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 第一章 我要当太孙!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九日。(1392年) 应天皇宫。 仁智殿,殡宫,皇太子朱标梓宫所在地。 深夜,殿角狂风骤起。 南京城上空黑云翻滚聚集,大雷大雨倾盆而落! 仁智殿内一片死寂,烛火无声跳动。 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身麻衣孝服。 二人在火盆两侧东西而跪,互相瞪眼。 “允炆,外面刮风下雨了,你回东宫休息一下吧,我来守夜。” “允熥(tēng),你应该称呼我为二哥!” 朱允炆硬着脖子跪在梓宫旁,两只红红的眼睛盯着朱允熥。 他肥头大耳,眼睛小小的,还是圆脸。 仔细一看,朱允炆颇像一位姓杜的娱乐节目主持人...... 朱允熥犀着两眼紧紧地盯着他:“知道了老二。” 朱允炆,皇太子朱标次子,生母继妃吕氏。(续娶的正室) 朱允熥,皇太子朱标第三子,生母元妃常氏。(元妃:原配嫡妻) 二人都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嫡孙,只差了一岁。(注) 他们最大的区别在于,朱允熥是个穿越者。 五天前,也就是太子朱标薨逝的第二天,朱允熥被魂穿了。 一来就成了孤儿。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剧本。 穿成朱标多爽啊,躺赢玩家! 只可惜,开局就是大大的不利,十分被动。 一阵夜风吹入大殿,烛光摇曳。 朱允熥及不习惯地挪了挪膝盖。 没办法,太子朱标薨逝。 身为子嗣,得日夜守在灵前尽孝。 二人都知道,这是一次天大的机会。 洪武皇帝朱元璋喜欢仁孝的子孙。 太子妃吕氏教导朱允炆,定要把握这次机会,好好表现,得到你皇爷爷认可。 而史书告诉朱允熥,好好把握,当皇帝的机会就在眼前! 只要表现好,在朱元璋面前露脸,得到他的肯定,被立为皇太孙,将来就是大明皇帝! 当然,朱允熥心里有逼数。 和朱允炆相比,自己处于极大的劣势。 在别人看来,朱允熥不祥,刚出生满月就克死母妃常氏。 加上这些年来朱标忙于政事,后妈懒得管,还动不动暗中穿小鞋,冷暴力打压。 原来的朱允熥在这种缺乏安全感的环境中成长,幼小的内心造成了巨大创伤。 一度出现交际障碍,自暴自弃等症状,纯纯被养废了。 在别人看来,朱允熥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 相反朱允炆,有個心机妈,从小活在母爱中,接受良好的教育。 且朱允炆从小聪明好学,心怀大志向,表现得极其孝顺。 太子朱标病重时,朱允炆小心侍候,昼夜不离开一步。 而还未被魂穿的朱允熥,表现出一副死的不是我爹的样子。 虽然也像模像样地守在榻前,却动不动就打瞌睡,给人留下诸多不好的印象。 连朱元璋看了都十分不爽。 魂穿来的朱允熥,接手的就是这么一个烂摊子。 他很清楚,四月底朱标病死,八月下葬。 如果按照历史发展,九月中旬朱允炆就会被立为皇太孙。 到时候,一切都迟了! 自己只有四个月的时间翻盘! 否则,将来面对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历史上,登上帝位的朱允炆,封朱允熥为吴王。 但还没去就藩,就赶上了四叔朱棣奉天靖难。 结果朱棣当了皇帝后,先是把朱允熥降封广泽王,又随便找了个罪名废为庶人,禁锢在安徽凤阳。 朱允熥一辈子玩完! 身为穿越者,深知自己躺平的后果,朱允熥没有后退可言。 我必须要争夺皇太孙大位! 若是赢了,既能改变命运,将来又能当皇帝,傻子才不干! 而朱允炆,将是一个劲敌。 得想办法安排掉! 对朱允炆而言,在未正式册封皇太孙之前,朱允熥同样具备威胁。 他背后的力量是淮西勋贵集团,太过强大! 不过,朱允炆并不担心。 只要舔好了皇爷爷,再强大的勋贵集团,弹指可灭! 此时,两个少年人加起来有八百个心眼子。 朱允熥道:“老二,别死撑着了,你瞧瞧你双目红的,就像得了天行赤眼(红眼病)一样,赶紧去休息吧。” 用力挤了挤眼睛,朱允炆摇头:“我不困,你想睡就打个瞌睡,我不会告诉母妃的。” 好一个“兄谦弟恭”。 还是个妈宝? 朱允熥呵呵一笑:“那咱们继续熬下去。” 微弱的烛光映衬着他白皙帅气的面庞,彰显出一片自信。 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哪个不熬夜? 比熬夜,优势在我! 又过了半个时辰。 十分无聊的朱允熥,眼光慢慢地转向了那具楠木梓宫。 里面躺着史上最强太子。 朱标,大明第一任皇太子。 史上权力最大的太子。 一个近乎与皇帝无异的太子。 坊间传闻,若是太子朱标发动玄武门之变,身为皇帝的朱元璋会扫榻相迎,第一时间打开宫门迎驾。 假如局面控制不住。 朱元璋甚至会选择自刎,也绝不会让朱标背上弑君的骂名。 换做是别人,所谓的“爱卿”们,别说是兵变。 就是伱对皇权表现有一丝幻想,半分威胁,朱元璋直接诛你九族! 丝毫不带犹豫的! 丞相胡惟庸就是很好的例子。 望着雕龙的梓宫,朱允熥微微一笑。 他脸上很快流露出一丝惊恐:“老二,梓宫里似乎有动静......” 嗯? 疲惫不堪的朱允炆立时浑身一颤。 死寂的大殿内。 灯影幢幢,夜声幽幽,他似乎感觉到殡宫大殿有人影飘动。 跪在殿门值夜的两个太监,听到这话,一个个吓得在那儿眼露惊惶,呆呆地动也不敢动。 漆黑的夜空,远处传来隆隆的闷雷声,更显诡异。 朱允炆毕竟只有十五岁。 怯弱的本性显露出来。 紧张得脸色微白,俯首不敢动弹。 朱允熥则一如往常,脸上平淡得像一片静水。 莫说阿标真的死了,就算突然诈尸,他也能坦然面对。 这就是与生俱来的胆气! 半夜,朱允炆实在扛不住了,呼呼打着瞌睡。 人在高度紧张之后,会感觉疲惫犯困。 朱允熥像是胜利了。 他认认真真的跪了一夜。 一大清早,雨过云破天青。 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官员,跪在仁智殿内外。 按照规矩,近几日每天都有大臣前来吊唁。 远在封地的藩王们,也陆续进京。 就连洪武皇帝朱元璋,几乎每天过来,盯着长子的棺材痴痴发呆。 他对朱标的感情太深了! 朱标出生时,朱元璋创业刚起步没两年,正在率军攻打南京。 长子的出世,给酣战中的朱元璋带来了莫大的欣喜,一鼓作气拿下了南京,为将来夺取天下奠定了重要基石。 “陛下来了!” 没有大声通传,年过花甲的朱元璋身着布衣,像是一个普通的孤独老者,缓步走来。 ※※※※※※※※※※※※※※※※ 注: 很多人认为朱允炆是庶子,身份比嫡次子朱允熥差很多,不配拥有继承权。 其实不然,朱允炆是庶出,但因其母吕氏被扶正了,子凭母贵,小朱摇身一变成了嫡子。 根据明初大内密档《太祖皇帝钦录》中记载的册立皇太孙诏书: “嫡孙允炆以九月十三日册为皇太孙,嗣奉上下神祇以安黎庶,告尔臣民想宜知悉。” 也就是说,明朝官方认定朱允炆是朱元璋嫡孙、朱标嫡子。 后面造反翻身的朱棣,夺位后修改实录,各种摸黑朱允炆。 连暗示朱允炆篡位的春秋笔法都用到了,但始终没有否认过朱允炆嫡孙的身份,也没有在他曾经是庶出的经历上做过文章。 因此,吕氏被立为太子妃后,朱允炆嫡子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 第二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仁智殿。 满殿白茫茫的,一片白顶乌纱。 诸王在前,众大臣在后,井然有序地跪着,鸦雀无声。 朱元璋高大的身躯,像雕塑般面对仁智殿的漆黑匾额,一动不动。 他倒背身后的手,握着一串楠木念珠缓缓转动,越转越快。 跪在地上的诸王大臣余光瞥着老皇帝,愈发屏声敛息,暗自戒惧。 洪武九年的空印案; 洪武十三年的胡惟庸案; 洪武十八年的郭桓案。 三大案共计诛杀公、侯、伯爵,丞相及六部官员,各省诸官吏,系死者高达十万人。 朱元璋用实际行动表示,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人! 尤其是贪官污吏,等着被剥皮就行。 只要还呼吸着大明的空气,就难逃制裁! 想卷款外逃? 片板不得下海! 目光落下,朱元璋犀利有光的眼睛,慢慢扫视着诸王和众大臣。 突然,他的目光停住,注视着孤零零的梓宫。 犀利的双目渐渐柔和,手中那串念珠亦是放慢了转动的速度。 “孙儿允炆,拜见皇爷爷。” “孙儿允熥,拜见皇爷爷。” “孙儿允熞(jiān)......” 终于又看到传说中的洪武大帝了! “皇爷爷......” 朱允熥目光灼灼地盯着圆脸白须的老头。 刚欲上去主动引起话题。 结果,一旁的太子妃吕氏挡在朱允熥面前。 她红着眼抽噎着说道:“父皇,允炆守孝数日,因哀伤而消瘦,礼数不周,请您恕罪。” “皇爷爷息怒。”朱允炆也恰到好处装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孩子你很孝顺。” 沧桑的声音响起,朱元璋抚摸着朱允炆的脑袋,安慰道:“你如此伤心,难道就不管朕了吗?” 嗯?? 朱允熥愣神。 你们似乎把我给忽略了啊! 我辛辛苦苦守一夜,你却夸他? “皇爷爷。”朱允熥再度往前挤。 朱元璋微微点头,说道:“允熥,你要以允炆为楷模。” 朱允熥:“......” 吕氏不经意间露出得意的笑容,转瞬即消。 朱允炆倒是淡定,仍旧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小小年纪,演技精湛。 再看那两个值夜的小太监,早跪了。 屁话不敢说一句。 “是,皇爷爷。” 朱允熥平静地回道。 他知道,先前朱允熥给众人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 想洗白,很难! 不过...... 吕氏母子想跟我玩宫斗? 玩套路? 好! 很好! 朱允熥丝毫不怒,他坦然接受了这一切。 是时候展示来自二十一世纪真正的套路了! 接下来,群臣上前致辞哀悼。 哭声一片。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的伤心,当臣子的哭就对了! 多数大臣,是真的伤心。 太子朱标,从小熟读儒家经典,温文儒雅,慈仁殷勤,对弟弟们十分友爱,对臣子们仁慈宽厚。 还经常劝慰洪武皇帝不要杀人太多。 如此储君,将来必是一代仁义的明君! 最重要的是,他若当皇帝,以后大臣们不必先写好遗嘱战战兢兢地上朝。 可惜,太子殿下竟英年早逝! 对不少大臣来说,不亚于比死了亲爹还难受。 天知道洪武皇帝的屠刀,什么时候斩向他们...... 见群臣哭得热闹,朱允熥灵机一动。 当场表演了一场痛哭父兄的大戏。 “父亲!” “大兄!” “父亲,大兄!你们为什么要舍我而去!” “允熥想念伱们呐!” 借着官员们的气氛,朱允熥奋力趴在梓宫上,声泪俱下。 “昨夜允熥看到你们了,想你的夜.......多希望你们能在我身边......” “父亲,大兄!求求你们回来吧!我会好好听话的......” 仁智殿内外。 群臣停止了抽噎,惊愕地看着这位发癫的皇孙殿下。 朱允熥变成大孝子了? 朱元璋也是怒目看来,手中的楠木佛珠再度加快转速。 太子妃吕氏呵斥道:“允熥,你作甚?” 朱允熥哭着道:“十年前的今日,大兄雄英薨逝,那可是我嫡亲的大兄啊!” “每每想起大兄,带我满院玩耍,给我好吃的......” “还有父亲大人的音容笑貌,如今他们都走了,我当如何自处啊!” 朱雄英,朱元璋之嫡长孙,开平忠武王常遇春之外孙,懿文太子朱标嫡长子,母敬懿太子妃常氏。 也是朱允熥同父同母的嫡亲兄长。 更是毫无争议的大明皇长孙,皇太孙。 只可惜,朱雄英于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一薨逝,年仅八岁,还未正式册封为皇太孙。 听着朱允熥的嚎叫,朱元璋大手微颤,陷入了沉思。 十年前,他失去大孙朱雄英。 同年,又失去了相濡以沫半辈子的马皇后。 现在,痛失长子朱标。 年过花甲,朱元璋承受了不该承受的苦难。 他仍坚强地活着,等待机会完成历史赋予的责任。 “大兄!” “父亲!” 朱允熥仍在抱棺痛哭。 他要唤醒所有人,对大明皇长孙朱雄英的记忆。 以此提醒众人,我才是大明皇太子朱标的原配嫡子! 嫡长子朱雄英薨逝,下面轮到我这个嫡次子补上。 而不是让继妃之子朱允炆充当嫡长子! “大兄!” 朱允熥的声音小了很多,更多的是融入了感情。 竭尽全力的演! 他虽非科班出身,但此时爆发出的演技,远非小鲜肉能比。 教科书式精湛的哭戏,富有感染力。 奥斯卡欠他一个小金人。 朱允炆看呆了。 他同父同母的四弟朱允熞,只有八岁,当场就被吓哭了。 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吕氏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厉声训斥道:“允熥,成何体统!” 说着示意太监们拉走朱允熥。 这波操作,朱允熥虽然有违体统,但孝心无罪! 没听说过哭自己爹哭得过分了,被治罪的。 尤其是在封建王朝,这反而是大孝,是一种荣耀! 谁敢治罪,就是不孝! 敢问吕氏,你孝不孝? 吕氏肯定不敢回答,只能让人把朱允熥带回东宫,说是安抚情绪,避免哭坏了身子。 “父亲!大兄!” 哄堂大孝的朱允熥被赶出仁智殿,仍抑制不住哭泣。 朱元璋没有任何表示。 显然,在他面前抖机灵,还是太嫩了。 不过,看朱元璋的神色,朱允熥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这次主要是在大家面前刷個存在感。 反观群臣们,皆是若有所思。 尤其是前排的燕王朱棣。 太子朱标薨逝,也就意味着储君空出...... 朱允熥独自返回东宫。 路过花园时,他不着痕迹地将袖子中的姜片扔掉。 太刺激了! 第三章 我的好四叔! 春和宫。 位于南京紫禁城奉天殿东侧。 是大明皇太子、皇太孙的住所。 故而也称之为“东宫”。 春和宫占地极广,殿阁重重,俨如一座小型宫殿群。 中央主殿内各有宝座、龙床,床皆五彩雕镂,宫前多植梅树。 春和宫最北面是四座独立的三合院,分别是四位皇孙的住所。 皇太子朱标一共有五个儿子。 长子朱雄英,已故太子妃常氏生,八岁薨。 次子朱允炆,现任太子妃吕氏生,十五岁。 三子朱允熥,已故太子妃常氏生,十四岁。 四子朱允熞(jiān),八岁; 五子朱允熙,不足周岁,尚在吃奶。 小四和小五,都是吕氏生的崽。 朱允熥的三合院。 幽房曲室,古色古香,轩窗掩映,玉栏朱榍。 大敞的轩窗内,摆放着一张梨花书案。 案上垒着几本法帖,并着几方砚台,笔筒内如林插着各色毛笔。 两旁有个条桌,上面摆着瓷器、古琴等物。 此屋中的布局陈设,充满着一股古时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朱允熥伏在案前,正奋笔疾书,规划未来。 一张张宣纸上,画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图案。 这是二十一世纪警方办案常用的关系图。 上面以代号标记了太子妃吕氏、朱允炆、朱棣、常升、蓝玉等人。 朱允熥通过画图研究,深入地分析各人的性格,关系,喜好。 清晰地将复杂的关系图、团伙架构展示出。 搁明朝,一般人看不懂这玩意。 此时的洪武二十五年,谁会知道代号为“建文”的人是谁? 理清人物关系,是朱允熥穿越第一天就着手的工作内容。 通过几天的打听,已经整理差不多了。 结合所了解的历史知识,一切都变得十分简单。 朱允熥是一个细心、自律、谨慎的人。 他对自己有着严格的要求,而且拥有很好的耐心和坚持精神。 既然有了争取皇太孙之位的打算,那就认真的干! 干大事,就得有周密的计划! 沉思片刻,朱允熥将位分之争分为五步走。 第一步,挽回自己在朱元璋和众人心中的形象。 只有完成第一步,才有资格染指皇太孙之位。 今天表演的“哄堂大孝”,效果还算不错。 但仍要努力,仅凭这一点很难扭转自己的负面形象。 必须得再接再厉! 第二步,在宫中培养眼线,树立情报网,以防吕氏的迫害。 吕氏当了十年的太子妃,早已把东宫经营得铁桶一块。 太子朱标一死,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怎么跟她斗? 如今的东宫,所有太监宫女都听那娘们的。 哪怕是朱允熥身边的太监宫女,恐怕也都是吕氏的人。 朱允熥光凭一個人,哪里是她们母子的对手? 光是被全天二十四小时监视,就够他受得了。 必须要尽快改变这一切! 朱允熥第一时间想到了常家。 他外公是常遇春。 当然老常死了很多年,朱允熥只能找舅舅帮忙,让他们安排点下人进来。 不巧的是,大舅常茂去年升天了。 二舅常升,当朝开国公,今天还趴在仁智殿外磕头。 还有舅老爷蓝玉,都是朱允熥可以倚仗的人。 凉国公蓝玉是常遇春的妻弟,是故太子妃常氏的亲舅舅。 所以蓝玉极力维护太子朱标的储君地位,自然也会支持外甥女的儿子朱允熥。 “向外戚求援,能行但不能太过。” 朱允熥默默在心中划了条红线。 老朱是什么人不用多解释,眼下阿标薨逝,老朱心情很差,若是折腾得过分了,反而不美。 得稳重一些! 至于第三步...... “皇孙殿下,燕王殿下来访。” 门外传来太监尖细声,就像断了气一样。 在明初,皇太子、皇太孙、皇子、皇孙、亲王、郡王、世子都被称为“殿下”。 朱允熥此时的身份不仅是皇孙,也是郡王。 燕王朱棣? 朱允熥心中一动,连忙迎了出去。 “我的好四叔!” “我的好侄儿!” 刚到书房门口,就被朱棣壮硕的身躯堵了回来。 叔侄二人相拥在一起,就跟提前彩排好了一样。 朱棣身材高大雄伟,浓眉大眼,面部饱满,眼神刚毅,留着长长的美髯须。 两颐间多出二缕分叉的胡须,仿若龙须。 他鼻子挺直,双眸深邃明亮,妥妥标准的美男子模子。 此时的朱棣,只有三十三岁,正是精力旺盛,年富力强之时。 走路都带风。 “允熥啊,四叔这些年镇守北平,也没机会来看望你,你过得还好么?” 朱棣拍着朱允熥的肩膀安慰道。 朱允熥没有回答,而是盯着朱老四的脸,鼻子忽地一酸:“四叔镇守北平十余年,都晒黑了。” “大丈夫男子汉,黑一点好!” 朱棣挥舞着大手,呵呵一笑:“四叔就想当个黑壮的汉子!” 朱允熥唏嘘道:“谁又不想呢?” 说着将朱棣引入书房落座。 朱棣带着的四名太监随从,则站在屋外守候。 “侄儿,画画呢?” 朱棣看到了书案上的关系图。 “咦,这些是什么?” 他拿起关系图,面露疑惑:“侄儿,你标记的这‘永乐’是什么意思?” “哦,永乐是我一个朋友,打仗老猛了!”朱允熥嘿嘿一笑。 朋友? 朱棣心说,你小子还有朋友? 转念一想,管你什么猪朋狗友,都不重要,说正事要紧。 身为藩王,不能在东宫滞留太久。 “侄儿,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和四叔说!” 朱棣拍着胸脯打包票,眼神灼灼,似乎话里有话。 “对了四叔,正好侄儿有件事想求您。” “伱说。” 朱允熥道:“侄儿身边没个使唤的人,您能给我留两个内侍么?” “这事啊,好说!” 朱棣面色一喜,冲门外喝道:“马和,方长,你俩留下伺候皇孙殿下!” “是!” 两名头戴白色三山帽,身着圆领袍的太监应声领命。 马和? 难道他就是名满教科书的三宝太监郑和? 朱允熥打量着名叫马和的太监。 他身长九尺,腰大十围,眉目分明,耳白过面。 就是鼻子有点小。 此时的马和只有二十二岁,还没有受到朱棣重用。 历史上,他是在靖难之役中有功崭露头角的。 因功被当了皇帝的朱棣赐姓“郑”,升任为内官监大太监,并受命六次作为正使太监下西洋,完成了十五世纪初叶世界航海史上的空前壮举。 现在的马和,还是个小角色,只是凭借聪明有眼力能跟在燕王朱棣身后。 对明初的老朱家来说,聪明的太监只是好用而已,算不得“自己人”。 朱棣倒也大方,一句话就让马和二人留下。 他看似大方,实则留了个心眼子。 第四章 那么到底谁亏了? 朱棣是何等精明之人? 昨夜他刚到京师,就整理了探子送报上来的情报。 诸多迹象显示,老爹似乎想立朱允炆那小王八蛋为皇太孙。 这怎么行呢? 老头子说好的有嫡立嫡,兄终弟及。 大哥朱标一死,应该从诸王中选一个啊! 怎么还隔代立皇太孙? 绝对不行! 从诸王中选,可以立贤,朱棣有八成把握,优秀的自己能成为储君。 而隔代立皇太孙,他就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所以朱棣,说什么也不能让老爹立皇太孙! 今天早上恰巧看到朱允熥在殡宫发癫。 他敏锐察觉到了,这小子似乎也有野心! 如此甚好! 朱棣将计就计,借着探望侄子的理由,来东宫深入了解。 在他看来,朱允熥这小子,比朱允炆差多了。 但他的出身和外戚背景,有很大优势。 有这小子牵制朱允炆,倒也不错。 朱棣本来只是想含蓄表达一下支持。 没想到这傻侄子,居然直接要人! 也省得我苦心寻个理由在东宫安插人员。 朱棣也想知道,东宫的具体情况。 不管怎么说,这波赚了! “多谢四叔!”朱允熥面露欣喜,像一个天真的少年。 朱棣笑道:“他们本就是你皇爷爷赏给四叔的,都是为皇家效命,在哪都一样。” 若是普通藩王,往东宫塞人,肯定是不合规矩的。 然而此时的朱棣,不仅是燕王,同时兼着宗人府右宗正的身份。 宗人府,乃朱元璋首创。 洪武三年称大宗正院。 洪武二十二年改称宗人府,是管理皇家宗室事务的机构,掌管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册。 不管是宗室子女出生起名字,上户口,封爵,婚嫁,安葬,引进贤才能人,记录宗室罪过等事物。 只要是皇族的事,都归宗人府管! 现任宗人府宗人令是秦王朱樉(shǎng),正一品。 左宗正是晋王朱棡(gāng),正一品。 右宗正就是燕王朱棣了。 下面还有左宗人和右宗人,分别由周王和楚王担任,品级皆是正一品。 洪武朝的宗人府,权力极大,右宗正安排两個太监照顾侄子,举手之劳而已! “有了四叔关照,侄儿再也不怕了!” 朱允熥觉得自己赚了,表现得很兴奋。 朱棣以为他在说有四叔当靠山,再也不惧太子妃吕氏...... 叔侄二人相视一笑。 轻轻松松的在东宫安插棋子。 朱棣也认为自己赚了。 那么到底谁亏了? “我的好四叔,你真是太好了!” 望着朱棣离开的背影,朱允熥险些哭出声来了。 心说我这边刚准备开公司组建创业团队,您直接送我一位全能型高端人才。 简直是精准扶贫送温暖,太赞了! “殿下,都收拾好了。” 马和洪亮的声音惊醒了朱允熥。 他走路形如虎步,加上那高大威猛的身躯。 与别的太监小碎步比起来,太爷们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桌案上已摆放得整整齐齐。 “嗯,你们都过来。” 朱允熥一撩袍子,坐回椅子上,看向二人。 招揽人才第一步,谈话交心。 朱允熥说道:“四叔将你们留下侍奉我,想必你们都是聪明人。” 马和和方才垂首站立,两人一高一矮,一个阳刚,一个阴柔,形成了鲜明对比。 “马和,你可曾有过怨恨?”朱允熥冷不丁地问道。 怨恨? 什么路子? 马和略一迟疑,果断地回答:“殿下,奴婢从来没有怨恨过谁。” “怎么会没有一点怨恨呢?十年前伱家族战败被俘,按照旧例你被阉割为奴,有点怨恨也是人之常情。” 朱允熥悠悠说道,表情莫名神秘。 十年前...... 马和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青春岁月。 那时候,他出生在云南的大家族中。 幼时经常与兄妹、伙伴们到滇池看渔家打鱼,造船、运石运粮。 那时候,他喜欢三件事:读书习武、听讲故事、玩水造船。 直到洪武十四年,明军的到来打破了马和的幸福生活。 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元朝臣子,在云南拥元反明多年。 那一年,朱元璋为实现统一大业,命颍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蓝玉为左副将军,西平侯沐英为右副将军,率师三十万人南征云南。 云南的元廷残余力量遭到毁灭性打击,马和被明军擒获,沦为战俘随军押往南京。 当时明军对待儿童战俘有一个极为残忍的惯例——阉割。 马和的青春自此从天堂秒入地狱。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一般人可能因此人生步入堕落,但马和还是坚强地站起来。 他没有自杀,没有选择堕落,而是怀揣出人头地的梦想,服从安排,入宫充当杂役。 洪武十八年,傅友德、蓝玉奉调镇守北平府,马和再次随军前往,被调入燕王府邸中服役。 好不容易在燕王府站稳了脚跟,今天又被燕王送给了皇孙...... 面对朱允熥的询问,马和迅速收回思绪。 他朗声道:“回殿下的话,奴婢真的没有一丝怨言。” “十几岁时,我曾数次从梦中惊醒,认为自己被阉割了,一辈子都完了。” “那时候,确实有些想不通,可大明非但没有苛待奴婢,反而厚待了我。 既然命中注定要做奴仆,那就要全心全意做好,能为我大明社稷,为殿下效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虽然我失去了男儿真身,未尝不能建功立业。 但我坚信,路是人走的,每踏出一步的努力,每一步都算数。 生活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 更何况奴婢总能遇到好的贵人。” 马和一口气说完,情绪稳定。 不愧是外交官啊! 口才一流,逻辑清晰。 “说得好!” 朱允熥一把拉起马和:“你不必紧张,我没有虐待宫人内侍的习惯。” 甭管他说的是不是心里话,先用着再说,总比东宫那些太监靠谱! 马和还在暗自纳闷,皇孙殿下是如何知道我的出身? 我只是个小小的太监,出了燕王府谁还知道我? 皇孙殿下无所不知? 还是他对燕王府早有探查? 他才十四岁...... 马和是信教的,也是心思缜密的人。 他看向朱允熥的眼神,充斥着敬畏。 不管怎么说,这位皇孙殿下,怕是不简单! 似乎看出了马和的疑惑。 朱允熥暗自一笑,莫说是我晓得你,二十一世纪的全国人民都知道你的事迹。 将来大明开辟美洲,打通欧洲,十五世纪的地理大发现,全靠你了! 除了马和,另一个太监名叫方长。 至于此人,长相矮小阴柔,闷罐子一个,不提也罢,日后再说。 “来,我让你们看件大宝贝!” 朱允熥拉着二人。 马和与方长碎步紧随其后,来到一个藏得颇为隐秘的木箱子前。 “嘶!” 看着一箱子的金银珠宝,二人禁不住倒吸一口气。 这是朱允熥之前存的小金库,被魂穿的朱允熥发现了。 里面的财物,大多是故太子妃常氏留下的。 常氏一共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朱雄英八岁早薨,她自己也在生完朱允熥后去世了。 她的财物,只能留给朱允熥。 “我交给你们个任务。” 朱允熥看向二人:“方长,由你来保管这些财物。” “马和,你来花这些财物。” “让我花?”马和惊住了。 心说你是主公,我一个太监有什么资格花你钱? 我又不是秦淮河上的姑娘。 “你且附耳过来。” 朱允熥悄咪咪地与他说了几句话。 马和听着连连点头。 懂了! 皇孙殿下让我发展眼线! 好熟悉的套路啊,似乎燕王殿下也有这爱好....... 在宫里,想要太监宫女和你做朋友。 其实很简单,散财即可! 太监没几个不贪财的。 皇宫其实就是一个社会,没权没钱寸步难行。 第五章 孝心也能内卷? 在中国古代,若父母去世,子嗣需守孝三年。 准确来说,是二十七个月。 皇室和大臣们需要处理国事,自然不会像民间那样动辄数年之久。 所以小机灵鬼汉文帝发明了“以日易月”,以二十七天代替二十七个月。 朝臣们服丧二十七天即可释服。 就是这二十七天,着实让朱允熥大长见识。 朱允炆这小子太有心机了! 自朱允熥“哄堂大孝事件”后。 朱允炆连续五日不吃不喝。 他一边绝食,一边侍奉朱元璋,还给老头子提尿壶,就差舔屁股了。 不得不说,这小子是真能挺啊! 最后朱元璋亲自下场劝慰,朱允炆才勉强收拾了下心思,喝了一点粥。 朱允熥听马和说。 明洪武二十三年时,太子朱标身上长了个大疖子,疼起来呼天抢地,十分痛苦。 那個时候的朱允炆,表现得非常难受,含泪为亲爹按摩,昼夜不停。 朱皇帝从门外看到这一幕温馨场面,老怀大慰,言说:“有子孙如此,朕复何忧?” 自那以后,朱允炆的地位在东宫越发稳固。 也能理解。 马皇后去世之后,朱元璋心中凄苦,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是治愈的。 朱允炆的表现打动了朱元璋内心最柔软之处,深得老爷子之心。 不得不说,这家伙是有两把刷子的,时时刻刻把握机会。 朱元璋喜欢仁孝之人,朱允炆就投其所好,卖力表演。 当然,他或许是真孝顺。 在此期间,朱允熥也没闲着。 他认真分析了局势。 内卷当道,朱允熥不得随波逐流,开始走仁孝路线。 在朱元璋面前,他表现得十分乖巧懂事,与以往大不相同。 朱允熥拿出熬夜的劲头做戏,日夜守着朱标的梓宫。 茶不思饭不香,时不时地哭上几声,卖力吆喝两句。 光哭是没用的,得有观众。 可周围都是吕氏的人,他们必然隐而不报。 于是马和出现了。 充当小喇叭。 双方的贴身太监,开始比拼宣传能力。 朱允炆身边的太监名为毕养德。 是个吹逼小能手。 但他和马和比,还差点意思。 人家马和机灵、博学,长得又威武,和宫女们沟通起来,很有优势。 马和用实际行动告诉朱允熥:人才对创业团队的重要性。 他的社交能力太强了! 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就和东宫所有太监宫女打成一片。 不愧是出色的外交家。 牛逼! 立人设的效果是显著的,包括朱元璋,所有人对朱允熥的好感度不断+1。 可惜都是,朱允熥几乎没有机会和朱元璋搭上讪。 自从废除了丞相制度,原本就勤政的老朱每天更加忙碌。 据史书记载,从洪武十八年九月十四日至二十一日,八天之内,朱元璋审批阅内外诸司奏札共一千六百六十件,处理国事计三千三百九十一件。 平均每天要批阅奏札二百多件,处理国事四百多件。 即便如此忙碌,朱元璋也时常抽空到仁智殿看望阿标。 时间很短,而且全程沉默不语,总是一副杀人的模样。 太子朱标死后,老朱几乎每天都在盘算着杀人。 这种情况,朱允熥哪里敢跟他说话? 连朱允炆都避而远之,在一旁装孙子。 好不容易折腾了二十七天,朱允熥走出仁智殿,开启美好未来。 这一日,阳光明媚。 阴天数日,终于放晴。 相比后世的重重雾霾,明朝的空气质量那叫一个绝! 新鲜的空气,湛蓝的天空,令人陶醉,忍不住放肆呼吸。 没有电脑手机等娱乐设施,也没有报纸了解外面的社会动态。 朱允熥的业余生活十分匮乏。 不是在仁智殿跪着,就是去膳堂干饭,至于在哪睡觉,全看局面。 起初的几天日子,颇为难熬。 现在习惯了倒也轻松。 春和宫,膳堂。 朱允熥看到了太子妃吕氏。 吕氏三十余岁,模样俊俏,此时端坐着那,神情带着一丝妩媚,惹人怜惜的样子。 特别是穿着一身孝,流露出少妇的别样韵味。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女要俏,一身孝。 咦......我为什么会想到某些影视里奇奇怪怪的剧情? 朱允熥甩了甩脑袋,上前恭敬行礼:“见过母妃。” 二十一世纪你可以在后妈面前耍脾气。 但是在封建王朝,尤其是最重礼法孝道的皇家。 对长辈无礼是最低级的作死方式。 若此时朱允熥冲吕氏翻白眼撂脸子,只怕当晚就传到老朱耳里,接着让宗人府责罚,背个不孝之名。 如今的吕氏不再是当初下贱的妾室了。 而是真正的太子妃! 她不仅是太子朱标册封的,也代表老朱的意思。 “允熥,坐下用膳吧。” 吕氏语气平淡,没有一丝关心,也没有主动找茬。 前段时间,马和、方才入东宫的事,吕氏表面十分大度,实则心里很是不爽。 尤其得知两个太监是燕王府的人,更是满怀戒备。 近段时间,朝堂上立燕王朱棣为储君的呼声越来越高。 在吕氏眼中,只有燕王朱棣,才是自家儿子允炆的强力对手。 至于秦王朱樉,人品低劣,在封地屡屡犯事,欺压百姓,现在被召回京师反省。 若不是先前太子朱标求情,只怕早被削去王爵了。 晋王朱棡,虽文武双全,但为人太傲,屡屡与兄弟不睦,且生性残暴。 数次以奔马缚人,车裂之,圣上甚怒,欲废朱棡之王爵,得兄长太子朱标调护,才保住王爵。 故而,吕氏猜测,若公公从诸王中选择储君,只能立贤。 燕王朱棣,素有贤名,其岳父徐达的政治资源,几乎全部被朱棣打包收下。 尤其在前年北征沙漠招降乃儿不花后,燕王更是威名大振,倍受倚重,授命节制沿边兵马。 至于皇孙朱允熥。 在吕氏眼里,其威胁远远不如燕王。 她是看着朱允熥长大的,什么性子德行她一清二楚。 不过说来也怪,最近这孩子性情大变,似乎比以往更加沉稳了。 不仅变得知书达理,以前诸多混账事,再也没犯过。 着实令人奇怪。 “膳堂的饭菜是真难吃啊!” 摆在朱允熥面前的是一小碗粥,以及三道小菜,分别是胡萝卜、青菜、豆腐。 没有科技与狠活,更没有各种调料,平淡无味。 比二十一世纪的猪食强不了多少。 重要的是,就这还吃不饱,只能勉强果腹。 没办法,服丧期间就这待遇。 不仅粗茶淡饭不能吃肉,不能喝酒,还不能听丝竹音乐,更不能洗澡、剃头、更衣。 即便不在服丧期间,吃得也差不多。 明初的节俭是出了名的。 朱元璋早膳就一道小菜家一道豆腐,晚膳最多四菜一汤,一日两餐,不过如此。 皇帝尚且如此,底下官员哪个敢胡吃海喝? 徐达乃开国之大功臣,随着朱元璋出生入死,立国之后,位极人臣,亦不敢享受。 他生前在家用膳时,无论是早饭还是晚饭,都要比朱元璋少一至两道菜,勉强能吃饱而已。 而且明初官员吃饭的餐具,规格皆有规制。 每一餐的膳食上桌之前,亦须看仔细了,不敢逾越。 周王朱橚就是在吃食方面翻车了。 历史上,周王因为吃饭用的餐具上雕有龙纹,就被建文帝削去藩位,贬为庶人,徙云南蒙化,受尽了苦头。 第六章 心机boy 春和宫膳堂。 除了吃奶的小五不在,其他三位皇孙俱在。 面对几道简单无味的食物,朱允炆却吃得津津有味。 朱允熥表示理解。 这小子装孝子玩绝食,饿了那么多天,现在吃嘛嘛香。 吃了一半,朱允炆将一道青菜推到四弟朱允熞面前。 “谢谢大哥!” 朱允熞小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眼睛弯弯如月。 大哥? 朱允熥微微皱眉。 朱允炆明明是老二,小四居然私下称他为大哥。 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想必是吕氏平日里教导。 真把自己儿子当成皇太孙了? “三弟。” 朱允炆又将自己另一盘小菜胡萝卜放到朱允熥盘子里。 “啥意思?”朱允熥侧脸询问。 小胖子朱允炆笑道:“你们吃,我不饿。” 朱允熥立刻明白,他这是想表演兄长对弟弟们关爱有加的戏码。 然后此种美德“一不小心”地传到朱元璋耳中。 朱允熥将胡萝卜放回朱允炆盘子中:“老二还是你吃吧。” 心中却道:这种猪食我都懒得下咽,你还硬派? “三弟,你无须与兄长客气,你吃!” 朱允炆又将胡萝卜递到朱允熥碗中。 “老二你别这样,我吃饱了。” “三弟.......” 朱允炆坚持要把自己的胡萝卜塞给朱允熥。 如大妈们客套般推来推去,胡萝卜来回移动。 吕氏全程没说话,在一旁看着。 就差拿个手机记录美好生活了。 “老四伱吃。” 朱允熥将胡萝卜放到朱允熞盘中,结束了争执。 “谢谢三哥!”朱允熞眯着眼笑道,一副小吃货的样子。 朱允熥看了眼朱允炆。 意思说,这不就结了? 咱俩都立牌坊了。 朱允炆沉默了片刻,兀自吃起了自己的豆腐。 吃了几口,他又道:“三弟,你晚上到我屋子里睡吧。” “哈?去你屋子里睡?” 朱允熥一惊,心说你莫非有啥奇奇怪怪的癖好? 朱允炆道:“嗯,四弟也来,我有话与你们说。” “好啊好啊!” 朱允熞嘴里含糊不清地叫了两声,继续干饭。 朱允熥沉默不应,心中盘算着这小子有何意图。 这时,吕氏说话了。 她眼神变得柔和,说道:“允熥,你就听你二哥一回吧,你们兄弟俩很久没住在一起说说话了。” 这软刀子捅的。 不得不说,这女人温柔起来,如花似月,很有魅力。 轻柔的言语,就像一缕清风,拂过面庞....... “是,母妃。”朱允熥应下。 不多时,几人用膳已毕,洗脸漱口。 一路上,八岁的朱允熞嘻嘻哈哈有说有笑,不时逗两位兄长开心。 小家伙笑得没心没肺,丝毫没有丧父之痛的悲伤。 说到有趣之处,朱允炆笑不露齿。 朱允熥劝道:“老二,不要如此古板,咱们孝满二十七日,已经释服了。” 朱允炆却摇头说道:“服可例除,情须自致。” 他解释道:“三弟,咱们虽然不用服丧,但悲伤之情还是需要表达的。” 朱允熥看不下去了:“老二,要适可而止,做到心中有孝即可。” 朱允炆却摇头道:“三弟,你不懂。” 我不懂? 你小子不就是按照儒家制定的那一套礼法在行事,以彰显孝子之道? 朱允熥懒得与他理论。 你要硬装,就继续好了。 三年之内,你小子要是敢笑一声,我就去告状! 朱允炆的院落干净整齐,各屋打扫得一尘不染。 桌案上,放着几卷《大明律》。 椅子边,又有几本《周礼》。 随处可见的古典书籍,散发着文化的气息。 后世评价建文帝亲贤好学,锐意复古,当了皇帝就对官名、宫名、殿名等仿《周礼》频繁更改。 瞧这喜好程度,果然不假啊! 几人闲聊间。 不知何时,朱元璋来到院子里。 相比以往,他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痛。 见三兄弟扎堆在一起,朱元璋问道:“你们这是作甚?” 朱允炆恭敬行礼:“回皇爷爷的话,父亲薨逝,孙儿作为兄长,有责任照顾弟弟们。” “于是孙儿白天与弟弟们一同吃饭,晚上一同睡觉。” “好孩子!”朱元璋目光柔和,赞许道。 他将这些事都看在眼里,对朱允炆非常满意。 一旁的朱允熥恍然大悟。 好一个心机boy! 原来是这个套路! 我说今天这小子为何突然这般热情? 防不胜防啊! 此情此景,朱元璋兴致大好,随口说了一個上联:“兄弟相怀本一身。” 朱允炆略一沉吟,对道:“祖孙继世宜同德。” “对的好!” 朱元璋老怀宽慰,又将朱允炆大大地夸奖了一番。 这种氛围下,如果有人跳出来质疑朱允炆有作秀之嫌,那纯粹是作死行为。 正当朱允熥慷慨之际,不料朱允炆这厮又出新花样。 “皇爷爷,孙儿要替父亲守孝三年。” 朱允炆向朱元璋提出申请。 你清高! 你了不起! 朱允熥差点骂娘。 你守孝三年,我肯定得跟着守,这是要我三年不发育? 好歹毒! 不用说,老朱拒绝了他。 “好孩子,你的孝心皇爷爷看在眼里。” 朱元璋出言抚慰朱允炆,祖孙俩的感情更进一步。 “允炆,明日起你到武英殿,与皇爷爷一道批阅奏疏。” “是!” 小胖子垂首应道,拼命压抑住强烈的兴奋感。 朱元璋的这波操作,无异于是提前宣布,将要立朱允炆为皇太孙。 朱允熥沉默了。 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机会不多了。 其实,从十年前吕氏被册封为太子妃的那一刻,历史上的朱允熥就已经落了下乘。 随着吕氏咸鱼翻身,朱允炆由庶出变成嫡子。 同样是嫡子,他的年龄大朱允熥一岁,有很大优势。 看着其乐融融的祖孙二人,朱允熥并没有气馁。 “我还是有机会的。”他心中自语道。 按照朝廷制度,皇太子的嫡长子到了十岁就得立为皇太孙,次嫡子和庶子年十岁皆封郡王。 如果老朱想立朱允炆为皇太孙的话,在他十岁时早就立了。 因为皇长孙朱雄英去世时,朱允炆只有五岁。 到洪武二十年,朱允炆十岁,具备了被册为皇太孙的年龄。 现在是洪武二十五年,五年时间没有立朱允炆为皇太孙,那只有一种可能。 朱元璋和朱标,有过想立朱允熥为皇太孙的想法! 按照法理,元配所生嫡子要优先于继室所生嫡子。 嫡长子死了,嫡次子的朱允熥自然而然成为第一继承人。 也就是,一定程度上说朱允熥比朱允炆有优先继承权。 或许是觉得平平无奇的朱允熥实在太菜了。 