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之母只想搞基建[星际]》 1. 第 1 章 飞舞的黄沙盘旋在天与地之间，数道旱雷刺下银色长剑，轰隆隆照亮了遍布沙丘的母舰残骸。 随着电光闪烁，庞大的风暴轮廓若隐若现，以摧枯拉朽之势朝大地袭来。这是许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自然力量。 ——坠毁在这种地方，哪怕是帝国有史以来精神力最为出众的天才，也恐怕是九死一生。 “滋滋、今日、洛伦泰帝国、滋滋、继任。”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在地窟中响起：“新皇陛下、滋滋、发表长篇悼文、滋滋滋、纪念、裴羽少将。” 裴羽被细微的电流声惊扰，他猛然睁开双眼，下意识去摸脖子上的精神力限制器，但入手只有染血的冰凉皮肤。 他又回到了残酷的现实，没有中心城、没有首席军，唯有这寒冷刺骨的地下洞窟。 裴羽捂着额头，宛如用尖锥钻进脑子的疼痛使他面色苍白。但裴羽早就习惯了痛苦，他深呼吸几下，艰难地抬起手臂。 终端碎了一半，显示不出日期，却依旧孜孜不倦的将首都星新闻转播给主人。 “新皇陛下……亲自主持、滋滋少将葬礼。” “我还没死呢。”裴羽蹙眉，试图将声音调大一点，但是终端却已经播报完毕，安静的当起了一块废品。 丹泽尔要主持自己的葬礼，这可真是裴羽最不想听见的消息。他柔弱的恋人失去了兄长，被迫撑起帝国，本就应接不暇，再加上如此噩耗…… 他无法想象没有自己陪在身边，丹泽尔会受到多少刁难，哪怕只是为了让丹泽尔放心，他也应该尽快赶回首都。 新皇陛下在他的葬礼上能忍得住眼泪吗？ 裴羽沉默了，没有这聒噪的电子音，腹中传来的响声就更加明显。 恐怖的饥饿感回笼，让裴羽控制不住地分泌唾液，他只能伏在地面上，大口吞咽起“属下”挖掘出的地下水。借着被荧光生物照亮的水面，裴羽清晰的看见了自己如今的样子。 面无表情的脸、枯槁的白色长发、以及那双隐藏在发丝下令人胆寒的血红竖瞳。在趋近疯狂的食欲下，双眸已经隐隐透出了金色。 ——这不再是曾经的年轻少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异星凶兽。 不久前，为了镇压边境叛乱，裴羽离开最需要他支持的恋人，不得不带着首席军前往荒星。然而就在建立星门的过程中，母舰忽然失控，整个操作系统全部无故失灵。 母舰就这么撞上了刚刚开启的约束立场，偌大的行星级飞船直接在太空中解体，而星门也因为约束立场的损坏产生了未知变化。 裴羽连同大部分的母舰碎块一起被卷入了错乱的虫洞。 坠毁在这异星沙漠前，裴羽强行解开颈环爆发精神力，以此来缓解冲击。他脆弱的人类身体承受不了高强度释放，等他救完了母舰上的人，肉身也濒临崩溃。 本来只要等到昏迷的属下们苏醒就好，但他没想到附近居然有大型生物存在，它形似昆虫，压根不畏惧附近的火焰，径直朝着他来撕咬。 无奈之下，裴羽只好出此下策，试图用精神力夺取对方躯体的控制权，可他受创实在太过严重，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待他转醒时，就已经被一只虫子拖到了地洞，而且这虫子还对他无微不至，喊他母亲…… 裴羽用划开皮肤的办法确认过，在他的真皮层下，不是黄澄澄的脂肪和肌肉，而是一层坚硬的几丁质骨板，他的外表更像是什么生物拟态出来的样子。 这让他不得不确信，自己在最后一刻成功夺取了那只怪物的躯体，留下了濒死的人类之身。 现在的头痛便是强行夺舍的后遗症，他的精神力几乎亏空，仅仅只能挪动一块小石头。 裴羽曾在伤势还没恶化的时候让虫子带他回到事发地，但下属们和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见了，不知是被生物拖走吃掉，还是被巡查舰救援了，鉴于自己的“葬礼”，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这代表巡查军找到了他的“尸体”，一个被撕裂胸膛，毫无声息的尸体。 没人会再来寻找一个已经死亡的、对帝国毫无用处的幽魂。 而他现在使用的这幅身体也没能讨到好，两条腿的几丁质板开裂，放到人类的身上，就是双腿粉碎性骨折，这是被他用精神力驱动母舰外壳砸伤的，现在已经动弹不得。 裴羽怀疑腹中饥饿也和受伤有关，因为已经没有营养能够供他修复伤口。不论是身体上的伤，还是精神层面上的，都驱使他尽快进食。 现在唯一的慰藉，就是他亲手带出来的首席军没有全灭在这片沙漠，他应该成功救下了大部分人。 “母亲……母亲……”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裴羽的思绪。 一只足有人类大小的虫子爬进洞窟，重新用巨石将洞口掩盖，它摩擦鞘翅，发出了裴羽听得懂的声音。 “母亲……沙漠里食物稀少，没办法现在就治好您，我真是一只失败的巢虫，连觅食都做不到，呜呜呜呜……” 放在以前，裴羽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听一只虫子如诉如泣。 “您还是把我吃掉吧，我让虫后受了伤，我简直无颜面对天父！呜呜呜！” 他看着这只放大版的西瓜虫缩成一团，蜷成了个白底黑花儿的球，正无助的滚来滚去，触肢可怜巴巴的垂在脑袋上，连碧绿的复眼都灰暗了下来。 裴羽被吵得头疼，不由得嘶哑道：“你叫我什么？” 巨大的西瓜虫一僵，不敢置信地望向了裴羽，好像裴羽搭理它是个极其纳罕的事。那眼神已经逐渐从震惊变为了惊恐，然后是狂喜，它爬到裴羽身边，拼命伸动爪子努力表现，想让裴羽吃掉自己。 “闭嘴，安静一点。” 裴羽的声音很轻，但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的语气天然带着命令感，虫子瞬间噤了声，小心翼翼地贴到了“母亲”身边。 裴羽没有理会它，他见过太多异星生物，这只虫子和自己的身体应该也只是其中一种，似乎可以拟态成进食过的物种，让裴羽尚且维持着体面的人类形态。 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恢复行动能力。 裴羽看向那只想要献身的奶牛色巢虫，心里微微叹息。 外面大漠黄沙，哪有食物可言，能在这个洞窟中挖出一点点地下水，就已经十足幸运了。正因如此，裴羽也不会随意吃掉对方，如果没有它弄来的水，可能自己撑不了几天。 再者，如果这只巢虫死掉，就没有东西能替他外出探查，那样他能回到人类社会的机会就更加渺茫。 想到这里，裴羽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靠在岩壁上，不知还能克制食欲多久。 正当裴羽想着要不要吃掉自己的左臂暂时维持生命机能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安静蜷缩的巢虫忽然探了探触角，嗅闻起空气来。 “领军大人们回来了！母亲，他们找到我们了！”巢虫激动地叫喊着。 裴羽精神一振，他不知道领军是什么，也对此毫无兴趣，现在唯一占据他大脑的，只有食物的气息。那是诱人的、饱腹的、能终止他欲壑难填的香气。 · “长官，追兵已经不敢继续前进了，这里有辐射沙暴！”形态和螳螂类似的兵虫向将领汇报。 领头的男人并未作答，他沉默地看向天空，在明明暗暗的光线中，可以隐约见到一个圆形的漆黑星团，它既像贪婪的巨口，也好似一只窥视大地的魔眼。 “不祥之兆……” 不过，也不会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更糟了。 他的苦笑被风声隐没：“谁能想到，我雷霆会被那些废物逼到星球的边境。” 雷霆看向身后残花败柳一般的虫群，原本意气风发，势要推翻政权的亚种们，此刻已经蔫头耷脑。对虫族而言，重伤和落败并不会使其备受打击，精神上的萎靡才象征着一只虫子走到了末期。 他们被骗的太惨了。 就连五大将领，现在也只剩下他一个还能行动，另外四只被包裹在了修复茧里，被兵虫们抬着前行。 虫子们心事重重，雷霆遥望正前方随着闪电出现的沙暴轮廓，忽然感受到脚下传来了细微的振动，那似乎是巢虫发送来的定位信号。 虫群的脚步停下了。 “一定是他们！”洞窟中的巢虫欢欣雀跃，更加努力地摩擦双翅，很快就听见洞口巨石被挪开的声音。 砂砾随着风被吹进洞口，它挡在裴羽身前，不想让“母亲”受到一点伤害。 “汇报情况。” 一道高大的身影晃进了洞窟。 裴羽借着雷暴的光线观察他，发现这个男人，或者说“雄性”，竟然十足英武，不光是身高给人极强的压迫感，深色的皮肤和狂放的长发都昭示着他的野性。若不是他遍布全身的靛蓝色闪电图腾，还有额发间露出的两根漆黑尖角，他几乎和人类没有区别。 裴羽瞬间就认定，这个雄性绝对是个出类拔萃的战士。 但此刻的他没工夫思考，他的头脑已经完全被食欲占据，喉咙中不自觉发出威胁的低吼，似乎是这具身体的本能。 巢虫不敢怠慢领军，立刻回答道：“长官，在撤退的途中我按照您的命令，带着母亲先行躲避。但是在这期间，母亲感受到食物的气息跑出了洞穴，我赶到的时候已经受伤了，请您责罚。” 雷霆没有回应巢虫，他眯起那双幽蓝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扫视着裴羽，对虫后现在的形象有些惊讶。当视线扫过那双腿肉模糊的腿时，他的瞳孔几乎缩成了针尖大小。 “你真该庆幸队伍里只剩下你一只巢虫……”雷霆咬牙，语气快要喷出火来。 他强行压抑怒火，单手将裴羽拢到怀中，作势就要亲吻下去。 裴羽尚有一丝理智，他心中大骇，直接给了对方一拳，但咚的一声过后，疼痛的只有裴羽自己的手。那家伙硬的像个怪物一样，他怀疑对方的皮肤下面全都是坚硬的护甲。 雷霆挨了一下，他摸摸下巴，有些不理解，只能看见虫后震惊气愤的表情。 想来，这只畸形虫后从来没有得到过正规照料，这或许是他第一次被饲育，紧张在所难免。可雷霆也是第一次饲喂别人，这让他更加不耐。 “你抗拒喂食？” 裴羽忽然意识到，他所谓的喂食，不会是像真正的蚂蚁和蜜蜂那样，冲着女王嘴对嘴输送营养吧…… 虽然他没有说，但雷霆或多或少意识到了虫后抗拒的情绪，他懒得在这种事上耗费时间，挥手把洞口驻扎的兵虫叫了进来，他们在逃亡时还带了点口粮，是沿途宰杀的岩地沙蛛。 只有让虫后吃饱了，雷霆才能确认自己内心的怀疑。 裴羽也顾不上生熟，待雷霆替他掰开蛛腿，那股甜丝丝又诱人的香气就更浓郁了，裴羽吮吸果冻一样吃着这只像是大螃蟹的东西，晶莹剔透的肉流进嘴里的滋味，和想象中一样香甜饱腹。 他眼中的金芒褪去了。 裴羽感觉到身体的伤口在迅速自愈，刺痛的大脑也镇定了下来，精神力趋近于稳固。 但他没有时间仔细检查现状，因为对面那目光灼灼的蓝色眼睛里正酝酿着什么，不像是刚刚找到虫后的庆幸，反而大逆不道地盯着裴羽不放，似乎要作出最后的审判。 “您曾经承诺过，谁为您绞杀更多压迫亚种的敌人，谁就能获得您的赏赐。如今战斗已经结束，是时候兑现诺言了。” 赏赐的内容，就是利用虫后的能力，为他的战士赐予链接。 裴羽有些茫然，他立刻调动起刚刚修复的精神力，去探查大脑深处的记忆。 随后，裴羽的脸光速黑了下来。 ——这具身体根本就不是所谓的“虫后”，而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种、畸胎！ 雷霆定定凝视着裴羽，一条闪烁着电光的锋利长尾垂在地面上，亲自等待对方慌乱的那一刻。 届时，他将洞穿伪后的心脏。 2. 第 2 章 就在这决定生死的时刻，裴羽忽然冷笑起来。 他将发丝捋至脑后，露出那双褪去金芒的赤红双眼，里面竟是不加掩饰的嘲弄。 “你简直就像急着索要礼物的幼崽。” 裴羽坐在池水旁，被虫族的高大身影笼罩着，但他的目光却居高临下：“你没有母亲，所以也没人教会你们耐心这种美德，是吗？” 雷霆愣住了，他听出裴羽语气中的讽刺，他皱紧眉头，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应。 的确，作为亚种，他们不被虫后承认，自然也就没有母亲。 趁着对方愣神，裴羽更加细致的搜寻记忆，果然搜刮出了不少东西。他没想到自己随便夺取的身体，居然还有这么复杂的身份。 他现在所在的星球被称为拜厄星，环境相当恶劣，所以大部分物种都具有生存能力极强的虫类特征。在激烈的物种竞争中，虫族特化出了“虫后”，有了虫后，虫族便能拧成一股恐怖的力量，短短百年就发展出了部落文明。虽然和人类比，虫族依旧相当原始，可这进化速度也着实骇人。 如果说虫后是虫族的核心，那么传说中的“虫母”就是整个星球的精神领袖，因为最强的虫后不仅能够链接士兵，甚至可以链接星球，届时星球数亿年的沧海桑田都会被祂掌握在手中，如果拜厄星是所有生物的天父，那么最强大的虫后便是所有生物的母亲。 不过这仅仅是传闻，自拜厄虫族诞生以来，还没有虫后能做到这一点，虫母依然只是虚无缥缈的故事。 至于裴羽这个身躯，是当代虫后的双胞胎，可能幼时就被夺取了更多营养，它产生了不可逆转的残缺。漆黑的外壳变成了白色，毫无理性与智慧，它也没有灵能，无法链接其他虫子，就是一只竞争失败的弱者，是天生的残疾。 虫后甚至不屑于吃掉这只废物，谁知道吃了它会不会也产生异变。 这让它侥幸活了下来，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个在竞争虫后失败还能存活的例外，不是因为它有多强大，仅仅是因为残缺与弱小。 它苟活着，直到游离在族群之外的残疾伪后发现了“亚种”们的存在。 在虫族社会，有一种虫族与正常的虫族格格不入，要么是异色，要么不能链接虫后，各有各的异常，在普通虫族眼里，它们就是社会的异端。 事实也的确如此，裴羽认为亚种产生了基因突变，从此和普通虫族成为并行的另一条进化线。 于是这只胆大包天，只是因残疾而导致体色变化的骗子，借着自己的虫后外形，还有与众不同的颜色，伪装成了亚种们的专属虫后。而亚种们被欺压太久，也恰好缺少这样一个揭竿而起的信号。 裴羽看向一脸郁色的雷霆，就知道这件事的最终结果了。 伪后因为嫉恨，以及满足自己做虫后的执念，竟然忽悠了一群亚种送死。 它压根没有灵能——也就是人类的精神力，根本无法链接亚种，这样的军队怎么能和万众一心的虫族抗衡？亚种虫群被打得落花流水，十不存一，仅剩的大部队也被追杀进了沙漠。 而残疾伪后没有能力自保，只能和一只巢虫先行撤离，在沙漠中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躲避。 或许是饿极了，也或许是母舰坠落的声音吸引了它的注意，它挣脱巢虫的看护，独自撞上了濒死状态的裴羽。 就这样，这个骗子可悲的一生结束了。 如果是曾经的伪后，在刚刚的一瞬间，恐怕就会被雷霆戳个对穿，但现在掌控这具躯体的，是帝国军神裴羽。 裴羽的音调骤然低沉下来，冰冷地看向雷霆：“是我对你们太纵容了，所以战败后还有脸面向我讨要恩赐？我看不到你作为拜厄虫族的荣耀。” 雷霆瞪大双眼，像是被点炸了一样怒道：“你说什么？明明是你……” “我？”裴羽漫不经心的打断他：“哪有虫族士兵在战败后不仅不羞愧，反而还要把罪过归结于虫后的。” 他抬起眼眸，里面不再是曾经属于伪后的贪婪与狂妄，取而代之的是能够使人望之心安的沉稳。作为战士的雷霆，竟从中看出些许久经风霜的老练。 这只虫后，并不觉得眼前的境地有多绝望。 “作为世间不容的异种，你们把抗争想象的太简单了。就算不去思考虫数差异，战略缺失，还有天生不能互相理解的缺陷，假若你们成功了，之后要如何？” “屠戮军队？灭杀虫后？你们有思考过剩下那些万万千千的虫族失去精神领导者，会爆发怎样的骚乱吗？你们只会是下一批被人取代的失败者。” 雷霆对伪后的怀疑已经抛之脑后，他现在气的不轻，只想反驳这人的歪理。 “怎么可能！我们只是想拥有自己的母亲，从那些原始种中独立出来，难道这也是错的吗？！” 裴羽没有回答，他托着下巴，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所以，恭喜你们这些活下来的幸运儿，你们已经通过我的试炼了。” 雷霆刚想反驳，就意识到了什么，憋在嘴里的话卡了壳，愣愣看着裴羽，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弯儿。 “物种之间的竞争是残酷的，只有强者才能生存，虽然你们没能赢下战争，但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裴羽站起身，径直走到雷霆面前：“所以，这只是一次筛选，将一些没有资格成为我子民的无能者剔除，剩下来的才都是精兵。” “您是说，这场战争，是您对我们能力的测试？” 裴羽点点头：“很遗憾，你们虽然通过了，但是没有人得到高分。” 他领兵作战十余年，这个原始种族对他的威胁，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也压根不怕他对自己不利。哪怕他现在的身体处于劣势，经验也能让他收拢对方。 当少将当久了，他自然知道怎么驯化这些异星的士兵，不外乎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最后把“荣耀”、“奖励”挂在嘴边，使他们发自内心的去追逐这些更高价值的东西。 而且在人类的传统中，士兵们经常管自己的将领叫做“老爹”，裴羽不知道这是否是种特殊情结，也从来没有属下敢这么叫他，但对他来说，“老爹”和“母亲”也没什么大差别。 裴羽对这只虫子的期待其实非常宽容，也平静的接受了。在军队那种封闭的环境中，人是会主动依赖更高位的存在，作为将领，更要主动展露出强硬使孩子们安心。 最重要的是，要让他们看见希望。 “领军都不会得到赏赐。” 裴羽踢了一脚蜷缩起来的巢虫，他还记得这只小虫子坚定的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即使对雷霆惧怕至极，也不曾退后一步。 “第一个感受到链接的，将会是它。” 裴羽赤红的双瞳看向巢虫，几乎在一瞬间，巢虫就感觉到了脑海里响起母亲的声音。 那是亚种从未体会过的温暖，像是一根轻柔的神经突触和自己连接在一起，使人沉浸在回归母体般的驰然与安定中，那或许是“家”的感觉。 “这是你的奖励。”裴羽用精神力在对方脑海中沟通。 巢虫睁圆了碧绿的复眼，简直要被狂喜冲晕头脑，语无伦次的摩擦双翅，发出颤抖的声音：“我听见了！我听见了！母亲在和我说话！” 雷霆浑身一震，原本的失望、怀疑、乃至绝望，被发自内心的震惊所冲刷殆尽。他双眼亮了起来，就连脸颊两侧和身体上的闪电纹路都在随着呼吸起伏闪烁荧光。 ——亚种，真的拥有属于自己的母亲了？ · 裴羽身为洛伦泰帝国少将、有史以来精神力最出众的机甲战士，只凭借被限制过的精神力，就可以同时驱动上百台机甲，且每台机甲都可以做出不同的战术动作。 首席军的沟通也从来不依赖器械，凭借少将的精神力，他们能形成世间最紧密的网。 如果非要做个比喻，裴羽就是人类中的“虫后”。 那只伪后做不到的事情，裴羽通通能够办到。哪怕一口气将这些残花败柳的亚种虫群连接起来，对他也造不成什么负担。 然而，那是没有受创之前的裴羽。 现在的他仅仅能用精神力探知到那只弱小巢虫的思维，甚至连这一举动都冒着失败的风险。 好在他成功了，并且如他所想的震慑住了亚种将领。 裴羽在巨石削成的石床上醒来，终于睡了自坠落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现在的他彻底有了新身份，那就是这群亚种虫族的“母亲”，实质上的精神领导者。他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和真正的虫后有什么差别，但拜厄星史无前例的拥有了双虫后。 在与巢虫进行精神链接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虫族和人类的细微差异。他从未在人类身上体会过如此亲近、全身心信任的感觉，这并不是一种玄妙的感觉，而是对方发自灵魂向他传递的事实。 裴羽觉得，哪怕他让那只巢虫自我了结，它也会毫不犹豫的照办。 如果是人类，当然觉得这种被控制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所以裴羽一直有一大批的反对者，声称他是可以控制人心的魔鬼。但是作为不败机皇，人类仍然需要他，反对者的声音虽大，也掀不起什么浪花。 可如今他面对的不是人类，是虫族，它们自始至终所追寻的，不过就是这种安全感。 他暂时解决了信任危机，眼下有更多问题冒了出来。 “进来吧。”裴羽将长发高高束起，整个人利落了许多。 前来汇报的雷霆面露难色：“您让兵虫们去收集那些……天外之物……它们太沉了，虫群撤离的太慌忙，大家都饿着肚子，根本没有力气。” 他没说的是，就连沿途收集的粮食，也所剩无几。 在经历了昨天的事件后，雷霆已经对裴羽有所改观。他冷静下来后一整夜都没有睡着，一边欢喜于虫母的链接，一边又害怕只是巢虫为了活命联合起来做戏。 但总归，他的态度恭敬了不少。 “所以，你是说我们撑不了多久了？”裴羽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失去物资补给是一个军队最为头痛的事情。 被直白的戳破，雷霆这才真实感受到战败的羞耻，虫后说得对，一切的困难都是由自身的能力不足导致的，如果他们更加强大，说不定就走不到现在的境遇了。 裴羽抓着雷霆的胳膊起身，他虽然吃了一顿饱饭，但是想要修复精神力受损还是远远不够的，能不能链接下一个亚种都是未知数。 他想尽快在母舰残骸里找到能用的逃生舱，或者通讯工具，最重要的是记录母舰最后行驶情况的黑匣子。可那庞大的飞船一旦解体，残骸之间相隔的距离说不定都有几十公里，这是一个耗费时间的大工程，没法急于求成。 比起收集那些跑不了的残骸，破解自己坠毁的真相，他现在更应该发愁虫族的事情。 毕竟他目前唯一能握在手里的力量，就只有这些异星的士兵了。 “走吧，带我去清点一下兵虫，既然都在原始种的追杀下存活下来了，那就没道理再在我手中饿死。” 裴羽朝着洞窟外走去。 看来想要回到陛下身边，他需要先履行“母亲”的职责了。 3. 第 3 章 一夜过后，骇人的闪电风暴已经平息，天空中两轮巨大的恒星交相辉映，这里竟有两个太阳。 错乱的漆黑虫洞悬挂在双星之间，那正是让裴羽坠落的原因之一。在包裹虫洞的星门约束立场上，还能隐约见到撞毁的痕迹。 遍布各处的母舰残骸比巨岩还高大，它们蒙上了厚厚的沙，被风一吹就扑簌簌滑落，像是在下一场黄金雨。 在外面守了一晚的虫群倚靠着残骸躲避沙暴，亚种们的外壳更结实，仅仅是被埋在沙地里罢了。 裴羽刚出洞口，就看见到处都是黄色的沙球，随着雷霆的呼喝声，沙球们抖抖身子，纷纷从地里爬了出来，露出了它们的真容。 那是一只只颜色各异的巨型虫类，形似螳螂、头上顶着两根短短的触肢，纤长的体态暗藏杀机，锋利的镰刀状钩爪蜷缩在胸腹下，裴羽觉得这种危险的物种只一刀就能将人类切成两半。 其中有几只小心翼翼地抬出了四枚巨大的虫茧，根据记忆来看，里面应该就是重伤的另外四位将领了。 雷霆揉揉额角，他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沙丘，仿佛陷入了没有边际的金色炼狱。 这里食物稀少，水源更是要撞大运，巢虫侥幸挖出的那一点点，也已经快要干涸殆尽。这里是连生命力顽强的虫族都不会想来的地方。 虫后说是挑选精兵，但事实上，他们亚种依然被驱逐出了种群，被迫拘禁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不用追兵出手，一周之后它们也都会灭亡的。 雷霆心里更加焦躁了，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裴羽，没有察觉到自己那份隐晦的期待。 “这里还真是够荒芜的啊。”裴羽也觉得事情有些严峻，想要重回人类社会，首先要确保自己能在拜厄星存活下来，饶是他经历过多场异星战役，这里的环境的恶劣程度也是数一数二。 他曾听说过沙漠这种东西，蓝星曾经也有过荒漠化的时代，但那早都成了过去式，放在一百年前都很少有人知道什么是沙暴，因为沙子是很好的建筑材料，资源陷入短缺的人类不会放过上好的二氧化硅。 如今倒是开了眼界。 他绕着虫群走了几圈，估算出了大概数量，这些可怜的亚种只剩下两百余只，而且看样子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一双双复眼里透露出饥渴的光。 “真奇怪。”裴羽站得笔直，他依据经验推断道：“再怎么说，这也算是个生态圈，应该有些荒漠植物生存。” 雷霆啧了一声：“当然有，但我们一个都惹不起。” 他指向远处一个模糊的影子：“看见了吗？那是能够利用光线进行隐匿的仙人掌，昨夜赶路的时候，就有不少兵虫撞在了上面，被它射出的钢针扎穿。” 裴羽顺着他指尖的方向去看，果然发现了一块扭曲的空气。 “这里还有钻地蠕虫。”雷霆的声音带上几分恶寒。 “钻地蠕虫是什么？也是虫族的一员吗？” 雷霆惊诧地看了裴羽一眼：“您还真是离群索居太久了。” 裴羽不打算继续蒙骗自己的士兵，直白道：“我和原始种虫后同卵而生，但却从来没被承认过，所以我也没有传承在血脉的记忆。这么多年都躲躲藏藏的生活着，在遇到你们之前，我甚至不了解虫族有多少种类。” 雷霆对此表示理解，因为他们亚种的成长经历大多如此。普通虫族诞生起就能链接虫后，获得虫后的传承记忆，亚种却是从一无所知开始存活至今的。 就连他也磕磕绊绊很久才了解到拜厄星的常识。 “钻地蠕虫是古氏虫，和拜厄虫族不是一个种类。”雷霆解释。 裴羽思索片刻，明白了大概就是人类和猴子的区别。 “钻地蠕虫会依靠沙面振动来攻击误入的生物，我们运气好，昨天的沙暴隐匿了脚步，因此没有引它出来。今天可就不一定了。” 往前走，是不知边际的黄沙，还会被蠕虫吞噬。往后退，还有无穷无尽的虫族追兵。而守在原地，他们也最多只能坚持一周，就会渴死饿死。 裴羽看着愁眉苦脸的雷霆，问道：“觉得是个死局，对吗？” 雷霆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既然我选中了你们，你们也选中了我。”裴羽露出了处变不惊的微笑：“那么，我就会尽我所能带领你们迈向正确的道路。” 他用拳头碰了下雷霆硬邦邦的皮肤：“兵虫可能挡不了几下，那你呢？你能挡那蠕虫多久？” 猎猎狂风吹起了雷霆的蓝色长发，将领看着裴羽的眼睛，决定再相信他最后一次。 “一天之内死不了。” “很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 饿得没什么力气的兵虫们撤离到了地下洞窟，有几个强壮的从洞口探出头来，来回晃动的触须显示了它们担忧的情绪。 巢虫则是忙里忙外的继续挖掘地洞，想要给这些兵虫喝点水，可惜那小水坑再也冒不出哪怕一股细流了。 地面上，裴羽爬到了一处残骸的顶端，他坐着母舰的外壳，用充满惊叹的目光去描摹展露虫型的雷霆。 它和兵虫的样貌完全不同，像极了早已灭绝的长戟大兜虫，电镀似的靛蓝色外壳散发着绚丽的偏光，两根狰狞的、几乎比身体还要长的钳角漆黑锋利，生着棘刺的六条腿牢牢抓握着沙地，蝎尾正不停甩动。 他将眼斑鞘翅从甲壳中探出，发出了雷鸣一般的嗡动。 