来做什么?” 花语:“找人,找一个叫许平泽的男人。” 傅闲:“找这个人做什么?” 花语:“之前和王爷禀告过的,我来查酒楼的账,许平泽这个人与靖水楼掌柜郭安的妻子许白缨有关联,我们怀疑靖水楼的账目作假源头在许平泽。” 听罢,傅闲回头站至赵昱的身后待命。毕竟在没机会“串供”的情况下,花语说的话和簪星说的一般无二,可见是真的。 她们两个不是故意来探访矿山。 “既如此,便相信你们无意闯入。”赵昱开口。 只是还没等花语松一口气,赵昱继续道:“但是,你们现在既已知晓,我便不能随意放你们离开,若将这里的事情传出去,我可就难做了。” 不知为何,花语从赵昱的口气里听出了滔天怒火。 “不不不,王爷,民女就是小小商女,身无半两肉,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做对不起王爷的事情!”花语分分钟表忠心给赵昱看。 赵昱“啧啧”摇头:“商人最是有七窍玲珑心,惯会哄骗老实人,你的忠心表出来,也和你的身板一样,轻飘飘不足信也。” 花语急了:“可信可信,若王爷不信民女,也该信二娘!民女与二娘交好,二娘对我助益良多,我万不会做背信弃义的事情,再不然,簪星!簪星曾是王爷的手下,王爷断不会信不过自己人吧?我身边都是王爷的人,那我也就是王爷的人……” “嗯?”赵昱发出一个由低转高的声调。 花语立马意识到自己胡乱说了什么,面对冷面判官一样的赵昱,她简直就要哭出来了。 实际上,她确实哭了。 哇哇哭! “我……真的……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花语边哭边给自己证言,怕赵昱听不懂,双手开始配合着比划。 那场面,惨不忍睹。 傅闲尴尬地与簪星对视:她是不是被吓傻了? 簪星噘噘嘴:我可怜的姑娘…… “这里……的事情……我出去就……忘掉……忘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剩……”花语还在继续,努力对赵昱表忠心。 只是原本就糊了一脸土的花猫脸,混着源源不断的泪水,显得更加狼狈。 她真的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摄政王赵昱之间就好像缠了看不见的牵丝戏,不管走到哪里,他们总会相遇。 她害怕他! 这种害怕不是单纯源于地位的悬殊,而是她知道越多他的秘密,她就越害怕遇见他。 可越害怕遇见,就越会遇见。 终于!花语在此刻奔溃了。 她都能想象得到赵昱要把她大卸八块。 事实上,赵昱真的这么想! “口说无凭,我需要你们分别留下一个物件。”赵昱上下打量着狼狈不堪的花语,此时的她就像是被虎狼捕获的小鹿,涕泪横流地求放过。 花语哭的一抽一抽,怔怔地看着赵昱,等着这“活面阎王”最后的宣判。 “一只手,还是一只脚,你选。”赵昱盯着花语,低沉的嗓音慵懒而有力:“本王最是大度,留下即可离开。” 花语真的被吓傻了,瞪大着双眼,连眨眼都忘了,脑子里不断回响着“一只手,还是一只脚?” 而簪星则一脸不解,在她的认知里,即使是敌人,主子也不会这般轻易地做出惩罚,于是想上前为花语求情,但念头刚起,便被傅闲拉住,被他在耳边说了什么。 说完后,傅闲用胳膊肘顶簪星,簪星一脸不愿,但最终不敢违抗走出来跪在花语旁边,正颜道:“主子,属下愿意用双手或双脚,换花语全须全尾离开!” 花语听罢,满脸震惊!刚才她还心怀侥幸,赵昱不会这般对自己,毕竟前两日她和簪星还救了他,没有人会对救命恩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簪星出来认罚,让花语不得不信,那铁手铮铮的摄政王不是摆设,他真的会对敌人,甚至手下做出这等残酷的惩罚! “不!”花语双手抓住簪星:“你不可以。” 簪星不忍正面面对花语,直接以头抢地:“望主子开恩,让属下一力承担!” 花语还想说什么,但赵昱“阎王”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准!” “傅闲,带走。”赵昱对着簪星随意地挥挥手,傅闲便领命要上前带走簪星。 一想到簪星即将失去双手或双脚,花语就承受不了,她紧紧抓住簪星的胳膊,不让傅闲带走她。 “不!不!簪星,不要!” 花语凄厉的叫喊声回荡在整个土屋,但累了好几日的花语哪里是傅闲的对手,加上无作为的簪星,只轻轻一甩,花语便被摔在地上。 “用我的双手!”用手撑地的花语怒吼道。 031 契书 “用我的命换她!” 花语从来不信有一天自己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这事儿若放在两三年前,她断不会因旁人断送自己官家娘子的前途,更是为了弟弟和花家,但现在的她一无所有,之所以能有盼头,一切都源于二娘的信赖和扶持,以及簪星的一路陪伴与相护。 二娘和簪星在花语心里举足轻重,何况无论是废了双手还是双脚,以簪星的骄傲,那就是要了她的命! 花语亦是。 “用我的命换簪星!”花语的歇斯底里引得全场震惊,除了赵昱。 “你想好了?”赵昱居高临下地看着花语,眼中满是温柔,只是花语并没有注意到,她沉浸在即将殒命的恐惧中,即使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花语的姿势也从跪转而跪坐,生无可恋地答道:“想好了。” “保双手还是双脚?”赵昱饶有兴趣的模样简直看不下去,傅闲和簪星默默地转过脑袋。 花语一字一句道:“保我全尸。” “哦?谁说要你的性命了?”赵昱用余光瞥了瞥傅闲和簪星,示意他们不动声色地滚出去。 “没了双手、双脚,跟要我性命有什么区别?”花语反问。 “当然有区别!左丘明双目失明而作《左氏春秋》,司马迁受‘腐刑’狱中完成《太史公书》,孙膑受‘刖刑’终作《孙子兵法》,我只是要你一双手,或者一双脚罢了,你何必寻死逆活?” 赵昱满不在乎的语气让花语瞠目结舌:“我怎能跟古时圣贤相比?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人。” “那好,就说普通人,我朝军队百万,资质平庸者占十之九成,他们亦敢上阵搏杀,丢手丢脚乃是常事,难道这就活不成了?” “不一样!这怎么能一样?”花语不可思议,赵昱为何说这些,她抬起头望向赵昱,正好撞进他悠悠眼眸中。 “有何不一样?人生在世,若要有所得,必得有所失,你窥探到我的机密,终要付出代价。”赵昱理直气更壮。 花语不明白赵昱的眼神中为何一点杀气都没有,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友好,她不懂,但她敢于尝试:“我只是来找人,是你带我进来的!我原本就在外头躲着,不是我自己要进来的。” 赵昱没想到花语竟然还能如此耍赖皮,他斜嘴一笑:“那又如何?你现在在这里。” 花语还想说什么,赵昱直接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花语嘴唇上:“不用跟我耍小心思,现在的情况便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花语沉默了,说白了赵昱这就是笑面虎,温柔地想要砍下她的双手或双脚。 她苦笑一声,破罐子破摔:“那王爷动手吧,我无话可说。” “你还没说是保双手还是双脚呢?你说,我亲自动手。”赵昱也不知自己哪来的闲致在这里跟花语扯皮,但瞧着她这个惨模样,他的心情倒是好得很。 花语不禁哆嗦了一下,慢慢用双手环抱住双膝,这个选择题,也太难了! “或者,你还有别的选择,我可以不动你的双手双脚。”赵昱瞧着气氛到位了,便抛出他的目的。 “王爷说吧。”花语并没有抱什么期待。 “你可以保住双手双脚,但你的命,自此是我的。”赵昱气定神闲,他笃定花语会答应。 花语不解:“王爷要我的命做什么?” “这你用不着知道,你只要知道以后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换言之,你将听命于我,当然你也能得到我的庇护。”这虽然是赵昱的一时兴起,但若要保住这矿山的秘密,让花语成为自己的人,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花语的秀眉皱得老深:“王爷这是要我成为王府的下属?和簪星一样?” “你能跟簪星比?”赵昱一针见血,看花语跟看笑话一样。 花语当然知道以自己的本事,自是比不上簪星的,但赵昱眼中的嘲讽着实过于赤裸,让她臊得无地自容。 “如何?”赵昱追问。 “我没得选择不是吗?”花语壮烈般地点点头。 “算你识趣,稍后傅闲安排你签署契书。”赵昱说完,便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出土屋,剩下花语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花语的肚子开始抗议,她才回过神来,按按依旧酸疼但健在的手脚,缓慢站起来,推开那虚掩的屋门走出去。 “花语,契书。”傅闲一直候在这里,等花语一出来,便将契书递过去。 花语淡定地接过,随意翻动了几下,开口道:“簪星呢?” “簪星在爷那里。”傅闲拿出一支短匕首,刀柄递给花语:“按手印就行。” 匕首递到面前,花语一愣,意识到要破皮取血,她不是很乐意:“有没有别的?” 傅闲立即残酷拒绝:“没有,按规矩签署契书需取本人活血。” “嘶——”没等花语反应过来,傅闲手起刀落,精准划开花语食指手腹:“按吧。” 看着开始冒血的手指,花语欲哭无泪,认命般地轻轻在契书上按下手印:“我饿了。” 傅闲收起契书:“我带你去你的屋子。” 花语点点头,走出去两步后猛然惊醒,快步上前拉住傅闲的袖子:“什么?我的屋子?我要住下来?” “对。”傅闲答道:“爷说你来找人的,齐祥村的村民都在这里,你要的人也在这里。” “哦。”花语无语地松开傅闲,跟着去觅食。 天塌下来,也先填饱肚子再说。 矿区没什么美食,简单的粗茶淡饭吃的花语有点胃疼,尤其是硬邦邦的野菜团子好似活了过来,在她的肚子里翻江倒滚。 没办法,花语只好围着自己的屋子走路转圈消食。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簪星终于姗姗归来。 “簪星,你没事吧?”花语迎上去,紧张地将簪星全身检查了个遍,确定没什么伤口才松口气:“没事就好。” 簪星挠挠后脑勺,不敢对花语说出实情,转移话题道:“姑娘,咱们要找的人在矿山最底层。” 花语眼睛一亮:“你找到他了?怎么样?我们可以带走他吗?” “不能。”簪星一盆冷水浇下来,“最底层的矿工都是曾经犯过事的,终日不能见阳光,别说带走他,我们估计都见不到他。” 花语扶额,“那,他犯的是什么事?” 簪星:“偷盗,许平泽这个人惯会偷奸耍滑,自来了这里便屡次偷盗财物试图逃跑,据说最后一次是去年年初,自那以后他便去了矿山最底层干最苦最累的活。” “年初?等下,我们之前打探到的信息是许平泽去年年中曾出现在钱塘城对吗?”花语敏锐地发现不对劲之处。 “是。”簪星回道。 “意思是,去年年中大家看到的许平泽,不是许平泽本人,那许白缨的失踪是怎么回事?”花语睁着大大的眼睛,透着大大的疑惑。 簪星摇头:“这里头估计还有事情。” 花语又重新梳理了一遍整个事情的思路:“去年年中许白缨失踪,大家以为是许平泽所为,但实际上许平泽并未出现在钱塘,那许白缨的失踪是第一个疑问,第二个疑问是靖水楼第一笔申款也是在去年年中,那许白缨的失踪是否和第一笔钱款有关?” 花语:“我们真的得见一下这个许平泽才行。” 日落西垂,花语在簪星的“护送”和指路下,拎着一个食盒来到赵昱的屋子,但被傅闲拦在了门口。 “我有事找王爷。”花语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可是对上了傅闲的面瘫脸:“爷吩咐了无要事不得打扰。” 花语的笑容瞬间僵住,簪星则甩了个眼刀子过去:“姑娘的事都是要事。” 傅闲悻悻,不敢直视簪星,目光转向天空:“请。” “这还差不多。”簪星上前,不着痕迹地挤开傅闲给花语腾道:“姑娘,请。” 花语八卦地在傅闲和簪星之间瞄来瞄去,随后走进屋子,而傅闲则凑到簪星耳边说了什么,引得簪星一个肘力顶在傅闲的腹部。 在傅闲的嗷嗷叫中,花语走进屋子,先谨慎地左右看看,怕冲撞了什么再看到些不该看的。 “咳。”赵昱的声音突兀地从里间响起,“你来做什么。” “王爷,我做了些果子……”花语正想用果子做开场白,可惜被赵昱无情打断:“有屁快放。” “额……”花语噎住,只好坦白道:“我想见许平泽。” 一阵敲击声从里间传来,“咚咚咚”,缓慢而有节奏,花语知道这是赵昱在思考,至少没有直接拒绝她。 赵昱确实在思考,不过他思考的不是让不让的问题,而是该让花语做些什么来交换的问题。 “过来研磨。”赵昱开口。 “什么?”花语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说第二遍,没听清就滚回去。”赵昱不耐烦的声音让花语立马利落地放下食盒,低着头,硬着头皮走到里间。 原来赵昱在处理公事。 花语默默地撩起袖子,轻手轻脚地往砚台里倒点水,开始研磨。 032 骗局1 一天最后一抹阳光照在花语身上,映得她娇面一片嫣红,如同一颗饱满待摘的红苹果。赵昱只抬头的无意一眼,便停驻在这一幕久久不能移开视线,好似空气中结出无形丝线,拉扯着他的那颗尘封已久的心渐渐蠢蠢欲动。 他也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丫头能得他另眼相看,能勾得他一见她就被吸引了目光。 或许是那个吻,又或许是屡次相救而生出的保护之心,再或许是她一会儿机智如猴,一会儿又蠢钝如猪的那股灵动…… 总之,赵昱心知,若放任自己这么下去,早晚会出事! “可以了,入夜子时,傅闲会带你去。”赵昱现在就想立刻打发了花语。 事实证明这么打发很有效果,花语一听立马道谢,头也不回地雀跃而去。 没想到能这么容易办成,花语也惊讶于今日赵昱的好说话,如果以后能一直这么好说话的话,那做他的下属,日子也不会太难熬。 只是,花语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忘记了,好像很重要,但就是想不起来。 “先不管了,办好眼前事要紧。”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搞清楚许平泽与靖水楼的那三笔钱款有无联系。 紧等慢等终于到了子时,傅闲带来两件破烂粗布麻衣:“穿上,可掩人耳目。” 花语摸着那有点扎手的布料,轻轻一嗅便有一股烂菜根子的味道弥漫开来,她的眉头不自觉地收紧。 簪星瞧着花语的神情,再瞅瞅衣服,搓搓牙就是一个拳头要招呼给傅闲:“拿点干净衣服过来,这么脏我们姑娘怎么穿?” 傅闲稳稳接住簪星的拳头,无奈道:“最底层的矿工终日不见天日,身上就这个味儿,要是你们两个干干净净地走进去,太引人注意了!” “怎的?你当差当到狗肚子去了?随便给我们安排两身侍卫衣服就行,拿这些来恶心人,我看你就是存心的!” 花语没想到簪星撒起泼来,与远在汴京的流苏有的一拼。 许久没见流苏和常嬷嬷了,花语怪想他们的。 没事没事,等办完事就可以风风光光回汴京了!花语心想着,暗暗给自己打气。 那边,终于在簪星的三拳两脚下,傅闲灰溜溜地又去拿了两套侍卫衣裳过来:“呐,别说我不关心你们,我也是奉命办事,要是爷怪罪下来,你们谁能替我吃排头……” “再碎碎叨,小心我把你嘴巴缝上!”簪星一掌拍在傅闲肩头,再一把夺过衣裳,左看看右看看,选了件相对干净的给花语。 可是花语却犯了难:“要不还是穿那件吧,扮成侍卫确实动静大了些。” “就是就是,还是花语知道体贴人,爷将这些人组织过来做工实属不易,要是出了岔子,那就是大事!”傅闲赶忙附和。 簪星当然知道,但经过那事,她实在看不得花语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因为她心里清楚,赵昱根本不会要她们的手脚,但花语不知啊!她能那样为自己,簪星很感念,也充满了愧疚。 最后花语坚持不给赵昱添麻烦,忍着恶心将那脏衣服穿上,假装新进来的矿工跟着傅闲来到矿山的最底层。 这里阴暗潮湿,没隔几步就有火把照亮,空气中的味道也一言难尽,花语不敢想象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上半年一年的,会是什么鬼样子。 不过很快她就见到了。 听闻许平泽虽从小生活贫苦,但那模样生的相当俊美,要不怎么也不会将锦衣玉食的许白缨骗了个团团转。 但当花语真正见到他时,才知道传言果然非虚,只是因常时间未见阳光,许平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苍白的死气,加上身上的衣服脏污,显得他甚是狼狈虚弱。 等傅闲带人给她们把风,花语这才安定地坐到许平泽对面,先是将他打量了个遍,才幽幽开口:“你是许平泽?” 他没有回应,反而低下脑袋,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 没关系,花语继续问:“你可识得许白缨许娘子?” 许平泽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但依旧不说话。 “许白缨有句话想对你说。”花语试探性地继续抛出诱饵,果然许平泽轻声“切”了一下。 “你不信?” 许平泽微微动了下脑袋,地上画圈的手指逐渐发力,好似正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她说,她不怪你。”花语信口胡诌。 “呵!”许平泽发出第二个声音,但依旧不理睬花语,身子反而转了过去背对着花语。 “她还说,到底是亲兄妹,她想让你回许家认祖归宗。”花语换位思考,想着许平泽应该很在意许家。 但许平泽非但没有露出惊喜之色,反而直接破口大骂:“放屁!许家都烂根了没救了,我回去干什么?继续给他们当枪使?一群污脏东西,也配跟老子沾亲带故?呸!” 花语没想到许平泽竟然会是这个反应,只好继续试探道:“你恨许家是应当的,毕竟是他们对不起你,但许白缨到底无辜,她才是被当枪使的那个人啊。” “你知道个什么!”许平泽冷不丁急转身过来,恶狠狠地盯着花语,“你到底是谁?要来干什么?” 没防备的花语被吓了一跳,身子微微后仰,小心脏“噗通噗通”。 “不对,许白缨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你框我!”许平泽反应很快,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尖尖的东西,直挺挺地往花语身上刺去! 霎时之间,早就蓄势待发的簪星稳准狠地出手,将许平泽手上的东西一脚踢飞,然后抓住他的双手背到后背,再使一个巧劲,直接将许平泽的两个胳膊卸下来:“老实点!”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花语反应过来,许平泽已经被制服,摊在地上哀嚎不已。 定睛一看,刚刚许平泽用的武器竟然是一把被磨尖了一头的木制勺子! 看来许平泽一直在想办法逃跑,只是这里管控甚严没机会罢了。 “你想跑?可听说一年前你跑过,失败了,是吗?”既知道了许平泽所求,花语就不废话,直戳他心窝肺管子! “你在这里吃苦受累,许白缨可嫁人生子,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美满幸福,而许家的生意也蒸蒸日上,日进斗金,你或许不知,许家又要开新酒楼了!”反正许平泽暂时出不去,花语就随便乱编,只要能不断刺激许平泽的怒火就好! “啧啧啧,这么看来,你恨他们也实属正常。”花语假仁假义地感叹道。 “你放屁!”许平泽忍着疼痛怒骂,喷出的唾沫星子直接将嘴边的泥土喷扬了起来。 “可是你又能怎样呢?在这里不见天日地干活,几辈子能赚出来靖水楼一日的进项?哦对,还有那笔巨款,郭安可是亲自写信到汴京要的钱,现在他们夫妻俩可看不上那一星半点了。”花语边说边观察许平泽的表情。 可是又出乎花语的意料,许平泽竟“呜呜”地哭了起来,但嘴里依旧不停歇地骂着许家:“他们这群没心没肺的,自己过快活日子不管我的死活,要不是我,他们能有今日的好日子吗?郭安那个贼子,不过就是捡个现成的,早晚被许家那个魔窟吞的连渣都不剩!” “怎么会呢?许家对郭安掌柜的甚好,连新开的酒楼也是归他们夫妻管理的。”花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好像在许平泽的心底对许家是怯意多于恨意。 果然,许平泽愤愤道:“放屁放屁!许家会对外人好?他们连许白缨都想谋害,他们心里只有钱!” 什么?许家谋害许白缨? 花语震惊地与簪星对望: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微微稳定心神,花语镇定自若地说道:“许白缨到底是许家嫡女,被给予厚望,又有经商头脑和手段,许家那些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不可能!就那个傻姑娘,被卖了还给人家数钱,想当初我多次提醒她不要那么容易轻信于人,可她呢?不光被许家人骗,还被郭贼子骗,她就是个蠢蛋!”许平泽越说越伤心。 “许家骗她什么了?”花语追问。 但许平泽却转开了话题:“你说许白缨带话给我是假的吧?她都恨死我了怎么可能再理我。” “那是因为你也骗了她,许家人或许对她不好,但你是真真伤了她的心……” 还没等花语说完, 许平泽“啐”一口:“许家人要她的命!” “可她现在活得好好的!和郭安夫妻美满和顺,许家人谋害她什么了?”花语知道许平泽不会无缘无故说许家人的坏话,肯定有内情。 果然许平泽就顺着花语的话说道:“你说我骗她,可你不知,我从小压根不知道自己是许家的外室子,是许家三房找到我,给了一百两让我去骗许白缨的!” “竟有此事?那谋害一说从何而来?”花语感觉自己已经接近真相了。 可是许平泽也不是善茬,他挪动着身子,眼神瞥向远处:“你帮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你告诉我,我就帮你出去。”今晚胡诌吹牛上瘾了,花语一下子没把住嘴门秃噜了出来。 033 骗局2 许平泽知道今晚来审问自己的两个女子不简单,所以他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 “少蒙我,她把我胳膊卸了,只要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你还不得拍屁股走人?我才不傻呢!”许平泽涕泪横流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看着办!” 花语一下子就被噎住了,还真是! 不过呢…… 花语气定神闲,莞尔一笑:“呵呵,我怎知你说的就是真的?在我看来,许家人一团和气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不堪,许白缨更是温婉贤良,若我是男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再者,你这样给许家泼脏水,恐怕就是想利用我走出这个地方,我才不会上当呢!” 花语不急,许平泽干脆破罐子破摔:“那你在这里干嘛?滚出去!老子要睡觉了!” “睡觉?可以啊,那你睡,我在这里等你醒了再跟你说说话。”