朱元璋终究放弃了,决定把机会留给朱允炆。 其实说白了,最终解释权在老朱手里。 立皇太孙,他可以按照年龄选朱允炆,也可以按照优先权选朱允熥。 主要看两个嫡孙谁更优秀,谁更有本事。 他是开国之君,所有规矩都由他来定。 这些年来,朱允炆的表现完爆还未穿越的朱允熥。 自皇长孙朱雄英死后,这十年来吕氏一直在努力教导朱允炆,为他铺路。 反而对待朱允熥,故意养废。 或许是朱标的坚持,才迟迟没有确立皇太孙。 直到朱标死后,朱元璋最终决定,立朱允炆为皇太孙。 “在我残存的记忆中,他是个好父亲。” 朱允熥回忆着前身与太子朱标的往昔。 他仁慈宽厚,是一位品德高尚、百官拥戴的好太子,更是一位身在东宫的好父亲...... 不知不觉中,朱允熥在内心写完了一篇《我的太子父亲》。 自己感动了自己。 第七章 第一滴血 昨夜下起了大雨,早上刚停。 朱允熥推开轩窗,沉醉在眼前的美景里。 书斋都被幽幽的清香包围着。 环绕着书斋的文殊兰,开得正盛,虽处炎热的夏季。 面对如此恶劣的天气,它仍旧努力地绽放。 朱允熥一身月白的交领中衣,并未穿外衫,独坐其中,若有所思。 “殿下,不好了。” 太监方长慌慌张张地跑来。 “何事?” “殿下,马和出事了,他被人抓了!” 马和为人聪明机灵,好端端的怎么被人抓了? 朱允熥蹙眉:“何人所为?” 方长回道:“是东宫的杨管事。” 管事太监杨丰? 朱允熥对此人略有耳闻。 吕氏的忠诚狗腿子,朱允炆的哈巴狗。 一个十分嚣张的死太监。 “走!” 二话不说,朱允熥披了件外衫,让方长前面带路。 刚收的小弟,正是拉拢人心的机会! 近日,朱允熥和马和讲了很多天文知识。 又做了一些科学小试验。 使得马和惊为天人,打开了新世界的窗户。 主仆二人好不容易找到共同话题,关系进一步加强,还能让人给欺负了? 路上,方长快速说了事情原委。 起因是,马和最近发展线人太快,人缘太好了,深受广大宫女的爱慕。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收了好处的太监宫女们,自然向着马和伺候的朱允熥。 这样一来,很快引起了管事太监杨丰的打击报复。 二人兜兜转转来到杂院,这里是宫人们洗衣做杂货的地方。 却见马和被吊在半空中,被太监用小皮鞭奋力抽打。 “你个小贱种!” “胆敢顶撞杨公公!” 屋檐下,管事太监杨丰背靠着太师椅,神情享受,任凭两个小太监揉肩递茶。 他扣着兰花指,笑道:“接着抽,不要停!” 对他而言,在东宫二殿下朱允炆才是天,是未来的皇太孙。 东宫的风向往三殿下朱允熥那儿吹,像什么话? 若是太子妃知晓,怪罪下来,那当如何? 必须打压肇事者马和! 也趁机敲打下三殿下,认清东宫的主人到底是谁! 朱允熥的出现,引起了杂院骚动。 几個宫女太监的目光互相碰了一下,知道三殿下是来替马和出头了。 果然如传闻那般,三殿下是个大大的好人! “奴婢见过三殿下。” 杨丰领着一众宫女太监上前行礼。 “免了。” 朱允熥手一扬,抬头瞥了眼被吊在半空的马和。 随后眼神柔和地盯着杨丰:“故意打我脸是吧?” 这目光让杨丰心里一阵发毛,当下笑脸解释道:“三殿下误会了,马和不懂规矩,在宫中乱嚼舌根子,奴婢出于好心,教他规矩而已。” “您也知道,宫中不比世俗,嘴巴没个把门很容易......” 杨丰叭叭说了半天,科普太监在大内如何做人的规矩。 良久,朱允熥开口了:“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三殿下说什么呢?”杨丰愕然道。 “说与我听,我不告诉别人。” 朱允熥故意靠近,往杨丰怀里硬塞了一块银子,并附耳上前作倾听状。 皇孙往我怀里塞银子? 杨丰哪里见过这种操作,一脸莫名。 眼瞅着朱允熥的耳朵凑过来,他不敢大声说话,小声道:“三殿下您......” “什么?是二殿下指使你的?” 朱允熥惊诧,刻意提高了声调,满脸的不可置信。 在场之人,皆是被吓了一跳。 杨丰一怔,眼神里闪烁着清澈的愚蠢。 他连忙反驳:“我什么都没说啊?三殿下你可不能乱说!”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 方才二人凑得太近,旁人只听到杨丰在朱允熥耳边说了“三殿下.......”后面没听清楚,想必说了些什么。 毕竟你收了三殿下的银子。 “三殿下你冤枉我!” 杨丰急眼了,竟要上前理论。 朱允熥用力一摆手,沉喝道:“别说了,二殿下让伱找我的内侍麻烦,趁机打压我?绝无可能!二哥他不是那样的人!” 杨丰知道他想栽赃陷害,故意说反话借机污蔑允炆殿下。 像是看透了一切,当下也不作解释。 杨丰阴阳怪气地说道:“皇太孙之位何其尊贵,三殿下您就别想了。” “放肆!” 朱允熥冷笑道:“你一个小小的杂碎,言语奚落我也就罢了,竟敢干预朝政!” “不是......” 杨丰懵了,我啥时候干预朝政了? 在明初,太监干政可是死罪! 兀自疑惑间,却见朱允熥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匕首。 “三殿下你要做什么?” “我......奴婢没有干预朝政啊!” 朱允熥说着瞥了一眼杨丰,嘴角上扬:“说晚了啊,去阎王那解释吧!” 言罢,一刀捅去。 二人只隔着一人距离,杨丰压根没有还手的机会,胸膛被匕首贯入。 他属实没想到浓眉大眼的皇孙殿下这般歹毒,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捅! 杨丰只觉心脏一股剧烈的疼痛感,接着眼前一黑,轰然倒下。 画面慢慢变灰。 朱允熥一刀下去,干净利索,直接带走当事人。 东宫管事太监杨丰,走得很安详..... “殿下......” 方长惊呆了,怔怔地望着朱允熥。 心说我只不过喊你来出个头。 您居然直接收了对方的人头? 被挂在半空的马和同样满眼震惊。 太孙殿下竟然杀了管事太监? 并不是说杨丰有多重要。 而是,他才十四岁,怎么敢动手的? 杂院内外,在场看戏的所有太监宫女,皆是骇然。 既惊讶,又惶恐。 三殿下简直太霸道了! 一言不合就砍人! 他会不会砍我? “还不把人放下来!” 朱允熥一声怒斥,拿鞭子打人的小太监抖着腿迅速放人。 随后无力瘫倒在地上。 “不知好歹的东西!” 朱允熥骂骂咧咧的离去,管杀不管埋,只留下一滩血迹和苦主尸体。 “......” 东宫发生血案,太子妃吕氏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饶是地板被洗干净了,也难掩空气中的血腥味。 她惊恐,神色中带着不安。 一想到自己是东宫之主,朱允熥胆敢在皇太子丧葬期间杀人见血。 吕氏一下子底气十足,对左右喝道:“让他来见我!” 第八章 对线太子妃 独院内,东厢房。 马和被打得不轻,身上多处皮开肉绽。 朱允熥望着他,吩咐方才:“去取跌打药,挑最好的。” “我这有药。” 马和疼得牙齿上下打颤,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咧嘴道:“我们云南的白药,治疗伤口愈合有奇效。” “知道你是云南人,别打广告了,好好养伤!” 朱允熥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微闭着眼睛。 太监方长撸起袖子,眨眼功夫扒光了马和,往其擦上白药。 “哎哟,你轻点!”马和发出了一阵惨叫。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 朱允熥开始训话。 “你们二人既然入了我殿内,就是我的人!” “谁敢欺辱你们,就是与我过不去!” 马和虽然十分虚弱,但他还是挣扎着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抱住朱允熥的腿。 “殿下,奴婢不值得您这般好!” 说着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话不多说,全是感动。 “起来!” 朱允熥露出了威严。 马和哆嗦着攀着床沿爬了起来,擦了一把眼泪。 朱允熥道:“我虽年轻,却不是好欺负的主!” 二个太监怔怔地望着他。 看出来了,你是个不怕事的主,还喜欢护短。 我们都喜欢侍奉这样的主公! “殿下......” 方长光顾着感动抹眼泪。 马和却多了层想法。 三殿下朱允熥是個有心计的主。 今日之事,只怕不仅仅是为他出头这般简单...... 即便如此,主公能为奴婢出头,那也是大大的恩典! 要知道,此时的太监地位低下,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只是个用具。 朱元璋压根不拿太监当人看! 连牛马都不如。 只和鞋底、痰盂一个级别。 朱元璋曾表示,大多太监是用心险恶之人,如果充当耳目,一定会闭塞圣听。 若把太监当成心腹,必然生出祸患。 太监的职责就是打杂琐碎事项,充当工具使唤。 朱元璋更是规定,太监不许读书识字,更不许诸司与内官监有文件奏章往来。 历史上威名赫赫的司礼监,在洪武朝不仅没有权力,反而处处受到限制。 他们主要工作是掌宫廷礼仪,逢年过节命妇入宫朝贺时,司礼监的太监充当礼仪官,安排座次班位。 又负责监察内官人员违犯礼法,也就是管宫里其他太监。 太监们稍微逾越,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说了不该说的话,就会当场去世。 明朝太监能够崛起,全靠永乐皇帝朱棣成全。 他爹老朱对太监的制约,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几乎全是反着来的。 为了加强对全国的控制,朱棣把信任的太监派到各地重要军事岗位上,给他们下达重要任务。 最先受益的就是郑和。 朱允熥看着仅有的两个小弟,认真说道:“别人或许不把你们当人,但我朱允熥,把伱们当兄弟!” “你们要记住,宦官非人,却偏偏要做人!” “宦官不但可以做人,还能做个人上人!” “只要尔等忍辱负重,一世拼搏,定成大器!” 一番影视里的台词,让方才和马和的眼中再度闪出了泪花。 主公可以在太监面前如厕。 嫔妃们可以在太监面前更衣; 谁把太监真正当人看过? 皇孙殿下不仅没有看不起我们,还把我们当兄弟? “砰!” 一声清脆的响声。 就见马和突然将旁边的花瓶摔碎,双膝猛地跪在瓷碴上。 尖锐的瓷碴立刻扎进肉里,鲜血直流。 “你疯了?” 方才吃惊地盯着马和,不知所措。 朱允熥也被吓了一跳,表面尽量保持着大人物才具备的平静。 马和痛哭流涕地说道:“小人只是个奴婢,卑贱的宦官,万万不敢当殿下的兄弟。” 他指天发誓道:“我马和生是三殿下的人,死的三殿下的鬼,绝不背叛!” 一旁的方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龇着牙跪在一片瓷碴上,指天发誓:“俺也一样!” “三殿下,太子妃请您过去。” 门外传来声音。 “知道了。” 朱允熥应了声,将两个小弟扶起来。 “殿下,杨丰是太子妃的心腹......她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他们知道,皇孙殿下怕是遇到大麻烦了。 “我自有应对之策。”朱允熥微微点头。 ...... 春和殿。 一片肃杀之意。 吕氏身具中位,摆足了架子。 “母妃。” 朱允熥神色平静,如常行礼。 杨丰的死,对他来说似乎毫无影响。 连个正常的心理负担都没有。 其实,朱允熥压根就不怕。 在踏往帝位的道路上,注定双手沾满鲜血。 一个以下犯上的太监而已,只是道开胃小菜。 若是连杀只鸡的心理素质都不具备,直接自杀得了,还争什么皇位! 吕氏看向朱允熥的眼神越发疑惑。 眼前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年,突然间变得十分陌生。 一刀宰了管事太监,跟个没事人似的? 他还是曾经那个胆小如鼠,唯唯诺诺的朱允熥吗? 收回思绪,吕氏语气清冷,质问道:“为何杀了杨丰?” 朱允熥坦然回道:“皇爷爷曾言: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我杀杨丰,是在遵循皇爷爷的旨意。” 他说得没错。 朱元璋鉴于历史上宦官专政的恶劣后果,严格限制宦官的权力。 皇宫里至今还放置着一块铁牌,上面清楚的写着一行字:“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 “他何曾干预政事了?”吕氏气的俏脸泛红。 朱允熥望着她,正色道:“杨丰胆敢冒犯我,又妄议册立皇太孙一事,不是干预政事?我猜他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一语双关,警告吕氏! 吕氏出身书香门第,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 当下恼羞成怒:“你有把我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吗?” “允熥不敢得罪太子妃!” 朱允熥神情一动:“对了母妃,杨丰悄悄与我说,是二哥指示他这么做的。” “你胡说!”吕氏汹涌的身段起伏不定。 朱允熥摊了摊手:“很多人都看到了,母妃若不信,尽管亲自去问。” 吕氏沉默了,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准好的一箩筐说教全然无用。 此时朱允炆尚在武英殿陪他皇爷爷,没法印证。 她担心真的是儿子脑子一热,故意让杨丰为难朱允熥。 兄弟相争,背后耍阴招,是洪武皇帝最不愿看到的。 如果坐实了,那允炆这些天的努力,将付诸东流。 甚至还会引起他皇爷爷的厌恶。 先前那五天五夜白饿了...... 可面对镇定自若的朱允熥,吕氏哪里肯轻易认输。 “太子殿下丧葬期间,你行凶杀人,会增加罪业,你怎敢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封建社会,最忌讳这种事了。 所以皇帝驾崩、皇后、太子薨逝期间,是禁止杀生的,吃肉也不被允许。 朱允熥没有回复这个话题。 他神情玩味地盯着吕氏,意味深长地说道:“母妃,你也不想允炆的事被人知道吧?” ...... 第九章 朱元璋的震怒 武英殿。 “什么?允熥杀人了?” 东宫杂院捅人事件,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第一时间上报给朱元璋。 “你确定?” 目光盯着蒋瓛,朱元璋以为自己年老耳朵有毛病了。 朱允熥杀人? 你可拉倒吧! 遥想四年前,燕王世子朱高炽进京。 大胖小子去东宫串门时,牵着一条小白狗找朱允熥玩耍。(朱允熥和朱高炽同龄) 结果允熥那孙子害怕,被狗追了半天。 一条小小的京巴犬,就把十岁的朱允熥吓得半死。 连太子朱标都怒了,恨其不争。 朱元璋当时也评价:这孩子太废了,长大了也没出息。 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 突然变孝顺了,还敢杀人? 面对朱皇帝凌厉的目光,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当场就跪了。 “陛下,千真万确。” 他小心翼翼地讲述事情经过,说得绘声绘色,还附上了一副插画。 不得不说,锦衣卫的画技当真了得。 画面栩栩如生,生动形象地展示了杂院中发生的一幕。 连马和被吊起来的小细节都有。 原本朱元璋并未在东宫安插锦衣卫。 太子朱标是储君,将来的天下全是他的,没必要监视。 自从朱标死后,朱元璋为了深入了解候选人朱允炆,这才向东宫派了锦衣卫。 一日一汇报,全方位了解皇储候选人的情况。 随手扔掉无常簿,朱元璋眼中凶光大涨:“这王八羔子,得亏被俺孙子杀了,不然看俺怎么亲手活剥了他!” 见老皇帝光吐槽没有交代任务,蒋瓛轻手轻脚捡起无常簿,悄然退出武英殿。 朱元璋沉默了半晌,忽然自语道:“这孙子,真有魄力!” 除了仁孝,朱元璋内心更希望后世之君是一个杀伐果决,雷厉风行的人。 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个脾气。 不要求你多么心狠手辣,起码不能太过优柔寡断,该有的手段一定要有。 这条性格,被朱允熥很好的把握住。 他深知朱允炆无法做到这一点,故而铤而走险,斩杀管事太监杨丰,向老朱展现自己。 现在看来,朱允熥赌对了! 没有一丝恼怒,朱元璋开始正视朱允熥,重新把他当人看。 一想到太监竟敢冒犯皇孙,老朱脾气顿时上来了:“吕氏是怎么管教下人的?” 朱元璋冲着殿外喝道:“来人,传朕旨意,申饬太子妃!” ...... 春和宫。 太子妃吕氏领着一群人伏在地上。 面前一名太监扯着嗓子念着朱皇帝的申饬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说与所有人听着,俺早就说过,内臣不得干预政事,你们这群腌臜阉货,不仅妄议国事,还敢冒犯俺家孙子,死不足惜! 如有下次,剥皮实草,俺弄死你们! 还有你这太子妃,管教下人不严,自己好生反思,钦哉!” 传旨太监表情丰富。 他自己正是圣旨里所说的“腌臜阉货”。 东宫众太监无不心惊胆战,不敢抬头。 吕氏跪在地上,亦是惶恐不安。 此时的她很懵逼。 伱孙子杀了人,不怪罪也就罢了,为什么责罚我? 就因为我是外姓吗? 这么明目张胆的护犊子吗? 虽然心里不服,但吕氏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万一朱皇帝来一句:朕就是护犊子,你能拿我怎么办? 老朱家的护短,那可是远近闻名的。 “这回母妃麻烦了。” 朱允炆心中郁闷,自己才半天不在,东宫居然闹出这么大动静。 他将目光投向身旁的朱允熥。 “还好,老朱没有惩罚我......”朱允熥心中庆幸。 我果然赌对了! 难怪那些個大臣,都喜欢揣摩上意,花心思研究皇帝的性格。 真管用! 那传旨的太监还未离去,快步走到朱允炆面前。 “两位皇孙殿下,皇爷口谕,明日起二位殿下一同入大本堂学习。” 说着,又看向朱允熥:“除此以外,皇爷特许两位殿下每日申时往武英殿,伴驾一个时辰。” 还有这好事? 朱允熥心中大动。 前几日老朱让朱允炆去武英殿帮他批阅奏疏。 现在又准他前往武英殿伴驾。 这么说来,开始公平竞争了? 朱允熥瞄了眼朱允炆,果见这个小胖子神情严肃,失落之情不言而喻。 传旨太监不敢久留,完成任务后立马溜走。 今日这道圣旨,最难堪的是太子妃吕氏。 最大受益者莫过于朱允熥。 很多人看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只觉得天威难测。 春和殿。 吕氏坐在床榻上,泪眼婆娑,一阵一阵抽噎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母妃......”朱允炆站在一旁,轻声安慰。 过了约莫一刻钟,发泄得差不多了,吕氏的表情方才缓和。 “直觉告诉母妃,朱允熥想觊觎皇太孙尊位!” 吕氏看着朱允炆,面露不安说道:“儿啊,你要多加小心,他变了!” “母妃请宽心。” 朱允炆神情自信道:“我何尝不知他的小算盘?” “可他朱允熥想与我斗,还差点火候。” 吕氏母子在东宫布置十年,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吕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女人,蹙眉道:“陛下让你们去大本堂读书,朱允熥指不定又要算计你。” 当妈的眼里,儿子永远是最脆弱的。 “母妃请勿担忧。” 朱允炆道:“大本堂的先生黄子澄,他父亲与我外公是旧友。” “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他朱允熥怎么和我斗?” 朱允炆的外公是前太常寺卿吕本,他代表的是文官集团的利益。 朱允熥的外公是开平王常遇春,代表淮西勋贵集团的利益。 二人的背景一文一武。 现在主战场到了大本堂,朱允炆自然不惧! 大本堂是文官的地盘,也是我的主场,优势在我! “母妃有所不知,近日我入武英殿学习政事,与皇爷爷共同批阅奏疏,产生了浓厚的祖孙情。” 朱允炆难得挤出一丝笑容:“皇爷爷对我很满意。” 吕氏颇为振奋,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儿啊,你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未来,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朱允炆点头,洋溢着自信的神情。 皇太孙之位,我志在必得! ※※※※※※※※※※※※※※※※ 关于朱元璋自称问题。 看到不少作者写朱元璋自称“咱”,估计是受到电视剧《朱元璋》的影响。 我查了许多朱元璋留下的诏令原文,大多自称“朕”,也有自称“俺”和“我”的,从没见过有自称“咱”的。 而且安徽一带,似乎以“俺”居多。 朱棣的圣旨原文也是自称“俺”。 比如永乐四年诏: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俺汉人地面西边,西手里草地西番各族头目,与俺每好生近磨道......” 张居正的《乞遵守慈谕疏》中,记载了明朝万历皇帝的一段话,自称“我”。 所以判断,朱元璋生活中应该是自称“俺”或者“我”。 故而本书写到朱元璋说话,主以“俺”和“我”自称,偶尔用“朕”以彰威严,希望大家理解。 大概规律是:和自家人或者亲近的人,用“俺”,严肃和想杀人的时候,用“朕”。 第十章 大本堂(求收藏!) 书斋。 桌上的茶盏余温犹存,朱允熥躺在太师椅上,嚼着胡萝卜,手握一卷书。 今天无疑是个好日子! 老朱要求每天下午三点去武英殿陪他。 陪他做什么? 大概率是手把手教导处理政务,考较自己与朱允炆的能力。 天赐的良机啊! 如今跨出了第三步,形势越来越好了。 接下来,就该向老朱展示自己的才艺了! 得尽快参与政治,走进老朱的内心。 朱允熥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三殿下,开国公府送来了四名侍女。” 透过轩窗,朱允熥看到院子里现跪着一名老太监,还有四名女子。 他是新任的东宫管事太监,此时跪伏在地,态度卑微。 开国公府? 舅舅送来的? “站起身来。” 朱允熥看向老太监身后徐徐而立的四名侍女。 一色的小美女,年龄约十六七岁,俱是身形高挑,骨肉丰匀,亭亭玉立,容貌各异,美丽动人...... 她们还未换上宫女装,仍着一身国公府的侍女服。 衣裳单薄,紧致有型。 这小身段,这水蛇腰。 不比健身房里天天操练的美女差。 她们不像是宫女,更像是女保镖。 “是郑国公夫人亲自送来的,说是保护三殿下.......” 老太监小心翼翼地说道。 开国公常升得知外甥被一个奴仆欺负,十分暴怒。 直接送来了几个女保镖。 四名侍女,不仅长得好看,还会武功。 她们皆是郑国公夫人调教出的。 郑国公常茂是朱允熥的大舅。 已经去世了,因没有儿子,爵位由弟弟常升继承,改爵位为开国公。 郑国公夫人冯氏,也就是朱允熥的大舅妈,乃宋国公冯胜之女。 将门之后,猛女一個。 丈夫去世后实在无聊,天天在家操练侍女。 培养出一群美貌与身手并存的女保镖。 “好好好!” 朱允熥招呼道:“都留下吧,正好我缺侍女照顾起居。” 感恩舅妈! “婢子请殿下赐名!” 领头说话的侍女高挑利落,一张雪白的瓜子脸,琼眉樱唇,英气十足。 既然选择入宫,侍奉新主,就得抛弃原有的身份,重新做人。 朱允熥略一沉吟:“梅兰竹菊,人称四君子。” “你们四人就叫雪梅,幽兰,月竹,逸菊,从今往后就在这书斋侍奉。” “是!” 四女齐声应道。 她们这般漂亮,也不知道功夫如何? 朱允熥看着她们的容颜,若有所思。 ...... 早上,天还没亮。 “殿下,起床了!” 朱允熥还在做美梦,被侍女拉起伺候更衣,准备今日的早课。 她们皆换了一身新的工作服。 上衣是青色交领短袄,纤细腰肢下是一袭散花水雾绿草马面裙。 上袄下裙,短袄、马面裙的搭配,是明代宫女着装最典型的款式。 可惜,妙曼的身材不再显露。 朱允熥暗自叹息。 梅兰竹菊四侍女各捧一个紫金盆,伺候洗漱。 四个紫金盆,一个洗手,一个漱口,一个洗脸,一个再洗手。 雪梅取来一身道袍,小心翼翼地为朱允熥更衣。 道袍并非捉鬼作法穿的,而是明代汉人男子居家时的外衣。 太子薨逝,虽已满二十七日释去素服,仍旧不能穿红色常服。 石青色的道袍最为合适,也符合朱允熥郡王的身份。 四个人一齐动手,很快替他穿戴好。 雪梅手捧玉带,为朱允熥缠上,半跪在身前柔声道:“殿下,奴婢们可以去大本堂么?” 工作第一天,老板就要出差,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还是不去了吧,让马和跟着我。” 朱允熥对着铜镜照了照,看着胸背及两肩各用一个团龙补子,只觉神清气爽。 带婢女去上课? 那不得被那帮文官骂死? 在老朱坐镇,宫里安全的很。 其实,开国公府之所以送四个侍女来,并不是真正保护朱允熥。 而是向外界释放一个消息:常家是支持三殿下朱允熥的! 大本堂。 是皇太子和诸王受教育的皇家私塾。 越是没文化的家长,越希望自己的孩子多读书。 朱元璋就是这样的家长,小时候没机会上学,整天与牛打交道。 后来当和尚,四处流浪。 再后来参加了造反工作。 这才有机会在马背上学习一点文化知识。 打下天下当了皇帝后,朱元璋开始认真学习,同时格外重视子女教育。 他深知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朱元璋付诸了行动,为太子朱标及诸王,请了最好的老师。 又办了一座最好的学堂——大本堂。 别说皇子们喜欢这里,就连大儒们也趋之若鹜。 里面的藏书多达万卷,全是精品! 如东晋王献之所书翰札《鹅群帖》真迹,只是用来教诸王书法所用之教材。 这幅行草法帖,若是放在市面上,千金难求。 大本堂没用几年,就因太子朱标长大,要身兼处理政务,故而迁至文华殿读书。 诸王也从大本堂离开,回到自己府第读书。 如今太子朱标薨逝,文华殿成了伤心之地。 朱元璋为了避免两位皇孙触景生情,故而重开大本堂。 “先生早!” 步入大本堂,朱允熥热情地打招呼。 在他记忆中,面前的中年夫子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建文三傻”之一,黄子澄。 黄子澄名湜,字子澄,今四十二岁,翰林学士。 明初的文人都流行以字行于世,也就是以字代替其名。 黄子澄木然地点点头,态度冷淡。 显然听说了朱允熥血溅东宫的事迹。 在他看来,三殿下不是个好人! 原本朱允熥的名声就不行,这事一闹,给文官们的印象更差。 在他们眼里,仁慈的君主,才是明君。 轻言杀戮的,能是好人? “三殿下早啊!” 大本堂还有一个叫李至刚的先生,比黄子澄小几岁。 李志刚,名钢,也是以字行。 他侍奉太子朱标多年。 “见过李先生。” 朱允熥认真回礼。 “好好好!” 李志刚很客气,客气到连朱允熥都莫名其妙的。 进入宽敞明亮的大本堂,却见朱允炆已然坐在那。 像是第一个到教室的学习委员。 “老二,这么早?” “嗯,三弟早。” 微微抬头,朱允炆拿着一卷书,爱搭不理的样子。 “呵呵。” 朱允熥找了个远离他的位置。 马和放置好学习用品,便退出了大本堂。 朱元璋是不许太监识字的,所以洪武朝不存在伴读太监。 充当伴读的人也有,他们都是公卿之嫡子,以及从民间挑选的俊秀。 这是朱元璋要求的,让他们陪跑,给太子朱标发展储备干部。 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太子都没了,皇太孙未立,自然不需要伴读。 “咦,这好像是四叔坐过的位置?” 朱允熥定睛一看,桌子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棣”字,旁边又有一个“雲”字。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 大本堂里,除了朱允熥和朱允炆两个皇孙。 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个人。 “允熥!” 一名青年面露欣喜迎面而来。 “朱桂?” 印象中,这青年是朱元璋第十三子,代王朱桂,九大塞王之一。 第十一章 九王齐聚 “允熥!” 代王朱桂快步走来。 “见过十三叔。” 朱允炆远远的上前行礼。 朱桂没有理会朱允炆,径直走向朱允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样?父皇没处罚你吧?” 原来你也听说过我的故事。 “没有。”朱允熥摇头。 朱桂展颜一笑:“那就好,太监连条狗都不如,居然敢对皇孙龇牙咧嘴,换做是俺也得宰了他!” 朱桂的母亲是郭惠妃,也就是滁阳王郭子兴的女儿。 马皇后是郭子兴的义女,郭惠妃可是郭子兴的亲闺女。 郭惠妃为朱元璋生下三子二女,劳苦功高。 外公造反,亲爹也造反,一家子全是造反的主。 所以朱桂最佩服勇敢之人。 他不喜欢文弱的朱允炆,尽管他先前也不太喜欢朱允熥。 眼瞅着朱桂对朱允炆异常冷落。 朱允熥心说难怪建文帝削藩,把你整得那么惨。 这里面多多少少带点私人恩怨...... 除了代王朱桂,还有沈王朱模等人。 尽管他才十二岁,朱允熥得叫他二十一叔。 朱元璋一共二十六个儿子。 目前已经出生了二十五个,最小的今年才四岁。 皇十二子湘王朱柏,洪武十八年就已就藩荆州府。 从皇十三子开始,一直排到二十一,年龄相差几岁的九位皇子都在大本堂读书。 他们大都是洪武二十四年这一批分封的藩王。 各王封地已经选好,王宫正在建造。 七位年轻的皇子呆在南京的机会不多了,故而十分团结友善。 “见过十四叔。” “见过十五叔。” “见过十六叔。” “见过十七.......” “.......” “见过二十一叔。” 朱允炆是个懂礼貌的人,一一上前行礼。 朱允熥只是跟在后面,略微一点头。 这几個藩王,年龄与他相当,平日里也经常一起玩耍,叔侄关系挺好。 “允炆侄儿还是那般讲礼貌,思密达。” 说话的是辽王朱植,十五岁,长得颇为文雅。 他母亲是韩妃,生活在一起久了受影响,偶尔蹦出一句思密达。 冲着朱植微微一笑。 朱允炆虽然内心看不起高丽背景的辽王,面上仍表现出尊敬。 诸王以代王朱桂最为活跃。 他年纪最大,充当大本堂话事人。 去年,他刚娶了徐达的第二女徐妙清为王妃,也在在场诸人中唯一一个已婚人士。 “明年我就要去大同就藩了。” 想到众兄弟不久后将分居天南地北,朱桂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他的话引起了诸王共鸣。 辽王朱植闷闷不乐道:“父皇说让我明年就去广宁就藩。” “俺也一样。” 又有两位藩王说话,旨意让他们最迟在洪武二十六年就藩。 十四岁的宁王朱权,一直沉默寡言。 他去年时就被封为宁王,至今仍未就藩。 按照王号,朱权知道自己的封地将会在大宁。 大宁地处喜峰口外,属古会州之地,东连辽左,西接宣府,是多战之地,估计会常年和蒙古人打交道。 “肃静!” 黄子澄断喝一声:“回到各自位置上!” 聚在一起聊天的诸王立刻作鸟兽散。 朱元璋对皇子们的要求极为严格,第一条就是尊师重教! 为此,老朱特地给先生们一个特权:允许殴打皇子。 黄子澄身上有股浓浓的私塾老师味道。 他教学非常严格,甚至残酷。 这家伙手里拿着一把竹子制成的戒尺,目光不断扫描下面的藩王。 谁敢不听话,就会被打手掌。 生性好动的岷王朱楩(pián)是今天第一位受害人。 戒尺啪啪啪几声下去,手上通红一片。 历史上的岷王朱楩本就是个不尊王法的家伙,动不动杀戮吏民。 十三岁的朱楩正处在青春叛逆期,被打立马急眼了。 他冲着黄子澄骂道:“你个老东西,不知孤已封王了?” 一般情况下,学生越是叛逆顶撞,老师越是下死手。 哦,你封王了?身份不一样了? 黄子澄抡起戒尺又是一顿输出:“叫你顶嘴!我打的就是伱岷王!” “啪啪啪!” 黄子澄用实际行动表示,大本堂学习的日子并不好过,皇子皇孙们也会挨打。 当年的燕王朱棣,就是经常挨打的主,头都被大儒李希颜打肿了。 四哥朱棣的传说,至今还在大本堂里流传。 时常被先生们拿出来教导诸王,引以为戒。 “停停停!我服了还不行吗?”朱楩大叫着。 “啪啪啪!” “先生我错了!” “啪啪啪!” “你个老东西!没完了?” “啪啪啪!” “先生,我这回真错了!” “啪啪啪!” 一顿输出后,黄子澄累的气喘吁吁,终于收回了戒尺。 他瞪了一眼发笑的诸王,斥道:“上课!” 再看岷王朱楩,两只手已经肿了一圈,连脑袋都隐隐鼓起。 “十三哥,这老东西忒狠了,完全不把俺们兄弟放在眼里!” 朱楩摸着脑袋和同桌朱桂商量:“俺们要不要找机会弄他一顿?比如在他头上套个麻袋......” 说着做了一个跳起来殴打的动作。 “(⊙o⊙)…” 代王朱桂愣了下,忙偏过头去。 “朱楩!” 一道厉喝声,却见黄子澄冷脸望来,指着门口:“出去面壁站着,鼻尖靠墙不许动!” “奥......” 朱楩耸拉着脑袋出去了,刚到门口,猛然抬起。 因为背对着大家,旁人无法看清他的面目。 “朽木不可雕也!” 黄子澄愤愤评价,便不再理会。 下面开始授课。 “......元世祖虽能立国,而制度甚疏阔,礼乐无闻,故政事不及汉唐,况能复古乎?” 这节课讲的是传统经史,从元世祖讲到明初,又从明初扯到秦汉。 黄子澄的教学方式,与很多学校的政治老师相似。 明明在讲知识点,突然间就扯到国际局势了,东拉西扯的彰显自己很有见解。 得亏黄子澄有官身,换作地方私塾先生,敢扯政治,抓起来坐牢! 朱元璋明确规定,生员不得议政。(诸人皆许直言,为生员不许。) 农民们可以聚在一起畅谈国家大事。 商人们也可以坐在酒楼吹逼国策。 就是窑子里的妓女也能扯上几句政策。 唯独读书人不行! 除非你有官身,可以上书发表你的高见。 朱元璋的意思很明确,有本事你考上了,到朝堂上发表高见,或者给我上奏疏! 别以为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无所不知? 吹着不要钱的牛逼造谣生事! 关键还有一群人听。 毕竟在众文盲眼中,读书人懂得多,说的应该是真的。 估计老朱年轻时没少听读书人吹牛逼。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对你没有好感的时候。 想改变他的看法,需要很长时间。 尽管朱允熥在课堂上表现得中规中矩,认真听讲,一副如饥似渴学习的模样。 但还是遭到了黄子澄的针对。 “朱允熥,你来回答一下,韩信问路斩樵做的对吗?” 第十二章 啊对对对! 起因是黄子澄讲了一个韩信问路斩樵的故事。 说韩信曾在项羽手下当保安,觉得屈才,于是有了另投别处的念头。 逃跑的时候干掉了拦着他的人,遭到楚军追杀。 无奈之下的韩信只能一路逃往汉中投奔刘邦,途经地形复杂秦岭,原本通行的栈道被汉军一把火烧了。 那年头没有导航,走投无路的韩信前方没路,后有追兵,在荒山野岭的山沟里乱窜。 好在遇上了一名樵夫。 樵夫常年在山中行走,那自然是熟门熟路的,听到韩信问路,也很热心地给他指出何去何从。 韩信很感激,也道了谢。 可是樵夫还没离开,韩信转念一想,万一樵夫遇上追兵,把他的行踪泄露了,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韩信心一横,打马追上,一剑刺去,结束了恩人樵夫的生命。 正经史料中没有记载这件事,完全是黄子澄自己编排出来的课堂趣味小故事。 文人嘛,最喜欢编故事了。 而课堂小故事,一般是有教育意义的。 黄子澄没有直接问诸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 而是问:“韩信做得对不对?” 身为一名教育工作者,黄子澄是专业的。 见学生们议论纷纷,黄子澄直接点名:“朱允熥,你来回答一下,韩信问路斩樵做的对吗?” 我昨天才砍死一个人,你今天就编排出这個故事考较我? 这不是故意针对我吗? 朱允熥站起身来,回道:“学生以为,韩信做得对。” 黄子澄眉间一蹙。 果然啊,你不是个好人! “说说看。” 朱允熥道:“先生问路斩樵的故事教会了我们,做人做事要有长远的全局观念,在权衡利弊和进退取舍时,应该要有该舍即舍、当断即断的魄力。” 黄子澄一脸问号:我是这个意思吗? 还有,什么叫我问路斩樵,明明是韩信! 虽然这故事是我编的...... 身为老师,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直接出来反驳学生的。 除非急眼的时候。 黄子澄看了眼“学习委员”朱允炆。 很快啊,朱允炆收到暗示,站起身来:“先生,我觉得韩信做得不对!” 黄子澄微微点头:“你说说看。” “樵夫救他,韩信却恩将仇报,毫无道德底线!”朱允炆直言道。 朱允熥反驳:“做大事者,怎可有妇人之仁?” 二人开始辩论。 朱允炆说:“善良仁义,能称得上是妇人之仁?” 当然,光从道德上论,韩信这事确实做的不地道。 可现实中,韩信是什么人? 评论历史人物的行为,能用道德评判? 纵观几千年历史中的诸多人物。 品德高尚的人能干大事? 好人能当皇帝? 可黄子澄偏要教育大家,皇帝必须是好人! 现实中,“圣母圣父”已经不吃香了。 人到了一定年纪,阅历多了就会看穿现实,变得更加慕强,推崇杀伐果决。 他们开始善于利用身边的一切资源,甚至牺牲他人。 朱允熥就是这样的人。 “对别人的仁慈,有时候却会变成一种对自己的残忍。” 朱允熥继续道:“同样是问路,项羽却被老农所骗,陷入沼泽中,被汉军追上,以至乌江自刎。” 历史上,项羽垓下突围后,迷失了道路,问一个老农哪里的路好走。 结果这糟老头子坏的很,给项羽指了错误的方向,让项羽人马陷入沼泽,以至于贻误时间被汉军追上。 项羽仁慈,没杀那老农,被坑惨了。 当然,即便杀了也无济于事。 究竟要如何取舍,如何决断,最终只能取决一个人的良知与智慧。 朱允炆不屑道:“韩信问路斩樵,终非君子所为。” “真君子,往往人狠话不多!”朱允熥反驳。 他瞄了眼黄子澄,又道:“伪君子,好面虚伪,自私自利藏于心中。” “说的好!”辽王朱植出言声援。 代王朱桂点头称是:“是有几分道理,这世道伪君子忒多了!” “胡说八道!” 内心受到暴击的黄子澄终于忍不住,亲自下场。 “陛下设立大本堂,请先生教导你们,就曾言说:正德先正心!” 朱允熥心说,老朱一边让你们遵守道德,自己一边杀人去了,您怎么不去规劝? 黄子澄受仁义教化,儒家君子那一套玩得一套一套的。 “道德是做人的根基,正心先要正德。正德方能正行!” “恩者仁也,理者义也,节者礼也,权者知也,仁义礼知,人道具矣!” 黄子澄滔滔不绝,开始论述道德对于人类的重要性。 朱允熥压根插不上嘴。 “啊对对对,黄先生说的对。” 朱允熥频频点头,眼神真诚。 这就服气了? 黄子澄自诩是状元之才,心说伱不过是个没读几年书的毛头小子,如何与我论道? 论学识讲圣人之道,朱允熥确实不如他,甚至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毕竟人家学富五车,差点当过状元。 洪武十八年的会试,黄子澄考中进士第一名。 在最后一个环节的殿试中,朱元璋面试问他年龄。 黄子澄回答说三十四岁。 再问他是哪年出生的,他一时紧张答不上来。 因为表现不佳,朱元璋把黄子澄从第一名改成第三名,也就是从状元变成了探花。 “先生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对答如流,不愧为状元,学生受教了。” 朱允熥对着黄子澄躬身一礼。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向朱允熥。 这小子太敢说了! 