雷霆在主动吸引钻地蠕虫的注意。 好吧，这就是“虫后”的计划。 雷霆恶狠狠地想，如果自己真的被一口吞了，他绝对拼了命也要破腹而出，和那个不着调的虫后同归于尽。 就在他开始摩擦钳角时，地面传来了一丝微弱的震感。雷霆听见高处的裴羽在向自己大喊。 “它来了！！！” 远处，平坦的沙地忽然拱起了鼓丘，很快，鼓丘就飞速朝着雷霆而去，整片大地都在跟着一起颤抖。 雷霆转身就向目标地点跑去，鼓噪的心脏催促他再跑快一点，拥有甲部族血统的他速度并不是强项，而且空有翅膀无法飞行。 让他当诱饵，实在是不合适，因为雷霆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 钻地蠕虫的耐心彻底告罄，随着地震一般的巨响，一颗庞大的、直径近乎十米的巨口破沙而出，喷口尖牙呈环状一圈一圈套在它的嘴里，正高速旋转着，将沿途一切的阻碍都粉碎殆尽。 它张大了巨口，犹如出洞巨蟒朝着雷霆扑去。 就在这个时刻，裴羽动了。 他伸出指尖，四块机甲碎片悬空而起，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急速飞去，雷霆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这才发现，裴羽让他来到的地点，竟然是四个钢刺仙人掌的交汇之地。 随着四声巨响，被破坏了光学隐身的仙人掌疯狂激射钢针一般的长刺，对人类来说，每一根的大小都犹如长矛，它们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袭来，简直像是攻城的乌云，瞬间将张着大嘴的蠕虫射成了刺猬。 这家伙没有外壳保护，钢针轻易刺透了它的皮肤。它身躯庞大，挨上一两针倒也无所谓，可是一万针呢？ 往常的钻地蠕虫在地下会躲避仙人掌的根须，但是在地面上，它和虫族同样看不见未知的危险。 雷霆也没有幸免，他挺着疼痛离开了仙人掌的攻击范围，虽然有铠甲保护，但那些脆弱的接缝处仍然受了伤。不等他自己拔/出，刺进鞘翅的钢针就被一股轻柔的力量带离了身体。 是虫后。 “别傻愣愣的看着我啊。”裴羽指向远处失去声息的蠕虫：“它死了！兵虫有吃的了!” 雷霆这才回过头，发现那些仙人掌已经变成了光秃秃的绿色，钢针几乎铺满了地面，那只钻地蠕虫软踏踏的陷在沙地里，再也无法动弹了。 见雷霆不再注意自己，裴羽才悄悄呕出一口蓝色的血液。 伤上加伤，方才还平静的脑海再次绞起剧痛，好在这一次有足够的食物供他修复。 裴羽擦擦嘴角，脸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利落的从母舰残骸上跳了下来。 兵虫们见到此景，也都疯跑出来撒欢，它们自发清理战场，将那些钢针移走，又把蠕虫身上的刺都拔了出来。 有只兵虫好奇，还咬了一口没有刺的仙人掌，它登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尖叫道：“有水！这东西里面有水！” 现场乱做一团，亚种们毕竟没有链接，无法和正规军那样严明的军纪相比，此刻更是闹哄哄的欢庆起来，好像比打了胜仗还开心。 因为它们亲眼见到虫后凭空驱动了天外之物。 它们的虫后不是骗子！ 雷霆没有和兵虫们一起陷入狂喜，他只是变化回人形，探究的看着裴羽：“你是怎么做到的？” 裴羽抬了抬下巴：“哪方面？” “你是怎么让那些废铁砸向仙人掌的？” “这个嘛。”裴羽拍了拍母舰的外壳：“当你的精神力足够强大，它就不只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除了链接其他个体，它还能做到很多事。” 裴羽说完便不再看向雷霆，他在残骸里捡到了一个完好的终端，应该是属于某位士兵的。作为少将，他当然知道手下们的口令。 裴羽将手腕上碎了一半的那个收好，换上了新的终端。果不其然，没有星网连接、且讯号为零。 这些次等的终端还没有搭载量子通讯，不过裴羽也不挑，他点开日志，开始在里面输入文字。 [钻地蠕虫]：没什么脑子的大软体虫，好像能吃。 雷霆看不懂他在做什么，只能观察裴羽认真的表情。虫后披散在肩上的长发苍白枯槁，精致旖旎的脸也透出几分脆弱，这份憔悴孱然的样子实在令人叹息。 可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却洋溢着与之相反的生命力。 坚毅、果断、爱护不会有人在意、甚至会被当做预备口粮的兵虫。 雷霆沉默着，似乎是第一次认识了这个亚种虫后。 “这就看呆了？”裴羽关掉终端，朝着自己的得力下属走去：“只是个开始而已。” 雷霆忽然笑了：“没错，这只是个开始。” 他舔了舔唇角被溅到的蠕虫汁液。 ……甜的。 4. 第 4 章 裴羽不害怕虫子，反而相当欣赏这些顽强的物种。 他从母舰残骸中拖出一个软垫座椅，顶着烈日注视自己的士兵。它们正在努力分割蠕虫，其中有一只纯白色的兵虫，正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捧来一块腹肉，碧绿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与惶恐。 它是壮着胆子来的。 兵虫和巢虫其实都算地位低微的种群，它们不过是流水线上随时被淘汰的消耗品，虫后要是饿了，或者心情不好，很有可能会随口吃掉这些无人在意的子民。 但听到自家虫后和长官的对话，这条蠕虫居然是为兵虫狩猎的，这让它不知为何升起一股勇气。 裴羽没什么大架子，伪后也游离在族群外，不太懂得常识，他并不知道这只小白虫的纠结，裴羽只是接过这块肉，然后轻轻在对方的脑袋上拍了拍。 兵虫“腾”的一下变红了，剧烈的血液流动使它几乎变成粉色，它害羞到慌不择路地退下了。 “居然还能变色……”裴羽想了想：“好吧，都能拟态了，变色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一阵鲜香的味道撞进鼻腔，比那只沙蛛更加诱人，他颠了下这块亮晶晶、像是三文鱼大腹的肉块，一点都不觉得难以下咽。昆虫早就成了蓝星人类的主食之一，蟑螂合成的蛋白块是最常见的廉价食物，这条沙漠蠕虫在人类社会堪称佳肴。 “您为什么不开心？”雷霆走到裴羽身边，他不再是阴沉的模样，笑起来时就像是一只得胜的大狮子，心情已经明晃晃的挂在了脸上。 “我？”裴羽疑惑的看向他：“为什么这么问。” “您没有笑啊。”雷霆理所当然道。 好吧。裴羽心想，虫族的发展史太短了，还没有到人类那种尔虞我诈的阶段，可能就连“谎言”这种存在也刚诞生不久，不然亚种不会如此轻易被骗。 开心了就大笑，生气了就来一场厮杀，这样活着也不错，起码比人类简单。 “我心情还好。”裴羽踢了雷霆的小腿一脚，让他和自己并排坐下：“不笑不代表难过，我只是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训练？”雷霆有点好奇，追问道：“这有什么用？” 裴羽食指点了下自己的太阳穴：“控制情绪，克制欲/望，不能让自己的思维有大幅度的波动，这样你会处在最平稳的状态。” 甚至，他还要日夜戴着抑制器项圈，为了培育他的稳定性，裴家就连食物的味道都是每日相同的。这就是精神力过于强大的代价。 就像昨日他吞食沙蛛，若是放在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免不了要引起脑部绞痛，仅仅是因为“开心”。 好在裴羽已经将那个阶段磨过去了，所以当蠕虫腹肉摆在面前时，裴羽并没有觊觎其美味，只有身体因想要修复受损而产生的本能食欲。 雷霆皱起眉毛来，不赞同道：“没劲，这种没用的东西我可不练。” 他抬起裴羽的手，将那块腹肉往人嘴边送：“快点吃，你现在虚弱的体态可骗不了我。蠕虫的领地意识很强，这片地区不会再有第二只，你可以好好休养了。” 裴羽没他力气大，被半强迫的咬了几口钻地蠕虫的肉。 一股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极鲜弥漫在口中，腹肉入口即化，肉质非常细嫩，透亮的脂肪不但不腻，反而有着说不出的芳香，又带着一丝丝海味清爽。这种源自自然的味道摄人心魄，裴羽毫不怀疑，已经被人造香精腌入味儿的人类们肯定会为它豪掷千金。 看着裴羽闪过异色的眼睛，雷霆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您吃半条，剩下半条给兵虫分了，您的头发都没有光泽了，真不知道是缺了多少养分。” 裴羽噎了一下，他看着小山丘一样的蠕虫，不确定道：“我吃不完吧？” 雷霆耸肩：“转化成浓缩营养液啊，您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好像虫族的消化系统是有这个功能来着，裴羽琢磨半天，也摸不准把那半条吃完能否让身体机能重回巅峰。 正当他要请教雷霆的时候，有只兵虫忽然尖啸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灼伤，痛的吱哇乱叫。 裴羽推开碍事的家伙们，这才发现蠕虫已经被分割到了内脏的部分，在一处疑似胃袋的地方，他发现里面竟然满满当当地装着石头。 被烫伤的兵虫挥舞镰刀，上面明显留下了被电击的焦痕。 “这是什么？”裴羽用仙人掌的针拨弄了几颗出来，发现在石头碰撞之时，竟然激发出了一片幽幽的蓝色电光。 裴羽总觉得有些眼熟，他猛地想起来，这不就是雷霆身上的纹路颜色吗？ 他又故意将两颗石头碰在一起，果不其然，又是一片电弧。 裴羽狐疑地看着蠕虫尸体，又检查了一下它的胃袋，发现那胃袋又厚又肿，比橡胶还有弹性，里面还排布着密密麻麻的孔洞，有点像神经节点。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裴羽脑中产生，这蠕虫不会是吃石头吸收能量的吧。 想来也是，这么庞大的生物想生存，就必须有充足的食物供应，但这贫瘠的沙漠怎么看都不像有大量动物存在的样子。或许钻地蠕虫攻击并不是捕食，仅仅是因为它们的领地性太强了。 他把目光放回这奇怪的石头上，石头黑黢黢的，唯一的特征就是较为圆润，每一颗的大小都差不太多，而且手靠上去能感觉的热量，说明它有可能携带大量辐射。 辐射……发电…… 裴羽忽然感觉拜厄星的生物没有那么简单。 “我问你，钻地蠕虫最大的特征是什么？”他抬头看向一头蓝发的雷霆。 “大概是放电？”雷霆抓起两颗石头把玩，电弧在他的指尖跳跃：“它只要跃出沙地，就能用嘴巴吐出电浆，普通的虫族会瞬间变成焦炭，这一只没来得及放电就死了。” “你怎么不早说。”裴羽的心情有点复杂。 雷霆丢掉石头，随意道：“这有什么，我也会啊，我和你说过我能挺一整天的。” 他指了指自己一身的闪电图腾：“我就是因为这种能力，才会被视为亚种。” 裴羽拍了下脑袋，他此刻没有惊叹于拜厄生物的精妙，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他们能从远古部落跃进到电气时代了。 或许修好量子终端、重新和军队取得联系，没他想象的那么艰难！ “丹泽尔……”裴羽站起身，看向天空中的漆黑星门，那是他回到恋人身边的唯一途径。 “下达命令，所有士兵必须把安全范围内的母舰残骸搬运到一起，尽可能多搜集一些这样的石头，我有用处。” 大部分虫族都没来过沙漠，压根没见过这种石头，也不知道虫后要用来做什么。但虫后的命令是绝对的，兵虫们齐齐嘶吼，表示自己一定会完成任务。 “在此之前，你们先好好填饱肚子吧。” 裴羽转身朝着地洞走去，那只胆小的巢虫忽然在脑内接收到了命令，激动地爬出了巢穴。 “去，看看那些仙人掌有没有种子，如果没有就分割成小块。针也不要随便丢弃，它们可以做成远程武器，我们的士兵数量太少，减少肉搏就是减少伤亡。” 巢虫将虫后的吩咐一一记下。 “如果遇到困难，就找兵虫帮你。” 巢虫的复眼有点黯淡下来：“可是母亲，我只是一只负责清洁巢穴喂养幼崽的巢虫，兵虫不会搭理我的。” 裴羽轻笑一声：“谁说的，你可是第一只拥有链接的亚种，比雷霆还更快获得我的青睐，它们敬畏你还来不及。” “好的母亲！” 巢虫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被鼓励到了，它立马冲向了兵虫群。 “喊我母亲吗……”裴羽想起雷霆刚开始那个大逆不道的样子，“既然他已经相信我是虫后了，为什么不和巢虫一样叫我母亲呢？” 他不觉得这个称呼有多好，他只是疑惑。 裴羽很快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坐在分割好的虫肉旁边，开始不断吞进肚子里，他感受到流失的体力一点一点重回身躯，受损的精神力也充盈不少，起码大脑不再疼痛了。 虫族的恢复力就是强啊。 从人类变成了大虫子，裴羽却并不觉得倒霉，相反，一些星星点点的野火烧在了他的心头。 作为人类时，他脆弱的躯体无法承载高强度的精神力。所谓超S级，仅仅是因为帝国的仪器只能检测到这个地步，裴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为了性命考虑，也从来没有全力施展过。 他不是没有动过换身的想法，可是据他所知，就算交换了身体，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类能承载他的精神量，到头来的结局还是死亡。 而如今，他有了一副强度更高的身体…… 裴羽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发痒，是他开始渴望战斗的信号，往常他都是用脑内演练来消除这种欲/望，但现在，他想试试不再压抑的感觉。 因为虫后的身体给了他这种可能。 “雷霆，过来。”裴羽喊来了自己的将领。 “跪下。” 裴羽平静地看着雷霆。 雷霆不懂人类文化，没有这方面的自尊心，他爽快的跪在沙地上，视线与虫后平齐。裴羽自然也不是为了折辱他，只是这家伙的身材太高大了，巨大的体型差让他没法好好观察所谓的拜厄虫族。 裴羽伸手拂上了雷霆的脸颊，他的眼白是黑色的，虹膜则是闪烁着幽光的靛蓝，最内部的瞳孔像是一滴凝固的血，是种足以让人感到惶然的红。 虫族的眼睛很漂亮，起码裴羽很乐意收藏这么一对眼珠放在床头。 雷霆被虫后的抚摸弄得紧张至极，他脸颊两侧和身体上的闪电纹路都在随着呼吸起伏闪烁荧光，肌肉也跟着紧绷起来。 终于来了吗？雷霆心想，果然是虫后，吃饱喝足之后就该考虑繁衍的事情了。 虽然只有强大的军虫在厮杀后才会蜕变为王虫，获得交/配权，但现在的亚种将领只剩他一个，完全就是最佳选择。 到时候虫后就会为他产下一堆圆圆胖胖的虫卵，补充亚种的兵线。 他还没接受链接，也没能确信到底要不要誓死追随对方，但是…… 雷霆的耳尖有些发红。 随后，他听见漂亮虫后对他开口，吐出了几个他一时间无法理解的字。 “陪我打一架。” 雷霆愣住了：“……啊？？” “我说，陪我打一架！” 裴羽舔了舔锋利的犬齿，他还没能试试自己的新身体呢！ 5. 第 5 章 两个巨大的气态太阳高悬于空中，俯瞰着拜厄星的大地。这里刚刚上演了一场激烈刺激的打斗。 裴羽痛快地躺在黄沙上，他感觉胸中郁气渐渐散去，那股想要回到首都的焦躁也消失殆尽，打了一架果然轻松不少。 两人仅仅是靠人型来肉搏，因为没能用上虫型就胜负已分。 毫不意外的，裴羽输了。 这的确是他预料到的结果，才刚刚换了一个身躯，他不可能做到如臂指使，在下意识使用军队磨炼出的体术时，他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僵硬，就像是灵魂还没有和虫后的身体磨合好一样。 裴羽被雷霆拉了起来，他得力的属下好像还在神游天外，眼神飘忽：“您，没事吧……” 回想起刚才虫后那豪放的打法，拳头疾风骤雨一样往自己脸上招呼，雷霆仍然觉得自己在做梦，如果不是力量上的碾压，恐怕他也只能险胜。 历任虫后都珍贵无比，有了海量巢虫和护卫队的照顾，它们从来不曾接触过任何一场战役。但这只亚种虫后犀利的攻击手段就好像经历了无数次争斗一般。 他究竟在族群外经历了什么啊…… 雷霆心里难免产生一丝怜惜，替裴羽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沙子。 “天父要是知道我攻击了虫后，祂肯定不会接受我了。”蓝发战士呢喃道。 “天父？”裴羽觉得这个词汇有些耳熟，他好像听巢虫提起过：“天父是什么？” 雷霆对虫后的毫无常识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缓慢讲解道：“天父就是我们脚下的这颗星球。祂赐予万物生机，拜厄意志统领着世间一切。虫族战士从不畏惧死亡，就是因为有天父在庇佑着我们，死去的战士将会魂归星球，再重新投入轮回，我们的生命永不终结。” “虫族的最高祈愿，就是能从虫后中诞生一只可以与天父链接的虫母，这样我们就能更加紧密的与神明联系，贯彻天父的意志。” “等等，神明？拜厄星就是虫族信奉的神明？” 裴羽哑然，他竟不好说这种信仰究竟是原始还是先进。 他趁着机会，将自己一直疑惑的问题问出口：“还有，我一直想问的就是，你们既然是虫族，又为什么会有人类的外表？” “看来您还真是离群索居太久了，我们虫族信奉拜厄意志，是因为我们相信星球拥有自己的思维，就连我们对于星球的认知，也是通过传承记忆自己产生。这是天父所告诉我们的知识，祂是我们所有虫族的父亲。” “至于人类外表……”雷霆回想了一下：“星球很久以前就来过人类了，我们的祖先食用过人类，所以遗传物质可以使我们变成人类的形态。因为人类身躯娇贵，强大的军虫会主动拟态成人类彰显地位。” 裴羽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就像东方以白为美是因为肤白之人不用下地劳作，没有风吹日晒，这能侧面证明财力和身份。和皇室喜欢留长指甲，西方束腰是一个道理。 原来人类形态，竟然是彰显上流的审美之一。 裴羽回想起帝国失踪过的案例，有些飞舰迷失在太空中再也没有回来过，或许就是误打误撞来到了拜厄星。原来还有和自己一样不走运的家伙啊。 裴羽想要回到太阳系的冲动更加强烈了。 雷霆看了看黯淡下来的天色：“不早了，该去休息了。沙漠的晚上很危险，也很冷。以后有什么问题您可以直接问我。” 裴羽点头，看着身边努力劳作的兵虫，他思索道：“兵虫总在外面睡也不是什么办法，要是能把地洞扩建一下就好了。” 裴羽和雷霆聊着之后的待办事项，矮身钻进了岩石旁的洞窟。 躺回到石床上，他这才感觉到疲惫和困倦的侵袭，再加上吃了一肚子的蠕虫肉，血液都跑到胃部去促进消化了，这让他开始犯困。 裴羽隐约看见雷霆在洞口充当守卫。这个曾经深受欺骗的将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如果他开始信任自己的虫后身份，那他又真的能像真正的虫族一样将虫后放在第一位吗？ 毕竟他是个感受不到群体意识的亚种，或许赐予他链接才是能让双方都放心下来的锚点。 裴羽不再想那么多，他打了个哈欠，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他又做梦了。 他再次梦见曾经的碎片。 彼时尚未爆发战乱，新上任的帝皇刚发表完演讲，数千艘飞舰齐声鸣笛献以致意，平民们爆发出欢呼喝彩的浪潮。这是一场亲民且简单的继任仪式，因为边境的举旗谋反让皇室无暇铺张。 裴羽半跪在地上，和洋溢着笑脸的人群格格不入，他平淡地审视着曾经的大皇子，只有视线经过新皇的胞弟时，眼神才露出些许温情来。 那是他幼时的玩伴、如今缔结契约的恋人。 大皇子亲手将裴羽扶起，又在郑重地嘱咐着什么，但裴羽全然没听。他不怕自己的敷衍惹怒对方，因为他知道，这只是一场梦罢了，再过几天，这位无能的皇子就会死在娈宠的肚皮上，给他的弟弟留下一堆烂摊子。 这是他出征前的记忆。 大皇子身后的人终于鼓起勇气向前踏了几步，用欲语还休的眼神盯着裴羽看，随后解下了自己的肩章。他将那枚熠熠生辉的肩章塞进裴羽手中，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不像哥哥那样沉稳可靠，能让你追随，我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送给你。离你出发还有半月，希望你能将它戴在身上，这样就能时时刻刻想起我啦。” “丹泽尔……”裴羽柔声道。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裴羽其实并不想去离他太远的地方，他要拥抱对方，但这梦境偏不如他所愿，只听一声尖叫从耳边响起，二殿下方才还充满依赖的神情，此刻变得无比惊惧，好像面前站着的是什么怪物一样。 裴羽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 那是一对锋利、覆盖着几丁质外壳、沾染着鲜血的镰刀状双爪。 在丹泽尔惧怕到缩紧的瞳孔中，裴羽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一只硕大的苍白巨虫，它拥有金色的竖瞳，此刻正用充满杀机、饥肠辘辘的目光盯着曾经的恋人。 而在这只虫子的身后，一颗浩瀚无朋的星球降临在天穹，庞然大物缓缓睁开了令人疯狂的独眼，邪佞地注视着整个帝国。 - 星门的另一边，同样有人因为这个梦而感到混乱。 “响了！精神力限制器又响了！”医疗官焦急地走到病床旁边，将颈环的数值记录在案：“还是醒不过来，这不应该啊！” 助手也满脸焦虑，他悲痛地盯着少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 谁都想不到，号称“不死”的裴羽会重伤成这样。 他仍然忘不了巡查舰是怎么发现少将的。 助手曾作为医护人员随军出征，亲眼目睹了母舰失控撞向星门，少将连同大部分的母舰碎块一起被卷入了漆黑的混沌。 待接到搜查命令时，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星门背后竟是一颗人类从未记载过的异星球，在那片人类不曾踏足的辐射沙漠中，他眼看着仪表盘上的指针飙升到了恐怖的极限，这说明此处残留了大量精神力爆发的痕迹。即使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这种无形却又尖锐的力量依然轻松穿透了舰体，搅得人大脑生疼。 连精神力余波都如此令人心悸，它的主人无疑就是少将本人了。 以裴羽为圆心，四周的所有母舰残骸和机甲士兵都平稳的落在地面，大部分人保全了性命陷入昏迷。而裴羽自己却像是被什么怪物撕咬过，一道裂痕几乎贯穿了整个胸膛，如果他们再晚来十分钟，这具身体就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在最后的时刻，还在保护自己的士兵。 医疗官深深叹了一口气。裴羽昏迷了太久，这段日子风云变幻。刚登上皇位的二殿下民意支持度不高，多处爆发动乱，而那艘解体的母舰也被细致检查过，查出了失控撞向星门的原因。 它在内部受到了定向脉冲的攻击，可检察官们并未发现发射器存在，因此草草收场。 二殿下却像是没受动乱和少将折戟的影响，他再次举行了继任仪式，场面宏大壮阔，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洛伦泰帝国第三任掌权人。 他甚至在少将明确未死时，就亲自操办对方的葬礼。 新皇是否快意，医疗官不知道。 因为这位尊贵的陛下，正亲自坐在裴羽的床边，眼中是所有人从未见过的癫狂。 “亲爱的，你怎么还不醒来呢？”丹泽尔.洛伦泰用手指划过裴羽的脸颊，微卷的金发铺散在恋人枕边：“再这么不听话，我就要惩罚你了，你不是最害怕一个人了吗？” “我要把你锁在我的寝宫里，什么人都见不到……”新皇声音颤抖：“你会生我的气吗？” “你一直都很包容我的，就算你的士兵死了不少，他们也和我比不了吧？你没有生我的气，也没有不愿意醒来，都是那些医生在骗我。” 他有些神经质道：“我为了坐稳这个位置，只能听议院的话让你受些委屈，你可是‘不死’的裴羽，你肯定会没问题的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声音很轻，半秒过后，却又犹如恶鬼般狰狞，他猛地扼住裴羽的脖颈：“再不睁开眼，我就杀了那两个没用的家伙。” 医疗官和助手汗如雨下，心脏快要从腔子里蹦出来，真实的危机感从脊梁骨爬到头皮。 起码此刻，他们是真心想要少将苏醒。 颈环的尖叫声更加刺耳了，医疗官抖如筛糠，他拼命回想一切细节，忽然，急中生智的他意识到了什么。 “陛、陛下。”他的额头滚下汗来，低微地跪在地上：“这太诡异了，往常限制器叫成这个样子，连机甲都会被少将绞碎。” 助手也慌忙接道：“但我们毫发无损，而且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很久。” 医疗官咽了下口水，焦虑地用指甲扣着屏幕的边缘：“这说明回来的只是少将的躯体。” 丹泽尔松开手，恍惚地走到窗前，他抬头看向天空中令人压抑、且关闭不掉的黑色星门。 这漆黑的人造虫洞正险恶的蠕动着，似乎在嘲笑着他亲手制作出的错误。 丹泽尔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 医疗官小心翼翼道：“少将，恐怕还留在那片混沌之中……” 6. 第 6 章 与此同时，在洞窟中的巢虫焦急扶起“母亲”，一双碧绿复眼里充满担忧。 “您做噩梦了吗？” 裴羽咳了几声，依然被震慑于那颗恐怖异星的诡异与威严，他耳边仿佛还萦绕着祂降临时的低语，心脏跳得快要蹦出胸腔。 “拜厄星……” “什么？”巢虫的复眼来回巡视，见裴羽只是惊醒，并未受到什么伤害，这才放下脑袋上支棱起来的触须。 裴羽摇了摇头，发现雷霆也朝着自己而来，淡淡的光线透过洞口，原来天已经亮了。 “醒了吗？”雷霆手里握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兵虫从沙地里挖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打不开。我觉得您可能会对它感兴趣。” 那些吃饱喝足、充满干劲的士兵们一大早就开始挖掘能发出电光的石头，其中一只在残骸附近发现了这盒子，在强行打开的时候触了电，它觉得稀奇就交给了长官。 “丹泽尔的肩章！” 裴羽从雷霆手中接过，他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要克制自己的情绪，过了好半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人类了，便任由激动蔓延。 他当时因为珍惜，没有将二殿下的肩章戴在身上，只是放在了曼达金属做的盒子里，即便母舰坠毁，盒子也将这份礼物保存的非常完好。 盒子到了他的手上，检测到口令后自动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裴羽将里面的东西取出，他握着这枚熠熠生辉的金色肩章，想到遥远的光年之外还有人在等着他，就无法放弃一丝一毫的求生欲。 “看到我没死，你会不会又抱着我大哭啊……”裴羽将肩章贴在脸颊，对恋人的思念再也克制不住：“好想见你，你过得还好吗？” 