花语知道跟许平泽这样的人打交道,千万不能露怯,也不能着急,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见花语油盐不进,许平泽瞪了她两眼,然后干脆眼睛一闭,只是那颤抖的眼皮暴露他真实的情绪。 见此,花语知道,这就已经拿捏住了许平泽! 果不其然,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到,许平泽投降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不是要睡觉吗?天还黑着呢,你继续睡。”花语找了个干净的地面,铺上干草,拉着簪星一起坐下,俨然就是打持久仗的架势。 可许平泽不行啊,且不说被俩“危险人物”盯着,就是这脱臼的胳膊也耗不起时间! “得得得!我怕了你了!”许平泽彻底投降,现在他就想赶紧说完,赶紧回去睡觉,不然明天哪有力气干活? 花语也不拿乔,让簪星给许平泽正骨,还扔给了他两个肉包子:“来吧,说说看,你、许白缨和许家人到底怎么回事。” 许平泽边啃包子边苦笑:“好手段啊,许白缨要是有你一半聪明,也不至于执迷不悟到现在!” “少废话!快交代!”簪星露露拳头,“敢说一句假话,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生不如死!” “我说我说!这事儿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许家三房到齐祥村找我,说我是许家大房的外室子,说只要帮他办件事,就给我五百两,我想着那么多钱,我就能风风光光娶个媳妇,可没想到,他们要我骗的是我的亲妹妹!我心里膈应不愿意,可他们卑鄙无耻,居然要到处造谣我母亲是窑子里出来的,我被逼无奈只好进城,装作翩翩公子搭上了许白缨。她比我想的要美,要善,只是欠缺了些心机和手段,全然不知许家人是披着羊皮的狼!” 花语提出疑问:“许家人要找人欺骗许白缨的感情,随便找谁都行,为何偏偏找上你?” “呵,你问到点子上了,一开始我也不知,但后来的种种我就知道,许家人要比我想的还要恶毒,他们要的不仅仅是许白缨被欺骗感情而一蹶不振,他们要的是彻底毁了许白缨! 女子名声大于天,但我朝民风已算开放,女子和离又改嫁都属常事,区区被人欺骗感情算什么?背上乱丨LUN的罪名,才能真正摧毁一个人!” 许平泽深深叹气:“如许家人所愿,许白缨真的被我毁了,她原本手里掌握着许家大半的生意,自那件事之后,都被那些豺狼瓜分了个干净!可谁知,她居然遇到了郭安!郭安手里竟然有个靖水楼?你说可笑不可笑?都被伤成那样了,居然还能恢复过来?还能帮着郭安忙进忙出打理生意! 要我说,没有许白缨,就凭郭安那个大傻个,靖水楼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光景!还有,要没有我伤害许白缨在先,就凭郭安那条件,给许白缨提鞋都不配!” 花语:“所以,你怀恨在心,用往事敲诈郭安,对吗?” 许平泽摇摇头,嘲讽一笑:“还用我去敲诈他们?许家那群人就是喂不饱的恶鬼,他们看着自家的酒楼生意都被靖水楼抢光了,能坐得住?” 花语:“许家人又找你了?” 许平泽:“对!但我没答应。” 花语:“为何?” 许平泽:“当初说好了给我五百两,结果事儿办成了只给一百两,要不怎么说无商不奸呢,我才不会在一个阴沟里翻两次船!” 花语恍然,所有的事情都串上了! 她代替许平泽继续说道:“紧接着你便来了这里,许家人找不到你的人,便敲诈不了郭安,于是才找人假扮你在钱塘城晃悠,再自导自演绑了许白缨,引得郭安心急如焚,然后许家人便以你的名义,向郭安索要巨款,郭安不得不给,因此去年年中,才有了第一笔申请的钱款……” “什么钱款?你在说什么?”这下轮到许平泽不懂了,毕竟去年年中前,他就已经到了这矿山。 “我明白了!”花语高呼! “尝到了甜头,就如同饿狼闻到血腥,许家人见郭安如此软弱,便有了第二、第三次……不对,靖水楼到底只是二娘的产业之一,将靖水楼在短短一年中掏空了算怎么回事?割肉放血还得等他恢复元气呢,许家人没道理不懂,那如此频繁地要钱……” 立马就要拨开云雾见天明了,偏偏又遇到一个关卡!花语站起来,闭着眼睛轻敲脑门,嘴里喃喃着:“哪里不对,哪里不对……肯定有哪里被我忽略了……” “你……”许平泽一脸懵,刚想说话就被簪星一个掌力劈晕过去:没看到姑娘在思考吗?没眼力见! “签署的人是郭安,非许白缨,说明从头到尾郭安都是知情的,那么……或许……许白缨和许家并不知道……如果不知道,那这一切……难道是……” 郭安的将计就计! 花语终于想通了这整件事的脉络! 许家算计许白缨在前,郭安迎娶许白缨在后,或许郭安比许白缨更清楚许家的为人,这才将计就计引起许玥君的怀疑,派人前来查账。 如若不然,任凭靖水楼是金山银山,只要许白缨和许平泽的事还存在,那许家人便如吸血臭虫一样早晚将靖水楼吸个干净! 就算郭安到后面不再任由许家予取予求,那靖水楼经过几番折腾肯定不成样子,许家甚至可以低价直接买走破产的靖水楼! 好心机!好谋算啊! 这件事从头到尾,不管怎么发展,受益者都是许家人!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花语冷哼一声,“簪星,我们走。” 都是许家一脉所出,三房那几个不是东西,许平泽这偷鸡摸狗的亦不是正人君子,那么,整件事的主人公,许白缨又会是什么样的人物? 花语表示,她已经开始期待要好好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天之骄女了! 走出那闭塞阴湿的矿洞,花语深呼吸,连着吸好大几口新鲜的空气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忍不住自嘲道:“别说,在里头那么难受,反而让我头脑异常的清晰。” “姑娘一直都这么聪明。”现在花语在簪星眼里,什么都是好的。 现在最大的疑惑已经解开,花语通心舒畅! “走吧,我们回去睡觉!” 夜路难行,为了保证花语的安全,傅闲加派了两个人护送两个姑娘回去,随后才去给赵昱复命。 赵昱批改完最后一份密函后,将其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才抽出空来搭理傅闲:“都看见了?” “嗯。”傅闲站在桌案前,皱着眉抿着嘴,一张脸的褶子全被挤出来了。 “怎么样呢?”赵昱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走到早已凉透的水盆前简单梳洗一番。 “不一样,当真是不一样。”包子褶傅闲连连摇头,摇两下就叹一次。 “哪里不一样?”赵昱见过花语审问人,一看傅闲这个样子便知花语这次又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不知道为何,他心底里竟有一丝欣喜。 “哪里都不一样,就跟……跟……美人弹琴,一会儿缓,一会儿急,起起伏伏,高高落落,就好像她完全能知道下一步会怎么发展!”傅闲回想着,毕竟这次差事也算是他“争取”而来,上次花语审问胭脂他就没看着,这次才不会再错过。 赵昱嗤笑一声:“你审完犯人不是这样?怎的,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女子?” “那怎会?”傅闲赶忙否认,但又不好意思地笑道:“只是在女子之中,她的脑子当真活络的很!就不像那些名门贵女,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今日穿什么衣裳,明日该赴什么诗会,要我说,就她这样的,若当我的下属,也是稳稳的一把手!” 赵昱听罢,手里刚擦完脸的巾帕直接甩到傅闲的脸上:“想得美!滚出去!” “是!”傅闲条件反射地窜出去了。 洗漱完,赵昱合衣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砖瓦,屋外银色的月光,脑海里不自觉的闪出花语在他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画面,而他,缓缓上前,来到花语跟前俯视着她的娇颜,眼角的泪痣粉嫩欲滴…… 他好想…… 034 送葬 昨夜睡得尤其不安稳,赵昱天不亮便起身,在林子里寻了一条小溪冲凉水澡,等他冷静完后回到矿山下的小屋,就看见花语迎着朝阳在露天的厨房里忙活着做早膳。 山里东西不多,又少有荤腥,花语也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简简单单地熬了一锅野菜粥,烙了一锅白饼。 就这般粗糙的饭食,今日入赵昱的口,也顿感香甜美味。 赵昱早已不是那十几岁的莽撞少年了,他很清楚这几日自己的异常是因为什么,但他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没事,压制住就好,这算什么大事,指不定过段时间这感觉就没了。赵昱心想。 - 因着花语和簪星是这矿山的外来人,即使花语已经签署了契书,但终究要为了安全和保密性考虑,花语和簪星必须得等着,跟着出山采买的队伍才能出去。 而采买队伍,半月一轮换,距离下次出去的时间还剩十二天。 当然,这是赵昱的说法,簪星也无纠正,就当全了这曾经的主子的念想。 “好吧,权当是休息了。”靖水楼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大半,花语的笑脸甜兮兮的就没停下来过,看得簪星直晃眼。 “姑娘,怎的就这样高兴?”簪星也跟着笑。 “当然高兴啊,我这么厉害!”花语心里盘算着,那靖水楼的三笔申款,二娘给了两次,恐怕许家人也只拿了两次,第三次就是郭安的将计就计罢了。 但是就算是两笔钱,也是不小的数字,更是花语打胜的第一仗,意义非常重大! 只是,花语有点纠结,是直接让靖水楼的事情完结,还是继续调查醉仙楼?毕竟靖水楼的事情若闹大了,醉仙楼就会有所防备,届时恐怕会更加棘手。 “双管齐下吧!回去又有的忙喽。”花语干劲十足,火热的心一燃起来,浑身就好似有使不完的力量! 但矿山的脏活累活,花语才不高兴去碰一下,于是便包揽了这矿山最尊贵的人,也就是赵昱这几日的伙食。 就是可怜了赵昱,天天警醒着自己,压着感情,却偏偏日日都能吃到她亲手做的饭食…… 真是磨人心智啊! - 十二日说长不长,很快便过去了,这天清晨,簪星正整理着屋子,做临走前最后的规整,突然傅闲身边那个叫王勇的快跑过来,气都不喘一下直接大喊:“有人攻山,爷让我来护送你们两个下山!” “什么?谁攻山?”簪星和王勇认识,三言两语便问清楚了情况,原来是盘桓在山脚的小山匪,偶然间也同花语一般误打误撞到了这里,便回去集结了一帮子兄弟,想来个占山为王! 以前也小打小闹过,全被赵昱安排驻扎在这里的卫兵驱赶走了,可是这次居然带来了官府的人,美其名曰“剿匪”。 “谁才是匪,这些当官的是眼盲心瞎不成?”簪星骂骂咧咧地背上简单的行囊,在王勇的带领下,将花语护送着往矿区另一个出口疾步而去。 花语一路上一个字都没说,眼见着就要走出矿山的范围了,她却突然停下脚步,问王勇:“王爷呢?” “王爷还在里面,有些东西王爷要亲自指挥搬运走才放心,不过那边有傅侍卫协助,应该没事的。”王勇正经回道。 赵昱那样身经百战的人,这点小事自是不会难到他,想来确实是她多心了。 花语压下心中的不安,回头远远凝视了一眼赵昱所住屋子的方向,便跟着簪星和王勇一同离开了矿山。 一下山王勇便告辞了,花语则与簪星回到齐祥村村口,发现原先藏在树林深处的马车不见了。 “这可是租的。”一想到要赔钱,花语的心就如同被割了一刀。 簪星偷笑:“姑娘别怕,我早就拜托傅闲亲自下山帮咱们把马车送回去了!” “什么?为何傅闲能自由下山?”花语以为在采买队伍出山前,是任何人都不能下山的。 “傅闲手脚功夫差些,可是一身的轻功是拔尖的,要不主子也不会选了他当贴身侍卫。” 簪星认命般地帮赵昱打圆场,但是说到傅闲的功夫,簪星可是比谁都清楚,毕竟当初她可以唯一一个进前三的女侍卫,可偏偏赵昱从不要女下属近身服侍,这才将她给了许玥君。 “傅闲下山能做到神出鬼没,自然是不怕的。”簪星眼睛都不眨地说道。 “好吧,幸好你还记着,不然这半个月的租车费,可真是要了我的命。”花语这才意识到,那五日在山上竟没有一刻想起这马车的事,真真是该打! 思至此,花语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脸蛋,以示警醒:可不敢再这样败家了! 瞧着花语可可爱爱的小动作,簪星满眼的温柔:“姑娘稍侯,我去问问村子里有没有驴车什么的,送咱们进城再说。” “好。”有簪星在身边,花语很是安心。 村民淳朴,驴车虽简陋,将她们送进城后再空车跑回来本就不是顺便的事,但最后也只收了花语十个铜板,便慢悠悠地往城中驶去了。 只是花语发现那村民的一只袖子里是空的,她没敢问,只有簪星和憨厚的村民闲聊了几句。 看着路边风景,花语的思绪又转到了赵昱那里,她凑到簪星耳边轻轻问道:“他真的不会有事吗?” 簪星反应倒快,安抚道:“真的没事,主子什么风浪没见过,想当初他武力强到可一人单杀七八位金人大汉,那些个宵小连主子身都近不了。” 花语听罢,虽觉得簪星夸大了,但到底心安许多。 簪星眼观鼻鼻观心,不禁揶揄道:“姑娘怎这般关心主子?莫不是?” “才不是!”花语一掌打在簪星手背上,小脸顿时气鼓鼓的:“这不是签了那什么契书么,我也算是他的下属了吧……” 说到此处,花语猛地一拍大腿!她终于想起来之前她忽略了,或者说忘了什么! “簪星,做下属,一般是多少年限?”花语顿感头疼了,那契书她看了,确实没写要做多久。 簪星一愣,不可思议道:“姑娘你也太粗心了,一般我们这样无家可归的被救下的都是终身契,有家人的比如傅闲,签署的就是十年契,到期可自己选择续或不续,但是像他这样能做到贴身侍卫的,一般也不会自请离去。” “那我……”花语急了,她可不想终身制啊! “姑娘你这样的,没签署时间,那就是没有时间。”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时间?” “意思是,只要主子不说放人,姑娘你就一直……”簪星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也分不清这对于花语来说,是福还是祸。 花语彻底蔫下去了:“这跟终身制有什么区别……” “也算有吧,一个是一辈子的事情,一个还有点盼头可以早点结束……”簪星安慰地干巴巴的,丝毫没有让花语感觉被安慰到。 “其实吧,姑娘虽签下契书,但主子并没有给姑娘指派任务,还能让姑娘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这不是很好吗?”簪星不遗余力地发挥着自己不太擅长的技能。 “哪里好了?”花语苦着脸,和前方牵着板车的驴子一个表情。 “姑娘有所不知,凡是签署王府契书的人,都能无条件地得到主子的庇佑,也就是说,就算姑娘现在回汴京,不管是商行行会,还是各大酒楼的东家,都得对姑娘高看一眼。”簪星越说越顺,越说越觉得这契书对花语来说,实则是雪中送炭! 这确实是一件好事情,但花语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需要她为他办事,又能借他狐假虎威……花语可不觉得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能这般简单。 怕就怕有些东西,一旦沾上就再也脱身不了了。 花语就这么沉默了一路,驴车不比马车,原本两个时辰内必走完的路程,生生拖到了三个多时辰才看到钱塘城的城墙。 村民不想浪费进城出城过关卡的时间,便将花语二人放在了城门外。 午后进城的人还是少数,花语和簪星很快便顺利地踏上钱塘的土地,看到繁华街市,花语才挥散了些心底的阴霾。 可刚刚没高兴多久,不远处一条送葬队伍迎着面向她们而来。原本花语并不觉得什么,这队伍很明显是要出城,她只要退到街边就好,可偏偏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人引起了花语的注意。 “姑娘瞧,那是不是胭脂?”簪星也看到了,拉着花语赶紧躲到人群中隐匿身影。 “她怎么会……?”花语惊呆了,短短数日,胭脂竟嫁人为人妇了?然后丈夫还死了? 看着胭脂梳着妇人发髻,面无表情地跟在举着灵牌的男人身旁,从她们眼前走过去,花语的心情愈发复杂。在她的认知里,胭脂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怎会嫁给一个濒死的人? 除非…… 正好右前方有几个妇人挤在一起碎碎念着什么,好像与那过世的人有关,花语缓缓凑上去,礼貌问道:“请问这是哪户人家?” 见花语这般的可人儿来询问,妇人们你一嘴我一嘴地将发生在那人身上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那躺在棺材里的是钱塘城有钱有闲的章员外,年近四十却保养得极好,威风凛凛身强体壮,按理来说不会这般英年早逝,可偏偏遇上了柳氏姐妹。 035 美男计 章员外是钱塘城有名的戏痴,他不爱金钱不爱美人,唯独对戏曲十分钟爱,连带着对曾经名动汴京的柳胭眉报以仰慕之情。 听闻前阵子柳氏姐妹回归故里,柳胭眉身无长物便想在本地的戏楼里寻个差事,好歹能糊口,不成想被那章员外认了出来,然后便是洒钱般的疯狂追求。 章员外曾有一位名门妻子,但身体孱弱早早病逝,他无意续弦,便以正妻之位求娶柳胭眉。但柳胭眉当时还怀着那恶人班主的孩子,怎可祸害了身家清白的章员外?于是便向他举荐了自己的妹妹,柳胭脂。 这原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柳胭眉不想柳胭脂如她一般身染俗尘,盼着她能嫁人生子,过安安稳稳的正经日子。章员外仪表堂堂,家财万贯,若柳胭脂能嫁与他,那后半生的日子必能红红火火,她这个做姐姐的便安心了。 可惜章员外对戏痴,对人更痴,即便柳胭眉身怀六甲,他也要不顾世俗迎娶她!这件事当时还小小的轰动了一把,女人们都羡慕柳胭眉,男人们都嘲笑章员外。 为堵住世人的悠悠众口,章员外猴急的直接将婚事定在两日后,要用行动证明自己对胭眉的爱!据说柳胭眉感动非常,应了。可是后来不知怎的,柳胭眉竟在成婚前夜服了毒,连带着孩子一同赴了黄泉路。 然后便是戏剧性的,柳胭脂压下姐姐的死讯,以身代嫁,与章员外拜了天地。 可纸怎能包住火?章员外震怒,于新婚夜抛下新娘,穿着婚服在柳胭眉尸身前举刀自尽! 这一系列事情,从开始到结局,仅短短半月时间,柳胭眉一尸两命,章员外痴情赴死,独留下柳胭脂不被世人所容。 看得明白的人都能猜到,恐怕就是这柳胭脂嫉妒姐姐,又想嫁进富户做当家主母,一时迷了心窍毒死姐姐而代之。可她低估了章员外对姐姐的爱,最终黄粱梦醒,一无所有。 之所以还能容她在送葬队伍中,乃是章家人感念章员外的痴心一片,将他与柳胭眉一同出丨殡,同葬章家陵园。那么身为柳胭眉的亲生妹妹,柳胭脂怎么也得相送一场,毕竟他们并无证据证明,柳胭眉的死是柳胭脂所为。 但到底惹了众怒,柳胭脂身份又尴尬,大家都在说等葬礼结束,章家人会直接休书一封将她赶出钱塘城。 听了一场比戏曲本子还精彩的故事,花语久久伫立在原地,看着送葬队伍消失在视野中。 “当初只觉得这胭脂心思不纯,现在才知道一个人狠起来,是连亲生姐姐都能谋害的,真是蛇蝎心肠!”簪星气愤不已,在花语耳边骂骂咧咧了许久。 到最后,花语无奈地揉着耳朵:“你怎的这般生气?” “没什么,就是觉得她这样的人,下地狱都便宜了她!”簪星掩去眼底的落寞,她心底真实的想法其实是:若她有个姐姐,必定是给万两黄金都不换的!胭脂那人良心狗肺,身在福中不知福,自作孽而不可活! 胭脂这一插曲并未影响花语回城后的动作。 接下来的几天,花语频繁出入醉仙楼,想从细节之处查到不对劲的地方。而簪星则负责外出收集情报,大到醉仙楼掌柜的,小到后厨房一个烧火丫头的经历,都将他们的背景查了个底儿掉! 即使如此,她俩依旧一无所获。 醉仙楼太正常了!正常到不正常! 按照现在得到的资料,醉仙楼一年的进账最起码一万余两,纯利润怎么着也有两三千,那递给二娘的账本居然会是负利润。 真是奇了个大怪! 不过这也很明显了,这必定是内部的人篡改账目,掩人耳目将钱入了自己的口袋。于是她俩又花了几天时间,将酒楼里稍有资产的人再次复查了一遍,最终将目标暂时锁定在掌柜的钱大富和厨房管事吴氏这一夫妻身上,以及负责采买的钱良,也就是钱大富的侄子。 钱大富已年逾四十,家中产业颇多,和许家旗鼓相当,因着世代都未出读书人,而那吴氏出身书香门第,曾读过许多诗文,只是家道中落差点流落风尘,钱大富机缘巧合下将她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之后便得她以身相许,娶为继室正妻。 吴氏别无选择,曾经读书人的傲骨在家中变天后折了腰,下嫁商户已然是她最好的出路,至少还能做个正妻。但她终究身无长物,只会舞文弄墨,长久地做深闺妇人后便养成了爱吃的毛病,家中又有多家酒楼,她闲来无事便来做了厨房管事,平日里负责尝尝佳肴,品品新茶,日子倒也有滋有味。 而钱大富因着与江南皇商有着密切的联系,才被举荐着接手醉仙楼的生意,说白了许玥君与这钱大富并不相熟,前几年都相安无事,可自从靖水楼开业,醉仙楼便一年不如一年,但到底还没有很难看,直到从去年开始账目便连连亏损,许玥君又远在汴京,鞭长莫及,只好任由他了。 不过许玥君到底也修书询问过,钱大富的回答竟是,钱塘人口不多,消费体量有限,又有如靖水楼一般的劲敌,醉仙楼扛不住是必然之结果。然后他还避重就轻提出建议,让许玥君及时止损,拍卖醉仙楼。 说到底许玥君并不知醉仙楼实际情况如何,故不会偏听偏信,只压下不表,回复道再看一年,若来年依旧如此,她自会考虑钱掌柜的提议。 因此,到目前为止,花语猜测是钱大富暗中操作,将醉仙楼的实际营收私藏了下来,那最容易做手脚的便是他的侄儿钱良负责的采买事务。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若醉仙楼被拍卖,那这棵摇钱树就没了,钱大富为何要如此做? 一通梳理下来,花语决定先从钱良入手,慢慢顺藤摸瓜。 “明日查查钱良这人如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花语开始思索应当如何接近钱良,毕竟有些私密的东西,光靠簪星去查是查不到的,这次她必须得无形中从钱良处套得她想要的东西。 翌日午后,簪星便带着钱良的档案回来了。 钱良,年十八,是钱大富庶弟所出,自小便庸庸碌碌,读书不行,学武不行,经商头脑也不够,哪哪都不行,但人却异常自恋,觉得自己高大帅气,家底深厚,随便一个女子都会盼着嫁入他钱家。 可谓是普普通通,但自信至极! 就因着他极不靠谱的人品,以及流连勾栏瓦舍积累下来的坏名声,屡屡谈亲失败,不是他看不上人家姑娘的姿色,就是姑娘家的人嫌弃他庸碌无能,故而他都快弱冠了,还没定下亲事。 不过他本人倒是不急,仗着大伯钱大富的关系,要到了醉仙楼采买这样的肥差。钱包鼓了,人也愈发猖狂,竟暗地里欺辱不少良家女子! “竟有这样的,连畜生都不如!”花语看到此处,气愤地连连以拳敲打桌面,“指不定醉仙楼的钱,都是被他弄走的!” 簪星自查到这些,也对钱良嗤之以鼻,但到底保持着理智:“钱良只是钱家庶子所出,若真有胆量贪掉醉仙楼的巨款,钱大富不把他活剥了才怪!” “也对,你说的有道理。”花语气愤归气愤,但也不能因钱良的人品就将人一棒子打死,毕竟以醉仙楼的规模,一个人可吞不下这么多,所以花语更倾向于钱良只是钱大富的爪牙,罪魁祸首非钱大富莫属。 “既然知道他好色,那就比较好办了!”花语心知要跟这样的泼皮交涉,不做些特殊动作,是撬不开他的嘴的。 可簪星连连摇头:“姑娘莫不要因小失大!