这不是拿刀子往黄先生身上扎吗? “黄先生是状元?”辽王朱植露出惊讶的表情。 几位藩王纷纷望向他。 这傻弟弟,您可别说了! 被当众讽刺,扒黑历史,黄子澄脸色刷的由白变红。 他虽愤怒,却并未动粗。 文化人最大优势就是,骂人不带脏字,你还不好发飙。 我又没骂你,你当老师的,说不过就打我? 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死! 代王朱桂几个调皮的藩王顿时乐了,嗷呜一声起哄,充当氛围组。 朱允炆脸色阴沉着,仿佛他自己受到了侮辱。 黄子澄道:“巧言令色,皇孙殿下似乎不认可我?” 朱允熥深施一礼:“先生大才,名动江南文坛,所言皆是圣贤之道,学生岂敢反驳?” 他的意思很明白。 你以才压人,以老欺小,完全不讲道理。 你们文人讨论学问道理,开始和武夫一样,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了? 这番阴阳怪气的话,黄子澄显然无法接受。 文化人最怕名声受污,当下恼怒道:“我与你说道理,你提名声作甚?” “哦,说道理是吗?那请先生继续。” 朱允熥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十三章 虾仁猪心 大本堂外。 鼻尖靠墙的岷王朱楩听着里面黄子澄争论声。 全程撇着嘴。 神情不屑。 “酸儒一个!” “姑且再忍你个一年半载,等俺明年去陕西岷州卫就藩,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这老货了!” 到了封国就没人管啦! 朱楩想想都有点小激动,兀自哼起小曲。 “你这混账又被罚站了?” 身后传来威严而又熟悉的声音。 朱元璋不知何时站在朱楩身后。 “爹......” 朱楩转过头来,换了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 为了考察皇子皇孙们读书,朱元璋经常出入大本堂。 今天,他一来就看到了罚站的朱楩。 你大哥尸骨未寒,居然还在那唱小曲? 朱元璋上去就是一脚:“混账东西,继续面壁!” “噢......” 朱楩贴在墙上,哭丧着脸应下。 朱元璋没再理会他,站在窗户外,像班主任一样,偷偷观察。 这种事他没少干,有着丰富的经验。 若是被发现,朱元璋会一本正经的进入课堂,发表几句勉励的话。 如果无人发现,就当无事发生。 顺便听听课,学点东西。 起码不会再为自己文化水平低而唏嘘感慨。 更不会留下没读过书的遗憾。 里面还在争论。 关于韩信对错,九位藩王,支持一半一半。 其实这个课堂小故事里,问路斩樵的韩信就是典型的杀伐果决。 朱元璋的行事风格如此,作为儿子们习惯了这种操作。 而黄子澄是相反的,是君子形象。 因为他是先生,喜欢打人,畏惧他的藩王不得已支持他。 还有就是受到教育原因,仁义道德深入人心。 “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情不立事。” 朱允熥说道:“掌权者太过心慈手软,如何给自己树立威严? 如何让人信服? 韩信若是那样的人,还如何带兵?为刘邦建立不世之功? 韩信若无此等功业,又如何被载入史册,被先生当做典型在这大本堂里议论?” 朱允熥一番话下来,众人越听越离谱。 不过细细品味这句话,却觉得合情合理!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黄子澄怒斥道:“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情不立事?谁教你的?” “这不是现实吗?”朱允熥烁闪着大眼睛看着他。 这句话出自明朝万历年间的国学经典《增广贤文》,是一部蕴含哲学道理的经典之作。 短短十六個字,揭露了人性现实,以及人际交往,金钱观念等多种多样的社会潜规则。 或许朱允炆这种活在儒家美好社会中的人很难理解。 但黄子澄,一个四十多岁历经过社会毒打的人,肯定是清楚的。 但他却装睡,仍教导学生成为儒家要求的那种人。 正如朱允熥所说,善不为官。 黄子澄能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显然不是个只会讲大道理的善茬。 你忽悠小民也就罢了。 大本堂在座的,哪个不是皇子皇孙,需要伱来洗脑? 这哥几个将来可是掌管一方封国,镇守一方带兵打仗的藩王。 你教人家这些? 对敌人搞仁慈? 不是神经病就是另有所图! 明初的藩王,在封国内权力极大,连文官都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朱元璋的藩封制度,为的是让儿子们守边,进取拓边,打压北元残余势力,防止他们卷土重来。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加强宗室力量,以诸王拱卫大明帝室,制衡官僚体系。 朱棣篡位后,才让大明的藩王当猪养,整天窝在王宫啥事不管。 “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情不立事。” 窗外。 朱元璋仔细品味这十六个字。 真乃金玉良言! 这小子居然有此等见识? 一般人至少要摸爬滚打二十余年才能总结出这十六个字。 这混小子长在深宫内,读的圣贤书,如何知道? “荒谬!孺子不可教也!” 黄子澄抄起戒尺,上前准备殴打朱允熥。 他急了! 朱允熥躲开,没让黄子澄得逞。 “把手伸出来!” “就不!” “还敢顶嘴!” 黄子澄手握戒尺,上来就是一个爆头。 打不了你的手,还打不了你的头? “急眼了?”朱允熥伸手一把夺过戒尺,扔到一边。 黄子澄一愣,两人沉默对视。 藩王们也被这一幕搞蒙了。 想当年四哥燕王朱棣最调皮了,就那也没敢伸手去夺先生的戒尺。 允熥侄儿这般大胆? 以前没发现啊! 莫不过杀了个太监,胆子也大了? 嗯,有机会也得杀一个试试...... 大本堂内的气氛逐渐凝重。 窗外的朱元璋全程目睹。 连岷王朱楩也凑过来,父子俩同窗而望。 这一刻,朱元璋在朱允熥身上似乎看到了好兄弟常遇春的影子。 开平王常遇春,敢于直言,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胆子也大。 四十年前,常遇春参加绿林大盗替天行道,玩了一段时间觉得天天喝酒吃肉人生没啥追求,于是后弃盗为良投奔刚刚创业的朱元璋。 起初朱元璋有些看不起打家劫舍的常遇春,以为他只是来混口饭吃的,不会真正卖命。 于是故意问:你能跟我过江打仗吗? 常遇春回答:“将军指到哪里,我愿打到哪里,渡江之日,愿为先锋!” 不久后,朱元璋攻打应天,常遇春率军为先锋,乘一小船在激流中冒着乱箭挥戈勇进,纵身登岸,冲入敌阵,左右冲突如入无人之境。 朱老板刚挥军登岸,却见元军早已纷纷溃退,常遇春咧嘴大笑。 那一刻,朱元璋觉得,这人很靠谱! 此后历次重大战役,大破陈友谅,攻取元大都,常遇春都为先锋,一次次创造奇迹。 勇猛敢战,不怕死,就是莽! 是常遇春戎马生涯的最大特点,一生为将未曾败北。 因为性子直,常遇春私下没少怼朱元璋,越怼关系反而越好。 朱元璋对他很爱重,既是君臣,又是朋友,更是结为亲家。 “这混小子的性子,七分像他外公,更像年轻时的俺!” 朱元璋唏嘘道,却见里面已经闹起来了。 “岂有此理!” “胆大妄为!” 黄子澄大呼小叫,像疯了一样,不停数落朱允熥。 在封建社会,不敬师长是违背性德的大逆不道之举。 “子曰: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先生莫生气。” 朱允熥上前安慰,虾仁猪心。 君子要求自己谨言慎行,凡是讲求合乎礼仪,不随便。 眼下黄子澄失态,朱允熥上前提醒,以示自己方才不过是规劝之举,并非不敬。 他又道:“子曰: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 孔子说,如果是一个君子,一言一行都不会随便,凡事他都会经过再三的考虑。 那么,你是君子吗? 朱允熥暗自一笑。 你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那别怪我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黄子澄气急,见诸王看来,立马收了疯状,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斥责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胡言乱语,该打!” 说罢,又拾起戒尺要打。 就好像今天不打一下泄愤会十分难受。 拦住戒尺,朱允熥又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谈吐之间论英雄,怎么能是胡言乱语呢?”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黄子澄不听解释,坚持要打。 朱允熥很想劈头盖脸骂他一顿,却不能。 毕竟这厮是师长,自己只是个没有名位的皇孙,与之说话得把握好度,稍不注意名声就臭了。 哎,封建王朝装个逼真累! “皇爷爷!” 朱允熥瞄到了趴在窗户上的朱元璋,连忙喊道。 第十四章 皇爷爷饶命! “儿臣参见父皇!” 诸王上前行礼。 “臣黄子澄,参见陛下。” “皇孙参见皇爷爷!” “免了免了!” 朱元璋微微点头:“学习氛围很好嘛!” 心中却道,你奶奶的黄子澄,别把俺的子孙给教傻喽! 不过仔细想想,现在的儒士,似乎都是这副德行。 要不是为了笼络士人,彰显朝廷优待士绅,俺把这个姓黄的赶到边疆。 “臣愧对陛下啊!” 一声惨呼,黄子澄声泪俱下的开始诉苦。 说这课没法上了。 皇孙三殿下不尊师长,是自己这个当先生的不称职。 要知道在明初,“不尊师长”可是大逆不道。 前几年国子监有个学子,因贴大字报骂老师,被朱元璋下旨枭首,脑袋挂在国子监门口警示众人。 刹那间,朱允熥似乎明白了。 黄子澄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想要把自己这個皇孙名声搞臭,然后捧另一个皇孙朱允炆上位! 相比有武勋背景的朱允熥,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朱允炆更受文官的欢迎。 他若继位,将会是一位仁义的守成之君,更符合文官豪强的利益,以达到圣天子垂拱而治的目的。 在文官眼中,什么样子的皇帝最好? 不打仗的,不折腾的,能从谏如流的,最好不管事能放权的皇帝,才是圣明之君! 听完黄子澄的诉苦。 “竟有这等事?” 朱元璋神情惊讶地看向朱允熥,旋即怒斥:“混账!还不向先生认错?” “先生,学生错了。” 朱允熥痛快的施礼道歉,一副乖巧的模样。 “这......” 黄子澄张了张嘴,神情莫名。 心说刚才你还寸步不让的,这会儿...... 刚准备说什么,却听朱皇帝摆手道:“让朕亲自来教训这混账!” “混小子,你随朕来!看朕今天不打死你!” 说完,朱元璋一言不发,往大本堂外走去。 “......” 朱允熥见状立刻跟上。 出了大本堂,朱元璋不言语,也不乘銮驾,径直往西走。 且步伐很快,像是一个灵活的老头儿。 穿过左顺门,沿着内金水河一路向西。 再过右顺门,朱元璋仍不说话。 朱允熥紧跟其后,一路上颇感吃力,暗道老朱好身骨! 祖孙二人走了大约一里路,方才抵达武英殿。 “你个混小子!” 刚进大殿,朱元璋霍然转身,上来就打。 朱允熥陡然间懵逼了,就像是喝大了断片一样。 完了,印象扣大分了! “嘿!你这混小子居然不跑!” 朱元璋笑骂。 朱允熥这才反应过来,撒腿就跑,回头说了句:“傻子才不跑!” “伱个混小子!” 朱元璋再度追来,顺道从书案上抄起一轴书画。 祖孙二人在殿内一前一后。 朱允熥不敢跑出去,干脆来了个秦王绕柱走。 老朱的体力是真不错,六十多岁的人了连饶八圈,居然还不累! “皇爷爷.......” 朱允熥有点不忍心了。 万一把这老头累出个好歹,只怕自己出师未捷。 “皇爷爷饶命!” 他大声告饶。 虽然不知道他是真打还是假打,求饶总是没错的。 武英殿内的宫女太监俯身站立,不敢抬头。 忽地,一个小太监跳出来,扑在朱允熥身上,将他死死抱住,嘴里欣喜道:“陛下!奴婢拿住了!” 朱允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身子动了动,却怎么也挣扎不出。 “奴婢拿住皇孙殿下了!请陛下发落!” 小太监兀自抱得紧,贴着朱允熥的身后,散发着别致的口臭味。 看得出来,他立功心切。 追得气喘吁吁的朱元璋陡然停下,目光森然:“来人!将这王八羔子拖出去剁碎了!” 此时正值盛夏,武英殿内却如凛冬降临。 那小太监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甚至心中闪过一丝疑惑:陛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皇孙呢? 不应该啊! 他刚从内官监调入武英殿不久,只知道皇权至上,皇帝不可冒犯...... 也清楚,在皇帝面前当差,眼力最为重要,要时时刻刻为君解忧。 殿外迅速冲进来四名身着甲胄的大汉将军,强行将小太监掰开拖走。 小太监这才知道,皇帝要杀的人竟是自己。 这波纯粹是拍马屁拍马腿上了。 “陛下饶命啊!陛下......” 看着小太监在绝望中被拖了出去。 朱允熥背后的冷汗直冒。 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发飙的朱元璋。 因为不熟,所以畏惧。 静下心来一想,似乎没必要。 历史上的朱元璋,什么类型的人都杀过,唯独自己的子孙,从未动过杀心。 相反,还十分护短。 当然,要求也严。 秦王和晋王犯错,朱元璋动辄要削他们的王爵,将之废为庶人。 “啪!” 一巴掌甩在后脑勺,朱元璋骂道:“你这孙子,跟俺藏拙呢?” 哦,原来是看出来我不同寻常了。 朱允熥作势又要跑,一边解释道:“我就知道皇爷爷英明神武,什么都瞒不过您,皇爷爷饶命!” “行了,别跑了!” 朱元璋扶着柱子道:“搁五年前,俺能追你八条街不带喘的!” “啊对对对,皇爷爷龙精虎猛,孙儿佩服!” 朱允熥停下脚步。 您六十多岁还能嘎嘎生几个,可不是龙精虎猛? 历史上朱元璋最小的子女是宝庆公主,是老朱六十八岁那年播下的种。 他今年六十四岁。 在朱允熥的搀扶下,朱元璋坐到龙椅上。 小朱连忙端茶倒水,好生伺候。 机会难得,定要好好表现! 祖孙二人难得单独相处。 瞧着越发懂事的孙子,朱元璋和声道:“你爹的死,对你打击挺大的吧,让你成长了。” 朱允熥点头,一秒入戏,挤出几滴眼泪:“以后孙儿没有爹了,也没有娘了,是个孤儿了。” 忽然想到一句话,起点孤儿院,诸天万界的强者培养基地...... 朱元璋眼睛一酸:“你爹没了,你娘没了,你还有爷爷!” “是,爷爷。” 望着老皇帝孤寂的身影,朱允熥莫名的小感动。 都说纵观历史各朝,唯有明朝皇室最具人情味。 朱允熥先前紧绷的心情,逐渐放松。 得好好培养这段感情...... “先前你爹护着你,现在你爹没了,知道独立了?也懂得争取了?” 说到此处,朱元璋脸上露出一缕笑容。 这孙子的表现,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他成长了! 懂事的让人心疼。 朱允熥有些无语,看您脑补的,我只不过想争一下皇位,给自己留条活路而已。 若能当个逍遥藩王,一辈子不受前途烦扰。 谁会去费那脑子去争储,坐那九五之尊之位呢? 明初不比明末,没有国破家亡的危机,不必担着天下苍生。 朱允熥是有点野心,可在平和的时代的洪流中,犯不着争那皇图霸业。 当皇帝就爽了? 累成狗不说,等前期过足了瘾,往后只会越当越烦。 满肩膀全是无法卸去的责任! 居然还有人想当八十年的皇帝? 多大瘾啊? 就离谱! 当然了,能当皇帝最好......似乎谁也逃不过真香定律的怪圈。 “爷爷说的是。” 朱允熥继续当孙子。 言语间,肚子不争气的响了几声,仿佛放了个连环屁。 “来人,传膳!” 朱元璋向朱允熥招手:“陪爷爷一起去用膳。” ...... 第十五章 朱元璋的圣旨 不到申时,朱允炆如常来到武英殿。 今日他故意提前一刻钟入场。 心想着自己比三弟来的早,皇爷爷对比之下,高下立判。 就这样,朱允炆怀着愉悦的心情步入武英殿。 一看朱允熥已然站在老皇帝身边,顿时脸色微变。 比我还早? 这是被打一天了? 这一幕,恰好被慧眼如炬的朱元璋察觉到了。 “都过来,每人三十道奏疏,一个个念给俺听。” 朱元璋指着龙案上两堆奏疏。 “是,皇爷爷!” 朱允炆走到龙案旁,对着朱允熥上下打量几眼。 不像挨过打...... 莫非他在武英殿呆了半天? 心头一沉,朱允炆顿感不妙。 我要淡定...... 平复了心情,朱允炆拿起一份奏本,展开说道:“河南布政使上奏,陈州府原武发生水灾,请求朝廷赈灾。” “准奏,发与户部议定款项。” 朱元璋头也不抬,继续批改手中的奏本,一心两用。 洪武朝各地官员上疏,大多都言简意赅,能用大白话就用大白话。 曾经有个官员写了一万多字的奏本,还都是文言文形式。 朱元璋越看越气,前面全是废话文学,主要是问好的辞藻! 结果那官员被老朱下旨暴打了一顿。 好在后面部分有点干货,该官员提了不少建设性意见,不然前途渺茫。 自那以后,再没有官员敢上奏时拽文,尽量保证言简意赅。 轮到朱允熥。 “浙江布政使奏报,宁波府外群岛有倭寇来犯,请示上意。” 朱元璋现场批复,说道:“拟旨回复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告诉百姓们,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 “皇爷爷,具体如何回复?” 朱允熥第一次接触国家最高级别的政务,不知道该如何润笔。 承宣布政使司,是大明朝一级行政区,长官布政使相当于省级最高行政长官,主管民事。 “俺说的还不够清楚?” 朱元璋一瞪眼:“听好了,俺只说一次!” 他一字一顿道:“奉天承运皇帝,诏?:告诉百姓们,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钦此!” “???” 圣旨有这么下的吗? 朱允熥脑袋大了一圈。 “混小子,明白了吗?”朱元璋问。 朱允熥木然点头:“好像明白了。” 一旁的朱允炆暗笑。 他第一天来时,也被惊呆过。 您在家里发圣旨用大白话也就算了,传旨给地方大员也这种语气。 皇帝的威严也不讲了? 其实,朱元璋的诏令,大多是由大臣帮忙润色的,行文周正。 比如对藩属国的旨意,都自称朕,还拽文,引经据典。 他自己批复的,就是这种大白话,一口一個俺、恁每(们)的。 主要能让百姓能听懂,不被当官的糊弄。 毕竟最高级别的文件,下到地方后很容易被胡乱解读,吃亏的只会是老百姓。 “继续!” 不得不说,朱元璋处理政务的效率极高。 比厂子里的流水线还紧凑,一件接一件的处理,几乎不闲着。 轮到朱允炆读奏,是关于藩属国的上奏。 与众不同的是,这幅奏疏长篇大论。 主要意思是琉球地小人稀,科技不发达,来大明的使臣在海上航行十分困难,有生命危险。 从明洪武五年开始,琉球王国一直使用大明的年号,奉行中国正朔。 藩邦问题是大事。 关于琉球的回复,压力给到了朱允炆那。 思考了一会儿,朱允炆建议移民,帮琉球改善造船技术。 朱元璋很快采纳,下令善于造船航海的技术者闽人三十六姓移居琉球。 “别墨迹,下一个。” 迅速打开奏疏,同样是国际事务。 朱允熥念道:“高丽王朝门下侍中李成桂自立为王,建立新朝,拟定新国号方案“朝鲜”、“和宁”上奏大明皇帝裁定。” 李成桂,李氏朝鲜的开国君主。 先前这家伙只是高丽王朝的臣子,高丽的君主想要挑战大明,出兵辽东准备夺取大城市铁岭。 李成桂率大军到达铁岭后,慑于明军的实力,一咬牙,一跺脚,带领军队打回老家,反了! 造反经过和赵匡胤类似,挺容易的就上位了,建立属于自己的王朝。 新人新气象,李成桂废除了高丽的称呼,准备给自己的李氏王朝起个新国号。 为了争取大明的支持,李成桂派向大明称臣,将国号的决定权交给宗主国,以示尊重。 对此,朱元璋神情淡然,仿佛本该如此。 他看向朱允熥:“你觉得用哪个国号好?” “孙儿以为‘朝鲜’不错。” 朱元璋点头:“理由。” 朱允熥道:“首先朝鲜这个名字好听,取“朝日鲜明之国”之意,且本就是商王后裔箕子所建的古国曾用名。 而和宁是李成桂诞生之地,岂能用故乡之名命名国号?” 见过有用爵位之名当国号的,也有用封地的。 你这用老家的名字当国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朱允熥道:“孙儿以为,用朝鲜之名,于我天朝有历史渊源,本其名而祖之,体天牧民,永昌后嗣。” “嗯。” 朱元璋略一沉吟:“着礼部传旨李成桂,让其定国号为朝鲜。” 让礼部润笔了,用正式的诏令彰显天朝上国的威严。 朱允熥不由唏嘘,洪武皇帝的一句话,定了一个国家名字长达七百年。 关于朝鲜国的具体册封事宜,以及边界划分,有关部门自然会去安排解决。 那是后话。 “下一个!” “凉国公蓝玉飞马奏报......” 朱允炆一字一顿念着奏报。 四月份,凉国公蓝玉出兵罕东,征讨建昌卫指挥月鲁帖木儿叛乱。 罕东卫,差不多在甘肃敦煌一带,靠近新疆。 几乎是蓝玉率领大军走到半道,太子朱标就没了。 所以这几个月,朱允熥是看不到蓝玉了。 听到蓝玉的名字,朱元璋放下手中御笔。 朱允熥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杀意,顿时大感不妙。 蓝玉是他的舅老爷,要是按照历史爆发“蓝玉案”,那将对朱允熥来说,无疑是斩了大腿根。 “蓝玉怎么说?”朱元璋看向奏疏。 第十六章 争相表现(求收藏!) “蓝玉怎么说?” 面对朱元璋的询问。 朱允炆回道:“凉国公奏报,都督聂纬、徐司马、瞿能大破月鲁帖木儿,蓝玉已将月鲁父子擒获,尽降其众,正派人送往京师。” “嗯。” 蓝玉的军事能力,朱元璋一向信任,简直是天才将星。 洪武十四年,南征云南,蓝玉攻破大理,战后评功,蓝玉功劳尤大,女儿嫁给蜀王为元妃。 洪武二十一年,北征沙漠捕鱼儿海一战中,蓝玉率十五万大军一波端了北元老窝,虏获敌军七万余人。 封狼居胥,一战成名。 洪武二十三年,蓝玉又平定西南,扫平多个宣抚司的南蛮反叛。 洪武二十五年的这次西征,蓝玉这才刚到西番罕东之地,就已大破敌军,效率高的离谱。 朱元璋并未开口说话,静等下文。 朱允炆继续念道:“凉国公蓝玉请求增设屯卫。” 朱元璋断然道:“许!” 西边那块地,既然打下了,是得好好守着。 朱允炆顿了下,又道:“凉国公蓝玉复请征当地百姓为兵,继续转进讨伐朵甘、百夷。” 武英殿内立时安静了。 朱元璋一言不发。 朵甘和百夷,是四川、西藏、云南、缅甸那一片区域的部分少民聚居地。 蓝玉是真自信啊,竟想一波打下这些地方。 良久,朱元璋才开口说道:“不许,传旨让蓝玉班师回朝!” 这一刻,朱皇帝的疑心病又开始作祟了。 太子朱标一死,蓝玉失去了靠山。 此时他请旨继续西征,莫不是想在西南裂土自立? 这样一个年轻的悍将,又桀骜不驯,还是看在眼前安全些。 如有必要,最好是...... 思绪间,朱元璋忽然问:“对彻底消灭北元残余力量,你们可有想法?” 说着,目光扫向两位皇孙。 北元一直是大明的心头之患。 大明立国以来,二十五年间一共发动了十一次北伐。 虽然在洪武二十一年,蓝玉打到了捕鱼儿海,端了北元王庭,灭了北元主力,但他们还是有残余势力活动。 那帮人仗着四海为家,一直跑,一直跑。 茫茫草原,很难剿灭。 除非将人杀绝了。 显然,朱元璋不愿意这么做。 派人常驻守着又没必要。 漠北一共就那点人口,牧民都不固定,盖个办公楼纯属盖個寂寞,浪费资源。 彻底灭亡北元,永久安定大明北境,是朱元璋最大的愿望。 他有种执念,此生务必完成! 当然,朱元璋也担心,万一自己挺不住了,后世之君将直面这个难题。 他们会如何去做? 朱元璋干脆将问题抛了出来。 问题一出,二人面露沉思。 朱允炆率先抢答,道:“皇爷爷,孙儿以为,可以在边境实行茶马互市,鼓励汉蒙通婚,淡化隔阂,进行汉化。” 这道考题他之前准备过。 准确来说,是黄子澄精准押题了! 因为汉蒙通婚,就是朱元璋大力推行的国策。 实践证明,很管用! 这二十余年来,大量蒙古女子留在中原,淡化了支持北元流亡政权的意识。 北元残余势力,没有女人生孩子,人口骤降,威胁只会越来越小。 然而,朱元璋却摇头,否决了茶马互市这一提案。 “北元若是得到铁器和盐巴,只会更加猖狂。” 朱元璋道:“现在他们被逼成了丧家之犬,尚且无法对我大明边境进行劫掠。” “我们既然掌握了主动权,就绝不能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 烛火映照着朱元璋沧桑而充满睿智的脸:“现在还不是互市的时候。” 朱允熥缓缓点头,觉得大有道理。 北元就像是遭到了严峻的经济制裁,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没有铁器,他们造不了武器。 没有盐巴,他们的人和战马就会变得无力。 大明现在跟他们做生意,或许一段时间内他们不惹事了。 但他们想要恢复大元的野心还在。 等他们吃饱喝足了,必然反扑! 所以这个时候,还不是互市的最佳机会。 等北元老一辈都死绝了,下一辈遭到生活的毒打,再考虑互市通婚。 这显然需要大量时间。 现在,朱元璋应该只想在军事上彻底消灭北元。 所以最好从军事上分析。 “你来说说。” 朱元璋将目光投到朱允熥身上。 稍微酝酿了几个要点,朱允熥开口说道:“孙儿以为,想要彻底消灭北元,应采取多重手段并用。” 多重手段? 你当这玩过家家呢? 朱允炆明显不信,坐等出丑。 朱元璋也不太相信,困扰朕多年的问题,被你说得很简单似的。 “说说看。” 他瞥了眼朱允熥,意思像是在说:你小子最好说点干货,不然看朕不打得你哭爹喊娘! 喉咙滚动,朱允熥平复了心情,说道:“首先最好从军事上将其击溃。” 伱看,要出丑了吧! 朱允炆抓到机会,提出一个致命问题:“蒙古骑兵来去自如,如何彻底击溃他们?” 他虽然不懂军事,但也听说,北元被大明击得抱头鼠窜,如此采用的战法越发的猥琐阴损。 北元主要是骑兵,他们占不到便宜就跑,不断来回袭扰,阴魂不散。 他们故意吸引明军追击,再把明军引入他们设好的埋伏中一股歼灭。 整个就是峡谷里放风筝蹲草丛的打法。 朱允熥一脸淡然,看向朱允炆:“你说的可是成吉思汗的鸦兵撒星阵?” “?” 朱允炆一脸茫然,什么鸦兵撒星阵? 闻所未闻! 看向朱允熥,朱元璋讶然:“你还懂军事阵法?” 他常年和蒙古人作战,自然对此战术不陌生。 鸦兵撒星阵是成吉思汗搞出的战术,利用骑兵的灵活迅速,分散作战,来如天坠,去如电逝。 当年蒙古大军西征横扫天下时,便是经常使用此种战术,搞的敌人狼狈不堪,斩获巨大。 不过当年元人占据中原,与农耕文明结合,作战多以汉军为主,不再使用鸦兵撒星阵。 现在他们逃到草原,被明军暴打,才学会猥琐,重新拿出老祖宗的战术。 以致于贯穿整个大明朝,蒙古人都是用这种战术与明军周旋。 “元人的鸦兵撒星阵一般以十之二三的兵力为前锋,摧坚陷阵,三五骑一组,决不簇聚,以防被包围。” 朱允熥又道:“敌分立分,敌合立合,聚散出没,极为灵活,往往能以较少骑兵击溃众多敌军。” “或兵力少,则布疑兵以恐敌,或用设伏之法,佯败而走,弃辎重金银,诱敌逐北中伏,常能全歼追兵。” “元军小到百夫队,千夫队,大到几万人的人马皆能巧妙地运用此种战术。” 朱允熥侃侃而谈。 而朱允炆不懂军事,全程处于懵逼状态。 其实,与北元骑兵交战,明军有着丰富的经验,压根不用朱允熥来细说。 他之所以提这些,只是为了在朱允炆面前装逼。 同时显示自己足够专业,拔高自己在朱元璋心里的地位。 再看老朱的表情。 效果似乎达到了。 “混小子,看不出你有点东西啊!” 朱元璋欣喜地看着孙子:“你再说说看,如何在军事上击溃他们?” 第十七章 君前显圣 眼看着这位洪武皇帝的兴趣被勾起。 朱允熥内心窃喜,说道:“若想在军事上彻底击溃北元,首先我大明需要大量养马,扩大骑兵优势。“ “其次,我军需装备先进的火器,练习肉搏作战,加强骑兵操练。” 朱元璋缓缓点头,这两点他早就想到了,这些年也一直在做。 尤其是养马,早在立国之初就极为重视,设下五个牧监,下辖上百个马厂。 朱元璋可以自豪的说,中华数千年来,我大明的马政最为完善! 他还打算,以后全民养马,江南十一户,江北五户共养马一匹...... 朱允熥继续说道:“再者,任用经验丰富的将领统兵出塞,到了塞外战场,骑兵保持高机动,层层推进,一击必中敌军要害!” “若敌人逃窜,就放火烧掉他们的草场,占据他们的水源,他们要么决战,要么迁徙!” 朱允炆心中一动。 心说莫不是这家伙平日里偷偷看兵书,然后故意惊艳所有人? 细细一想,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等我回去读几本兵书,也可以! “说的好!”朱元璋龙颜大悦。 以他的见识和经验,朱允熥所说的几个方法,谈不上新鲜奇妙。 许多战术明军一直在用。 若是一個老成的将领说出这些并不奇怪。 关键是朱允熥才十四岁,说的有条有理。 而且平日里这孙子从未出过宫,从小对军事更是半点兴趣没有。 朱元璋一度怀疑,是老兄弟常遇春托梦教的朱允熥...... “孙儿不敢当,遥想当年皇爷爷率领淮西二十四将推翻蒙元,重建华夏天下,那才精彩呢!” 朱允熥表现得十分谦虚。 不是他低调,而是真不敢在朱元璋面前装逼。 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朱元璋耳。 论殴打元朝骑兵。 朱元璋的团队那可是地表最强梦幻天团! 明初的这些名将,无一不是骑兵高手。 朱允熥的外公常遇春,是明军最出色的骑兵将领,曾经一马当先亲自率领骑兵突击元军大营。 面对元人大军的骑兵迎面扑来,常遇春左右开弓先杀先锋,率明军骑兵一路碾压式反推元军骑兵。 中山王徐达,骑兵奔袭太原,一场“猫捉老鼠”游戏,让王保保的四万蒙古骑兵全军覆没。 岐阳王李文忠,惯用铁骑冲阵,也善于只带着骑兵,大纵深突袭。 宁河王邓愈,打西北时,率领骑兵追敌数千里,平定吐蕃时,率骑兵直逼昆仑山。 黔宁王沐英,无论是在西北,还是在西南,都是以骑兵制胜。 特别是在云南打土司象兵,拿骑兵突阵,骑射将象兵射杀在大象背上。 明军最牛逼的地方在于,能够一次出动十五万骑兵出塞。 中原王朝这种骑兵盛况,恐怕只有汉朝可比! 明初的大明铁骑,几乎是逆天的存在! 明末的八旗骑兵,若是遇到明初的大明铁骑,两军骑兵对撸,一波下来只怕连渣都不剩。 当然,明初的这些名将,此时大多去世了。 还有几个大佬尚在,如信国公汤和,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凉国公蓝玉,定远侯王弼,长兴侯耿炳文...... 其中一半是朱允熥的亲戚。 朱元璋心情大好:“你方才说有多重手段,除了战场上击溃北元,还有呢?” 这些年明军不知把元军残余揍过多少次。 可就是无法彻底灭掉。 收回思绪,朱允熥回道:“除了军事战术武力压制,孙儿还有文战策略。” “第一步,对北元继续全方位封锁贸易,接着就是削弱他们,让北元内讧!” 封锁贸易好说。 大明与北元交战多年,蒙古地区与中原的经济文化交流完全中断。 蒙古人无法从中原获取日常所需的手工业品和生活用品,只能依靠与中亚和朝鲜的贸易来满足部分需要。 如今,东面的朝鲜归附了大明,只要一道诏书下去,便不再与北元往来。 此后蒙古人只能依靠中亚的贸易来满足部分需求。 这几年,朱元璋正准备向西域用兵,也已准备妥当。 只可惜,太子朱标一死,这事就耽搁下来了。 所以,朱元璋更注重第二种方式。 “如何让他们内讧?” 朱允熥道:“采取分化瓦解政策,通过支持内讧中的一方,打击另一方,矛头主要针对北元汗廷。” “哪个部落跳出来自立为汗,明军就出塞灭了谁!” “还有吗?” “有!” 见他迟迟不说话,朱元璋一拍桌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讪讪一笑,朱允熥不敢卖关子,继续说道:“第二步,册封草原上的蒙古小部落,只有接受我大明皇帝的册封,才允许与中原贸易,贸易以朝贡和马市的方式进行。 这些蒙古小部落时时担心被大部落吞并,也担心被明军攻破,失去家园。 如今只需要接受一纸册封,磕头认老大,就有机会活命,还能享受互市待遇。 贸易的好处不言而喻,可以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蒙古各部的需求,让他们很好的生存下去。” 朱允熥露出一丝笑容。 只要是个人,都会权衡利弊,更多的人会选择生存下去。 历史证明,朱棣当皇帝后就使用这招,一下子封了五个蒙古异姓王,如顺宁王马哈木。 除了也先发动的大规模南侵之外,很少有大规模的冲突和入侵,多是些小打小闹。 不懂人心、武略短板的朱允炆听着一头雾水。 这些似乎有点超纲了...... “第三步,我朝在明军占据的草原仿唐朝设立大都护府并驻军,邀请接受大明册封的部落加入,给予职位,分给草场,共同打击敌人!” 朱允熥话音刚落,一旁的朱允炆立马抓住漏洞:“他们若不加入呢?” “不加入?” 朱允熥神情轻松:“那大家一起揍他们,夺了他们的草场!” 漠北的所有草场和水源,都在大都护府注册分配,自己人才分配草场。 肉就这么点,你不加入自然有人加入来吃肉。 到时候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去喝西北风吧! 小胖子朱允炆又问:“若他们表面加入,背地里心向北元呢?” 第十八章 宁惹君子不惹小人 担心加入都护府的蒙古人当二五仔,以后继续反叛大明? 朱允熥像看傻子一样看这朱允炆:“只要给的足够多,利益足够大,他们吃饱了撑的跳反?” “话不能说的太满。” 朱元璋说话了:“元人吃饱了或许还想恢复大元的辉煌。” “......” 朱允熥愣神,我是没想到,您也喜欢拆台。 “这个简单。” 朱允熥说道:“既然他们潜意识里有想法,那就改变他们!” “改变?如何改变?” 两人目光同时一凝,静听下文。 心中排除了宗教选项,朱允熥说道:“大都护府接入教化,推行汉文化,从小就教育蒙古小孩知书达理,两族通婚,共建美好未来......” 教化子民,是中原王朝的强项。 尤其是黄子澄之流,他们最热衷这种事了。 到时候多派这些人去,可谓是功德无量。 朱允熥的这番见解,不仅朱允炆惊呆了,连朱元璋也一脸愕然。 这小子如何懂这么多? 从军事,经济,政治,文化,全方位的出击。 太全面了! 当然,军事为重,只有打服北元,才能实行后面这些操作。 “好好好!说得极好!” 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朱允熥。 朱元璋是越看越喜欢。 如果先前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朱允熥,在朱元璋眼里只能打两分。 穿越半个月后的朱允熥,有孝心加成,能打五分。(满分十分) 那么此时的朱允熥,可打七分! 当然,朱允炆在朱元璋心中,也是七分。 朱允炆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七分是他多年积攒下来的。 不像朱允熥只努力了一個月,就获取了七分。 实名羡慕朱允炆。 要论朱元璋的儿子辈,太子朱标在老朱心目中是满分。 燕王朱棣能打九分。 晋王朱棡八分。 秦王朱樉三分...... 见朱允熥微笑看来。 朱允炆皱了皱眉头。 心中很是不服,暗暗道:“有什么可得意的,有本事与我比比文化!” 祖孙三人忙碌了一个时辰。 共计处理了六十份奏疏。 第一天搭配干活,有此效率朱元璋还算满意。 他命人传膳,与两个皇孙共同用膳。 端上来一看,只有四菜一汤,米饭还是粝米。 中午朱允熥刚与朱元璋吃过,知道老朱平日里就吃这些。 朱允炆第一次一起用膳,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立马影帝附身,哽咽着说道:“皇爷爷,您是一国之君,掌管着天下呢,须好生在意龙体,好歹也吃些好点的米饭。” 朱元璋知他是好意,便道:“休要说了,河南百姓遭灾,连这粝米都难吃得上,吾等何忍享受?” 皇帝的膳食自然不可能这么离谱。 尚膳监的菜谱上,有烧鹅,有蒸鸡,还有鲜鱼,羊肉,鲜虾等肉类。 另有主食五种,汤四样。 但朱元璋几乎不按菜单来,就吃简单的四菜一汤。 都是老百姓常吃的家常菜。 他专门让人在宫里开辟出一块地来,用于种菜,解决平时自己所持的菜蔬。 早膳一菜外加一道豆腐,晚膳最多四菜一汤,日复一日,一直不曾更改。 “皇爷爷保重龙体啊,要不明日孙儿让尚膳监给您准备些鱼肉,给您改善下膳食?” 贤孙朱允炆还在打孝心牌,试图感动朱元璋。 朱元璋却道:“别废话了,明明四菜一汤足以果腹,为何还要摆一桌子菜用来浪费?” 他穷惯了,父母兄弟全被饿死了。 他也曾当过乞丐乞讨过,大小就厌恶那些鱼肉百姓的人。 尤其是大鱼大肉吃不完浪费的,简直可耻! 在朱元璋看来,节俭不仅是个良好的习惯,更是道德问题。 十二监之一的尚膳监,是负责皇室膳食的。 可朱元璋几乎用不到,他的厨房就在武英殿旁的大庖厨,饿了就让厨子摘菜做点饭。 厨师名叫徐兴祖,给老朱做了二十多年的饭,现在也负责种菜。 朱元璋率领群雄平定祸乱,对人从未姑息过,唯独厨子徐兴祖客客气气的,从未折辱过他。 曾经晋王朱棡嫌饭不好吃打了徐兴祖一顿,被朱元璋怒斥过。 他直白的教导晋王,你不把厨子当人看,小心人家下毒毒死你! 皇帝不能得罪厨师,就好比将军不能得罪马夫一样。 春秋时宋国大夫华元,受命率军与郑国开战。 开战前,华元杀羊犒赏士兵鼓舞士气,他的车夫羊斟没有吃到羊肉羹汁,心怀怨恨。 等到两军交战,马夫羊斟对战车上意气风发的华元说:“前天的羊,是你作主,今天这场仗,是我作主。” 说完驱车冲进郑军军中,直接把主帅华元送到敌军大营。 天知道华元当时作何感想? 最终宋文公用一百辆战车、四百匹毛色漂亮的良马,才把华元从郑国捞回来。 这个故事让朱元璋印象深刻。 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宁惹君子不惹小人。 所以,朱元璋的厨子徐兴祖做到光禄寺卿; 剃头匠杜安道、洪尚观,做到太常寺卿,都是从三品的京卿。 当然,这些都是虚职,职掌宴劳荐飨之事。 明初宫廷制度初建,宫里有一些外臣服务皇帝饮食很常见。 往后内外隔绝,规矩大发了,皇家的炊事员,都是内臣,就不会再有外人入宫操膳的事情发生。 皇帝也不用担心自己被厨子下毒。 “慢点吃,不够吃我让人再上点。” 朱元璋看向两个孙子,眼中满是慈爱。 “吃好了!” 朱允熥和朱允炆异口同声回道。 饶是不喜欢这些饭菜,二人也极力吃完,滴点不剩。 影帝朱允炆还煞有其事的打了声饱嗝:“皇爷爷的御膳真好吃!” 朱允炆暗暗鄙夷,这小子是想天天来吃,故意创造和老朱相处的机会。 “既然二哥喜欢吃,不妨去大庖厨摘点菜带回去。” 朱允熥起身行礼:“孙儿请皇爷爷成全!” “好好好!” 朱元璋道:“尽管去摘,那些韭菜大白菜,多摘些。” 孙子能理解老一辈的吃苦耐劳精神,这可太好了! 必须多摘点! “......” 朱允炆脸色一僵。 半个时辰后。 二人从大庖厨菜园返回春和宫。 路上,朱允炆黑着脸,身后跟着两个太监,怀里各抱着一麻袋的菜。 绿油油的黄瓜弯露出了半截。 朱允熥拿出一个,擦了擦道:“老二,这些黄瓜是我亲手摘的,献给母妃。” ? 朱允炆偏头:“母妃何时说过喜欢吃黄瓜的?” “未曾说过啊,不过我想母妃会喜欢吧。” 朱允熥嘿嘿笑道。 “莫名其妙!”朱允炆拂袖而去,心头更加郁闷。 这些菜,可怎么吃啊! 第十九章 孝子贤孙 第二天,一进大本堂。 就见岷王朱楩跑过来。 “允熥,你胆子真大!敢抢老黄的戒尺。” 昨日朱允熥勇夺戒尺的光辉事迹的历历在目。 