雷霆诧异的看着裴羽的反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自家虫后，似乎有在意的人了。 作为军虫，讨好虫后的本能和对竞争者的排斥自然而然涌上心头，他面色不善，心想裴羽在外面也遇见过什么强大的亚种吗？ 哼，不知道那家伙能在自己手底下过几招。 裴羽没有沉溺太久，他将肩章收好，整理了一下情绪，便跟着雷霆一起出洞巡视了。 兵虫们效率很高，吃饱饭之后更是力大无穷，两百多只一齐推动母舰残骸，此刻已经收集了三四块了，可惜的是那些残骸并不是母舰的主体部位，没有黑匣子也没有发动机，更没有能修理终端的维修机器人。 造价恐怖的母舰，对现在的裴羽来说只是废铁。 除了搬运工，还有一些虫子更擅长挖掘，它们将埋藏在黄沙中的放电石一一挖出，堆成了半米高的小山包。 裴羽本想过去看看石头，但不远处有块颜色更深的地面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怎么回事？”他蹲在这块深棕色的地面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芳香。 这是当时宰杀钻地蠕虫的地方，这块沙地被蠕虫的□□浸染，一夜过后居然还没风干。裴羽用手指戳了戳，发现沙地从松散的结构，居然被凝胶一样的□□牢牢包裹了起来，而且很耐干，水分不会轻易蒸发。 “有趣。” 裴羽曾经为了消磨精神力，在裴家的藏书室里读过大量孤本。里面有一本描写古老技术的书籍，提到过东方国家在治理沙漠上颇有成效，他们用一种纤维粘合剂拌进沙子里，将沙地变成能够储水的土壤，这样沙漠就能够种植绿化和蔬菜了。 难不成这蠕虫的体/液真的有这种效果？ 裴羽思绪万千，又有无数疑惑涌上心头，既然蠕虫是靠矿石吸收能量的，那么它们又是如何在体内储存这么多水分的呢？想起巢虫曾经挖出的那个小水坑，裴羽觉得这片沙漠下一定藏有大量地下水，不然蠕虫无法保持体表湿润，也撑不起那一身啫喱状的□□。 裴羽在心中失笑，这也属于是被逼到了一定地步，不然怎么可能有虫族会研究沙漠。 他用手戳了戳这片软嘟嘟的沙地，心想能不能利用它种植仙人掌，不过仙人掌也是需要水分的，他们仍然需要寻找地下水。 忽然，一块小小的凹陷擦过裴羽指腹，裴羽定睛一看，发现那似乎像是什么动物的足迹。 ……人的脚印？ 裴羽不敢置信。 这鬼地方居然还有其他人？或者虫族？ 这真的是脚印，不是裴羽眼花，一定是昨夜有人偷偷来过这里窥探，但是天色太暗没有注意到脚下，所以留下了痕迹。 “雷霆，你快来看。” “脚印？”雷霆也跟着蹲下，他捻了下黏糊糊的沙子，声音有些不大确定：“金风沙漠从来没有虫族驻扎，只有附近的赤岩台地生活着甲部族。”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我们被赶到沙漠的时候，曾经路过了赤岩台地，的确没有见到甲部族的身影，难不成……” “甲部族？他们也是亚种吗？”裴羽问。 “曾经不是。”雷霆的语气有些讽刺：“早些年，判断亚种的方式只有体色，要是白了点，可能就会被判定为亚种，但后来愈演愈烈，就连一些拥有特殊能力的种族都被判定为了异端。” 裴羽看出雷霆脸色很差，蓝色的斑纹又开始闪烁了。 “你是甲部族出身，对吗？” 雷霆哼笑：“被你看出来了啊，甲部族都是我这样的甲虫型虫族，而我是唯一一只能放电的。甲部族怕引来麻烦，就主动把我驱逐了，没想到现在连他们也被视为异端了吗？” 裴羽拍了拍雷霆的肩膀：“那看来甲部族也尝到变成亚种的滋味了。” “别管他们了，说不定他们被卫队赶出了赤岩台地，只能在沙漠讨生活了。也可能是我想多了，这是个流浪虫族也说不定。” 雷霆耸耸肩：“有兵虫看守，遇见敌人的时候我会出战的，这里养活不了大型军队，不用担心。” 裴羽点点头，他起身走向母舰残骸旁，检视了一下兵虫们的成果。 虽然只是一堆废铁，但里面还是有不少能改善生活的东西的，裴羽看出了其中一块曾经属于船员宿舍，因为到处乱翘的床垫和行李散落的到处都是。 裴羽随便捡了捡，就凑出了好几身衣服，他比量了一会儿，发现能穿。 “所以这是人类的衣服？”雷霆也掏出几件来，但他体型过于惊人，根本就穿不上：“没什么用，我们从来不用穿衣服。” 裴羽顿了顿，无语的看着这位异种族，是啊，雷霆连铠甲都是拟态出来的。 自己这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本质上也是用类似翼膜的构造重现的。 好像的确没有穿衣服的必要，但作为人类，裴羽选择尊重自己的羞耻心。 “让这些兵虫忙着吧，咱们两个也得有点活干。” 雷霆跃跃欲试：“做什么？” “沙漠这么大，蠕虫肯定不止一条。”裴羽捏了捏下巴：“我们再杀几条试试，万一能挖到蠕虫卵呢？” 这个问题雷霆还真没有想过，因为虫族压根不会招惹没有智商又天性残暴的古氏虫。 “我还真想养几条啊，感觉这东西用来打洞一定很方便。”裴羽感觉自己的东方基因蠢蠢欲动，他开始觉得种地养殖也是个有趣的事了。 “那还等什么。”雷霆语毕，就已化作八米多长的虫型，光是那对长戟般的钳角就占据了身体的一半，类似蝎子的尾巴将裴羽搂到了背上。 裴羽赞叹地抚摸起雷霆这身电镀偏光外壳。一道一道闪电纹路从兜虫腹部亮起，他瓮声瓮气地用翅膀摩擦出了声音。 “我的外壳很敏感，痒死了！” “咳。”裴羽立马收回手，他坐在虫子的脖颈处，用手扶着那对一前一后的钳角，很快就感受到了烈风刮在脸上的触感。 雷霆开始奔跑了。 金风沙漠如梦似幻的黄金丘陵从眼前略过，随着甲虫一次次躲开巨型仙人掌，更多高耸入云的岩柱映入眼帘。说不定这些被风侵蚀的巨石，都曾经是一块块海中巨擘，在亿万年的沧海桑田中，逐渐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即便这里的景色单调，裴羽也随着金色烈风欢呼了几声。 作为帝国人，这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漂亮吧。” 忽然，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裴羽耳边响起。 裴羽点点头，冲雷霆道：“沙漠还是有它的优点的。” 巨大的蓝色兜虫差点没撞上仙人掌，虫后在说什么胡话？！他心底有些纳闷，难道虫后还有更多的底牌，根本不畏惧这里的严苛环境？ 裴羽忘了，变成虫子的雷霆只能用鞘翅发声。 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裴羽放眼欣赏着景色，心绪却飘回了蓝星。 蓝星早就陷入了过度开发。冷战威胁、世界大战、大气污染、臭氧空洞、辐射泄露、树木砍伐、环境战争，乃至生物大灭绝，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字眼早在裴羽出生前就诞生了。 星际人民是在废墟上重新站起来的，他有记忆开始，天空就从来不是书本中描写的蓝色。 更何况，他本人就是战争这艘无情巨轮的掌舵人，让这样的自然生态重现，对人类来说简直就是奢望。 裴羽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些事情，开始和雷霆研讨战术。 “蠕虫的皮肤一定是绝缘的，但就像受伤的电鳗会把自己电死一样，只要破开它的皮肤，不用陷阱也能杀死它，我们来试试吧！” 裴羽作战经验老道，没一会儿就商量出了一套可行方法，约莫半小时过后，他们撞见了沙漠里的第二条钻地蠕虫。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驱动仙人掌划开柔韧的虫皮，一个诱导蠕虫吐出电浆，就如裴羽所说的那样，这蠕虫一口惊雷，那离子化的电浆竟从伤口侵入，直接把自己给电死了。 “居然……这么简单吗？”雷霆看着软趴趴的尸体，整个虫陷入了迷茫，这还是那凶残狂暴夺人性命的死亡之虫了吗？ “这条是焦香风味。”裴羽跳下雷霆的背：“怎么样大力士，能拖动吗？” 雷霆回神，骄傲地昂起头：“我们甲部族可是所有虫族里力气最强大的，可以用钳角举起自身八百五十倍的重物。” 好夸张的数字…… 裴羽心里一惊，忽然意识到，蓝星的长戟大兜虫也是这样神奇，这是造物主赐予他们的能力，雷霆不过是放大版的罢了。 他很快接受了雷霆恐怖的力量指数，让他用钳角夹着虫尸回家。 有了这条蠕虫，他的士兵们应该能够彻底恢复营养了，甚至还有制造营养液的富余。 两人心情都不错，所以谁也没能想到，迎接他们的不是兵虫热情的欢呼，而是一个个惊恐羞愧的眼神。 巢虫急的直转圈，见裴羽归来，更是变得浑身惨白。 它小心翼翼道：“母亲，我刚刚听见兵虫们的尖叫，就出来查看了一下。” “我发现……发现……” 裴羽知道事情不妙，他没有责罚这群虫子，只是平静道：“发生什么了，慢慢说。” 巢虫用触角指了指不远处破损的虫茧：“修复茧不见了，兵虫发现时只剩下了一个，还被弄坏了……” 雷霆只觉眼前发黑，一阵阵怒火窜上心头。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虫茧，那是剩下的四位亚种将领！ 他的同僚被人抢走了！ 7. 第 7 章 “这不可能！”雷霆抓来几只兵虫：“我不是让你们好好看守的吗？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兵虫吓得直抖，磕磕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雷霆气恼：“那小偷一定是把修复茧当成了食物。” 有些时候，为了保证粮食的新鲜，巢虫会分泌类似蛛丝的物质将食物包裹起来，起到保鲜作用。但是这种修复茧是其中一位将领的特殊能力，是用来疗愈伤势的。 “别这么慌乱。”裴羽走到脚印旁，仔细观摩了一会儿：“没有偷到食物，他还会回来的。” “啧，大意了，没准这小偷也像仙人掌一样可以利用光线隐身，不然兵虫不会发现不了。”雷霆有点焦躁，蝎尾不耐烦地甩了出来，一下一下戳起了沙地。 裴羽倒是更关心仅剩的一枚破损虫茧，里面白花花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巢虫忙碌地用尾部分泌丝线，将破损的洞口补上，但也于事无补，里面的液体撒了一地，疗效已不复当初。 “算了，不是你们的错，我早该想到会有人趁我们不在过来捣乱。”裴羽本不把那个脚印放在心上，因为有兵虫把守，还有能随时和他心灵沟通的巢虫，发生什么事情他和雷霆都能及时赶回来，没想到还是出现了意外状况。 看来在这片土地上，做任何事都不能掉以轻心。 裴羽把兵虫遣散，让它们继续干活，自己和雷霆则决定来一个守株待兔。 二人临到黄昏便假意离开，其实是躲在附近的一个岩柱洞中，裴羽以新捕获的那条蠕虫为诱饵，静待小偷再次光临。 他相信，那个一无所获的家伙会再次觊觎亚种虫群的食物。 雷霆勉强地蹲在岩洞里，悄声问道：“兵虫都说看不见他，您要怎么发现对方的存在？” 裴羽指了指太阳穴：“我和你说过，精神力的用处很多。” 他闭上眼，感受到脑海中不算充盈、但也比前两天强得多的精神力量，他将这些无形之力逸散开来，像是铺开一面看不见的地毯，敏锐地捕捉附近任何风吹草动。 不出一会儿，裴羽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在地洞巢穴的不远处，堆积母舰残骸的地方，他感觉到有人在摸索合金外壳…… - “真晦气。” 隐身的甲心非常厌恶这些天外之物，它们象征着不祥之兆。而征兆早已显露，甲部族被判定为亚种，被虫后的军队强行赶出了赤岩台地，只能在这片沙漠苟活。 以往的虫后根本不会在意偏远边境，甲部族虽然无法和虫后链接，但也生活的自给自足。 直到亚种造反，虫族风声鹤唳，甲部族这种和流水线上的螳螂型兵虫完全不同的种族，一下子成了被排挤的目标。 甲心瞪视母舰，用力擦了擦手。 他想不通，那些同样被赶进沙漠的造反军，居然收集秽物，真是不可理喻。 他更想不通的是，这群家伙竟然能杀死钻地蠕虫。 甲心在被赶到沙漠的这三个月来，一直在努力搜集周边蠕虫的分布情况，避免族群被波及，他的能力也非常好用，被甲部族逐渐认可。 或许是被判定为亚种，长老们终于放下成见，不再想驱逐自己，毕竟大家都一样了。 所以哪怕为了回报这种接纳，他也要挽救更多族人。 甲心在心中鼓气，蹑手蹑脚走到了尚未分割的蠕虫尸体旁边，思索着要怎么在不惊动兵虫的情况下带一些肉回去。上次带走的虫茧根本就不是食物，他不想再看见族人失望的目光了。 或许一口气把它都吃掉，浓缩成营养液，带回去喂给大家也不错。 正当他舔舔嘴角，在蠕虫身上咬了一大口时，甲心忽然惊悚地发现，那些本该呼呼大睡的兵虫，正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看向自己，不，准确的说，是看向蠕虫上的缺口。 它们根本没睡觉！他被发现了！ 甲心强行克制自己转身就跑的念头，他冷静地趁着夜色一点点挪动脚步，尽量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直到他后退时撞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雷霆……”甲心大骇。 裴羽冲着甲心的方向点点头，雷霆便一把攥住了对方的鞘翅，剧烈的疼痛让甲心嘶吼起来，不得不解除了隐形。 “什么时候甲部族也沦落到靠偷东西为生了。” 雷霆舔了舔犬牙：“还是说，你这家伙也终于和我一样被赶走了？” 甲心用力拧动身躯，愤怒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赶快放了我，如果你还念着甲部族的养育之恩，就让我回去！族人们挺不了多久了！” 雷霆一顿，他皱起眉毛，看向了虫后。 甲心趁他转移了注意力，一尾巴蛰在雷霆的手上，被松开后就瞬间化为一只巨大的黑色甲虫，撞开了前来阻拦的兵虫，他用钳角死死夹住仅剩下的那只虫茧。 “别动！我知道里面是什么！” 甲心怕极了，他听说过雷霆跟随了所谓的“亚种虫母”，那只虫母没什么好名声，嗜血残暴，他相信对方一定不会绕过自己，被活活吃掉恐怕都是最好的下场了。 “如果你还想你的属下活着，就放我走，部族不能没有我！”甲心孤注一掷，冲着裴羽大吼。 裴羽笑了，正当他想要开口之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忽然从甲心的钳角间响起。 “吵死了，根本让我睡不下去啊。” ——虫茧里的将领被吵醒了。 裴羽吃惊的看着钳角间被夹到变形的虫茧，一条雪白的胳膊从中探出，随后，第二位将领彻底破开了丝线，露出那张足以使甲心崩溃的脸。 “白……白色极光……” 雷霆嫌恶地看着这位同僚：“留下来的怎么是你，我还以为你要被甲部族水煮了。”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白发少年血红的眼睛看向夹着自己的甲心，甲心一个哆嗦，钳角再也稳不住力道，将人摔落在了沙地上。 那是白色极光，整个虫族社会中最为人所知的亚种，以残忍著称。 甲心曾经亲眼看见他在赤岩台地和雷霆厮杀，强行要求雷霆入伙亚种反抗军。驻扎边境的军虫被两人的打斗惊扰，前来查看情况，白极光一看见令他讨厌的原始种，就扔下雷霆直接活撕了那个军虫。 甲心吓得隐身逃走，过了三天都还想吐。 “怕什么？”白极光的声音里还有几分少年的清脆，但语气实在让人不寒而栗：“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拖长声音，话锋一转：“当然，我现在受了伤，想把你当成养分也说不定。” 雷霆看着瑟瑟发抖的甲心，打断道：“别吓唬他，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他再度拎起甲心，将他拖到了裴羽面前。 “您有话要问他吧？” 裴羽点点头：“沙漠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虫族存在，这实际上是个好消息。” 话音刚落，浑身湿漉漉的白极光就贴到了裴羽身边，阴冷的触感让裴羽非常不适。 “这不是我亲爱的虫后吗？”白极光发出嘶嘶的笑声：“看来雷霆那个石头脑袋还没有意识到……” “您，其实是个小骗子这回事。”他血红的眼睛里满是杀意。 糟了。裴羽心想，这只亚种将领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原身，伪后这家伙忽悠了一群人，结果开战的时候却拿不出链接，当然会被战败的白极光记恨在心。 “别对虫后无礼。”雷霆一把推开白极光：“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 白极光咧开嘴角，直接解除了下半张脸的拟态，四片大颚互相摩擦，锋利的口器发出铿锵鸣音。 “让我吃了他，我要用伪后的鲜血来弥补我受的伤。”他冷笑个不停：“不管是身上的，还是心上的。” 裴羽：…… 怎么办，饶是军神也无法理解现在诡异的情况，他努力回想身体记忆，好像是想起了这么一回事。伪后曾经忽悠这位有名的亚种加入反抗军，奖励就是选他做王虫，和白极光生一堆小…… 裴羽已经没法再想下去，他头皮发麻，还好想要趁机溜走的甲心缓解了他的无措。 他一脚踢翻甲心，直接用精神力刺入对方的大脑，瞬间将甲部族的藏身地点探知的一干二净。 “别耍脾气。”裴羽有了些底气，逐渐恢复镇定：“你的表现远不如雷霆，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白极光最讨厌别人质疑他的能力：“那块蓝色大石头浑身都是甲，当然能笑到最后了！” 见成功转移话题，裴羽将挡在身前的雷霆推开，笃定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忿，这样吧，我们来打个赌。” 白极光挑了下眉：“怎么，又要施展你的‘骗术’了？” 裴羽摇头：“如你所见，我最忠诚的士兵们已经齐聚于此，但这些人数远远不够我们开疆扩土，我打算吸收更多有能力的亚种。” “你怕不是疯了吧，我之前就邀请过那群老顽固，他们才不会加入我们的阵营。”白极光不屑道：“我劝你收起这些痴心妄想。” 裴羽面色不变，他坐在人型甲心的背上，语气十分镇定：“这就是我们赌约的内容了。” 他指向遥远的北方：“我要在三天之内收服甲部族，并且将剩下三位将领解救回来。” 雷霆和白极光一齐看向裴羽，眼里俱是震惊。 “您为什么要……”雷霆摇摇头，语气十分急促：“不可能的，我知道甲部族的脾气，您无需用这些老家伙证明自己，如果白极光对您不利，我会杀了他。” 雷霆完全把以前那些芥蒂抛之脑后，他发现自己接受不了裴羽冒险的举动。白极光就是个疯子，他是最早一批产生白化的亚种，这么多年经历过什么雷霆也能想到，所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白极光真的会杀掉虫后的。 他已经完全信任了虫后的灵能，也就是对方口中的精神力，现在唯一解除误解的方法就只有让白极光见识到链接的力量，可是…… 虫后并不想随便赐予他们这份恩泽。 雷霆只觉得事情开始难办起来，如果白极光真的发狂，他只能和那疯子殊死一搏了。 甲心也不怕死地嚷嚷起来：“你说什么？让我们甲部族加入异端的行列？！哪怕我们被驱逐到了沙漠，也不会和你同流合污！” 裴羽面不改色，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平淡地注视着白极光：“如果我输了，就任你处置。如果你输了，就继续做你的领军，但要答应我一个要求。你敢和我打这个赌吗？” 白极光的面色冷了下来，他收回咧起的嘴角，寒声道：“好，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我也不会拦着。” 他用充满恶意的声线缔结了赌约。 “让你死掉，未免太轻松了。” 白极光用毫无温度的手指抚摸着裴羽的嘴唇。 “如果三天之后你没能收服甲部族，死亡将是你最奢求的东西。” 8. 第 8 章 雷霆气闷地驮着裴羽，两人在金风沙漠到处探索，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们杀了五六条蠕虫，让兵虫运回去后，终于找到一处坑道密集的巢穴。 “为什么要和他打赌。”绚丽的兜虫发出沉闷嗡鸣：“白极光那家伙残忍偏执，到时候他肯定要折磨你。还是趁他伤势未愈，让我回去直接杀了他。” 裴羽连忙拍了拍他的钳角：“嘿，放轻松，我的部队可不允许自相残杀。” 他知道雷霆是为了自己好，虽雷霆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认定他是真正的虫后了，所以裴羽也尝试和他敞开心扉。 “我知道你对我不链接亚种的事情很疑惑，只要我能赐予他链接，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裴羽轻声叹了口气：“你现在是我最得力的属下，所以我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兜虫的脚步顿了顿，他昂起头，腹部的荧光更明亮了。 “我在沙漠暂避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天外之物坠毁，里面还有一个幸存的人类，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伤了我，导致我灵能受损，但我也把他吃掉了，变成了他的样子。” 裴羽知道雷霆对第一个接受链接的是巢虫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他颇有技巧的安抚道：“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只能链接到最弱小的亚种，你太强大了，我无法感知到你的思维。” 雷霆哼了一声，慢悠悠道：“您能把这件事告诉我，说明您依然信任我这个大逆不道的属下。” 他诡异的感受到了一丝心虚和后怕，如果当时自己真的被怒气冲昏头脑，说不定虫后会被他亲手杀死。但同时，莫名的骄傲也涌上心头，虫后说他强大。 强大……不错的形容词，只有强大的军虫才能与虫后…… 打住，雷霆制止了自己的念头，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白极光。 “既然您相信我，那就听我的，我们回去把他杀了。” 裴羽无奈：“你怎么又绕回去了！听我继续说。” 裴羽敲了敲兜虫的脑壳：“因为我受伤太过严重，简单的进食并不能快速填补灵能，我不确定能否链接白极光，只能换个方法让他重新归顺，那就是让他看到我的价值，看到连他都搞不定的甲部族臣服于我。” “您有眉目了？” “你说，对于一个部族来讲，什么是最重要的？” “食物、水源、强大的守卫、还有幼虫。”雷霆回答的很迅速。 “没错，只要我们能抓住这一点，不怕甲部族不服软。”裴羽侧身倚靠在雷霆的角上，平缓的声音令人十分安心：“沙漠里最缺的就是水，虽然虫族耐旱，但它们都挺了三个月了，一定无法再坚持下去。” “他们派一个看不起的‘亚种’出门偷东西吃，可想而知部落内部的惨状，估计连守卫的身体都已经垮掉了。” 裴羽很有经验地保留了一部分实话，那就是隐瞒自己强行搜查甲心的记忆。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难，而且也不像链接那样要无时无刻维持绑定，但裴羽并不常做这种事，也不会说，因为他早就吃过苦头了。 毕竟有他这样的人存在，所有拥有小秘密的家伙都不会轻易放过他，裴羽从小就是在暗杀中长大的，里面甚至还有他的亲叔叔。 现在的裴羽已经很聪明的学会了圆滑。 “所以，杀蠕虫的目的是找水？”雷霆反应过来：“您要怎么做？” “我怀疑蠕虫一定知道地下水在什么地方，不然解释不了那一身保湿的体/液。” 裴羽看兵虫们已经把肉都带回了家，便让雷霆解除了虫型。 “把孩子们口粮都备好了，接下来就是大人的时间了。” 雷霆耳尖微红。 “走吧，咱们去蠕虫地洞看看。” 雷霆：…… 裴羽领着这头莫名丧气的大虫子进入了蠕虫钻出的地洞，因为蠕虫体型很大，所以沙洞能很轻松容纳下他们两个的体型，而且蠕虫体表会分泌黏液，使沙洞无法塌陷，形成了密密麻麻的地下网道。 雷霆和裴羽成为了有史以来唯二钻进古氏虫巢穴的勇士。 事情果然如裴羽所想，这地洞是逐渐向下的，而且越是往下，沙子就愈发潮湿。 他的判断全部依赖于强大的记忆力和无聊时看的书籍，据说蓝星有沙漠的时候，曾经在撒哈拉地下发现了全球最大的淡水库，储水量是五大湖总和的十六倍。 而星球地貌形成的原因都大差不差，金风沙漠肯定也蕴藏着水资源，只是他们看不到。 雷霆不太适应黑暗的环境，他主动伸出了尾巴，从腹部延伸到尾根的斑纹亮了起来，让裴羽看清了下方的道路。 他们先是经过了细沙、然后是碎砂、到现在已经是大块的碎岩了。那钻地蠕虫的牙齿果然厉害，连石头都能尽数绞碎，糊在地洞的洞壁。 二人又向下前行了大约半小时，踩在脚下的就不再是沙子，而是一层厚重的岩壳。 “到底了。”雷霆有些失望的甩动尾巴：“什么也没有。” “谁说的。”裴羽捡起一块碎石敲击岩层，果然听见了空洞的回音：“还等什么，打破它。”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雷霆运起力气，一拳砸向了脚下。 轰隆一声巨响，岩层竟片片开裂，裴羽没想到雷霆的力量竟强大如斯，和自己对战的时候到底是放了多少水啊！ 他只听得咔嚓一声，岩层已经碎裂到了脚边，雷霆本想拉住裴羽的手，但他们的行动也终于引来了巢穴中另一只蠕虫的愤怒。 一颗硕大的、口含电浆的蠕虫忽然出现在洞口的另一端，死死堵住了退路。 “糟了！这里还有一只母的！”雷霆挡在裴羽身前：“它们在繁殖期！” 雷霆化作虫型，想要为裴羽抗下那发电浆炮，蠕虫也发了狂，一头撞在了二人的方向。正是这个刹那，脆弱的岩层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在裴羽脚下彻底崩塌。 裴羽瞬间落入岩层下方的激流之中，暗河以极快的速度裹挟着他，将他彻底带离了雷霆的身边。 裴羽不善水性，他心中只觉倒霉，而且再会游泳的人也不可能在如此激流下保持方向，他在水中沉沉浮浮抓不住哪怕一个着力点，很快就被浪头盖住了身子，淹没在了暗无天日的地下。 待裴羽醒来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咳出了几大口水，缓缓睁开了赤红的双眼。 “雷霆……？” 裴羽虚握了一下眼前的荧光，缓了足足半分钟才意识到，那并不是雷霆身上的纹路。 ——他被暗河冲到了一处地下溶洞。 裴羽赶紧撑起身子，他不敢置信的望向周围的一切，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一处由荧光植物组成的海洋，汹涌的暗河到了这里变得平静下来，被蓝绿色的光亮一照，显得格外幽邃。 黏糊糊的触感从手下传来，裴羽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按碎了一株奇形怪状的植物。 不，看那样子不能算植物，它更像是一种会发光的黏菌。 