钱良这等狡诈之人,和那柳胭脂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姑娘万不可以身涉险!” 花语“噗嗤”一笑:“谁说我要以身涉险了?我可没打算用美人计。” 簪星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可不等簪星说完,花语俏皮地眨眨眼:“我打算……用……美男计!” - 数日后,一个商队在钱塘码头靠岸,听闻是从北方来钱塘经商的,带了许多北方特有的紫阳茶等茶叶,来找商家接手。 按理来说,货物出港前便应当找好下家,只是据说这批货物原来也是有人接手的,但那人强行毁约,致使这批货到了钱塘也出不了货。加上负责本次航运的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少爷,恐怕也是因为经验不足而落得如此尴尬的境地。 那位少爷也放出话来:只要助他度过本次难关的便是他的贵人,以后所有生意往来,由他做主一律让利一成! 看来是真的被逼急了!毕竟茶叶这种东西,制成茶饼不能久放,钱塘近日快入秋了阴雨绵绵,对茶叶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看来这可是送上门的肥肉啊! 一时间,钱塘城有名的商户,开酒楼开茶馆的,甚至是开青楼赌坊的,只要手里有余钱,纷纷摩拳擦掌,想要独占这个大便宜。 036 偶遇 为了让整场戏更加逼真,花语真的租了个大船,在海上航行了两天才到钱塘码头靠岸,相关文书也借了赵昱的便利,由簪星办的一应俱全,最后还在钱塘城最大的酒楼,也就是此次的目标,醉仙楼,包下最大的客房。 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公子,这里!”簪星特地打扮成侍女模样,在醉仙楼门口对着刚刚下马车的少年招手。 他一身微光,眉眼霁明,纯白金边锦服腰间挂着一枚青玉缨络,“啪”折扇一开,细致如美瓷的肌肤衬得双眸似水,泛着优雅而慵懒的随意,真是翩翩好少年! 俊脸形美,竟一点不输于那江南女子。 只是,个子矮了点。 簪星笑脸盈盈地迎上去,跟在花语身后低声道:“这次真下血本啊!” 花语轻咳两声,声线压低:“舍不得银两,套不着狼!” 真别说,这次花语的妆容竟比之前在船上练习的还要精致些,弱化了故意强装的粗犷气,增添了几分南方男子特有的柔美,加上花语本身的长相就显得年轻,上妆后整个就是一刚刚及笄的少年郎! 这样一个涉世未深又缺乏商业经验,关键时刻还好面子充场子的个性,被花语表现了个十足十! 走进醉仙楼顶尖的套房,花语小手一挥,簪星领会拿出一块碎银子扔给帮着搬行李的小厮,小厮高兴地连连致谢,吉祥话跟不要钱似的从嘴里蹦出来,听得花语飘飘欲仙。 “好了好了,下去吧,本公子要休息。”花语赶忙打发走小厮,只剩下簪星在屋子里,才“呼”得一声放松下来,滚到床上嗷嗷直叫。 “姑娘,要不要数数看这一上午花了多少?”懂花语者,簪星也。 “不要提不要问,我已经心如止水了。”花语闭着眼,手捏鼻梁,大口喘着粗气。 簪星笑着上前将花语拉起来:“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花语灵动的双眸转了又转,思索片刻后一拍大腿:“当然是招摇过市,越招摇越好!” “好!”簪星应着。 短短半日,花语带着簪星将钱塘城各大商铺都逛了个遍,该吃吃该喝喝,听个小曲赏个美人儿,一点都不含糊。 但面对要高额花销的东西,花语都只淡淡一瞥,回以不屑目光,让人觉得这位爷儿根本没看上你们兜里这点小东西。 花语的男装又俊美非凡,一时间招惹了不少小姑娘的青睐,恨不得上前将花语的家族信息和生辰八字通通要了来。妇人们也聚集起来津津乐道,猜测这“花语”到底身家几何,来这风景如画的钱塘,会不会带走一两个美人儿回家暖被窝? 有了女人们的一传十十传百,当天夜里,花语就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当然更加蠢蠢欲动的还是各大商户的东家,“花语”这小子到处看到处逛,很有可能也在考察商户们的实力,指不定都暗中和其他东家都商议过了。要知道,像这样捡便宜的好事,靠的就是能不能在第一时间牢牢抓住。 时机最重要!早了晚了都不行。 一时间,商户们摩拳擦掌,时刻关注着“花语”的一举一动。 翌日,花语早早起床,让簪星暗中探访钱良有无来醉仙楼,把控好时机,让花语与他来个美丽的“邂逅”。 钱良这两日都没来醉仙楼当值,日日泡在后院新收的美人堆里,今天实在没办法了,要来看下采买的账单,不然的话,手下那些靠不住的手脚该不干净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揉揉惺忪的双眼,钱良趿拉着布鞋从酒楼后门走进来,过拐角处一个不留神便与“花语”撞了个满怀。 “呦呦呦,疼死本公子了!”花语连连后退,半分真实,半分做戏。 “谁啊走路不长眼睛!”钱良在店里嚣张惯了,连人都没看清就嚷嚷开了,但等睁开眼一瞧——呦!哪里来的俊俏小哥哥? 转念一想,莫不是入住自家酒楼的那个北方来的有钱公子哥? 钱良一瞬间双眼发亮!他着实没想到北方来的还能这般水灵,他还以为就是个粗糙的毛头小子呢! 果然锦玉堆起来的就是不一样! 瞧瞧人家肌肤胜雪,吹弹可破,一身浅蓝锦服配墨玉腰带。再瞅瞅自己,面色枯槁,邋里邋遢,没个人样儿。 两厢对比,高下立见! 再对上花语那嫌弃又同情的眼神,钱良嗓子里跟堵了石一样,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怔怔地盯着那张比女子还要美的小脸蛋。 花语也没想到钱良能如此明晃晃地被自己的“美色”所吸引,颇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你没事吧?没被我撞坏吧?” 什么意思?轻轻一撞能撞坏我?钱良第一反应便是连连摇头:“没,没没,我还比你高一头呢,咋的还能被你撞坏!” “但你的脸色很不好。”花语实话实说,虽然知晓钱良声色犬马,纵欲过度,但气血两亏之状也忒明显了。 一听花语质疑他的能力,钱良立马挺直脊梁骨,拍拍无半两肉的胸脯:“我好得很!” 死鸭子嘴硬。 花语无奈地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举到钱良面前:“你看看你的气色,跟从坟堆里爬出来似的!” “哇!”钱良不屑地看了一眼,只一眼便直接被自己的鬼样子吓到了,不可思议地拿起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思绪不自觉地转到了前几日被美人哄着吃下的药丸…… “要命了!”钱良“嗷呜”一声就要往回跑,跑出去几步又回来将镜子塞给花语。 “哎哎哎!”花语赶忙叫住钱良,“我有办法帮你。” 钱良停下脚步:“你知道什么就说能帮我!” “我当然知道了!你这一看就是家里美人儿如云,是也不是?” 花语让簪星安排了几个各有姿色的美人儿与钱良巧遇,凭他的好色本性,必然会接回家好好享用一番,当然,那药丸也是出自花语之手。 钱良眉头皱起来,一脸防备:“你什么意思?” 花语随意地耸耸肩,“唰”打开折扇,端得是风流倜傥:“你猜猜我今年多大。” 花语傲娇的小神情太明显,钱良顺着猜了个保守的答案:“十五?十六?” “哈!我今年二十,看不出来吧?”花语骄傲地就差抖搂起来了。 “噗!”钱良笑出声来:“二十就长这么高啊?”说着还上前比划了两下,花语确实矮了钱良一个脑袋。 “啧,瑕不掩瑜懂不懂啊!就本公子这身行头,这肌肤这样貌,我要什么女子没有?而且都是顶尖儿的那种!”花语邪邪一笑,轻挑双眉。 要最快拉近两个陌生人的距离,并取得其信任,就要拿出他最想要的东西。 钱良眯起眼,口水不自控地开始分泌:“真的假的?” “当然!而且我还有制胜秘籍,瞧瞧我这脸,跟你比起来,是不是一个天,一个地啊?”花语要开始下套了,轻挑的语气中充满诱惑力。 “那那件事上,我肯定比你强!”花语神采奕奕,说服力十足十! 钱良将花语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发现除了个子矮,身形偏瘦,花语这条件真真是好,况且家里有点资本的公子哥,哪个不喜欢穿梭在美人儿中? 有钱有闲,长得俊美,美人儿爱的美男子,也就是如花语这般吧? 话到这里,钱良其实已经信了大半,他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学着城里秀才样子行个礼:“小的名唤钱良,敢问公子名讳?” 花语故作夸张道:“我,你都不知道?真是个土棒子。诶?我刚才是来干嘛的?都怪你,撞我一下还吓了我一跳,搞得我都忘掉我来干啥的了。” “公子想要什么?小的是这家酒楼掌柜的的侄儿,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的都能为公子办到!”花语一拿乔,钱良便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进“小跟班”的角色中。 花语轻笑,嘴角上扬,略作思索状:“行!本公子是爽快人,你就当我在钱塘城的向导,带我好好玩玩!” “得嘞,那公子是不是能帮帮小的?”钱良还记得最开始花语说能帮他的事情。 “啊!”花语恍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白瓶,钱良刚要上前接,花语却往后收:“诶!这可是我的独门秘药,价值不菲哦!” “这……”一听要钱,钱良便面露出难色:“小的钱包紧啊!” “你不是说你是掌柜的侄儿?怎么会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花语作势就要收起那小白瓶。 “别别别!”钱良抓抓后脑勺,“等会儿,我这就去取钱!” “我跟你去吧,正好带我逛逛。”花语顺理成章道,见钱良不是很乐意的样子,她“啧”一声露出些许不满:“咋的还怕我偷你钱?” “不会不会,哪敢呢?” 花语轻轻一呵,钱良就跟个缩头乌龟一般,听话地给花语带路。 走在前面的钱良没有发现,花语眼眸中尽是得逞的笑意。 037 拿捏 有钱良这个狗腿子在,花语可不谓是花钱如流水,只一日功夫便花了近百两,这不入夜了,钱良将她领进了一个巷子深处的馆子。 瞧着室内昏暗的灯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气,花语整个人寒毛四起,但面上又得表现得风轻云淡,再带点略略的嫌弃:“良子,这是什么地方,看着这般不正经。” “公子不是说要玩点够味儿的嘛,这里的姑娘,绝对够味儿!”钱良边搓手边吞口水,眼中恨不得冒起绿光。 “我说的是……”花语发誓,她说的是吃饭!玩了一整天,走了许多路,她想吃肉! 话还没说完,一个戴着面纱的妇人扭着腰走出来,极其自然地将手搭在钱良胳膊上:“钱大官人,好久没来了呀,姑娘们都想死你了!” “嘿嘿,媚娘,今日我带朋友来,有什么好货新货的,赶紧都上来吧!”钱良拍拍媚娘的手背,顺带还摸了一把。 媚娘立马笑得花枝乱颤:“要不怎么说钱大官人命里富贵,昨个儿啊刚来了个冰清玉洁的小美人儿,可不就是等着钱大官人呢嘛?” “那就赶紧的,还是老地方!”钱良一听有新的,整个人明显如发情的公猫一般躁动不已。 花语则跟在后头,用折扇捂着鼻头,直觉告诉她,这里的熏香恐怕也不太干净。 进了一间房,不大不小,胜在摆饰清雅,不过一想到这是钱良专门用来做那种事的屋子,花语再好的微笑面具也裂开了一条缝。 “有没有大一点的,这也忒小了,看不起本公子?”花语一脸嫌弃带着点厌恶,恰到好处。 钱良一拍脑门:“我不懂事,高公子在这里,这间小破屋子怎么配得上?媚娘,换换换,换最大的!” 媚娘老道,立马挥着小手绢,领着贵客们去顶楼的花好月圆间。 破财挡灾,破财挡灾。花语一路默念,就算什么都不做,在那屋子里多坐一会儿,她都止不住地犯恶心。 花好月圆间,顾名思义,晚上看月亮极好。大大的窗户,半透的白纱窗帘,衬得月色若隐若现,氛围刚刚好。 “官人安坐,我这就叫姑娘们上来。”媚娘亲自上手给花语煮茶,安顿好才小碎步倒退着退出房间。 这小子身上从头到尾跟精雕细琢一般的花样穿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多半就是富贵人家刚出来见世面的生瓜蛋子,对这样的人,媚娘自有一套手段,让他自此离不开这里。 只是老练如媚娘,也没能瞧出来花语的妆容关窍。一方面是夜晚光线不足,另一方面则是簪星的技艺之精妙了。 房间里就剩下钱良和花语。 “高公子,今日玩得可还尽兴?”见花语茶杯空了,钱良殷勤地上前添茶。 花语微微一笑:“尚可,这钱塘到底不如汴京,就说我高家在城郊有个别庄,那里的风景都比这儿强上许多,到处可见名贵花种,钱塘呢,水是美,但到底欠缺些精贵的玩意儿。” 花语化名“高誉”,乃汴京商行会有头有脸的富商高家之子。那高家算是商贾中的一抹清流,凡高家后嗣,必得用功苦读,争取高中进士,只是或许天资不齐,三代了依旧没有出个优秀的读书人。 高誉乃高家长房幼子,最受宠爱,从未在世人面前露过脸,花语假扮他,正相宜。 钱良生长在钱塘,当然听说过汴京富贵迷人眼,只是自己在家中本就没什么地位,外出经商这样锻炼人的活也轮不上他,一辈子或许只能在钱塘这个浮浮水了。 原本钱良已经对未来没了指望,谁承想一个来自汴京的富贵公子出现在他面前,他当然想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尤其是花语手中的茶叶买卖。 钱良赔着笑脸凑到花语跟前:“高公子,小人不才,不知可否有幸与公子有这个,生意往来?” 瞧着钱良满脸的讨好,花语眯眼,调笑道:“怎的,早上还问我要药丸,就陪玩一天功夫就想跟我高家做买卖?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当然当然,小的知道自己不够格,但醉仙楼够啊,我们东家也是汴京人,听说背景大着呢,跟我们醉仙楼做生意,总不会埋没了高家。” 说着钱良又想给花语添茶,只是花语将手往茶杯上一盖,说道:“醉仙楼我知道,东家乃汴京望月楼的许老板,但是,我跟许老板做生意还算旗鼓相当,醉仙楼不是许老板直接管辖的酒楼,能吃得下我高家的货吗?” 赤裸裸地看不起醉仙楼,这姿态一摆出来,钱良就估摸出来了花语手上的货或许是个非常庞大的数字。 “可钱塘这里,醉仙楼吃不下的货,别家酒楼也吃不下呀。”钱良有点脑子,没有第一时间被花语牵着鼻子走。 “谁说我一定要找酒楼了?”花语将自己的空茶杯往桌边上一扣,再拿了几个新茶杯并排摆开:“醉仙楼是钱塘最大的酒楼,这不假,但是本公子也不是吃干饭的,醉仙楼的底子早就不如前几年了,要硬啃下我这批货,就会跟这个杯子一样——” 说着花语手指轻轻一碰,茶杯应声落地,摔个粉身碎骨。 “这……”钱良没想到花语还有两把刷子,竟然将醉仙楼查得这般清楚。 花语轻笑:“看你还算淳朴,不妨告知你,我这批货已经有几个人来定了,过两日便可敲定契书,一手交钱一手拿货,剩下的倒是可以给醉仙楼,但是你们掌柜的也是奇怪,就来了一次问个价,后面再没出现,白费我入住醉仙楼的心思。” 听到这,钱良差点急了,但花语用折扇敲击他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因此啊,我才肯定,醉仙楼根本吃不下我的货。” “不不不,公子别误会。”话说到这里,钱良彻底被花语拿捏住了,他赶忙找补:“我那堂叔就是个庸才,整天脑子里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正的好货反而看不见,我是这酒楼负责采买的,这买卖的事情我能说了算!” “这不是谁说了算的事情,明白吗?”花语双手环胸,气势超然:“谁手里有钱,能拿的出钱,我就跟他做生意。” “有!当然有!”钱良虽然不主管酒楼事务,但他也多多少少清楚,生意不好做,若这北方来的茶叶,其他酒楼都上新了,而他醉仙楼没有,到时候局面更难看。 此时,外头媚娘敲门来了。 “公子……”钱良还想说什么,但花语摆手打断:“行了,话已至此,机会给你,就看你了。” 钱良连连点头,趁着媚娘没进来,快速说道:“明白明白,小的知道,今日表面看是小的在为公子做向导,实则是公子不嫌弃,带着小人,小的自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公子。” “嗯。”花语很满意钱良的阿谀奉承。 媚娘一推门便瞧见钱良讨好似的给花语倒茶,恭恭敬敬的样子跟以往判若两人,她心底便咂摸出些许味道来了。 “两位官人久等了,这是我们楼新来的小娘子。”媚娘手一挥,便有三两个女子被推着走进来,满脸的不情愿但依旧能看出来美貌非凡。 花语瞳孔微缩,她没想到短短几日,竟在这种地方再次遇见她。 “快叫官人好。”媚娘略带严厉的嗓音让姑娘们一吓,再不情愿也听话地给钱良和花语请安。 花语只微微点头表示回应,而钱良一见美人,还是看起来刚烈的美人就走不动道,一脸花痴相,两只手隔空想给姑娘们扶起来:“起来起来。” 媚娘当然知道钱良的德行,只要有点姿色他就喜欢,反而是花语那淡定的模样,让她心底有些打鼓,毕竟这三个女子的美貌也算是中上乘的了。 “这位官人可还看得上?”媚娘直问花语。 花语微微皱眉,把弄着手里的折扇,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到那三个女子的娇颜上,一个一个,静静地仔细地看过去,看完后叹了口气说道:“一般吧,这几个都是新来的?” “对啊,都是冰清玉洁的小美人儿!”媚娘再次强调。 钱良再花痴也察觉到了花语的兴致缺缺,他讨好地问道:“公子可是哪里不满意?” “不满意谈不上,就是本公子不喜欢勉强。”花语坦然道,“本公子要什么女人没有,强迫的事情本公子不屑做。” “哎呦官人误会!这几个都是在家里犯了错被赶出来的女子,身无分文连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来这里啊绝对是自愿的,没有半分勉强!”媚娘笑呵呵地说着。 “对,没有勉强。”除了中间那个女子,其他两个纷纷应和。 花语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中间那个“老熟人”:“你呢?” 柳胭脂当然觉得勉强,但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姐姐没了,世上再无她柳胭脂的亲人;章员外宁愿死也要和姐姐在一起;章家不认她,还认定她是不祥之人,剥夺了她所有的财物轰出门去,而她在饿了好几天,向多家戏楼寻活无果之后,来了这家见不得光的暗娼馆。 “我……不……” 038 青梅 柳胭脂刚刚开口,花语便挥挥手道:“行了,看你也不愿意,你走吧,其他两个留下。” 开玩笑,柳胭脂心术不正还唯利是图,花语可不敢冒险与这样一个人同处一个屋檐之下。 而柳胭脂当然开心被赶出去,但是她也知道,若自己再被“退货”就又要被收拾了!来不及多想,胭脂直接跪下,大呼:“我愿意!我愿意的!官人留下我吧!” 花语眯着眼冷冷地看着胭脂,她依稀记得不久之前她俩的第一次见面,胭脂那生人勿进的模样,透着一丝骄傲,而现在,她竟然跪在地上,求两个素未谋面的男子留下她。 多么讽刺!或许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吧。 媚娘见状露出为难之色:“官人看?” 钱良自然是想胭脂留下的,她的容颜是三个人里最好的,又是嫩雏儿,滋味肯定很销魂。 “公子,你不喜欢,要不给我?”钱良不敢劝花语留下胭脂,便试着说自己带走。 而胭脂看了眼钱良那德行,露出一瞬间的嫌弃,对比之下,她当然想像花语这样的美男子拥有她的第一次! “公子,我……”胭脂楚楚可怜地向花语暗送秋波。 可惜啊!花语是女的。 “行,你带走,本公子最不喜这种表里不一的女子。”花语再次打断胭脂的话,直接拒绝,还暗暗地讽刺了一把她。 哼!当初还说我配不上状元郎?可笑,难不成她以为自己就配得上? 自私,她花语认!配不上,也只是像胭脂这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更配不上拥有好日子罢了! 见花语不要自己,胭脂急得要爬着上前再试试,可媚娘直接按住她的肩膀往回拽,笑呵呵地满是恭敬:“是是是,官人眼光好,这俩姑娘更加老实本分,绝对伺候得官人舒舒服服的,来吧姑娘们,和官人介绍介绍自己。” “我叫青梅,今年十四……”其他两个姑娘战战兢兢地将自己的信息报了一遍。 “公子看上哪个?还是两个都要?”钱良挑挑眉,陪着笑,贼眼却一直瞥向胭脂那边。 花语早看出来钱良一眼就相中了胭脂,她自认不是菩萨,不会在这样的场景下救一个与自己无关,甚至万一救了还会惹一身骚的人。 花语慢慢抬起折扇,指着胭脂,在胭脂满眼期待的目光下,划到她的右边:“嗯……就她吧,模样一般,但胜在清丽,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清粥小菜调调味也可。” 钱良一拍手,应和道:“青梅好啊,那……”他的眼光不自觉地瞟在其他二人身上。 “你都带走!”花语将折扇敲在桌面上,姿势散漫但气势十足。 “好嘞!那跟我走吧,我就不打扰公子歇息啦!”钱良一听自己可以有两个小雏,兴奋地恨不得立马将她们带走。 胭脂的泪水瞬间涌出眼眶,她挣扎着想起身再求一求,可媚娘怎会给她机会?一个眼神示意下,后头两个小厮便上前拖着胭脂离开房间。 钱良笑呵呵地跟在后头准备去享用自己的美餐,刚一只脚踏出去又返回来,弯着腰凑到花语面前,手心向上:“这,公子,上午那药,感觉真不错啊,能不能……嘿嘿。” 看来是尝到甜头了。 花语低头一笑,用折扇敲一下钱良的手:“今天吃两个啊?你也不怕身体扛不住?” “哎呦公子,难得的好货,肯定要好好品尝一下嘛,今天是拖了公子的福才有这么好的……啊哈哈哈。”钱良猥琐的模样真是倒胃口。 花语顶着恶心用折扇将钱良推远点,厉声道:“嚯,睡个女人都要本公子为你花钱?自己花去!药丸?没有!别死在床上还要赖我,滚滚滚!” 只能做到这里了。花语想着。就钱良那副样子今天能不能真的睡到胭脂,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见花语生气,钱良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小心翼翼地将房门给关上。 屋子里就剩下花语和青梅。 青梅很明显没什么经历,拘谨地站在原地,脑袋垂得老低不敢看花语,一直等了两盏茶的功夫,连送饭菜的人都来过了,花语依旧没有让自己做点什么。 她微微抬起头,想用余光观察花语,但不成想直接与花语来了个对视。 青梅被吓了一跳,花语反而笑出声:“你说你是哪里人?” “齐……齐祥村。”青梅回答道。 刚刚她们两个自报家门的时候花语就注意到了,这才选了青梅。 花语自然地开启闲聊模式:“你为何会流落至此?” 青梅老实回答:“前阵子村子里遭了流匪袭击,爹娘都没了。” 花语心尖一颤:“流匪?不是官府的人吗?”她自觉没记错,当时王勇的确说的是官府来人了,要不然凭赵昱部署在矿区的人,怎么会收拾不了几个流匪? 但青梅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突然就冲进来很多人,打砸抢烧,好多村民都在抵抗中丢了命……我的爹娘也为了保护我冲了出去,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青梅的话让花语陷入沉思,虽然经过她的再三确认,赵昱应当是无碍的,但后来的她忽略了前阵子赵昱还因受了暗算误闯她新租的宅院,这几日她也没有再询问赵昱的情况。 