不知不觉中,刷新了大本堂的记录。 在诸王眼中,贤侄朱允熥比当年的燕王朱棣还要胆大几分! 原本的话事人朱桂,开始变得低调,甚至有些心甘情愿让位的意思。 面对诸王崇拜的眼神,朱允熥摆了摆手:“话不能这么说。” 他一本正经地道:“咱们读书人以德服人嘛,黄先生做得不对,咱们当学生的就得规劝。” 岷王朱楩“切”了一声:“得了吧,那老东西,我迟早弄他!” “你敢不敬师长?” “有什么不敢的?” “哦?” 看了眼远处的黄子澄,朱允熥忽然有了想法。 “对了,老二呢?” 朱楩道:“他呀,来了又走了。” “去哪了?” 担心那小子又偷偷跑老朱那当贤孙,朱允熥不由心生警惕。 朱楩满不在乎地说道:“谁知道呢!俺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 经过多方打探,朱允熥从韩王朱松那套出了答案。 朱允炆去了仁智殿。 太子朱标的梓宫还在仁智殿殡宫里,过段时间才安葬。 昨日在武英殿,朱允炆落了下乘,回去想了一宿应对之策。 武略段时间内是无法超越朱允熥了,他只能继续发挥自己的优势。 孝顺! 起初几天,朱允熥不以为意。 没想到朱允炆一有时间就往仁智殿跑,守着朱标的梓宫。 那小子天天如此,三点一线往来于东宫,大本堂和仁智殿。 面对小胖子打感情牌了。 朱允熥又不能不做,只能也硬着头皮往仁智殿跑。 你不去岂不证明你没他孝顺? 很快就产生了内卷。 两位皇孙一边读书,一边守孝。 这边大本堂读书,下课了就往仁智殿跑,午饭都不吃,上演大孝子的剧情。 下午到点了再去武英殿侍驾,在朱元璋面前飙演技。 二人天天守孝,总要分出个谁最孝顺。 朱允炆选择他最擅长的绝食。 朱允熥发挥熬夜长处。 两个大孝子开启了守孝疯狂大内卷。 不分上下。 对长辈而言,孝顺这一项,的确能加大分。 朱允熥未穿越前,出生在大家庭中,父亲兄弟姐妹六人,爷爷有钱有职,孙辈堂兄弟十来個。 一堆堂兄弟中,不乏有朱允炆这种堂哥,有时间就在爷爷面前上演孝子贤孙。 爷爷退休后,最终排行老三的父亲“荫职”,全凭本分和孝顺。 仁智殿中的对决。 总的来说,朱允熥占优势。 熬夜肯定比绝食轻松,白天在朱元璋面前,还能显出疲惫感。 绝食有啥用?上次用过的老套路,搞不好演砸了。 再说那几麻袋的菜,你朱允炆吃完了吗? 朱允熥在朱允炆的专业领域,与之不相上下,优势自然大。 不久后,太子朱标祔葬在孝陵东侧,谥“懿文太子”。 二人又开始整活,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赛着哭,孝感于天,使得一众文官为之动容。 以前大家只知皇孙二殿下朱允炆是个大孝子,没想到三殿下的孝心竟也如此真诚。 这让黄子澄和吕氏郁闷不已。 没过几天,又到了马皇后十周年忌日。 朱允熥和朱允炆又开始哭马皇后。 二人全程都在飙演技。 朱允熥自己都觉得尴尬,可外人看着感动,竟有人默默留下眼泪。 百善孝为先,诸多封建王朝甚至把孝当成立国之本,自然不会有人跳出来质疑作秀。 朱允熥的努力没有白费,起码在朱元璋眼里,他成了真正的孝子贤孙! 在大本堂学习,朱允熥认真聆听先生们的教导,企图弥补在文化上的短板。 里面主要学习《尚书》、《春秋》、《资治通鉴》、《大学衍义》、《贞观政要》诸书。 朱允熥不求精通,但求了解。 因为课余,朱元璋会随时抽查和训诫。 若表现不佳,难免会被打上“不读书”的标签。 争夺储君不是过家家,不会因为一时表现的好,就让朱元璋认定你。 储君是未来的皇帝,担负亿万臣民的责任,岂能随随便便就立下的? 尤其是一个王朝的第二代,尤为重要。 纵观史书,几个强盛王朝的第二代,皆是能力过人。 下午申时,又是喜闻乐见的侍驾环节。 可是,今天却发生了一件极为压抑的事。 云南六百里加急,西平候沐英薨逝。 武英殿,烛火跳动。 前一刻还在于子孙说笑的朱元璋,立时呆住了,目光渐渐暗淡。 他神情惨然,一瞬间仿佛又老了几岁。 西平侯沐英,大明开国功臣,更是朱元璋与马皇后的养子。 那一年,沐英只有八岁,颠沛流离到处乞讨。 在濠州城,他遇到了二十四岁的朱元璋。 朱元璋与马秀英刚成亲不久,膝下无子,便收下沐英当义子。 沐英改姓朱,朱元璋夫妇视他如己出,不仅教他识字读书,还教他如何带兵打仗。 朱元璋的思绪瞬间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至正十六年,他自立门户攻打应天,十二岁的沐英随军出征,侍奉左右。 沐英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立下大功被授予帐前都尉。 朱元璋清晰地记得他那开心的笑容,像个孩子欢呼雀跃。 此后三十年,沐英独当一方,征讨吐蕃,南征云南,凭军功受封西平侯,赐丹书铁券,镇守云南。 “沐英......他才四十八岁,怎么就走了?” 龙椅上,朱元璋自言自语,面色尽显苍凉。 朱允熥一惊,猛然抬头望去,但见老朱刚才还挺直的身子瞬间软了下来。 “皇爷爷!” 朱允熥一步跨来抱住:“皇爷爷!皇爷爷!” 朱允炆愣了下,忙上前帮忙。 “朕没事!” 朱元璋一只手紧紧抓住朱允熥的手臂,挺着不让自己倒下。 片刻后,终于缓过气来。 只是脸色依旧很差。 他拿起奏疏,忍着心痛再度看了一遍。 “......六月十七日晨,父亲于官邸视事时,突然中风倒地,双足麻痹,被抬府中不久病逝......” 奏疏是沐英长子沐春上表的,言说其父获悉皇太子薨逝,日夜恸哭,饮食日少,一病不起。 沐英比朱标大十岁,是看着朱标长大的,兄弟感情不言而喻。 其实早在洪武十五年八月马皇后病逝时,沐英便三日不进食,因悲伤过度而咳血,几近昏厥。 又得知太子朱标薨逝,身子骨再也扛不住,和朱标一前一后仅隔着一个多月。 “皇爷爷......” 朱允熥上前安慰,却不知如何安慰。 丧父,丧母,丧兄,丧妻,丧子,丧孙。 六十四岁的朱元璋全部经历了。 连养子都走了一个。 “让沐春护送其父灵柩还葬京师。” 朱元璋独坐着,脸上皱纹越发深沉。 此后数日。 朱元璋缀朝三日,追封沐英为黔宁王,谥昭靖,侑享太庙。 并追赠沐英父祖三代皆王爵,母为王夫人。 特命沐英长子沐春就任“后军都督府佥事”,许诺沐家永镇云南。 群臣皆建议沐春试职,朱元璋当即大骂道:“沐英我儿,沐春我家的孩子,还怕他反了不成?” 沐英的死,使得朱元璋越发想念诸子。 不久下令释放因犯错被关押在宗人府的秦王朱樉,让其归陕西封地。 燕王朱棣即将返回封地北平,朱元璋特旨允许上殿陛辞,父子叙话。 第二十章 议立储君(求追读!) 今日,正值翰林学士刘三吾经筵开讲。 朱元璋尤为注重经筵,让博学之人给皇帝上课,讲经论史,以古证今,以史为鉴,吸取统治经验教训。 刘三吾是个博学之人,祖传的大知识分子。 朱元璋制定的《大诰》,都是他写的序。 敕修的《礼制集要》、《寰宇通志》诸书,也是刘三吾总修。 抑扬顿挫的声音,回荡在武英殿内外。 朱元璋凝神静听。 在这文质彬彬的场合中,连御前站岗的大汉将军们也都除去盔甲,穿上袍服,以示尊重。 正当翰林学士刘三吾结束今天的教授,准备起身离去时。 朱元璋冷不丁地问:“先生,燕王英武似朕,立之何如?” 刘三吾神情一恍。 怎么好端端的提到立储之事? 还与我说。 更离谱的是,你问我立燕王为太子行不行? 这是个天坑啊! 搞不好就掉进去了。 对立储大事,百官谁都不敢多言。 因为此时皇室诸王多拥有重兵,尤其是燕王朱棣,节制沿边士马,近年来屡立战功,威名大振,更是凯觎皇位已久。 诸王之中,以晋王、燕王最被倚重。 晋王朱棡也是个狠人。 刘三吾两年前在晋王府当差,给晋王世子上课,深知晋王朱棡是個记仇的主,喜欢车裂他人。 可皇帝询问,又不能不答。 面前的这位还是个不好糊弄的皇帝,一言不合就砍人。 刘三吾短暂的懵逼后,立马挺身说道:“长幼有序,若立燕王,陛下置秦晋二王何地?” 他给人的形象是没有太多城府,一向有什么就说什么。 而且刘三吾今年已八十高龄,完全不怕打击报复。 活到这个岁数,早够本了! 就是这种性子,让朱元璋在立储一事上率先询问他。 听了刘三吾的回答,朱元璋神色如常。 长幼有序,轮不到老四? 谁规定的? 老子是开国之君,所有规则都得朕来定,我有说过长幼有序这种话? 此时老朱的《皇明祖训》还没出炉,所以不存在“无嫡立长”的法律依据。 你不能拿前朝的规则,立我大明的储君! 不合规和不合法,是两回事。 嫡长子继承制,在各个朝代,虽大同小异,但都有自己的特色,并非一尘不变。 只要朱元璋愿意,立老四朱棣当太子,又能如何? 谁敢说半个不字? 当然,此时朱元璋并非有意要立燕王为太子,只是抛砖引玉,放出风声,看看群臣的态度而已。 立谁当储君不重要。 重要的是立谁更能稳定局势,将来不会出现动乱。 这才是立储的真正意义! 随着太子朱标薨逝,立储成了大明最重要的事情。 这三个月,满朝文武,乃至各地官员,都在等着。 皇帝不说话,谁敢主动提?随便议论? 尤其是在九边统兵的诸王。 他们之间早就开始明争暗斗,剑指太子大位。 洪武二十三年时,燕王朱棣招降北元太尉乃儿不花,兵不血刃立下大功。 晋王朱棡忌惮朱棣的功劳,到太子朱标处发告朱棣不听自己的约束劳师冒险。 朱棣入朝觐见,晋王又言语冒犯燕王。 太子朱标在世时,尚且能压制诸王。 现在太子没了,秦王、晋王、燕王皆跃跃欲试,其间剑拔弩张之势十分明显。 “依先生之见,储君当立谁?” 朱元璋再度丢出一个雷。 刘三吾果断回道:“皇孙年富,世嫡之子,子殁孙承,适统礼也。” 维护礼制,义不容辞! 至于立哪个皇孙,我不说你也懂。 舍二殿下朱允炆,还能有谁? 朱元璋听后不语。 嗯? 皇帝莫非没理解我的意思? 短暂的等待后,刘三吾正色道:“臣请陛下立皇孙允炆殿下为皇太孙,以杜绝诸王觊觎大位之心!” 好家伙,直接站队了! 朱元璋凝视着他。 心说你这老棒子,不知天时有变? 朕的嫡孙允熥,如今也行了! 当天下午,武英殿传出旨意。 翰林学士刘三吾“忤旨”,由翰林学士降为国子监博士。 一下子从五品干到了从八品。 有大臣好心询问:“昨日经筵上发生了什么?” 刘三吾立时吹胡子瞪眼:老子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待他讲了皇帝的问话,不禁让人猜测。 莫非陛下有意立燕王为太子? 一时间,朝野内外,众说纷纭。 京师,燕王府。 朱棣失神地望着雕梁画栋。 按照朝廷制度,明日就是他离京返回封地的日子。 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回京师。 那个位子,也不知道今生有没有机会触摸...... “殿下,北平传来消息,晋王派人在燕王府内监视,想要搜寻殿下逾制的证据。” 说话的是一个宝相庄严的黑衣老和尚。 人称妖僧的姚广孝。 十年前,马皇后病逝,朱元璋挑选高僧随侍诸王,诵经祈福。 姚广孝与朱棣相谈甚欢,自请前往北平,成为朱棣的主要谋士。 “三哥还是如此急躁,他以为把俺扳倒,就能夺得太子大位?” 朱棣愤愤道:“他就是一个糊涂虫,也不看看眼下是何局面!” “殿下已经知道了?”姚广孝眉头一挑。 “父皇让两个皇孙日日伴驾,可不就是准备立皇太孙了!” 朱棣眼中闪着平时一直深藏不露的光。 “那两个小王八蛋,不管是谁被立为皇太孙,俺都再无机会了!” “还有那个刘三吾,他奶奶个腿的,俺恨不能碾死他!” 朱棣气的骂娘。 他越想越气。 两个小鬼而已,如何与孤比?刘三吾居然请立皇太孙! 奸臣! “啊对对对!殿下说得对!” 姚广孝急忙从墙壁上取来宝剑,递到朱棣手中。 他认真地说道:“殿下请握住宝剑,骑上快马,速去鸡笼山。” 朱棣不解:“去那作甚?” 姚广孝道:“鸡笼山向南三百步是国子监所在地,刘三吾就住在那,还请燕王殿下速去砍了刘三吾的狗头,以泄心头之恨!” “......” 朱棣没好气地瞪着姚广孝:“你这老秃驴!” “铿”的一声拔出宝剑,架在和尚肩膀上! 姚广孝哈哈一笑,也不畏惧。 他知燕王脾气火爆,越劝越拦不住,索性刺激他。 朱棣自然也不会对姚广孝下死手。 二人相识十年,培养出的默契,不是一朝一夕能拆散的。 在朱棣眼中,姚广孝个老流氓和尚。 而在姚广孝眼中,朱棣是个土匪王爷,二人臭味相投。 收了宝剑,朱棣好一声长叹:“你说父皇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俺多优秀?他看不出来吗?” 姚广孝安慰道:“许是陛下担心殿下兄弟相残。” 朱棣心中本就有气,听了此话怒火更甚,顿时低声喝道:“立了皇太孙,叔侄就不相残了?” 他眼中杀意难掩,如同一头猎杀的猛虎。 姚广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殿下息怒,贫僧自有妙招。” 迎着他的目光,朱棣立时醒悟。 冲动有什么用? 若是被锦衣卫探知,抓住口实,只怕父皇会第一时间罢了我的兵权。 这年头想干大事,还得凭脑子智取啊! “大师说的是,是孤冲动了。” 朱棣冲姚广孝认真行了一礼。 姚广孝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燕王朱棣就是一头猛虎,必须要给他饥饿感,焦躁感。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保持好斗的本色,唤起他的征服欲,保持捕猎的血性。 老虎猎杀动物,从来都是万分谨慎,从背后一击必杀! ...... 第二十一章 大本堂话事人 通过半个月的相处和仔细观察。 朱允熥与几位相熟的藩王性格有了很深的了解。 代王朱桂年龄最大,今年十七岁。 眼中充满睿智,遇事善于观察,从不轻易发表自己的观点,但每发必有独特之处。 辽王朱植,才思不算敏捷,但很勤奋,很刻苦。 他什么都好钻研,爱刨根问底,一口一个思密达。 朱植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占有欲强,喜欢将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从不打招呼。 宁王朱权,低调谨慎,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总是想要明白其原理。 他平时不爱说话,喜欢听别人说,尤其喜欢听朱允熥吹牛逼。 岷王朱楩,为人大胆,善于发现漏洞,爱耍小聪明,经常用一些小计谋捉弄别人。 其他五個藩王,因为年龄小,或沉默寡言,朱允熥很少与他们说话。 大本堂里关注度最高的,莫过于老二朱允炆。 这小子学问基础很好,有一定的功底。 特点是自以为很聪明,什么事都以理服人,好引经据典。 朱允熥瞧那他样子,似乎是想在诸位叔叔中树立与众不同的形象,侄子变大哥? 因此,朱允炆动了话事人代王朱桂的奶酪,时不时地遭到朱桂的言语讥讽。 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群人在历史上的事迹,与其性格有着紧密的关系。 在这半个月中,朱允熥不断的与诸位藩王建立感情,尽量使他们对自己有个好印象。 嗯,为了以后好削藩。 “大家来评评理!” 岷王朱楩和辽王朱植,对‘君子好学’辩论了起来。 两个藩王居然因为学问吵起来了? 这在老朱家可新鲜的紧! 朱允熥凑过去看戏。 开始时朱植引经据典,有理有据,一会儿什么孔子曰,一会又孟子云的。 眼看朱楩就要招架不住,其他几人也在围观,脸上兴奋。 就在这时,朱楩一本正经地问:“你说君子好学,也可以说成是君子加学习喽?” 朱植随口答道:“没错。” 朱允熥脑门一黑,这都辩论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以为真的学习氛围浓烈呢。 就这啊? 眼瞅着朱植快上套了,朱楩赶紧问道:“那你也是君子喽?” “君子博学,我知识渊博自然是君子。”朱植显得很自信。 朱楩嘻嘻一笑:“那君子肯定也是人喽?” 朱植:“当然是。” 朱楩话锋一转:“肥肥是吃饭加睡觉,对吗?” 肥肥,也就是猪的意思,避国姓同音。 众人还不明白朱楩为什么会问这个。 朱允熥心说这岷王不知从哪学的诡辩之术,这回恐怕要惹众怒了。 “可以这么说。”朱植虽是藩王,可是对猪还是有一点了解的,毕竟姓朱。 朱楩脸上的笑容更盛,又说道:“那你现在除了学习,就是吃饭和睡觉对吗?” 朱植想了想,说道:“是这样。” 朱楩得意的大笑道:“那如果肥肥会学习了,也就是你朱植了。” “你!你骂我……” 朱植才反应过来,气得满脸通红,手指着朱楩,嘴直哆嗦。 一旁的朱允熥笑了。 心说要是伱们四哥靖难成功,你们全得当猪,也不用争了! “十八弟,你怎么能骂你十五哥呢?讨打是不是?” 十六岁的肃王朱楧和辽王朱植的关系最好。 他脾气也最急,撸胳膊挽袖子,上前就要动手。 “想打架?就你有帮手?” 岷王朱楩昂着头,冲着韩王朱松喊道:“二十弟,咱们一母同胞,现在有人打你兄长,还不过来帮忙?” 年仅十二岁的韩王,看了下肃王朱楧的个头。 又看了下自己的亲哥,悄然退至众人身后。 “......” 朱楩直接无语,他为人机灵,见事不好,扭头就跑。 他躲到了朱允熥的身后,急急的说道:“侄儿救我!他们不讲理,说不过就要动手!” 朱允熥杀过人,顶撞过先生,是个胆大妄为的人。 青少年都怕这样的狠人。 甭管他啥辈分,厉害就行了! 毕竟小打小闹大人压根不管,被打了也是白挨。 “好了好了!” 朱允熥出来装逼,双手虚按示意大家停止吵闹。 见大家很给面子,心里颇为满意。 朱允熥将朱楩拉出来,说道:“十八叔,大家都是同窗,也都是好兄弟,兄弟之间开个玩笑,促进感情可以,但你这次确实是过了。” 然后又看向肃王朱楧,说道:“十四叔,十八叔是不是你亲兄弟?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要动手吗?” 这个时候,需要展现自己做事有主见、有风度,以理服人,不偏不倚,处置公平。 只要让他们信服,才能让诸王习惯以他朱允熥为主导。 说到这里,朱允熥的声音变得严厉:“古人有云:齿我子侄行,情如兄弟亲,不嫌同幕辩,要作一州春。” “你们都是亲兄弟,就应该患难与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窝里斗算什么?” 一通话后,众人脸上火燎燎的。 在朱允熥的教育下,朱楩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了。 他主动上前,向辽王朱植陪礼道:“十五哥,是俺错了,还请原谅。” 说完一躬到底。 朱植赶紧双手相搀,说道:“十八弟,允熥说的对,你我皆是手足,以后还要多亲多近,可不能因为些许小事闹得不愉快。” “这就对了嘛!” 朱允熥揽过二人的手,高声说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少年人最为热血,尤其亲兄弟之间,年少时关系最为亲密。 一看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看戏的几位藩王也参与进来,高声允诺,将紧紧握在一起。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不知何时,朱元璋已在窗外站了一会,目睹了事情的全程。 听了朱允熥那一段话,险些老泪纵横。 他出生贫苦家庭,十分注重亲情,几位兄长又走的早。 朱允熥的表现,句句捅到他心窝子里。 尤其那句“齿我子侄行,情如兄弟亲,不嫌同幕辩,要作一州春。” 简直太精妙了! 完全表达了朱元璋内心的想法。 此时朱元璋心中忽然萌发一个想法: 若是允熥将来当皇帝,应该会善待他的叔叔们吧...... 朱元璋挥一挥衣袖,轻轻的走了,正如他轻轻的来。 远远的,黄子澄看到了这一幕,满心疑惑的步入大本堂。 第二十二章 懵逼的朱允炆 大本堂里充斥着肝胆相照的兄弟情谊。 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朱允炆见朱允熥装逼成功,隐隐有些领导诸王的意思,不免内心嫉妒。 于是撇嘴吐槽:“些许小事而已,小题大做!” “二侄子,你啥意思?” 岷王朱楩不乐意了。 大家都在感动中,突然就有人跳出来破坏气氛。 就很招人恨! 代王朱桂上前教育朱允炆:“你一个晚辈,有啥不服气的,学学人家允熥贤侄。” “同是大兄的儿子,咋差距这么大呢!” 肃王朱楧也在一旁阴阳怪气。 被诸位叔叔讨伐,朱允炆遭到了暴击。 他人不蠢,没有作死选择舌战诸王。 而是将矛头对准了岷王朱楩:“就你的文化水平,以诡辩赢了别人,还沾沾自喜?简直幼稚!” 嗯,朱楩是劣等生。 一般情况下三好学生和劣等生发生矛盾,老师肯定会偏向三好学生。 朱允熥前世就遇到过,明明是自己犯错误不小心把王同学东西弄坏了,老师却责怪王同学没放好自己东西。 当时朱允熥都惊呆了,更别说去告状的王同学。 受害者反而被指责,就因为成绩不如人...... “二侄子你啥意思?”朱楩皱着眉头。 朱允炆冷哼道:“侄儿劝你多读读圣贤书,提升一下自己,不要乱解释污了圣贤之道。” 朱楩立时大怒:“让我多读书?你也配?” “咋滴,允炆侄儿想与我比比学问?” 辽王朱植站了出来,自认为学识不错。 也想为刚坚固的感情再上一道保险。 宁王朱权将朱植拉到一旁,看向朱允炆,说道:“二侄子,我与伱比比学问吧。” 朱权一向低调,此时主动站出来,完全是看不惯朱允炆那股子装逼劲。 “还是我来吧!” 朱允熥站出来补刀:“诸位都是叔叔,不必自降身份,就让侄儿来吧!” 说着看向朱允炆。 二人形成了强烈对比。 嗯? 朱允炆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怎么被针对了? 不过,他并非无人支持。 如谷王朱橞。 庆王朱栴。 还有沈王朱模,都是朱允炆的小伙伴。 俗话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这三位藩王都是热爱学习的人,看学习委员看齐。 而且他们的母妃隐隐知道朱允炆有很大希望被立为皇太孙,故而让儿子平时多亲近朱允炆。 相反,与朱允熥交好的几个藩王,不是朱植这种半吊子,就是朱楩那种劣等生。 方才朱允熥解说兄弟情,也是在自己的圈子内。 朱允炆和其他三位藩王,全程蹙眉看戏。 总觉得对面是在自己感动自己。 这下藩王们形成了两派。 “比学识还是才华?你挑一个吧!” 朱允炆昂着头,十分自信。 学识是靠积累而得到,而将学识学以致用才叫才华。 才华横溢多指富于创造性或文采好。 这一刻,岷王朱楩等人隐隐有些后悔了。 来自学习委员的压迫感。 人家是好学生,咱们这些学渣,拿什么和他比? 尤其是侄儿朱允熥,压根就不是学习的料,这不自抽脸面吗? 朱楩一度怀疑,是不是朱允熥兄弟二人故意设局,专门打叔叔们的脸。 细细一想,不至于。 大家平日里玩的挺嗨的。 允熥贤侄也不是那种人...... 胡思乱想之时,朱允熥已然开口:“比才华吧,学识那种东西,贵在积累,有脑子就行。” 其实是他学识不够...... 比经史子集,他拿什么和朱允炆比? 所谓的才华,无非是比吟诗作赋。 这是穿越者最拿手的,也是人前显圣的最佳机会! 这时,黄子澄过来上课。 朱允炆上前行礼:“先生,学生欲与三弟比试学问,望先生允许。” 比试学问? 听了朱允炆的简单汇报,黄子澄脸色顿时精彩。 这一比,学渣朱允熥还不被当场社死? 黄子澄哪能不同意,当下道:“好,可别耽误太久!” 意思说,速战速决,去碾压他吧! 朱允炆会意:“这局比的是才华,现场写诗或作赋,还请先生做個见证。” “嗯,速速开始吧!” 黄子澄迫不及待想看朱允熥出丑。 现场写诗作赋? 我这么有才华都难做到,你们两个玩的挺大呀! 比这玩意,是朱允炆深思熟虑决定的。 他才十五岁,哪里会临时写诗。 刚刚一口应下,还让朱允熥选择,不过是人前装逼。 朱允炆想着朱允熥必然不会,会胆怯认输。 这一波,妥妥的心理战! 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是朱允炆近日研读兵法所学,此时牛刀小试。 熟料,朱允熥说道:“老二,你先还是我先?” 失算了...... 朱允炆面色不改,说道:“才华不分先后,谁先作出,且作的好,谁就是赢家。” 他暗自发笑,朱允熥必然是虚张声势! 即便他勉强写出驴唇不对马嘴的诗词来,也只会徒增笑料。 到时候帮他宣传一波,彻底败了他在文官中的形象...... “好!那我先来。” 朱允熥神情轻松愉悦,甚至想笑。 在众人的期待中,他先故作深沉,慢走数步,然后缓缓张口: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七雄五霸斗春秋,顷刻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 朱允炆懵逼了,一头雾水。 这么快? 你是不是早有准备? 众人目光同时一凝。 “允熥贤侄,大才啊!” 朱楩第一个拍手叫好,紧接着一片热烈赞许,氛围浓烈。 “没想到允熥侄儿也会七步吟诗!佩服!” 宁王朱权嘴上这么说,心中想着应该是贤侄作弊了。 在众人印象中,朱允熥是学渣。 “皇孙三殿下,做人还是得踏踏实实的,不要弄虚作假。” 黄子澄怀疑朱允熥早有准备,弄虚作假。 毕竟连他都不能在短时间内作出这种级别的诗。 “先生浅薄了。” 朱允熥道:“不过晚辈的小诗而已。” 他说的晚辈,是原作者杨慎,嘉靖朝的大才子。 朱允熥没说杨慎那首荡气回肠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已经自认为很低调了。 《临江仙》虽惊艳,但论此时情境,还是这首《西江月.道德三皇五帝》更好一些。 “你不要装了!” 黄子澄很气愤。 他的气愤中有三分是嫉妒。 因为他写不出来。 这首诗若是朱允熥自己写出的,那影响将是巨大的。 一个被打上才华横溢标签的皇孙,将会受到众多文人拥护。 若这首诗不是朱允熥自己作出的,则事情更为严重! 只能说朱允熥身后已经有文人相助,且文化水平不低,想必是个大人物。 一个拥有武勋背景的皇孙,若是再有文官支持,岂不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黄子澄不愿意看到的。 他投资朱允炆数年,岂能在此关键时刻功败垂成? “既然先生不信,那学生勉为其难的再来一首。” 这种烂剧情,朱允熥也不想的,可偏偏赶上了。 这都不装一把?说不过去啊! “等一下!” 第二十三章 上才艺 黄子澄担心朱允熥作弊提前准备好,决定亲自出题。 “等一下!” 黄子澄对着大本堂前面一排竹林,说道:“你们就以竹子为题作诗。” 远望绿竹林,郁郁苍苍,重重叠叠。 修直挺拔,有直冲云霄之状。 皇宫里不准栽树,唯恐有刺客隐在其中。 唯独春和宫有梅树,和大本堂前有这片小竹林。 东宫的梅花寓意着梅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 大本堂的竹子,代表年少的诸王活力满满、潇洒挺拔,有气节傲骨。 这次朱允熥没急着表现,而是把压力给到朱允炆。 “老二,你站着半天也不见发表,是不是不会啊?” 眼看被拆穿,朱允炆涨红了脸,争辩道:“胡说八道,读书人怎么能不会作诗呢?” 接着便是“之乎者也”之类的话,引得众人哄笑,大本堂内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毕竟是“学习委员”,常年接受儒士名流教导,朱允炆还是有点东西的。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让压力变为动力。 只半盏茶的功夫,朱允炆脸色渐渐复了原。 他目视着背靠宫墙的竹林,又回头看了眼春和宫的方向,沉吟几句。 “有了!” 脸上浮现惊喜,朱允炆负手而立,抓住机会开始装逼。 他大声道:“南墙富贵竹,春宫龙游梅。竹影窥落日,梅花香入梦。” “好!” 小伙伴沈王朱模立马拍手叫好,充当啦啦队。 谷王朱橞和庆王朱栴也出言附和。 “嗯,不错,很应景。” 黄子澄抚着断续点头,很是满意。 朱允炆笑容淡淡,神色倨傲,对自己的文化水平很自信。 “三弟,轮到你了。” 他洋溢着笑容看向朱允熥。 坐等看笑话。 朱楩等人紧张,担心朱允熥露了老底。 “贤侄,不要勉强自己,要不算了。” “勉强什么?” 朱允熥莫名其妙的看着朱楩,道:“我已经作好了。” “?” 众人循声看向他。 朱允炆蹙眉:“莫要胡说,有本事念出来!” “行吧。” 朱允熥神情淡然,好不轻松。 装逼如风,常伴吾身,没有过多的做作。 朱允熥目视竹林,当下念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 集体沉默。 辽王朱植张了张嘴:“好厉害思密达!” “允熥居然这么有才?” 代王朱桂和肃王朱楧,更是目瞪口呆,他们二人最为年长。 同样是读书,人家贤侄居然如此优秀,出口成诗。 再看看自己,像个文盲,一句诗都吟不出...... 他们为自己的才疏学浅感到羞愧。 身为当事人的朱允炆更是万分震惊,一头雾水。 从小到大,他在文化上都是碾压朱允熥的,怎么今日那家伙这般有才华? 要说反应最大的,莫过于黄子澄。 这一刻,黄子澄直接怀疑人生。 朱允熥的第二首诗,可不是简单的打油诗,寓意深刻。 全诗没有一个“竹”字,却句句写竹。 就是放眼大明文坛,也极少有人在短短时间内作出这种佳作。 “好!” “允熥真乃小诗圣!” 诸王起哄,节目效果拉满。 “二人都作出了诗,算平局吧。” 黄子澄最终拍板。 平局? 朱楩大叫:“允熥连作两首诗,允炆才作一首,怎么能算平局呢?” 黄子澄沉着脸道:“作诗讲究意境,你们懂什么?” 欺负我们不懂诗? “俺们学识是有限,但也不能这般胡说八道啊!” “对啊!还有公平可言吗?” “行了,别闹了!” 黄子澄拿着戒尺警告:“若谁再闹,讨打!” “......” 众人气不过,也无可奈何。 就因为黄子澄是师长,手里有家伙,有最终解释权。 人性里最大的恶,就是在自己的权利范围之内为难别人。 皇帝和太子就是君,可以处置师长。 而亲王、郡王虽是王,但归根结底也是臣,路上遇到老师还得老老实实下马行礼。 朱允熥今天算是学到了,心想着等日后当了皇太孙为君,也要好好使用君权。 只有当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所有的事才能迎刃而解。 哪怕是不合理的事,也都可以变得合理! 平局,那只能再出一题。 这次朱允熥建议,随机选一个人当出题人。 然后朱允炆选择了沈王朱模。 他已经输了一把,再输就打脸了,必须稳妥! “让我出题?” 朱模是这里最小的,只有十二岁,哪里会出题。 不过他也知道这次责任重大。 朱模小小年纪,心眼子倒不少。 他看向众人,说道:“才华也是智慧的体现,这次还以竹子为题,但不作诗也不作赋。” 朱楩道:“不作诗作赋那比什么?” 朱模眼珠子一转,指着一根高的突出的竹子道:“猜那根竹子有多长!” “谁猜的最接近就算赢,如何?” “......” 所有人都无语了。 朱楩叫道:“这简单啊,砍倒了量一下便是,我去找刀!” “不行!” 朱模忙补充条件:“你可以用尺子,但不能砍倒!” “不能砍倒怎么量?那么高!” 众人抬头,那根最长的竹子如鹤立鸡群,起码有几丈高。 有人第一时间想到了乘法。 竹子是一节一节的,可以先量出一节的长度,再数一下一共多少节,就可以得知总长了。 不过朱允炆仔细观察后发现,竹子是一节比一节长,这方法压根不靠谱。 怎么办呢? 把他弯曲放倒? 怕是会断开。 朱允炆苦苦思索办法时。 却见朱允熥命太监在地上量影子。 他不会以为,影子长度和竹子一样高吧? 马和先是量了下朱允熥的身高和影子长度。 又去量竹子在地上的影子。 好在目标是最高的一根竹子,影子也是最长的。 “今天阳光明媚,省了不少事。” 朱允熥笑了笑,压根没拿笔算,只是口算了下,就得出了答案。 “最高的那根竹子高四丈三尺。” 这次朱允熥没有谦让,以最快的时间报出答案。 虽然不知道贤侄是怎么算出来的,朱楩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 “允炆侄儿,你说呢?” 凝神望着竹林,朱允炆说道:“三丈七尺。” 他那一副笃定的模样,让人不敢轻视。 又装逼了......朱允熥心说要不是我通过科学测出,差点就信了! 第二十四章 崭露头角 裁判黄子澄站了出来:“说说你的依据。” 朱允炆指着竹林旁的南墙说道:“宫墙高三丈,竹子与宫墙对比,高出些许,我目视所得竹子应高三丈七尺。” 众人寻声看去,认真一对照,好像是差不多...... “嗯,方法不错。” 黄子澄点了点头,又看向朱允熥:“你是如何得出四丈三尺的?” “用算术计算出的。” 朱允熥指着地上的阴影:“对比一下就算出来了,很简单的,你们不会吗?” 几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目光呆滞。 装逼要让人知道你牛逼,不然这逼就白装了。 朱允熥开始科普算术。 其实中国古代的数学发展的挺好,尤其到了明代中期,《算学宝鉴》作者王文素用导数解高次方程。 只是很少有人学算术,大本堂更不教这些。 朱允炆不信,更不愿接受失败,命人砍倒那根竹子,当场测量。 结果很打脸,竹子长度是四丈四尺,朱允熥的四丈三尺更为接近。 因为竹子上面部分有些弯曲,影子显示略短。 黄子澄说道:“这些都是奇技淫巧罢了,算不得什么。” 很明显不想承认这局。 他表面是先生,其实私下是朱允炆幕僚。 黄子澄的话立时引起众人不快。 这老家伙,明显偏心! “算了。” 最后朱允熥站了出来,道:“老子说,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亲兄弟之间不必分个高下,今日算我输了。” 小小的一场文化比试,往深了说就是争夺皇太孙之位。 太子朱标尸骨未寒,两个儿子却为遗产争执,传出去惹人笑话。 朱允熥一是表现高尚,二是故意让朱允炆和黄子澄成为众矢之的,令人厌恶。 黄子澄面色微变。 暗道这小子好生阴险! 圣人为而不争,意谓高尚的人处事,是做而不争功。 朱允熥简单一番话,以进为退,直接把自己捧的高高的! 其心可诛啊! 二人对视一眼。 此时,黄子澄才意识到朱允熥的不凡。 在心中将他列为与燕王同等分量,加以防备。 ...... 武英殿内,光线柔和,幽静安祥。 龙案上一只漆金雕镂兽炉,轻烟袅袅,徐徐上升。 殿内散发着泌人的幽香,淡而不绝,若有若无。 “卑职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进宫侍驾!” 朱元璋充耳不闻,埋头批阅奏书。 约莫过了半刻钟,才出声唤道:“进来。” 蒋瓛小步上前,微微拱着肩,手中捧着一本小册子。 “今日允炆殿下寅时一刻起床,洗漱后在书斋读书半个时辰。” “允熥殿下寅时三刻起床,洗漱后在院子内晨练半個时辰,和开国公府送来的侍女一起......” “卯时一刻,二位殿下一同去膳堂。” “早膳允炆殿下喝了一碗小米粥,两个馒头,两盘青菜。” “允熥殿下吃了两碗小米粥,一个馒头,一盘小菜。” “卯时三刻,二位殿下一同去了大本堂人。” 蒋瓛低声汇报着两位皇孙每天做的事。 从早到晚,无一遗漏。 寅时一刻,也就是凌晨三点多。 在早起方面,朱允熥属于被迫营业,适应了三个月才好不容易习惯。 就这朱允炆还早起了半小时。 从生活习惯上,朱元璋对二人的特点了解更深。 明显的一文一武。 而且朱允熥似乎对生活质量要求更高,吃不惯朴素的饭菜。 “传话给尚膳监,皇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给东宫的膳堂加肉,不必再按丧期从简。” 朱元璋简单的一道旨意,让东宫的伙食恢复如初,顿顿有肉。 待宫人出去传旨,蒋瓛继续道: “在大本堂,陛下您离开后,两位殿下比试才华,允炆殿下作诗一首,允熥殿下作诗两首......” 忙碌的御笔一顿,朱元璋讶然抬头:“他还会作诗?”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简直不敢相信! 朱元璋道:“仔细说说。” 面对朱皇帝犀利的目光,蒋瓛不敢隐瞒,如实汇报。 三首诗都被锦衣卫记在小册子上。 “古有曹植七步吟诗,俺孙子也能七步作诗?” 朱元璋咧嘴一笑。 旋即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这么一说,倒是这混小子故意藏拙? 又好像不对。 一个有心计的人固然可以隐藏野心,但如何隐藏才华? 纵观古今,又有几人能七步作诗? 更何况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郎。 朱元璋又将注意力放在诗词内容上。 “......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朱元璋默念着朱允熥借用杨慎的那首诗。 很有深意啊,尤其是最后两句。 历代都是前人创下的基业后人接手,当事者自己却以为是在进行龙争虎斗。 这不就是暗示说他们在争夺皇太孙之位? 允熥这混小子,何时有如此境界? 朱元璋虽是草根出身,幼年不识几个大字,但在打江山期间,他自学文化,经常跟大文豪们在一起,虚心学习。 特别当皇帝后,更是狠抓教育,从四书五经到兵书阵法,从历史典故到天文星占,朱元璋都能信手拈来! 《国榷》中记载:“吴王微时,目不知书,起兵后,日亲诸儒,流览神解。” 《明史纪事本末》中记载:“太祖……身在行间,手不辍书,遍考百王之迹,深明治乱之故。” 有明一代,从始至终,最善于学习的皇帝,唯朱元璋和朱由检二人。 崇祯皇帝朱由检虽自嘲“幼而失学,长而无闻”,但实际上他在所有皇帝中算是学识渊博之人。 “你是说,允熥赢了最后却自己认输?” 朱元璋不解。 蒋瓛回道:“是,三殿下说,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亲兄弟之间不必分个高下,自愿认输。” 看来朕大大低估他了! 朱元璋本就是个有心计的人,自创业到现在,当了四十年老大,什么样的人和事他没遇到过? 朱允熥这点小心思,他一眼看出。 不过,朱元璋觉得,朱允熥那混小子懂得谦让,心怀宽容,是有大格局的人。 朱元璋屏退殿内所有人。 独自一人靠在龙椅上。 幽静的大殿内,他如一个孤独的老人,发出一声长叹。 “标儿,你这一走,把爹给难住了。” 朱元璋喃喃自语:“爹本想立允炆为皇太孙,绝了伱弟弟们的心思。” “没想到允熥的脑子活络了,他这几个月的表现,可不得了。” “兵法韬略,才华横溢,能文能武,仁义与手段皆有,简直与你当初一模一样啊!” 说着,不禁老泪纵横。 “爹现在犯愁,该如何抉择?” “标儿,你若在,爹何苦愁这档子破事?” ...... 当天下午,朱元璋突然传旨,让两个年长的皇孙明日参加早朝。 第二十五章 淮西勋贵 寅时一刻,春和宫亮起了光亮。 朱允熥早早起来准备今日的早朝。 早朝,也叫御门听政,是朱元璋制定的官员打卡制度。 规定文武官员每天凌晨三点必须到奉天门早朝,皇帝亲自接受朝拜、处理政事。 朱元璋出身贫苦,立国当皇帝后,希望文武官员们也能保持艰苦奋斗精神,君臣一起共建美好大明。 两名宫女取来一套袍服,垂首柔声道:“请殿下更衣。” 这次不再穿道袍,而是团龙常服,是尚衣监奉旨送来的。 朱允熥看去,盘中叠着青色袍服,又有一顶翼善冠,以及一条玉带,还有梳子等物。 展开双臂任由宫女们束发更衣,同时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之人,身材中等,皮肤白净如玉,相貌中上,算得上英俊。 毕竟是开国之初,朱标和常氏出身时都是草根,本就不是英俊美丽之人...... 人靠衣装马靠鞍。 束发更衣后,朱允熥头戴翼善冠,身着青色五爪龙袍,腰缠玉带,脚踏一双皮质皂靴。 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老朱真不吝啬,规定上至皇帝,下至郡王、世子,皆着五爪龙袍。” 