裴羽有点迷茫的沿着光亮前行，试图找到出去的路。 随着光芒愈发耀眼，在溶洞深处，裴羽见到了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绝景。 那是一株足有百米高大的荧光神树，外形既像千姿万态的珊瑚，又像巍峨雄伟的菌落，它们纠缠在一起，形成了底部细直，上方开扇的形态，那一把把由黏菌组成的小扇子将整个地下映照的光怪陆离，裴羽仿佛置身于五光十色的仙境。 “漂亮吧。” 又是那个熟悉的低沉男声。 裴羽觉得耳熟，他抬头向树冠望去，发现上面正坐着一个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有人能来到这里了吗？”那人藏在树影后，声音里竟有些许强压下来的狂热：“真是好孩子。” 裴羽不敢贸然上前，只得开口道：“请问你是？” 那人从百米一跃而下，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金灿灿的发丝飞舞在半空后垂落于肩膀，一双湛蓝的眼睛含着笑意望向裴羽。 而裴羽此刻如遭雷击，定定站在了原地。 “丹泽尔……” 男人挑了下眉：“丹泽尔是谁？我可不认识。” 裴羽缓缓回神，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对方的身材更加高大，甚至比雷霆还要高，浑然天成的脸庞也比丹泽尔俊美更多，他璀璨的长发垂落在菌毯上，像是降临在人间的神明。 恍惚间，裴羽都以为自己见到了帝国人供奉的神像。 或许是他的外表过于完美，也可能是这个仙境为裴羽制造的错觉，他竟觉得对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性，这几乎使他产生敬畏。 “现在终于能好好和我说话了，嗯？” 裴羽不知该如何回应，因为这人太像自己的恋人了，他感到异常古怪。 “水流太急了吧，抱歉，我没有控制好，因为我太想见你了。” 那人眼中的欣喜几乎要凝成实质，忽然将那张完美的面孔贴近了裴羽，像是要细细赏摩。极近的距离下，裴羽将那颗剔透的、璀璨如星球般的眸子尽收眼底，还有对方纤长微颤的睫毛，上面还挂着地下凝结的霜雾。 平心而论，对方的摄人心魄的英俊已然达到了震撼的程度。 裴羽悄然退后了几步：“……什么意思？” 男人不解地偏了下头，明明这是对方最喜欢的样子，为什么想要逃走？他拉住裴羽的手，不让对方再退离自己半步。 “别害怕啊，初次见面，我只是想送你一份礼物。” 裴羽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力气极大，自己压根不能撼动分毫，就连雷霆都没有给过他如此强大的压迫感。而且这种冒犯对裴羽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在首都没人敢对他这么做，丹泽尔有时也惧怕于他过于严肃的脸，从不敢枉顾他的意志。 “我听见了你的心……”男人在他耳边笑起来：“茫然、困惑、警惕，以及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 裴羽被拉进了一个火热的胸膛。 “所有人都依赖你，仰仗你，任何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但我打破了这个定律，你都不确定我是否真实存在。” “所以你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男人思索了一会儿，颇感兴味：“那就让我满足一下你现在最期望的事情吧，你想在回家的第一时间，亲吻那个名叫丹泽尔的恋人。” “！！！” 男人忽然弯下腰，顶着那张属于洛伦泰皇室的脸庞，深深凝望着裴羽。 随后，裴羽感觉自己的嘴唇传来了微妙的、柔软的触感。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裴羽在这方面的经验几乎是一张白纸，他甚至还没有吻过刚缔结契约不久的恋人，那点带着未知的憧憬就这样被一个陌生人所打破了。 裴羽怔楞片刻，然后就前所未有的燃起愤怒。 但那男人仍然没有放开他，裴羽只觉一阵剧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刺破了血肉，烙印在了舌尖。 “见面礼。我完成了你的愿望。” 男人不但不羞愧，反而用一种期待表扬的神色看着裴羽。他好像真的不懂得这对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又或许只是装出一副天真的表情掩盖更多。 男人冲裴羽眨眨眼：“我做的好吗？” 这人没有伦理道德的吗？！裴羽简直不能更加愤慨。 在即将动手之刻，裴羽只觉一股抽离感袭遍全身，他骤然惊醒。 什么荧光神树、什么地下暗河通通消失不见，雷霆正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 “太好了，您终于醒了。” 雷霆松了口气：“都昏了两个小时了，我差点以为您……” “等等，这里是？”裴羽脸上浮现出气恼的薄红，他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我不是在水里吗？那个男人呢？神树呢？” 雷霆摸了摸裴羽的额头：“您没事吧，发生什么了？” 裴羽努力镇定下来，挑着和雷霆阐述了一下刚才的经过，跳过了那个疯男人对自己的恶劣行径。 雷霆听完恍然大悟：“那是水里的黏菌，有些地方死了太多的虫族就会长这种黏菌，它们会让人陷入幻觉，一般是看见最喜欢的人，或者最害怕的画面，有些虫子还声称见到天父获得了恩赐，但那都是假的。” 雷霆笃定道：“您应该是呛了含有黏菌的水，才会产生幻觉的。不用担心，一般几个小时就会消退。” 裴羽这才觉得一切有了解释，他环顾下四周，发现这里已不再是地下，他们又回到了金风沙漠。 “怎么上来的？” “我那时候跳下去找您了。”雷霆有点后怕：“还好附近有溶洞，我砸开溶洞岩壁，从其他沙洞带您出来的。” 裴羽点点头，他将湿漉漉的白发顺到脑后，却忽然感觉舌尖隐隐传来热度，好像有什么东西纠缠在上面，已经嵌入血肉。 他纠结半天，最终还是用手指摸了摸，一个诡异的纹路在他指腹下突显出来。 裴羽想到那个男人的吻。 ……刚刚的，根本不是幻觉！ 9. 第 9 章 经历了刚刚的事情，裴羽气得不轻，而且有种被人打下了烙印的错觉。 他把这个秘密暂时埋藏在了心里，待整理好思绪，就让雷霆重新化为虫型。 “水已经找到了，我们攻克了最大的难题。”雷霆从后怕转变为了欣喜，因为找到水源不光代表能收服甲部族，他们亚种反抗军也能在这里存活下来。 裴羽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以后喝水的时候记得烧开，这样才能杀死水里的东西。” 他折腾了一天，有些精疲力尽，他感觉浑身都开始发热，像是高烧的前兆，尤其是舌尖上的痛感已经在火烧火燎中转化为了诡异的酥麻。 裴羽虚脱地躺在了兜虫的背上。 雷霆也知道虫后累了，他掀起鞘翅，将裴羽安放在了层层叠叠云纱般的翅膀当中，像是为他盖上了一层被子。 还真是辛苦啊。 雷霆心想，世界上哪还有这样的虫后了，拜厄星的虫后自诞生以来就养尊处优，连指头都不用动，就有锦衣玉食呈到嘴边；连一句话都不用说，就有大把军虫为其厮杀，只为博得一笑。 看着裴羽苍白的脸，他内心有些刺痛。 而他们亚种的虫后，先是战败，后又被重创了灵能，连属下也不信任他，裴羽为了兵虫的饥饱都敢于面对钻地蠕虫，更是为了安抚白极光潜入地下，遇到如此险境。 说到底，都是做属下的无能。 雷霆没有忘记裴羽昏迷时自己的慌张，那一刻，他感觉虫群的希望都要消失殆尽了。 但裴羽还是顽强的活了下来，并且解决了大家的生存困境。 虽然没有被赐予链接，但雷霆觉得，哪怕虫后一辈子都不给自己链接，他可能也要心甘情愿的做他的后盾了。 这是一位战士真正对于领导者的认可。 待二人回到家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白极光趴在蠕虫上大快朵颐，身上的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看着湿漉漉且昏睡着的裴羽，不屑的向雷霆说道：“我承认，能弄回蠕虫来算你的本事。” 雷霆化为人形，将裴羽搂在怀中：“不是我，杀死蠕虫都是虫后的功劳。” “你以为我会信吗？”白极光恶意地呲了呲牙，红色双眸里充满凶光：“别再维护这个没用的废物了。” 雷霆立刻拧起眉头：“注意你的言辞，如果你再对虫后不敬，我不会对你客气。” “呵，怎么了，想起是他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你，所以你要对他死心塌地了？”白极光毫不留情道：“他只会是下一个甲部族的长老，当你没有利用价值，就一脚把你踢开。” 因为愤怒，他的语气都有些颤抖：“还以为我不知道吗？他根本没有灵能，我试探了他无数次，他都不肯赐予我链接。” 白极光指了指自己和虫后相同的发色与眸色：“看见了吗，我们都是最被诅咒的异类，我以为我找到了真正懂我的人，但是他骗了我！什么都是假的！骗子！” “你小点声。”雷霆不想让他吵醒裴羽，压低声音道：“你根本不了解他。” 白极光看着雷霆搂紧虫后的臂膀，讽刺道：“以往你不是最不喜欢亲近他了吗？还说过不会和我们争夺王虫的位置，现在反悔了？” “此一时，彼一时。”雷霆毫不避讳的直视他。 这让白极光心里泛起了嘀咕。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雷霆态度的变化，难道是那骗子又把雷霆给忽悠住了？白极光总觉得事情没他想的这么简单，好像有某种超出预计的事情发生了。 “放开他，虫后亲口钦定的王虫可是我。”白极光口风一转，恶狠狠朝雷霆道。 雷霆嗤笑：“那是我之前没有和你争。” 他确实不把白极光放在眼里，白极光不仅人型小，虫型也小，虽然杀伤力强，但以防御力和力量著称的他根本不惧。 “你长高点再和我抢吧。”雷霆直接打出了暴击。 白极光抓狂的暴怒了，他原地走了三圈，硬是咽下了这口恶气。 “好，你给我等着，还剩最后一天，我要在你面前一口一口把他撕碎。” 白极光舔了下嘴唇，目光触及到裴羽脆弱的面孔，一种从未有过的、更加饥渴的感觉烧到了喉咙。 他冷哼，转身离开了这里。 “疯子。”雷霆不再看向他的背影，转身将裴羽抱进了地洞。 将人放到石床上后，雷霆想转身离开，但裴羽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尾巴。 “您想让我留下吗？”他露出微笑。 裴羽睡的不太安稳，他皱眉轻声呢喃着什么，雷霆凑近了才听出来，虫后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丹泽尔，不要走。” “……” “丹泽尔，你要听话，别和我耍脾气了。”裴羽用脸颊蹭了蹭雷霆的尾巴：“我出去这么久，当然是为了守护人民守护你，怎么会是不想见你。” “不要留我一个人……” 又是那个人的名字，雷霆叹了口气。 看来虫后还是没有摆脱致幻黏菌的影响，在做噩梦吧。 他静静坐在石床边，就这样看护了裴羽一夜。 第二天清早，裴羽就被白极光的厉声训斥吵醒了，他和雷霆一齐睁眼，有些不耐的望向洞口那个忙碌的人影。 白极光果然好的差不多了，蠕虫提供的养分非常高，让他不再需要修复茧也能活跃起来。 一群兵虫被骂的蔫头耷脑，恨不得把自己埋在沙地里。 裴羽休息一天，早就恢复了状态，甚至感觉身体都比前些日子轻快了不少。他用精神力询问巢虫，才知道是白极光得知了来到沙漠这段时间的事情，觉得兵虫警觉性太低，正在责骂它们。甲心也没能讨到好，被白极光以偷盗之罪用尾针给毒翻了，正痛苦地在沙地上翻滚。 “闭上你的嘴吧。”雷霆道遣散了垂头丧气的兵虫们：“虫后都没有责罚它们，你又在这做什么？” 雷霆和裴羽一齐出洞，这让白极光更加不满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向清醒了的裴羽：“赌约完成的如何了？想反悔可来不及了哦。” “赌约照旧。” 白极光啧了一声。 “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和兵虫去狩猎钻地蠕虫，我已经教会它们怎么利用陷阱了。”雷霆巴不得他赶紧走。 白极光显然也不想在这干待着，很快就带着兵虫出发了。 “他应该死不了吧？”裴羽看着一脸青紫的甲心：“如果死了，会有些麻烦。” “他没事，白极光那虫子恶趣味严重，他的毒性不致死，但却影响神经，只会让人极端疼痛。” 雷霆化为虫型：“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去找那只母蠕虫，地穴里一定有虫卵，不然它不会如此凶暴。” 裴羽有个大胆的想法，既然亚种虫族都能链接了，那钻地蠕虫呢？他现在恢复了一点，说不定可以直接用精神力绞碎蠕虫的大脑，又或者…… 裴羽想的很多，两人信心满满，再度朝着熟悉的地点前进。 雷霆靠沙漠中的岩柱认路，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当初的事发地点，这里多少给他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再下洞的时候，雷霆是对虫后寸步不离，就差拿尾巴把人给圈住了。 裴羽自然察觉到了雷霆的紧张，他拍了拍雷霆的胳膊：“靠你了，把它引出来才更好杀。” 雷霆点点头，他解除背部的拟态，层层叠叠的翅膀披散下来，像是穿了一件艳丽的眼斑披风。 他开始抖动翅膀，巨大的嗡鸣让地洞里的小石子都跟着跳跃了起来。 很快，一阵蠕动声从地洞深处传来。 母蠕虫被引出来了！ 两人回身跑向开阔的沙地，一人用精神力牵引钢针划烂蠕虫皮肤，一人引诱它吐出电浆炮。熟悉的操作，熟悉的套路，蠕虫轰的一声被自己炸开了花。 “其实它的皮肤有黏液保护，基本不会受伤，可惜遇到了我。”裴羽踢了踢蠕虫的尸体，“就当是报复吧，你的孩子我接收了。” 雷霆笑了笑，和裴羽再度进入地穴。 没了内部的威胁，他们这才安心寻找起来，这迷宫一样的地洞错综复杂，不像是寻找水源时一直向下就可以了。两人足足在里面逛了几个小时，才在一处宽敞的沙室中发现了产卵地。 足有三十多枚浅黄色的虫卵堆在一起，它们时不时颤动一下，彰显着活跃的生命力。 蠕虫卵看着并不恶心，而且外壳厚实，比起虫卵更像是放大版的鸡蛋。 雷霆正琢磨着怎么把虫卵运回去，就发现裴羽脸色非常不好，欲言又止的盯着蠕虫卵看，一副几欲作呕的神情。 “您怎么了？”雷霆一下紧张起来。 裴羽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想起了一些往事。” 在裴家的时候，因为每天的菜色都是一样的，裴羽吃了二十多年的人造鸡蛋，对这东西可以说是麻木又带着一丝恶心。 放在人类身上的时候还没什么，可当他成为虫后，已经吃过了鲜美的自然食物时，那些压抑多年的反胃像是延迟井喷般涌上心头。 丹泽尔也曾发现过他的抗拒，为了好玩还逼他吃过不少，说他一直都是一副表情，还是生动一点更有趣。 一想到恋人，裴羽不自觉的就联想起那个冒名顶替的吻，他又觉得开始火大了，连忙转移自己的思绪。 裴羽内心翻涌，但脸上不显。 “您是想饲养蠕虫？”雷霆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多收集一些卵，孵化出来养肥吃掉，它们还是靠吃石头生存的，非常好养活。” 这下子，收服甲部族的进度又增长了一大截。 “不只是食用。” 冥冥之中，那低沉的声音再次萦绕在耳边，似乎在对他诉说什么。舌尖一烫，裴羽鬼使神差地将掌心贴在了虫卵上。 “可能是我的错觉。”裴羽歪了下头：“我怎么总觉得，这些蠕虫还能做到更多？” “如果钻地蠕虫能像你一样拥有甲胄，那它们就会成为非常恐怖的生物。不止可以当做食物，还可以是我们的武器和交通工具。” 裴羽沉思着：“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 舌尖的温度愈发强烈，似乎在认同这一点。 裴羽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图案吗？”裴羽不好意思让别人看，只能通过水面的倒影观察自己的异样，自从被那个男人亲了之后，他的舌尖上就浮现出了一个图腾。 他用手指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圆圈，里面是一个独眼标志。 “天父？”雷霆为裴羽解惑道：“这是虫族信奉的天父图腾，我们认为拜厄星是一个拥有独眼的暗红色生命体，他是活着的星球。” “……” 裴羽感觉事情变得微妙了起来。 10. 第 10 章 裴羽刨出母蠕虫的头壳，用它舀了一瓢地下水。 当二人回到族群的时候，白极光已经狩猎了三条蠕虫，还带回来了不少仙人掌的茎块，可谓是收获颇丰。他甚至活捉了一个，巢虫正将昏迷的猎物五花大绑。 “你们是上哪刨坑去了，最后一天，只带回来一瓢水？”白极光愉悦的坐在虫尸身上，大笑道：“我还真是高看你们了啊。” 裴羽心情很糟，他没理这家伙，也不打算说出真相，转身进了地洞，坐在石床上直接喝下了含有黏菌的水。 他有一个非常离奇的猜测急需证实。 裴羽很快就感受到了身体在发热，眼前的食物逐渐模糊，连带着思维一起进入了那片荧光仙境。 “嗯？你怎么来了。” 男人本来懒洋洋地躺在神树上，用余光瞥见了裴羽后，就立刻调整了姿态，期期艾艾看着对方。 “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做的好吗？” 裴羽只觉得自己良好的控制力又要崩溃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即便是处变不惊的军神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究竟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奖励。”眨眼间，男人就出现在了裴羽的身后，他的身躯将虫后整个笼罩在了怀里，却只是弯腰轻轻将头靠在了对方肩上。 “这是你找到我的奖励。” 男人的声音让裴羽耳边产生了些酥酥麻麻的感觉，他不自在的偏了下头：“所以，这就是你的特殊能力吗？” “特殊能力？” “就像我的部下能够操控雷电那样，与陷入幻觉的人通感，是不是你的能力？”裴羽非常直白的说着自己的猜测：“你是亚种，对吗？” 金发男人停顿片刻：“如果你这么想的话，也没错。” “我舌头上的图案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们已经见了两次面了，你还想当个无名氏？” 他蹙眉，尝试和这位危险人士沟通：“我叫裴羽，你呢？” “我没有名字。”男人思索片刻：“你叫我丹泽尔也行。” “……”裴羽既惊诧又无语。 “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男人指了指太阳穴：“我也有和你类似的能力呢，进入了我的幻境，我就能感受到你所有的想法。” 裴羽沉默了，他觉得对方有可能知道自己并不是原装虫后，他努力克制自己的这个想法，不想被对方读取到。 他的举动引来了男人的笑声：“你不用如此拘谨，我不会主动窥伺你的隐私。我只是能听见你的心声，又不是能搜查记忆，不论你想隐瞒什么，对我来说都不是必要的，轻松一点。” 裴羽疑惑道：“你能链接别人？” “不，是你链接了我，亲爱的，可不是所有人致幻之后都能见到我。”男人用拳头锤了下掌心：“我要给自己取名叫神秘人，是不是很应景呢？” 裴羽只觉得他脑袋好像有点不大正常，明明顶着和丹泽尔差不多的脸和无辜语气，但其中总是透着怪异。 男人点了点脸颊：“都说了我能听见你在想什么。” “那么，按照你们的理解，我给自己取名叫凯厄斯好了。” 凯厄斯，Chaos，混沌、混乱。他竟然会人类的语言。 “……好的，这位混沌先生，请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图案吗？”裴羽揉揉眉心，感觉事情更加复杂了。 “它们是一种共生物种，看着像图案，其实是种菌丝。”凯厄斯握上裴羽的掌心：“它们很喜欢你。” 凯厄斯双眼微眯，笑了笑。 “它们含有能够剪断DNA序列的嵌体酶，并且混入其他生物中进行片段信息重组，也就是所谓的基因工程，这些菌丝对你的部族有很大的用处，我只是不忍心看一个新生的分支就这样灭亡。” “基因工程？”裴羽感觉到了惊奇，虫族里也有研究科学的存在吗？ “当然啦，我也是‘亚种’嘛，我曾经遇到过流落到拜厄星的人类，是从他们身上学到的。” 怪不得会取人类的名字，裴羽觉得对方肯定不是询问，估计是强行拖入幻境了吧…… 不过裴羽也没有立场指责他，因为他也对甲心做过相同的事。 凯厄斯意有所指道：“其实你现在见到的我，也不是真正的我，这只是你心中认为最完美的外貌，所以幻境才会让你看到。” 裴羽不想和他聊这个话题，因为肯定又要扯到恋人身上，他将目光撇开。 凯厄斯失笑：“回去吧，菌种已经和你共生，你会自行领悟它们的作用，我很期待你推翻原始种虫后的那一天，到时候世界上就只剩下你一位‘母亲’了。” 男人的声音逐渐虚幻起来：“不要告诉其他人你见过我，下次记得叫我的新名字哦。” 裴羽惊醒，他咳嗽了几声，回想刚刚在幻觉中发生的事情，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总觉得那人另有所图，或许凯厄斯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亚种，而且和白极光一样想要推翻现有虫后的统治，所以才会出手帮助自己，而那个拜厄星标志象征着统一星球。 裴羽在战场历练多年，他的直觉很强，能够感受到菌丝对自己无害。 他很快就在脑内构筑了一种可能。 亚种虫后揭竿而起，带领大军反抗原始种，而一直暗中观察战局的凯厄斯没有出手，是因为原身伪后太过无能。如今裴羽使用着这具身体，让他看见了希望，所以借着机会相助。 这就是最合理的解释了。 当然，裴羽还有另外一个猜测，但那太过虚幻，很快就被他甩在脑后。 他不自觉的舔了下嘴唇，感受到了舌面上微微凸起的花纹。 还真是恶趣味啊，这可能是两个人约定的象征，但哪有把图腾印在舌头上的。裴羽对战斗、机械等方面颇有建树，但是在这种方面上莫名有些迟钝，他摸不清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只能归结于这是精神不太正常的人的骚扰。 裴羽不打算在这种事上纠结太久，至于和自己共生的菌种，他该找机会学习一下如何使用。 “倒也算是新奇的体验……” 他利用精神力通知巢虫带人回收蠕虫卵，然后在心里盘算着收服甲部族的事宜。 虽然出了这么个插曲，但裴羽也没忘了正事。 有了取之不尽的水，还有了可持续发展的食物，甲部族就算再倔，也该掂量掂量自己能否耗得下去，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交易。 裴羽可不想充当什么救世主，弄了点水食就要一个部落给自己卖命，他知道甲部族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个。 同是流落在外的人，裴羽觉得，他们也一定很想家吧…… 傍晚时分，兵虫们已经将虫卵收集完毕，白极光站在这堆卵当中，显然已经迷惑了。 “这是……蠕虫卵？雷霆，你怎么搞到的？” 雷霆不耐烦地回道：“都说了是虫后的功劳，他付出了你想象不到的东西，如果你依然带着偏见看他，那你只能活该当个瞎子了。” 白极光沉默下来。 雷霆不会骗人，那个骗子和他想象的似乎有些出入。 但这依然解释不了虫后不给亚种赐予链接的事情，只要拥有虫后的能力，无需付出任何东西，所有亚种都会心意相通，种群大同。 但虫后偏偏做不到。 白极光可以承认裴羽的能力，但对于虫后的身份，他有着近乎偏执的执著。 他并不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也不是想要成为什么王虫，作为最早一批成名的亚种，他在游历的期间深深感受到了虫族社会对于“异常者”的压迫。 一开始只是体色。 虫族们浑身漆黑，只有在临死时才会从黑色褪为灰白。像白极光这样的亚种，是恰恰好好长在了虫族们恐惧厌恶的点上，因为自己简直就像是一具行走的尸体。 然后是能力，任何与虫后诞下的原始种不同，且突变出了其他能力的虫族，也被视为了容易搅乱“链接”的异端，虫族因链接而强大，出现了与众不同不合群的东西，就是在破坏秩序。 最后是那些零散的部族，它们的祖先也许和虫后那一支并不相同，所有还遗留着原始风貌，也因为种族原因无法链接虫后，原本它们只安安静静的当着“原住民”，可惜亚种风波四起，原住民们也不再安宁。 只有诞生了属于它们亚种的虫后，虫族才会真正平息霍乱，泾渭分明。 白极光并不像雷霆口中那样只是个恼羞成怒的疯子。 他恨的不是自己被骗，而是这个失去了希望的世界。 白极光一反常态的安静下来，他看着裴羽，冷冷道：“明天就见分晓，我等着你。” 雷霆看着白极光离去的背影，安慰裴羽道：“别理他，我们有信心。” 裴羽点点头，却没错过白极光眼里的那丝落寞。 - 日上梢头，到了约定的日子，甲心终于从痛苦的折磨中解脱，被押解到了裴羽面前。 “带路吧。”雷霆踢了他一脚。 甲心有气无力的回了一个瞪视，他不想把灾祸引回村子，但是…… 看着兵虫们满载的食物和含水仙人掌，还有意气风发，早已不是丧家之犬的雷霆，甲心沉思半晌，最终还是领着亚种虫群朝北方前行。 在经过了几十根岩柱之后，裴羽终于在沙漠的中心地带看到了个模糊的影子。 那似乎是个用岩石块堆成的村落，村口只剩下一个前胸贴后背的干枯守卫，一些大甲虫的身影在村子中一动不动，像是在最低限度的减少损耗。 守护顶着烈日，忽然闻到了一股股芳香，他肚中轰鸣，强行压抑的饥饿再次冲昏了他的头脑。 不光是守卫，村里的甲虫们也都闻到了食物的气味，爆发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涌向村口。 然而等待着它们的不是送上门的猎物，而是鼻青脸肿的甲心，和数百只身强力壮的亚种兵虫。 甲部族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族长！”甲心嘶哑着开口。 其中体型最大的一只甲虫缓缓爬了过来，它形似南洋大兜虫，只凭力量就能挤开族民，随后在裴羽面前化为人型，不想在异端阵前落了面子。 不等他开口，裴羽就示意兵虫松开甲心。 “打扰了，我想这只小偷应该就是阁下的子民吧。” 甲威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这是来兴师问罪了？他已经被你们折磨成这副样子，应该够了吧？” 虽然过错方是甲部族，但甲威依然不肯低头，黄色的眼睛紧紧注视着裴羽。 “你就是所谓的亚种虫母？哼，不知所谓。” 裴羽还没生气，雷霆就先冒了真火，他猛然甩出尾巴，噼里啪啦的电弧在勾刺间跳跃。 “注意你的言辞！” “这不是我们甲部族的异类吗？雷霆，你找到了你的新主人，但看起来也混得不怎么样。”甲威和雷霆是旧仇，当年就是他作出了流放雷霆的决策。 “还有这位白色极光，听说您是唯一没被我们甲部族俘虏的将领，不愧是赫赫有名的亚种。” 白极光阴恻恻地笑着，尾巴已然开始磨地：“小偷而已，也敢口出狂言。” 雷霆更是拧眉瞪着甲威，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恨不得现在就要和对方角力。 “好了，雷霆，我们不是来打架的。”裴羽安抚的拍了拍属下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冲动：“甲族长，我只是来和你做一笔交易。” 他用精神力催促巢虫，巢虫很快就带领着兵虫们将食物堆在了甲威面前。 任甲威如何强硬，看见成片分割好的、晶莹剔透的蠕虫肉时，他下意识的吞咽动作骗不了人。 ——这位族长建立起来的心理壁垒，已经开始松动了。 11. 第 11 章 “你这是什么意思，来炫耀的？” 甲威虽然在和裴羽说话，但眼睛却紧紧盯着钻地蠕虫的尸体，也不知这些亚种是如何做到的，他们居然能狩猎这么强大的生物。 “您多心了，我说过，我只是来做交易的。”裴羽伸手指向后方：“这些食物，就当是我送给甲部族的见面礼。” 甲威咽了下口水。 作为族群中最强大的战士之一，他尚且都快要饿的丧失理智，就更别说族群里的老幼，三天前就已经陆陆续续有年长的甲虫死去，到现在已经有一半族人饿的不能动弹。 本来被寄予希望的甲心也不见了，只有那三个虫茧立在村子里，甲威却不敢妄动。 他嘴上说着亚种不过如此，但他知道这是一股甲部族无法抗衡的力量，尤其是落魄的现在，更不应该轻易处置对方的将领，他还不想看着族群灭亡在自己手中。 其实光是雷霆，他都不一定能够打得过，他犟虽犟，但还是有肯承认现实的脑子。 “你究竟想干什么？”甲威的声音弱了几分。 “您看，我们皆被‘驱逐’到了金风沙漠，两方都势单力薄，不如共同结盟来度过难关。” “别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知道你就是想让甲部族归顺，之前你没能做到，现在也不可能。”甲威偏过头，看向自己的族民：“我们是堂堂正正的虫族，才不是什么亚种，我们自古以来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不需要你们为甲部族定性。” “唉，看来你还是没能理解。”裴羽摇了摇头：“亚种与否，不是他人定义，而是要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摊开手，对甲威的话表示理解：“我尊重你们的想法，但是时至今日，‘不同’即是原罪。你们被虫后赶出了赤岩台地，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甲威愣了愣：“不，是因为甲部族出了雷霆这个反抗军将领……” “别再自欺欺人了，族长。”裴羽指向白极光：“他出身于刺蜂部落，但早在他出生之前，刺蜂部落就被驱逐出了核心地带，不得不在森林边境生活，你凭什么觉得甲部族就是例外。” “我……” “而且，想要归顺于原始种虫后，你们甲部族也做不到啊，你们可以自己繁殖，不依赖虫后，而无法进行心灵链接的虫子，永远都不会得到信任。如果想要强行融入，那你们就只能抛弃甲部族的骄傲，视自己的种族为耻辱，你们做得到吗？” 甲威沉默了，不得不说，这位亚种虫后戳中了他长久以来的担忧。说到底，他们甲部族作为原住民，和古氏虫一样根本就不是虫后那一脉络的虫族。 如果虫后是拜厄星的“正统”，那他们，的的确确是异种了，甚至连亚种都算不上。可能在虫后眼里，他们原住民都只是未开化的动物罢了。 “甲部族不会放弃自己的荣耀，我们生来如此，不会为他人改变意志！”甲心愤愤道。 其他虫子也跟着嚷嚷起来，大骂那些歧视甲部族的原始种。 这就对了。裴羽在心里微笑。 “那你和原始种有什么区别？”甲威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不过就是想利用甲部族重新讨伐原始种，你们已经失败过一次，我决不允许你把我的族人拖下水。” “谁说我要讨伐原始种了。”裴羽勾起嘴角：“我只是想走出属于亚种自己的道路。” “看见这些虫卵了吗？”他让兵虫搬出那些澄黄的蠕虫卵：“我们已经可以大批量猎杀古氏虫，现在开始尝试孵化繁育，进入驯养阶段。” “光有食物有什么用，如果没有水……” 没等甲威说完，一阵刺耳的高声波咆哮便席卷而来，被白极光活捉的那条蠕虫忽然挣开丝线，吓得甲部族的长者和幼虫齐齐尖叫，就连一直观望着的白极光也进入了战斗状态。 “不用怕。”裴羽主动走到了蠕虫跟前：“它是我的……宠物。” “宠物？！”甲威不敢置信的大吼。 “我赐予了它链接。”裴羽语出惊人。 白极光瞪大了眼睛，瞳孔中的血色几乎凝成实意；雷霆如遭雷击，整只虫再度丧气，心想第二个连蠕虫都轮到了，硬是没轮到自己。 甲威也是对裴羽的操作目瞪口呆，他听说过虫后链接子民，却没听说过有人能链接古氏虫的。 但不论甲部族相信与否，那条蠕虫都乖乖低下头，任由裴羽抚摸它的头壳。 白极光晃了几步，差点没站住。 蠕虫…… 蠕虫！？ 裴羽竟然不是骗子，他真的可以赐予虫族链接，那条凶暴的成年蠕虫是他亲手抓回来的，不存在任何作假的可能，让一条古氏虫如此温顺，除了链接已经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解释。 白极光甚至已经忘记了赌约，他全身心都被一股狂喜占据，而狂喜背后又是一层扭曲的愤慨。 虫后居然链接了一条蠕虫，他链接蠕虫都不肯链接自己！ 白极光一贯骄傲的心简直碎了一地。 雷霆倒还好，他知道裴羽受过伤，能链接成年蠕虫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他只是有些哀怨。 “甲族长，你说到水，这不就来了吗？” 裴羽拍拍蠕虫，蠕虫乖巧的张开大嘴，一头冲向了地面，它瞬间潜入了沙漠地底。 没过一会儿，众人就感觉到了脚下的震动。 蠕虫径直朝着地下岩壳而去，用锋利无匹的上万颗牙齿无情粉碎一切阻碍，很快就撞破了岩层。它灵活的在砂石中转向，随着一颗大脑袋钻出地面，新鲜地下水从它的嘴里喷吐而出，浇了甲威一头一脸。 ——蠕虫为甲部族现打了一口井。 浑身湿透的甲威没有生气，他震撼地愣在了原地，结结巴巴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水！真的是水！”甲部族的幼虫们疯狂尖叫起来。 半晌，甲威恢复了神志，他凝视裴羽良久，最终低下了自己的骄傲的头颅。 “你赢了。” 他可以为了脸面一时赌气，但族人们……真的撑不住了。 “甲部族……”甲威不情不愿，咬牙切齿道：“甘愿臣服于亚种虫后，为您披荆斩棘，毫无怨言！” 他等待着虫后的笑声，雷霆的奚落，但他最终迎来的，是裴羽拉他起来的双手。 “甲族长，我无意掀起争斗，也不用你们披荆斩棘。”他微笑着道：“甲部族已经艰难至此，我怎么会让你们去做马前卒。” 甲威迷茫的看着他。 “我只是想给你们一个家。”裴羽望着赤岩台地的方向：“真正的家。” “您……” “放心吧，虽然现在的实力还不允许，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乡。” 毕竟，他自己也想早日归家啊。 裴羽回过神来，就发现眼前那个刚猛的汉子面色僵硬，几秒过后，竟潸然泪下。 他有些抽噎，擦去泪水后，连忙回头大喊：“还不快来向虫后大人行礼？！” 甲部族们这才如梦初醒，慌忙的随着族长拜见新的主人。 裴羽看向白极光，用唇语道：这场比试，是我赢了。 他本没想利用精神力证明自己，但此刻双管齐下，裴羽不信自己治不服这个桀骜的属下。 白极光局促的甩了甩尾巴，这才想起来还有个赌约的存在。他现在回想起之前对虫后的不敬，还有对雷霆的挑衅，简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快要没脸见人。 但是，一切和虫后比起来，都没那么重要了。 亚种真的拥有自己的母亲了。 白极光张了张嘴，最终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对了。”甲威忽然开口：“三位将领还在村子里，我没有伤害他们。” 裴羽点点头，吩咐兵虫去将修复茧带回来。 “还有一件事。”甲威有些扭捏道：“我听甲心说您在搜集天外之物，虽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是在坠落的那天，有一块最大的残骸落在了我们原先的族地那边。” 他转身回村摸索，从一个土坑里刨出了被掩埋掉的东西。 “这是小虫子好奇捡回来的，之前会发光，现在已经不亮了，不知道对您有没有用处。” 他递上了手中的东西。 “检测枪？？！” 裴羽惊喜的接过这个熟悉的物件，这是母舰上的检测仪器，搭载了蓝星最高端的ai，可以实时检测到物品损坏的原因，是很多检修人员必备的东西。 他本来都不抱希望，因为在坠落的过程中，这些小物件很大概率会自燃解体。但没想到甲部族竟然就藏着这么一件宝贝。 甲威看着裴羽的神色，知道是自己献宝献对了，原本他只觉得这东西晦气，所以发现之后就给埋了。既然能让虫后开心，这也算是一点小小的报答吧。 裴羽当然开心，他开心的不得了，甚至都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任由这种快乐蔓延在身体里。 这把检测枪没有损坏，只是外壳烧焦了一些，不亮是因为没电了。 恰好，兵虫们收集了一堆能够发电的石头。 裴羽将检测枪抱在怀中，有了它，自己就能根据指引去修复损坏的终端了。他的终端依靠量子通讯，另一块就在丹泽尔手中，即使远隔未知的星系，这种最高端的通讯系统也能让两人紧密联系在一起。 他很快就能再次听见丹泽尔的声音了！ 裴羽扬起笑容，看的雷霆都有些嫉妒虫后怀里的怪东西了。 “您还是第一次这样笑。”雷霆虽然嫉妒，但也因为裴羽的开心而感到欣慰。 裴羽忽然一怔。 他是可以回首都了，但是这些亚种们怎么办？ 亚种甚至刚刚才重获希望，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虫后，这份幸福来之不易，就连裴羽也不想轻易破坏，他不愿做一个坏“母亲”。 如果自己离开了，他无法想象雷霆会痛苦成什么样，而白极光是否又会真正的疯狂，甲部族也可能会彻底走向末路。 就连那些勤勤恳恳的兵虫，恐怕也要失去眼中的光芒了。 “……” 裴羽想了想，他应该先和丹泽尔联络，通知他自己再留在拜厄星一会儿，等他为亚种解决了麻烦，就会回去。 可是丹泽尔刚刚上任，很多地方需要他，他也不能冷落自己的恋人。 真难办啊。 第 12 章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洒向金风沙漠时，忙碌的兵虫们就开始了劳作。 亚种反抗军放弃了暂时驻扎的营地，在甲部族潦草搭建的村落中进行改造计划。这个项目的发起人自然是裴羽，他虽然没有学过建筑学，但是也比原始的虫族们更擅长规划驻地。 他让甲部族把那些巨岩搭成的屋子推倒，然后训练钻地蠕虫为他们开辟隧道。 金风沙漠的环境多变，有时候到了风季，沙丘一天一个变化，而且住在地面上还要饱受天气影响，裴羽决定靠蠕虫制造一个牢固的巢穴。 而那些废弃无用的母舰残骸搁着也是搁着，还不如好好利用起来，裴羽让兵虫将母舰拆解开来，利用外壳来加固通道，里面的一些废弃设备也被装点在各个房间里。 期间白极光一直往裴羽的身边转悠，一副想搭话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这位白发少年就这么蹲在远处，雪白的皮肤让他脸上的红色十分明显，一直就没褪去过。 他刚刚认识虫后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不自然，只当对方是个交易对象，但他发现自己没办法这样去想裴羽。对方优秀、有能力、和之前截然不同，简直就是他幻想中最完美的虫后形象。 他又想起之前的约定，虫后会答应他让他做王虫。但眼下，他实在不好意思提，脸上的红晕也半是紧张半是羞愧。 裴羽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有发现将领的异常，他依旧在指挥众虫工作。 短短半天时间，一个合金与砂石组成的地下巢穴便初具雏形。 裴羽忙活完这件事，才开始研究甲威送给自己的检测枪。 这东西形似武器，但实际上有很多用途，它侧面有折叠的光屏，枪/口是复合射线聚焦处，用来穿透物体扫描本质，枪尾则是一根可以拉伸出来的采样器，负责检测活体生物。 至于如何让它开机，这其实是个不小的难点，因为亏电，裴羽必须要用极高量的电击才能激活电池仓。 他拢来一堆发电石，仔细研究起它们产电的原理。 “摩擦碰撞会发热发电，即使处在常态环境下也带有高温，这说明它含有大量放射性元素，如果人类拿着它，恐怕半小时内就会死去。” 裴羽作为机皇，对于机甲的了解程度无人能出其右，人类科技里的机甲炮就是利用微型核反应堆充能的，而母舰级飞船是靠微量的反物质。不管哪一种，都不能允许人类轻易接触，但虫族随便碰这些带有辐射的石头，丝毫不受影响。 “真是奇怪。” 他唤来在一旁休息的蠕虫，大蠕虫任由裴羽检查，还乖乖听话吐出了一大团电浆，而它攻击的流程终于让裴羽悟出了些许原理。 他看见蠕虫喷吐电浆时，是先吸了好大一口空气进肚子里。 “重氢，拜厄星的空气含有大量重氢！”裴羽拿起次级终端将发现记录下来：“如果重氢能够加热到百万度高温，那么就能成为等离子态，再利用电磁将这团带电粒子包裹起来发射。” 想起他曾经见过的蠕虫胃袋，一切都有了解释。 蠕虫必定是靠着胃袋高速震动发电石，不，应该叫核石，它内部一定含有和铀钚类似的元素，在胃袋中撞击产生聚变反应，因此产生极高温度，将电转化成了电浆。 没想到蠕虫看起来不大聪明，但身体却是人类一辈子都仰望不到的高度。 裴羽用不到那么夸张的能量，他看着检测枪露出了微笑。 检测枪也是用微型核反应堆来驱动的，所谓的电池仓，其实就是负责装载含铀核电池的地方，既然如此，那岂不是和核石完美适配了吗？ 裴羽挑了两块大小适中的核石塞进检测枪，尝试性的按下启动键。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枪体发出叮咚一声脆响。 【检修小助手开机啦~】 裴羽的心一下子高高悬起，半分钟过后，见它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因为电流过载时不时花屏一下，这才松了口气。 他赶紧将自己的终端拿过来，手持检测枪扫描。 【正在为您分析结果……】 【受损物体：量子终端。】 【受损原因：物理碰撞使内部零件受损，建议更换主板。由于尚未完全损毁，检测枪可为您进行维修指导，使其恢复小部分功能。】 裴羽按下确定。 很快，一份详细的维修计划便列了出来，首先是要拆开外壳，清理里面的碎片，然后重新链接一些线路和接触点，这样就能让终端暂时维持运转。 裴羽将清单记在脑子里，知道这是个精细的活儿，可能需要一周的时间来完成。 他暂且将终端收起，转身向蠕虫走去，裴羽把检测枪尾部的采样器拉出，用针管刺了一下虫皮，随后又扫描了一会儿。 检测枪给出来的结果和他估算的完全一致。 这只外星物种可以在内部制造极端温度来形成电浆，而且体内器官极度耐热，比人类发明的最耐热的材料更加优秀。 裴羽忽然觉得自己吃了那么多蠕虫都是暴殄天物。 他又叫来了一只兵虫，还有巢虫，也用检测枪检查了一番，想要解惑。 裴羽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虫族不怕辐射。 【检测生物：未命名类虫生命体。】 【检测结果：基因与节肢动物大部分相同，但大脑更加发达，有比人类更适合吸收及产生精神力的躯体，只是尚未发育完全。该生物体表含有大量甲壳素及黑色素，能够吸收辐射能。】 “等等……”甲壳素他知道，就是几丁质，节肢动物的外壳几乎含有80％以上的含量，但是黑色素又和吸收辐射能有什么关系？ 裴羽点击了黑色素三个字，获取更详细的分析。 【黑色素：在蓝星尚未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前，在切尔诺贝利一带就发现过能够以辐射为食的真菌，一种新型隐球菌利用体内的黑色素吸收辐射并转化成能量，用以吸收，类似于植物利用叶绿素转化太阳能。】 这倒是裴羽的知识盲区，他不太懂得生物学，将新知识记在脑子里之后，他就明白虫族为什么排斥白化亚种了。 因为体内含有的黑色素非常少，所以白虫不耐辐射，寿命更短，饿的更快，不像普通虫族那样不吃不喝能挺三个月。裴羽一开始以为甲部族只是体质好才能强撑这么久，而自己和白极光却饿的双眼发昏。 原来区别在这里，他们不能更好的吸收辐射能。 裴羽站起身，心道在这原始星球也不得不思考科学，不然连自己为什么这么弱都不明白。 他用检测枪虚空扫描了一下环境，光屏上爆表的辐射值让裴羽都吸了一口凉气。 这根本就不是核石带来的辐射，如此高的浓度，没准这颗星球就是辐射源本身。 那么所谓的亚种，也一定是因为不抗辐射，反而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产生了基因突变，使它们诞生了各种各样的能力。 裴羽的舌尖忽然传来热度，很快意识到了一个事情。 幻境中的男人赐予自己的，不就是能改造基因的东西吗？ “他到底想做什么……”裴羽脸色凝重，因为他意识到，只要自己想，那他就可以人工制造亚种，用不上虫族在星球慢慢演化。 这绝对不是一个礼物那么简单。 裴羽的思绪有些混乱，他强行用精神力理顺后，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梳理成了清单。 首先，解决完食物和水源，还要有安全的庇护所。他得把亚种巢穴建设完毕，让兵虫和甲部族们不用夜夜睡在沙地上。 其次，他要去赤岩台地找到甲威口中的“最大块”的母舰残骸，那说不定是核心部位，有可以更换的终端主板，还有记录了母舰行驶信息的黑匣子。这样就能更快和人类社会联络上。 再然后，他要尝试使用与自己共生的菌丝，亲自感受一下凯厄斯口中的基因工程。裴羽的头脑比一般人想的更多更远，如果改造基因是真的，那么这绝对是亚种推翻虫后的强大的保障。 这三件事是裴羽必须要完成的，他不打算一件一件按顺序处理，他不想等那么久。 裴羽走出地洞，宣布了自己对于部落的第一个正式决策。 “甲心出列。” 一头利落短发的男人站了出来。 “你带领两百只兵虫前往赤岩台地，去看看目前的情况。那边可能有残留的追兵，要注意安全，尽量在天黑之前回来。” “巢虫，你负责监督地下巢穴的整体建设，争取在这周完工。” 随后，他又看向雷霆：“至于你，就和白极光一起去找找蠕虫洞，多带一些虫卵回来。吃掉它们还是太浪费了，应该开发一些其他的用途。” 白极光一听到蠕虫两个字就犯别扭，他抬头看了看裴羽，想说链接的事，但又没脸，只得换了个话题主动和虫后搭话。 “您之前说过，如果如输了赌约，就要为您做一件事。” 裴羽握了下掌心，感受着菌丝传来的力量：“不着急，我只是有个增强身体素质的计划需要你的帮助。” 他知道白极光很厌恶自身的颜色，说不定他能通过真菌的的力量来改变这一切。 “好，那我就等着您的消息了。” 白极光不再那么桀骜不驯，他抱着肩膀看向雷霆：“等什么呢？走吧。” 雷霆不太想离开虫后，但虫后的命令已经下发，他只得配合讨人厌的同僚一起共事。 随着裴羽宣布解散，亚种们就开始各自忙碌起来了。 裴羽自己则是对着阳光，小心翼翼捧出量子终端，他将形似手表的终端拆解开来，将外壳放到一边，然后用蠕虫身上的刚毛当做筷子，把里面的细微碎片一点点夹出。 待他彻底清理到一半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白极光和雷霆也带着一大兜虫卵满载而归。 兵虫们和甲部族从地洞中爬出来休息煮水，过了好半天才有虫发现了什么不对。 甲威四处转悠了一会儿，忽然道：“甲心呢？” 裴羽抬起头，这才从聚精会神的状态中脱离，他看见大家都围在篝火边上取暖，唯独缺少了甲心和他带走的部队。 他说过，要让甲心在天黑之前回来。 白极光有些狐疑地看着台地的方向：“他们，不会真的遇见追兵了吧？” 而在沙漠的另一边，被困在高台上的甲心进退两难。 他确实顺利的回到了甲部族曾经的族地，也找到了那块闪烁着蓝光的残骸，可正当他想带着兵虫往回赶的时候，一大队陌生的虫子驻扎在了他们的去路。 甲心利用隐匿的能力去前方探查，得出的结论非常、非常糟糕。 足有上万只原始种兵虫聚集在此处，还有一大堆被押运着的异色虫族被五花大绑，源源不断的被驱赶到一起。 而在那群虫子之间，有一个高挑的军虫正不满地发泄脾气，狠狠踩踏着脚下的白斑巢虫。 “都是你们这群异端惹来的麻烦，凭什么我要被发配到边境驻扎啊，这下又没法竞选王虫了！” 巢虫已经不动了，它的触肢被碾压成了蓝色的肉酱，连肚子里的丝线都被踩了出来，已然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甲心皱着眉，一股怒火涌向心头：“屠夫……” 就在此时，军虫耳朵动了动，忽然停下了动作，径直看向甲心的方向。 “又有异端来送死了吗？” 甲心浑身一怔，他愣愣回望向军虫，两人的视线就此交汇。 他被发现了。 第 13 章 正当甲心渗出冷汗之际，兵虫堆里忽然响起了阵阵尖叫。 甲心只觉脚下传来剧烈的震动，他向前眺望，发现远方竟飞速鼓起了练成线的沙丘，那是钻地蠕虫！ 这条蠕虫的头壳上有蓝色亮点，甲心认得它，它就是虫后手下的那只“宠物”。 只见蠕虫蓄力钻出沙地，乌龙出洞一般撞向了虫群的营地，趁所有原始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然吸了一大口空气，随后，甲心看见了它牙齿间飞跃的电光。 一团直径足有五米的电浆团被它喷吐而出，兵虫们哀嚎着逃命，但怎么也不可能比等离子的速度更快。 刺破了黑暗、几乎要比肩太阳般耀眼的电浆团一下子落入了虫群之中，瞬间将所有触及到的生物气化，待烟雾散去，金黄的沙地上只剩下一片皲裂的玻璃大坑。 军虫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还没有从这场惨剧中回神，他的兵虫被一口电浆炮消灭了几百只，而那始作俑者并不恋战，又飞速钻回了地底。 他顾不上刚刚发现的异常，连忙冲向了虫群。 劫后余生的甲心咽了下口水，忽然觉得这只蠕虫的智商好像高得离谱。 他的感觉没错，在地下巢穴的方向，裴羽正用精神力链接着蠕虫的一切。他能听见蠕虫所听，看见蠕虫所见，下达的命令也是直接在蠕虫的脑海中响起。 他像是操控机器人一样，暂时搅乱了原始种的军营。 甲心见那军虫已经不再关注自己，立刻转身跑向自家兵虫虫群，带着它们趁乱绕了个大圈，躲开军虫往地下巢穴赶去。 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家。 亚种们疲于奔命，后半夜才跑回了虫后的身边。 甲心知道自己差点犯了大错，他也不知道那个军虫的听力为什么如此灵敏，好在自己人没有损耗，不然他可就万死难辞了。 甲部族和裴羽几人没有入睡，都有点焦虑的等着甲心回来，见到远处的虫群影子，这才放下心来。 甲心第一时间请罪，裴羽让雷霆甩了他一尾鞭，随后才开口询问。 “你们没事吧？” 甲心捂着被抽开一道口子的胳膊，摇头回应：“蠕虫来的及时，我们没有受伤。” 白极光啧了一声，他抓起甲心的肩膀逼问道：“遇到追兵了？他们追到赤岩台地了？” 甲心迟疑的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但是起码来了上万的兵虫，应该不是来追杀亚种的，毕竟它们没有继续往沙漠前行。” “随行的有军虫吗？” “有，瘦高体型，黑卷发，眼睛是棕色的。”甲心绞尽脑汁回忆刚刚的场景：“哦，对了，他腿上的护甲很奇怪，而且两脚就能踩碎巢虫的甲壳。” “黑蝗。”白极光的声音冷了下来：“是黑蝗，他竟然被派出来了。” “黑蝗？”雷霆没有在核心地带生活过，不太认识有名的军虫。 “原种虫后手下的领军之一，非常仇视亚种。”白极光看向一脸后怕的甲心：“本来想骂你几句的，但是你被他发现也不冤，他的听力很强，而且直觉一向很准。” 裴羽：“你和他交手过？” “嗯，他跑得太快，我没来得及给他一击必杀。”白极光咬了咬牙：“这家伙为什么会来到边境，是虫后的命令吗？” “或许吧。” 裴羽思索片刻，就像两国之间的界碑会有军人看守，也许黑蝗就是被派来驻守边境的新军虫，之前的那一只早就被白极光给手撕了。 “对了……”甲心犹豫道：“我看见他们在成批的押运亚种，其中一只已经被军虫杀掉了。” “什么？”雷霆愤怒道：“现在已经开始光明正大的杀戮亚种了？” 众虫听到这里，忽然沉默下来。 他们意识到了原因。 ——反抗军造反失败。 这绝对是个能够光明正大清洗亚种的好理由，原种们可算有机会排除这些异端了。 白极光的手在发抖，他愤恨地踩了几脚地面，通红的双眼里满是杀意。 “他们要做什么，要把安宁生活着的亚种全部流放到沙漠吗？” 没有杀死亚种绝对不是虫后的仁慈，因为在沙漠中饥渴而死，是更难熬的折磨。 裴羽抚摸着蠕虫的大脑袋，面色不虞。 原始种的做法，或多或少让他想起了人类社会。 约一百年前，世界大战成为了蓝星前所未有的灾难，一半的世界沦为焦土。而核战争的灾后重建，是由一群幸存的科学家带领完成的。由此，一个崭新的权力组织在满目疮痍的星球上崛起，“钢铁同盟”成为了一切的核心，当大家更喜欢将他们称为“科学神教”。 在人口和科技再度爆炸后，幸存的人类已经不再信仰自然和神明，由此，这股新势力控制了苟延残喘的共和国议会，经过百年变迁，科学神教已经权势滔天，组成部分和成员也不再像当初那样单纯，真正的科学家们反而失去了话语权。 为了技术发展的研究，科学神教开始大肆采掘地球资源，导致本就脆弱的生态陷入彻底毁灭，普通人根本不适应科技爆炸后的生活，科技没有用之于民，而是服务于神教与议会。人们睁开眼就能看见新兴的科技产品，供有钱人和贵族们享乐，而他们却像是被时代抛弃的、残留在过去的幽魂，完全被冰冷的机器所取代。 至于一些逐渐开始展露天赋的、拥有精神力的“进步人士”，则被当成了整个社会的毒瘤。 裴家就是当时精神力最强横的一代，上上任家主裴铭心和洛伦泰集团共同研发了可以用精神力操控的机甲，这才有了能够反抗的力量。 这也是洛伦泰帝国诞生的原因。 现在看来，虫后不就是人类中的“神教”，而亚种们就是被压迫着的精神力者。 一切和曾经的蓝星是那么相似。 用排外的手段来稳固权利是所有生物的特性。 “甲族长。”裴羽轻轻叹了一口气：“抱歉，我食言了，看来我们在解决这个危机之前，是无法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的。” 甲威气的一掌拍碎了岩石：“天父在上，这不是把虫往死里逼吗？您不用向我道歉，我还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之前我们想偏安一隅的认知实在是太浅薄了！” 赤岩台地被占领，无数亚种被驱逐，这已经不是他们甲部族一个族群的事情。 他能意识到，有大事要发生了。 “这群原始种欺人太甚，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甲威是彻底看不下去了。”