如果那天攻击矿区的真的不是一般的官府官兵,那赵昱现下又在何处?处于何境? 想了一会儿,花语又觉得自己或许有点“泥菩萨‘保’金菩萨”,自不量力了。 “公子在笑什么?”青梅突兀的声音响起,夹杂着些许不满,好像花语在对她的遭遇幸灾乐祸。 花语一怔,收起面上的嘲笑,叹口气摇摇头:“没什么,那天我也在齐祥村,有个朋友和你爹娘一样,让人先行护送我离开。” 听闻花语和自己有相同的经历,青梅的紧张和不满的情绪减了几分:“那你朋友呢?” “不知道,但我觉得他会没事的。”花语只好这般安慰自己。 “那你刚才在笑什么?”青梅很直接地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 “因为……”花语思索了一下,回道:“我那个朋友很厉害,应当不会被流匪所伤,刚才我只是第一反应有点担心他,但又意识到,我比他差远了,想来他是怕我在他的身边会拖后腿,才将我先送出去。” 青梅偷笑:“公子自谦了。” 花语仔细瞧了瞧青梅的装束,衬得周身的气质很淡雅,但此时的境况让她有些拘束。 “要喝点酒吗?”花语指着自己对面的座位,示意青梅落座。 “好。”青梅以为花语要开始进入“正题”了,坐下后连喝三杯小酒,喝的脑袋一阵一阵发晕。 见青梅如此,花语顿时哭笑不得:“你慢点喝,又没人和你抢。” 青梅瞬间脸涨得通红,双手捧着酒杯,羞涩道:“我多喝一点,一会儿能服侍公子。” 花语一愣,才明白过来青梅灌酒的用意,见她又要给自己倒酒,立马用折扇按住她:“放心,你不愿,我不会勉强,本公子风流倜傥,貌比潘安,才不会在这破烂地方要一个良家女子委身于我。“ 青梅听罢,竟低声抽泣起来:“公子,你人真好。” 哎呀呀,怎的就哭起来了?花语自认没说错什么啊,端的一副君子模样,就算不感激她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诶?怎么哭了?”花语赶紧抽出随身携带的手绢递过去。 青梅擦擦泪水,纠结再三决定坦白:“公子,不瞒你,其实我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你知道为何我会在这里吗?” “为何?”花语顺着问道,反正今夜什么也做不了,与青梅聊聊天也不错。 “同村的麻子,趁人之危,骗我说先领我进钱塘城,再帮我回去找父母,谁知他却侮辱了我,侮辱后又将我卖了过来,我……我……”说着,青梅的泪珠跟不要钱一样落下来。 花语没想到青梅竟然有这样的遭遇,同为女子,她当然能懂!青梅没有寻死就已经很坚强了。 她不知怎么安慰女人,也明白这样的遭遇,任何安慰的话都不会起作用,倒不如…… “不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跟我讲讲齐祥村吧?”花语将青梅的酒杯拿走放一边,再给自己和她倒上两杯茶水。 酒杯没了,青梅又抓了个小空碗握在手里:“齐祥村有什么好说的,普普通通一个村落。” “我当然知道齐祥村很普通,但是背后的事情恐怕没这么普通。”花语的神情语气与方才一般无二,只是说出的话让青梅愈发紧张。 “公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花语将茶杯推到青梅面前,继续淡淡说道:“无碍,左不过就是鸠占鹊巢的故事,也没什么新鲜劲儿。” “公子!”青梅抬起头,双眼满是不可思议:“怎知?” 青梅的反应让花语知道自己猜对了,她耸耸肩:“因为我去找过人。” “谁?”青梅问道,面部表情虽透着紧张,却没有害怕。 039 赎身 “许平泽,你可认得?”其实花语早就在进入那矿区时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只是无法查证罢了,那天回城租的驴车,听那村民无意间与簪星的闲谈,她就知道现在的齐祥村不是以前的齐祥村了。 果然,青梅摇摇头。 “你来自哪里?”花语问的是她入住齐祥村之前。 青梅扣小碗的手指逐渐收紧,但想着如今的她也无别的选择,最终手指一松,娓娓道来:“我出生在北方的蛮荒之地,那边临近边境,常年战乱,我们是没办法了才由北至南逃窜,没想到一年多以前到了齐祥村地界,发现整个村子空无一人,但屋舍还可以住人,便住下了。” 听来并无错漏,新帝登基前,北方战乱四起,民不聊生,最终还是摄政王赵昱披甲上阵杀敌,才将这平稳的江山交给元封帝。 “一年多以前?北方边境到这里,数万里之遥,你们是怎么过来的?还有,你们是指的谁?现在村子里住着的都是当初同行而来的人吗?”花语细细回想,揪出几处感觉不对劲的地方。 要知道,齐祥村原本的村民已经被赵昱征到后山矿区,村子离后山那么近,赵昱会放任居无定所的流民入住吗?想来齐祥村的村民之所以会显疲态,恐怕也有人会分批上山做工。 青梅没想到花语能问出这样的问题,犹豫了一下却不肯回答。 花语将青梅的反应看在眼里,眼珠子一转,开始唉声叹气:“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许平泽吗?” 青梅不解地摇摇头。 “因为那是我的义兄,几年前我跟随父亲南下游历,遭到流匪抢劫,我失足掉入河中被水冲走,我以为我死定了,幸而飘到齐祥村附近被许兄所救,这才捡回一条命,我便认他做义兄,相约五年后再聚,可是,约定的时间到了,我来了,他却不见了。” 说完,花语还装模作样地用袖口擦了擦没有落下的眼泪。 “这……”青梅没想到花语是来“寻亲”的。 “方才也是听你说是齐祥村的,我才……”花语难得说了一句正话,趁着气氛到了,给自己倒杯酒一口闷下。 火辣辣的酒味瞬间溢满口腔,刺激得花语眼眶发胀,真真被辣地挤出两滴泪水。 见花语如此伤感,青梅也跟着闷下一杯酒水,将酒杯放下的同时,她开口:“公子,若我告诉你,你可以帮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帮我赎身,我不想在这里度过我的一辈子。” “齐祥村没了,你能去哪里?” “哪里都行,我有手有脚,能做工,养活自己就够了,我不想陷在这种地方,死后无颜去见父亲母亲。”说着,青梅站起来走到一边,跪下:“公子,我求你。” 赎身……应该要很多钱吧? 花语纠结着。 虽说事情到这一步,花钱解决是最简单的方式,但是抠搜如花语终究是犯了难。 她怕贵! 为做这场戏钓到钱良,花语已经花出去两百多两了,她发誓这辈子都没花过这么多钱!表面上装的纨绔,内地里早就血迹斑斑。 要不……骗骗她? 花语心底里的邪恶想法一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可。但你要先告诉我,明日一早我便帮你赎身。”花语压住那一点点的愧疚,满脑子都是“省钱省钱”! 青梅可不知花语是装的,她只知道花语浑身上下都透着富贵,既答应了便肯定会做到的,千恩万谢之后,才说出实情:“公子说的没错,仅凭我们自己是走不完这万里之遥的,但是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大家都说是我朝最厉害的将领,将我们这些家里有人战死沙场的和落下残疾的聚集起来,安排至江南村落住下。” 花语震惊:“那你家是哪一种?” “我父亲没了一只腿,是在战场上没的。”青梅回答。 “所以在齐祥村住的都是从军里退下来的?”花语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都得到了青梅的肯定回答。 原来如此! 看来这一切都是赵昱的安排。 花语突然想到第一天她和簪星借住的村口寡妇家,那一位想必也是某位将士的遗孀吧?还有赶驴车的村民,当时还奇怪为何少了一只手,现在想来,全明白了! “你们都是英雄之后。”怕青梅起疑自己的反应,花语最后找补了一句。 紧接着,她又开始摇摆不定:骗英雄之后,是不是不大好?会遭雷劈吧? 若只是普通苦命人,花语的心里倒还能过得去,但青梅的父亲是保疆卫国的将士,而花语的父亲当初也是因为抗疫而亡,他们做的都是精忠报国的事情,那她花语虽达不到那样的境界,但欺骗军人之后…… 她做不到。 默默盘算了下手里的余钱,花语揪着心浅浅地休息了一晚。 而青梅则在外室的美人榻上躺了一夜。 翌日一早,花语早早便醒了。陌生的地方,还是不要睡太熟。 青梅也不复昨日的拘谨,一早还跟花语问了安好,花语看着青梅,就好像看着一大摞银子在那里蹦蹦跳跳。 哎,破财就破财吧。 下定决心,花语便朝着窗外叫了一声:“簪星!” 话音刚落,簪星便倒吊着出现:“姑娘早啊!” “啊!你是谁?”青梅吓了一跳,差点打碎身后架子上的一个古董花瓶,幸好簪星眼疾手快翻身进屋,稳住那摇摇欲坠的花瓶。 “吓死我了!”花语拍着胸脯,被吓到的表情和青梅一般无二。 簪星一直在房顶待着保护花语的周全,当然也就知道了她们的“交易”,而且花语这么早就暴露她可不就是想要震慑震慑那媚娘?要是青梅再打破一个花瓶,簪星能想象的出来花语会怎么抓狂。 果不其然,见花瓶安然无恙,花语大大地松了口气,默默地给簪星竖了个大拇指。 “高誉”这个贵公子要赎人,媚娘当然想狠狠地敲一笔,但是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一个武力高强的贴身侍女,让她有口不敢言,最后只象征性地要了花语五两。 一手交钱,一手拿契书,当青梅的身契落到花语的手上,再从花语的手里递到自己跟前时,青梅喜极而泣,当下将身契撕了个粉碎,再对着花语跪下,满满地磕了几个头。 “谢谢公子,青梅感激不尽。” 见花语睡了一个就给人家赎身,钱良心里直打鼓:昨天那胭脂的手上功夫了得,弄得他舒服的不行,但到底还没吃到嘴里,下次来指不定就破了身了,要不要也赎走? 但又看着青梅那样的姿色都要五两,胭脂这般出众的,昨夜还听她唱了个小曲,这价格不得翻天啊? 钱良自觉有心无力,但又贼心不死,最后趁着青梅回后院取行李的空档,笑嘻嘻地蹿到花语身后侧,低声求道:“公子,小的有事相求。” 料到钱良会再来求自己,花语神神在在地道:“不是借钱就好说。” 一句话将钱良噎死,但想着胭脂的美貌和那黄莺般的歌喉,家里十个都顶不上她一个!只要没吃到,他心里就会一直痒痒,顶着准挨骂的压力,钱良端出自己的厚脸皮,再往前凑一凑:“公子,帮我赎了胭脂,我给你当牛做马,任劳任怨!” 嚯!钱良真是能说得出口! “我要你当牛做马作甚?怎的你跟我回汴京?”花语嗤笑一声,继续怼:“诶!我可不要你跟我,身子骨这么差,连我的侍女都打不过,领回去就是吃白饭,不要不要!” 说着簪星还配合地亮了亮拳头,唬得钱良直咽口水。 只是色胆包天如他,心里清楚只要今日踏出门就会悔的肠子都青了,但花语不借钱啊,钱良自己身体空空,钱包也空空,当下陷入两难境地。 与此同时,后院里,青梅本身就没多少行李,简单一个小包袱很快就收拾出来了,刚走出门便迎面遇到了柳胭脂。 青梅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便想离开,但被胭脂伸出来的一只手挡住。 “要做什么?”青梅有些许不悦,但看在胭脂与自己有同等遭遇的情况下,站住脚等下文。 胭脂自知道那“高誉”竟然给青梅赎身,便更加后悔昨夜为何没有再争取一下,但天下没有后悔药吃,她眼见着青梅重获新生的模样,心底里那股黑暗念头再次席卷重来。 愈发阴骛的眼神,瞧得青梅寒毛四起,见胭脂不让道也不说话,青梅便想往旁边多走走绕过去。 不成想青梅走哪里,胭脂就挡哪里,走了几步后青梅实在忍无可忍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胭脂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显得平稳:“他为何给你赎身?” 胭脂问这个,青梅并不觉得奇怪,入了这种地方,谁都想得到自由,但不同的是,她是被骗进来的,而胭脂,据说是自己走进来的。 “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公子心善和我投缘,自是发了一次慈悲心,你也别想了,若是你,公子也不会给你赎身的。”青梅自认说的大实话,毕竟自己是因为齐祥村才换得的条件,胭脂有什么? 但胭脂不知道啊,她认定了就是自己没有争取才失去的这次机会,她已经没了章员外那个依靠,不能再放跑任何一个优质男人! 思至此,胭脂袖口中的匕首蠢蠢欲动…… 040 发怒 见胭脂不再回话,青梅叹息着摇摇头,便从她的身边走过去。 突然一股凉意从背后袭来,青梅不可置信地偏过头看向胭脂,嘴里一股铁锈味弥漫开来…… 自由就在眼前,她不甘心! 而胭脂一脸狠戾地将匕首从青梅的肩膀处拔出,准备给她的心脏处致命一击,电光火石之间,簪星从天而降,踢开匕首,将胭脂死死地按在地上。 跟在后面的花语和钱良,以及媚娘等人也被这场景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快救人!”花语没想到几日不见,胭脂竟然生得如此狠毒,先前听人说她毒死了姐姐胭眉,她还不是很相信,但现在赤裸裸的血腥事实摆在眼前,花语不得不承认,胭脂就是一条毒蛇! 钱良也被吓得瘫倒在地,他不敢想,昨日还小鸟依人风情万种的美人儿,今日怎的跟个女魔头一样?居然还举刀杀人?这得多恶毒啊! 他更不敢想这样的人成为自己的枕边人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午夜梦回,自己的脑袋就和身体分了家? 想到这里,钱良赶紧摸摸后脖子:脑袋还在,还在…… 那边花语怒意滔天,直接让簪星将胭脂绑起来:“送官!” “不不不,不可啊!”媚娘颤抖着身子迎上来:“不可报官啊!” “为何?”花语隐约察觉到这里或许有隐情,但不妨碍她宣泄怒气:“青梅现在是良民,你们楼的姑娘意图杀害良民,罪恶滔天,不准报官是何道理?!” 花语压着声线吼出来,粗哑的声音在怒气的加持下,显得整个人颇有威严。 “不不不,若报了官,我这楼就开不成了,官人消消火,给我一条生路吧啊?”大局当前,媚娘收起自己那点小心思,只想保住这个楼,保住自己的饭碗。 钱良也爬着到花语跟前,软着腿也要站起来,低声帮腔道:“这楼是暗娼馆,官府那边没过明路,要是报了官,这里就没了。” “所以呢?”花语听着深觉莫名其妙:“你的姑娘当众行凶,还要包庇不成?” “不不不,我哪儿敢啊!”媚娘连连摇手摇头,指着被五花大绑的胭脂:“官人啊,行凶的是胭脂,你们只管带走她,我不认她了!哦还有,这是她的身契,都给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媚娘颤颤巍巍地将胭脂的身契双手奉到花语和钱良面前:“她是生是死,全凭官人做主!” 哦?还有这等好事?钱良的表情被花语尽收眼底。 “呵,你要她?”花语用力一拍钱良那蠢的连猪都不如的大脑袋,让他清醒清醒。 还好,钱良虽好色,但也惜命,反应过来后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我的脑袋还要呢。” 而被绑着的胭脂看到自己的身契被推来推去,愤恨地咬碎一口银牙:“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们一个个,哄我的时候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摘给我,现在倒推得干净,呜呜,你们都是混蛋!” 花语直接气笑了,一脚子踢在钱良的屁股上:“听,她骂你呢!” 钱良也一愣一愣的,以往都是女人哄着他,还没一个能这样骂他的!脾气一上来,他软着的双腿瞬间硬起来了:“嚯,这个时候还嘴硬!” 然后一把抓过媚娘手上捧着的契书,气哼哼地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收到衣服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我不是东西?你就是个东西了?当众行凶,我就是打死你你也活该!呸!什么玩意儿!” “公子,这蹄子交给我,我来收拾她!” 见钱良摩拳擦掌的模样,花语深表怀疑,但是吧…… “人可以给你,但刚才说的条件,可还作数?”花语当然不会忘记此行的目的,刚刚她之所以能跟在簪星后面而来,就是和钱良达成了交易: “我方才已经答应帮你的胭脂赎身了,是她不争气,没等到好结果,可不是我没帮你!” 看!抠搜如花语都答应了大出血了,可惜老天没给她机会,哎。 “什么?”胭脂一脸错愕,她竟然生生毁了自己???不! 但没人关心胭脂这边的痛彻心扉。 钱良尴尬地挠挠头:“这不是不知道这蹄子不是个东西么,要早知道,我也不求公子了。” 一听钱良这想反悔的意思,花语气得咬牙,再次一脚子踢在他的屁股上,吼道:“你再说一遍!” “不不不,我认我认,我认还不行么。”钱良捂着屁屁,小表情委屈得很。 见钱良还算知趣,花语才压下要大打出手的冲动。别说,理直气也壮的花语在气头上的时候,身上那股气势当真咄咄,把人压的透不过气,只能低头认怂。 这超常的发挥,便是簪星,也默默地给花语竖起了大拇指。 除了青梅被刺,一切都进行得相当顺利! 搞定钱良,距离醉仙楼的真相,也就不远了。 安顿好受伤的青梅,花语便带着簪星直登钱良的大门,可刚进去便被钱良的小厮拦了下来:“公子稍坐,小的去通报一声。” “通报什么,是你家钱良请我们公子来的!”簪星一个轻推就将小厮推开,给花语让出一条路。 可花语刚走几步便停下,尴尬道:“不认路啊!” “哦!”簪星赶紧回去将刚刚爬起来的小厮逮回来,推到前面:“带路!” 小厮简直就要哭了,没见过这么凶的女人,又不敢不听,最后灰溜溜地走在前面,还时不时摸摸屁股,就怕簪星那女人一脚踹上来。 来到钱良的屋外,便可以听到从里头传来细微的哼叫声。 花语和簪星狐疑地对视了一眼,再看小厮扯出一抹尴尬的微笑,小声道:“这不是……在忙么。” 忙?忙什么? 一个念头在花语脑中炸开,她震惊地问簪星:“胭脂呢?” “公子你之前只顾着青梅,钱良那小子差人将胭脂带走了。”簪星比花语还要快地反应过来,尴尬地恨不得脚趾抠地了。 看来钱良这个色胚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一想到眼前的屋子里在上演着什么大戏,花语反身就走:“去前厅!告诉钱良,完事了就滚过来!” 小厮被吓得连连应是:没想到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公子哥脾气也这么大! “这钱良,真是死性不改!”一路上花语骂骂咧咧的,恨铁不成钢啊! 簪星也深觉这人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哦! 等了接近小半个时辰,钱良才小碎步拉扯着衣服而来,花语远远地就看见了,立马别开眼:没眼看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钱良一站定,花语便忍不住讥讽,余光再一瞥:“呦,这脸怎么了?” 只见钱良左边脸上三道重重的红印子,细看还在冒小血珠,脖子上也红红的一片。 “该!”花语啐一口,差点就将手边的茶具摔个粉碎。 钱良不敢回嘴,只赔着笑默默地将衣服穿好,刚要在花语的下手坐下,被花语的一个厉呵“站起来!”又直起了身。 “我错了。”态度很好,但眼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很开心?很满足?这样的女人你都要?你饥不择食啊!”不知为何,当得知胭脂被钱良带走,花语心底就涌出一股无名火。 “不不不,是她勾引的我……”钱良还想狡辩一二,但花语直接打断:“你放屁!” 簪星也不明白为何花语如此生气,也属实是第一次看见花语发火,愣愣地站在一边,看着她宣泄。 “公子如此生气,莫不是也看上了胭脂?”钱良突然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花语直接瞪大双眼。 “你放屁!”花语低吼一声,随手将手边的茶杯抓起来扔向钱良。 “啪!”茶杯应声粉碎。 “呐呐呐,你急了!还说没有看上胭脂?”钱良指着地上的茶杯,一副看透真相的模样。 摔东西从来不是花语会做的事情,这个时候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生气什么?有什么好生气的?胭脂那纯属自作自受,她能帮着一次但耐不住人家就是往死里作。 况且那样一条毒蛇一般的女子,花语躲都来不及! 或许是因为胭脂身上面对绝境,想凭自己冲开一条路的拼头和精神,与花语有了共鸣。 她现在女扮男装,不也是在为自己博一条出路吗?不同的是,胭脂伤害了无辜的人,而花语不会。 知道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花语宣泄出来后终于可以冷静下来,快快地深呼吸几口之后,又恢复成公子哥高誉。 “哼,本公子看上什么女人没有?就胭脂那样蛇蝎心肠的,也只有你稀罕,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逼急了咬你一口!”花语龇牙咧嘴,好像刚才生气的不是自己。 “公子大气!说实话,小的原不想的,但那胭脂的姿色实在是好,一时没把持住哈哈哈,不过放心,我办事的时候没给她解开绳子,安全得很啊!” “你变态哦!”花语和簪星齐声道。 041 麻烦 钱良终于吃到了胭脂,就算被花语发了一通无名火,依旧笑嘻嘻的。 见钱良如此没心没肺,花语掩去对胭脂的些许惋惜,说道:“行了,我来找你是为正事的!” “哦哦哦!那个嘛,得给我点时间嘛,哪能这么快就办成的。”钱良因为胭脂答应的花语一个条件,就是将醉仙楼的真实账本拿来。 “不过之前事急从权,公子想要账本,得告诉小的目的为何呀?不然小的也不敢不是?”钱良还是有点小心。 花语斜嘴一笑:“这你都想不到?醉仙楼如今这番光景,说明你那堂叔根本不济事,没本事盘活生意,倒不如给我做。” “啊?”钱良一缩脖子,“公子你要接手醉仙楼啊?可你远在汴京啊!” “啧,这你就不懂事了,我是要回汴京,你不是在钱塘么?”花语挑挑眉,给钱良挖个美坑。 “我?”钱良指着自己的鼻头,两眼放光:“公子你说的可当真?让我当掌柜的?”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掌柜的就满足了?我给你的只会更好!”花语的话太具蛊惑性,一下子戳到了钱良的心坎里。 “这……”钱良没想到花语在这里等着他,虽然理智告诉他,花语或许是框他的,但他确实在堂叔们眼里不够重量,郁郁不得志了多年,他太想出人头地了。 花语悄悄和簪星交换下眼神,确认钱良已经在动摇,于是再加一把火:“搏一把,你就不用住在这又小又破的宅子里了。” “还会有很多美人儿?”钱良不自觉地接下去,这都是他心中的理想啊! 花语会心一笑:“对,所以你做不做?” “做!”钱良一拍大腿:“堂叔那头脑早晚会拖垮了醉仙楼,还不如早早换人!” “爽快!”目的达到,花语也就不再多留,“我等你好消息!”说完便带着簪星扬长而去! 总算搞定钱良,让他心甘情愿地去偷账本,不至于拿本假的糊弄自己,白白浪费功夫。 只是,花语也没想到,等了两日等来的账本竟然…… “这!”花语反复翻着醉仙楼的账本,眉头愈渐紧锁,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怎么会亏损成这样?” 竟然和提给二娘的相差无几! 钱良抖着腿,吊儿郎当地站在一边:“不知啊,就从这账本就能看出来,我那堂叔根本不会做生意,换我,怎么也不会比这差!” 花语无心回应钱良,她只关心:“这是真的吗?