朱允熥唏嘘道。 不像满清,把五爪龙袍当宝,只有皇帝才能穿,王爷只能穿四爪的。 搁大明,四爪的是蟒袍,多赏赐给近臣的,太监中的高管更是人手一件。 明朝的龙袍,区分不在几爪龙,而在衮服上绘制的十二章纹饰。 皇帝冕服十二章十二旒,玄衣黄裳。 皇太子衮冕九章九旒,玄衣纁裳; 亲王世子七章七旒,青衣纁裳。 (永乐三年后规定郡王五章) 一般情况下,亲王和郡王的常服用青色,以避嫌皇太子,翼善冠也略有不同,区别彼此等级。 “马和,隔壁二殿下什么情况?” 朱允熥坐到圆桌旁,宫女雪梅飞快端来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粥汤。 马和回道:“回殿下的话,二殿下已经吃完早膳准备动身早朝了。” “嗯。” 朱允熥心说,朱允炆那小子还挺积极的。 第一次上朝,怕是老朱有大事宣布。 会不会是要册立皇太孙了? 想到这里,朱允熥心跳加速,万分期待。 雪梅端着米粥,单膝跪在桌前:“殿下,粥热,容奴婢吹温。” 她嘟着嘴轻轻吹了吹,准备喂饭。 朱允熥看了她一眼,颜值上佳,纯素颜无化学添加。 没有太多心思,他伸手接过粥碗:“行了别吹了,我自己来。” ...... 朱红的宫墙,厚重的宫门,耸立的宫殿。 庄严的紫禁城矗立在地平线上,被神烈山的阴影所笼罩。 奉天门广场上,百官陆续入场,不时有鸟雀驻足檐脊,仿佛也来凑个热闹。 东宫和奉天殿仅有一墙之隔,相距不过百米。 早朝,给朱允熥的第一印象是:人非常的多! 只怕有上千人! 洪武年间的早朝,少则五六百人,多则一千多号官员。 遇到朱元璋这样勤政的老板,当官的想告病请假都不容易。 当然,也有一段时间,早朝几乎没人。 因为那时候恰逢胡惟庸和郭桓案,京城众多官员受到牵连,六部官员几乎被杀绝了。 清晨天气凉爽,文武百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大明虽立国二十余年,但很多制度不完善。 比如朝觐制度,还未确立。 皇帝没来之前,大家都很随意,仿佛早晨的菜市场。 “两位皇孙殿下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众官纷纷让道,目光汇聚到朱允熥和朱允炆二人身上。 储君一位,事关国本。 如今有资格争夺的,莫过于四五人。 秦、晋、燕三位藩王。 还有两位皇孙。 现在皇帝指名让两位皇孙参加早朝,立皇太孙的意思不言而喻。 奉天门广场上朝臣很多,他们很明显的分为两部分。 文官站在左班,品高居北。 武将站在右班,同样是品高者居北,面东而立。 看着形势,似乎是文官人数居多,且他们谈笑风生,好不得意。 朱允炆刚进场,就被几个文官众星拱月迎入上首。 至于朱允熥,他们只是打招呼客气一句。 都不鸟我的嘛...... 一個人在那,朱允熥略显几分尴尬。 “冯胜见过皇孙殿下!” 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将迈着铿将有力的步伐,快步走来,对着朱允熥深躬一礼。 朱允熥忙上前扶起:“快快免礼,允熥久闻宋国公大名!” 宋国公冯胜,大女儿嫁与常茂,也就是朱允熥的大舅妈。 妥妥的自己人! “殿下,请入上首!” 冯胜拉着朱允熥,将之迎入武将班次上首的奉天门的御阶上。 再往上几步,就是朱元璋的御座了。 老冯太给力了! 朱允熥心生快乐。 可惜蓝玉和舅舅常升他们不在,要不然更热闹了! 论在军中的影响力,冯胜比蓝玉还大。 洪武二十年,冯胜担任大将军,带领傅友德、蓝玉等远征辽东,肃清北元在辽东地区的残余势力,受封宋国公。 朱元璋评价冯胜的功劳,在开国勋臣中排第三! 冯用和傅友德,如今大明淮西集团的两大柱石,历史上都因“蓝玉案”牵连,被无罪诛杀。 有冯胜支持,武将们纷纷过来与朱允熥打招呼。 有定远侯王弼,景川侯曹震,舳舻侯朱寿,鹤庆侯张翼等十几位勋贵,皆是大明的开国功臣。 武将们粗犷豪放,三言两语便热络起来,放声大笑。 左班的文官们看来,不禁眉头大皱,同时心中隐隐有种畏惧感。 淮西党与浙东党争斗多年,最终都被朱元璋镇压。 虽说胡惟庸案主要打击的是淮西勋贵,但也有不少文官陨落。 更别说和空印案和郭桓案,朱皇帝完全是把文官往死里整! 随着刘伯温过世多年,如今浙东党没落,淮西党仍活跃在朝堂之上,力压文官。 想要破局,他们只能支持皇孙朱允炆上位! 但见一名身材魁梧的老将沉默寡言,朱允熥走下御阶,上前道:“可是颍国公?” “傅友德见过皇孙殿下。” 颍国公傅友德容貌雄毅,性情憨直,脾气倔强,模样颇像新三国中的许褚...... 朱元璋曾评价:论将之功,傅友德第一。 傅友德仅率数千人马,就打得北元哭爹喊娘。 他一生未尝败绩。 历史上朱元璋在干掉蓝玉后,想打压傅友德,宴会上故意刁难想要羞辱他,让他回家喊来两个儿子,一家人当众跪下谢罪。 结果傅友德直接回家砍了两个儿子,把儿子们的脑袋往宴会上一扔。 并开怼朱元璋:不就是想要我们父子的头吗?拿去便是! 说完直接自杀。 这让朱元璋十分难堪,下旨抄其家。 傅友德对朱允熥的态度,并不像冯胜那般热切,只是平平淡淡,甚至不愿搭理。 朱允熥见状也不怪,他家情况不一样,也能理解。 傅友德的长子傅忠,娶了朱元璋的第九女寿春公主。 次子傅春过继给他大哥了。 三子傅让,是朱元璋的亲军护卫。 女儿嫁给了晋王世子为妃。 傅友德也算是皇亲国戚,亲上加亲。 正因与晋王结亲,傅友德内心是偏向晋王朱棡的。 故而对朱允熥态度冷淡。 不像冯胜,二闺女虽然嫁给周王为妃,但周王无意储君之位。 又因长女与太子妃常家的关系,因此倾向朱允熥。 正当朱允熥与傅友德尬聊时,一道亲热中带着怪异的声音传来。 “侄儿!过来让三叔瞧瞧!” 晋王朱棡来了。 第二十六章 暴躁的朱元璋(求收藏求追读) 晋王朱棡来了。 他大步流星来到朱允熥面前,大手拍在肩膀上:“侄儿,让三叔好好瞧瞧!” 朱棡三十四虽,长得英俊潇洒,留有美髯,顾盻有威。 就是动作言语粗鲁,和匹夫无异。 “哎呦呦,侄儿长高这么多!” 朱允熥皱了皱眉头,行礼:“侄儿见过三叔。” “呵呵,好好好。” 朱棡皮笑肉不笑,又细细打量朱允熥一番。 按照晋王府的探子所言,这侄儿近日可闹腾得紧,又是文又是武的,颇得老头子喜爱。 可亲眼一见,也就那么一回事吧。 太过年轻,不成威胁...... 晋王朱棡,论军事能力和在军中的威望,不逊燕王朱棣。 而且野心很大,很想当皇帝。 燕王朱棣前脚刚离京,他后脚就到京师了。 还带着世子一同来,拉拢颍国公傅友德等一众军中将领。 想来是想争取一下太子大位。 “老亲家!” 朱棡不再搭理朱允熥,冲着一旁的傅友德打招呼。 “傅友德见过晋王殿下。” 傅友德脸板得一丝笑容也没有,态度只稍稍好那么一丝丝。 客套几句,朱棡大觉无趣,又冲着朱允炆招手:“来来来二侄子,到三叔这儿来!” 他这般无状,让所有人眉头大皱。 文官们皆沉着脸,心中不忿,暗骂粗鄙。 朱允炆黑着脸上前施礼:“允炆见过三叔。” “二侄子,几年不见,你好像胖了呀?” 朱棡咧嘴一笑,伸手在朱允炆胖嘟嘟的小脸上捏了捏。 看着都疼......朱允熥心想,这晋王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朱允炆的人设是仁孝,死了爹后还动不动绝食,怎么能越长越胖呢? 显然是诛心之言! 姜还是老的辣,朱老三一句话就毁了朱允炆的人设。 黄子澄等人暗道不妙,晋王此番前来,只怕是捣乱的,破坏册立皇太孙的大事! “三叔近来安好?” 朱允炆这怂货,也不敢反抗,只是礼貌性的退后一步,说着无关紧要的客套话。 这时,太监鸣鞭,钟鼓司奏乐,皇帝銮驾缓缓入场。 五伞盖,四团扇下,朱元璋身着黄色窄袖团龙常服,步入奉天门御座。 文武百官纷纷站好,左班文官,右班是武官。 在文武官员北首,还有侍从站立,以便随时传令和纠察官员仪容。 朱允熥和朱允炆,站在更靠前的丹陛石两侧。 晋王朱棡,干脆直接站到御座旁。 他这一举动,引起众臣一阵侧目。 那曾是皇太子朱标的位置! 朱元璋瞥了朱棡一眼,斥道:“两年不见,你这混账这般没规矩了?到下面站着!” 朱棡尴尬一笑,低声道:“爹,这里除了您就我身份最高,和晚辈站一起,不符合身份吧。” 朱棡是亲王。 朱允熥和朱允炆是皇孙,地位等同于郡王。 不仅差了一辈,还差了一级。 “滚!” 朱元璋没惯着他,当场训斥。 “好嘞!” 朱棡二话不说,老老实实的降阶紧挨着朱允熥,只高一个台阶。 毕竟是千里迢迢来的,还在亲王身份,朱元璋没有处罚朱棡僭越之罪。 宣布早朝开始。 这一小小的举动,让诸臣看到了一个信号:晋王的希望似乎不大。 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众人行一叩三拜之礼,山呼万岁。 先是鸿胪寺官员出班奏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主要是汇报哪个官员进京了,想要面见皇帝。 紧接着是通政司的官员奏事,奏报四方臣民建言。 他们干的就是这种事,上传下达,掌受四方奏章,负责传达帝命。 所有朝会,要是没有通政司,这会就开不了! 朱元璋事无巨细,所有事都要听一下,这就导致通政司的官员很忙。 他们一件接一件的汇报,就像开新闻发布会。 听到有地方官员贪污,朱元璋顿时来了精神,大喝道:“杀!把那個王八羔子知县给杀了,剥皮实草!” “还有那个知府,他境内的百姓饿死了,就没责任了?” “也一道剥皮!” 朱元璋那杀人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连朱允熥都惊了。 此时的老朱和平日里完全像变了个人。 想想也是,当年老朱家因为穷,当地遭了灾,黑心的狗官还来收税抢粮。 结果老朱一家八口在一个月内饿死了四个。 初六爹饿死了,初九大哥饿死,十二日大侄子饿死,二十二日母亲饿死,惨不忍睹! 所以朱元璋痛恨贪官污吏,发誓遇到一个杀一个,还得以最残忍的方式杀了! 洪武十八年的郭桓案,就是典型的贪污案件。 户部侍郎郭桓勾连各省官吏盗卖官粮,巧立名目,中饱私囊,私吞赋税,养肥了一大批官吏。 案发后,所有人都以为皇帝最多杀几个人平息民愤,再撤职一批人完事。 结果朱元璋不仅一查到底,将他们一锅端了。 把涉案的六部官员,包括各省官吏,一波抄家砍了上万人! 最后觉得不过瘾,连审刑司的官员也给杀了。 那些参与倒卖官粮的地主也没好下场,被追赃后破产者不计其数。 时人方孝孺描述:朱皇帝的肃贪决心,就连离京师万里之外的官员,都悚心震胆,如神明临其庭,不敢少肆。 小县官本来想贪点改善生活质量,一想到朱皇帝,就好像站在天上盯着,立马不敢贪了。 这就是老朱肃贪的威慑力! 朝会上,朱元璋似乎意犹未尽,问通政使:“还有贪官吗?” 通政使冷汗直冒,回道:“没......没了。” 心说大明幅员辽阔,这么大地方,出一两个不要怕死的贪官已经很少了,说明您治贪效果好,您还想做什么? “派御史下去继续查!” 朱元璋道:“若是都察院查不到,却有人上报有贪官污吏,别怪朕杀御史!” “是!” 右都御史袁泰硬着头皮接旨。 都察院那边的一排御史,一个个像是霜打的茄子,眼神绝望。 此时他们心里想着不是如何去查贪官,而是在润色遗言。 文官们一阵愁眉苦脸。 这老暴君到底啥时候死啊! 真愁人! 通政司好不容易奏完事,轮到六部官员汇报工作。 朱元璋忽然想到两个月前河南陈州府原武发生水灾的事情。 于是心血来潮问工部河务问题:“工部,全国府县共计浚河几处?修陂渠堤岸几处?” “这这这......” 工部尚书秦逵回答不上来。 朱元璋再问工部两个侍郎,皆无人答出。 朱元璋顿时大怒:“你们怎么当的官?拖出去,革职查办!” 六部官员无不胆战心惊。 第二十七章 封王(求收藏!) 一个时辰后,惊心动魄的问政环节终于结束。 六部官员无不暗松一口气,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礼部,朕有事要问。” 御座上的朱元璋再度点名礼部。 礼部侍郎差点没被吓死,一个激灵窜了出来:“臣在!” 朱元璋道:“朕有意册封皇孙朱允熥为吴王,朱允炆为惠王,礼部怎么看?” 宗人府宗人令秦王朱樉前些日子刚被放出来,现在已返回封地,根本插不上手。 所以礼部得帮宗人府安排这事。 “什么?封王?” 这一试探性的宣布,立马引爆全场。 原来不是册封皇太孙......朱允熥内心稍稍有些失落。 朱允炆也是低头不语,想来更加失望。 反应最激烈的,莫过于大臣。 尤其是文官。 册封亲王算什么事? 我们要的是皇太孙! 礼部侍郎是个从心的人,垂首道:“礼部全凭陛下安排。” 自两年前礼部尚书李原名被皇帝骂致仕了,礼部至今没有任命新的尚书。 他一個小小的侍郎,哪里敢反对。 问就是可以! “臣有异议!” 众人放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穿二品锦鸡补子的文官站了出来。 此人身材高大,面色白净,乃户部尚书赵勉。 “启禀陛下!” 赵勉道:“按制,皇太子之子为郡王,皇孙岂能封亲王?” 明朝的王爵,单字为亲王,双字为郡王。 如秦王、晋王、燕王、周王,皆是亲王。 又如中山王,开平王、岐阳王等,都是郡王。 户部尚书赵勉刚说完,都察院的御史们纷纷呼应:“臣附议赵大人!” “臣也附议!” “附议!” 出奇的是,这些家伙再无先前的畏惧,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大讲道理。 再看御座上,朱元璋也丝毫没有生气。 因为他规定,言官无罪。 甭管你说什么,哪怕是指着皇帝鼻子喷,也是无罪的。 不会因为你说话难听而杀你。 当皇帝嘛,总要听听别人怎么说。 若是偏听则信,一味的从别人口中了解另一个人,那是闭塞圣听,迟早把自己给坑死! 朱元璋经常告诫自己,当皇帝胸怀要有大气象,要容得下山,容得下海,容得下忠奸善恶。 只要不贪和不威胁到皇权就行...... 但如果你不是都察院御史,也不是六科给事中,还搁这碎嘴,在皇帝面前耍嘴皮子抖机灵。 那不好意思,只能借人头一用。 你都不是言官,还敢骂皇帝? 不砍你砍谁? 朱元璋的这个规定,不知造就了明朝多少个喷子。 有反对就有支持。 淮西勋贵的柱石,宋国公冯胜立马站出来表态:“臣支持封两位皇孙为亲王!” 朱允熥封的是吴王,朱允炆是惠王。 虽然朱元璋称帝前用过吴王尊号,但也不必过分解读。 在朱允熥之前,还有一个宗室子弟当过吴王。 冯胜的女婿周王朱橚,朱元璋的第五子,洪武三年封吴王,洪武十一年改封为周王。 虽然吴王的尊号没有什么重大意义,但却表明了一个态度:皇帝似乎偏爱朱允熥。 因此,老谋深算的冯胜看出了端倪,坚决支持! 原本烂泥扶不上墙的皇孙,现在占据优势,怎么说也不亏! 反观文官那边。 我们要的是皇太孙的大位。 现在搞竞争? 这怎么行呢? 必须反对! 抛开别的不谈,二人的背景差距明显。 一个背后有淮西勋贵集团,一个背后是文官集团。 明显我们文官势弱,所以我们要坚决反对! 当然要是强势的一方,那就另外一番说辞了。 官员们争先恐后的咳嗽奏事。 官员奏事前咳嗽一声,是朝会不成文的规定,意在提醒其他大臣,顺带清嗓子。 翰林学士黄子澄先声夺人,咳嗽出班奏道:“臣请陛下当早立皇太孙,以固国本!” “臣附议!” 御史和六科给事中们纷纷呼应。 接着一个个开始登台表演,力荐朱允炆为皇太孙。 这帮逼......朱允熥有些着急了。 眼瞅着皇太孙大位在前,不免心动。 若是错过,恐悔恨终生。 正此时,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高喝:“放屁!” 众人看去,竟是晋王朱棡。 朱棡站在御阶上,昂首挺胸,睥睨诸人,放言道:“父皇正值壮年,又有二十五位皇子相助,立什么皇太孙?” 差点错过大位,朱棡简直恨透了这帮犊子! 幸亏老子来京师,不然被伱们这帮王八羔子把朱允炆推上皇太孙,老子连哭都没地方哭! 这时,朱棡站在朱允熥身后不远,二人同在御阶上,如同站在一条线上。 朱元璋全程没有说话,坐看他们表演。 论权斗,他是当朝第一人。 当年丞相胡惟庸步步算计,试图揽权,又如何? 还不是被他玩弄于鼓掌? 借胡惟庸的脑袋,废千年丞相制度,稳固皇权! 今天他以册封亲王试探,又是一场好戏。 眼瞅着晋王入场,众人震惊之余。 吏部尚书詹徽奏道:“陛下,我朝从未有皇孙封亲王之例,望陛下慎重!” 詹徽既是吏部尚书,又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在文官中影响甚大。 先前他不说话,是在审时度势,更不想扫了皇帝面子。 此时晋王跳出来,他不得不出来说两句。 詹徽的高明之处在于,没有明确支持册立皇太孙,只是以谏言的方式,让皇帝慎重。 朱棡咧嘴一笑,立即回道:“父皇乃开创之君,如何开不得此先例?”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晋王也想争夺大位! “臣傅友德,支持陛下开此先例!” “臣冯胜,附议!” “臣王弼,附议!” 勋贵们纷纷支持册封亲王。 其实支持册封亲王,也就是支持朱允熥。 皇太孙的位置固然好,但此时不是时候。 主要是冯胜他们不自信,担心今日册封皇太孙,朱允熥占不到好处。 毕竟先前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他们还没意识到朱允熥的转变。 所以冯胜等人要拖延时间,只要现在不立皇太孙,什么都好说! 常年行军打仗的人,都十分谨慎,很少敢冒进。 总体优势在我,何必涉险? 文官们就不这样想了,清楚自己处于劣势,准备孤注一掷。 反正言官开路,皇帝也不会降罪。 因此,言官们成了拥护朱允炆的主力。 在口舌之辩上,勋贵们读书少,多少差点意思,无法与言官们相提并论。 “这帮王八羔子,终于憋不住了。” 望着满朝嘴脸,朱元璋露出鄙夷之色。 上次有意透露立燕王朱棣试探口风,结果他们急了。 刘三吾请立皇太孙,他们又沉默。 那时候朱元璋就知道文官们支持朱允炆。 今日一个朝会,全部露底了! 还有晋王,听说有意立老四朱棣为太子,屁颠颠从太原赶来。 老四都没当真,他却急了! “陛下,臣周德兴,以为当立皇孙允炆为皇太孙。” 江夏侯周德兴出班上奏,朱元璋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第二十八章 权谋大师朱元璋 “臣周德兴,以为当下不宜封王,当速立皇太孙,以固国本。” 江夏侯周德兴? 他一个武勋帮文官说话? 朱允熥往上一瞥,朱元璋的脸明显沉了下来。 江夏侯周德兴和朱元璋是同乡,少年时期便已是朋友。 朱元璋刚造反回老家招兵时,周德兴就出来响应投靠。 成了最早追随朱元璋的淮西二十四将之一,南征北讨,大小战役上百场。 周德兴的年龄比徐达、汤和还大,年近七十。 每次入朝,赏赐不绝。 现在周德兴替文官说话,惹得朱元璋不快。 如果把皇帝比作一个公司的董事长,那勋贵们就是董事会成员。 他们的所作所为,必须符合皇帝的利益。 现在周德兴干这种事,与文官们穿一条裤子,显然是在红线边缘疯狂作死。 当然,众臣离得远,看不到朱皇帝的脸色变化。 但晋王朱棡离的最近,发觉后当下喝道:“江夏侯,你不在凤阳留守司呆着,跑京师做什么?” 周德兴反问:“晋王殿下您也不没在太原坐镇么。” “你放肆!” 朱棡本就脾气暴躁,仗着自己是亲王,军功卓著,言语更加激烈。 他嚷嚷着要打周德兴,被朱允熥拦了下来。 “三叔,三叔别冲动!” “让开!”朱棡推开朱允熥。 同时心中纳闷,这小子分明在拉我,为什么我感觉有人在推我? 周德兴不愧是追随朱元璋多年的老兄弟,丝毫不惧晋王。 他没有立即躺下索赔,而是做出了更为激烈的举动。 “晋王殿下,老臣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今日若真打了我,吾撞死于此!” 说着,周德兴就要找汉白玉阶撞。 此时周德兴的功绩已达到鼎盛,又倚恃是朱元璋的同乡,行事越发大胆。 前段时间他的官邸超出了规格,刑部罗列他的罪状上告,朱元璋诏告宽宥了他。 “江夏侯,别这样别这样!” 一群大臣上前拉着周德兴。 朱棡对此嗤之以鼻,鹰鹫般的眼神看着周德兴:“你以死相逼又有何用?我今日偏要揍你!” 颍国公傅友德等武勋,开始拉着朱棡。 文官集体开喷晋王不成体统。 晋王朱棡直接骂娘,指着文官就是一顿口吐芬芳。 上千人的朝会场面,后面的大臣很难听清楚前面大佬们在吵什么。 他们本想着上班摸鱼,谁能想到居然还有好戏看,一个個伸头望去。 “肃静!” 纠察官员仪容的御史立刻上前监督并记录下随意走动的官员名字。 一队持刀的锦衣卫也出来维护秩序。 后面立马安静了下来,各官悻悻回到自己位置。 但前面还在吵,有晋王搅和,形势愈演愈烈。 御座上,朱元璋揣着手,眯眼凝视着下面滔滔不绝的文官。 “看来胡惟庸案和空印案,杀的人还是少了......” 朱元璋不担心文官造次,而是担心文官勾结武勋。 老三朱棡虽然混账,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也是一枚棋子。 他在朝堂上如同一个車,横冲直撞试探对手,省了自己不少事。 “放肆!” 眼看着下面没完没了,朱元璋终于说话了。 朱棡这才停止了胡闹,狠狠瞪了一眼周德兴。 朱元璋这才表态:“册立皇太孙一事先放一放,今日朕开个先例,册封皇孙允熥为吴王,允炆为惠王,此事就这么定了!” 他的声音如同开了低音炮,有力穿透了整个朝会,仿佛扣在了众人心窝子里。 此事已圣心独裁,没有争下去的意义了。 文官们一个个偃旗息鼓,咸口不语。 一点反对的声音都没用! 朱允熥总算真切的看到老朱强硬的一面。 冯胜等人狂喜,高呼“陛下圣明”。 晋王朱棡趾高气昂,抬着鼻孔看向赵勉诸人。 而黄子澄等人,只能无声叹息。 封两个皇孙为王,是朱元璋在权衡利弊后决定的, 无他,制衡也! 若是册立朱允炆为皇太孙,文官势力坐大,朝堂岂不成了他们的一言堂? 若是册立朱允熥未皇太孙,武勋集团膨胀,对皇权有着巨大威胁。 而且两个孙儿年龄尚小,没有自己的根基,无法压制下面的人,很容易被坏人利用。 封为亲王,不仅能抬高他们的身份。 还能让他们出去历练,开府发展自己的势力。 一个养在鸟笼中的金丝雀,如何撑得起一片天空? ...... 下了朝会,朱元璋似乎很疲惫,难得乘坐銮驾回宫。 銮驾微微晃动着,朱允熥和朱允炆伴在两侧。 天子的銮驾本该镶金的,朱元璋一律用铜代替,节俭的过分。 龙撵中,朱元璋闭目端坐,冷不丁地问:“都看清了吗?” 看清什么? 朱允熥莫名其妙的。 “皇爷爷说的什么?”朱允炆轻声询问。 显然他也不理解。 神情坦然的朱元璋,眉毛一挑:“伱们自己悟去吧,近几日准备册封大典,不必来武英殿了。” “是!” 二人停住脚步,躬身作礼。 待銮驾离去,朱允熥对着朱允炆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回到春和宫。 朱允熥想了半天,也没整明白朱元璋说的什么意思? 看清了吗? 到底要我看清什么?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对手? 让我参加今日朝会,专门让我认清对手? 朱允熥茅塞顿开。 以前他只知道朱允炆是对手,也知道他身后有文官集团背景。 可只知黄子澄,其他人不得知,也没见过。 今日,一下子跳出那么多人支持立朱允炆为皇太孙。 局面瞬间明了! “莫非,老朱让我上早朝,是看局势的?” 朱允熥手捏着下巴。 “还有,老朱是不是在考验我,有没有实力除掉他们?” 按照朱元璋的性格,当皇帝一定要掌控全局,把威胁自己皇权的人全部干掉! 他挑选继承者,如果有条件,一定也会选择和自己类似的人吧? 毕竟很多制度和政策,只有这样的继承者,才能持续推行下去。 反观历史上的朱允炆,一上台就破坏了朱元璋的大多政策,以致局面失控。 真是不肖子孙! 朱允熥心道:“不管怎么说,得尽快发展自己的势力了!” 第二十九章 敲闷棍 两位皇孙封王,干系重大。 有心人都在等。 看两位皇孙的封地在哪。 他们可以通过封地看皇帝的立储态度。 按照以往封藩经验。 年长的一批皇子,分在边境镇守塞北,如秦王、晋王、燕王。 稍小的一批分在内地,形成第二道藩屏,如鲁王,齐王,楚王,周王,湘王。 直隶京畿、浙江等大明核心之地,未有封藩。 两个皇孙,如果封地远离京师,那基本就无缘储君之位了。 若是封地在京师附近,或者没有封地,说明皇帝有意立皇太孙! 册封秦王,礼部得走程序,还得准备金册金宝。 这几天,朱允熥像是待嫁的小新娘,等待册封大典。 直到洪武二十五年八月十八日,才举行大典。 但因近期丧父,两位皇孙的册封大典一律从简。 只走了几个硬核流程。 房内的大案之上,摆放着一个雕刻着蟠螭的精美红漆檀木宝匣。 朱允熥缓缓打开,箱内是“周尺方五寸二分厚一寸五分”的亲王金宝。 上面用篆文阳刻着“吴王之宝”。 “若再进一步,就是皇太孙了!” 手握着沉重的亲王金宝,朱允熥两眼放光。 世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 一是太阳; 二是人心。 帝位,对人的诱惑是无与伦比的。 除非你看不到一丝丝希望。 但凡有一丝丝希望,都会无限放大! 此番朱允熥受封吴王,朱允炆受封惠王。 皆没有封地。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储君之争,二人有资格进入决赛圈。 朱允熥透过轩窗,凝视明月:“天天在紫禁城里,想装個逼都麻烦,我想出去发育!” 夜幕降临。 一阵晚风吹过,宽阔的护城河泛起涟漪。 两岸柳枝轻轻的摇摆,如同女子扭动的细腰。 从翰林院出来,黄子澄一如既往的返回内城住所。 因是侍讲学士,朝廷分配了住房。 否则以他从五品月入十四石的俸禄,想在首都有套房,奋斗十年也难买到。 京师房价贵是一部分,主要原因是朝廷有规定,官员不得在任处置买田宅。 违者扒裤子打五十大板,开除公职,没收田宅。 在大明,官员不仅不能自己买房,还得给没房子的老百姓盖房。 洪武七年时,朱元璋下旨在南京龙江找了块闲置土地,盖了260间瓦房,供给孤独废疾无依的老百姓住。 后来又在上海推行,当地官员很快执行。 试点成功后朱元璋龙颜大悦,最终在全国推广。 穷苦百姓没饭吃的,朝廷给饭吃; 没衣服穿的,朝廷给衣服; 没房子住的,朝廷给房子! 当然,也仅限洪武一朝,老朱没了后面就推行不下去了。 街灯昏黄。 黄子澄走在巷子中,心里盘算着如何更有力的将惠王朱允炆扶上皇太孙之位...... 忽然,黄子澄只觉得眼前一黑,双眼被黑暗笼罩。 “谁?” “谁用麻袋套我?” 黄子澄怒喝道。 堂堂京师,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绑架翰林院学士,胆大包天! “你们大胆.......哎呦!” 屁股被人踹了一脚,黄子澄摔了个狗吃屎,被大号麻袋整个套住。 紧接着听到有人说话:“揍他!” “啪啪啪!” “啪啪啪啪!” “砰砰砰!” 无人的巷子中,几个黑影对着麻袋又踹又打。 还有个小个子,抄起棍子跳起来往麻袋上甩。 可带劲了! 受害者黄子澄懵逼了,脑中一片空白:我在哪? 谁打的我? 片刻后,歹徒们停止了行凶,似乎在悄声说话。 “过瘾不?” “还行吧。” “要不要吊起来挂树上?” “我觉得把这酸儒扔进秦淮河里当王八比较靠谱。” “......” 歹人似乎有四五个,且年龄不大,声音像是刻意隐藏? 堂堂翰林学士,被人敲闷棍,往后怎么面对别人? 以君子自称的黄子澄顿时破口大骂:“我入你娘的!一群刁民赶紧放了本官!否则本官......” 哪知歹人下手更重,又是一顿啪啪啪输出。 麻袋中的黄子澄连滚带爬挣扎着想要逃脱,被拖回来再一顿揍。 过一会儿,好不容易外面没了动静。 黄子澄小心翼翼地从麻袋里探出脑袋,已然鼻青脸肿。 他大口喘着粗气,扫向四周,但空无一人。 “谁干的!” 黄子澄怒嚎:“滚出来!” “啪!” 一块瓦片砸在他脑袋上,黄子澄站在原地,愣住了。 但见屋顶有几个人影翻墙跑了。 ...... 武英殿,灯火通明。 朱老板还在加班。 朱元璋是中国历史上最勤政的皇帝之一,他从来不惮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从登基到去世,他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 在遗诏中他说:“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 满清的雍正是最勤勉的皇帝? 他那是熬夜看密折,读别人打的小报告,真正处理过几件国事? 雍正当皇帝十三年,共计批改四万多件奏折,但每天忙的只睡四小时,足不出户便通晓天下事。 平均一天才批阅十道奏折,其他时间忙啥呢?又怎么知道外面的事? 相比雍正,朱元璋巅峰期每天要批阅奏疏二百多件,处理国事四百多件。 这才是真正的工作狂,勤勉帝。 “陛下,卑职蒋瓛有事禀报。” 待朱元璋放下御笔,锦衣卫指挥使上前悄声说道。 “说。” 朱元璋知道,若没有重要的事,蒋瓛是不会这个时候打扰他的。 “翰林院侍讲学士黄子澄,散值后被人套进麻袋内暴揍......” 朱元璋神情凝重,沉声道:“直言,是哪个兔崽子干的?” 他已经猜到,这事是某个藩王做的。 不然锦衣卫不会前来汇报。 “有好几位......今夜出任务的锦衣卫小旗恰巧看到,几位殿下在行事。” 蒋瓛低声道:“但不清楚是哪几位殿下,下面的人汇报只看到了岷王殿下的面容。” “这几个王八羔子!” 朱元璋瞪着眼睛,拾起龙案上的念珠,缓缓转动。 以前国子监有个学子不尊师长,被他下旨枭首。 如今自己的儿子,居然殴打先生! 还组队动手! 胆大妄为! 虽然黄子澄这货也不是个好东西...... 第三十章 集体发配 按照朱元璋的性子,换做是别人家的孩子,早杀了! 可自己的孩子...... 俗话说,孩子都是自己的好,媳妇都是别人的香...... “还有别人知道吗?” 朱元璋手中的楠木念珠越转越快。 蒋瓛干了十年锦衣卫指挥使,秒懂其意。 皇帝这是要杀人灭口! 蒋瓛回道:“殿下们行事缜密,临近宵禁时动的手,且在一处僻静的小巷子中,无其他人知晓。” 他又补充道:“黄子澄也不知道,还让家人去五城兵马司报了案。” “......” 念珠缓缓转动,朱元璋松了口气:“那就好,总算不会徒增罪孽。” 蒋瓛知道,陛下不是替几位藩王侥幸,而是替无辜者侥幸。 若是有人不幸看到了几位藩王的样子,认出了他们,怕是命不久矣。 藩王不敬师长,殴打先生,这事要是传出去,天下的读书人岂能善罢甘休? 到时候这帮人出来惹事,又得花费大量精力安抚。 “把那几个兔崽子都叫来!” 朱元璋把大本堂里学习的几个皇子皇孙全部叫来问话。 同时准备好了家伙。 不一会儿,九位藩王都来了,包括朱允炆和朱允熥。 “父皇,大晚上的喊我们来做什么?” 韩王朱松睡眼惺忪。 他年龄小,可以撒娇,活了一辈子从未就藩。 岷王朱楩还沉浸在殴打老师的快感中。 感觉就像大年初一早上穿了条新内裤,那就一个舒爽! 他看向朱元璋,装出很困的样子:“是啊,我都困死了。” “说吧,谁下的手?” 朱元璋手中捏着准备多时的藤条。 完了,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 朱允熥心中暗呼一声。 几個藩王都没有吱声,殿内鸦雀无声。 搞事情的几人说好了不会出卖队友的。 “下什么手?” 朱楩挠了挠头,目光看向别处,可老爹还是盯着自己看。 他下意识地道:“爹,我说不是我,您信吗......” “我信你个鬼!” 朱元璋抄起藤条,满殿追着朱楩打。 “爹,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话谁说的?” “允熥说的!”朱楩边跑边叫。 “你大爷的!”朱允熥一头黑线。 不出所料,老朱把目标对准备朱允熥,抄起藤条就是一顿输出。 “老实交代!都有谁参与把黄子澄给装进麻袋的?” 吃痛几下,朱允熥一声不吭撒腿就跑,又是一招秦王绕柱走。 朱元璋知道追不上这兔崽子,当下又折回抓住朱楩,将之按住一顿抽。 直到将他屁股打得皮开肉绽才肯放过。 打完朱楩,又揍代王朱桂。 他在大本堂年纪最长,想来知道些内幕。 朱桂倒是一条汉子,被抽得龇牙咧嘴,愣是没出卖大家。 下面轮到肃王朱楧。 朱元璋将几个儿子打了一圈,连孙子朱允炆也凑了。 小胖子朱允炆哪里受过这种罪,吃痛中一直强调他没参与,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谁出的主意?” 朱元璋不依不饶,今天就是想打孙子。 抓不到那个,还打不了你吗? 几个藩王没心没肺的在一旁咧嘴笑看。 屁股又被抽了两下,朱允炆病急乱投医,胡乱指认一人:“是十八叔出的主意!” 在一旁摸着屁股傻笑的朱楩,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他立马大声辩解:“主意不是我出的,我是负责敲闷棍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楩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忙捂住嘴巴。 于是,朱楩再度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你这混账东西,明年去云南就藩,俺眼不见心不烦!” 朱元璋边打边骂。 原本朱楩的封地是在陕西岷州,这一闹,直接发配到云南了。 眼瞅着朱楩屁股开花,血肉模糊。 朱允熥不忍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背锅挨揍,出来说道:“皇爷爷,主意是我出的。” “允熥贤侄,我能承受住!”朱楩边哭边说,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就知道有你这个混小子!”朱元璋又打朱允熥。 这是真打啊! 藤条次次暴击,疼的朱允熥龇牙咧嘴。 “爹,打先生有我一份功劳,麻袋是我套的!” 宁王朱权倒是够意思,主动承认,愿意分担惩罚。 可惜,老朱没放过他,搂过来就是一顿暴揍。 很快,朱元璋侦破黄子澄被打一案。 提议者:岷王朱楩。 策划者:吴王朱允熥。 参与者:代王朱桂,肃王朱楧,宁王朱权,辽王朱植。 朱允炆和其他几个藩王完全不知情,今晚白挨一顿打。 夜空如洗。 几个皇子皇孙从武英殿走出,一瘸一拐。 朱允熥等几个重伤者,被锦衣卫大汉将军扶着走路。 大汉将军,不是将军,而是殿廷卫士的称号,从属锦衣卫,负责宿卫宫禁,皇帝仪仗护卫。 “吴王殿下小心。” 朱允熥见身旁的大汉将军威风凛凛,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傅让,锦衣卫中所千户。” “颖国公傅友德家二公子?”朱允熥停下脚步,打量着他。 傅让道:“正是卑职。” “很好很好。” 锦衣卫里有不少是勋臣之子,不仅是朱元璋要求的,勋贵们也乐意把自己儿子往宫里送。 近水楼台先得月,天子近侍,靠近皇帝,职位清高,升迁容易。 自古封建王朝,皇帝大多喜欢重用身边的亲信。 在皇帝面前混脸熟,大有好处。 武英殿内,朱元璋安坐御座,手中拿着一本《贞观政要》。 记得燕王朱棣陛辞时曾问:“敢问父皇,自古草创之主,至于子孙多乱,何也?” 当时朱元璋以为老四读了几本书,就在自己面前卖弄,显得有文化,又有邀功嫌疑。 现在细细想来,似乎话里有话。 近日读了《贞观政要》一书,才知此为唐太宗论君臣鉴戒。 房玄龄回太宗:“幼主生长深宫,少居富贵,未尝识人间情伪,治国安危,所以为政多乱。” 朱棣离京前的一问,无疑是在暗指皇孙年幼,不堪大用。 年轻的毛头小子,和老牌藩王们的能力有云泥之别。 姚广孝给朱棣支的招,似乎起到了作用。 起码此时的朱元璋,觉得很有必要。 正好可以借此事,将他们“发配”出去。 “是骡子是马,得牵出去遛遛。” 朱元璋决定,让年轻诸王们去凤阳历练,以便更好治理封国。 两个皇孙也去。 看着龙案上几道弹劾淮西勋贵的奏本,朱元璋亲自定下考题,第一波竞争开始! 第三十一章 手中有钱,心中不方 “啥?” “让我们去凤阳历练?” “是啊,还得走着去!” “都怪你,让我们打什么先生!” “这下好了,要受大苦了!” 大本堂里,几位藩王围在一起抱怨。 “瞧你们这样,出去玩不好嘛?” 岷王朱楩摸着屁股说话,态度乐观。 “再说几位兄长不都这样过来的么!” 辽王朱植道:“是啊,不去凤阳历练,也敢出去就藩?还不被人欺负死!” “我听说了,凤阳好玩的地方可多了!还能骑马射箭,爬山戏水!” “最重要的是,没人管!” 年轻人,好玩本性。 想通了后,几个亲王一阵欢呼。 就连抱怨最多的肃王朱楧,也咧着嘴畅想着欢快的假期。 “年轻真好,天真的人永远是快乐的。” 朱允熥心说。 他深知去凤阳历练,不是普通的度假又玩。 根据以往的经验,诸王不仅要体验生活,还得练兵,为将来就藩做准备。 洪武朝藩王的作用,主要是对外守卫边境,对内平定叛乱。 会带兵打仗是必备技能。 只要是哪个封地出现叛乱,藩王必须亲自带兵平叛。 当然,朝廷会配一位老将全程教导。 八月底,除了年幼的韩王与沈王,大本堂里的七位皇子、两位皇孙,共计九位亲王,同往凤阳。 凤阳府,是朱元璋的老家,大明一众开国元勋的家乡,也是大明中都所在地。 因地处长江以北,诸王得坐船沿着长江到滁州,再往北去凤阳府。 京师码头,每年有漕船数百万,浮江而至,也是从各地来往贸易的船只停泊之地。 江面上,十几艘大小不一的船一溜排开。 这些船基本都是首部窄,尾部宽,两头上翘,首尾高昂,只设有前桅和中桅,在船尾还耸立看二三层高的船楼。 标准的福船。 马和对造船十分感兴趣,望着这些船满眼欣喜。 朱允熥问:“知道红夷吗?” 马和摇头。 “那西洋人呢?” 马和点头:“听过,我小时候还见过西洋人。” 明初的西洋,是指交趾、柬埔寨、暹罗以西,一直到阿拉伯那一片海域为西洋。 马和家乡在云南,又信教,他所见过的西洋人,其实是南洋土著。 “你理解的是小西洋,我说的是大西洋,十万里之外的地方。” 朱允熥指着遥远的天际。 现在发现美洲的哥伦布,和环球航行的麦哲伦还没出生。 准确来说,他们的爷爷还是细胞。 十万里之外的地方? 马和很惊奇,兴趣一下子上来了。 “十万里之外的地方叫大西洋?” 朱允熥肯定地点头:“对,也叫欧罗巴。” 直到百年后大航海时代开启,大明与欧洲国家来往频繁,西洋才代指欧洲国家。 “允熥,你说的红夷就是西洋人吗?” 好奇心强烈的宁王朱权凑过来。 他最喜欢听朱允熥吹牛逼了,总觉得这位贤侄是个博学的人,懂的真多。 不一会儿,几個藩王也围了过来。 少年人,正是渴望知识、探索世界的美好年纪。 “红毛绿眼的人见过没?他们状如猕猴。” “还有黄发高鼻子的,他们的眼窝里能装尿。” “又有赤须碧眼的,形似罗刹。” “最离谱的是浑身乌黑,夜不能视的,晚上直接看不到他们的人!” 朱允熥向众人科普欧洲,又提到非洲。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那些红毛夷不会来我们大明吧?”辽王朱植惊问。 对他而言,这种物种都不算人,是鬼物。 朱允熥安慰道:“不会,隔着十万八千里,他们找不到我们。” “哦,那我就放心了思密达。” “他们找不到我们,但我们可以去找他们呀!”朱允熥说道。 “啊?找他们作甚?” 不等朱允熥回答,宁王朱权握着拳头说道:“当然是征服他们!我皇明混一海宇,际天极地,罔不臣妾!” 岷王朱楩眨了眨眼:“我读的书少,啥意思啊?” “甭管是红毛还是黄发,远至天边地极,都要让他们来以臣、妾之礼,归顺我朝!” 朱权说的振振有词,让朱允熥颇为惊讶。 在他印象中,朱权是个沉默寡言的闷骚小少年。 没想到有如此雄心? 可喜可敬! “说得好!” 朱允熥鼓掌活跃气氛,又道:“不仅要征服他们,还得压榨他们!赚他们的银子!” 说起赚钱,藩王们的兴致明显不高。 有人喊着要朱允熥再讲讲外面的世界。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贤侄知道这么多。 