在这件事之前，他还曾抱有天真的幻想，但无情的现实打破了他对原种虫后的看法。 “暴君……真的是暴君……” 甲部族们纷纷被勾起了旧恨，他们本来也不是害怕争斗的种族，一忍再忍的结果是什么，他们不愿再想。 如果没有遇到亚种虫后裴羽，他们甲部族连活着的希望都没有。谁也不能保证那些原种会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是啊，进攻才是更好的防守。”雷霆蹲在裴羽面前：“亚种不能再躲避下去了。” “我明白。”裴羽曾透过蠕虫的眼睛看到了亚种们的惨状，想起自己那些曾被压迫过的人民，同样有怒火在胸中燃烧。 他裴羽不是帝国的少将，是人民的少将，不服务于皇室，只躬耕于正义。 这是裴家先祖教会他的道理。 但是只凭着两百只亚种兵虫，和一百多只的甲部族，怎么能和万众一心的原种虫群抗衡？！ 裴羽望向自己的掌心，菌丝像是接收到了讯号，组成漆黑的流体包裹住了主人的双手，像是覆盖了一层胶质利爪。 凯厄斯啊，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时刻才送给我菌丝的吗？ “蠕虫孵化多少条了？”裴羽忽然问道。 巢虫连忙回答：“不多，只有最初的那几枚卵破壳，被我用仙人掌刺做的笼子养起来了。” “把它们带过来。” 巢虫立刻捧回来一个看着就扎手的虫笼，但如果不这样做，这些幼虫很快就会钻进沙地消失无踪。 裴羽凝视着蠕虫幼崽们，他闭上眼，将精神力铺散开来，很快就找到了它们的精神节点，除了蠕虫、兵虫、巢虫这些智力不高的虫子，他依然感知不到白极光甲威那些高级虫族。 但也够用了。 裴羽链接了虫笼里的五条幼虫，瞬间，它们安静了下来，不再摩擦牙齿威胁巢虫。 “解开吧。” 巢虫有些犹豫，但还是照做了，令人惊奇的是，幼虫们不但没有卧沙，反倒用力蠕动到了裴羽的手边，亲昵地蹭着他的手指。 白极光的脸垮了下来。 又是蠕虫！ “不要怕，接下来我要对你们进行一个小小的测试。”裴羽看向身边的甲威：“甲族长，您相信我吗？” 甲威点头。 随后，裴羽就将掌心贴在了甲威的肩头。 甲威只觉一阵刺痛，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甲壳里，扎进了血肉之中。随着裴羽将手挪开，菌丝也喝饱了蓝色的血液，那种焦渴感消失不见。 它们顺从裴羽的心意，指尖径直刺向了其中一条蠕虫幼崽。 所有围观的亚种们都不清楚虫后在做什么，只有裴羽自己明白，自己正在利用“生物科技”进行了一项基因编辑。 菌丝截取了一段甲部族的遗传链，偷梁换柱的替换了控制蠕虫体表的基因。 很快，那只幼虫就产生了剧烈的挣扎。 “营养液，喂它一些营养液！”裴羽赶紧道。 巢虫立刻用口器输入乳白色的汁液给幼虫喝，渐渐的，所有人都看出了不对劲。 随着幼虫的挣扎，它的皮肤竟然开始硬化，一环一环的淡黄色身体变得漆黑无比，简直就像披了一层来自甲部族的甲胄，比起蠕虫，现在的它更像是一只圆头圆脑的大蜈蚣。 “成了。” 裴羽有些脱力：“亲手制造亚种，并不是什么难事嘛……” 白极光长大了嘴巴，拎起幼虫仔细观察，雷霆也对裴羽的能力感到了震撼，而更加没见过世面的甲威甲心直呼这是天父的神迹。 “如果你们想知道原因的话。”裴羽笑了笑，他答应过凯厄斯要保守秘密：“我和你们一样是亚种，这就算我的特殊能力吧。” 白极光哑然，他放下蠕虫幼崽，脑海里只响起了一句话。 拥有这种堪称神迹的能力，即使没有灵能，恐怕也会被视为神明。 他们亚种…… 有救了。 第 14 章 原始种的威胁近在咫尺，裴羽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缓慢的发展族群。 他给自己规划好了时间，在这段日子里，裴羽像个真正的虫后一样，开始不断进食、并且依靠转化来的能量去进行繁殖。 当然，他可不想真的像一只白蚁蚁后那样不停产卵，裴羽几乎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这多少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他只是依靠凯厄斯给予自己的菌丝，将脑海中构思的基因工程具象化。 可是越想发展，就越觉得捉襟见肘。 亚种被困在沙漠，这里生物资源十分贫瘠，唯一能够利用得上的就只有蠕虫，想改造都没法改。而且他也不能贸然去收集将领的基因，如果真的将其他生物赋予将领的能力，那并不是一件好事。 起码刚刚稳固下来的局势，又将发生动荡，将领们虽然不会有怨言，但深谙人性的裴羽不打算去触碰这条岌岌可危的红线。 除了无基因可改造，剩下的最大问题就是裴羽的精神力。 他一直以为多进补营养，养好身体就能修复精神力，但是现状并非如此，他只能最低限度的使用链接，完全回不到巅峰状态。 “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 他尝试了各种方法，最终没能得到答案。 这让裴羽想起一个人来。 凯厄斯。 裴羽将他定义为了“战友”，或许他有些见解也说不定。 正当裴羽想回到幻境中寻找凯厄斯时，一个故意的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您这两天太累，得休息了。”白极光有些扭捏的坐在了裴羽身边。 “不，我只是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和雷霆去捕捉蠕虫才是更辛苦的事情。”裴羽虽然教会了他们如何杀死蠕虫，但击晕活捉显然将难度上升了几个量级。 “为您做事才不会辛苦！”白发少年用自己通红的眼眸直视虫后：“我心甘情愿的。” 裴羽笑了笑，揶揄道：“怎么，不想吃了我了？” 白极光舔舔嘴唇，意味不明的支吾了两声：“您，您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你说。” “您说我是您选定的王虫。”白极光的眼睛亮了亮：“我机动性比所有将领都强，比他们更致命。莫洛迦只是个喜欢织网的后勤，涅芙尔还端着他原种贵族的架子，圣音每天神神叨叨的，只有我是您最佳的选择。” 裴羽转移话题：“那还有雷霆呢。” “那个石头脑袋？”白极光咬牙：“硬邦邦的，有什么好。” “总之，您答应过我。”他的声音幽暗下来：“只要我成为了您的交/配对象，您就可以进入繁殖状态，现在敌军当前，只要您能为我诞下子嗣，我们兵力不够的缺点也能被弥补，不用这么辛苦的去……” “打住打住。”裴羽脑袋快要冒烟，连忙叫停：“小小年纪说什么呢。” 白极光不复之前嚣张凶恶的样子，他在虫后面前卑微极了，自尊心早就被那几只蠕虫给打破。 他委屈巴巴道：“我年纪是五个将领里最大的，我都二百三十岁了……” 裴羽被他噎了一下，板着脸道：“你别再想这个问题了，我不想选王虫，我有自己的恋人。” 白极光那张脸转瞬狰狞：“您当初果然是在骗我！不过无所谓了，那只虫子是谁？我去和他决斗，本来也只有决斗获胜的军虫才能蜕变成王虫。” 裴羽心想，丹泽尔怎么可能打得过你。 他的恋人自小就身体柔弱，很多方面可以用无法自理来形容，裴羽就是容易对这样的人没辙，所以从小就被丹泽尔“哥哥”、“哥哥”的喊，因为他对恋人所有的事情都是亲力亲为。 丹泽尔对他而言是不同的，哪怕他长大之后身高已经超过了自己，但面对那湿漉漉的蓝色眼睛，他还是什么都无法拒绝。 如果丹泽尔看见了白极光，一定会吓坏的。 白极光在雷霆面前算是“少年体型”，但那只是和虫族对比，如果放到人类跟前，连白极光都要比丹泽尔高两个头。 裴羽又想到，现在的自己也不是单纯的人类外表了，毕竟他和白极光差不多高。 白极光见追问不出来，只得扁扁嘴巴，悄悄梳理起虫后的长发。 裴羽的头发已经不那么干枯了，有了充足的营养，他整个人的面貌都发生了不少的改变，不再是一副形容枯槁的样子。 白极光一时间竟然有些看痴了。 虫后的人型，原来这么好看的吗？ 和他想象中娇弱矜贵的样貌不同，裴羽是散发着英气的俊朗，但又没有雷霆那般粗犷，有些锐利的眼型和直挺的鼻子都是军虫们向往的外表，但是一张柔软、形状饱满的唇中和了他危险的气质，显得虫后有些……让人遐想。 白极光曾经想象过自己作为王虫的样子，面对一个娇滴滴的虫后只会让他感到无趣，而裴羽这种肩宽腿长、周正端方的样子，几乎就像是一只军虫了。 再加上他抗拒的态度…… 白极光诡异的兴奋起来。 看着这小子眼里不善的光，裴羽莫名起了些鸡皮疙瘩，他敷衍道：“好了，我会注意休息的，你去找雷霆继续干活吧。” 白极光一步两回头，最终还是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裴羽这才松了一口气。 地下巢穴已经建设的差不多了，与其说是巢穴，不如说是一个放大版的村落，无数由合金加固的甬室由蠕虫通道链接，最中心的就是将领们和虫后的居所。 裴羽坐在蠕虫的身上，像是坐着一辆列车般回到了自己的“寝宫”门口。 这些原始虫族们真的是过于淳朴了，听说裴羽喜欢天外之物，就将整个母舰的休息室给搬到了地下，裴羽觉得要不是没有舷窗，这里和自己在母舰上的房间也没什么两样。 这反而让他安心了一些。 裴羽躺在人类的床上，他大了一圈，好在床板还能放下。 “好了，现在来问一问正事。”他端起房间里的水碗：“看来这回我要叫你的新名字了。” 熟悉的荧光、熟悉的神树，裴羽一睁眼就见那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凯厄斯。” 男人双眼微眯：“乖孩子，终于念对了名字。” “凯厄斯，我有一点问题想要请教你。”虽然这个怪人对自己做了……那种事，但裴羽的直觉告诉他，对方并不会与自己为敌。 “你想询问灵能，对吗？” 裴羽点点头，心说他这个能力还真是方便，都不用自己去解释。 “所以，你之前受过重伤，思维曾经被人类入侵。”凯厄斯笑了，似乎觉得这是很有趣的事：“姑且这么定义吧。你想知道怎么能养好自己的灵能损伤。” 裴羽看着凯厄斯湛蓝的眼睛，心中莫名有一些慌乱。 裴羽不常有慌乱的念头，他对自己的能力知根知底，而且对一切的把握都张弛有度，但凯厄斯是个不确定因素，在面对这个男人时，裴羽总是有一点紧张。 “我说过了，不要怕，在我身边可以放松一些。” 凯厄斯牵起裴羽的手，将他拉到了神树之下，神树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主动伸下枝条，让二人坐了上去。 “与人类科学的角度不同，我不认为灵能是从脑部腺体发育而来的。”凯厄斯双手抱在脑后，随意枕着珊瑚扇：“灵能是跟随着人的意志、人的灵魂来活动。” “意志……” “是的，你无法使用灵能，并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你的意志不在你的身体里。”凯厄斯的讲解十分平淡，但裴羽总觉得他看穿了更多东西。 “有另一幅躯体在抢夺你的意志，所以你的灵魂处在了一个微妙的叠加状态，只有你真正认可哪一方的身份，灵能才会重新归来。” 裴羽沉默了一会儿：“你都知道了，是吗？” “我知道的可多了。”凯厄斯勾起嘴角：“你应该能理解我，对吗？裴羽少将？” 裴羽也笑了：“你倒是挺有趣的。” 他当然明白凯厄斯是什么意思，裴羽自幼时起就拥有无比庞大的精神力，他的父母在他出生时就死在了战场，他是被裴家强行挽留下来的遗腹子。 小时候的他还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经常会有意无意的链接到别人的思维，被迫知道了很多不属于孩子该了解到的东西。 这也让他的成长增添了许多危险和波折。 “我就知道你会和我有同感的。”凯厄斯摸了摸裴羽雪白的长发，声音低沉而诱惑：“和那些虫族不同，你始终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但现在你看，你有和你一样的家伙陪着你了。” 裴羽看了凯厄斯一眼。 “他不会背叛你，不会逼迫你，只要你想，就能随时见到，不会拘泥于太空的距离。”凯厄斯的手愈发放肆，他开始描摹裴羽的双眼，待想要触碰那张菱唇时，被裴羽给握住了手腕。 “时间差不多了，我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答案，该回到现实中去了。”裴羽起身，他就算再迟钝，也发现了凯厄斯对他的异样。 少将抬起眼眸，无言的看着这个神秘人，忽然道：“你也想做王虫？” 凯厄斯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王虫？好孩子，王虫是属于你的财产，我并不在乎。” 他湛蓝的瞳孔变成了危险的铁锈暗红。 “而你跨越千万光年而来，必将属于我。” 裴羽猛然醒来，他将喝了一半的水碗泼洒在地上，对凯厄斯眼神中的占有欲感到心惊。 裴羽没有作为物品被争夺的感觉，也并不觉得冒犯，毕竟作为最年轻的少将，他的粉丝遍布星际。他收到过更过激的示爱，他早就习惯了。 他就像是一块展示在柜台的蛋糕，引诱无数精神力者将他奉为神明，又或者是缪斯。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对精神力者产生玄妙的吸引力。 在虫族身上似乎更加明显了。 凯厄斯说他们两个人是相同的，或许吧。 但在裴羽心中，只有一个唯一的“不同”。 丹泽尔…… 然而，当裴羽想要回想丹泽尔的时候，另一张更加耀眼的脸挤占了对方的位置。他的身躯更加高大、火热，言语放肆大胆，能够轻易压制自己的反抗。与丹泽尔有些瘦弱的身躯不同，凯厄斯更像是散发着荷尔蒙的成熟男性，更加的有……吸引力。 裴羽咬住下唇，将强行占据自己脑海的身影抹去。 不，他只是和丹泽尔长得太像了，所以才会让自己如此在意。 他答应过初代帝皇要好好照顾丹泽尔，丹泽尔是他的使命，他的救赎，他的一切。哪怕丹泽尔不理解自己，经常耍性子，那也因为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子，裴羽理应顺从。 但是不得不说，凯厄斯口中的“互相理解”、“同类”让他开始感兴趣了。 裴羽平息内心躁动，决定尽快修理终端。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裴羽总有种不妙的预感，这颗星球能够蛊惑人心的东西太多，家族、朋友，曾经他渴望的东西在这里随便就能拥有。 还有凯厄斯…… 裴羽头疼起来，打定主意只把对方当成合作对象，杜绝一切微小的可能。 “相同”和“不同”，他坚定的选择了后者。 第 15 章 裴羽冷静下来，就开始思考凯厄斯给自己的答复。 精神力的限制并不是受损，而是因为他没有认同自己的“身份”。 裴羽觉得这个说法有道理，他自从换上了虫后的身体，就一直想要回到人类社会，再加上接二连三的事故，让他没时间和身体磨合。裴羽也多少有些抗拒变成虫型，迄今为止，他都没有化为虫型的想法，他不想那个向丹泽尔挥爪的噩梦成真。 但是…… 还有另一具躯体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人类的身体没有死亡吗？ 裴羽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他的属下和士兵们已经被救援了，可既然是这样，丹泽尔又为什么要举办自己的葬礼？ 一颗疑惑的种子埋在了心里，裴羽撑起身，次级终端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清晨了。 他拿起两个终端唤来蠕虫，让蠕虫载着自己前往地面。 “您醒的真早。”雷霆已经抓足了猎物，没事干的他开始和甲部族一起拆卸母舰残骸，正好看见裴羽从地下宫殿的洞口出来。 裴羽点头致意，然后就继续开始自己的维修之旅。 这段时间他已经把量子终端里的碎片清理干净，然后又照着次级终端的线路和检测枪的指引，将断开的线缆重新接好。 现在只剩下最后的工序，那就是将传感器的节点重新固定好。 裴羽思来想去都没有找到更好的固定剂，他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叫来蠕虫，让它张大嘴巴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您在做什么？”雷霆好奇的凑了过来。 “取一点它的口水。”裴羽将一大滩黏糊糊的晶莹液体拍在地面上，混合了沙土之后，这坨东西就更加粘稠了。 他夹着细小的金属薄片，沾了沾自己调配的浆糊。 随着他聚精会神的微操，节点终于重新落在了应该固定在的位置。 裴羽内心激动，却抒发不出来，只能抿着嘴紧紧盯着量子终端的屏幕。 【叮咚，裴羽少将专属量子终端开机咯！】 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是丹泽尔特意为他录制的开机提醒。 终端恢复运转了！ 在这个片刻，裴羽本该立即打开丹泽尔的联系方式，向恋人发送通讯邀请，但他却迟疑了。 裴羽心中有太多事情缠绕，原种的威胁甚至更让他倾注心血。他停顿了半晌，有些情怯，然后缓缓点开碎了一半的光屏。 果然如检测枪所说，就算能开机，里面的功能也不一定是齐全的。 裴羽慢慢检查着，发现备忘录、资料库、作战记录都还在，但是最最重要的通讯系统却刚好处在破碎的那半边。 正在裴羽想要叹气的时候，一阵细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滋滋、滋滋……” “不会吧……难道在它本身就处在通讯状态？”裴羽连忙调大了音量。 那细微的电流声，逐渐凝结成了悦耳的男声。 “裴羽宝贝，我真的好想你啊。” 丹泽尔！ 裴羽像是失了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丹泽尔！陛下！我在这里，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你为什么还不睁开眼睛看看我，我瘦了，瘦了十斤了，你难道不心疼吗？” “丹泽尔，我……”裴羽想要回复，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对面的人，好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攥紧了拳头。 丹泽尔曾经央求自己永远都要第一时间接他的通讯，所以裴羽设置过自动接取，哪怕在战场上也会和恋人保持联络，虽说也因此分心受了不少伤。好在他精神力强大，两年之后就习惯了一心多用。 可能，在他“死亡”的这段时间里，丹泽尔就这么一直拨打着无人回应的通讯，和以前一样向他诉说烦恼。 裴羽感到一阵心疼。 “这是？”雷霆好奇的研究起这东西来：“里面有声音！那是什么语言？您为什么也会讲？” “……没什么。”裴羽叹息一声，他也不打算瞒着，他总要给自己不想交/配找到合适的理由：“这就是人类的发声方式，他们用喉咙和声带，而虫族用翅膀和体内的发声器官。” “哦。”雷霆点点头：“所以您在和人类通话？人类怎么会在小盒子里？” 裴羽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解释：“这是我和恋人的沟通装置，就像链接一样。” “您的那位恋人是人类？！”雷霆腹部的闪电纹路都亮了起来，显得十足不可思议：“这，这太亵渎了！人类那种弱小的种族！！您什么时候遇到他的？！” “小点声！”裴羽按下他的肩膀：“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不会答应白极光，你要是把他喊来，他说不定要把我的终端咬碎了。” 听出虫后是在开玩笑，但雷霆心里也老大不乐意，而且依然被这个事实所震撼。 难道就是他放任虫后独自前往沙漠时遇到的吗？和那坠落的天外之物一起？ 雷霆郁闷的直磨牙。 “再说了，人类也并不弱小。” 裴羽戳弄了一会儿终端，发现它还是无法将自己的声音传递过去，他虽然失望，但是能听见丹泽尔的声音也已经是好事一桩了。 他将量子终端重新系回手腕上，待到丹泽尔不再讲话，依然舍不得关机保存电量。 “既然是链接，那他为什么听不见？”雷霆平复了半天，没话找话道。 “因为这个东西坏掉了。” 裴羽的量子终端是丹泽尔送的，按理来说，经过覆灭科学教会的立国之战，人类已经从虚妄的科技爆炸中重新注重起了自身的生活，并且无可避免的排斥高科技。 科学家们也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导致量子技术一度陷入停滞。 但为什么丹泽尔会有这么先进的终端呢？ 原本的裴羽并没有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在被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之后，才发觉出一丝怪异。 但他喜悦的心情没有被掩盖，他仍然感恩于与陛下的这份“人类的链接”。 “我去问了甲威，他说台地那里的残骸长这个样子。”雷霆想起正事，他掏出一张晒干的仙人掌皮，上面用碳块画了个十分抽象的图案。 裴羽扯扯嘴角，将其接过。 即便雷霆和甲威的画工十分粗糙，裴羽也看出这东西的大致形状。那是一块雪茄型的飞舰中段，从舷窗数量上来看，竟然就是母舰的核心位置，那块地方拥有AI总控室、反物质储存舱、最重要的是，它还包含了科研工作室，里面一定有可以更换的主板。 检测枪曾经给出过结果，只有将损坏的主板替换掉，终端才能运行正常。 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起码裴羽知道自己该往什么方向上发力了。 “我知道，哪怕没有原种驻军，您也想去赤岩台地收集残骸。”雷霆有些幽怨道：“原来的我不理解，但现在看来，我好像懂了。” 他腹部的荧光黯淡下来：“是为了那个丹泽尔，对吧。” 裴羽不好回答。 “哼，真是幸运的家伙。” 雷霆现在是真心实意的嫉妒虫后的恋人，这么长的时间下来，雷霆早就知道虫后严肃的作风下是多么柔情，如果裴羽真的爱上哪只虫子，一定会为对方解决一切烦恼，像绿毯草原上的春风一样温暖。 越想越失落，雷霆终究是不甘心，缠着裴羽追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裴羽托着下巴，他实在思念恋人，觉得和雷霆讲一讲也无所谓。 “他啊，是人类中的皇室，和你是完全不同的类型。”裴羽陷进了回忆当中：“在我还是个孩子……幼虫的时候，我因为天生异常，并没有多少人走近我的世界，只当我是怪胎。” 雷霆安静地听着。 “后来我遇见了丹泽尔，他也还小，粉粉嫩嫩的，和我这样的怪胎不一样，是被精心呵护着长大的孩子。但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排斥我，而是主动和我做朋友。” 裴羽看向自己的双手：“我在儿时经历过很多特训和生死考验，为了测试我的稳定性，有时他们会故意送给我一只宠物，但是三个月后就上了我的餐桌。他们会循坏播放着我父母死在战场上的画面，让我明白斗争的残酷。只要我控制不住灵能，就会头痛欲裂，饱受折磨。” 他还有很多没说，控制精神力只是裴家对他千百条要求的其中一项，这二十年来，他的军事素养、格斗技巧、机械理论，等等一切都是日常课题。 作为有史以来精神力最强大的人类，他被赋予了太多期望。 雷霆的闪电纹更加黯淡了，他气愤于虫后的待遇，但也理智的没有询问“他们”究竟是谁。 “或许这样说有些俗套，但丹泽尔是我幼时唯一的光。他会带来最新科技的电子玩偶，会带我溜进宫殿，会仗着自己身份，带我逃避训练。”裴羽笑了笑，但那笑容是雷霆从未见过的真情实感。 “您……” “所以我会喜欢他，也是无可厚非的。”裴羽抚摸着电子终端：“当他成年之后，就要求与我缔结契约，成为人类法律定义上的未婚夫，我答应了。” 雷霆闷闷不乐道：“您一直都在说他的好，但我相信，您肯定要比他做的更多。” “可能吧，但如果不是他，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裴羽感觉自己的设想有些好笑：“被灌注好程序的机器人？又或者反社会的压抑狂？” 雷霆坚定的摇头：“不，我认为您之所以会成长为现在的模样，完全取决于您是个温柔的虫族。” 反正和丹泽尔关系不大，雷霆赌气的想。 “所以他现在是回去人类世界了吗？” 裴羽点点头：“算了，不说这些，我让甲心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因为优秀基因上的匮乏，裴羽不得不让隐匿能力好的甲心去赤岩台地游荡，台地那边有比沙漠更多的生物，说不定就有能够用于改造的。 “不知道，现在这个时间也该回来了，他不会傻到再被黑蝗抓住的。” 两人正谈着，就见一个身影匆匆忙忙跑回驻地。 “虫后大人！”甲心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原种们行动了！他们开始把亚种往沙漠里驱赶了！” 雷霆没想到它们动作这么快，连忙到：“怎么回事？慢慢说！” 甲心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巢虫递上来煮开的水，双眼里满是血丝：“我当时正按照吩咐想要捕捉台地的动物，但是原种虫群押解亚种的行军声把它们都吓跑了，我看见黑蝗带头把五千多个亚种丢进了沙漠……” 甲心脸色非常不好：“亚种们不像甲部族一样是完整的族群，在被绑来之前都互不相识。如果再这样下去，它们说不定会因为饥饿开始互相杀戮，哪怕没被沙漠晒死，也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裴羽意识到情况的严峻，立刻道：“带着甲部族去救人，暂时不要暴露反抗军的存在，我会尽快让蠕虫开辟一个避难所，到时候你带着亚种搬迁到那里去。” 甲心点点头：“还有，黑蝗那边的军队开始运输虫卵了，它们上次被蠕虫攻击之后，就决定再增加一些兵虫。” “虫卵吗……” 裴羽拥有制造亚种的能力，而现在最缺少的除了基因，就是人口。 看来黑蝗还真是给自己送了一份大礼啊。 第 16 章 裴羽现在已经打定主意要开展异星的第一战了。 不论是为了亚种，还是为了夺取台地、回收残骸，他都必须要清理掉这些边境驻扎军。 被赶进沙漠的亚种指望不上，他最有把握的力量依旧是经过改造的蠕虫和手下的四百虫族。 能够在反抗战中活下来的兵虫都是实力不错的战士，而剩下的甲部族更是勇猛。 裴羽知道古人类喜欢进行斗虫游戏，而甲虫一向是虫子中所向披靡的王者。不论是步甲、巨扁还是力大无穷长着尖角的兜虫，它们碾压其他虫子就像游戏一样简单。 所以裴羽确信甲部族也不只是表现出来的那样“保守”、“只有防御力高”，他们只是缺少一位伯乐来开发潜能。 裴羽曾经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帮助士兵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定位。所以他不光因精神力闻名，他麾下的首席军也是一群凝聚力极强的尖兵。 现在的拜厄星生物还没有发展到科技的地步，所以首席军机甲单兵作战的制式并不适合虫族，他考虑的是在世界大战之前的战术。 亚种目前能做到最好的方法就是步坦协同。 