钱大富竟能任由醉仙楼连年亏损?” “当然!”钱良见花语怀疑,立马拍着胸脯保证:“这绝对是真的,据我所知,自那靖水楼开业,醉仙楼就不行了,我那堂叔好像寻了好些人帮忙,像许家、章家、王家等等,都没下文,这账本成现在这样绝对不稀奇!” 怎么会这样?醉仙楼的账本竟然没作假? 花语想不通啊!既然账本是真的,那说明醉仙楼真的已然是个空壳,那现在的满堂宾客是几个意思?难不成钱大富有钱烧的,非要做“钱塘第一酒楼”的门面? 花语表示脑壳好痛! 看来针对醉仙楼的调查方向有点偏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花语将账本放下,烦躁地想起身跳脚,但碍于钱良还在,得把戏做全。 “做得好!这事儿多亏了你才能如此顺利,我心里有数了,只是要想以最好的价格将醉仙楼盘下来,我还得想想对策,毕竟这真实情况,钱大富是肯定不认的。”花语一边对钱良表示肯定,一边又将新的问题抛给他。 果不其然,钱良一听只略加犹豫便开口:“咱俩现在已经上了一条船,我也信公子,那便有什么就说什么了,只是公子可千万别说出去是我透露的!” “那是肯定,本公子才不屑那样做!” 得到花语的保证,钱良说道:“其实吧,我那堂叔有个不正经的买卖,公子若是拿到了那个把柄,基本上就可以对他予取予求。” 花语一听还有这等好事,立马追问:“什么买卖?” 钱良笑嘻嘻地对花语伸出手心:“前几日那药丸?嗯?”说着还挑挑眉,一脸猥琐相。 “你还惦记着呢?怎么,家里的嫌弃你了?”花语战术式后退,差点忘了这货本质还是个色痞子。 “哪能啊,现在我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得很!”钱良说的多半就是胭脂。 为了尽快得到想要的信息,花语也知道不好再吊着钱良,翻着白眼从怀里掏出白瓶子扔给他:“给你!别说我没提醒你,这药丸,一天最多一颗,吃多伤身!” 钱良如获至宝,笑得嘴巴咧得老大。 等高兴够了,钱良才凑到花语耳边说了老些事情,说到最后花语的双眼直发亮!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虽然调查醉仙楼的初步想法错误,但拉拢钱良确是明智之举。 “好!事情办成了,你记头功!”花语不介意再给钱良画个大饼,钱良呢也乐得接受,笑呵呵地抱着宝贝瓶子回家了。 等钱良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簪星才上前低声问花语:“他说了什么?” “非常有用的消息,簪星,我觉得我们肯定能成事!”花语兴奋极了,抱着簪星蹦蹦跳跳,跳了一会儿安分下来:“只是,可能,需要王爷的帮助。” “这……”簪星真心为花语高兴,但……“其实,自上次之后,我就联系不上主子了。” “什么?”花语的心情起起伏伏,忽的咯噔一下:“不是说他会没事的吗?” 簪星当然相信以赵昱的本事会全身而退,但万一呢? “或许这次主子有别的安排,不方便透露行踪。”簪星猜测。 即使簪星这么说有一定的道理,但花语依旧不放心:“那最晚什么时候能知道他是否安好?” “这……得看主子是否需要我。” 对哦,她们毕竟是下属,赵昱是主子,哪有下属去问主子的动向的? “那想找他帮忙也不行喽。”花语呆坐着咬下嘴唇,她刚才也不知怎么了,怎么会想去麻烦赵昱?这是有多大的脸啊? 飘了飘了! 拍拍嘴巴,花语只好再想别的办法:“簪星,你以前去过类似赌坊一样的地方吗?” “去过。” “那要是想知道一个人是不是在经营赌坊,有没有放印子钱,有门路能查到吗?”花语这方面是真的不懂,只能虚心求教。 簪星想了想,谨慎地说:“本朝明令禁止做这等生意,如若沾手,必定会用别的方式遮掩,像绸缎庄、玉石铺、茶馆酒楼……” “酒楼?”花语抢话道,“酒楼怎么做?” “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有这个门路,具体怎么做……”簪星摇摇头,显然也超过了她的认知范围。 “刚刚钱良跟我说,钱大富敛财的手段不干净,多半和赌坊、印子钱有关。” 簪星恍然:“所以姑娘才想借主子之力?” “嗯。”花语抿着嘴点头,“我们在这里,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我这个高誉身份是真的,也不见得能挖出钱大富的老底。” 正愁着,外头突然响起一阵抠门声,声音不大,但很有节奏的三长两短。 “谁?”花语望向簪星,直觉是赵昱的人。 簪星微微点头,这确实是主子那边有的信号。 门开了一条缝,外头是蒙着面的男人,簪星立马认出来是傅闲,赶紧放人进门,再探出头确认一下没有人尾随才将大门紧锁。 傅闲来到里屋才解开蒙面:“打扰了,爷有麻烦。” - 深夜,月上梢头,黑压压的乌云布满夜空,挡住柔和的月光。 静谧的巷子里,一个个黑影隐在阴暗处,落地无声,小碎步快速前行,最终消失在巷子深处。 这厢花语看着站了一屋子的男人,眉头深锁:我这院子就这么大,挤进来这么多人,怎么住? 赵昱也不想,实在是上次被官府围了矿山后,紧接着又被查了几处窝点,他必须找到一个绝不会被查的地方。 很不幸,花语中奖! “只借宿两日,两日后,他们便出城。”赵昱满眼都是这个小小的身影,此时的她双手环胸,小脸鼓鼓的跟个皮球一样,很是逗趣。 “好吧,那你们只能住簪星的房间和隔壁储物间,我和簪星睡我的房间。”花语自觉已经安排妥当,可傅闲眼巴巴凑上来,乞求道:“我们还没吃东西。” “额……” 最后,花语认命般地撸起袖管,燃起小厨房的蜡烛,开始和面。 赵昱跟着走进小厨房,看见花语露在外头的一截雪白小臂,和肩头处散开的墨发,突然有种“娇妻洗手作羹汤”般岁月静好之感。 “家里米不多,面多,煮面是最快的,肉有几块腊肉,散在面里味道应该不错。”花语没有回头,只以为是簪星进来了,便指着旁边的菜叶子:“帮我洗一下菜。” 赵昱回头看看,没有人过来了,那花语是在叫自己洗菜? 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提醒,花语催促:“帮一下,我忙不过来。” 好吧,佳人相求,赵昱只好也撸起袖子,向花语走去。 042 羊肉 “王爷?” 赵昱一走近,庞大的身躯一下子遮住了一片光亮,花语拧眉抬头,正撞上赵昱着手洗菜。 “王爷别动,让我来吧。”花语放开手里的面团,往身上抹几下就想接手洗菜,可赵昱却往旁边一躲:“不是忙不过来?我会洗菜。” “额……王爷万金之躯,还是我来吧。” “别废话,我饿了,你要洗菜我就帮你和面,但我不会和面。” 赵昱这话说的,花语只好悻悻地缩回手,顶着赵昱与生俱来的威压继续和面。 感觉到花语的动作很明显没刚才自然,身子也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赵昱无奈一笑,开口道:“我以为,你和我之间,是朋友。” “啊?”花语脚下一抽:“这话从何说起?王爷万金之躯我不敢妄想,况且我已经签了契书,是王爷的下属。” “那契书没有时间,意思是走个过场。”赵昱想了想,继续解释:“至于那砍手砍脚,我的本意是让你知道孤身冒险是很愚蠢的做法,你身边只有簪星一个人,她若出事,你该如何自保?” “……” “可你让我很意外,居然愿意为了簪星舍弃自己,我原以为你是自私自利的小女子,没想到也有这样的一面,所以我给了你一份无效契书,也给了簪星一份放奴书。” “放奴书?”花语听得心神动荡,声音都有点发颤。 “对,以后簪星就是你的,她说此生自愿跟随你。”说到此处,赵昱笑了一声:“如此忠仆,是你应得的。” 花语沉默了,她没想到隐情竟是这般。 “簪星不是仆,我没把她当做仆。”万语千言,花语只汇成一句话,同时一滴泪水悄然落下,砸在满是面粉的手背上。 “我也没把你当做过下属。”赵昱沉声道。 “那你把我当做什么?”不知为何,胸腔里涌动一股子气,花语抬起头看着赵昱,想知道这个答案。 赵昱回视,眼底满是温柔,只是正巧背光,花语看不见。 “刚才说过,我把你当做朋友。”赵昱一字一声,浑厚有力。 看不清脸部表情,但花语知道,这话是真诚的,并非作弄她。 暖意瞬间流过心房,笑意爬满眼角嘴角,花语别过脸,低声呢喃:“我可没有年纪这么大的朋友。” 赵昱一愣,想起之前在船上说过花语“二十”不小了,看来还挺记仇的。 幸好今日有机会将矿山的事情说清楚,不然这小家伙得记仇记多久? 簪星倚在厨房门口,看着里面和气融融的二人,她愈加坚定心中所想:赵昱这个铁树,要开花了。 - 两日很快过去,花语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然她这小小院子挤了这么些人,她真是很不习惯。 但是赵昱和傅闲却没走,说是还有要紧事没办完,需要多逗留几日。 既如此,花语小脑筋一转,提溜着“小武器”来到隔壁屋子,轻轻扣门:“哥哥,在吗?” 为掩人耳目,赵昱又化身花语的“哥哥”,暂住在原本属于簪星的屋子。 “进。” 花语笑眯眯地推门而进,自然地将“常胜武器”美味果子摆在桌上:“哥哥,我做了果子,来尝尝?” 赵昱从里间走出来,眯起眼睛看着满脸“坏笑”的花语,轻叹一声:“说吧,这次又要什么?” 不得不说,好像每次花语有事相求,都会给赵昱做茶果。第一次见面亦是。 “嗯。”花语思索一下,说道:“我这边遇到一个难题,醉仙楼掌柜的钱大富可能做赌坊或放印子钱的生意,我想拿到他的罪证。” 一口果子咬下,满口留香,不甜不腻恰到好处。赵昱抬眼与花语目光相撞,瞧了一会儿,等花语实在撑不住垂眸的时候,才缓缓开口:“人不大,小聪明这般多。” 没有直接拒绝,就有余地,花语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没办法,谁让我突然有个哥哥呢?” “噗——”赵昱直接噎住,“胆子肥了?”敢威胁他? “那不敢!”花语都会抢答了。 看着花语那人畜无害的小模样,赵昱失笑:“回去等着。” “好嘞,谢谢哥哥!”花语开心地差点跳起来!这两日她真的想尽了所有办法,都做不到在不惊动钱大富的情况下拿到他的罪证。有赵昱的帮忙,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一高兴,晚上花语特地搬出自己绝活:羊肉锅子!虽说现在秋季吃锅子和羊肉有点早,但细心如花语无意间发现赵昱的双手冰冰凉,就像常年泡在冰水中的那种凉。 她想着药补不如食补,羊肉锅子或许能缓解一下体内的寒凉之气。 可是没想到锅子一端上来,赵昱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傅闲满脸尴尬地将花语拉到一边:“怎么做羊肉啊?爷不吃羊肉的。” “啊?”花语意识到自己好心办错事,也怕赵昱反悔不帮自己了,立马回来打哈哈:“错了错了,我不知道,那个,那个我马上端走!” 说着花语就要上前将锅子从赵昱面前端开,可赵昱却挡住她的小爪子,看着桌上正咕咕冒热气的锅子,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羊肉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之后,给出评价:“甚好。” “爷!”傅闲不由自主叫了一声,引得赵昱看过来:“无事,许久未吃了,怪想的。” 原来不是不吃,是许久未吃了,让傅闲这样刚到赵昱身边做事没几年的想当然以为他不吃羊肉。 “那就好,锅子吃了,暖和。”花语在赵昱对面坐下,自觉地给他的碗里盛满羊肉,再给添一碗汤。 赵昱一口一口全吃下去了,连个汤底都没剩。看赵昱吃得香,花语也高兴,只是…… “他为什么之前不吃羊肉?” 洗碗时,花语让簪星把傅闲叫进来,问出这个问题。 “我知道他之前在北境征战多年,那边牛羊肉多,就没考虑到他是不是不吃羊肉。”花语解释道:“是什么让你觉得他不吃羊肉?” 傅闲耸耸肩回道:“不是我以为,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爷不吃羊肉。” “……” “不过,现在吃了,说明姑娘在爷的心里,是不一样的。”傅闲感叹道,难得这般正经。 就连簪星也连连点头:“姑娘,主子对你,真的不一样。” 花语整个人呆住,手里的碗差点滑落,她手忙脚乱地接住后直接将这一唱一和的二人赶出厨房,将门一关靠在门背后,花语感觉自己的心越跳越快…… 不不不,怎么可能? 他是摄政王,高高在上,而她只是世间一颗随风飘荡的尘,地位太过于悬殊了!即使本朝对“门当户对”没有那般苛刻,但多多少少都会讲究一二。 花语有自知之明,她不会有奢望的!就算赵昱真的有意,恐怕也只是一时兴趣,不会长久,只要她把住自己的心就好了。 花语暗暗给自己鼓气,连连深呼吸,才稳定住心神继续洗碗刷锅。 吃锅子费时间,等花语收拾好出来,天色早已擦黑,匆匆一瞥,花语发现门口梁上一个灯笼灭了,刚想叫簪星一起来点灯,可回头便看见赵昱走出来。 顺着花语的目光,赵昱也看见了那个灭了的灯笼。 “火匣子。”赵昱自然地向花语伸手。 “啊?哦。” 同一个屋檐下,花语也知道不可避免地会有很多交流,便坦然地掏出火匣子递到赵昱的手心。 尖尖的指甲轻轻扫过他的皮肤,许是已经明确了自己的心意,赵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几月前的那个吻,也是因为花语的尖指甲刺了自己,才清醒过来,不然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 赵昱个子高,轻松即可点燃灯笼,微微颔首便看见烛光摇曳下,花语水汪汪的大眼睛和细嫩润滑的肌肤,目光往下移,便是她那红水滴般的娇唇…… 忽而间,赵昱猛地转身,大步跨开出了门。 “嗯?大晚上的你去哪儿?”花语下意识间脱口而出,但立马就反应过来她没有过问,小手捂住嘴巴,双眸满是惊慌,好似丛林中被惊动的小鹿。 赵昱回头,这一幕落入眼底,脚下步伐更快,只须臾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花语怕赵昱回来没人应门,小跑着回去把傅闲拉出来放在门口充当门童:“王爷出去了,你守个门!” 说完便打着哈欠回屋洗漱睡觉。 深夜,傅闲倚在门廊上打瞌睡,迷迷糊糊之间感觉一股凉风袭来。 “啊秋!”一个喷嚏直接惊走了瞌睡虫。 “爷?”傅闲揉了揉眼睛,给赵昱开门,“爷!你这怎么湿透了?” 赵昱沉着脸,不作回应:该死,这臭小子怎么在这里,丢人! 看着赵昱只管往里走,傅闲傻乎乎地跟上去,还在叽叽喳喳: “爷是遇到埋伏了吗?” “他们发现我们了?” “我们要不要今晚就撤?” …… 赵昱忍无可忍,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闭嘴,滚去睡觉!” “是!”虽然不懂,但傅闲本能地听从命令,直接脚底抹油,溜! 回到屋子里,赵昱才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或许应该早日离开,不然早晚冻死在这里。 043 魔鬼 又过了几日,花语终于收到了赵昱为她弄来的钱大富放印子钱的罪证,以及另一个劲爆的信息。 花宅院子里的小石桌旁,花语和赵昱对面而坐,手里厚厚一沓文书。 “这钱大富,也算个商业奇才。”花语看完资料后,感叹道,“就是运气不好。” 赵昱也表示赞同:“是了,他的那些奇思妙想在世人眼里,都归属为走偏门,非正统,可惜了。” 花语点点头,她心里是很欣赏钱大富的,但他的经商理念有点超前,且在操作过程中没有预知潜在风险,最终导致现在的窘迫局面。 就拿醉仙楼来说吧,钱大富想出来一个多家同时资助做生意的主意,相当于报团取暖,更适用于家底不厚的商户,但到底没人试过,他便将醉仙楼当做试点,集资了钱塘众多商户,如许家、章家、吴家等等,一起经营醉仙楼,根据投入的资金占比在年底得到分红。 前期确实吸引了很多商户,但随着人多起来,对于酒楼的经营方式也各有各的想法,钱大富作为发起人,光在调节矛盾便花了许多功夫,根本没注意到这“钱塘第一楼”开始后力不足。 毕竟在这小小钱塘,能在酒楼持续大消费的也就那几家,而那几家还都是醉仙楼的主人家,签账和欠账的情况与日俱增,最后竟活生生掏空了醉仙楼! 紧接着,靖水楼开业,凭着独具一格的风味和特色,将原本就不多的客人吸引走了大半,醉仙楼更是成为一个空壳。但前期投入太多,若钱大富将实际情况说与众投资者知道,那钱家将面临的,便是墙倒众人推! 所以除了应对众投资人的每年分红,他还要刻意保持醉仙楼的满堂宾客,这样才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才会放心地将经营权稳定在钱大富手中。 重重的资金压力压得钱大富喘不过气,最终走上了放印子钱的不归路。 这就解释了为何醉仙楼的账本,也就是钱良偷出来的那本,以及送到汴京二娘手里的账本,都显示着醉仙楼的亏损情况。 花语也是没想到,醉仙楼的账本竟然是真的。 “这拆东墙补西墙,又能维持多久呢?想来钱大富也是觉得承受不住了,才会将真实账本送到汴京二娘手上。”花语放下资料,思索着应该如何解决醉仙楼的问题。 赵昱没花语那么多感叹,直说道:“说到底是能力不足,这样的人只适合在幕后做军师,让他上阵杀敌,可不就被射成了筛子?” 这比喻真是……一针见血! 花语苦涩一笑:“我感觉我比较惨。” “从何说起?”赵昱探究的目光看得花语不自觉地直起身,噘着嘴摇摇头。 赵昱看在眼底:“怎的?二娘还给你布置了什么任务?” 花语连连摇头,就如同之前在船上一般,拒绝回答!但也表明了确实除了查账,花语还有别的任务要完成。 想来与这两家酒楼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别说花语,赵昱此次的钱塘之行,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各怀“鬼胎”的二人相对无言,静静地坐着。 秋风潇潇,打落树上的枯叶,摇摇晃晃轻飘飘落在花语的发髻之上,赵昱抬起手伸过来,惊得花语直接僵住,目光随着他的手而动。 “叶子。”赵昱将落叶拿下来在花语眼前晃晃。 “哦。谢谢王……哥哥。”花语羞涩地抓抓脑袋顶,眼神飘忽,躲躲闪闪不敢与他有目光接触。 察觉到花语的不自在和不信任,赵昱也不恼,将话题转到:“靖水楼那边你查清了吗?” 说正事的话,花语一下子就精神了,绘声绘色地给赵昱说了许白缨、郭安和许平泽的故事。 “许平泽就是你去最底层要见的那个?”其实赵昱已经听傅闲复述过了,但再听一遍花语说的,别有一番乐趣。 “对!”花语知道他说的是矿区最底层,配合地不说破。 “说说看你的打算。”既然花语那要做的秘密之事与两家酒楼有关,那赵昱便可以一点一点打探出来。 “额……”花语自是有打算的,但可没想这般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见花语依旧不想言语,赵昱冷哼一声:“怎么?醉仙楼的事求到我跟前来,办妥后连问都不能问了?这是过河拆桥?” “当然不是!”花语立马辩解,“只是你日理万机的,我这等小事不好麻烦你。” “我这问了,便不是麻烦。”赵昱的态度出奇地强硬,让花语有种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好嘛,果然天下没有白占的便宜。 思索一下,花语便捡着没那么重要的说出来:“许白缨这个人,我得先去见见,探探底,因为我认为这许家里头不干净,仅仅为了争夺家业便不惜牺牲亲人的名誉,甚至下了死手,可见其心狠毒辣,另外我猜测许白缨这个人,或许也不简单。” “哪里不简单?” “当得知许平泽与她的关系后,她能顶住世俗压力已是不易,居然没有心灰意冷还能接受新人,可见其内心强大,也不排除许白缨是想借着郭安东山再起。” 不是花语要以恶意揣度许白缨,而是这一切太过顺理成章。 “许家要许白缨的命,她却安然无恙活到现在,还活得这般精彩,再次引得许家动歪心思,说她是单纯不谙世事的女子,鬼都不信!” “至于她在这件事里担任什么角色,还需见过才能知道。”花语言毕。 赵昱很意外她竟然能分析到这个程度,眼底满是欣赏之色,只是…… “若如你猜想,你确定能搞得定许白缨?” “额……”讲真的,若猜想成真,那论城府,花语定是比不上许白缨的,贸然去见怕是会坏事。 见花语愣愣的傻模样,赵昱脱口而出:“是否需要我……” “不不不,我可以的。”花语立马连连摇手:开玩笑,再找他帮忙的话,早晚会保不住自己的“小秘密”。 “真的?”赵昱哪里不知道花语那点藏不住的小九九,但他美滋滋的还乐意配合:“放心,我不关心你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也不好。”花语坚持拒绝。 在赵昱以为她不信的时候,花语却说:“你秘密南下,帮我查到钱大富的罪证已实属不易,若再抛头露面,我怕的,是会影响你的正事。” 稀奇了!赵昱自军功赫赫之后,还没人会站在他的角度为他着想,多的都是将问题抛过来等他解决的,再之后他历练出来雷霆手段,更多的便成为了伸手讨要的人。 总之,都讨厌的很。 花语这般,除了许玥君,是第二个。 “我自有分寸,说了可便是可。”花语退,赵昱便进,他还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能拒绝他赵昱的人! “额……”花语一整个大汗,不知道为啥,她感觉赵昱在耍酷! 短暂的僵持之后,花语落败:“好吧,那你是我的……?” “我自是你的兄长。” 敢情这是装兄长装上瘾了! “好吧。”既然他都替她决定了,花语还能说不吗?刚想起身离开,又想起来一件事:“哦对,醉仙楼那边我接触的时候,是男装。” 这点花语觉得需要提前说清楚,毕竟之前在船上时第一次男装就被赵昱碰上,还挨批了一顿。 可这次赵昱却点点头表示赞同:“甚好。” 花语一愣,但没多问,只说好了明日给许白缨下拜帖,届时赵昱同去。 本以为许白缨会另找时间相约,没想到拜帖刚送过去,就有郭家的人上门来接花语。 虽疑惑,但花语依旧紧赶慢赶地将男装换上,妆容画好,一切妥当之后,走出房门,赵昱正站在院子中间等她。 挺拔如松的身姿,威严肃穆的气场,一身深青色锦服衬得他贵气无比,英俊容颜更是锦上添花。以前花语怎么没觉得赵昱这个老男人竟然如此顺眼? 而赵昱也转过身瞧见一身男装的花语,个子虽矮了些,但妆容弱化了女子阴柔,显得更加立体,独有一份少年的意气风发。 赵昱不得不承认,花语这个模样,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翩翩少年,还未经过尘世的杂染,眼神里透着清澈和美好。 “很好。”赵昱由衷赞美,眼里的温柔都快溢出来了。 就这样,花语顶着赵昱投来的目光,一头钻进了马车,帘子刚放下又被掀起来:“诶诶诶,你不骑马吗?男女同车,这不大好。” “哦?哪里来的女子?”赵昱稳稳地落座在主位,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花语怎么没发现这男人狗起来能这么狗? 就这样,花语和赵昱同坐一个马车,穿梭在钱塘城,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到位于城另一边的郭宅。 一下马车,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花语直接愣在原地:怎么会? 赵昱也晃了下神,但到底比花语强多了,扯着呆若木瓜的花语来到许白缨面前见礼:“许老板久仰大名。” 许白缨微微一笑回礼,眼神落在偏后的花语身上:“这位姑娘怎么穿成这样?” 本就呆了的花语更加瞠目结舌…… 许白缨是魔鬼吧? 044 妖精 天啊,三清真人啊!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还都姓许? 