想来是读书读得多。 毕竟能七步吟诗,连吟两首诗。 在诸王心中,朱允熥是才子,文化水平高到他们难以企及。 “我大明富有四海,丝绸、瓷器、茶叶等物无一不是好物。” 朱允熥笑嘻嘻说道:“将来若与西洋人贸易,狠狠敲他们一波,到时候白花花的银子数都数不完!” 他指着岷王朱楩:“十八叔,你是不是想要西域汗血马?给你十万两买上一马厩!” 朱楩立马笑容满面。 “十七叔,伱若喜欢西洋人,我给你安排百八十个,天天让你使唤!” 百八十个......宁王朱权若有所思..... 朱允熥:“十三叔,你想要什么?” 代王朱桂想了下,颇有些羞涩:“我想要大洋马!” “(⊙o⊙)…” 朱允熥呆了呆,心说你懂的挺多,不比我少啊! “大洋马是什么马?” 只有十三岁的朱楩眼中充满好奇。 他是爱马之人,经常去御马监玩耍,可谓阅马无数,唯独没听过大洋马。 “咳咳咳!大洋马就是西洋马。” 朱允熥忙转移话题:“十五叔呢?你想要什么?” 朱植:“我想要银子!” 这欧巴倒是实在。 朱允熥道:“那好办,南美银矿多的去了,近处的倭国也有巨大的银矿,以后你带人去挖!” 不知不觉中,朱允熥开始给众人画大饼。 连一旁的马和都吃的津津有味的。 此生若是能下一趟西洋,该多好啊! 给诸王画完大饼,朱允熥对马和道:“你过来,孤有任务交给你。” 以前在宫中,不方便行事。 现在出了宫,天高任鸟飞。 “船运?” 马和低呼一声,不可思议。 朱允熥郑重点头:“到了凤阳府你去找舳舻侯朱寿,机灵点。” 不管做什么生意,得有关系,朝中没人想把生意做大? 舳舻侯朱寿是监管漕运的主官,且是蓝玉党的铁杆,说白了就是自己人。 朱允熥搞船运,是为海贸做准备。 权能生财,财能办事。 手中有钱,心中不方。 第三十二章 这年头还有人抢劫? 按照朝廷规定的排场,亲王出行,由王府仪卫司扈从,前呼后拥的排场非常大。 一个亲王的仪仗队中,需有三百多名持兵器的王府护卫、演奏乐器的乐师、庄严谨慎的文官、牵马的侍从。 正中间簇拥着亲王出行车辆,整个仪仗队,规模宏大,队列齐整。 九个亲王组队出行,排场应该比皇帝还大! 事实并非如此。 朱允熥等九人从滁州上岸后,啥仪仗都没有。 不仅没得豪华的仪仗,九個亲王还穿着麻鞋,绑上缠腿,和普通人装束打扮一个样,步行往凤阳去。 不是他们自虐,而是朱元璋规定的。 皇子外出历练,只要出城稍远,必须这样。 路途遥远的话,十分之七的路程可以骑马,余下的十分之三路程必须步行。 【宜习劳,令内侍制麻履行滕,凡诸子出城稍远,马行十七,步行十三。】 “太累了!” 走出十里地,岷王朱楩当场就哭了。 诸王第一次徒步出远门,累得够呛,一个个靠在路边大树喘气。 “累死俺了!都把马给俺牵来!” 代王朱桂冲着后面人马喝道。 可后面的扈从,只是远远缀着,装作没听见。 扈从皆是锦衣卫,且朱元璋派了宦官在监视。 谁敢放水? “行了十三叔。” 朱允熥制止了他:“继续走吧,再走十里路,就能骑马跑一会儿了。” 他知道老朱想通过这样严格的锻炼方式,使藩王们早早体察到了民众的疾苦。 “从这到凤阳有三百里路,得走多久啊?” “骑马二百里,走路一百里,慢慢走吧!” 诸王连骑带走,一天下来才行进了五十里。 不是他们偷懒,是沿途的风景太好了! 农田,村舍,小桥,流水,孩童,给了藩王们极大兴趣。 这时候,田间地头一派繁忙景象。 “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原来他们真的很辛苦!” 朱允炆站在田埂,看众人劳作。 洪武朝的大明,给人的感觉就是:简朴! 百姓勤劳,他们或许不富裕,但脸上很快乐。 没有贪官恶霸,没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苛捐杂税。 人心单纯,有人性,有亲情。 洪武朝的大明,老有所养,死有所葬,福利完善。 作为皇朝开创者,朱元璋深知养老不易。 他自己的父母就是没有逃过饥荒的侵袭,饿死在村头,甚至没有地方安葬。 所以朱元璋建立了养济院,收养鳏寡孤独的穷人。 又重建宋朝的漏泽园制度,也就是免费公墓,帮助百姓妥善安葬亲人。 还有惠民药局,免费医疗,各州县皆设官医,凡军民之贫病者,免费看病给药。 这只是朱元璋治下的冰山一角。 明初百姓的生活,把幸福二字写在脸上。 朱允熥很难想象,这是古代封建王朝治下的社会。 行至凤阳府二州交接处。 猛然一声锣响,随后是一片呐喊声,就见山峦那边冲出一帮子人。 一共七个人,他们个个穿得破破烂烂,手中挥舞着锄头,还有人拿着短斧、铁尺之类的兵器。 最前面的一个壮汉扛着一面破旗,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站在中央的汉子大声喝道,底气十足。 他面目黧黑,身材矮壮,却是一口雪白的牙齿。 “允熥,这是不是你说的黑番鬼?” 朱楩指着黑脸大汉,面露惊喜。 朱允熥:“......” “小子,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乃大名鼎鼎的凤阳七狼!交出盘缠后自行离去,否则让你抛尸野外!” 那黑汉挥了挥锄头,大咧咧的吩咐,带着恩赐般的语气。 在他看来,对面只是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很好唬住的。 朱允熥抖了抖眉头。 不敢相信,这年头还有人抢劫? 居然还是在凤阳府境内? 凤阳是什么地方? 朱元璋的老家! 刚才还在洪武朝清明治下的感动中,没想到跳出来这么一群人来打脸...... “让我宰了他!” 代王朱桂站到众人身后,很想露一手。 他今年十七岁,正值青春冲动的年纪,发育的很好。 朱桂觉得自己练了几年武,谁都不是对手。 “先等等。”朱允熥阻止他,并示意跑过来的几名锦衣卫便衣不要妄动。 诚如先前所想,凤阳府居然出了强盗? 这里面会不会有事? 按照老朱的为人,不会简简单单让我来凤阳历练吧? 还和朱允炆一起? 会不会有隐藏任务? “老大,别跟他们废话了,先砍死一个再说!” 身后一个刀疤脸人狠话不多,提议杀鸡儆猴威慑对方。 其余六人缓缓点头,齐声喝道:“砍了!” 出乎他们的意料,对面的几个少年并没有跑,而是一个个面露微笑。 “你们一人一两,给九两银子即可自行离去,我们凤阳七狼绝不食言!” 为首的黑汉说道。 他为人谨慎,感觉对面这帮小子似乎不简单。 这几日他们每次念出这段台词,都会唬住对方,从而乖乖交钱,免了一场干戈。 “我以为是绑架,原来是要饭的!” 代王朱桂大笑一声,扔出十两银子。 “兄台痛快!弟兄们都闪开!” 黑汉怪叫一声,命一众小弟退到一旁,让开大道。 “你这厮心肠倒不坏!” 朱允熥又掏出十两银锭:“你们都跟着我吧,有饭吃。” “你是何人?”黑汉接了银子,沉声问道。 朱允熥笑吟吟道:“救伱们命的人!” 黑汉目光一凝,余光扫去,却见少年后面十余步,还有着几个人。 他们身材威武,腰间挎刀,眼神犀利,且手按腰刀,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目光再往后延伸,林中似乎有杀气,还有大队军马...... 噗通! 黑汉当场跪了,趴在地上大呼:“小的李彬,拜见恩公!” 说着重重磕了三个头。 “老大......” 他身后的六个小弟傻眼了。 心说老大一向人狠话不多,谁都不服,怎么今天突然就跪了? 说好的一起创业,要讲究操守呢? “还不速速过来给恩公!” 李彬扭头冲着身后低吼。 好吧,相信老大的判断! 六个小弟当即扔了武器跪了:“恩公在上!” 这回轮到藩王们傻眼了。 “允熥,他们这是......”朱桂指着一众劫匪。 朱允熥笑道:“民风淳朴罢了。” 装逼归装逼。 他清楚,自己要来活了。 第三十三章 悲惨人生 “实不相瞒,我们是怀远卫的军户。” 路上,劫匪李彬向朱允熥老实交代身份。 在他身后几步,是一队锦衣卫便衣。 为首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宋忠,贴身护在诸王身侧,如虎狼般盯着李彬,那犀利的眼神在其身上来回扫视。 若李彬胆敢有一丝异动,对诸王不利,只怕当场会身首异处。 给皇室当护卫,妥妥的高大上职业,但富贵中同样蕴含着危险。 若发生意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所以锦衣卫宁可错杀,也不会放任危险人物。 宋忠能忍住不动手,已然是大大的仁慈。 “军户?” 代王朱桂喝道:“你们好好的兵不当,怎么出来干这等勾当了?” “若能活下去,何至于此?”李彬一声长叹,身上再无半分匪气。 朱允熥道:“你且细说。” “是。” 黑汉李彬为人谨慎认真,眼前这几个少年器宇不凡。 虽然穿着普通人家的衣服,但身上那种富贵气息,难以掩盖。 想来应该是勋贵子弟。 凤阳府,是大明开国功臣的摇篮,出了大小数十位公侯伯爵,最不缺的就是勋贵。 李彬的父亲李信,也追随过朱元璋,积功至明威将军。 几年前刚去世。 李彬说道:“我本是凤阳府定远人,先父为济川卫指挥佥事,因家中变故才无奈化身劫匪。” 济川卫是巡守河道的水军,驻地在京师新江口。 朱允熥问:“指挥佥事大小也是正四品武官,可以世袭,怎么你不去袭职,跑来当匪?” 大明的卫所制,从正三品的卫指挥使,到七品总旗,官职都是世袭的。 “我兄长袭职了,可他战死在塞北,我又得罪了中都留守司的权贵们,无法袭职......” 李彬所言,自己完全是学习开平王常遇春,听得朱允熥一头黑线。 数十年前,常遇春因不满生活现状,投奔活动于怀远、定远一带的绿林大盗刘聚,跟随刘聚拦路抢掠,入宅为盗。 起初常遇春颇觉新鲜,既能大碗食肉,又能分得银两。 仅数月之后,常遇春就萌发出:人生在世必须干点有意义的事情,念头一起,遂脱离盗群,另寻出路。 于是常遇春遇到了朱元璋,干了一番大事业。 常遇春的故事在整个大明流传,尤其是家乡一带,名人效应带动了一些小粉丝。 常遇春老家是怀远的,李彬现在也在怀远,连占山为王的地盘,都是常遇春当年活动过的地方。 当然,落草为寇这种事,不是兴趣爱好所致,而是生活所迫。 和平年代,谁闲得蛋疼去干这等掉脑袋的买卖? “你家中究竟有何变故,非要落草自毁前途?”朱允熥皱眉。 李彬叹了一口气,说道:“家父死江南,家兄塞北亡,爱妾眠僧舍,娇妻宿道房。” “......” 众人集体沉默了。 这变故确实不小。 全家死了,自己还接连带绿帽,人生最惨的事莫过于此。 想来是李彬守孝期间,他老婆小妾安耐不住寂寞....... “这一切,皆因我得罪了不该惹的人所致......” 李彬环视一圈周围,看着朱允熥等人,又看了眼身后的兄弟们,终于一咬牙,决定大胆说出。 原来这帮人都是他手下的军户,原本每户分得五十亩良田,一家几口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却因良田被勋贵们侵占,逼的沦为佃户。 军屯的地,都是朝廷的官田,上面想要收拾大头兵,还是很简单的。 时任百户的李彬看不惯上面压榨,遂打算进京去状告。 然而还没走到京师,就被勋贵的家奴抓到,并扭送到官府。 最后李彬被判了诽谤罪,要入死刑。 在大明,对诽谤诬告罪的处罚十分严厉,轻则杖一百流三千里,重则判死。 李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他们为了羞辱我,故意把我妻妾送入僧舍道房!” 李彬双目发红,似有爆发的迹象。 下一秒,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锦衣卫指挥同知宋忠的刀,架在他脖子上,冷冷道:“你若不冷静,我不建议帮伱放放血。” “兄台误会了。”李彬讪笑道。 他可以确定,这帮勋贵子弟,不是他的仇家。 凤阳府的勋贵那么多,李彬之所以不明说仇家是哪个勋贵,暗存试探之意,更多的是想保命。 “放心吧,只要你说的事属实,我会想办法帮你脱罪的。” 朱允熥出言安慰李彬,示意宋忠放下刀。 同时他心中若有所思。 任何朝代,开国之初土地分配制度良好,等过了几十年,土地愈发地从权贵、士族手中集中。 随着时间推移,土地兼并到了一定程度,矛盾不可调和。 百姓活不下去,最终会造成大规模的起义,彻底推翻王朝。 两千年来,历史一直在重复,所有王朝都存在这种问题,且根本无法解决。 因为人是有私欲的,都知道这样做会亡国,但他们不在乎,只为自己和家族利益考虑。 卫所制的弊端,在大明立国百年后,深入骨髓。 此时,只是初见端倪。 明初这些依靠着土地兼并赚取大量财富的勋贵将领们,已经有土地兼并的迹象了。 一些淮西勋贵在凤阳等地侵占良田、纵容家仆为祸乡里。 有人开始揭发,进而皇帝朱元璋告发。 当然,文人官僚集团问题更多,他们代表着士绅地主的利益,造成的土地兼并更为严重,属于挖国家的墙角。 依靠他们来制衡皇权打击勋贵,很显然非常不靠谱。 一路上,惠王朱允炆的心情大好,时不时的引起话题,询问李彬被勋贵打压的事。 对他而言,淮西勋贵暴雷,属于利好的大事! 看着朱允炆愉悦的神色,朱允熥眉头微蹙。 “在很多人眼中,淮西勋贵是我的人,莫非这就是老朱对我的考验?” 朱允熥一路思索着,甚至在想:“若是我解决不了勋贵问题,那老朱会不会大开杀戒?” 距离中都还有五十里。 只听前方传来一阵厚重的马蹄声,似乎大地都在铁蹄的击打下震动。 朱允熥抬头望去,见到一众骑兵奔来。 他们個个明盔暗甲,皆是鲜红,如同一道红色浪潮。 “不好,是开国公的云骑!” 李彬认出了对方,以为是来抓他们的,当下准备溜走。 却见恩公一众稳如泰山,面不改色。 第三十四章 参见吴王殿下 一下子出现这么多骑兵。 担心生出意外,扈从王驾的几名锦衣卫策马奔出,打出一杆旗帜。 远远看到这边旗帜,对面骑兵大队骤然停下,动作齐整。 滚滚烟尘中,为首一个壮硕精干的将领已策马来到近前。 他忙不迭滚鞍下马,把缰绳一扔,快步走向朱允熥。 那汉子奔至朱允熥面前,干练地撩起战裙,单膝跪地:“臣开国公常升,参见吴王殿下,诸位殿下!” “这......你们!” 李彬等凤阳七狼张了张嘴,当场就跪了。 没有理会他们,朱允熥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欣慰,上前扶起常升:“二舅,请起!” “是!”常升起身。 一旁的朱允炆面皮抖了抖。 吴王的势力,皆在军中,恐日后难搞! 朱允熥笑道:“二舅,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这一路来?” 常升也笑了:“臣接到陛下口谕,就派出云骑哨探分驻凤阳府各个路口,得知几位殿下的行踪,便快马加鞭赶来。” 朱允熥点点头,一边走一边问道:“怎么样,二舅在凤阳府驻守还顺心吗?” 常升道:“在自己老家,自然顺心的紧,只是再过半年,就得换防回京师驻守。” 他似乎不愿回京师。 “好,到时候咱们一起回京。”朱允熥拍着他的手臂安慰。 因为郑国公常茂的事,常家和老朱发生了些不愉快。 “这些骑兵,好霸气!” 宁王朱权赞许一声,忍不住策马上前。 常升所带来的近千名骑兵,摆出严整的军势,令空气都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氛。 让人感到有一股迫人的压力袭面而来。 常升自豪说道:“他们是‘云骑’,是先父忠武公留下的。” 常遇春是大明立国之初最善用骑兵的。 而且他打仗的作风,一贯是不怕死,所以带出的骑兵,个個威猛如风,尤为讲究气势。 朱权骨子里的血性被激发,放声道:“待孤明年就藩大宁,也要练出这样的铁骑!” 朱楩哂笑:“朵颜三卫那些蒙古兵,岂不要遭罪了?” 众人一阵欢笑。 ...... 中都凤阳,是以京师为蓝本营造的,城池宫阙亦是。 不仅有大量宫殿,承天门、午门、东华门、玄武门应有尽有,连大都督府,御史台、兵马指挥司等衙门都有。 当年老朱是想把家乡凤阳打造成新都城,并迁都至此。 可惜没能如愿,中都凤阳造一半停工了,成了大明陪都。 “终于到中都了!” 代王朱桂趴在马上,发如鸡窝。 其他几位藩王也是,如同一群小乞丐。 大队人马绕道进入中都朝阳门。 心细的朱允炆发现一个问题:“好好的南门不走,为什么要绕道东门?” 常升道:“回惠王殿下的话,中都外城南城门正在修建,走那不安全。” “不是说洪武八年就停修了,为何又劳民伤财修建?”朱允炆蹙眉。 常升呵呵一笑:“那惠王殿下应该去问户部和工部。” 朱允炆脸色微变,想呵斥常升无礼,却又不敢。 “行了,都进城吧!” 朱允熥一声招呼,跃马先入。 因皇子宗室经常在凤阳历练、练兵,居住在中都城内的皇城禁垣中。 规制与皇宫大同小异。 禁垣内,每个藩王各选了一座宫殿。 朱允熥在殿内单独面见开国公常升。 “二舅,凤阳府的军户军田被侵占,你可知道?” 说着,朱允熥偷偷给李彬递了一个眼色,让他过来说话。 李彬会意,抓住机会说道:“国公爷,卑职怀远卫百户李彬......” 他简单明了,道出了自己蒙冤,也道出辛酸。 最后更是说出了几个侵占军田的勋贵名字。 李彬知道,开国公常升和那几个不是一路人。 而且,吴王殿下既然让自己当面说清楚,就意味着他另有想法。 自己被卖的概率应该很小...... “我知道了。” 听完故事,常升皱了皱眉:“你诬告的罪名,我会去查清核实,此事到此为止。” 说着挥手示意李彬退下。 “殿下,这事舅舅不得不劝你。” 常升啰啰嗦嗦说了半天,大概的意思是:这里面的水深着呢,涉及一些勋贵,不要管太多。 朱允熥眉头一挑,心道这事果然不简单。 “二舅,你跟我透个底,侵占军田这种事,常家有没有干?” 朱允熥担心朱考验他大义灭亲。 “没有!”常升断然道。 自从大哥常茂被削爵流放后,常家变得十分低调。 都身为国公了,府第、良田、俸禄、赏赐样样都有。 且常家人丁单薄,足够用了,没那必要另外搞钱。 “好,我信伱!” 朱允熥这回放心了。 反贪最尴尬的事,是把自己人给送进去...... 皇城以外区域,常年驻扎大量军队守卫,以及官署衙门。 若有必要,皇子们可以坐堂尝试管理中都城,过过当官的瘾。 这也是历练的一种。 知府衙门。 朱允熥大大落落坐在主座上。 下方是凤阳知府。 随手抄起案上的一张公文:“海捕文书?” 朱允熥念着:“大盗王拔,长相虎背熊腰,面红耳赤,所犯罪行罄竹难书,人神共愤,所到之处,小儿止啼,妇人闭户......” “写的很好,下次别写了。” 朱允熥将海捕文书稿件扔到一旁:“全部改掉。” 一众官吏一头雾水。 凤阳知府心中叫苦连连,按说你们这些龙子龙孙啥也不懂,捣什么乱呐! 他还是礼貌性的问一句:“敢问吴王殿下,此海捕文书将犯人样貌特征均已说清,为何要改?” 朱允熥揣着手,问:“你是要抓人,还是要吓人呢?” 知府道:“当然是抓他,此乃凤阳大盗,扰民多日,我等身为朝廷......” “好了好了!” 朱允熥忙打住,说道:“想尽快将大盗捉拿归案,你只需找人把画像画好,然后在海捕文书上写:这人长图上这样,捉到扭送官府者奖励一百两,发现踪上报者奖励十两银子。” 一百两啥概念? 足够普通百姓一家几口过上好几年的滋润生活。 估计海捕文书张贴出,全凤阳的百姓抢着去抓,组队挖地三尺去找到大盗王拔。 知府细细一琢磨,拍手叫好:“吴王殿下这招因人制宜,妙极!” 妙是吧? 那咱们再来说说李彬诬告勋贵一案。 朱允熥屏退了府衙官吏,对凤阳知府道:“孤有一案,还请李知府解惑。” ...... 第三十五章 收人 “恭送吴王殿下!” 望着朱允熥的背影,凤阳知府噗通一声趴在地上。 腿软了! 方才在后衙,朱允熥一句威胁的话都没用。 只是与之就事论事,陈述了李彬所说的话,再问一句:“这事属实吗?” 凤阳知府原本想说一大串官场话,将此事搪塞过去。 朱允熥又问:“你确定要孤把这些话转述给皇爷爷吗?” 在老朱的家乡搞冤假错案,还协助犯事的勋贵,你怕不是找死? 更重要的是,李彬是百户,在卫所编制里,你一个知府哪来的权力判他死刑? 不用朱允熥明说,凤阳知府当场就跪了。 而后知错就改,找来卷宗,将李彬诬告一案,重新审理,并移交给怀远卫镇抚使。 两者区别是,如果把李彬的案件放在卫所,按照军官以下犯上的罪名惩治,他是死不掉的。 毕竟李彬的父亲是开国功臣,虽然只是四品明威将军。 其兄战死塞北,亦是有功。 这事最终会上报到京师中军都督府,里面不乏有李彬父亲的同僚,肯定会放过一马,最多流放。 但此案若改成民事案件,李彬作为普通百姓胆敢诬告当朝勋贵,那肯定得判死了。 而且此案只需要经过刑部。 刑部有关系,这案子就更好办了。 悄无声息......大消失术! 朱允熥之所以想到这些,因为他知道李彬得罪的那位勋贵是谁。 江夏侯,周德兴! 一个与文官走得很近的勋贵,曾在朝会上与晋王朱棡对喷,支持册立皇太孙。 而他,此时正受命节制中都留守司八个卫所,训练属卫军士。 种种巧合,让朱允熥越发的感觉有意思。 总觉得背后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此事...... ...... “李彬,你怎么还不走?” 一阵橐橐的靴声,袍服俨然的朱允熥走了过来,止住脚步。 禁垣外,大道旁,李彬直挺挺地跪着,垂首不语。 “孤已经帮你说情撤去命案了,怎么还跪在这儿不走?快回家吧。” 李彬趴在地上叩了個响头:“吴王殿下大恩大德,卑下没齿难忘。” “卑下情愿留在这儿侍候吴王殿下!” 他被江夏侯周德兴革去了军户身份,现在是民户。 “侍奉?”朱允熥忍住笑:“孤要你一个大老黑侍奉?” 李彬道:“殿下若有用得到卑下的地方,尽管吩咐,任何脏活累活,刀山火海,您一句话的事儿!” 这人......倒是有眼力劲,也有胆气,只是...... 朱允熥冷声道:“用伱劫富济贫吗?” 他的态度不言而喻,孤一个亲王,如何用你这等人物? “卑下落草数日来,只劫掠过三波人,从未伤过人。” 李彬正色道:“卑下虽不才,却也深知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的道理。” “好!就凭你这十六个字,孤用你了!” 刚才朱允熥不过是吓唬他,让他知道大小王。 像李彬这种为了属下,敢越八级状告勋贵的主,实属难得。 就如同浑浊的世道,敢于站出来反抗暴行的逆行者! 而且这个人,表面看似是个粗鲁的莽夫,实则心细谨慎,很有想法,善于抓住机会。 朱允熥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早就知道九位藩王要来凤阳,故意设卡拦截伸冤...... “谢吴王殿下收留!”李彬大喜。 朱允熥摆手:“别急着谢,孤交给你三件事,办妥了再谈收留。” “殿下请说!” “第一件事......” 朱允熥低声说道:“你去侦查江夏侯周德兴,搜集他的不轨罪状,还有你知道的那些侵占军田的勋贵,都要盯着,随时向孤汇报。” 搞江夏侯? 求之不得! 李斌大喜,疯狂点头:“第二件事呢?” “......” 说完三件事,朱允熥忽然问:“你父亲曾是济川卫指挥佥事?” 李彬回道:“是。” 济川卫是巡守河道的水军,驻军之地在新江口,拥有战船数百艘。 新江口,是目前大明最大的官办造船厂所在地。 此时朝廷在京师设立造船厂,并非为出使西洋,主要是防范倭乱和筹备海防、江防。 明初最先开设造船厂的是兵部而非工部,也非郑和下西洋时的龙江船厂,就是李彬父亲所驻守的新江口船厂。 “办好这三件事,孤让你袭职济川卫指挥佥事一职。” 朱允熥开始画大饼。 恩情只是暂时的,没有长远的利益关联,谁替你卖命? 皇帝最大的优势,是手中有权有钱有粮,掌握全国资源分配权。 追随皇帝,就能荣华富贵,家族旺盛。 而不是说皇帝拥有超能力。 御驾出巡,哪次不是几千号人护在身旁,高官们最怕皇帝突然遇刺嗝屁,除非他们找到了新的代言人当皇帝。 天赋君权更是扯淡,权贵们都知道,只能忽悠底层小老百姓。 将李彬派出去,朱允熥准备出巡,亲眼看看凤阳府各卫所。 恰好这时候,代王朱桂邀朱允熥一同去体察民情。 随行的还有宁王朱权。 至于其他人,走几数日累成狗,躺了一天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中都城。 繁华的街道上。 三位亲王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着一袭白色生员襕衫。 所谓襕衫,宽袖皂缘,多以玉色布绢所制,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襞积,最早出现于唐代,流行于宋。 明朝时期,襕衫为职官公服,进士、国子生、州县学子亦多穿着,颜色各异,多有蓝色,白色,等等。 朱元璋自平定中原建立大明后,力图恢复汉族礼仪文化,采取一系列去蒙古化的措施。 服饰方面更是复衣冠如唐制,沿袭汉服传统。 朱允熥虽穿着普通,然衣着与他温润晶莹的面色相衬,颇显不俗,很像读书人。 放眼看去,中都城大街上,无论士子庶民,他们的穿着,尽皆朴素。 凤阳府民风相对淳朴,庶民大多穿杂色盘领衣,头戴四方平定巾。 这是一款方形软帽,黑色纱罗所制,不戴时可折叠,方便收纳。 据传,此四角方巾最初乃元末大文人杨维祯所戴。 明定中原后,朱元璋见这位大文人时,其所戴的便是这种帽子。 因儒雅大方,甚是衬托文人气质,太祖便问此帽何名。 杨维祯答道:“我皇平定四方,乃有中国,此谓四方平定巾也。” 太祖大喜,遂令推行。 但朝廷规定,平头老百姓的四方巾,帽子不得有顶,巾环也不能镶金、玉、琥珀、玛瑙等贵重饰品。 当然,主要老百姓也镶嵌不起,主要是针对商人的,稍富裕的人家倒是准许镶水晶。 明朝重农轻商,商为下贱人,与娼妓地位同等。 商人只许穿绢、布,倘若一户人家有一人从商,则全家人不得穿绸、纱等上好的衣裳。 寒冬时节,亦不许穿貂裘。 第三十六章 商业构想 在嘉靖帝以前,明朝的等级是极为森严的。 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裳、裙裤、鞋子,包括妇女戴怎样的头饰。 甚至各种等级之人穿戴哪种颜色的服饰,皆有定律。 比如,教坊司乐艺女,不能与普通民妇一样,必须青卍字巾,系红绿搭膊,常服则绿头巾,以区别士庶之服; 乐妓的家属,只能穿毛猪皮鞋,男子一律只能戴绿巾,反正都是一色的绿,估计绿帽子一词自此流传。 各行各业,不管谁穿的出格了,便是僭越,是要定罪的。 罪名可按服装穿错的严重程度,或杖责,或坐牢,严重的杀头警告。 朱元璋之所以这么规定,无非是因为王朝初立,百废待兴,他想明确等级,各行各业,各行各事,不得逾越。 同时,老朱也向所有人暗示: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穿怎样的衣裳。 一旦消费超过了收入,盲目地攀比,不光是风气问题,也是道德问题。 当然,大凡条令过多,早晚是要被推翻的。 随着经济发展迅猛,在时代大趋势的冲击下,到了明朝中后期,朝廷的这些禁律便成了摆设,百姓们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甚至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徒步走在大街小巷中。 朱允熥一行人畅游于此,不时品味凤阳当地特产。 繁华的街道上,见那边排着几十米的长龙,吃货朱桂兴致大增,主动跑去凑热闹。 经过打听,说是前面有一家百年老店,以制鹅掌出名。 因购买者多,掌柜不得以限制出售之数量。 所谓物以稀为贵,越是限量,抢购者越多,往往每日天尚未亮,店门口购买鹅掌的人已排成长龙。 有些人为了一尝该店的鹅掌,不惜托熟人走后门相购。 朱允熥更是惊奇,笑叹明朝人也知饥饿营销,且越发对此美味垂诞三尺。 “前面还有几十个人,可有法子不排队购得此美食?” 美食在前,朱桂颇为焦急。 朱允熥笑了笑:“这还不简单?” 说着,径直走向鹅掌店。 朱桂和朱权原以为他会插队,仗着官家的身份强行买卖。 可让他意外的是,朱允熥竟顺着门庭若市的鹅掌店往里走。 几人忙跟上去,看他如何行事。 众人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转过一道照壁,便可见一座大大的落院。 同时,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亦扑鼻而至。 此处鸡飞狗跳,鹅毛满天飞,嘎嘎的鹅叫声不绝于耳。 朱允熥回头笑道:“此店如此畅销,后院定会有作坊,呐,便是此处了。” 众人无言,这家伙脑子倒是灵活。 几人顺着鹅叫声步入一家院子,果见东南角的围墙下面有一水池。 水池周围架了许多油锅,锅底下火势正旺,且过重滋滋作响,冒着淡淡的白烟,应是在烧油锅。 “这便是制作鹅掌的作坊?” 细细看去,每只油锅的前面均站一两个粗布麻衣之人。 他们手里抓着大白鹅,一手紧捏着鹅的翅膀,另一只手则抓了鹅脚往油锅里浸。 鹅掌触及沸油时,“滋”的一声,冒出一股白烟。 鹅痛欲绝,边叫着边费力挣扎蹬着油锅,溅起道道油花。 这时,那人就势将鹅投入池水中。 没过多久,再次将池中的鹅抓起,将那鹅掌复投入沸油。 如此这般,反复五六次。 鹅兀自活蹦乱跳,而鹅掌则已酥脆,制鹅掌之人将之剁了,送往前面门店出售。 “好生残忍!”宁王朱权眉头微蹙。 可以想象,这些大白鹅,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 想到前面店前焦急等着抢购的食客,朱允熥道:“天生万物,生生相克,一物降一物,无可厚非,然以如此残忍之手段,享一时之口福,不免有失人道。” “吴王殿下仁义。”锦衣卫宋忠在一旁拍马道。 鹅掌店一个伙计斥道:“喂,你们是干什么的?” 朱允熥笑了笑,道:“买鹅掌的,迫不及待,给我们称二斤吧,价格双倍。” 朱桂诧异地看了眼他,心中莫名,随即转头对伙计道:“俺口味重,多放点盐!” 那伙计本有些生气,但一听到“价格双倍”这几個字,立马笑脸相迎,前去安排。 走出两步,他又回头叫道:“客官们,鹅肉要吗?咱们店的鹅肉也是一绝,乃正宗淮扬盐水鹅,好吃的紧!” 朱允熥点点头:“嗯,来五只吧!” “好嘞!”伙计欣喜而去。 朱允熥发现,明朝人是真的爱吃鹅! 不仅徐达爱吃鹅,宫里尚膳监的菜单里,也有鹅。 朱允熥想起了小说《金瓶梅》中的诸多桥段。 书中凡是宴请重要人物,餐桌上必须要有鹅。 王婆请客的时候有鹅,西门庆请客更要有鹅,礼尚往来也是。 比如韩道国答谢西门庆的礼物:“一坛金华酒,一只水晶鹅,一副蹄子。” 《金瓶梅》虽说是写是宋朝的事儿,但作者是明朝人,创作源自生活。 史料中曾记载,崇祯皇帝甚至因为吃鹅肉,发现宫内外的鹅肉差价,因而侦破了一场御膳房腐败案。 不过在明朝,鹅肉不仅是畅销品,还是食物中的奢侈品,一般人吃不起。 方才街边肉摊上,朱允熥看到,各种肉食的挂牌价格,鹅肉是牛羊肉的将近十倍! 以米价折算的话,一斤鹅肉的价格,起码抵得上几十斤米。 因此,当朱允熥要五只鹅时,鹅掌店的伙计将之当成了大客户,满脸欣喜的接单。 ...... 一刻钟后,朱允熥吃的满嘴是油,大呼真香! “爱鹅人士”朱权也是含泪吃了两大块鹅掌,直呼美味,还建议朱允熥多买一些带着路上吃。 朱允熥满口答应。 在他看来,所谓的限售,不过是商家有意调低产量,以期达到调控供求关系、制造供不应求“假象”。 以维护产品形象并维持商品较高售价和利润率的营销策略。 只要给的价够高,别说每天限售一百只鹅掌,就是要二百只,他们也会加班加点的赶制! 短短思绪间,朱允熥萌生出一条生意经。 何不在大明搞个烧鹅连锁加盟店? 他默默记下了这家鹅店的名字。 在朱桂的建议下,几人准备前往濠州城。 代王朱桂美其名曰体察民情,实则是想重游先辈故地,濠州城。 他爹是朱元璋,母亲是郭惠妃,外公是郭子兴,濠州城可是一家子打天下的地方。 濠州城距离中都城不远,沿着淮河而下就到了。 第三十七章 微服私访 秋高气爽,淮河上波光粼粼。 微波轻泛,一条舟船独零零的飘于江心。 舟上,三男一女,还有两个太监。 代王朱桂和宁王朱权各带着一名太监,唯有朱允熥,带着一个宫女。 另有一队锦衣卫便衣,骑马在岸边跟着,一路护卫。 宫女雪梅一袭淡红宫装,柔弱若柳。 她表面是宫女,实则是保镖,负责朱允熥的安全。 此时,朱允熥斜卧于雪梅身前,头枕于她大腿之上。 吃着不时送到嘴边的紫红葡萄,眯着双眼,快乐似仙。 “我说允熥,你也太会享受了吧!” 一旁,代王朱桂有些无语,后悔出来没带侍女。 朱允熥笑了笑,心说生在皇家,享受不是基操吗? 他左手轻拍着舟胘,说道:“等你们明年去了封地,只怕比我还过分。” 朱元璋的这些儿子,在京师时一个比一個老实,就藩后在封地个个都像换了个人。 宁王朱权蹙眉:“被人看到,弄不好会有御史弹劾你。” 他与朱允熥同龄,却有些接受不了光天化日之下这番轻浮姿态。 只得自觉侧过身,佯装看河面风景。 “御史,一帮嘴炮而已,为国为民的正经事没见管过几个,呵呵。”朱允熥吐槽。 ...... 淮河贯穿凤阳府,是凤阳府的母亲河。 舟船在淮河上顺流而下。 不时有渔民在河面上捕鱼,也有文人雅士垂钓于此。 岸边草地上,又有骑牛吹笛的牧童。 古往今来,天下生民,忙忙碌碌,四处奔波,无非为家。 何为家? 但有一席地,檐下有烟火,厨内婆娘忙,屋中儿女闹。 再苦再累,回到家中,见此情此景,一身之疲惫,亦能付诸一笑! 朱允熥唏嘘,如此恬静的生活,得之不易。 皇帝轮流坐,此时到凤阳。 皇帝的家乡,治理还是很好的,颇有世外桃源的感觉。 夕阳西下,朱允熥一行人上了岸。 驿道旁,那块半掩在荒草丛中的界碑上依稀可见“濠州城”三个大字。 此时的濠州城早已不是当年之地了,朱元璋当吴王时,升濠州为临濠府。 洪武七年时改名为凤阳府,并营造中都,府治迁往中都城。 此时的濠州城,只是座破旧的小城,是洪塘守御千户所的驻扎地,城内城外住的都是军户。 朱允熥抬头远望,眼中闪出迷惘的神色。 当年小小濠州城内,共有五个元帅,加上新来的彭大和赵钧用,分成两派内斗不止。 朱元璋不愿坐困濠州等着被元军剿灭,于是向郭子兴请求,带着从家乡招募的二十四人南下开辟新据点。 这便是大明开国元勋,淮西二十四将! 朱元璋用这二十四人,在短短一年内发展了三万人马,霸业由此开始。 宁王朱权轻声问道:“确定是这儿吗?” 朱允熥从怅惘中回过神来:“应该是这里,可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在他印象中,这是革命圣地,起码弄成景区什么的。 他从马上跳下。 众侍从纷纷下马。 代王朱桂心情激动,对众人肃然说道:“前面就是父皇发迹的濠州城!咱们今晚上就在这儿住一晚。” “记住,都不许暴露身份,更不得招惹是非!” 众侍从肃然答道:“是!” 朱桂一行牵着马来到城门前。 两个守城兵拦住,喝道:“什么人?就敢往里面闯!” 锦衣卫宋忠上前道:“我们路过,想进去住宿一晚。” 城门兵再度喝道:“住宿?你没长眼睛,这里是千户所驻地,是你投宿的地方?” “......” 宋忠见这小兵出言无礼,就欲上前拎过来暴打一顿。 朱允熥拦住他,温言说道:“既如此,叨扰了,我们就在城外住宿一晚吧。” 人家里面驻着兵,你不亮身份就往里闯,干啥呢? 众人离开城门后,朱允熥指着一片村舍:“那里应该是军户住的地方,我们去那叨扰一晚。” 他想借机微服私访,考察军户生活。 待回了京师,老朱肯定会考的。 先押一波题...... 好在民风淳朴,很快遇到一家好心的老军户,将几人迎入院子中。 凤阳府有重兵驻守,像大盗王拔那种歹人毕竟极少。 “这里简陋了些,伱们将就住一晚吧。” 老军户面容苍老,拄着拐杖,有七十多岁。 朱允熥抱拳:“多谢老丈。” 转身对众侍从吩咐道:“我们仨住一屋,你们几人住一屋挤一挤。” 老军户家只有两间空房,三个亲王一屋,太监和锦衣卫一屋,勉强凑合一晚。 毕竟是出来历练的,前几日没少这般睡过。 朱允熥说完,就见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 正是宫女雪梅。 还有个女子,差点把她忘了...... 朱允熥这才意识到,带女人在身边有多不方便。 他挑了挑眉头,意思似乎说,一起吧...... 老军户笑道:“正好老朽有一闺女,就让小娘子与我那闺女住一屋吧。” “麻烦老丈了。” 朱允熥示意宋忠塞些银子。 宋忠栓好马,从身上掏出十两银子:“多有打扰。” 这个老锦衣卫沉默寡言,不善表达。 老军户脸显肃容:“客官,你当我留你们住宿是为了图你们的钱吗?” 说罢,转身欲去。 众人不禁肃然起敬,直呼民风淳朴,不外如斯。 朱允熥从宋忠手中接过银子,拦住老头:“烦劳老丈买些吃的,还有我们的马,也需要备些草料……” “好吧!” 老头轻咳一声,“十分勉强”的收下银子。 “翠花,快给诸位客官拿些吃的!” 一个大姑娘自屋子里出来,还有个小伙。 是老军户的一儿一女。 收了银子,一家人忙碌起来,十分热情,将家里的米肉全部拿出来待客。 朱允熥三人被请入屋子内,宋忠带着锦衣卫在外守着,他们自带干粮。 “老丈,您是军户吧?” 朱允熥坐在一张小食桌旁的凳子上。 老军户眼中放出光来,激动地说:“是啊,老朽也曾跟过陛下打江山,只可惜就遇到一次元兵,没立下过战功。” 朱桂来了兴致:“老丈能给我们讲讲濠州城的事吗?” “当年啊,郭大帅在我们濠州城,孝慈马皇后是他义女,陛下是他女婿,他们成婚那日,老朽还喝过喜酒呢!” 回忆起当年,老军户滔滔不绝。 良久,朱允熥问道:“那军户们日子过得如何?” 老军户叹了口气:“陛下对我们这些老乡是不错,每户多分了五十亩地,可惜啊他不在凤阳了。” ...... 第三十八章 下马威(求收藏求追读!) ...... “那些军户都是心甘情愿把军田卖给他们的?” 屋内,几人还在聊天。 他们聊了半个时辰,知道老军户名叫刘一峰。 经朱允熥刻意引导,终于聊到军田。 刘老汉道:“不情愿能怎样?他们是上司,是权贵!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我等小民还是懂的。” 他说的无不道理,更别说他们是经历过元末战乱的人。 代王朱桂不解:“军田是朝廷的,你们卖了军田,还怎么给朝廷纳粮?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屯田的军户,还得每年缴纳粮食。 军屯收入是大明国家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 洪武年间是军屯的鼎盛时期,洪武二十一年统计,全国军屯共交税粮五百多万石。 往后是一年不如一年,到了明末,只剩下一半。 “军田是朝廷的,也可以不是,方法多的是。” 刘老汉说的很谨慎。 “怎么把军田变成不是朝廷的?”代王朱桂还是不明白。 刘老汉本不想说的,奈何朱允熥掏了二两银子...... “朝廷赏赐所有勋贵公田,那是不用交税的,把军田并入公田,自然不用给朝廷纳粮。” 见他们脸色难看,刘老汉感觉这几位不是简单人物,忙补充道:“其实我们军户生活的还好。” 军户每月有朝廷的补贴,刘老汉是步军总旗,月支米一石五斗。 小旗是一石二斗,马军待遇好,月支米二石。 只是守城的兵才如数给,屯田的军户只有一半。 而且军户卖了地,还种着以往的地,只是身份由主人变成了佃户,给权贵种地。 虽然不富足,也不至于被饿死。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大吼:“人呢!全都出来!” 刘老汉闻声一怔。 屋外,一支人马将刘老汉的宅院团团围住。 他们摆开阵势,四周层层叠叠站满了手举火把执着刀枪的官兵。 刘老汉迎上去,作揖首礼:“李千户,您这是?” 他认得,为首的是洪塘守御千户所的千户李大人。 “千户所军事重地,谁让你私自留人的?” 城内才算重地吧,我们这村舍,算什么重地? 刘老汉笑了笑,答道:“只是夜宿一晚,都是乡里乡亲的,帮衬一下而已,您不必生气。” 朱允熥一行人操着凤阳口音,所以老汉以为是当地人。 说着,刘老汉上前塞了二两碎银子:“看在老朽薄面上......” “滚!” 马鞭抽来,李千户打落银子,凶神恶煞般喝道:“你有个屁的面子,狗娘养的东西,明明是私藏外乡人,还敢狡辩贿赂!” “来人,将他一家全部带走!” 一群官兵上前,将刘老汉拿下,连他的一儿一女,也被抓住。 