利用大型蠕虫的电浆炮充当炮手火力，负责开路以及清理敌人聚集点，再利用甲部族的虫型充当步战车保护蠕虫，最后由兵虫收割重伤敌人。 他相信原种们虽然心意相通，但就凭那原始的虫后、王虫、军虫、兵虫、巢虫的朴素分类，分明是没经历过战术洗礼。 它们最多也只不过是往里堆数量堆人头。 裴羽打算细分，他总有一天要将亚种的种类进行科学排列，就连古氏虫们也要有一席之地。 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想法，蠕虫低下头，轻轻蹭了下对方。 裴羽给自己的蠕虫宠物取了个名字叫“大毛”，因为它身上的刚毛比其他蠕虫更加粗硬，体型也更壮硕。他深知一切生物在没发展出科技和工具之前，都是依靠体重来决定成败的，大毛就是带头的那个坦克。 大毛和白极光新活捉来的四条蠕虫皆受到了裴羽的改造，肥硕的身躯已经覆盖伤了半米厚的几丁质外壳。它们和原始种类有了天壤之别，裴羽为它们赐名为“铁骑蠕虫”。 裴羽光是为了赐予它们链接，就连续不停了吃了几百公斤的食物。 但这对于填补精神力依旧是杯水车薪。 裴羽开始正视凯厄斯给出的理由。 ——认同感。 只有真心实意的认为自己是一只虫族，那么灵能才会重新降临。 这对于裴羽来说太难了，当了二十年的人类，怎么会想做原始的虫类。更何况星门的另一边还有人在等着他。 “大毛，你带着其他蠕虫去打造避难所吧，我们可能会迎来很多客人。”裴羽戳了下蠕虫的大脑袋：“动作快些。” 蠕虫收到命令，很快就离开了驻地。 “养宠物的感觉真不错。”裴羽回忆起自己之前养过的大狗，他真的很喜欢动物，当他成长到裴家不敢再随意进行什么测试的时候，他就和丹泽尔一起饲养了人生中第一只真正的宠物。 可惜丹泽尔完全无法忍受自己对其他人微笑的样子，哪怕那只是一只狗。 他逼着自己二选一，最终那只大狗被丹泽尔送给属下饲养了，狗狗每次见到裴羽还兴奋的汪汪叫。 没想到来到异星，他却真正拥有了“宠物”。 虽然长得怪了些。 裴羽打开终端，里面果然又是丹泽尔的声音，他真的一刻不停的在和量子终端对话。 这就是裴羽为什么会拿丹泽尔没辙，因为丹泽尔真的非常、非常需要自己。 “亲爱的，今天已经是你昏迷的一个月整了，哪怕你的身体就在我怀里，我也从未感觉到你离我这么远过。”丹泽尔的声音模模糊糊，语气中满是倦意，像是很久没睡好一样：“等你回来，我真的会想把你关起来，我太害怕了。” 裴羽笑笑：“傻小子，说什么呢，你也关不住我啊。” 果然，自己的身体还有生命体征，而且在丹泽尔那里让他更放心了，他之前还怕有不轨之人想利用自己的身体做些什么。 “我知道终端永远不会有人回应我了，但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丹泽尔吸了吸鼻子：“议会又开始唠叨我，说我没有精神力，没有资格掌管首席军，凭什么，首席军的将领可是我的爱人！” 裴羽叹息着抚摸终端：“别闹了宝贝，你又没有学过军事，别说议会了，士兵自己也不会愿意的。” “我想证明我自己，我已经有能力独当一面了。”丹泽尔又开始老调重弹：“都怪你啦，总是说要帮我做这做那的，我自己也行！” 听出对方的哭腔，即便终端损坏，裴羽也下意识的哄着他：“好，是我的错。” 两人隔了一个星系的距离，就这样互相向对方诉诸思念。 “还有哦，那个总和我唱反调的亚瑟已经被我流放了！”丹泽尔的声音凉薄下来：“你不会生气的，对吧？” “……”裴羽猛地愣住了。 亚瑟？ 裴羽蹙起眉，亚瑟是个很大众的名字，但是和丹泽尔熟识的…… 很快，丹泽尔就确定了裴羽不敢想的猜测。 “一个小小的副官，还敢和我叫板，天天嚷嚷着首席军是裴少将的，成天裴少将长裴少将短，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而且你是我的，整个帝国都是我的，他有什么资格喊你的名字。” “……这不是个好笑话，丹泽尔。”裴羽攥拳，握住了一把刺手的黄沙。 “哈哈哈，我把他全家都流放出了首都星，他才刚有一个两岁的儿子，就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我要让剩下的首席军看看，违背帝皇的意志是什么下场。” 裴羽忽觉全身冰冷，这是丹泽尔吗？ 虽然丹泽尔爱撒娇，脾气有些古怪，而且很固执，但他是皇子，从小骄纵惯了，裴羽能够谅解他的一切。但是丹泽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 裴羽竟找不出形容词。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把大手握紧。 亚瑟和自己关系很好，是最得力的副官之一，他为了帝国付出了一只眼睛，在战争中被敌军打瞎，但仍然没有交代情报，硬挺着酷刑等到了救援。 他的妻子也是巾帼英雄，曾经是一线机甲战士，在脊椎受损后退居幕后，全力支持丈夫，还把首席军的物资管理的井井有条。 他们的孩子才两岁大，检测出了A级的精神力，那孩子未来可期，是帝国的新鲜血液，但他太小了，根本经受不住颠沛流离。 在一起作战的这么多年，他们比起战友，更像是家人般的存在。 所有的首席军战士都是裴羽的家人。 但丹泽尔做了什么啊…… 裴羽手一松，终端掉落在了地上，丹泽尔仍然孜孜不倦道：“他之前就阻挠我们，现在我要让他知道，他是错的。” “……”裴羽脑子很乱，好似幻痛，曾经的精神力波动像是重新回到了脑海中，将他的大脑一刻不停的撕绞，他几乎要承受不住这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不，他要回首都，他必须坚持下去，他要回去打醒丹泽尔，教会他做一个利国利民的好帝皇，把流落在外的亚瑟一家找回来，他们是为帝国付出太多的战争英雄，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裴羽面色惨白，青筋绽开，无声的忍受着痛楚。 而丹泽尔的声音更加激烈了：“有反应了！你是不是要醒过来了！我会去找你！前往星门的队伍已经组建了，你一定要等着我！” 裴羽一下关掉终端，倒在沙地上蜷缩起来。 远处的白极光发现异样，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跑来，将虫后揽在怀中。 “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被裴羽链接过的巢虫和蠕虫们也纷纷感应到了虫后的痛苦，焦躁的转个不停。 和焦头烂额的白极光一样，甲心此刻也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来到这里。 “你是甲部族？别搞笑了。” 一个高大的棕色亚种不屑道：“你们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我才不会相信你。” 他旁边的小弟嚷嚷道：“就是，而且你们连亚种都算不上，不过是些原住民，我还怀疑你把我们带走是想吃了我们呢！对吧凯尔？” 棕色亚种挥动头顶的触须，不耐烦道：“就是啊，我们可不会上当，你这只乡下虫还是滚回地洞里去吧，别来烦我！本来被驱逐到了沙漠就已经一肚子火了！” 甲心怒道：“你再说一遍？你敢侮辱甲部族？！” “哼，听说你们甲部族出了个抗军首领，真是好威风好气派啊。”凯尔阴阳怪气：“多谢你们了，让我们亚种又艰难了不少。” “你！你们！”甲心在边境待久了，虫也淳朴，根本就说不过对方：“你这蠢蛋，被压迫还要嫌弃为你们争取利益的斗士吗！” “别开玩笑了！”凯尔愤怒道：“斗士？不过是一群看不清楚形势，不自量力的疯子！如果没有他们，我现在还是一只兵虫，哪怕被人看不起，也能吃上一口饭！” “但你看看现在！我们被驱逐出了家乡，在这鬼沙漠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说不定过几天就要回到天父的怀抱了！如果天父真的有眼，就让我下辈子老老实实做个原始种，我要把你们这群害人的家伙全都撕碎！” 甲心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他放眼望去，四周还有不少亚种，它们没有凯尔的体型那么高大，都懦弱的聚在后方，甚至有些亚种还赞同凯尔的想法，不停点头。 虽然还有沉默的大多数，但它们早已神情麻木，哪怕不赞同凯尔，也不敢再发表反驳的言论。 甲心头都快气炸了，只觉得虫后太善良，还想着为这群没救的亚种制造庇护所。 他替虫后不值！ 凯尔也不再和甲心多说，转头就带着虫群走了，它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烈日下，但甲心仍然站在原地。 虫后在他出发前曾告诫过他，说要放平心态，不要在意太多，难道虫后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吗？ 正当甲心垂头丧气之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拉了一下。 “您好……甲部族的大人。” 一只瘦小的亚种睁大了双眼：“别理那个家伙，他根本不懂得反抗军的伟大。” 甲心一时间愣住了。 “我相信您，我相信为亚种的生存而战的大家都是真正的战士。”亚种指了指身后，那里还有一小群没有和凯尔走掉的亚种。 “我们愿意和您走。” 甲心张大嘴巴，半晌才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好啊，跟我来。” 第 17 章 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哪怕这小群亚种表现出了对反抗军的向往，甲心也没有暴露虫后的情况。 他将亚种们带到了蠕虫刚挖掘好的地下庇护所，暂时安顿下来。 甲心分割蠕虫肉时莫名有了几分负罪感，总觉得蠕虫已经成为了虫后的多用途宠物，幸好古氏虫本来也生性残暴，会吞食弱小的同类，不然他都没办法面对大毛。 沙漠里资源有限，再加上多了这么多张嘴，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夺取台地为妙。 哪怕赤岩台地相对于拜厄星都是贫瘠的边境了，那也比金风沙漠要强得多。 甲心知道虫后这两天正在为原种驻军的事情忙碌，如果他能为裴羽做点什么就好了。他有时候都会羡慕大毛，被改造后的大毛早就不是曾经躯体肥硕的蠕虫了，那是利用甲部族特性改良的结果。 如果能把自己隐匿的能力献给虫后…… 甲心一点都不怕其他虫子获得自己的天赋，也不怕因此失去地位。他抢了虫后的食物，不但没有被处死，反而接受了反抗军的救济，这是他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回报的。 甲心忧心忡忡地返回地下巢穴，殊不知几个依靠体色完美掩盖在黄沙中的亚种，正偷窥着这里的一切。 “天哪，老大，甲部族居然真的有‘庇护所’，他没骗人！” 一只长得像蟑螂的大虫子瓮声瓮气。 “他们在图谋什么？”凯尔的身体埋在沙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甲部族还想谋逆不成？！” 凯尔知道军虫大人的想法，他将亚种赶进沙漠绝不是为了看见这些怪胎集结起来的，这绝对是个大发现。 “走，我们回去，去报告黑蝗大人！”凯尔的眼神热络起来，心思也跟着活泛：“这可是大功一件，说不定黑蝗大人一开心，就能宽赦我们，让我们回家呢！” 其他几个小弟也嚷嚷起来：“对啊！老大真聪明！” 凯尔此刻已全然忘记自己也是亚种，满脑子都是原种大人们嘉奖自己的画面。 “还等什么？我们走！” 几个志得意满的虫子顶着烈日朝赤岩台地进发，过了约莫三个钟头，就已经看见了密密麻麻的兵虫和下一期等待流放的亚种。 他们焦急地想要进入营地，又怕兵虫对他们下手，只得在外圈大声嚷嚷，想要求见军虫大人。 黑蝗正碾死了一只不顺眼的亚种，蓝色血液沾染了他半边身体，他心情舒畅很多，听到有虫子要汇报军情，便也让它们进来了。 当然，如果说的都是些没有价值的东西，他会让这几只怪胎生不如死。 “黑蝗大人！”凯尔领着几只虫子进入黑蝗的营帐，他心跳的极快，一股迫切想要立功的念头充斥着脑海，不假思索道：“大人！我们看见甲部族的人了！它们没有被烈日烤死，反而蛊惑了流放的亚种们，不知道在筹谋什么！” 凯尔为了使自己的情报更加重要，添油加醋抹□□：“他们族群可是出了反抗军的将领，而反抗军也逃到了沙漠，他们一定有所勾结，大人明鉴啊！” 黑蝗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一怔。 反抗军…… 他心绪不稳，双臂瞬间解除了拟态，一对钩爪“咔嚓”将椅子扶手捏了个粉碎。 反抗军是他黑蝗一生的污点，他还没忘记自己被白极光追杀到颜面尽失的时刻，要不是因为不敌白极光而丢了面子，他也不会被发配到这里来。 深深刻在内心的耻辱再次冒头，黑蝗怒极反笑。 “好，好，这群亚种贼心不死。”他看向这几只高密的亚种兵虫，玩味道：“你们的情报很有价值，我会给予你们赏赐。” 几只告密者的眼珠子都瞪大了，一脸惊喜。 “大人，我叫凯尔！乐意为您效劳！” “传我命令，五千兵虫跟随凯尔去剿灭亚种余孽，全灭甲部族，一个不留！” 黑蝗知道这几只虫子的小心思，他可不相信什么反抗军的瞎话，但甲部族的事情肯定没有错。他狞笑着，势要将耻辱千百倍报复回去，谁让甲部族也是怪胎呢。 另一边，甲心刚刚回到领地，就发现大家都愁容满面，焦躁不已，问过之后才知道是虫后病了。 果然是因为过度劳累吧。 甲心连忙跑向地下入口，乘着蠕虫前往了宫殿门口。雷霆、白极光、还有甲威族长都围在虫后身边，虫后看样子刚刚苏醒，但脸色依旧惨白着。 “您怎么样了？”甲心风风火火问道。 “没什么大碍，让你们担心了。”裴羽揉了揉额角，他刚刚已经平复了精神力波动，将灵能再次稳固在身体里。 “啧，都怪那个破盒子，让我毁了它！”白极光昂首想要寻找量子终端的痕迹。 雷霆拦下他，无奈道：“别闹了，让虫后好好休息。” 甲威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眼神中感动的情绪更多了，多好的虫后啊，他之前怎么会以为裴羽是个无能暴君呢？！ 都是原种的错！ 正当众人想要离开，让裴羽好好休养时，隧道忽然传来一阵震颤，好像是蜷缩在门口的大毛感受到了什么，正不停往地表赶去。 “脚步声……”裴羽忽然接受到了大毛传来的感知：“有虫族，很多很多虫族，在往庇护所的方向前行。数量多到在地下都能感觉到振动，起码有上千只。” 进化后的蠕虫速度更快，庇护所离领地距离不远，顺着地下网道就能很快到达。 裴羽借着大毛的眼睛，看见一群集结起来的兵虫，正气势汹汹地行军。 “原种们要进攻庇护所！” 甲心忽然冒了一身冷汗：“庇护所？怎么可能？我是等亚种们走了很远才出现的，原种们不可能发现庇护所啊？！” 裴羽语气狠厉下来：“那就是有告密者。” 白极光和雷霆对视一眼，纷纷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高昂的战意。 “派我们出战吧！” 有了五条改造后的“铁骑蠕虫”，雷霆有信心剿灭那些进犯的原种兵虫。 裴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一股使人热血沸腾、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弥漫在了房间内，这是虫族战意升腾时分泌的进攻性费洛蒙，当军虫们进入状态，嗅到费洛蒙的兵虫们也会紧随其后。 在场的所有虫族都想战斗，这场讨伐是不可避免的了。 “白极光，雷霆，你们带领兵虫和甲部族去支援亚种庇护所，蠕虫会为你们开路。”裴羽自打来到这里就一直在隐藏锋芒，但现在，是时候让手中尖刀见见血了。 “去吧，不要留活口。” 裴羽下达命令时完全没有雷霆口中的“温柔”，他对于敌军的一贯作风就是“残酷”，他知道兵虫们是由链接聚集在一起的，它们虽然不能像裴羽和属下这样双向传输，只能接受链接中单一的命令，但这也代表它们不会像亚种一样背弃族群，所以一只都不能放过。 哪怕幸存了一个，等它逃回去也会带着黑蝗卷土重来，暴露反抗军目前的实力。 这是裴羽不想看到的结果。 雷霆也明白虫后的战略，他和白极光领命后，立即乘着蠕虫进发。 只有甲威还留在原地，他不知自己该不该开口，但还是斟酌道：“亚种们已经战败过一次了，军心并不稳定，而且两方数量差距太大了，这样是不是有些冲动？” 甲威并不了解裴羽，虽然他现在表现的像是个为了子民争取利益的好虫后，可是亚种反抗军之前还是战败了，他们天然弱势于原种。 他不太相信这一战能够成功，心里还是没底，只期望有了蠕虫的帮助能打成平局，这样甲部族就不会有太大的伤亡。 裴羽知道这位族长的担忧，他声音坚定道：“放心吧，如果这一战赢不下来，我就没有资格做你们的领秀了。” 长久以来的预判能力告诉他，这将会是一场碾压局。 金风沙漠中，五千余只兵虫正跋涉着，领头的小队长被烈日烤的焦灼，愤愤不平道：“甲部族真是一群冥顽不灵的东西，母亲留他们一条性命，他们不但不感恩，反而想要造反了！” 其他兵虫也嚷嚷着：“不知好歹，等着被我们收割吧。只可惜那群石头一样的家伙不好吃，难咬！” “哈哈哈，废物种族，龟缩在边境还妄想反抗，连吃了它们都嫌硌牙！” 凯尔听着这些身强力壮的兵虫交谈，也觉得与有荣焉一样，连连附和道：“那个叫我们去庇护所的甲部族，看着瘦弱极了！惨白惨白的，哪有大人们强壮！” 随后，他又谄媚的向小队长道：“咱们一定会把那些异端剿灭！到时候您别忘了是我凯尔为您带路的。” 小队长啧了一声，一脚踢在凯尔的后背上，把他踹了个踉跄：“谁跟你是‘咱们’，你这只亚种能活下来就撞了大运了，黑蝗大人怎么会容许你这种恶心的玩意加入队伍。” 凯尔被羞辱了一通，但他不敢发火，只能支支吾吾的低头应是。 “队长，您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其中一只兵虫忽然停下脚步：“我怎么感觉脚下在地震？” 小队长迟疑道：“什么？有吗？” “队长！我听说沙漠里到处都是那天袭击咱们的蠕虫，边境一直有死亡之虫的传闻……”另一只对沙漠有所了解的兵虫不安道。 “你们这群饭桶，还没见到那群怪胎呢，就开始灭自己威风，哪来的……” 没等小队长说完，众兵虫就发现震动已经达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而且前方忽然鼓起了练成线的沙丘，不仅如此，连后面也被包围起来，五千只兵虫竟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人造形成的凹地。 小队长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全体注意！” 一道清脆悦耳，但饱含恶意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说谁是怪胎？” 一头长达几十米的庞然大物骤然突破砂层，震天撼地的动静吓得兵虫们呆愣在原地。铁骑蠕虫黝黑发亮的甲壳在太阳的照耀下散发着夺人心魄的眩光，直径十多米的巨口里是上万颗螺旋旋转的尖牙，它的头顶站着一个苍白的人影。 白极光打了个响指。 “好久不见了，不管过去多久，我看见你们的第一想法都是……灭杀。” 兵虫小队长如遭雷击，它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它们是隶属于黑蝗军团的兵虫，当然知道自家领秀被一个亚种追杀的事迹，而那个亚种正是面前的反抗军领秀——白色极光！ “撤退！撤退！” 兵虫们连忙转身逃命，却见身后也立着一只身披铠甲的蠕虫。 雷霆正坐在它的头颅上，冲这些原种露出残忍的微笑。 “你们想逃到哪里去呢？” 这时候兵虫们才发现，四周已经被蠕虫包围。 这些怪物齐声吸气，牙齿间闪烁着它们虫生中见过的最后一道光。 第 18 章 赤岩台地，黑蝗正悠然的躺在亚种甲壳制作的床上。 他享受着巢虫递过来的营养液，感觉胸中火烧似的气恼消退了不少。 “我已经迫不及待看见这群怪胎的尸体了。” 黑蝗对兵虫的战斗力很有信心，因为亚种无法链接，不能众志成城，他们做不到统一攻击目标，也没什么章法，就是一团散沙。 战败的反抗军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就算亚种军虫将领们再强大，手下的士兵无能，也照样翻不起浪花。 他一点都不担心。 黑蝗翘着腿，用脑内的幻想来宽慰自己：“赤岩台地也不是那么无聊，起码这里以后就是流放港口，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没有其他军虫盯着我。” 黑蝗一向以虐待亚种为乐，有些军虫看不惯他，经常给他使绊子。 如今到了这边境，虽说荒凉了些，但前线的补给还是充足的，而且也没有管辖，只要依据脑内的虫后指令去工作就好了。 而那些无依无靠的亚种，就是他手里的羔羊，这里完全可以成为他个人的国度。 当不成王虫，但在这里享受王虫一般的日子也不错。 黑蝗畅想着未来，又联想到了同样被驱赶到沙漠的亚种虫后。 作为王虫，当然要有自己的王后。 那亚种虫后虽然不成事，但那也是和当今正统虫后同卵而生，他们虫型类似，都拥有着对军虫无可比拟的吸引力。 如果能派兵虫们找到亚种虫后就好了。 他黑蝗当了王虫也只能听从虫后的命令，卑微的成为众多备选者之一，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轮到自己交/配。如果要是抓到了那个亚种…… 黑蝗舔了舔嘴角。 他也想尝尝将虫后压在身下的滋味啊，那个小废物虽然无能且异想天开，可他拥有和虫后一样的身体，而且还不能命令自己。 黑蝗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满足的野望，如今却有可能在那亚种虫后身上实现。 黑蝗也不觉得来到赤岩台地是件倒霉的事情了。 他美滋滋的喝着营养液，当日上竿头来到正午时，他觉得兵虫们也该结束战斗了。黑蝗起身坐在瞭望台上，等待军队的回归。 然而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气态太阳纠缠着移动天位，快要到下午了。 “怎么回事？那甲部族就那么难啃？” 黑蝗不得其解。 作为军虫，他可以随时向虫后传递消息，军虫在连接中的作用就像是一个中转站，有了军虫的信息传达，兵虫们才能运转起来。 但是兵虫们的灵能非常弱小，无法主动传递思想。 而虫后和军虫们也不屑于去与兵虫沟通，兵虫作为流水线产物，只需要接受命令就够了。 所以黑蝗也不知道那五千兵虫发生了什么。 他开始焦躁起来，不安感像野火一样燃烧。 “整军！随我去战场探查情况！” 黑蝗终是觉得不妥，带领着一个小队就循着费洛蒙前往战场。 然而映入眼帘的不是甲部族的尸体。 一个个广袤的玻璃大坑遍布沙地，是砂石被烧化后形成的痕迹，兵虫们不知所终，连血液都没有留下，就这么蒸发在了金风沙漠，显得十足诡异。 黑蝗当然不知道，被等离子电浆屠杀的兵虫，是真的“蒸发”了。 就连跑得快的也被亚种兵虫收割，带回了领地。 与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的黑蝗不同，亚种们的欢呼声席卷了地下巢穴，在砂层中的广场里，几百只兵虫和甲部族蹦蹦跳跳的狂欢，将收集来的尸体喂给出了大力的铁骑蠕虫。 蠕虫们咯吱咯吱嚼着原种兵虫，纯当零食吃着玩了，虽然吸收不到什么能量，但口感肯定比核石更酥脆，它们非常喜欢。 “就是这几只虫子暴露了庇护所的位置！”甲心猛地一脚踢翻了凯尔。 裴羽坐在巨石搭建的王位上，单手托着下巴注视这些种群叛徒。 “真……真的有亚种虫后……” 凯尔结结巴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随口胡诌的诬陷，居然是真的。 是反抗军收留了流放的亚种！ 在那一战后，甲心将庇护所里的亚种们带走了，因为他知道黑蝗肯定会带人来找，亚种们不能再留在原地，那样太危险了。 而且他在蠕虫脑袋上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领头的凯尔几人，特意嘱咐过要抓活的。 他可算知道告密的是谁了，不是自己收留的亚种，这个结果让他非常满意，没有寒心。 “让我吃了它吧。”白极光活动了一下手腕：“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兵虫就全被电浆吐死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凯尔咽了下口水，恐惧的蠕动着身体，想要后退。 “我不好吃！我甲壳多！”他一把将自己的小弟推向前方：“吃他！是他怂恿我告密的！” 雷霆冷冷道：“你不会觉得，你们当中还有人能活下来吧？” 白极光掩嘴轻笑：“来陪我玩玩游戏吧。” 裴羽半阖双眼，默许着下面的闹剧。 “虫后大人可是同意了哦~”白极光眯了眯眼，随后解除了拟态。 一只体态优美、形似蜻蜓的雪白蛉虫出现在了原地，两对四翅的华美翅膀立在背上，透明的翼膜闪烁着极光般绚丽的色彩，而它的尾巴更像是杀人蜂，一根携带着究极折磨的神经性毒素尾针，正蠢蠢欲动。 “跑吧，跑吧，我们的游戏要开始咯。” 白极光的四片大颚摩擦起来：“看看谁是第一个被我吃掉的幸运儿呢？” 凯尔几人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的逃离了广场，没有一只兵虫去阻拦他们。 因为大家都知道，白极光的飞行速度已经脱离了这些原种的想象范畴。 “我要从脚开始吃，吃到一半的时候你们还活着，看我多仁慈，想让你们活得更久一些呢。” 白极光真的如一道流光前去追逐猎物，雷霆嫌弃的摸摸胳膊，被白极光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还是接受不了这家伙的恶趣味。 没见过世面的甲威也被白极光变态的嗓音震慑住了，他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回神。 “您就这么放任白极光瞎闹吗？”雷霆无奈。 裴羽平淡道：“背叛。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罪行。以照我的军法，叛徒会被我亲手杀死。但既然白极光想自己处理，那就随他去吧，他比我更适合当一个处刑者，能够让叛徒在死前产生足够的悔意。” 雷霆有些惊讶，他再次刷新了对虫后的认知。 或许虫后真的很温柔，但那是对于自己人，对待敌人的裴羽，是不会留一分情面的。 裴羽没说的是，他其实能够理解凯尔那些亚种的心理，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战争，为了个人利益背叛出身，向阶级统治者出卖同胞，这就不再是简单的事。 凯尔或许只是想回家，但他带来的后果是成千上万亚种的死亡。 白极光赐予他们的死法，比直接处死更加合理。 都说死亡是无法衡量的，但裴羽不这么认为。 