花语第一反应便是郭安与许白缨成亲,或许目的并不简单。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等众人被引到前厅后,郭安从外头急忙忙地小跑进来,直奔他们而来,远远地便向赵昱行了个叩拜大礼:“草民拜见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许白缨也盈盈走到郭安旁边,给赵昱行大礼。 花语更是蒙圈了,她的眼睛是不是坏了?还是脑子坏了?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她以为过来后要打哈哈许久才能说到正事上,怎么这俩直接给赵昱跪下了? 花语的眼珠子总算转了转,震惊地看着赵昱,满眼的不信任:根源肯定在赵昱身上! 赵昱无奈摇头,他自然是知道郭安认得自己,不然也不会眼巴巴地非要一起过来了,他可是在帮她,她这副鬼样子好似自己要拐卖她似的! “别愣着了跟个木头一样,过来。”赵昱没有搭理还跪在地上的郭氏夫妇,直接向花语伸出手。 花语反应过来之后,愤愤不已,但碍着在郭宅,还是不情不愿地走到赵昱身边:算了,不就是狐假虎威么,她也不是不会,谁让这老虎自己非要冲到前头的? 见花语还算乖顺,没有当场给自己下脸子,赵昱心底愈发满意花语这股子聪明劲儿。 “起来吧。”赵昱没等郭氏夫妇起来便直接在主位落座,刚坐下,又对着花语招手:“过来,在我旁边坐。” “哦。”老虎发话了,小狐狸能说啥? 只几句话的功夫,这厅里的人的地位,一下子分明了。 花语坐下后,眼神便止不住地往许白缨脸上瞟,几眼下来,她倒是发现,其实许白缨和二娘还是有些不同的,比如二娘颧骨会高一些,许白缨的额头更加饱满。 二人之间也只是眉眼间比较相似,以及多年的经商锻炼出来的气韵也有些相似罢了。 “敢问王爷驾临,是何缘故?”郭安上前一步,直勾勾地看着赵昱,那眼神,可一点也不复方才的恭敬。 可赵昱反而一笑:“这才对么,若你能对我恭敬,那倒要怀疑你是不是你了。” 郭安:“王爷说笑了,早前是草民年轻不懂事,心里是一直敬着王爷的。” 赵昱:“嗯,成亲了,是懂事许多。” 郭安:“王爷驾临,可是有什么吩咐?” 赵昱:“你不知?” 郭安:“不知。” 赵昱:“是吗?许老板,你可知?” 许白缨被点到,丝毫不见惊慌,盈盈一笑:“回禀王爷,民女知晓。” 赵昱:“哦?说来听听。” 许白缨:“民女斗胆在回王爷话之前,先问这位姑娘一个问题,姑娘自进门便一直瞧着我,可是瞧出了什么?” “啊?”花语突然有种偷腥被抓的羞臊感,但到底有赵昱在这里撑场子,她强挺着腰板,顶着气势:“嗯,没什么,许老板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哦?是吗?”许白缨轻轻摸了摸脸,笑道:“那是民女的福气了,能和前王妃长得相似。” “!!!”她可没说是二娘,这许白缨怎么跟个妖精一样,什么都知道? 花语震惊了!她第一次感觉遇到了高人,高人啊! 见花语就要塌架子,赵昱立马补上:“许老板是个直爽人,既然知道我们的来意,便打开天门说亮话罢。” “是。”见赵昱护着花语,许白缨也不会找不痛快,顺着回道:“民女知晓会有人来查靖水楼的账,判了许久总算将人盼来了。” 话说成这样,花语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既如此,那便安定心神好好瞧瞧许白缨到底是何方神仙! “是吗?许老板还知晓什么?”赵昱漫不经心地问道。 许白缨:“民女还知晓许家,也就是我的本家,想要我的命。” 嚯!真敢说!花语这总算明白了,敢情这许白缨根本不是外面传言的那般命苦之人,心思藏得这般深,怪不得许家那几房屡屡不得手。 看来之前自己的猜想是对的,这许白缨怕不是将许家,乃至整个钱塘城都给耍了! 只是……郭安呢?郭安在整件事里又是什么角色? 思至此,花语的目光便落在一旁持恭敬姿态的郭安身上。 “所以,这便是你找上郭安的理由?”赵昱不急不忙的态度,也让花语开始起疑,这厮是不是早就知道实情? 许白缨莞尔,余光瞥向郭安,郭安立马接过话:“回禀王爷,是草民找上的白缨。” “就因为她的长相?”赵昱也是直来直去,根本不顾忌。 “是!”郭安更直接。 所以,这就是真正的打开天门,说亮话啊? 花语这是涨见识了! “没出息的东西。”赵昱没好气地骂了一声。 许白缨:“我自愿的,若没有郭郎,我现在埋在哪个山头都不知道。” 确实,若不是郭安给了许白缨一个家,就凭许家那狠劲儿,夺了许白缨手里的家业之后,怎会给她留一丁点余地? “你们倒是各取所需。”对于这俩人的关系,赵昱其实早就心知肚明,所以不觉奇怪。 而花语则又接收到一个信息:郭安之所以和许白缨成亲,是因为其酷似二娘的长相……那郭安更没道理会帮着许家坑二娘的银钱! 所以…… “敢情这都是你们自己计划好的?”花语不敢相信地问道,语气中饱含质问,却换来许白缨的呵呵一笑。 “姑娘不愧是前王妃许老板派来的人,竟这般快便反应过来了,既如此,我便放心地将靖水楼交给姑娘。” 许白缨的话音刚落,郭安便配合地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平整平整后举到花语面前。 许白缨:“这是靖水楼的地契和所有工人的身契,还望姑娘能善待这些人。” 花语傻眼了,这夫妻俩刚见面便花式玩自爆?一上来就将花语架在火上烤! “哼,你们以为我来查账就是要收走靖水楼?”花语冷笑道,不肯接那烫手山芋。 许白缨:“无论姑娘想要什么,靖水楼如今这般境况,我们夫妻也没有脸再经营下去了,不如还给许老板。” 闯了祸就想跑,这算盘打得咣咣乱响! 花语气得眼神逐渐凌厉,小手紧紧握拳,即将就要火山爆发的时候,一只温润带粗茧的大手盖上来,瞬间浇灭了她的怒火。 她本能地回眸,对上他清冷深邃的双眼,她知道她差点就中了这许白缨的激将法。赵昱鼓励的眼神奇迹般地抚平了她心头的毛躁。 “许白缨!”花语点名她,再回首,又是冷静的花语,“靖水楼如今何境况?我看着倒是好得很。” “几万两的亏空,是我们夫妻的错。”许白缨这坦白又认错的态度倒是好。 “因何而亏?”花语才不管许白缨那惺惺作态的可怜模样,开始试着将主导权抓到自己手里。 “唉,说来便话长了,是我前两年惹下的祸事,被许家勒索,郭郎只是想保护我。”话到此,许白缨洒了两滴眼泪。 看来说的是许平泽,之前大家都以为许平泽曾在去年年中出现是为了许白缨,那许家以此来勒索也说得过去,只是花语已经知道那根本不是许平泽! 计划这一切的不是阴险恶毒的许家,便是这深不可测的许白缨自导自演而为之。 花语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所以,几万两,都被许家吞了?” “是。” 花语还想问,但感觉到赵昱的手在收紧,立马意识到许白缨这是又想将她牵着鼻子走。 这许白缨真是无时无刻都想掌控全局。 花语此时有点庆幸赵昱跟过来了,若她孤军上阵,面对许白缨这样的强敌,怕不是被吃的连渣都不剩了? 她不急着回应许白缨,冷静一下整理思绪: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两笔巨款在许家,且很明显郭氏夫妇根本不想做这个出头鸟……郭氏…… “郭安,你怎么说?”花语突然就找到了突破点! 是啊,从进门开始,许白缨都在代替郭安说话,郭安根本没有表任何态度,但从接收到的信息来看,郭安没有理由会坑害二娘! 可是,郭安的余光下意识瞥向许白缨,许白缨便想开口,但直接被花语指着打断:“我没问你!”然后指向郭安,语气凌厉:“郭安,你想清楚,这靖水楼你还要不要经营下去?” 郭安没有回话,但能看到他攥着地契身契的手已经暴起青筋。 “郭安,我代表二娘最后一次问你,靖水楼你真的要拱手相让?”花语不信自己提到二娘,他还会无动于衷? 果然,郭安一听“二娘”便抬起了头,眼中满是纠结。 花语知道郭安肯定还知道些内情,只是碍于许白缨在场。 她想让许白缨离开,但还没开口,赵昱便替她做了主:“听闻靖水楼的江南风味甚是美味,我现在倒是饿了,许老板可否劳驾?” 许白缨:“那我去安排管家……” 赵昱摆手:“许老板可是听不懂本王的话?” 搬出王爷的身份,许白缨也无法,不得不暂时离开,只是走之前还是以眼神“警告”了一下郭安。 第45章 045 窒息 花语跟随着许白缨的身影伸长了脖子眺望,确认她已经走的够远不见人影了,才继续问郭安:“说吧,靖水楼到底怎么回事。” 可郭安依旧畏头畏尾地不敢说,直接把赵昱气得猛然一拍桌子:“你瞧瞧你这样子,哪里还像上过战场的?在江南待久了连脾气都软了?”…… 赵昱直接将郭安劈头盖脸一顿骂,最后又爆出来一个猛料:“曾经那个能为了许玥君对本王拳脚相向的郭安,死了吗?” 嚯!这看起来跟个软蛋一样的郭安,竟然打过金尊玉贵的赵昱! 好勇啊!花语一下子对郭安“肃然起敬”,完全忘了自己曾经也甩过赵昱一巴掌…… “我当然没忘。”郭安总算开口了,只是声音还有点低:“若不是那次,我也不会远走江南,被迫接手靖水楼,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和她和离了。”赵昱说道,眼神紧紧盯着郭安的面部表情,“是她提的。” “她为何要提?是不是你欺负她了?”郭安只知道摄政王与摄政王妃和离了,却以为是赵昱有了新欢才抛弃“旧爱”。 赵昱苦笑着摇头:“她说做王妃太累了,想要自在些的生活,还说以后或许会来江南安度晚年。” “来江南?来钱塘吗?”郭安自知自己无法再进汴京,心底却盼着许玥君能来这里。 “就你将靖水楼经营成这副模样,她来了,你有脸见她吗?”赵昱戳人心窝子,也是很在行的。 郭安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分崩离析,一直笔挺的腰终于弯了下去,自嘲般地笑道:“确实没脸见她,我连跟她说句话都不配。” 说着郭安竟给了自己俩巴掌,用力之大瞬间留下两个红掌印。 “若还有血性骨气,就好好守住她给你的靖水楼!瞧瞧你自己,莫不是对那许白缨也动了真心?”赵昱一语中的,若郭安此时的犹豫不决是对许白缨动了心,那他和花语就是把许玥君从汴京叫过来也无济于事。 幸好,郭安立马否认:“当然没有,我对二娘的心日月可鉴!” “那你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做给谁看?”看赵昱句句问到点子上,花语也激愤地怼了过去。 郭安当然也明白:“其实最初,我接近白缨确实是因为相貌,但后来发现她也是个苦命的人,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便顺理成章成了亲,自然也得帮她应付许家那边的事,最后就……这样了。” 有了几次被陷害和污蔑经历的花语,直接问道:“那次是什么情况?仔细说来?” 郭安没想到花语一姑娘家家的竟能这般直白地问出这样的问题,下意识用眼神询问赵昱,见赵昱点头,这才顶着害臊说了出来:“原本只是一次商户之间的饭局,我,章家、许家、吴家、钱家他们都去了,我多喝了几杯,再次醒来,就瞧见白缨在躺在我身边,据她所说,是有人蒙晕了她,要坏她清白,后来还想寻死,我……也是想护着她的,就如同护着二娘一般。” “呵呵,当年没护住许玥君就被遣来钱塘,这让你愤愤不平,便将这股子劲儿全使在保护许白缨身上?你也是蠢的可以。”赵昱顿生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这明晃晃的就是许白缨自己的算计。 郭安没有否认,继续道:“后来我也觉出了不对,但已经晚了,我俩已然成亲,靖水楼的管理权交了大半,白缨也愈发显露能力,我粗人一人,笨嘴拙舌,她玲珑七巧,能言善辩,把我生生地压了下去,一点喘息余地也不给。” 真的是窒息。 “所以,你也想瞅准时机翻身不是?不然这第三次借款也不会到达二娘手里。” 花语终于明白了,怪不得第三笔钱奇奇怪怪的,和第二笔的时间非常近,好似故意为之。原是郭安的将计就计,他已身在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倒不如静待时机,一击即中。 只可惜,许白缨也不简单,既看出了郭安的打算,也不阻止,任由花语前来查账,用交出靖水楼来争得先机,以退为进,意图把花语糊弄着打发走。 “是。”郭安爽利地认下:“姑娘,王爷,我想保住靖水楼,这是二娘给的,我不能,也不想看到它毁在我手里。” “好!”只要郭安没有叛变,那靖水楼还有救,花语便有信心将那几万两讨回来! 只是,这一切也离不开郭安的配合,花语继续问:“你既然清楚许白缨的为人和意图,为何你现在如此听命于她?可是被拿住了把柄?” “不。”郭安苦笑摇头,“是她将把柄送到了我的手上。” ??? 花语一整个大晕乎!怎么会有人将自己的把柄送到别人手里?还是一个有可能有异心的人! 她看不懂了,只好求助赵昱:“哥哥?” 察觉到花语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赵昱深吸一口气,失笑:“她是不是对你说,若有一日她倒下了,你也活不了?” 郭安狠狠地点了头。 但花语还是不懂,赵昱只好认命般地与她解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许白缨这是破釜沉舟。”见花语依旧不是很明白,赵昱补充道:“别忘了她已经失去了许家所有家业,还被追杀过,说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也不为过,这样的人做事还有什么顾忌?她连命都可以丢,还有什么不能丢?” “啊!”花语醍醐灌顶,“就好像她喂了郭安一剂毒药,自己以刀抵喉,若郭安不服从她,她便自杀,顺带把郭安也带走!” “是这个理儿。” “阴险至极!”花语一掌拍在桌子上,愤愤不已,“她这是自己活不下去,还要拉无辜之人一道死!” 也是,许家人这般对她,利用许平泽欺骗在先,谋财害命在后,任是谁都是走到绝路的。 赵昱沉思片刻,再对郭安说道:“若由你出面,从许家讨回银钱,胜算有多少?” 郭安盘算了一下,谨慎道:“三成。” 这么低,看来是行不通。花语想着。 可赵昱却一口应下:“可,有多少算多少,能讨回多少算多少,你且去,其他我来安排。” 郭安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了头。 时间差不多了,许白缨也带着靖水楼的菜品回来,可刚放下,赵昱便起身告辞,拉着花语头也不回地离开郭宅。 “怎么就走了?郭安不是没把握要回钱吗?”刚坐在马车里,花语便一脸疑惑地问道。 赵昱淡淡一瞥,暗笑道:“这么在乎那几万两?” 花语一愣:擦?什么时候露出的马脚?他知道了多少? 瞧着花语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赵昱满足了,坏坏地凑上去,低声道:“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再开一个酒楼?还是别有图谋?” 赵昱的嗓音低沉有力,就这么近距离炸在耳边,直冲冲地往花语脑子顶去,她本能地想往后躲,但不想赵昱竟一把拦腰将她压了回来:“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不……”花语低声抗拒。 “不什么?每每提到这个事情,你便装聋作哑,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二娘竟连我都瞒着?”赵昱哀怨魅惑的语气让花语直呼受不住。 “王爷,哥哥,放开。”花语乞求一般的呢喃,双手成拳抵在赵昱胸口。 “什么?我听不清。”赵昱无视花语那点小力气,侧着耳朵又靠近了一分。 “别!”花语感觉她已经能闻到赵昱身上淡淡的安息香味道了! “嗯?我还是听不清。”赵昱发现这般逗弄花语,竟如此有趣,仔细瞧瞧,她的小脸蛋都快红的滴血了。 可是,下一秒,赵昱就笑不出来了。 脸微微偏过去,火辣辣的,赵昱不敢相信,这小丫头竟这么快地向他亮爪子!啊不,亮巴掌! 花语也吓得花容失色,趁着赵昱愣住,直接推开他,跪在马车里:“王爷,我不是故意的,求王爷开恩!” 没错,花语惊慌之下,又打了赵昱一巴掌…… 赵昱没有去摸被打得发热的脸颊,而是用舌头顶了顶,一股坏意从心底滋生,沉沉地看了花语片刻,便不顾她的惊叫,一把薅起来拉进怀里,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 天知道他究竟忍了多久!克制了多久! 连天儿的冷水泡澡,让他浑身上下,除了心是热的,其他都冰冰凉,但依旧挡不住那来势汹汹的欲念。 本以为可以浅尝辄止,但一碰到她,他就跟疯了一样不断索取,双手也配合着狠狠地抱住她,将她稳稳地禁锢在怀里。 “唔!”这下子花语也要疯了,她怎么都没想到这赵昱的示爱方式竟如此霸道? 怎么办?她快喘不过气了! 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她根本挣脱不开,而且越挣扎,他这该死地圈得更紧! 而赵昱这边总算品尝到了屡屡入梦的“美味”,餍足地不肯放手,慢慢地从唇边一路往下到达脖子深处…… 要命了要命了,这窒息的爱意! 第46章 046 鸿门宴 马车驰骋在官道上,簪星和傅闲充作马夫,坐在外头。 簪星在马车外便听到了里头的动静,直接羞红了脸,余光一瞥傅闲那家伙居然还挑眉抛媚眼! 找打! 马车外头一片“祥和”,里头更是一片狼藉。 赵昱的攻势实在猛烈,花语根本招架不住,眼见着他就要将手探进衣服里,她瞪大双眼直接爆发,一个猛劲儿掐在赵昱腰子上,疼的他“嘶”了一声。 “谋杀亲夫,嗯?”赵昱的嘴巴总算空了出来,刚说完又一口含住她的耳垂。 !!! 今天为了扮男装,且不说衣服结构不一样,她穿的可能没那么贴身,非常容易被探进去,耳坠也没戴,直接给了这个牲畜可乘之机。 但花语不敢叫出声,小拳头直接对着他乱打一通。 赵昱紧紧抱着承受着,以为她打够就好了,没想到传来她低声的抽泣声,他脸色一变马上松开花语,还没看清她呢一个巴掌又甩了上来。 “你无耻!”花语的哭腔也咬牙切齿的,感觉身上每一处被他亲过抱过的位置都发烫得很。 “堂堂王爷,竟然这般下流无耻!”一句没骂够,花语环抱着自己又骂了一句。 且不说赵昱的身份,就是他曾经是二娘的丈夫,她也接受不了他对自己的情意,更何况是这样不知羞耻的行径! 大拇指摩擦着被连扇两巴掌的位置,赵昱邪性一笑:“我本就不是正人君子,军痞听过吗?” 花语这个深闺娇花当然没听过,但直觉便知道不是什么好词,泪眼汪汪的双眸充满了控诉,好似他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恶人。 被人这么看着,还是自己属意的女子,赵昱深感无力。这么些年了,他的心里装的不是江山大业就是百姓民生,即使有解决生理的欲望,也是随随便便根本不走心,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人家却视自己如蛇蝎,避之不及。 也是怪自己,为何偏偏是花语?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看上了就是看上了,入了心便一定要得到。 “我心悦你。”赵昱怕花语当自己只是玩乐,便直截了当地告知她,稍稍补救一下形象,“不知何时开始,我便心悦你。” 猝不及防的告白,打得花语措手不及,她刚刚确实以为赵昱是登徒子来的,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告白! “你……你……”花语舌头开始打结,脑子里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 “我认真的,你可以考虑,我给你时间。”赵昱说完,便上手帮着花语将衣领整好,最后轻轻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后,便叫停马车,自己出去了。 “爷?”傅闲一脸懵逼。 “你护送她回去,我稍后便回。”赵昱知道现在的花语需要时间和空间冷静思考一下,便自觉地离开了那狭小的马车。 傅闲和簪星刚刚在马车外头,将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心底里一边感叹赵昱的铁树开花,也对他强上的行为不耻,但又怎么样?赵昱也是主子,他说的话,自己必须听。 马车再次启动,花语摊坐在里面,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她哪里经受过这些?虽说之前订过亲,但文桥是读书人,文质彬彬,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更别提赵昱一上来就是强吻。 可偏偏他说是认真的。 怎么办? 这一切该怪谁?在花语的记忆里,最初接触到赵昱是因为赵安玉,那一次的吻源头是孙蓉,但再往前推,则都是文桥。 哎,终究是她亏欠了文桥,主动悔婚,现在就当是扯平了吧。 惹上赵昱这样一个人,花语觉得自己可能,多半是要入王府为妾了,但是她不想啊!眼下之计,应该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钱塘的事情,然后回京,让二娘给自己出出主意。 毕竟这样的事情,她不可能瞒着二娘的,但是如果在回京前,赵昱就对她失去兴趣,那便不用多此一举了。 希望是这样吧。 一路上花语便想好了对策,偏偏就忽略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她是不是也对他有意? 她没想。 等回到宅子,远远便看见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在门口徘徊,簪星上前一问才得知是醉仙楼的人,传话说钱良要找高誉。 “他找我干什么?事情都办完了。”花语心知高誉这个身份,不好在同一个人面前过多使用,万一人家留心后去打听一二,那花语就会面临被拆穿的风险。 簪星提示道:“或许钱良是想着问姑娘收购醉仙楼的进展。” 对噢,之前花语为了“哄骗”钱良,说自己要收购醉仙楼后给他个好差事的,看来是等不及了? 不用高誉的身份,那便以女装示人吧。一来钱良在高誉那边更想得到好差事,二来他刚得到胭脂,兴致应当还未减,应当是安全的。 “行,我去回复他,说明日姑娘约见他。”簪星利落地打发走小厮后,才将花语迎进宅子里。 全程傅闲都在一边看着:自家爷的心上人要以女装去见钱良那个色痞子……嗯……得尽快报告给爷! - 翌日,风清日丽。 花语准备妥当后走出房门,迎面便看见了一个挺拔的身影,就如同昨日一般。 但花语选择了无视,直接从赵昱身旁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地登上马车。 赵昱就这么目视着花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巷子里。 “跟上,保护好,出了差错提头来见。”赵昱隔空下达命令,回应的是几声树叶的沙沙作响。 马车上,花语还是有些生气,昨日他实在是过分,即使她很想好好问问他,昨日对郭安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只要一看见他,她就有股火,不想搭理他。 哼。 无处发泄,花语只能小小地锤了锤马车的坐垫,结果引得簪星在外问:“姑娘,有何事?” “没!”花语有点做贼心虚,赶紧否认,“我不小心撞到了,没事。” “好,很快就到了。”簪星回道。 