听到外面动静,朱允熥等人纷纷出屋。 十几個锦衣卫将三位亲王护住。 指挥同知宋忠上前:“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那千户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道:“你是谁?” 宋忠眉头一挑,冷声道:“我劝你最好别打听。” “还有,下马说话!” 锦衣卫身上,有种特别气息,宋忠更是常年在朱元璋身边的锦衣卫高层。 他这一板一眼说话,让人拿不准身份。 谁知,那李千户倒是个不怕事的主,他大笑一声:“装模作样,不敢报出身份,就给爷老实待在一旁!” 宋忠眉头微皱。 对方上百号人马,自己这边只有十几个锦衣卫,还得保护好三位亲王。 若非职责在身,他早亮出身份打那千户的脸了。 一个小小千户...... “这些混账东西,让俺亮身份收拾了他们!” 代王朱桂的小宇宙爆发了。 “不能动手!” 朱允熥制止了他。 代王朱桂猛地回头:“为什么?” 宁王朱权神情凝重地看着他,低声说道:“我们是亲王,他只是个千户,身份天壤之别,伱跟他亮身份,传出去你这代王的面子往哪搁?” 朱桂道:“可这帮狗东西不长眼......” 朱允熥从二人中间走出:“让我来!” 这种装逼的事,怎么能让别人做呢? 上前两步,朱允熥喝问千户:“为什么来抓人?” 李千户依旧稳稳策于马上,挽着手中马鞭,已策马来到近前,扬起嘴角道:“你管不着!” 朱允熥皱着眉头:“你一个小小的千户,也配安坐马上与我说话?” 他威严地喝道:“下马!” 李千户被朱允熥的气势慑得一愣。 犹豫间,最终还是下了马,抱拳道:“敢问尊姓大名?” 朱允熥嘴角掠过一丝笑纹:“好奇心害死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听。” 李千户的脸阴沉下来:“既然你不肯亮身份,失礼之处也就怪不得我了!” 他手一挥:“将刘一峰全家押进大牢关着!” 一群官兵拥了上来,把刘老汉一家带了下去。 “慢着!” 朱允熥道:“凭什么抓他们?我等又不是犯人,谈何私藏?《大明律》哪一条规定不能招待外乡人了?” 千户扫视刘老汉一眼,冷笑:“挽了裤脚,没个军士模样,不成体统,依律要砍脚!” 刘老汉听了脸色大变,解释道:“我是刚洗完脚!” 明初法律极为严格,衣食住行都要管。 几年前有一个士兵心血来潮在街上玩球。 因是玩得热了,便挽起了裤管,继续踢球。 不消多时,三五名衙役冲上来,不由分说上来拘捕,依律判决砍去挽裤腿的脚。 朱允熥大怒,这和吃饭戴口罩有啥区别? 也就明初上纲上线,万历朝后,连军饷都拖欠,慢说是卷个裤管治罪,士兵哗变都常见。 他很清楚,对方想抓人,理由还不是随便找? “你们听好了,这里我说了算!” 李千户眯细着小眼,紧紧地盯着站在面前的朱允熥。 朱允熥两眼闪着寒光,直视他的眼睛。 “你算个屁!” 正在这时,啪的一声,朱允熥上去一记耳光打得李千户一个踉跄。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一片鸦雀无声。 “你!” 李千户大怒,瞬间拔出腰刀。 这一信号下,卫所官兵们纷纷拉弓搭箭,瞄准着朱允熥。 这番威势下,代王朱桂怂了。 宁王朱权心中压力也极大。 他们第一次出来,哪里见过这阵仗,不免心中畏惧。 这时,宋忠上前一步,掏出腰牌大声喝道:“某乃锦衣卫,统统放下兵器!” 一众锦衣卫也随着围了上来,将朱允熥三人团团护在当中,拔刀而立。 “锦衣卫?” 官兵们面露疑惑,纷纷看向李千户。 锦衣卫是皇帝亲军,和他们刀剑相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甩了甩手,朱允熥负手而立,道:“你是江夏侯的人吧?” 李千户一怔,将手中的腰刀一紧。 朱允熥又道:“江夏侯周德兴可在城内?” 李千户更是一惊,手心出汗。 看着朱允熥那棱角分明不怒自威的面庞,他似乎看出了不凡的来历。 朱允熥面露森冷:“你可以不回答我,但现在必须把刘老汉给放了!否则,你自己掂量后果!” 李千户两只小眼不住地闪眨着,显然在急剧思索。 少顷,他一挥手:“放人!” 几个抓着刘老汉一家的官兵忙将绳索解开。 李千户退后一步,望着朱允熥沉声道:“告诉你,我今日放了他们,是给锦衣卫面子,不是给你面子!” “哦?” 朱允熥大感意外,合着自己搞了半天,人情都冲锦衣卫那去了? 转念一想,他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显然,这李千户知道他亲王的身份! “好,你有种!” 目光在李千户身上扫视,朱允熥冷笑一声:“记住你人生最后的高光时刻。” 说罢,带着人离去。 洪塘千户所的官兵们不敢拦着,纷纷让开一条道。 ...... 第三十九章 点兵(求收藏,求追读!) 一弯月亮洒照在淮河上,蜿蜒地流向远方。 “允熥,你怎么就放过他了?” 代王朱桂愤愤道,如同受到了奇耻大辱。 朱允熥没有说话,牵着马默默地走着。 心说刚才你怎么不自己动手? 宁王朱权出来打圆场,道:“他们人多势众,万一狗急跳墙,把我们给做了,他们的狗命不值钱,咱们的命可金贵着呢!” 朱桂一想,有几分道理。 表身份降低档次,脸上无光。 不露身份,又被人折辱。 真是进退两难。 好在允熥侄儿打了那狗东西一巴掌,算是把面子找补回来了。 朱允熥望了一眼朱权,又把目光转向身后众侍从,说道:“那个千户,来之前就知道我们身份了!” “什么?”众人大惊。 “知道我们三个亲王在,他还敢放肆?”朱桂惊道。 那千户脑子进水了? 图刺激? 宋忠若有所思。 朱桂道:“你是说,那千户受人指使?” 朱权干脆说出口:“江夏侯周德兴?” 朱允熥微微点头。 江夏侯周德兴支持立朱允炆为皇太孙,若是想为其铺路,牺牲掉一个千户,也不是没可能。 当然,风险会很大。 所以他们今晚没打算动手,只是给個下马威。 “这狗娘养的东西,敢欺负我们!”朱桂大怒。 朱权也怒了,说要写信给老朱,弹劾周德兴。 “你们不必动怒,无凭无据的,你怎么弹劾他?” 朱允熥道:“再说了,这老梆子仗着与皇爷爷是同乡发小,倚老卖老不是一两天了。” 洪武四年时,大明征讨元末割据势力明夏政权。 战后论功行赏,汤和与周德兴争功,被朱元璋斥责。 朱元璋不仅大赏周德兴,并言说诸将功劳无人能与周德兴相比,包括傅友德、汤和、杨璟、赵庸等名将。 此后周德兴的权势达到鼎盛,官邸逾制超出了规格,刑部罗列他的罪状上告,朱元璋却下旨宽宥了周德兴。 “那怎么办?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朱桂愤愤道。 “忍两天吧,我自有打算!” 朱允熥抬起头,仰天出了一口气,目光森然地望着洪塘千户所的方向。 “给孤下马威?你是活腻了!” 他不再说话,跨上马背,向中都奔去。 众人纷纷上马。 马队齐奔,逐渐消失在远方的夜色之中。 濠州城内。 千户所梨花厅。 几名苏州来的艺伎正一溜儿排坐在大厅前,演奏技艺。 厅内酒意浓浓。 一个满脸嫩肉的商贾正给江夏侯周德兴斟酒。 “侯爷,您不在中都享福,怎么有空来咱们洪塘守御千户所?” 年近七旬的周德兴已经微醉,将酒杯一墩:“谁他娘的想来这里!” “怎么了?侯爷?” 周德兴道:“七个皇子加两个皇孙,九个亲王一道来的,指不定把中都折腾成什么样子,眼不见心不烦。” 胖商人秒懂。 在中都凤阳,江夏侯周德兴凭着厚实的资历,无人能管。 现在突然来了九个大爷,不自在了。 “侯爷......出事了!” 李千户急冲冲走进来,俯身说动。 周德兴道:“什么事?舌头捋直了再说!” 李千户:“吴王好像知道您在城内。” 周德兴目光一凝:“这个吴王......” 傍晚时,他得到消息,千户所外来了一行人,骑的马是军马。 其中三个年龄不大,举止得当,像是皇子。 他们没有进城,反而去了周边军户家中借宿。 恰好周德兴因百户李彬的案子被朱允熥毁了,派人暗中盯着朱允熥。 得知吴王朱允熥居然阴魂不散来到洪塘千户所,还私下调查军户,周德兴不由心中恼怒,派出李千户给他一个下马威。 “几个无权无兵的皇子皇孙罢了,不必担心。” 周德兴缓和了神色,对李千户道:“下去领赏吧。” 对周德兴而言,几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而已。 这次只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只要他们中没有储君,不是未来的皇帝,随便收拾! 诸王中,晋王朱棡战功赫赫如何? 在朝堂上被羞辱,还不是拿老夫没办法? 周德兴招来管家:“给惠王殿下的那幅画,送去了吗?” 管家道:“已经送了,惠王殿下说感谢侯爷赠画,只是更喜欢装画的礼盒,只留下了礼盒。” “更喜欢礼盒?” 周德兴哈哈一笑:“惠王小小年纪,心思倒不少。” 他想与老夫交好,又不敢交太深。 重八的子孙,真是一个比一个机灵! 朱允炆身后是文官集团,与淮西集团势如水火。 虽然周德兴在下一轮的皇储竞猜中下注惠王朱允炆,想要和文官们站一队。 但他毕竟是淮西集团的老人,朱允炆需要顾忌文官们的感受。 “惠王殿下还说什么了?”周德兴又问。 管家道:“殿下说,近段时间诸王要在中都练兵,请侯爷照顾一二,他还称赞侯爷战功赫赫,不弱开国五王......” 大明开国六大武勋,死后被追封为王,又称开国六王,此时汤和还未死,只有五人追封为王。 不弱五王......周德兴咧嘴一笑,十分受用。 心中也在想,论资历,本侯追随陛下的时间,比徐达、常遇春他们还早,本就不比他们差! ...... 中都留守司,隶属中军都督府,下辖八卫一所。 中都留守司下辖凤阳右卫、凤阳中卫、皇陵卫、凤阳卫、留守左卫、留守中卫、长淮卫、怀远卫和洪塘千户所。 朱元璋要求,皇家教育必须“德智体”全面发展。 学习文化课的同时,朱元璋命令皇子们增强体魄,学习武功,熟悉军事,以备将来领兵打仗。 练兵,是诸皇子此行凤阳的任务之一。 中都城外,军营大教场。 点将台上,九面龙旗,还有各色杂旗,猎猎作响。 九位亲王,十余名勋贵,各卫指挥使,尽皆于此。 下面排得整齐的队列,一个又一个方阵蔓延到远处。 凤阳八卫军士尽皆于此,个个顶盔披甲,全副武装。 另有五千铁骑分成五个方阵挺立。 明初的军队,装备精良,军阵严谨,战力强横,武德充沛。 是真正的百战强军之姿,给人带来视觉上的强大冲击力! 今日操演,是临时决定的。 点将台上,九位亲王身着盔甲,坐成一排,高高在上。 开国公常升陪在朱允熥侧面,如铸铁一般岿然不动。 除了朱允熥的二舅开国公常升,地位最高的还有魏国公徐允恭,曹国公李景隆。 这二人都是勋二代,且年龄相仿,不到三十岁。 徐允恭是徐达长子,洪武十八年徐达去世,徐允恭袭爵魏国公。 李景隆是曹国公李文忠之子,洪武十九年袭爵曹国公,。 他喜爱兵书,深得朱元璋的看重,多次到湖广、陕西、河南等地练兵。 大明这些皇子和勋贵,在全国各地练兵,基本隔几年换个地方。 朱允熥看了眼传说中的“大明初代战神”,这家伙生的一副好皮囊,且举止雍容,颇有儒将的风范。 “各卫兵马都到齐了?” “报吴王殿下,洪塘千户所尚未到达!” “哦?” 朱允熥眸中闪着光亮。 第四十章 当众羞辱 洪塘千户所一众人马风尘仆仆的赶至中都大营。 就见大营门口几面龙旗在风中翻卷。 “驭!” 李千户勒住了缰绳,怔在那里。 辕门紧闭,肃立着数十名挎刀校尉,一个个面目狰狞,威猛无伦。 江夏侯周德兴在众军官的陪同下也赶来了,心中还在抱怨是哪个混账下令会操的。 见到这般阵势也是一怔,停站在辕门外喝道:“怎么回事?” 他节制中都留守司诸卫,返回自己大营居然被拦住了! 这时,一名镇抚官从辕门大步走了过来,雪亮的铁网军靴踩得地面铮铮有声。 径向马前周德兴单膝一屈,然后起身,镇抚官铿锵有力道:“吴王殿下有令,会操迟误者,杖四十军棍!主官加倍!” “什么?” 李千户顿时怒道:“我们子时才收到会操的军令,天没亮就一路赶来,怎么还算迟误?” 中都留守司,共八個卫一个千户所。 朱允熥宣布会操命令后,派人告知八卫,却最后一个通知洪塘千户所,还是半夜。 除非他们得到军令时,半夜就召集人马赶来。 李千户知道,自己明显是被针对了。 江夏侯周德兴的脸已经铁青,前天晚上才给吴王一个下马威,没想到今日自己却遭了下马威! “让老夫去见吴王!” 镇抚使没有阻拦,命人打开辕门,放周德兴进入。 待李千户等人也跟在后面,镇抚使立马命人拦下:“你等会操迟误,依吴王殿下军令,杖四十军棍!主官加倍!”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千户大声打断了:“狗屁的军令!” ...... 周德兴进了大营,直奔大教场。 突然,鼓乐大作,炸雷般三声炮响。 两行武官数十人,手按腰刀墨线般正步跨出,在正道两旁钉子般排成两行。 视线往上抬,周德兴看到了点将台上端坐的几位亲王。 还有那身着甲胄、披着五爪团龙袍子外套的吴王朱允熥。 周德兴径直走到诸王面前,只双手一抱说道:“老臣见过诸位殿下!” 惠王朱允炆连忙起身揖手回礼:“老将军,我等是奉旨前来老将军麾下效力的,不必行此大礼!” 朱允熥脸板得一丝笑容也没有,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代王朱桂喝道:“什么老将军,不知今日会操吗?这般迟误我看你是倚老卖老!” “十三叔言重了!” 朱允炆说道:“江夏侯已然归养濠州,只是受命节制中都留守司八卫兵马,并不需要同别的将领一样参与会操。” 周德兴感激地看了一眼朱允炆,心说还是惠王殿下好! 不料,朱桂直接站起身来:“我等身为天潢贵胄,亦需参加会操,在军前效力,区区侯爵......规矩还是要讲的!” 濠州一事,朱桂大受折辱,趁着诸王,勋贵们都在,今日必找回场子! 这是朱允熥出的主意......朱桂如何肯放过这大好机会,对着周德兴劈头盖脸一顿骂。 下方就是凤阳八卫的人马,从指挥使到小旗,再到普通军户。 加起来起来近五万人马。 身为开国勋贵,节制八卫的老大,当着一群下属的面,被一个十七岁的娃娃突脸骂。 七十岁的周德兴,此时老脸已然铁青一片。 但此处不仅有九位亲王,还有三位国公,轮不到他发飙教训人。 这十几个人,都是年轻人,不是皇子就是国公,地位都在周德兴之上。 周德兴一个侯爵老勋贵,处境颇为尴尬。 更难堪的还在后面。 朱允熥上线了。 他扫视一眼周德兴,又转脸对朱桂道,大声道:“别管一个闲人,抓紧传令会操吧!” 说着与代王朱桂并肩上了点将台,将江夏侯周德兴晾在一边,睬都不睬! 朱允炆看不下去了,提醒道:“江夏侯是皇爷爷的发小,又是我大明的开国功臣老将,请诸位稍留体面!” “体面?” 朱允熥停下了脚步,不由喝道:“狗屁的体面!孤给他脸,他能接住吗?” “能!” 怪事发生了,周德兴一瞬间好似换了个人。 他满脸恭敬地倒身跪了下去:“请吴王殿下息怒!” 众人一惊,不知情况的曹国公李景隆连忙双手将其搀起,说道:“老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先前多有得罪,请吴王殿下息怒!” 周德兴再度叩首。 众人这才知道,江夏侯先前得罪了吴王和代王。 难怪二王当众折辱江夏侯...... 朱允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敢当,孤既不是监军,也不是奉旨钦差,当不得老将军一跪。” 看似坦然低调,实则语气中的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周德兴道:“您是吴王殿下,先前老臣多有得罪,请您恕罪!” 他当着八卫官兵的面,下跪赔礼。 这番行为,给足了诸王脸面。 原本对周德兴憎恨的代王朱桂,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了,愣在那不知所措。 “允熥,要么此事就算了吧......” 这江夏侯,还真是个角色! 伸手不打笑脸人,朱允熥道:“既如此,孤也不做小人之事,濠州一事就此作罢。” 他转脸看向代王和宁王:“二位叔叔以为如何?” 二人点头,朱权说道:“本想写信给父皇,既如此便算了。” 他知道周德兴表面下跪赔礼,却没说因为什么事赔礼。 即便弹劾,到时候老东西不承认,找借口说是因为没有迎接诸皇子驾临中都,才下跪致歉的,谁能拿他怎么办? 此时周德兴心里又惊又怒,手攥得紧紧的,但脸上挂着笑容,说道:“多谢宁王殿下海涵……” 正在此时,镇抚使匆匆进来。 他看了周德兴一眼,没有立刻说话。 朱允熥问道:“怎么了?” 镇抚使略一躬身,道:“回吴王殿下的话,洪塘千户所的李千户冲撞大营,和辕门外的卫兵打起来了!” “唔?” 朱允熥眼中寒光一闪,冷笑一声:“开国公,去带人将他们拿下!如遇反抗者,就地格杀!” 常升抱拳:“是!” 转身便喝令,调五百云骑直奔行辕大门。 刚宽心的周德兴,心中顿时一突,余光看向朱允熥。 但见吴王的脸冰冷如霜。 周德兴却从中看到了一股兴奋...... 第四十一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中都大营,点将台。 如狼似虎的云骑驱赶着一群卫所兵走来。 “放开!凭什么抓老子!” 李千户挣扎着,身边还有几十个鼻青眼肿的军官。 两名校尉却面无表情紧紧地夹着他半拖着往前走。 “放肆!见了诸位殿下,还敢喧哗!” 顶盔贯甲的将军们一个个怒目圆睁,挺着剑站在点将台两侧肃然立定。 再看中间,高高坐着九人! 其中几人,很是眼熟...... 李千户停止了叫骂。 原本吵吵闹闹的场面,变得出奇地安静。 他手下那些搞事情的兵,也安静下来,一個个张着惶惑的眼偷偷地打量着台上的大人物们。 “你就是洪塘千户所的千户?” 朱允熥从虎皮交椅上站起身来,沉着脸走下。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一道冷冷的声音从丹田中冒出:“跪下!” 李千户一凛。 站在两旁的将军们俨然大庙里的天王金刚,怒目圆睁,齐声吼动:“跪下!” 李千户腿一软,跪了下来。 身后的兵也稀稀落落纷纷跪下。 朱允熥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垂着眼淡淡道:“知道军营闹事,该当何罪吗?” 沉默,令人极度不安的沉默。 “吴王殿下问话,回答!” 大嗓门的将领呼喝道。 能靠近点将台站着,无一不是三四品的将领,比正五品的千户高上一截。 李千户望着朱允熥,解释道:“都是误会,会操的军令半夜才传达,我等天没亮就赶来了,哪知被人拦在辕门外,这才起了冲突!” “是么?” 朱允熥看向一名将领:“凤阳卫,你们什么时候收到会操军令的?” 凤阳卫指挥使出列,郑重道:“回吴王殿下,凤阳卫昨日早上收到的会操军令。” 李千户急道:“凤阳卫就在中都驻守,他们第一时间收到很正常!” 朱允熥问一名将领:“怀远卫,你们离中都最远,何时收到军令的?” 怀远卫指挥使道:“卑职昨日下午收到军令,当即赶来中都,二更时抵达,在中都大营休息了三个时辰,今早参与会操。” 李千户愣住了,忽然大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洪塘千户所明明是子时才收到的军令!” “还敢狡辩?” 朱允熥眼也没抬,只冷冷地说了一句:“会操迟误,胆敢冲撞大营,该当何罪?” 李千户忍不住了:“你明显是在针对我!” “你听好了,这里我说了算!”朱允熥望着他,似笑非笑。 上次在濠州,嚣张的李千户仗着人多,曾与朱允熥说过这句话。 方才周德兴的心理历程,此时在李千户内心过了一遍。 对了,我老大呢?他刚刚进来了。 放眼看去,果见江夏侯周德兴站在点将台上! 李千户胆子顿时大了起来。 他看向朱允熥:“中都又不是你封地,八卫一所更不受伱节制,你无权处置我!” 众所周知,节制中都八卫一所的是江夏候周德兴,是李千户的老大。 正如他老大所说,一个无权无兵的亲王,能有啥威胁? 那边的周德兴听了,嘴角微抽,头大如斗。 小李子,也太看得起老夫了...... 朱允熥先是冷冷地望了眼周德兴,然后把目光锁定李千户,厉声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孤发落你个狗娘养的,还需要经过他人同意?” “会操迟误,仅是罚俸而已,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李千户还在坚持,他干脆抬出军法。 根据洪武十五年三月十六日颁布的军法定律。 凡管军指挥、千户,务必先知卫所官旗军马之数,并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三次阅视会操。 违一次的,指挥罚俸两月、千户一月,百户半月; 违三次的,上下俱停俸三月; 违六次的,上下俱停俸半年。 洪塘千户所是守御千户所,属于卫所制中的特种编制,不隶卫,直属都指挥使司。 最多按照卫指挥使的处罚标准。 因此,李千户底气十足。 即便你搞我,我也不怕!大不了停俸。 这点微末的俸禄,对他们千户所的外快来说,九牛一毛罢了! “你犯的仅仅是会操迟误吗?” 朱允熥扬声道:“常升!” 常升道:“臣在!” 朱允熥震喝道:“按行辕营规,此人会操迟误,冲撞辕门,喧哗大教场,不敬亲王,该当何罪?” 常升进前一步,大声迸出一个字:“斩!” 会操迟误是小罪,冲撞军营才是大罪,是要被杀无赦的! 李千户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踏入了深渊。 原本在辕门,他感觉自己被针对玩弄,一时气愤。 加上镇抚使言语刺激,故而大怒动手,在辕门与守兵打起来了。 然后就见大股骑兵冲来,围了他们并押入大营。 李千户发誓,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千户的脸都白得像纸了,张着惊惶的眼向四周望去。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却连个说情的也没有! 他这才真正恐惧起来,向朱允熥砰砰地叩头,颤声说道:“禀、禀吴王殿下,是小人不懂规矩,冒犯了吴王殿下,如今知错了……望吴王殿下饶了小人这一次!” “这会儿才想起来求饶?迟了!” 朱允熥道:“似你这等目无军纪王法之徒,留之何用?” “来人,拖下去砍了!” 等候多时的军中校尉们雷轰般一声吼应,苍鹰搏兔似的扭住李千户就往外倒拖。 呜呜的法号声惨烈地响了起来。 “允熥真要杀那千户?” “又不是第一次,他没亲自动手就不错......” 年轻的亲王们被朱允熥的气势所震慑。 宁王朱权感慨:“我知他要收拾那不开眼的千户,未曾想到竟要杀他!” 他是真服气了! 台上台下诸将对视了一下。 未曾想到吴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胆色! 魏国公徐允恭和曹国公李景隆,二人互视一眼,似乎看明白了局面。 随后二人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唯有开国公常升十分配合,他知道外甥是想在军中立威。 储君之位竞争激烈,若不展露一二,如何服众? 朱允熥扫向众人,道:“孤等九王奉旨练兵,将士不听号令还练什么兵?” “只要尔等是我大明的军队,就得听旨听令,明白吗?” 第四十二章 立威 在朱允熥看来,善良就好像被捏的柿子。 别人会先试试软不软,然后确认一下柿子有多软。 再捏的时候啊,就很随意。 一而再,再而三。 你的包容在他们的眼里啊,并不是你顾全大局,有大爱有格局。 而是你软弱可欺! 官场上更是如此,你搞我,我必然会搞你! 如果不搞,等来的只会是挨搞。 必须以铁血手段,强势回击! 想把我当软柿子? 今天就让所有人瞧瞧,孤的手腕到底有多硬! 连个小小的千户都收拾不了,将来如何镇得住蓝玉那群骄兵悍将? 镇不住他们,他们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死了,我还怎么当皇太孙? 怎么登上帝位? 怎么开疆拓土? 李千户,江夏侯,在决定把朱允熥当软柿子的时候,注定踏上了一条死路! 或许,他们换一个藩王捏,反而无事。 只可惜挑了最狠的一个! 中都行辕外,一排翘起的号角直指灰蒙蒙的天空,呜呜的号声悲凉地在上空回响…… 洪塘千户所的数百名官兵,因迟到全都要挨军棍! 他们一個个面色蜡黄,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大颗大颗地冒出来,趴在那里挣扎着,再无前天晚上包围刘老板家的威风。 噼里啪啦的军棍声响起,紧接着是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朱允熥仍然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继续打!” 最倒霉的莫过于李千户。 他被五花大绑按在短木桩上,双腿跪在那奋力挣扎着。 身后是捧着鬼头刀的刽子手,一双寒冷的目光直盯着他的后脖颈。 只等斩首命令! “且慢行刑!” 周德兴急忙走了过来:“吴王殿下,老臣替李千户向您求个情……” “军法无情!” 朱允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似乎最不应该管这事儿!” 那眼神像是在说,我没动伱这个主谋,你就偷着乐吧,居然还敢求情? 周德兴老脸神色不变:“您是亲王,我本没有资格管您,可诸王俱在,当听谁之号令?” 意思不言而喻。 九个亲王,凭什么你这个晚辈说了算? 妥妥的诛心之言,周德兴想让九个亲王内讧! 毕竟年轻人都想过一下发号施令的瘾。 被朱允熥装了半天逼,其他藩王必然跃跃欲试。 哪知,众人齐齐指向朱允熥:“听吴王号令即行!” 周德兴愣住了。 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站错队了! 被吓得杵在那半晌的朱允炆终于反应过来,说道:“三弟,稍微惩治一二就行了,万万不能真杀了......” 朱允熥棱角分明的脸更显冷峻,理都不理他,右手一抬,声音铿锵有力:“斩!” 执法的刽子手已应声如雷:“是!” 接着伸出左手,右手将锋利的鬼头刀高高举起。 一道刀光闪过! 李千户硕大的脑袋滚在地上! 随后,朱允熥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讲。 从老一辈开国将士的艰辛,说到眼下的军队建设。 他要求中都留守司加强军纪操练,万不能再犯此等错误。 说着,又命常升组建了一支执法队,负责巡查八位一所。 说白了,就是争取军队掌控权。 架空江夏侯周德兴。 起码在凤阳练兵这段期间,不会再有人敢掣肘。 ...... 京师,武英殿。 夜已经深了,这里仍亮着灯光。 朱元璋疾步走了进来,对一直候在殿内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问道:“凤阳的密报到了吗?” 蒋瓛垂首道:“回陛下,刚到的。” 朱元璋点了点头,披着袍子坐到龙椅上:“说说吧。” 儿孙们在外历练,他每日都会关注。 蒋瓛道:“诸位殿下吃苦耐劳,在中都表现的都很好。” “惠王殿下深入民间,与民同乐,深的当地官员百姓爱戴......” “九月初一日,代王、宁王以及吴王殿下,淮河泛舟前往洪塘千户所,与当地官兵发生不快。” 朱元璋阴沉着脸:“因为什么事?” “起因是有一军户,衣着不端,不成体统,被洪塘千户所千户抓走,吴王殿下恰好住在那军户家中,不许抓人,当众掌掴了千户......” 蒋瓛说得绘声绘色,心说规则是您制定的,现在您孙子这样干,摆明是反对你。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继续说。” “九月初四中都会操,吴王殿下杀了洪塘千户所千户李源彪......” “拿来。” 朱元璋的目光在小册中文字上来回扫视。 锦衣卫记录了当日具体过程。 蒋瓛默默地站在旁边,不时余光关注朱皇帝的表情。 没有任何变化。 合上小册子,朱元璋忽然问:“有一伙歹人拦路打劫亲王们,这事你怎么不报?” 蒋瓛一怔,立马解释:“锦衣卫准备将之格杀,是吴王殿下命令不准杀。” 允熥不让杀? 朱元璋眯着双目:“他和那伙歹人一路?” 堂堂大明亲王,能和歹人是一路? 这已经不是朝廷脸面的事,而是关乎皇帝的脸面。 蒋瓛忙找补道:“是吴王殿下仁慈,” 朱元璋又问:“那歹人是何人?” “好像是叫李彬,是怀远卫百户。” “这事你隐瞒不报,是涉及勋贵还是因为江夏侯?” 一丝寒光很快在朱元璋眼中闪过,一瞬间又恢复如常。 蒋瓛的心猛颤了一下。 冷汗随之冒出,跪倒在地。 蒋瓛有着老狐狸之称,但在朱元璋这儿,他还是嫩了点。 他是锦衣卫的老大,以为掌握着所有情报来源。 殊不知,老朱的情报渠道并不单一。 想要在这蒙混圣听,无异于掩耳盗铃。 “好个宋忠,居然单独上报!” 正如朱元璋所说的那般,蒋瓛之所以不报李彬之事,是为了捂住勋贵侵占田地的事。 不仅可以卖勋贵们一个面子,还能保护江夏侯。 蒋瓛刚准备找个理由解释,就见一个大号的鞋底飞速放大。 “嘭!” 朱元璋上去就是一脚,踹在蒋瓛脸上。 “狗一样的东西!忘记自己的主人是谁了?” “记住你的身份,这份差事你干不好的话,就不用干了!” 殿内回荡着朱元璋那富有穿透力的雄厚声音,久久不能散去。 蒋瓛跪伏在地,半天没敢起来。 他清楚,锦衣卫这份差事,自己若不干了,就意味着死亡...... 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也是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 曾是朱皇帝的亲信,因制造了胡惟庸案,被皇帝为了平息众怒而杀掉。 蒋瓛不愿步毛骧的后尘,所以他要提前站队! 第四十三章 火器 历代王朝初期,武德充沛。 大明的武德,多加了一把火。 明朝的军事科技非常发达,皇帝对于火器的研发制造及其重视,认为是御敌长技。 明初这个时候,明军中装备的火器,在此时世界上是最先进的。 但对朱允熥来说,这些玩意完全是一堆老古董。 有些火器老的连他这种军迷都不认识。 步军常用的火铳,类似南宋时期发明突火枪,跟竹子一样一节一节的。 宋朝的火铳杀伤力有限,到了元朝时得到加强,军队中开始装备发射口径为二十毫米以上铁弹丸的金属火铳。 元朝诞生了中国最早的火炮,并出现了“炮手军”和“炮手万户府”的建制。 火铳发展到明初,朱元璋极为重视,加大力度对火铳的研究,发明了洪武系列的火铳。 按照口径分为三种。 一种为直筒状火铳,铳身为直筒状,一个人就可以操作; 一种为大型碗口铳,这种铳铳身短粗,铳筒为碗状,药室鼓起,用于抛射。 还有一种巨型的大火铳,是装载在舰船和城楼的火铳,也俗称小火炮。 作为明军的主要轻型火器,单人使用的直筒的火铳,装备高达九万多件。 铸造精良,设计精巧,和元朝的火铳比较,所需火药大大减少。 朱允熥嫌弃地拿起一个瞧了瞧,不忍直视。 长大概四十多厘米,口径三厘米。 军队操练时,就好像端着一根烧火棍,大烟枪。 “射程多远?” 操火铳的总旗回道:“能射百步开外,最远一百二十步。” 迈出一足为跬,迈出两足才是步,俗话说五尺为步,明朝的一步大概一米五左右。 一百二十步,也就是一百八十米...... 当然,这是射程,不是有效杀伤距离。 朱允熥让总旗对着披甲的稻草人试射。 结果...... 看完演示的朱允熥直接转投就走。 不忍直视。 杀伤力看起来不错,精度太差了! 跟国足的命中率有的一比。 而且装填费时,就好像老太太过马路一样。 大明的将军们也意识到这個问题,因此采用三段击的战术弥补装备缺陷。 沐英平定云南时,有感于火药装填速度太慢,而改进战术射击方式,名为三段击。 这次操演,朱允熥亲眼见识了明军三段击战术。 三个士兵一个小组,最前面的火铳手先射击。 然后退至队伍后方专心装填弹药,由第二名士兵上前开火。 三人交替装弹、开火,使得效率提升了三倍。 “若配合线列阵,明军的火器将发挥最大威力。” 朱允熥若有所思,招来开国公常升。 “二舅,一个百户所配有多少火铳?” 卫所是大明重要的军事编制,全国各地都有,百户所分驻军事要冲和各县。 一个卫满编为五千六百人,分五个千户所。 一个千户所,满编一千一百二十人,下设十个百户所。 李千户的洪塘守御千户所,属于特种编制,下辖两三个千户所。 守御千户所,数量稀少,多在京师附近的重要地方。 一个百户所,一百一十二人。 百户所下设总旗二人,每总旗辖五十人、小旗十个,每各小旗辖十人。 常升回道:“兵部规定,凡军一百户,铳十、刀牌二十、弓箭三十、枪四十。” “才十个火铳兵?”朱允熥有些失望。 按照每百人中有十名火铳手,中都留守司有八个卫,一个守御千户所,总共近五万人马。 最多也才五千多杆火铳。 “是时候组建神机营了!” 神机营是永乐五年朱棣搞出来的,担负着“内卫京师,外备征战”的重任。 神机营与卫所驻军的编制不同,主管操练火器及随驾护卫马队官兵,其最高编制级别为营,是皇帝直接指挥的战略机动部队。 朱允熥有了神机营的构想,不过在此之前,需要打造更加先进的火器! 他想了想,还是先搞出火绳枪吧! 火绳枪在火器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现在明军使用的是类似大烟枪的直筒火铳,而火绳枪是步枪原型,引领潮流数百年。 火绳枪的出现,才使得人类的战争逐渐从冷兵器进入热兵器时代。 虽然朱允熥也看不上火绳枪这种早期的火枪,但若大规模装备在明军中,起码能领先世界一百年! 先用着,后面再换燧发枪。 火绳枪的构造,对朱允熥来说,两个字:简单! 至于火器生产,现成的技术和厂子。 明朝的火药品种以及配制比例,火器的加工工艺等,已经相当的娴熟。 各地有军器局,用来生产冷热兵器。 “人去哪了?” 收回思绪,朱允熥一转眼,发现二舅常升已经跑了。 常升站在不远处,一脸沉醉的摸着一杆大戟,与旁边几个武将说笑。 朱允熥走过去,听到一个武将拍马道:“国公爷,这就您新打造的大戟吧?可有名字?” “名字.....就叫方天画戟吧!” 常升拍板,挥舞着大戟,身上肌肉隆动,引得一群人拍手叫好。 “......” 戟? 朱允熥笑道:“这年头,还有人用这古董?” 常升道:“前几个月我遇到一个姓罗的老先生,他说我长得像吕布,吕布用的就是方天画戟。” 姓罗的老先生? 罗贯中? “对了,罗老先生给了讲了吕布辕门射戟的事。” 常升大笑道:“我一看,这不就是我吗?” 说着,将大戟插入地上,命人取来长弓。 常升退至百步外,当场表演辕门射戟。 “吴王殿下,且看我这一箭!” 朱允熥瞪大了眼睛,期待传说中的百步穿杨。 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啊,大戟在对面仿佛一根筷子。 臂力十足,咻的一声,常升引弓向戟射出一箭。 “中了吗?” 大戟那边小兵没有回话。 常升大笑一声:“我就知道中了,容我再射一箭!” 朱允熥:“......” “咻!” 箭作残影。 “中了!” 对面小兵兴奋叫道,绕着大教场跑了一圈,大声宣传。 诸将大为震惊,皆来称赞开国公神威! 有人说道:“有此射术,加方天画戟,配上国公爷的追风乌骓马,只怕千年前的吕布,也远不如开国公神勇!” 常升笑着摆了摆手:“方天画戟也就是平日里拿出来做样子,真上了战场,还得用虎头湛金枪!” 虎头湛金枪,是常遇春的武器。 追风乌骓马,是常遇春的座驾。 当年常遇春率明军骑兵纵横天下时,便是身骑追风乌骓马,手握虎头湛金枪冲杀敌阵! 而徐达,座驾狮子骢,兵器为錾金枪。 兵器可以传世,战马却不行,寿命有限。 常升只能挑选一匹上等乌黑战马,命名为追风乌骓马,以续传承。 记得刚来凤阳时,朱允熥见常升骑着战马,手握长枪的样子,真像那么一回事。 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 永乐朝的京师三大营,似乎有头绪了。 朱允熥大喜,忙跑回去画图。 造火绳枪! 第四十四章 天使投资人 日近黄昏。 中都城,好想来酒楼。 “殿下,您黑了。” 二楼包间内,马和看着朱允熥,眸中透着痛怜。 在凤阳练兵两个多月,风吹日晒,再白的脸盘也被晒出颜色。 “男人黑点好。” 朱允熥接受不了马和这种眼神,忙道:“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 马和收拾了心情,道:“舳舻侯朱寿为人慷慨,不仅应下了条件,还只要三成利。” 此前马和遵照朱允熥的意思,去找了掌管漕运的舳舻侯朱寿,一起搞船运生意。 他出主意和商业运营,并投入部分资金,朱寿出人出货出关系,行方便。 本打算得利后五五分账,哪知朱寿要三七开,朱允熥七。 “船是他出的,怎么能让他三呢?” 朱允熥蹙眉,他是想搞钱,但朱寿明显是送钱。 马和道:“船是朱寿托关系搞来的,以租借的方式租给我们。” “具体说说。” 透过窗户,朱允熥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 对面是一家食店,店名叫“潘金莲子汤”,客人们进进出出好不快活。 此时施耐庵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但《水浒传》还未流传开。 潘金莲的故事知之甚少。 在“潘金莲子汤”旁,是一家牙铺,名为“漱玉阁”,生意火爆。 说完船运的事,马和见主公目光,立马说起了牙粉生意。 这几个月,他和方长光忙活生意了。 对面那家牙铺,就是马和开的,也是朱允熥在中都城的第一座秘密据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在中国以白为美,古代认为女子应该明眉皓齿,唇红齿白,有一口洁白的牙齿笑起来令人赏心悦目。 可朱允熥所见女子,都是笑不露齿的。 其实并不是她们羞涩。 而是笑的时候会露出一嘴的大黄牙...... 严重的会喘出一嘴异味。 针对这种尴尬的情况,朱允熥发挥出穿越者应有的优势,发明了牙刷也牙膏! 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也会清洁牙齿,且花样繁多。 秦朝时有饭后漱口的习惯,一般采用盐水、温水、茶水、醋、酒等进行漱口。 效果一般般。 如果遇到吃肉时,肉丝卡在牙缝,就漱不掉了。 这個时候,有了牙签。 一直流传到三国魏晋时期,甚至流传到后来的南北朝时期。 隋唐时期,人们开始用手指作为“牙刷”直接刷牙。 在手指上沾上一些盐或草药,然后摩擦牙齿进行清洁。 盐对牙齿有杀菌消炎清理口腔的作用,而且盐中矿物质对牙有着稳固保健的功效。 条件好一点的家庭,用一块方巾代替牙刷,方巾包在手指头上,然后对牙齿洗刷刷。 这样的方式避免了手指头与牙齿的接触,显得要更卫生些。 在唐朝揩牙的方式随处可见,很多人干脆使用树枝...... 直到宋朝,才有了真正的刷牙工具:刷牙子。 刷牙子,是骨头制作的牙刷,上面有两排小洞,用来穿入猪鬃毛或者其他动物的毛。 刷牙子自宋朝兴起,直到明初,依旧是主流牙刷。 中都城内,就有货郎卖这些东西,也有专门售卖的店铺,配套的还有牙粉。 但因为猪鬃毛比较硬,常常会导致牙龈出血,严重的把人牙龈刷烂。 所以很少有人喜欢用这种装备。 尤其是富贵人家,几乎不用。 这么硬的东西塞进嘴里,一阵捣鼓,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们怎能受得了? 只怕每次刷牙,都会疼的嘤嘤直叫。 这个时候,时代楷模朱允熥站了出来,拯救了她们。 他发明了全世界第一把软毛牙刷! 以及牙膏! “殿下,您不知道咱们的牙铺有多火爆!” 马和兴奋地道:“光是中都城的各权贵家族,就下了大量订单,还有不少牙粉行,要与我们谈合作呢!” “好!让他们加盟!” 朱允熥准备收取加盟费,再开连锁店。 “漱玉阁的货,我刘三牛全包了!” 