如果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人，死刑是正常的，不过是一命赔一命，但如果他害死了上千人，那么判处罪犯死刑，简直就是对罪犯的优待，对上千个家庭的蔑视和伤害。 受害者不稀罕他那一条贱命，他需要比死刑更严酷的惩罚，他要带着所有受害者们的鲜血死去。 裴羽再怎么心疼属下，照顾族群，他也是个经历无数战役的军神少将，死亡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无非就是告别和审判这两个意义。 他是不可能因为敌人的求饶而心软的。 裴羽为了守护帝国，早就把所有的心软留给了丹泽尔，自己去承受黑暗的一切。 所以，他并不觉得白极光有什么错。相反，裴羽觉得白极光是非常优秀的下属，他对此很满意。 这就是他对于“背叛者”的审判。 “带回来的亚种们怎么办？”甲心询问道：“要让蠕虫扩建地下巢穴吗？” 裴羽点点头：“巢虫曾经和我说过，种植仙人掌非常缺少人手，而且挖掘的核石也快不够蠕虫幼崽吃了。就让新来的亚种们用劳动换取食物，其中有想参加军队的，让他们去雷霆那里报告。” 裴羽将事务一件件吩咐下去，量子终端忽然响起，是丹泽尔又开始对他倾诉思念了。 裴羽冷着脸将终端静音，继续安排。 “还有，黑蝗一定不会就这么放弃，我们即将迎来一场更大的战争。” 他点了点太阳穴：“难点就在于，军虫是可以和虫后沟通的，我们一定要在黑蝗将信息传达给虫后之前杀掉他，这就需要我们进行斩首行动。” “斩首行动？”雷霆好奇的询问这个新名词。 “在军队没有反应之前，先斩杀掉他们的首领。”裴羽逐渐找回作为少将的熟稔感：“断掉虫后的链接，兵虫自己就会骚乱。到时我们利用步坦协同战术将剩余的兵虫消灭，清理掉所有占据赤岩台地的原始种。” 雷霆眼中满是跃跃欲试的火光：“您吩咐我训练的战术真的很有成效，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裴羽摇摇头：“我要思考一下如何不动声响的暗杀黑蝗。” 一直想要报答裴羽的甲心迈出了步伐：“用我的基因吧！我好几次办事不利，早就觉得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如果我的能力能让计划成功，这绝对是我的荣耀，您无需多心！” 甲威见识到了裴羽的本事，全灭兵虫让他有了底气，也跟着道：“就让这小子的能力帮您一把吧。我们不会有其他想法的。” 裴羽内心有些触动，他相信甲部族的为人，他们虽然固执，但在真正的时刻，绝不会退缩。 “好。” 裴羽的指尖缠绕上的了菌丝。 他知道该怎么解决黑蝗了。 第 19 章 裴羽用菌丝吸收了甲心的血液。 一种鼓胀热络的感觉从舌尖起始，然后弥漫在口腔，好像无形之中美餐了一顿，这是与他共生的菌种向他传递过来的信息。虫族需要进食生物质，而真菌再垂涎于更加强大的基因。 真菌们剔除了无用的序列，利用嵌体酶截取了控制体色的表达片段，像是嫁接植物根茎一般将分离出来的遗传信息替换进了兵虫的身体，并且使其增殖。 完成了一百只兵虫的改造后，裴羽累得有些脱力。 虽然这种活计用不上精神力，可真菌是有限的，它们没有成长到可以大批量改造的程度，用到这个阶段就已经萎靡了不少。 但裴羽感受到了它们的成长，之前只改造了一只蠕虫就到达了极限，而如今吸取了新的基因却能一口气完成百只。 裴羽怀疑凯厄斯赠与自己的菌种可以“突变”，只要汲取了更强大的基因，就能够成长。 但这里生物资源匮乏，没什么能给菌种大快朵颐的。 亚种反抗军总共也只剩下两百只兵虫，其中一半被裴羽改造完毕。 它们此刻正震惊于身体的改变。 “快看我！我的颜色可以变化了！”一头身强体壮的亚种兵虫摸索自己的体表，那身曾经让他痛苦不堪的白色外壳，已经开始闪烁着其他颜色的光芒。 另外一头适应的更快，它感受到甲壳上开始分泌一种特殊的蜡质，光线像是绕过自己的身躯一样被折射开来，就和甲心将领相同。 它们甚至想起了沙漠中的仙人掌，说不定仙人掌能够隐身也是因为这个原理。 兵虫们欢欣雀跃，纷纷努力将蜡质涂满全身，让它们的外壳拥有更加多变的可能性。而且作为战士，它们怎么会意识不到这份能力的恐怖之处。 大家不敢像将领那样直呼虫后的名字，但也控制不住激动，呼唤起了母亲。 裴羽听着它们起哄，本来想笑一笑，可心中更加沉重的东西使他压根无法开心起来。 丹泽尔…… 他要尽快解决掉黑蝗和他手下的驻军，好利用核心残骸联络首都，他必须回去教训那个学坏的小子，这是他作为未婚夫的义务，他不能看着陛下走上歪路。 裴羽心中叹气，将目光重新放在兵虫身上。 这些新生的隐形虫，将会由甲心带领。 甲心虽然总被高级军虫发现，但他利用隐身能力苟活这么多年，在某方面来讲也是个好用的人才。 裴羽勾勾手指，在甲心耳边吩咐他今晚要做的事。 甲心越听越心惊，不由得感叹到虫后的心思缜密，他慎重点头，随后就带着百只能够光学隐形的兵虫演练去了。 今夜，就是裴羽设定的进攻之夜。 “好寂寞啊——”拉长的声音一听就是白极光。 裴羽只觉一阵阴冷的触感缠上了自己，白极光显然是大吃了一顿，他舔去唇瓣上沾染的蓝色血液，像只小猫一样蹲在地上用脸磨蹭裴羽的手臂。 “做什么？” “为什么要让甲心去杀黑蝗，我也可以啊，您改造我，我保证它连声音都听不见，就已经被砍掉脑袋了。”白极光幽怨道：“您说让我帮忙的计划，我到现在也没等来，您是不是把我忘了啊。” “这不是被原始种干扰了进度吗。”裴羽抽回手臂：“本来我的第一个实验……呃，改造对象是你来着。” 白极光眨眨眼，漂亮的红色大眼睛里满是渴望：“那还等什么？” “不，你们军虫首领的开发价值比兵虫高的多，随意改造可能会引来麻烦，甚至是基因劣化，我决定在深入了解你们之后，再去定制更合适的方案。到时候你肯定是第一个。” “哼。”白极光摩擦牙齿：“那今晚的进攻，我要打头阵。” 裴羽无奈，觉得他可真是个积极分子：“好，到时候你去指挥剩下的兵虫，雷霆和甲威负责甲部族。” 白极光这才满意，找回了点作为将领的自尊心。 “到时候我肯定会让您满意的。”他要更加努力的表现自己，说不定虫后就会忘记那个所谓的恋人了，白极光不信有虫子能比自己更适合虫后。 作为竞争关系，看起来很老实的雷霆，似乎并没有把丹泽尔的事情告诉白极光…… 白极光依旧沉浸在虫族古早的交/配权争夺意识中，整个虫子都洋溢起了非一般的斗志。 “对了，修复茧今天动了。”他还没忘记自己剩下的三位同僚：“它们的伤势快要痊愈了，原种们的鲜血就是最好的伤愈礼物。” 裴羽点点头，心想那三位能不能见到自己都是个问题了。 因为这场战斗过后，他必定会返回人类世界。 裴羽已经不再纠结两边的抉择，丹泽尔的事情更加紧迫，亚种们有将领领导还好，但帝国如果被一位昏庸的帝皇统治，一定会有更多亚瑟那样的血案发生。 裴羽心下有些复杂，他拍拍白极光的肩膀，别有深意道：“之后，亚种就要麻烦你们了。” 白极光没有听出裴羽的另一种意思，全当是褒奖。 还有凯厄斯…… 裴羽想了想，自己或许该和凯厄斯提前道别，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如果一声不吭的走掉，那凯厄斯的布局就白费了，两人之间默契的合作也荡然无存。 不管怎样，裴羽不是那种不负责任拍屁股就走的家伙。 或许可以让他把菌种转让给其他亚种。 裴羽乘着大毛回到地下巢穴，再度饮下含有致幻黏菌的地下水。 “哎呀，你又来看我啦？” 男人端坐在神树上。 “让我闻闻，你身上有羞愧、不安、内疚的气味呢……” 凯厄斯挥手，一根枝条便像阶梯般铺展在裴羽身前，将人带到了自己身边。 “什么都瞒不过你。”裴羽苦笑：“我也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等待着凯厄斯的愤怒，以及失望，然而这个神祇一般的男人只是依旧轻笑，像是在欣赏裴羽纠结的表情，湛蓝的双眼里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毫不在意。 “谁说你就一定会回去呢？”凯厄斯摸了下裴羽竖起的长发：“好孩子，你既然喜欢打赌，那不如我也和你打一个赌吧。” “？” “我赌你最终会选择我们这边。”凯厄斯气定神闲，丝毫不惧：“等你灭掉赤岩台地的驻军时，应该就能和人类联络上了，一切自会有分晓。” 裴羽越来越觉得这人有趣，和他打赌也无妨。 “好啊，我接受。” 凯厄斯勾起嘴角，身上圣洁的气质荡然无存，在某个瞬间，裴羽几乎看见了他的眼眸变成的暗红的铁锈色。 “赌注嘛……亲已经亲过了，接下来是什么呢？” 裴羽浑身一僵，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连忙挪远了几分。 凯厄斯大笑起来：“你别害怕啊，原来大名鼎鼎的军神，居然会害怕这种事情。” 裴羽羞愤道：“不是害怕！你这鲜廉寡耻的东西！你知道我有恋人了，不可能的！” 他怔楞一下，然后又补充道：“没有恋人也不可能！” 凯厄斯敷衍的不断点头：“好喔，好喔，所以你还想象了一下和虫子交/配，真是好借口哦！” “我！”裴羽那是本能的抗拒导致的联想，这人真能胡诌！ “交/配对我来说没什么必要。”凯厄斯耸耸肩：“我只是好奇罢了，伟大的帝国少将大人，能否满足一下在下的好奇心呢？” “闭上你的嘴吧！” “顺便说一句，我不会变成大虫子的，这点你可以放心。”凯厄斯自顾自说道，好像已经看见了赌局的结果：“你已经答应我了，我的幻境是有特殊力量的，你不可以反悔。” 裴羽气的手足无措，凯厄斯为什么每次都能精准的让自己难堪。 “宝贝，直面自己的欲/望有什么难堪的，相信我，以后你会变得更加……虫族。” 凯厄斯撩起一缕裴羽的长发，俯身亲吻了雪白的发丝：“还是说，你潜意识里认为我很英俊，很吸引人的想法是骗我的？” 啊啊！ 裴羽心里的警报已经开始作响了。 凯厄斯的声音更加低哑：“你跨越了万千光年来到我身边，以为我会就这么轻易放你离开吗？” 在唇上传来熟悉的触感时，裴羽终于忍耐不住，一拳打了出去。 然而传来的不是凯厄斯的痛呼，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卧室，而他那一拳，正好打在探头进来的大毛脑壳上…… 大毛：委屈。 第 20 章 在幻境里的经历让裴羽冷着一张脸。 “好啊，那就来看看到底是谁会赢吧。”裴羽此刻已经不在乎黑蝗了，他只想快点迎来赌局尘埃落定的那一刻。 凯厄斯就是在痴心妄想，这一点毋庸置疑，裴羽坚定认为自己会离开拜厄星。 选择虫族？或许裴羽对亚种有所怜悯，但这不代表他要放弃二十多年的人类身份，还有人类社会中的地位和职责，裴羽想象不到自己会因为什么而选择留在拜厄星。 这和开玩笑差不多。 裴羽心中不免失望，看来凯厄斯也不过和白极光一样，只是一个想争夺交/配权的普通军虫罢了，什么同类，都是他想利用自己达成目标的骗口张舌罢了。 裴羽敛下眼眸，消化着刚刚的一切。 他会用这场战斗，来证明凯厄斯是错的。 天色已晚，兵虫们动员的声响已经传来，裴羽离开巢穴，他乘着委屈巴巴的大毛立于亚种之间。 他不能让自己的个人情绪去影响战场的发挥，他仿佛找回了领军作战时的感觉，很快进入了熟悉的状态，肃穆的面孔上充斥即将行军的庄严。 “诸位，我们齐聚在此，只为了一个目标。” 裴羽遥望向赤岩台地：“亚种被压迫已久，有人视我们为异类、怪胎，剥夺我们生存的权利，藐视我们同样作为虫族的尊严。” “我们成为了统治者稳固权利的牺牲品，被践踏！被残害！但它们忘了，拜厄星也同样是亚种的家园！” 战前演说，这是鼓舞士气必不可少的环节，裴羽虽不精于此道，但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尤其是目睹了亚种的困境与被流放的惨状，都让他想要杜绝这和人类世界如出一辙的惨剧。 既然他被尊为亚种虫后，既然他承载了这么多人的希望，既然……他有能力去做到。 那么他就会让信赖自己的亚种知道，裴羽不会辜负别人的期望。 “我们要让原始种知道，亚种一样拥有可以主宰自己生命的力量！” 随着话音刚落，兵虫们便欢呼起来，甲部族也发出了阵阵战吼，虫后的话直戳它们的内心，所有人已经被欺压太久了，亚种需要让那些天生高贵的虫族知道，它们决不能为所欲为！ 虫后的信心给了亚种力量！ “先锋队，斩首行动开始。”裴羽一声令下，百只兵虫瞬间钻入铁骑蠕虫开掘的地下通道，那是直通赤岩台地的最短路径。 五条蠕虫紧跟其后，将领们将蠕虫当做坐骑，而甲部族纷纷化为虫型，像一辆辆坚实的装甲车，运载着剩下的兵虫。 这场必将使敌军猝不及防的战争开始了。 甲心第一个从细沙中冒头，他隐秘的观察着前方的台地，无数原种兵虫正在捆绑亚种，像机器一般押解着源源不断被运送来的流放民。 亚种们神情麻木，复眼里只剩下一片灰暗。而台地最顶端的营帐由绿毯草原最柔软的植物编就，巢虫们忙碌的为军虫打理卫生，运送口粮。 黑蝗就躺在一张椅子上，悠哉地吸食着纯净的浓缩营养液，脚下还垫着两只瑟瑟发抖不敢有任何动作的亚种幼虫。 甲心这次忍住了粗口，他确认安全距离后，便悄悄溜上台地，尽量减轻自己的脚步声。 兵虫的喧嚣，亚种默默的啜泣，巢虫们忙乱的走动，一切都是最佳掩饰。 很快，甲心就来到了营帐附近。 他就这么定定地，深沉地凝视着不远处的黑发虫族。 黑蝗，原种虫后的备选王虫之一，能够成为独自率领军队的军虫，说明对方拥有强大的力量和兵虫无法想象的强壮身躯。 但甲心并不害怕，他的内心里没有恐惧，只有升腾起来的怨恨和怒火。 就是这样的屠夫，将甲部族、将所有亚种卷入了血腥的压迫之中。 虫后说的对。 它们的时代，该结束了。 甲心已然褪去人类的拟态，他的肢体并不像兵虫那样富有攻击性，可头颅的顶端却是两根尖长的钳角，虽不如雷霆那版威武霸气，但也是他唯一的攻击手段。 甲心就这样潜伏着，等待最适合下手的时机。 黑蝗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知，他躺在椅背上，让巢虫用最柔软的跳蛛丝线来清理头顶触须，感受着虫后从遥远的南方传递过来的信号。 “驻守赤岩台地，监控金风沙漠。” 虫后永远是这样，从来不会对军虫说一句多余的话，黑蝗被赶到这里颇有些怨气，所以也没利用链接回复对方。 因为虫后不需要回应，数万只军虫要是都没事就去打扰虫后，那虫后可能就要发狂了。 “天父在上，要是被虫后知道我丢了五千只兵虫，我怕不是要被革职了。”黑蝗喃喃自语道：“到底是为什么呢？那些大坑是怎么回事，难道兵虫在路上被古氏虫吃掉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甲部族身上去，黑蝗压根就瞧不起也不相信那些亚种能做到这点。 正当他陷入沉思的时候，甲心知道时机来了。 他六对腹足齐齐抓地，登时爆发出了其他种族无法比拟的力量，锋利的钳角笔直朝着黑蝗的脖颈刺去。 但就在这时，黑蝗忽然冷笑：“上钩了。你以为同样的招数能在我身上用两次吗？” 黑蝗的右臂瞬间褪去拟态，一条比兵虫打了数倍的镰刀状钩爪夹住了钳角，他被甲心的力道冲击的向后退了几步，了然的看着对方：“蛮力型吗？甲部族的渣滓，上次也是你吧。” 他冷笑着，握紧甲心的角，一步步向对方逼近，两条富含恐怖肌肉量的虫型长腿也暴露无遗。甲心想要挣扎，但是黑蝗作为有名的军虫，爪力也不输于他。 “我最讨厌打你们这种大石头类型了。”黑蝗鄙夷道：“你以为这是我们之间的战斗吗？傻小子，我会让你尝到虫群的噬咬。” 一声口哨，无数兵虫转身便向着山上席卷而来，瞬间就将赤岩台地压得漆黑一片。 甲心大骇，见自己已经暴露，便想逃离此处，可是黑蝗紧紧抓握着他的钳角，让他根本无法脱离战场。 黑蝗站在大军之前，哈哈大笑：“妄想反抗虫后的亚种只有这样的下场！” 密密麻麻的兵虫们摩擦双爪，只待军虫一声令下，便要将甲心撕成碎片。 “雕虫小技而已，你们这种怪胎也只能……” 话音未落，黑蝗忽然觉得自己的视野……好像有点奇怪？ 天幕倾斜，两个气态太阳划过眼前，随着“咚”的一声，他看见的只有眼前的赤红色地面，还有甲心的腿。 咦？发生了什么？ 黑蝗什么都不知道，只见到红色地面逐渐被蓝色所覆盖，那是血，是他的血。 在这静谧的时刻，不知是那只兵虫起头，刺耳的尖叫划破了诡秘的气氛，随后，更多惊恐的叫声汇聚成了浪潮。 黑蝗将领的头掉了！ 它们谁都没有看见凶手，上一秒军虫还在和甲虫角力，下一秒，他就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兵虫们瞬间察觉到了链接的断裂。 虫后的“中转站”消失了。 甲心一脚踩爆了黑蝗的头颅，用钳角甩开了对方的身躯：“蠢货，上钩的是你啊！” 他趁着兵虫们的痴怔，再度隐匿了身形。兵虫可不是黑蝗，它们不可能发现得了甲心。 此刻，失去将领的原种兵虫彻底乱作一团。 而混在虫群之中的甲心不由得在心里赞颂起虫后的高见。他做到了，他真的配合属下们毫不费力的干掉了军虫！ 他在前往营帐的时候，同时让手下的一百只隐形虫混迹进兵虫的虫群。 这是裴羽告诉他的办法。 虽然那黑蝗听力敏锐，直觉也强，但一只位高权重的军虫怎么会注意山下的兵虫堆，上次蠕虫强行解围的时候，黑蝗也愣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的军队被突袭。 这说明对方完全是一个目空一切的虫子。 他或许能够察觉到甲心的存在，可是混在自家兵虫里的隐形虫们，要他如何去防？ 甲心只不过是个诱饵，只用来吸引黑蝗的注意力，而白极光曾说过黑蝗耐力很差，不会和甲部族一对一战斗，所以他凭借自己的虫型诱导对方召唤虫群，亲手将隐形虫带上台地。 然后…… 就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刻，被隐形虫一镰刀割掉脑袋。 甲心完美的完成了任务。 这次斩首行动，是真的“斩首”了。 黑蝗压根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剿灭驻军的战斗，只以为是甲部族无聊的刺杀，所以他甚至没有想要通知虫后。 假若裴羽没有打算提前解决黑蝗，那么黑蝗一定会发现反抗军在操控蠕虫，到时候反抗军的信息将会暴露无遗。 现在，原种虫后恐怕只是疑惑为什么感知不到黑蝗了，它或许会派人来查看，但绝对不是集结起来大军压境，这给了反抗军更多喘息时间。 甲心飞速朝着兵虫的反方向退去，而山脚下的裴羽，终于在地底隧道中比了个手势。 他猩红的双眼被一层幽深金色所覆盖，这是他兴奋起来的征兆。 “剿灭行动，开始。” 第 21 章 在月光的照耀下，赤岩台地上的兵虫们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它们虫生第一次失去链接，空空如也的大脑里没有任何指示，有的虫子呆愣地站在原地，有的尖叫哀嚎着，一时间群魔乱舞。 当它们发现台地下已经被五条巨型蠕虫围困起来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晚了。 五团刺目的电浆炮划破夜空，半数的兵虫被烧成了热腾腾的空气，剩下一半也终于反应过来，开始集结成群爬下台地反攻。 蠕虫们的攻击是有冷却时间的，连续使胃袋发热会造成器官衰竭，它们不再吐炮，而是仗着庞大的体型碾压地上的兵虫，兵虫们的镰刀利爪压根无法撕开蠕虫的盔甲。 有些小队长急中生智，带领其他兵虫去砍蠕虫环节的接缝处，这招果然有效。蠕虫们只觉身体一阵阵刺痛，体/液不断从接缝处涌出，它们受伤了。 这时候，一声口哨响起，甲威转瞬化为黑色兜虫，所有甲部族纷纷效仿，形态各异的巨型甲虫们如一辆辆冲锋车，无情将聚集起来的兵虫堆撞散。 裴羽站在大毛的头上，已经对战局有了判断，半个小时之后，这里就将结束战斗。 “给我多留点啊！” 白极光舔着嘴唇化作白色蛉虫，高频震动的翅膀流光般划向了地面，他所经之处就像一条收割性命的光线，兵虫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子和腿就分成了两截。 雷霆也不甘示弱，他从铁骑蠕虫的头颅上一跃而下，落地的瞬间化作虫型，他的体格和甲威差不多，随脚就能踩死几个敌人，但这并不是他最强大的能力。 雷霆冲向了虫子最密集的地方，发出信号让自己人撤退。 原种兵虫们忽然发觉保护蠕虫的甲部族们散去了，压力一下减轻不少，可是一阵异响也随之而来。 “嗡——” “嗡嗡——” 长戟兜虫的腹部正不断亮起，格栅一般的荧光带迅速充能，雷霆将蝎尾高高立起，随后“哧”的一声厉响，他充能完毕了。 炫目的电弧像是特斯拉线圈一般从尾部激射而出，噼里啪啦的巨响比蠕虫的口炮更加惊人，雷霆仿佛真的是闪电化身，无数扭曲的光线将所经之处的兵虫全部击穿，千米之内的所有兵虫在瞬间倒地身亡，整个战场都弥散起了焦香。 原种们已经吓破了胆，失去了链接的它们无法万众一心，此刻最强大的念头就只是生物的本能——活命。 兵虫们四散逃窜，可是却逃不过隐形的致命威胁。 看不见的死神们不断用镰刀收割它们的生命，此刻的赤岩台地成为了所有原种的地狱。 “看啊！是反抗军！反抗军来了！” 被捆绑着的流放民们亲眼目睹着下面的一切，它们麻木的神情中仿佛被注入了活力，有些虫子甚至挣断了束缚，跑到山崖边上去观战。 “看见天上的流星了吗？那是白色极光大人！”流放民里有虫子认出了名声响亮的亚种首领：“他们来救我们了！” 幼虫们欢欣雀跃的尖叫着，更多虫族涌到了崖边，不敢置信的看着已成碾压局势的战场。 “我们……我们能活下来了……”一只亚种眼含热泪，疯狂地呐喊着雷霆的名字，此刻，这些剿灭兵虫的反抗军们就是所有亚种的神明。 “天父保佑，我就知道您不会随意抛弃您的子民。存在即是合理，我们亚种也理应在这片土地存活下去！” 不止是流放民在观战，原种巢虫们同样看见了下面的绞杀，它们惶惶不安，心中的恐惧已经到达了极点，作为没什么战斗能力的后勤种族，不少巢虫都想趁机溜走。 然而已经有亚种注意到它们了。 一个高大的流放民大声喊道：“巢虫要逃走！我们不能放走它们！我们要支持反抗军的战斗！” 台地上，等待解救的亚种们也同样加入了战斗。 裴羽环视战场，轻拍了下大毛的脑袋，蠕虫收到命令，立刻扭动身体，将长长的尾巴甩起，呈扇形碾压了一片兵虫，将土地都染成了蓝色。 “胜负已定。” 裴羽跃下坐骑，随手捡起地上的一个镰刀断肢，他旋身一斩劈开了朝他攻击的兵虫，就这么无所畏惧的行走在纷乱的沙地上。 他的脸颊沾染上了飞溅而来的鲜血，雪白的长发也被蓝色所浸染，但他依旧坚定地踏上了前往赤岩台地的石阶。 巢虫们惊恐的叫声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被欺压太久的流放民们拼命报复回去，裴羽一步步走到了台地的顶端，那里是黑蝗作为军虫的营帐。 “你的使命该结束了。” 裴羽站在黑蝗一分为二的尸体前，催动真菌覆盖了自己的右手，使其成为了被漆黑流质包裹着的尖爪。 他将爪子刺入了黑蝗的心脏。 充盈的饱胀感弥漫在舌尖上，凯厄斯为他烙下的图腾在发烫，那种被禁锢、被限制的感觉随着黑蝗的血液被一齐冲破，菌丝疯狂的增殖起来，瞬间将整具尸体覆满。 在疯狂的吸取压榨下，短短三秒，黑蝗就化成了液体，被菌丝吸收。 而裴羽也感受到了菌种的进化。 那些菌丝并没有回到他的身体，而是变成了一块菌毯，扎根在了赤岩台地的山顶。它们努力生长着，不一会儿就凝结成了与幻境中类似的半植物形态，化为了一株饱含孢子的“神树”幼体。 正当裴羽醉心于这神奇的生命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是一只巢虫慌不择路的逃到了这里。 “神树”瞬间感应到了敌人的存在，聚合着的花苞“啪”的一下爆裂，黑灰浓雾从它体内弥散出来，将巢虫没入其中。 裴羽倒是不觉得这孢子烟雾呛人，毕竟他早就和菌种共生，他甚至可以感知到这颗神树的思维，就好像成为了自己的另一个化身。 巢虫被孢子侵入，痛苦的咳喘起来，随后便倒在地上不停挣扎，没一会儿就不动了。 在它的尸体上，渐渐长出了其他的神树胚芽。 “搞得像是病毒传染一样。”裴羽好奇的观摩着。 也是三秒之内，巢虫的身躯便化作了流体菌毯，它汇入之前的那一部分，拼命生长着。这回没有不长眼的家伙闯入真菌们的繁殖现场了。 神树幼体们最终将花苞凝实，里面的孢子粉末也被触须压缩成了一粒粒的小圆球。 在结束为主人献上的赠礼后，它们便融化在了菌毯之中。 裴羽拣出“孢子胶囊”，潜意识里就知道这东西该如何利用。 台地下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沙地被原种兵虫的尸体铺了厚厚一层，蠕虫们和甲部族已经重整队伍，开始清点损失。 裴羽没有打了胜仗的快/感，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赢。 他将孢子胶囊扔下了台地。 随着黑色烟雾弥漫，菌丝们扒住战场上的尸体，转瞬间就汇聚成了菌毯，它们饥渴地榨取着尸体的养分，如黑色汪洋一样增殖开来。 下方的亚种兵虫们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就像是野生动物无法抗拒泥坑，虫族也无法抗拒潮热的菌毯，纷纷跃入其中。 奇异的是，菌毯们不但没有伤害亚种，反而用菌丝输送转化来的养分，迅速修补着它们的伤口。菌毯竟然可以群体回复，而且亚种兵虫们惊讶的发现，自己在菌毯上的移动速度居然变快了。 “这就是虫族版的战前部署吗。”裴羽握了握拳，将黑色尖爪散去。 他看向不远处的台地广场，那里的战斗也结束了，巢虫们被亚种流放民扑杀殆尽，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作威作福。 “让你杀死我的兄弟！他不过是没有回答你的盘问，就被你折磨致死！这下你也体会到这种痛苦了吧！”一只白斑虫癫狂地劈砍一只巢虫的尸体，它直到自己累了才停下手，痛哭着坐在了地上。 这样的场景不止一处。 “黑暗的一天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裴羽的声音引起了流放民们的注意。 它们极其警惕，尖啸着不让裴羽靠近，但这并不能阻碍裴羽的脚步。 他上前拉起了那只失去兄弟的白斑虫，擦去它复眼旁的蓝色血泪。 “原始种对亚种的压迫到此为止，我向大家保证，我们会无偿接纳各位，并且以后也将流放而来的亚种视为一家。” 裴羽的声音非常沉稳，有着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 “您是……”被搀扶起来的白斑虫这才恢复理智，它小心翼翼地挥舞触须，不敢相信自己内心的猜测。 “还不参拜虫后陛下？” 一道流光袭来，白极光化作人型立于裴羽身边，他舔了舔犬齿笑道：“我们的虫后，亚种的虫后！” 流放民们如梦初醒，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这位俊美的高等亚种，就是传说中残暴昏庸的亚种虫后？ 它们一直都以为那是传说！要么就是骗局！ 但现在它们亲眼见到了。 虫后带领反抗军灭杀了一整个边境军团，他不是虚构的，也不是骗子！他是真正能为亚种带来胜利的母亲！它们自己的母亲！ 不知道是谁先开头，“母亲”二字连绵不绝地响起，很快交杂成了一片欢呼的浪潮。 裴羽在赞颂的虫群当中，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他终于占领了赤岩台地，接下来就是前去甲部族的旧遗址寻找母舰核心。 ——他马上就能和人类取得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