因着要冒充高誉的得力经商伙伴,马车必定是基础装备,花语想着做戏做全套,以后在钱塘的一切出行,都用马车吧。 来到醉仙楼,花语很奇怪,怎的今日没客人? 可刚踏上台阶,花语猛然想起:“按理说,钱良要见高誉,不应该在郭宅吗?” “也是。”簪星回想一下,昨日那小厮确认说的约见地点是醉仙楼,“姑娘可是怀疑什么?” 说怀疑了,那铁定是不对劲了,再结合醉仙楼门口无人进出,摆明了是鸿门宴。 “看来是钱大富要见我。”花语知晓,一旦查账靖水楼,醉仙楼这边必定打草惊蛇,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昨日她都还没回家,醉仙楼那边就已经收到消息,还上门约见。 仔细一想,或许便是许白缨中途离开的时候做的,而钱大富恐怕也是想打花语个措手不及吧。 “姑娘,我们还进去吗?”簪星有点担心,不知道此时面见钱大富是不是最好的时机。 花语也在想这个问题,但若是到门口了掉头,岂不是会落个“逃兵”的印象?那以后再见钱大富,恐怕就失了先机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进去。”花语自诩不是勇士,但也绝对不是逃兵。 为保证花语的安全,簪星在进去前以他们王府的方式给赵昱发了信号,但愿能来得及。 一路进去畅通无阻,花语每走一步心便跟着紧一分,面对未知的人或事,到底都会有些心不安。 “呦,贵客来临,有失远迎!”钱大富人如其名,大肚便便,一身华服也盖不住他人到中年的油腻。 “见过钱老板,久仰大名。”花语微微俯身以作回礼,余光一扫便看见钱良跟个鹌鹑一般躲在钱大富的后头。 看来多半是被发现了,果然钱良那不靠谱的,做事手脚忒不干净。 “哈哈,姑娘客气。听闻姑娘乃汴京高家的好友?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花容月貌,也愿意躺生意的浑水?”钱大富一上来就质疑花语的身份。 “先生谬赞,我也只是有幸得到许老板的指点,在汴京有一席之地,还能借着做生意结识到各路有才之人,是我之幸。”花语四两拨千斤。 “是吗?”钱大富呵呵一笑,不得不说,这点倒是很合他的性情,“想来姑娘也是性情中人,爱才惜才当属不易,不知姑娘在做生意上有无一二点别出心裁的点子?” 嚯,果然是喜欢钻研的老大叔! “别出心裁算不上,我年纪轻经历到底还不够,还希望能有个老师傅指教一二。”钱大富的弱点暴露得太明显,即使花语言不由衷,场面话还是要的。 花语的长相本就偏甜美,声音温温柔柔,态度谦卑,性情好,一时间倒是让钱大富的鸿门宴有点使不上劲儿。 原本都已经打算好和花语直接说醉仙楼账目的事情,就和昨日许白缨给的消息一样,但此时的钱大富似乎更想和花语好好讨论一下经商之道。 “嗯……”钱大富有点坐立难安,左顾右盼,最后盯上对着花语犯花痴的钱良,一个巴掌拍在他头上:“臭小子,滚进去准备饭菜,我要好好招待姑娘!” ??? 钱良虽疑惑这进展不太对,但不敢反驳也不敢不听话,苦哈哈地一步三回头进了内堂。 047 苦啊 钱大富虽欣赏花语,但今日的目的依旧没忘。 等饭菜在包间上齐了,钱大富先是给花语敬了一杯酒,才笑呵呵地进入正题:“刚刚听姑娘说,你认识许老板?” “是。”花语轻轻抿了一口酒便放下,以示尊重即可。 “那……” “钱老板是否想问,我是不是来查账的?”花语这个时候倒是开门见山。 “呵呵,姑娘直爽!”钱大富尬笑两声,眼神飘忽。 反观花语落落大方,含眸一笑:“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拿钱办事而已。” 钱大富一拍桌子,亮了一口嗓子:“姑娘真性情,老夫再敬你一杯!” 说着钱大富又一口闷下老酒,连看花语的眼神都变柔和很多,“姑娘,不瞒你说,我这醉仙楼啊,已经到头了。” 花语眼珠子一转,将酒杯拿起来递到嘴边,垂眸不解道:“这话从何说起?” 钱大富摇摇头:“姑娘没看过账本吗?醉仙楼已经亏损数年了。” 花语继续装傻:“可前几日还是满堂宾客,生意兴隆的模样呀。” 钱大富叹一口气:“姑娘不是外人,我也不瞒着姑娘,说起来这事儿滑稽的很,我也是无奈之举。” 花语放下酒杯,演好听客该有的认真:“愿闻其详。” 钱大富娓娓道来:“我这个人,就喜欢钻研,搞些别人都不知道不会想到的点子,反而忽略了大家是否能接受,是否能实操,醉仙楼当初可是我竞价得来的,而非外界所说靠关系,我也懒得理,便任由他了。既然是我付出所得,当然想让它好,于是便制定了一个宏大的目标!” 接下来就是钱大富与花语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天才”一般的想法。 花语发现,钱大富所说的都是最理想的状态和结果,完全忽略现实绝对会发生的不和谐因素。 终究是个理想家。 若不是有巨大的家业供他一次又一次试错,恐怕他早就已经债台高筑了。 到底是没经历过什么苦的人,一生太过顺利。 “钱老板,你说的我都听懂了,但按你的计划,醉仙楼应当是真正的钱塘第一楼啊,怎么会到头了呢?”装小白兔,花语还是很行的,且很逼真。 说到此处,钱大富又是一阵唉声叹气,然后接连痛饮三杯,摇头晃脑地哭诉:“人心不古啊,我怎能预料到别人跟我的目的是不同的,是太不同了!” 那可不是,人家想的都是在醉仙楼刮下油来,而钱大富想的是实现自己的美好理想。 道不同,不相与谋。 因利益关系牵扯到一起,那些商户终究是让钱大富失望了。 “那如今是何境况了?账本上的数目都是真实的?”花语不放心,依旧多问了一句,结果看到钱大富痛心疾首一般的点头。 看来醉仙楼现在确实是一个烫手山芋,还是尽快处理的好。 花语斟酌了一下,继续道:“那钱老板有何打算?” “那……这不是等许老板给支招么。” 钱大富居然打着这个主意?自己闯的祸想让二娘来背?花语表示不同意! “这话可说不得,我们许老板虽是女子,可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若钱老板就明晃晃地将现在的醉仙楼交给许老板,那许老板必定大怒,指不定还会吵上公堂,钱老板有所不知,这许老板啊,实际上曾经是摄政王妃呢。” “什么?”钱大富的身形骤然不稳,差点从椅子跌到地上,“姑娘莫开玩笑!许老板怎么会?” “怎么?钱老板经营了醉仙楼快小十年,竟然不知许老板的背景?”花语这也属于明知故问,钱大富当然不知道! 且不说二娘刻意隐瞒,就是钱大富本身也只对经商理论感兴趣,哪里懂得去探究人情世故?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其实花语很想问,像钱大富这般不善经营的人,是如何拿到醉仙楼的经营权的?难道真的是“钱”能力? “钱老板,”花语浅浅一笑:“其实不用如此担心,是许老板教会我惜才爱才,钱老板有大智,只是对经营之道欠缺些经验,只要说明实情,相信许老板还是乐意扶持一把。” 警告在先,宽慰在后。 只是钱大富到底经历多些,面对花语明显的套路,很快就从动容转到谨慎:“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是钱老板如今扬汤止沸的行为,当真是下下之策,釜底抽薪方能真正一劳永逸。”花语怎么看不出来这钱大富的反应,故而隐晦提及他那印子钱的买卖。 果然,钱大富面上再强装镇静,瞳孔依旧不可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这……还请姑娘明说。” “钱老板病急乱投医也是理解的,毕竟谁摊上这样的事情,脑袋糊涂一些也属常理,端看是否能及时止步,悬崖勒马。”花语不介意说的太明显一些。 钱大富此时看花语的目光,再不是方才“找到同道中人”的欣赏之色,他必须承认,一开始还真是小看了这小小年轻女子。 烦躁之余,钱大富又是三杯满酒下肚。 “钱老板,酒喝多了伤身啊。”花语可不想面对一个醉鬼。 “可不喝酒,我难受啊!”钱大富积压已久的情绪好似找到一个突破口,居然当着花语一个小自己十来岁的小姑娘面前嘤嘤哭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个人明白我了!”钱大富捂着大脸,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这么长的时间,我这点破事谁也不敢说,都得自己闷着藏着,生怕有一天他们知道了都上门找我要钱,我哪里来那么多钱啊,都是拆东墙补西墙,不怕你笑话,为了不丢这个人,我边郊卖了两百亩良田和三个庄子,就这样,这醉仙楼还跟个无底洞一样,我真的想解脱啊!” “可是,事情到这一步,我这是骑虎难下!若公开醉仙楼实际营收账目,是,我会解决眼前的困境,但我这原本就不多的好名声就彻底没了,大家都会笑话我,我不想让他们笑话我。” “若不公开,那我就得继续填着,哦说到这里,你说说你那许老板,怎的有一个醉仙楼还不够,又给开个靖水楼?还特丨娘丨的开在西湖边上!我怎么比?我拿什么比?你都不知道我为了保住这钱塘第一楼的地位付出了多少!” “就这,我还谁谁谁都不能说,藏得我心肝脾肺肾,都苦啊!苦哈哈的啊!” “……” 就这样,花语愣是听了两个时辰,钱大富在那里哭哭叨叨,将能说的不能说的,藏着的没藏着的,都给坦白了个底掉!顺带把自家的几房都通通骂了一遍,说他们都是奸商!这世上已经没有像他这般有赤诚之心的人了! 要不是碍着花语女子的身份,钱大富真想抱着他好好大哭一场! 可花语心里想的却是:幸好今日醉仙楼不招待客人,不然就钱大富这模样,用不着明日,今晚就能当做笑料传遍整个钱塘城。 最后,钱大富又哭又醉地被人架着出了醉仙楼回府。 “姑娘,这钱大富真有意思。”簪星也在一旁了听了全过程,她从没见过这样滑稽中透着可怜的商人。 花语也是连连摇头:“他背负的太多,早就超过了能承受的极限,撑到现在崩溃不能自持也实属常理,只是这醉仙楼比我们想象中的问题还要更大些。” “姑娘有主意吗?” 花语摇摇头:“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将靖水楼的钱收回来。” 她俩原本肩并肩地下着楼梯,讲话讲得入神,没注意到一楼楼梯口一个人影在等着她俩。 “姑娘留步,小生钱良,见过姑娘。”原来是钱良,装模作样地对花语端个书生气,但看见簪星,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你是谁?”花语反应很快,立马装作不认识。 目光狐疑地从簪星脸上移开,钱良露出自认为帅气的微笑:“小生乃钱老板的侄儿,在醉仙楼管采买的活计,不知姑娘是否为高誉兄弟的好友?” 这笑容,不得不说,比钱大富还油腻! 花语与簪星对视一眼,刚想说什么,外头传来一个声音:“怎么还没回家?我等许久。” 赵昱一身白衣款款而来,与平时那大马金刀的样子大相径庭。 翩翩公子的假模样。花语心里想着。 “你是?”钱良左右环顾,拿捏不准,可赵昱哪会搭理他?直接拉起花语的手:“我等你许久,晚饭都凉了,我们回家。” 说完便旁若无人地将花语拉走了,而花语也正好避开钱良这个浪荡子,顺着离开。 只是刚到醉仙楼外头,花语便趁其不备一把甩开牵着的手:“自重。” 赵昱回头,看着花语那倔强的小模样,嘴角含笑:“好。” 竟这般好说话?花语不太相信地看了眼赵昱,正好目光相撞,她“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而赵昱则在后头跟着,最后充当了马夫的角色。 回到家,花语刚想问关于靖水楼的事情,可赵昱却径直进了屋,留下花语独自跳脚:“你!” 屋内,赵昱直接喊来傅闲,神情冷漠道:“这几日是谁一直在跟着花语?查到了吗?许白缨还是钱大富?” 傅闲挠挠后脑勺:“都不是,是……孙大小姐。” 048 孙蓉 “那个孙小姐?”赵昱惊讶自己竟然猜错了,这狗屁孙小姐是哪路出来的? 傅闲:“孙太傅嫡女,孙蓉。” 赵昱:“她来做什么?” 傅闲:“不知,但似乎没有恶意,只是远远的跟着。” 赵昱冷哼一声:“没有恶意就不会跟着不放了,明天开始加派人手保护花语。” “是!” 此时,屋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赵昱闻声而来,就看见花语拿门框出气,手拿簪星的鞭子抽打着。 “怎么了这是?”赵昱又恢复笑容走过来,可是花语却远远瞪了一眼,而后进了屋:“簪星,晚饭放房间来,不给他吃!” 连花语自己都没发现,这话一出口,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就这样赵昱饿了一夜,第二日起来满脸的委屈,直勾勾地看着花语,最后花语受不住了亲手下了碗面拿出来:“要吃面,就告诉我靖水楼你是怎么打算的?” 赵昱一愣,随即满眼星辰:“好,让我吃一口再说,不然都没力气。” 好吧,想到昨夜他没用晚膳,花语大发慈悲放在他面前,然后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一口一口餍足地用完,擦擦嘴,才老实交代了他的计划。 “许白缨要的很简单,许家,只要让许家付出代价,一切迎刃而解。” 花语也猜到了这一点,但是:“问题是怎么让许家付出代价,要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这不是正好有醉仙楼么……”赵昱提点道。 花语先是皱眉,很快恍然大悟:“你是说……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一箭双雕?” “是也。”赵昱欣慰地点头,然后端起碗,猛喝一大口面汤,满足收场。 接下来几天,花语天天外出,不是去郭家拜访,就是醉仙楼蹭饭,愣是把两家人和一些看热闹的整懵了,还以为这姑娘是来玩耍的。 是夜,花语刚刚从醉仙楼酒足饭饱出来,摸着圆鼓鼓的肚皮:“簪星,我们走走吧,这两天到处蹭吃蹭喝的,吃太多,我都胖了。” “好,我陪着姑娘。”簪星眉眼弯弯,她家姑娘不管做什么都好可爱。 这几日花语来回跑着,一则是与郭安交换信息,二来也是吸引关注这件事的人的目光,好让赵昱背后做点事情。 只是这也很容易被人盯上。 前头花语的身影在月光下拉的好长,身后远远地一个人举着一根长棍快步冲过来,直直地往花语后脑勺挥去,只是她忽略了花语身边的簪星。 簪星稳稳地接住棍子,一脚踢出去将攻击的人踹飞出去。 “哎呀吓死我了!”花语后知后觉,吓得魂都飞了一半,立马躲到簪星背后:“什么东西来的?” 簪星刚出完手,英姿飒爽:“姑娘别怕,来人是个女子。” “女子?”花语探出头来,朝那个被踢飞倒地正嗷嗷嗷直叫的女子定睛一瞧:嚯!还是熟人呢! 但是,她这样的世家女子,怎么会独身出现在这里?而且身上的衣服还破破烂烂的? “孙家姑娘?”花语试探性地喊一声,生怕天黑了认错人。 地上的孙蓉痛得连连打滚,刚刚挥棍子的右手也震得发疼,感觉手腕要断掉了,身上也一阵一阵地跟骨裂一般,根本没力气回应花语的呼叫。 见她战斗力如此之弱,花语推着簪星当挡箭牌慢慢靠近,结果发现:“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痛感总算缓了一些,孙蓉睁开朦胧的双眼,一脸愤恨:“你,你个贱丨人,居然敢打我!” 什么?花语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谁打谁?刚刚举着这棍子要打我的不是孙姑娘你么?”花语不可思议地指着掉落在一旁的木棍。 “那是你该!你个贱丨婢,勾引赵昱,我打死你都不为过!”孙蓉强忍着身体的痛感,慢慢站起身,她天之骄女,怎可躺着说话? 什么?! 花语和簪星面面相觑,是个人都能知道,明明是赵昱对花语求爱,花语何时勾引他了? 就算可以,花语敢吗? 真的是,可笑至极!看来这孙蓉脑子不大好。 “你早点回去吧,别跟着我,生病了就去看病,不要出来逮个人就咬。”花语不想彻底得罪这太傅之女,但上来就跟疯狗一样攀咬,她也忍不了。 说完便拉着簪星去找自家的马车,留下孙蓉一个人孤零零的。 可没想到,等花语到家了,宅子所处的巷子口隐隐有个人影在那里晃动。 “怎么又是你?”花语无语极了,这孙蓉怎么回事? “你家小厮呢?”花语往她身后看去,当真一个人都没有。 “说话啊!孙姑娘,你不会是……”花语此时才将孙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身上的衣服明显许久未换了,她脑子里蹦出来一个不可能的猜想。 难道她是私逃出来,南下找赵昱? 不会吧? 可孙蓉那不停地往自家门口瞟的动作,花语心里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孙蓉不回应她的话,却突然双眼放光,越过花语直奔门口,嘴里还喊着:“你总算出来了,我等你许久!” 那模样,那声音,那表情,活像见情郎的小女子。 眼见着孙蓉就要扑进赵昱的怀里,花语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站住!”花语本能地大叫一声,还真把花蝴蝶一般的孙蓉给叫住了,“你干什么!” 可惜,孙蓉只回头白了花语一眼,转身继续飞向赵昱。 可赵昱怎是惜花的人?且不说来人是什么孙蓉,就是那满身脏污,赵昱就恨不得一脚踹开她。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孙蓉再一次被踹飞,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什么脏东西,都敢往我跟前凑。”赵昱连看都不看孙蓉,绕过她走到花语身边,牵起她的手往屋子带。 “主子,刚刚这个女子袭击姑娘。”簪星适时地补一刀,直接让赵昱变了脸色,指着孙蓉发令:“绑起来,随便找个商船,给我扔回汴京!” “不!不要!赵昱你不能这么对我!”原本还在哼哼叫疼的孙蓉立马来了精神,极力控诉。 赵昱停下脚步,好笑地看着孙蓉:“我做事轮不到你来指摘,堂堂太傅之女成婚之日逃婚至此,让整个孙府沦为笑柄,孙蓉,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回去面对你父亲。” 这是赵昱有史以来,对孙蓉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也是极其狠心的话。 “我是为了你才逃婚的。”孙蓉满心委屈无处诉说,她以为她这样做,就算换不来赵昱的感动,也不至于刚见面便要将自己像垃圾一样丢出去。 “为我?滑天下之大稽!”赵昱语气骤冷,“我若看得上你,也不必你如此费心了!” 这话不可谓不诛心! 孙蓉更是哭的泣不成声,最后生生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这……”花语没想到赵昱竟有将一个人活活气吐血的本事。 “找个医馆,扔过去!”即使孙蓉吐血,赵昱也没有对她留情。 等进了院子,将门关上,花语便上前几步试探性地问赵昱:“她来了,是不是你的行踪也暴露了?” 听花语这般问,赵昱心底不知为何,喜滋滋的,连带着语气都温柔了许多:“无事,我心里有数。” “嗯。”赵昱的眼神腻兮兮的,让花语极其不习惯,只低低应了一声便自顾自进屋了。 又过了两日,郭安那边总算传来了消息:已拿回五成,也就是一万两。 花语不管郭安是如何做到的,能拿回五成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那还有五成,怎么办?”花语盘算着,是时候要收网了! 有赵昱在,就凭他拿到的信息,以及花语通过醉仙楼蹭饭,交代给钱大富要收集的资料,花语不信许家能逃得了! 翌日清晨,花语早早地便洗漱完成,催着赵昱快些,钱塘大半的富户都快到醉仙楼了。 没错,今日,钱大富将把醉仙楼的真实账目公开。 和预料中的一样,在场的许家、章家、吴家等纷纷声讨钱大富的经营不善,以及隐瞒不报的罪名。 把钱大富听着捂着胸口直喊疼:“你们这帮没良心的,有钱拿的时候见着我都得尊称一声“钱老板”,现在只是亏了一点小钱,我自己都掏腰包补贴了大半,你们,你们竟然这样恶语相向,当真是不顾情面了吗?” 要说商户中跳脚最厉害的就是许家,这不刚刚被郭安不要脸皮一般地讨回去一万两,生生将中公的钱全部挖走了,还想着能在年底收到醉仙楼一笔可观的分红,解解急。 没想到这醉仙楼,说倒就倒啊?一点征兆都没有,许家怎能接受得了? “不行,必须把我们投进去的钱一分不差地还回来!”许家三房气呼呼的,胡子都快飞起来了。 “对!对!把我们的钱还回来!真金白银签下的契书,钱老板,你不会不认吧?”吴家附和着,其余商户,除了章家,基本上都是这个态度:钱大富还钱! 049 收钱 钱大富虽生气伤心,但也没忘了花语交代的要事。 “好好好,你们要跟我算账,那我们就一笔一笔把账算清楚!”钱大富喘着粗气,让小厮将早就准备好的另一批账本一摞一摞地拿出来堆在地上。 众人疑惑的同时,眼神还带着些许不屑,他们才不信钱大富能拿出什么要紧的东西。 钱大富将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底一阵一阵地发寒:亏他当初想出这个点子,是为了集合资金不够的商户共同致富,想当然地以为大家能报团取暖,便也能共患难。 终究是他天真了,现在这个苦果,他自己不吞也得吞。 他随便从那一摞当中那一本出来,一条一条念着: “吴烨,去年一月二十,诗会一场,签单八十九两,二月签单二百八十两,五月一百三十五两……到现在一共欠账一千八百八十九两。” 满堂哗然,纷纷调转枪头指责吴烨,也就是到现场的吴家家主,借着入股入资的便利,签单不还。 可是,做这事的只有吴烨吗? 钱大富又拿出一本:“许白晨前年三月生辰会,签单三百七十六两,去年六月五百八十四两,七月六百……哎,到现在一共欠账八千二百五十五两。” 嚯!许家庶长子竟然这般挥霍无度? 众人一边感叹,一边又暗暗担心,是不是那一摞里也有自己家的签单?那得是多少钱啊! 很明显,他们想对了,当钱大富念到自家时,所有人都心脏一紧,可听下来至少都没有许家那败家子欠得多。 最后大家都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指责不了谁。 满堂寂静,只有钱大富那愈加颤抖的声音回响在醉仙楼。 这些都是他的钱啊!都是他卖了两百亩良田和庄子填的账啊! 他曾经满心满意想好好经营醉仙楼,不管付出了多少,他都硬撑到现在,可是好好看看刚才那些人,都是怎样一副嘴脸? 念到最后,钱大富几度哽咽,他真的真的,这几年,太苦了。 放下最后一本时,外面天色已经慢慢变暗,可想而知这帮子所谓的投资者,都趴在醉仙楼吸了多少血! 见钱大富悲痛不已,而其他人也面色凝重。 花语款款地站起来,沉声道:“想来大家都知道这醉仙楼因何而倒了,大家都有一份功劳!” “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许家家主,也就是那许白晨的父亲,一下子跳脚起来。 可花语哪里需要搭理这种宵小?只轻蔑一瞥便走到钱大富身旁,用手抚过那一本本的账本,最后在最底下掏出一本,打开念了出来:“元封元年钱大富卖五十亩良田,元封一年十月卖五十亩,今年开春卖一百亩良田,和两个果园庄子,净得十万两,用在了哪里?” 明知故问。除了许家,其他人都有些震撼于钱大富这手笔。 “钱老板为了醉仙楼,殚精竭虑,而你们,拿着他的钱还不记他的好,方才还想让钱老板退投资的银钱?当然可以!我这里就能替钱老板应了!只要大家把这些账,清干净就可。” 花语特地压低嗓音,掷地有声,浑身上下都散着自信和霸气的光芒。 全场的男人此时跟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不敢出头,与刚来那时候的目中无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章家家主是个白须子老头,想来是那过世的员外的长辈,和蔼可亲的模样,缓缓走到花语面前,从怀里掏出八百两的银票递过来:“这是章家的。” 钱大富满脸的惊喜,双手郑重地接过,泪水又不争气地淌了下来:“章伯,我……” 章老摆摆手:“也是我不知道,若知晓后辈们这样的行径,我也是容不下的。” “贤弟他……”钱大富指的是章员外,是为了柳胭眉殉情的那个。 “他没福气啊,都过去了,以后你也要好好的。”章老虽脸上带笑,但抽动的嘴角暴露了他埋藏在心底的伤痛。 趁着二人叙旧,花语手脚麻利地将章家的账本找出来,双手捧到章老面前:“多谢章家对钱老板的信任。” 章老慈爱地点点头,拿起账本揣在怀里,回去继续坐着。 今日的大会,目的不光是讨债,也是商量醉仙楼未来何去何从的要紧事,没结果之前,谁也不能离场! 怕大家饿,花语贴心地准备了很多茶果,不敢说多美味,饿不死就是了。可是现在,花语偷偷地让簪星下去安排给章老煲一盅药膳,老人家滋补一下,晚些出去才不会受风寒。 接下来就是比较难啃的骨头了,尤其是许家,花语心里再清楚不过许家已然是空壳,别说八千两,八十两都拿不出来。 但她不急。 看着众人面色筛糠的模样,花语突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原来掌控全局,是这般爽快的感觉! 怪不得天下男儿都会为了那一丁点权利,挤得头破血流。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接下来,我们玩一场游戏吧!”花语没有进行众人所预料的逼债环节,反而说玩游戏? 玩游戏?什么时候了还玩游戏?当他们三岁小孩呢? 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明白这小女子要做什么。钱大富也不明白,这环节之前没有说过啊! “听好了!按照最开始大家对醉仙楼的投资份额来看,最多的便是钱大富,按照一定比例,则占五成,其余分别为,章家两成,吴家一成,许家半成……方才章家已经清算了签单的账目,故这里是四千两,簪星,给章老送过去。”花语拿着钱大富最后一点现钱,拨出四千两递给簪星。 “是!”簪星也郑重地接过,双手捧在章老面前,同时一份契书也呈上来,让章老盖手印,表示以后醉仙楼与章家再无联系。 章老豁达,有钱拿,还是百分百的本金,何乐而不为?利落地盖下手印,将四千两收入怀中。 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白花花的银票,好似那是他们的钱一般。 “大家看过来!”花语不得不出声让这群饿狼一般的男人不要再看着章老,“想来大家已经明白了,先结清签单账目的,即可拿走全部的投资款,不过!” 花语话锋一转:“这里仅有五万两,意思是,先结清账目的,便可拿回本金,最后剩下的那个,就一分都拿不到了。” 众人的心情随着花语的语调跌宕起伏! 这醉仙楼摆明了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此时撤出去是最好的结果,若还能拿回全部本金,回去也好和族里的亲人交代。 可以说立马,花语声音刚落,吴家吴烨立马掏出一千八百两的银票,然后在身上摸阿摸,再到随行小厮身上摸阿莫,凑齐了八十九两,一共一千八百八十九两,哗啦啦散在花语和钱大富面前。 “钱老板,麻烦点一下。”花语将算账的活给了钱大富,毕竟这也是他的钱。 钱大富开心地手都开始颤了,没想到这竟然这般顺利,马上麻利地点好银钱,收起来,再找出吴家的账目递给吴烨,花语也将契书递上去,以及两千两银票,吴烨手忙脚乱地在花语的强势要求下,先盖手印才拿走银票。 至少这一趟没有亏钱出去。吴烨擦了擦脑袋顶并不存在的虚汗,大喘气地坐回去。 有了吴家做开头,其他那些小数额的商户直接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将钱送到钱大富手里。 这场景,是钱大富这些年想都不敢想的啊! 含泪着点钱、收钱、给钱、签契书,这就算让醉仙楼与这些投资人划清界限了! 花语一边帮着钱大富,一边也留意着许家三房许达那边的动作,他竟然腆着一张老脸在那里找人借钱! 激动起来声音都变尖了,清晰地传到花语这边,他在说:“你刚刚都拿到钱了,借我一点啊,不多不多,就一千两!哎哎哎,别走啊!” “兄弟兄弟,平时咱俩最好了,就借我一点,等我拿到本金立马还你!不多不多,一千两!哎哎哎,别别别……” 后面的话就听不到了,但花语不担心,有赵昱在,许达翻不起什么风浪。 又忙碌了一个时辰,终于将大部分的商户投在醉仙楼的钱送了出去,最后一算,钱大富还多了几百两! “谢谢姑娘。”钱大富抹着泪连连对花语鞠躬。 “钱老板客气,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花语虚扶了一下,“钱老板,还有最要紧的事情没有办,你且端坐着。” 钱大富连连点头,乖巧地坐在一边,随时听候花语的派遣。 此时赵昱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花语背后,凑在她的后耳轻声道:“方才许达想偷溜出去,被我的人拿到了。” “好,谢谢。”花语莞尔,她就知道许达那人不安分,兜里没钱,又借不到钱,肯定会使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可是她没想到,许达竟然怂到想溜之大吉。 这种事情,逃跑若能解决问题,就没府衙什么事了。 050 协议 许达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大堂中央,他怎么也没想到,那看似无人注意的角落竟也有人把守,一下子就将他逮了回来,二话不说直接绑了,真是好没道理! “唔唔唔!”许达的嘴巴被塞了布条。 花语只一个眼神,簪星便领命上前将许达嘴巴的布条取出来,骤然放松引得许达连连干呕和咳嗽。 等许达缓过来了,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众人看了笑话,而钱大富也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 “你们要做什么!”许达以为这个时候,凭声量就能定胜负。 花语只微微一笑,语气带着些许散漫:“许老板这么早走做什么?怎么?银票不要了?我记得许家应该是投了两成?” “姑娘,记错了,是半成。”簪星一旁提示道。 “哦对,半成,半成就是一千两,但是许家签单欠账就是八千二百五十五两耶,就算我给你抵了,许老板,你还欠钱老板七千二百五十五两哦!” 花语这是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扎心的话。 “这……!”许老板瞠目结舌,他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要是前日子里郭安没有过来非吵着要拿走那两万两,现在许家中公的钱至少不会被醉仙楼掏空,现在可好,简直身无分文! “我没钱!你们绑了我也没用!”许达自知此事已无解,干脆破罐子破摔,开始耍无赖:“就算去见官我也没钱,你们绑着我吧!” “哎哎哎,怎么会没钱呢?我记得许家应该也是有良田铺子的,不如也如钱老板一般,卖了来抵账,岂不两全其美?” 花语这话有理有据,既然钱大富能做到,那许达这个欠账的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可惜,自私自利如许达的脑回路就是不一样,他一听要变卖田铺,一下子表情变得凶神恶煞:“你们算个老几?还打上我们田铺的主意?呸!你们也配?一群豺狼虎豹,黑心肝的贼人!” 钱大富一向知道这许达是多会偷奸耍滑的,倒是没有太惊讶,反而是刚刚那些被许达求着借钱的几位老板,看见许达这副嘴脸,纷纷暗叹方才幸好捂紧了钱包,没有被刮了去。 这种人,借了钱,还会还吗? “贼人?哪里有贼人?这里大家的眼睛跟明镜儿一样,只有你许达,欠钱不还,还想偷跑,我好心好意提出建议,你居然口出恶言,简直连贼人都不如!”花语话峰一转,陡然从方才的温婉可人变为盛气凌人。 “既然许老板不愿意亲自出面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钱老板拿走属于他的五成,也就是一万两,自此醉仙楼归许家所有,二,上府衙由官老爷好好断一断,这件事该如何收场,是强制变卖许家田铺呢还是……?” 花语估计拖长音,假装给许达考虑的时间。 见许达犹犹豫豫的,刚要开口,花语直接抢过话头:“看来许老板也不想要醉仙楼,那没办法了,来人啊,去衙门!” 簪星“又提醒”道:“姑娘又糊涂了,外头天都黑了,府衙都空了,不如明日一早再去?” “哦!”花语眼珠子转转,配合道:“那只有明天起早了,但许老板怎么办呀?他刚刚都想逃跑了,可不能放他回去,大家怎么说?” “对对对,这位姑娘说的很是在理。”章老正在喝汤,腾出嘴来响应花语的提议。 一人开头,其他人为了能早点归家,都不在乎许达是回家还是被扣在醉仙楼,毕竟欠债的还能有什么话语权?早点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不香嘛? 最后,在全票通过的情况下,许达连抗议都做不到,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被人拖着入了内堂。 “辛苦各位老板陪着处理醉仙楼的事务,浪费了一天的时间,改日钱老板必带礼上门致歉,以后在钱塘,还望大家能多多扶持,守望相助。”花语做最后陈词,“另外,醉仙楼最后的归属,等明日定下来,再告知各位老板,今后醉仙楼将不再是钱塘第一楼。” 此话一出,大家也明白,即使许家不接受醉仙楼,钱大富自己也不会再经营了,以后醉仙楼这么大的一个地盘,将何去何从? 有点生意头脑的已经开始在心底默默盘算,若低价收购醉仙楼的地皮,能做什么生意?毕竟占着城中心的重要位置,不管做什么生意,只要经营好,来财应当不难。 众人各怀心思地陆续离开,更有甚者还打包走了一盒果子,很快,醉仙楼再次人去楼空。 夜深人静之时,一辆马车静静驶入醉仙楼后门。 许达已经被扔在后堂的柴房里一个时辰了,没有水喝没有饭吃,精神逐渐萎靡,就在他脑子里感觉天旋地转的时候,柴房的门开了,进来两个大汉,直接将许达左右提溜起来,往外拖。 外面天已经全部擦黑了,许达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怎么脑袋跟灌了铅一样,被人跟木偶一样拖着走了许久,最后扔在石子儿地上,脑后上方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三叔,别来无恙啊!” 许达哼哼了几声,好似在问你怎么在这里。 许白缨皮笑肉不笑地在烂摊在地上的许达身绕圈圈走着:“我早就说过,早晚有一天,你们都会跪在我面前,求我的原谅。” “不……不……可……”许达脸蛋挨着地面,嘴巴也没办法全部睁开,说话很吃力,但不妨碍许白缨知晓他的意思。 “不可能是吧?”许白缨哈哈笑出声:“这个嘛,倒是要谢谢三叔你,去年将我绑走的那几日,你以为我真不知道是你们所为?山贼?许平泽?哈哈,笑话!不过呢,你们倒是给了我灵感,山贼当然也可以入室抢劫,是不是啊?” “你敢!”许达试图拿起往日长辈的威严,奈何身体不听话,声音也弱的跟蚊子一般。 “哦对了,还有你们拿走我手里产业的时候,你们怎么说的?是你还是四叔?五叔?说什么,只要许家还在,我许白缨永无翻身之地,是不是啊?” 许白缨蹲下来,看笑话一样用尖尖的指甲划过许达的眼睛:“我依然记得你当时是怎么看着我的,就这双眼睛,我恨不得把他们挖出来!” 许达一下子被许白缨狠毒的话吓得止不住地哆嗦,混沌的神智突然清明了:“不,不要。” “我也不想啊三叔!”许白缨用力一划,许达直接破相,她反而如受惊的兔子跳开:“哎呀三叔,你流血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许达心里怕极了,真担心这个疯女人伤害他。 许白缨当然想一刀抹了这个人的脖子,但现在还不到时候,毕竟死了就解脱了,她要的是许家上下的下半辈子都不得安生! 许白缨看着许达的眼神跟淬了毒一般,阴狠狠的样子让远远看着的花语都渗得起了一身寒毛。 “许娘子应当经历了一些很惨的事情。”簪星悠悠开口,“她的恨已经浸透了全身,入了骨,看来这许家要倒大霉了。” 花语看了眼簪星:“现在看来,这整件事有真有假,前半部分许白缨和许平泽的事情是真的,而后面从郭安开始,许白缨便开始步步为营,让许家一步一步走进她的算计里。” “嗯,姑娘说的很对。”簪星赞同道,“可是那到底是她的家人,她不是还有个父亲吗?难道连父亲都要报复?” 花语淡淡一笑:“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若换做你,怕不是直接举刀屠了他们满门。” “我哪有这样残暴。”簪星说的忒没底气,“只是我没有家人,所以我很想有,即使……” “我不就是你的家人?”花语偏过头,调皮的表情一下子就让簪星忘了方才的伤感。 “姑娘。”簪星鼻头一酸,她承认,自跟了花语,她原本冷冰冰的心被暖了数次,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家里还有个小淘气的,叫流苏,比你小,等回去,我们就是三姐妹,三朵金花!” 花语笑嘻嘻的挽上簪星,最后看一眼许白缨那边:“回家!” 确认许白缨那边暂时不会闹出人命,且四周还有赵昱的人看着,花语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今日折腾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休息,坐等许白缨将她答应的银钱拿来。 没错,花语与许白缨已经达成协议:将许家交到她的手上,结果不论,而花语所求的五十万两,将在事情结束后,许白缨双手奉上。 不是花语要的多,而是醉仙楼和靖水楼通通卖给许白缨,折现五十万两。 至于许白缨如何拿到这些钱,她不管。左不过就是变卖许家全部身家,包括曾经在她手上的大半家业。用她的话说:“这些个脏东西,看一眼都反胃!” 但作为商人,绝不会跟钱过不去,倒不如改头换面,重新开始。 至此,主要的事情其实都办的差不多了,花语也乐得清闲,那本就是许家自己的隐私事,她能做开头,但不能深入太多,许白缨那样的心机,若不是有所求,花语肯定玩不过人家。 051 吃醋 时间飞快,十天的功夫一眨眼就过了。 这天日头正好,花语打算出门置办一些回汴京要的东西,比如路上无聊打发时间的话本,腌制不易坏的零嘴等等,还有二娘、常嬷嬷、流苏他们的小礼物。 本来也不想这般铺张,但昨日许白缨传信来,再给个三日功夫,五十万两飞钱由她亲自送上门。一下子这么多的钱要入账,花语一下子有点飘飘然,买起东西来也没个节制。 只是还剩下最后一件事,也是今日花语出门的主要原因。 城西一家庄户门前,簪星替花语上去叫门,没一会儿,来开门的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先生。 “佘老先生,初次见面,花语给老先生问安。”花语不着急进门,先将礼数摆端正。 佘老先生将花语上下打量一番,板着脸:“进来吧,把门带上。”说完便进屋了。 嚯!好有个性的老先生! 花语左右一打量,立马接过簪星手里的礼物,亲自拎着进门。 这是一座清冷简洁的小院子,素虽素,但透着一股超然的意蕴。这个老先生不简单啊! “佘老先生。”见老先生躺在院中躺椅上晒太阳,花语恭恭敬敬地上前,将一盘子精美的果子递上前:“我从汴京远道而来,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便亲自做了些果子,还请先生品评。” 一听有吃的,佘老先生睁开一只眼一瞧,“噌”得一下直接起身,两眼放光一般地盯着果子:“这……这是汴京望月楼的?” 花语莞尔:“老先生好眼力。” “这这这!”佘老先生激动地直接结巴了:“你这……怎么弄来的?” 不用说,佘老先生问的肯定是,汴京距离钱塘千里之遥,这果子怎么会在钱塘出现? 这点花语也不谦虚,直接认下:“不瞒先生,望月楼那果子的方子,是我出的。” “你?”佘老先生满脸的质疑,但不妨碍他亲口品尝一下,可结果让他意外:“真……真……美啊!” 什么?应当是美味吧?花语看破不说破。 要说这佘老先生好什么,除了游山玩水,就是品味美食,他是花语此次南下要见的最重要的一个人。 有了果子做媒,佘老先生心情大好:“说吧,你个小妮子是不是来问盐庄的事?” “是了,先生可有路子?”花语态度恭敬,谈吐大方,目标也明确。 “呵!口气倒不小,你可知这盐庄价值几何啊?”佘老先生捧着果子,一口一个,餍足得很。 花语当然知道,毕竟这一路的计划,二娘都帮她安排好了,只要拿到靖水楼和醉仙楼那亏空的银钱,便可与这佘老先生联系,买下以钱塘为中心周边城镇的三个盐庄。 这也是之前花语一直不肯向赵昱吐露的南下真正的目的。 佘老先生这个人也早在来时的船上,花语就透露过了,只是当时说的是账房老先生……但是花语也没扯谎,佘老先生早些年确实是账房先生来的。 而南下这件事,对许玥君来说,这只不过是件顺水推舟的事情,没有花语,也会有别的更得力的人手供她差遣。但对于花语来说,这是千载难逢也是唯一能崛起的机会。 花语深感路行此处的不易,便格外珍惜,但也更加小心,面对佘老先生,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不露怯。 “先生,我既来了,便是有意,还望先生能做个牵线人。”花语站得端正,说话有力不虚浮,很有大家风范。 佘老先生没搭理花语的话,神神在在地吃完那一盘子的果子,轻轻擦完嘴才缓缓起身:“行吧,准备好钱再来。” 而后挥挥手,缓缓挪步进屋:“下次再来点新花样!” 哦?看来是吃上瘾了! 果然美食是万能神器,轻轻松松又搞定一个! 回去路上,花语按了按酸痛的胳膊。这几日空了,她便央求簪星教她一些武术的基本功,压马,高抬腿,抬布包等,整的她每天都累的半死,晚上睡得格外香甜。 只是这从来没有如此劳累的胳膊和大腿有点受不住地泛酸泛疼。 簪星一边给花语按摩,一边想起来:“不如去药铺抓点滋补的药吧,做个药膳,这个姑娘最擅长了。” “也好,顺带看看青梅。” 继上次青梅被胭脂所刺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不知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来到那家仁德医馆,远远地就看见青梅在柜台处帮着整理药材,花语知道她这是找到活计了。 “看病还是抓药?”察觉到有人靠近,青梅惯例地问一句,头也不抬。 太用心也不好,容易顾此失彼。 “抓药。”花语报出一长串药材及份量,让青梅手忙脚乱地不知该从何入手,花语笑笑:“不会抓药?” 青梅红了脸:“是不太会,刚上手呢。” 话音刚落,一个小伙子从后堂走出来,热情地朝花语迎过来:“客人是看病还是抓药?” “抓药。” 同样的话又来一遍,再瞧瞧青梅在那小伙子来了后红透了的耳根子,花语便觉出些什么了。 看来这青梅当真是目标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会抓紧机会为自己筹谋。 这小生不就是个很好的人吗?瞧着他做什么都会教她一两句,抓药怎么抓,怎么称两,怎么包,真是事无巨细的体贴入微。 这般岁月静好的画面在一个人的闯入后分崩离析…… “你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赵昱让你来找我的?”孙蓉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直冲冲地向着花语来了。 怎么回事?这钱塘城只有这一家药铺吗? “孙姑娘来了?今日的药早就抓好了,这就给你去拿!”小生麻利的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裹,恭敬地递到孙蓉面前。 可孙蓉不是好脾气的人,估摸着医馆的人都见识过了,面对孙蓉的疾言厉色,都温吞着恭敬着。 但花语可不是。 孙蓉这人,她见识过了,疯起来是连道理都说不通的,反正有簪星在,花语便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她,只微微福身就算打过招呼了。 等小生抓好花语的药递过来,她接过便想离开了,可孙蓉竟然想上前抓花语,但簪星的功夫她见识过,手刚伸出去一半又缩了回来。 “喂!我跟你说话呢!”孙蓉的语气透着倔强又无奈。 花语停下脚步,回头:“孙姑娘看着气色好了很多,也该动身回汴京了。” “我不!赵昱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孙蓉惊呼。 真是个痴情的女子。 可惜,痴情错了地方。 “孙姑娘,你可知他为何将你扔在这里?”花语淡淡说道,这话她本不应该说,但还是想试试,“他对你无意,你又何必追的如此紧?” “才不是,谁说他扔下我了?你不知道吧?他专门帮我找了个院子安住,还派了两个人保护我,还有好几个侍女婆子,这般体贴,你凭什么说他对我无意?”孙蓉越说越得意。 “他还来看过我,说话温温柔柔的,还说好了一起回京。” 见孙蓉满面红光的模样,花语分不清这话里的真假,但往外一看,有两个人确实跟着孙蓉,不说面熟,但至少不脸生,多半确实是赵昱的人。 看来会错意的是自己? 赵昱和孙蓉才是两情相悦? 花语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只深深地看了眼孙蓉,便在簪星的护送下离去。 没想到去趟药铺都能碰到这样的糟心事!原本因在佘老先生那边的顺利而心情愉悦,这下可好,花语只想打人! “回去再教我一些招式,我要练习对打!”花语气愤道。 “好。”簪星看破不说破,但心里美滋滋的:看来姑娘是吃醋了,真好。 到家后,花语在簪星的陪同下练习一些招式,虽然现在看起来是花架子,力道还不足,但她的气势却十分凌人,好似在出气一般。 练了小两个时辰,花语才力竭收手。 正巧赵昱从外头归来,一脸的柔和,看得花语尤其地扎眼:哼,莫不是又去会面孙蓉了? 想到这个,花语胸腔里就纠得难受,连带看谁都不顺眼了,一个眼刀子甩给赵昱,便不理他的呼唤径直进了屋,关上门后从里头叫喊:“簪星帮我烧热水!” “好!”陪练的簪星更累,但不影响她美美地看戏。 “她怎么了?”赵昱不解,怀里还揣着一只玛瑙簪子,想回来就送给花语的,怎的话还没说上一句就吃了排头? 簪星乐得看戏,即使嘴角弯弯,也还装着无辜:“我不知道啊!” 赵昱拧了眉,但想到簪星现在完全是花语的人了,不说倒也合理,但…… 女人心海底针啊! 赵昱知晓这几日花语想习武,暗戳戳地他还专门帮她写了几个适合女子练习的招式,只是还没送出去,这关系突然恶化? “傅闲,走!”赵昱皱着眉思索了片刻,便叫上傅闲再度出门。 “哎!爷去哪里?要吃饭了!”簪星现在也跟着傅闲叫“爷”,毕竟她已经不是赵昱的手下了,不能再叫“主子”。 “你们先吃!”赵昱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看来是真的出去了。 花语也听到了动静,打开门就看见簪星一脸懵地看着门外:肯定又是去会孙蓉了!坏人! “簪星,把门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