这时,窗外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朱允熥顺着声音望了过去,说话之人却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穿着不像是做买卖的。 健硕的他一身蓝色长衫,有些陈旧,穿在身上,倒也并无突兀之感,殊为难得。 “不瞒你说,漱玉阁的货,我家老爷和夫人也喜欢!” 对面一个粗眉大眼,面庞略黑的中年人微微一笑。 这两家土财主,是要抢货? 朱允熥继续看去。 “您是?”壮汉疑惑道。 中年人淡淡道:“义惠侯府上管家。” 壮汉忙起身抱拳:“失敬!失敬!” 义惠侯刘继祖,那可是凤阳府的名人! 不,在整个大明,妥妥的网红一哥! 他虽是侯爵,但不是勋贵,也没跟朱元璋大过天下。 甚至刘继祖一辈子,连兵器都没拿过! 当然,他也不是读书人。 义惠侯刘继祖,一个普通的地主! 他能封爵,只因干了一件事:救济了大明开国皇都朱元璋。 朱元璋小时候,是个放牛娃。 他爹娘饿死的时候,姐姐已经出嫁,三哥去了倒插门。 朱重八眼睁睁的看着父母被饿死,却无能为力,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连口饭都没用,自然没有棺材,寿衣,坟地等入葬一条龙。 朱重八只能去找地主刘德,乞求他能看在父亲给他当了一辈子佃户的分上,找个棺材大的地方埋了他爹。 刘德不仅干净利落的拒绝了他,还恶语相向:“你爹死了,关我何事?滚一边去!” 在地主刘德眼中,佃户不算人。 他像周扒皮那样,半夜鸡叫,恨不能让佃户们加入007的浪潮中。(从0点到0点,一周7天不休息) 刘德把为富不仁、地主对穷人的刻薄,演绎的淋漓尽致。 天下有恶人,就有善人。 刘继祖是刘德的同族兄弟,哥俩之间好不好不清楚,但是刘继祖和刘德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如果社会是个大染缸,他是搭在缸沿上的那块布,没有被污染; 如果社会是一个烂泥塘,他就是污泥里的莲藕,出淤泥而不染。 刘继祖见朱元璋可怜,无地葬父,于是自掏腰包,买了一口棺材,又拿出一块地皮将朱五四夫妻安葬。 就这点恩情,让朱元璋铭记终生。 建立大明当皇帝后,老朱开始报恩。 封刘继祖为义惠侯,赏赐千金,其妻娄氏为侯夫人,子孙世袭。 只要明朝不亡,恩惠不停! 刘继祖火了,火出圈了,火遍了全国。 刘继祖只因做了一件善事,为自己的子孙赢得了近三百年的铁饭碗。 可谓是真正的天使投资人! 如今刘继祖已经作古,他的儿子刘英成了新的义惠侯,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 而那地主刘德...... 大明立国第二年,浩浩荡荡的皇帝銮驾来到凤阳,当时官民全都前来迎接,纷纷跪地叩拜。 朱元璋下车进入人群,看到了老熟人,自己小时候放牛的那家地主——刘德。 刘德见皇帝望向自己,两脚直哆嗦。 他曾经在朱元璋父母去世时,不肯借地给朱元璋埋葬父母。 如今那个放牛娃朱重八发达了,当了皇帝,刘德心里特别的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已经是个垂垂老者,再无往日的威风,剩下的只有沧桑。 刘德本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 可朱元璋将他扶起后轻轻地说了一句:“吾贫时,尔岂知今日吾为天子耶。”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朱元璋放过了刘德,抹去了一段埋藏了二十余年的仇恨。 “既是义惠侯府上要,那我等就不争了。” 漱玉阁前,说话的壮汉正是刘德的孙子,名为刘三牛。 刘德因牛与朱元璋结缘,所以家族后人起名,都以带“牛”字为荣。 刘继祖与刘德虽是同宗,但已经过了三四代。 且刘继祖家是侯门,今时不同往日。 刘三牛的身份,还不如义惠侯府的一个管家。 见到众人皆注目于自己,窃窃私语议论当年刘德之事,刘三牛当下不由脸皮微烫,目光垂下。 每次刘三牛被人认出身份,都会被现场语言暴力一次。 当年他爷爷刘德干的事,全大明都知道了! 楼上,朱允熥对马和说道:“那个叫刘三牛的,似乎很想做我们的生意,可以谈谈,收他一波加盟费。” 当初,我爷爷朱重八给你爷爷刘德当佃户。 现在,朱重八的孙子我朱允熥,要让刘德的孙子刘三牛当打工人! 必须安排了! 马和笑了笑。 凝神思索,朱允熥又道:“往后在外行事,你的名字叫郑和,是我的大管家。” 马和点头:“是!” “那东家您呢?若有人问起东家您的名讳,奴婢该如何回答?” 朱允熥道:“我嘛,就叫朱帅。” 第四十五章 讨薪失败 中都外城南门。 洪武门外的空地,一大群赤膊的上身泛着油汗的匠役们,黑压压聚集在这里。 他们将几名穿长衫的监工围在中间,群情激愤,人声鼎沸! 人群最前面一个满脸虬髯的工匠,一把揪着工部监工的衣襟喝问:“入你娘的,老子们几个月没有领工钱了,你们这些龟儿子还天天喝花酒逛窑子!” “说,是不是把老子们的工钱贪污了?” 众工匠吆喝:“快说!不说揍你个龟儿子!” 监工被抓得喘不过气来,挣扎道:“皇帝陛下最恨的就......就是贪官污吏……借我十個胆子我......我也不敢呀……” 工部在建中都外城中都城外城郭的洪武门、朝阳门、涂山门、北左甲第门,四座城门,十八水关。 可开工三个月了,还没见一个铜板。 一个老工匠问道:“那你们到底几时发工钱啊?” 监工被扼喉,挣扎道:“你,你们先放开我……我,我才好说嘛……” 虬髯工匠将他一搡:“好,伱说!” 监工被他搡得退后几步才站稳。 稍微整理一下官袍衣襟,监工立马喝道:“本官乃工部营缮所正七品所正,你们胆敢......” 虬髯工匠愤怒地又一次揪住他:“还跟老子们抖官威!” 监工立马认怂,狼狈地说道:“有话好好说,你们的工钱要等朝廷拨银子下来才能发……” 虬髯工匠喝道:“都三个月了,朝廷几时能把银子拨下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监工苦着脸道。 “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啊,工部的钱是户部给的,我一个七品小所正,哪里知道上面的决定......” 匠役们鼓噪起来:“再不发工钱我一家老小都会饿死……” 有人提议:“去皇城找大王去!” 明朝百姓称亲王为大王。 皇帝的几个儿子还在中都皇城中,必须讨个说法! 人群中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工匠喊道:“皇城禁垣去不得,要砍脑袋的!” 虬髯工匠暴躁道:“有什么去不得?砍脑袋是死,饿死也是死!” 他振臂一呼:“都随我走,去皇城找大王们要工钱去!” 匠役们轰然响应:“走哇,找大王们去!” 狂暴喧嚣的人群刚刚移动,突然停住了。 就在他们前面,是一队杀机毕露的军队。 几步远的地方,站着脸若冰霜的江夏侯周德兴。 匠役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那么多官兵。 他们阴沉沉伫立在那里,没一点儿声响,只有密匝匝如林的刀矛在阳光下闪着惨白的光芒! 鼎沸的人声突然静下来,静得让人心底发怵! “侯爷……” 监工叫一声,如见亲爹,飞奔过去。 “都跪下!” 扫视着这群工匠,周德兴冷丝丝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虬髯工匠望一眼四周,眼里是愤恨不平的神色。 最终他慢慢跪了下来。 他身后,所有的人,也都慢慢跪了下来…... 周德兴嗤笑一声:“就你们这些玩意,也敢闹事?” 虬髯工匠抬起头,竭力控制着脸上肌肉的颤动,辩解道:“侯爷,我们没有闹事,我们只想讨要工钱……” 周德兴冷笑一声:“一群下贱东西,也配和本侯说话,来呀!” 身后亲兵喝道:“在!” 周德兴一指工匠们:“将最前面的忤逆之徒拿下十名,全部处决!” 亲兵暴应一声,如狼似虎冲上来,两个亲兵架起一个工匠奋力往外拖! 虬髯工匠挣扎暴跳,怒骂着:“你们这些龟儿子,老子没犯死罪,你们凭什么砍老子……” 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工匠也被亲兵架起来,他吓得拼命哭喊:“娘呀!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跪着的工匠们骚动了,不少人纷纷站起。 “怎么,还想造反不成?” 周德兴一声令下,身后官兵们立即挺起刀矛,齐齐向前移动了上来。 匠役们不敢上前。 官兵们将十名工匠横拉直拽拉到一边,排场一排,按着他们跪下,举起了雪亮的大刀…… 本来在一旁看热闹的工部监工,一看要杀人忙上前制止:“侯爷......” “不关你的事,滚一边去!” 话犹未了,刀光一闪,十颗头颅喷血滚落尘埃…… 许多匠役闭上眼睛,头也深深垂下。 周德兴扫视一众工匠:“告诉你们,今天本侯心善只杀十人,再若发现有闹事者,一个不留,统统杀光!” 说完,翻身上马离去。 一众官兵跟在后面小跑离开,只留下一地鲜血和十具尸体。 人群中响起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江夏侯说的不错,匠户是下贱,比民户地位低,还得父死子继,役皆永充,不得参加科举。 洪武八年由于中都营建工程浩大,上官剥削严重,工匠们发起斗争。 有人在凤阳宫殿下诅咒,被朱皇帝杀了数千人。 但自那之后,朝廷以“劳费”为由,放弃了建都凤阳的计划。 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又要修建外城城门,以及十八水关。 还是一如既往的扣工钱。 稍有反抗,即被诛杀! “怎么回事?谁杀的人?” 又来了一队人马,为首是几个身穿甲胄的年轻公子。 几位亲王狩猎刚回来。 朱允熥一眼瞥见那个老工匠只穿一条短裤,瘦弱的上身肋骨条条凸现。 老工匠跪在那里,不知是冷还是害怕,浑身瑟瑟发抖。 他下马走过去,将老人扶起,脱下自己的披风给他披上。 老人惊恐地望着朱允熥说不出话来,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瞥了一眼不远处躺在血泊中的尸首,朱允熥蹙眉,问道:“老人家,这里发生了什么?” 在中都城外被斩首,无人报官,看来是官兵所为...... “俺家中有个生病的老婆子,还有一个十岁的小孙子,都指望着我养活……” 老工匠望了望不远处躺在那里的尸首,不敢说下去了。 他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让代王朱桂一阵头大:“你就说谁杀的,我们替他们做主!” 无人说话。 发现一个当官的...... 朱允熥指着在城门那缩头缩脑的监工:“你,过来!” “我怎么这么倒霉!”监工面露苦色,只得低头一路小跑过来。 见他穿着官袍,朱权顿时喝道:“说!” 看着吃人般的工匠们,监工忙指着尸首道:“他们跟着歹徒衅生事端,犯上作乱……是江夏侯下令杀了他们,以儆效尤......” 又是江夏侯? 监工解释道:“江夏侯掌管中都留守司,镇压暴乱是他分内之事。” 说着,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讲述一遍。 有工匠们在,监工倒也不敢添油加醋,只得把锅甩给死去的十名匠户身上。 “这些个歹人,煽动大家暴乱,企图带人去皇都叨扰诸位大王,罪无可恕!” 监工知道,眼前几位公子,就是龙子龙孙。 第四十六章 王者风范 望着眼前这位体态丰腴的青袍官员。 朱允熥问:“你是何人,官居何职?” 监工作揖行礼:“卑职工部营缮所所正。” 代王朱桂问:“几品?” 他只知道高官们的品级,向工部劳什子的营缮所,闻所未闻。 “正七品......”监工一脸卑微。 朱桂轻笑一声,没有说话,显然对此事不大感兴趣。 朱允熥微微向后一仰头,意味深长地道:“哦……如此说来,你也是久食朝廷俸禄的人了,怎就任由江夏侯胡乱行凶?” “行凶......”监工呆了呆,感觉有些不妙。 眼前这位殿下,是打算给江夏侯安个罪名? “吴王殿下,这事咱们还是别管了。” 说话的是魏国公徐允恭。 他听出了朱允熥想要问罪周德兴的意思,忙上前劝道。 徐允恭久在官场,知道其中厉害。 当年营造中都一事,说有工匠在宫殿内下诅咒,朱皇帝一怒之下杀了数千工匠。 新家刚建好就被人下诅咒, 不说晦气,这相当于刨祖坟。 老朱觉得晦气,干脆不用了。 至于是不是被下了诅咒,谁知道呢? 下面官员这样上报的。 说不定贪得多了,怕事情败露故意甩锅给工匠,借皇帝之手杀了他们? “孤晓得。” 朱允熥自然不会拿这种事***夏侯,弹压暴乱是周德兴的本职工作,用此事去找麻烦,压根办不动他。 毕竟他现在只是个空白亲王,能动用的权力有限。 说起魏国公徐允恭,这家伙是真谨慎,完全继承了他父亲徐达的低调稳健。 他在凤阳,几乎整天呆在凤阳的御赐宅邸不出来。 按照朱允熥的猜测,前两年韩国公李善长遭殃,老朱赐给徐允恭宅邸,又赏他一百二十个护卫,把这孩子吓住了。 期间朱允熥屡次亲身前往魏国公府,想要与徐家加深关系。 徐允恭却表现的很恭敬,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 这次好不容易拉出来一起打猎。 曹国公李景隆与他完全不同,不仅和朱允熥打得火热,见谁都主动,妥妥一個骚包形象。 听到有人称呼“吴王殿下”,那工部监工忙上前重新施礼:“卑职愿为吴王殿下效劳!” 吴王的名声远播凤阳府,有贤王之称。 在凤阳这三个月,朱允熥时常出去巡视,不是在田埂里与老农交谈,就是在民户家探望孤寡老妇, 那时正值秋收,朱允熥亲自下田帮忙收割。 时不时又召集村民,宣传仁义,与百姓互动。 每次巡视,后面总跟着一大群官员,说着暖心的话。 甚至有人找了几个画师,将这一幕幕感人至深的画面记录下来,贴在各地宣传。 尤其是朱允熥手里捧着水稻的图画,读书人看都说好。 得民心者得天下,仁义之主的人设,多数人都好这口。 吴王仁义的形象,深入凤阳民心。 原本也打算立人设的朱允炆,见了目瞪口呆,直呼内行。 朱元璋是个务实却缺乏安全感的人,朱允熥深知这一点,设计把自己包装成务实的人。 他每天与百姓融入一起,去军营与士兵打成一片,弓马娴熟,练兵有法。 朱允熥的一言一行,都被锦衣卫汇报给朱元璋,无形中疯狂加分。 见这监工当众表忠心。 朱允熥望着他,严肃道:“这话我不爱听!你们做的都是朝廷的官,心里只能有朝廷,而不应攀援私门,暗存党见!” 他指着一群工匠:“为官者,凡是都应该以朝廷大局为念,得心存公正,处事清明,而不是刀兵相向,镇压无辜之人!” “我说得可对?” 工部监工一怔,旋即答道:“吴王殿下所言皆至公至正之理,大家说对不对?” 工匠们无人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朱允熥换了语气,转头对侍从道:“来人,去请凤阳知府,让他带着两箱银子来此,将所有匠户的工钱悉数发完!” 发工钱了? 工匠们冷漠的眼神突然大亮。 这位吴王,居然不是说大话? 见众人动容,朱允熥又道:“再去禁垣库房,将孤的例银全部取来,补给那被杀的十名工匠,每人二十两银子。” 说完,问身前的老工匠:“老人家,我的处置方式,你还满意吗?” 老工匠有力地点点头,两颗浑浊的泪珠从深陷的眼窝中溢出。 朱允熥拉过老工匠,对众人大声道:“你们家中都有妻儿老小,等着你们去养活,朝廷不会再欠伱们的工钱!” “往后再胆敢有人拖欠,你们只管找我吴王,我定会上奏陛下,替你们讨回公道!” 老工匠领头保证:“感谢吴王大恩,我等日后定会恪守朝廷法规,勤谨做工。” “好!” 朱允熥满意的点点头。 当社会有了公平,哪怕是穷,那么这个社会也是稳定的。 后面,曹国公李景隆低声道:“允恭,这真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魏国公徐允恭淡然一笑:“王者风范,当如是。” ...... 皇城禁垣。 “李彬,孤让你查江夏侯的罪证,查到了吗?” 黑汉李彬前来汇报情况,他找到几个勋贵的罪证,都是侵占军户土地的,好些个都是退休的。 除了江夏侯周德兴,还有江阴侯吴高、永平侯谢成,以及家道中落的靖海侯和蕲春侯。 其中,永平侯谢成和蕲春侯康渊,与蓝玉、常家交好,可以说是朱允熥的“自己人”。 先不管他们,到时候向老朱汇报吧。 朱允熥颇为头大。 这是当初交代李彬干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朱允熥打算把生意交给他打点。 马和、方长要跟着回宫。 太监总不能在外招摇。 所谓的“凤阳七狼”。 李彬手底下还有一群小弟。 他们被江夏侯革去了军户,现在属于无业游民。 得罪了江夏侯,中都留守司是回不去了,需要另行安排。 第三件事,让李彬加入锦衣卫。 情报是万事核心。 朱允熥让李彬去调查勋贵侵占军田一事,就是考验他的能力。 若是连第一步都完成不了,后面二步也就不用走了。 这一次,李彬干的不错。 如何将他弄进锦衣卫,朱允熥早有想法。 锦衣卫二把手宋忠,一个闷葫芦,此次凤阳之行的保安队长。 这三个月来,有一大半时间跟在朱允熥身边。 谈不上有深厚的交情,安排个人进去问题不大。 “好。” 宋忠想了想,点头应下。 李彬是功臣之后,符合进入锦衣卫的条件。 至于得罪过江夏侯周德兴,关我什么事? 周德兴的长子周冀,不也在锦衣卫吗? 宋忠心中幻想着,二人见面后会不会擦出火花...... 正好可以看热闹! 马和站在身边:“殿下,您该回京师了。” 朱允熥:“回京?” 诸王被发配凤阳历练,老朱可没说时间。 估摸着怎么也得半年,这才三个月。 马和提醒道:“十一月十六日,是敬懿皇太子妃忌辰。” 朱允熥是洪武十一年十一月初九出生,七日后生母太子妃常氏薨。 为彰显孝道,他得回去。 又是考验哭技的时候...... 尽管朱允熥不会哭。 十一月初十,在凤阳府历练三个月的诸王,得到朱元璋旨意后,启程返回京师。 第四十七章 稳如老狗的汤和 内花园。 朱元璋背着手,在石面径道上散步。 在他身边落后一步,是一个两鬓白发的老者。 内花园位于玄武门之南,坤宁宫之北,属于后宫范围。 皇后寝宫的后院,外臣自然是不能进去的。 但这老头,却能在此如履平地。 朱元璋偏头,笑骂道:“你这老东西,近两年日子过的舒坦,都不肯来瞧瞧俺。” 老者是信国公汤和,朱元璋的发小,也是他的引路人。 汤和参加造反工作时,朱元璋还在庙里当和尚敲木鱼。 那时候汤和追随郭子兴,干到了千户,正需要发展造反人员。 于是他写信给儿时小伙伴朱重八同志,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造反,一起吃肉喝酒,共同富贵。 朱重八看完书信后,不动声色把信给烧了。 他深知造反工作艰难,掉脑袋的风险极大。 而且他很喜欢和尚这份工作,起码能混口饭吃。 可是有个秃驴师兄,说知道朱重八有反贼兄弟的事,还说已经看过书信了,准备告发他。 明摆着就是想敲诈勒索。 面对寺庙霸凌,朱重八没办法,去找另一个发小周德兴吐槽,请他拿主意。 事关生死,周德兴也拿不准主意,于是带着重八去街边算命。 算卦的结果很实在,让他跑! 于是和尚朱重八丢下寺庙跑了,去投奔汤和参加造反工作。 因为太过优秀受到大领导郭子兴重视,朱重八迎娶白富美,摇身一变成了朱元璋,一步步走向人生巅峰。 职场就是你拉我一把,我发达了再带你赚钱。 朱元璋成了汤和的领导,带着他和一众老乡打天下,吃肉喝酒,共享富贵。 洪武十一年,汤和因功受封信国公。 洪武十七年,汤和巡视海防,在浙江沿海先后设卫所城五十九处,使倭寇不得轻入。 洪武二十二年,汤和告老还乡,朱元璋赐地凤阳。 这次得召入京,汤和心里没底,不知道朱皇帝想干什么。 两年前韩国公李善长被诛,极大的震撼了淮西勋贵,汤和不慌是不可能的。 朱元璋道:“寻常百姓家,最怕的就是分家产,老伙计你说说,俺是选儿子还是选孙子?” 中国老人都有一道过不去的坎,这道坎就是分配财产。 为了财产明争暗斗,兄弟姐妹反目的事情.屡见不鲜,朱元璋也苦恼。 “我不知道,别问我。” 汤和直接摇头,表示不想参与此话题。 “你啊,还记恨俺呢?”朱元璋看向他。 汤和为人谨慎,沉敏多智,可年轻时却是個刺头,经常醉酒犯错。 驻守常州时,汤和曾有事请示朱元璋,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就在酒桌上撒泼埋怨,一口一个重八不厚道。 朱元璋最恨有人背后说自己坏话,听后记恨多年。 大明立国后,论功行赏,老资格的徐达等人都封了公爵,汤和却意外封了侯爵。 汤和伐蜀回来后,朱元璋又当面数落其逗留之罪,汤和顿首谢罪,此事才作罢。 因为年轻时被朱元璋搞过,所以汤和现在老实了。 这些年他看到公、侯诸宿将坐奸党,先后伏法,变得更加谨慎。 以前他喜欢喝酒,喝完后还喜欢畅谈国事。 现在他还喜欢喝酒,却不说话了,一句话的漏洞都不让人抓住。 朱元璋下旨让他干嘛,他就干嘛,片刻不耽误。 圆滑得根本让人找不出治罪的漏洞。 “臣不敢记恨陛下。” 汤和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紧随朱元璋其后。 还有一群太监宫女远远地跟着。 二人来到一处小亭。 两名太监各端着一只明黄绣墩飞奔而来,提前放置。 朱元璋伸手示意汤和坐下。 两人相扶,一前一后坐下。 “去,将那些兔崽子们都叫来!” “是!” 太监知道皇帝所说的兔崽子们,是从中都回京的九位亲王。 他们此时正在外面候着,等待召见。 不等诸王行礼,朱元璋摆手道:“先来拜见信国公。” “见过信国公!” 九位亲王上前施礼。 “臣万不敢当!” 说罢,汤和将拐杖一扔,接着健步走上前就要向诸王跪下行礼。 在场众人见状无不一惊,连朱元璋眼皮都跳了跳。 朱允熥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扶住汤和:“我等晚辈,如何敢当信国公大礼?” “我臣不敢当才是。”汤和捡起拐杖,又变得孱弱不堪。 “信国公说笑了,您与皇爷爷是一条小街上的,自小便一起长大,理应受我们晚辈的礼。” 朱允熥又道:“至正十五年您随皇爷爷渡江平定太平府一战,缴获三百匹战马,为护皇爷爷被飞箭射中左大腿,理应受我们晚辈的礼。” 朱元璋看着年迈的汤和,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 混乱的战场上,人喊马嘶,刀剑碰撞。 元军将领陈野先率军攻来,一支长枪刺中了朱元璋的坐骑。 满面血污的汤和拼命冲了过来,拉起朱元璋,背在背上拼命跑去。 他挺着刀挡在身前,抵住凶猛的敌军。 一支羽箭射来,汤和被射中左大腿,他不顾疼痛,将箭拔出后继续投入战斗,与敌军周旋。 正当诸王向汤和致敬时。 汤和讪笑着却开始转移话题。 他看到朱元璋抬手之时,露出了里面内衣的破袖口,于是道:“陛下不必恁般苛待自己,破旧的衣服可以丢掉的。” 朱元璋回过神来,道:“新衣虽好,陋衣温暖数十载,怎可弃之?” 皇帝拥有四海,别说是换一件衣裳,就是将京师换一番颜色也是一句话的事。 然而历朝历代皆亡于奢靡。 朱元璋深知这个道理。 对汤和而言,朱皇帝的话另有深意。 心中不禁暗松了口气。 “你们几个兔崽子,去武英殿候着。” 朱元璋赶走了几个儿孙,又问汤和:“伱看俺这两个嫡孙如何?” 汤和点头:“都是好孩子。” 朱元璋:“俺打算让他们就藩,你觉得可行吗?” 汤和:“你说了算。” 朱元璋指着汤和:“你啊,就没法跟你聊天!” 汤和微笑不语。 沉默片刻,朱元璋忽然道:“在凤阳,允熥杀千户一事,你知道吧?” 汤和一怔:“允熥是谁?” 朱元璋:“就是吴王,扶你的那个小子。” 汤和:“哦,是他啊,你说他怎么了?” “行了别装了,朕若想要整你,会有一万个理由!” 朱元璋脸上有些不快。 汤和表示赞同,不再装傻充愣,当下道:“吴王殿下,有你当初风范。” “就这些?” “心狠,有手段。”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仁义之心。” 朱元璋道:“他那仁义,你不觉得是装的?” 汤和笑了笑:“装出的仁义也可以是好的,哪怕是假仁义真实干,百姓们能受惠,过上好日子就行。” 半晌,朱元璋感叹道:“周德兴要是有你一半谨慎就好了。” 汤和眼皮跳了跳。 他知道。 老周要完了! 早闻周德兴不甘寂寞,选择站队,竟与文官为伍,犯了重八的忌讳。 当初在凤阳,老周得罪了吴王,被吴王当众羞辱下跪。 汤和便知道,老周路走窄了。 同时也看出了吴王朱允熥的不凡。 他当初就在猜想,是不是重八对周德兴产生了杀意,故意让两个孙子去收拾...... 现在看来,重八是有此意,只是两位皇孙殿下领悟的不够。 那吴王表现的稍好,起码领略到了几分真意,他行事胆大,又带着一份谨慎。 惠王殿下嘛......怕是一点都没领会到。 第四十八章 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武英殿。 朱元璋考较诸王。 “你们在外历练三个月,可有什么感触?” 肃王朱楧:“民风淳朴,人敦本业。” 辽王朱植:“百姓充实,府库衍溢。” 岷王朱楩:“好玩好吃的地方很多!” 朱允炆道:“上下交足,军民胥裕,百姓安居乐业,不愧洪武之治!” 朱允熥:“民生多艰,百姓不易。” 朱允炆立马抓住漏洞:”洪武盛世,中都凤阳府治下,何来民生艰苦?” 专挑好听的说? 朱允熥反击道:“惠王少出中都,自然不知军户失田之苦,更不懂匠户为工钱而发愁,甚至丧命。” 眼瞅着老朱脸色不好看,自己说的好像喷子。 朱允熥忙补充道:“我朝天下初定,天灾频发,百废待兴,民生多艰,但也正因为如此,皇爷爷才能宵旰图治,以安生民,有了治世局面。” “然而不乏仍有奸臣欺民,给朝廷抹黑,挖国家墙角。” 一番话下来,即将引出勋贵侵占军田之事、以及江夏侯杀匠户一事。 哪知,朱允熥失算了。 朱元璋压根不问:“有感触就行,你们这三个月没算白跑一趟。” 下面直接换了个话题。 “我大明内外共有多少卫所?” 朱元璋目光在诸王身上扫视一圈:“知道的出来说话。” 全国那么多地方,谁知道啊。 一個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时间无人答出。 上前一步,朱允熥答道:“回皇爷爷,我大明内外卫所三百二十九,守御千户所六十五。” “好!” 朱元璋又问:“全国军队总数多少人?” 这次,朱允炆上前一步抢答:“回皇爷爷,全国军队总数共一百九十一万余人。” 卫所数量知道了,乘以每个卫所的固定人数,就是总人数了。 这么简单的算术题,玩的就是速算! 自上次大本堂算术输给朱允熥,朱允炆便开始苦学算术,今日终于大放异彩,在皇爷爷面前露面。 这里唯一的变数是守御千户所,因为人数不一定。 有的守御千户所下辖是两个普通千户所,有的下辖三个千户所。 所以朱允炆回答是一百九十一万余人,误差在一万人以内。 几位亲王惊讶地看着他,佩服他的算术能力。 朱允炆则沾沾自喜,坐等皇爷爷夸奖。 哪知,朱元璋说道:“允熥,你说说。” 朱允熥不暇思索,脱口而出道:“孙儿所知,我大明全国军队总数是一百二十一万四千九百二十三人。” 都数量精确到个位数了? 朱允炆微微一惊,旋即道:“与额定兵员差了近七十万人,这怎么可能!” 打脸的场面来了。 朱元璋面露惊疑:“允熥,你是如何知道的?” 显然,老朱肯定了这个答案。 朱允熥回道:“孙儿在凤阳府练兵,向开国公、魏国公等人学习军阵战法,又对我大明全国各地的卫所,都有了解过。” 魏国公徐允恭在中军都督府任职,主管的就是卫所。 随便一问就知道了。 沉迷于自己算术成就上的朱允炆还是不服气,质问道:“按照全国卫所数量,军队总数约有一百九十万,为何差了这么多?” 朱允熥笑了笑:“这就是现实与理想的差距。” 军户逃亡,吃空饷的现象总归存在。 一向理想化的朱允炆或许很难理解这些。 当然,明初的军官吃不了什么空饷,顶多侵占军户田地。 因为朝廷养军队,压根不花钱。 明朝卫所兵制中的军屯制度就很好地解决了军队财政、粮饷的问题。 屯田是军队各级官员的重要职责之一,饷粮基本上自给自足。 朱元璋自豪地道:“国家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全仰军屯。” 直到嘉靖年间,明军屯田才大坏、屯田收入不及洪武年间的三分之一,卫所制度基本崩坏。 到了明末,因没钱没饷没粮,明军的战斗力变得十分拉胯。 没钱谁还替朝廷卖命? 可以说,只要明军足饷足粮有田地,生活有盼头,明军能把鞑子揍出翔来! 提到军户,朱元璋决定深入考察诸王凤阳历练的成果。 “朱楩,伱来说说,步军总旗月收入多少?” “啊这......” 岷王朱楩一阵挠头。 他在凤阳虽说也在历练,参与操演,不过大多时间是在周边玩耍。 一会儿去中都城逛街,一会儿去长淮卫住几天。 最远的跑到宿州,说是到孝慈马皇后老家瞧瞧。 “允炆,你来说说。” 朱元璋开始点名。 朱允炆原以为会考军阵战术,故而提前准备了一个多月,哪知考的竟是后勤...... 他哪里知道这些,兀自紧锁眉头,看着朱元璋连连摇头。 “允熥。” 所有人的希望朱允熥再度出来展现自己,他轻松回道:“步军总旗月支米一石五斗,小旗一石二斗。” “还有呢?”朱元璋神色中带着欣慰。 朱允熥道:“民匠充军者八斗,牧马千户所一石,民丁编军操练者一石,江阳横海水军稍班,碇手一石五斗。” “军士阵亡如何补贴?” “阵亡病故军给丧费一石,在营病故者半之。” “恩军呢?” 充军戍边的罪人叫做恩军。 朱允熥道:“恩军家中四口以上一石,三口以下六斗,无家口者四斗。” “军士月盐如何支取?” “有家口者二斤,无者一斤。” 朱元璋一连问了十几个问题,朱允熥对答如流。 他将卫所军士月粮月盐、战马、军器、棉花、冬衣和盐专卖等收入的供给情况回答的明明白白。 学霸的表演,让诸王无地自容。 连朱允炆都为之叹服。 朱允熥面露微笑,心说这次凤阳历练,你们是去度假镀金。 而我,是去提升自己! 不仅搞经济赚钱。 还搞军队建设,在军中发展人脉。 全方位发展自己的势力! 短短三个月,朱允熥已初步搭建好了自己的幕府框架,只等往后蓬勃发展! “朱桂!” 朱元璋又点名代王。 “全国上百万的军队,尤其是塞北之地人吃马嚼的,当屯粮不足时该如何解决?” 朱桂想了想,回道:“当屯粮不足时,可以用民粮运往,让商人出粮塞下,换取政府盐引。” 边境急需军粮,朝廷需要从内地购买粮食。 但买粮的开销极大,如何不花一文钱就能搞到粮食呢? 朱元璋想到了开中法,朝廷招募商人以粮换取盐引,商人们盐引领取对应的盐,然后去卖。 历代朝廷实行盐铁专卖,盐的成本极低,而且生产简单量大。 用盐引换粮食,这买卖稳赚不亏。 朱元璋又问宁王朱权:“塞北缺战马,当如何解决?” 朱权道:“如十三哥所言,以开中法解决,缺粮就让商人用粮食换盐引,缺战马就让商人用马匹换盐引,灵活机动及时补充了军饷不足。” “好!等过了年,你们就去塞北就藩。” 朱元璋十分欣慰,终于放心。 身为塞王,熟知开中法是基本操作。 若代王和宁王答不出,朱元璋恐怕会暴起揍人。 眼下,蒙元势力虽已被赶出中国,但其军事势力仍然较为强盛。 他们雄踞北方草原地区,时刻准备南侵,大有卷土重来之势,是大明的最大威胁。 再加上西北、云南等边疆地区也不安稳,大明的军事压力极大,所以朱元璋十分注重军队发展。 这次武英殿考较,朱允熥毫无争议成了最优。 他在朱元璋心中的分数,由七分增加到了九分,直追燕王朱棣。 至于朱允炆,原地踏步。 第四十九章 朱元璋的教导 应天皇宫,后世也称为南京故宫。 后因朱棣迁都北京,应天府也叫南京,顺天府称北京。 应天皇宫,是此时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宫殿建筑群,其建筑形制布局成为中都皇城,北京紫禁城,以及大明各地王府的设计蓝本。 见儿孙九个在跟前,朱元璋决定乘机引导他们学习治国之道。 走出武英殿。 朱元璋指着宫中的一片空地对他们说:“你们知道这里为什么没有盖宫殿吗?” 放眼望去,宫墙附近是一大片空地,宫殿距离宫墙有上百米。 众皇子面面相觑,不知父亲是何用意。 朱允熥也在纳闷,虽说历史上南京紫禁城比北京紫禁城大,且布局几乎一样,但四周空旷,并无北京紫禁城的紧凑感。 这是什么原因? 见无人说出,朱元璋引导说:“这块地并不是不能建亭台楼榭让我们游玩,是俺不忍心多费民财罢了。” 噢,是您节俭。 朱允炆心中自责,怎么就忘记这茬了呢? 哎,白白浪费一次表现的机会。 朱元璋道:“过去商纣王大造鹿台,使天下人都怨恨他,汉文帝曾想建露台,因怜惜一百两银子的费用没有建。” “别以为我洪武朝国泰民安,府库衍溢,同样暗藏危机,你们以后要经常心存警戒!” 诸王听完教导,齐声应道:“儿臣记下了。” 他们都明白,父皇在说教,如果这时候表现不乖,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父亲的惩罚比起大本堂先生的戒尺来,要厉害一百倍! 这是岷王朱楩贡献的宝贵经验。 妈宝朱允炆无时无刻不想着在老朱面前露脸。 于是拍马屁说道:“是否盖宫殿,取决于‘主人’是否愿意浪费钱财,宫殿是死的,钱财也是死的,而这个‘主人’却是活生生的人,活人可以左右一切。” 无形中拍了个龙屁。 作为这個“主人”,朱元璋听到孙儿有这个见地,十分高兴。 他赞赏地道:“允炆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俺才要求你们多多学习,等将来你们就藩,在封国内也能做这样的‘主人’。” “是!”诸王再度应下。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过年了,等过完年诸王就得外出就藩。 朱元璋像是交代即将远行的儿子们,殷殷叮嘱。 “你们都要牢牢记住,就藩后举动不得轻狂,谈笑不得忘形,饮食要节省,穿戴要俭朴。” “不知道老百姓的饥寒,可以多受些饥寒,不知道民众的疾苦,可以多参加些劳作。” “所有,俺才让你们去凤阳历练。” “是!”诸王三度应下,个个眼中有泪。 朱元璋最看不得这种,摆手道:“行了,都回去休息吧,允熥留下。” “是,皇爷爷。”朱允熥面色一喜。 相反,朱允炆心中一颤,仿佛被锤子敲了一击。 他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开。 待诸王散去,朱元璋道:“有什么话就说吧,别藏着。” 朱允熥酝酿着语言,启口道:“皇爷爷可知中都修建外城门之事?” 户部三个月不发工钱是个问题。 江夏侯周德兴杀匠户也是个问题。 “伱想说周德兴侵占军田和中都杀匠户的两件事吧?” “皇爷爷您早就知道了?” 朱允熥还在想怎么暗示,搞一波周德兴,谁承想老朱已经全然知道了! “这天下能有瞒得住朕的事?”朱元璋的眼中透着一股自信。 那倒也是,谁不知道锦衣卫的强大? 朱允熥默然,感觉自己此举多余了。 “随俺去奉天殿。” 去奉天殿?今天有啥大事发生吗? 奉天殿,就是人们常说的金銮殿,是朱元璋举行重大典礼和接受文武百官朝贺的地方。 一般在正旦、冬至和皇帝生日的圣节,举行大朝会。 文武百官在奉天殿上表祝贺,周边的藩属国也会派使臣前来意思一下。 还有就是农历初一、十五这两天举行的朔望朝,也在奉天殿举行。 余者时间举行的早朝和午朝,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朝会,一般在奉天门前露天举行,又称“御门听政”。 人太多,奉天殿挤不下。 今天并非重大节日,却要去奉天殿? 朱允熥一脸懵逼。 朱元璋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在凤阳清查的那几个勋贵,都已入宫就在奉天殿候着呢,不去见一见?” 嗯? 朱允熥一阵头大。 那几个勋贵有的在凤阳,有的在河南带兵,居然都到京师了? 这才几天? 除非......老朱早就知道,提前召他们入京。 “皇爷爷等等我,孙儿怕!” 朱允熥连忙跟上去。 “你怕个卵子!”朱元璋笑骂一句,加快了脚步。 “......” 奉天殿。 朱允熥站在御座旁,有些拘谨。 毕竟他准备背后抖黑料,现在当事人就在面前...... 不止是江夏侯周德兴几个侯爵在。 包括颍国公傅友德,宋国公冯胜,魏国公徐允恭,曹国公李景隆等公侯伯爵二十几个人,都在现场。 朱允熥不知道老朱召他们来做什么。 勋贵们同样不知道来做什么。 瞧这满殿的食桌阵仗,应该是举办宴会? 啥喜事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 都是一脸茫然。 “人齐了就上菜吧。” 朱元璋望了一圈,笑道:“都不要拘着,放心吃好喝好!” 众人这才放心。 真是宴会! 没想到朱皇帝还会玩惊喜。 本以为皇帝召见大家,今天是某个大喜日子,必是大操大办,满桌的山珍海味。 结果菜端上来后,一众勋贵傻眼了。 每桌只摆了四菜一汤。 分别是胡萝卜,韭菜,两碗青菜,以及一碗撒了些小葱的豆腐汤。 大家见此情形,脸上不免有些怪异。 皇帝请客吃饭,就吃这玩意? 同时个个心怀忐忑。 心想此乃何宴? 不会吃着吃着人没了吧? 没让他们疑惑太久,朱元璋开口了。 他起身走到勋贵中间,环视众人,亢声道:“怎么,嫌菜简单了?” 此话一落,群臣心头一懔,暗想果然不是好宴! 一时间,众人垂首不语。 眼睛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他们脑子飞速转动,回忆自己有无做过违法乱纪之事。 心虚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喘。 第五十章 奉天殿宴会 奉天殿。 一众勋贵低着头,氛围有些尴尬。 朱允熥在考虑,要不要出来说两句,缓解一下气氛。 只听朱元璋说道:“朕闻尔等平时宴请,顿顿都是山珍海味,酒都不是一口一口喝的,乃是一圈一圈轮!” 有人心说,喝酒不就是这样喝的? 朱元璋又道:“一圈轮下来,两坛好酒便没了,吃完之后你们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未曾吃完的菜肴。” “知道那一桌菜,百姓能生活多久吗?” 没人捧哏,他自问自答:“半年!” “知道朕能生活多久吗?” 朱允熥出来捧哏:“三个月!” “说的不错,你们一桌菜,赶上朕三个月的饭食用度!” 朱元璋喝道:“尔等之生活,比之朕要好上百倍啊!” 群臣如坐针毡,冷汗直冒。 朱元璋扫了他们一眼,继续道:“尔等眼前的四菜一汤,便是朕每日所食用的菜,所以就用这家常菜招待你们,嫌寒酸的,给朕滚出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个真敢滚? “陛下所言极是!” 永平侯谢成大大咧咧的站出来。 “愣着做什么?陛下赐食,大家快吃啊!” 他用筷子夹起一大份韭菜塞进嘴里:“嗯,真好吃!徐兴祖的厨艺还是这么好!” 永平侯谢成十四岁就追随朱元璋,是最早的淮西二十四将之一。 朱元璋带领淮西一众造反时,谢成就是氛围组组长。 “吃吃吃!大伙儿一块吃!” 有谢成暖场,众人开始动筷子。 现场很快热闹起来,一個个如戏精上身,大口吃菜喝汤。 就差掏出袋子打包了。 “要我说啊,咱们兄弟多少年没聚在一起吃喝了!” 永平侯谢成再次站起来,举着酒杯提议大家一起干了。 “咱们先敬皇帝陛下!” 看着谢成牙缝挂着韭菜,朱元璋忙摆手:“你别说话了,坐下!” “是!” 谢成嘿嘿一笑,冲着身旁的江夏侯周德兴咧嘴道:“真好吃!老周你也多吃些!” 周德兴一脸黑线,心说你他娘的都不看看什么环境! “吴王殿下,一起吃啊!” 谢成的长女虽然是晋王朱棡的王妃,但谢成与蓝玉的关系很铁。 朱允熥冲这位社牛人士微微点头。 大家战战兢兢地嚼着四菜一汤,还得装出一副如食山珍海味的样子。 中国人自古以来就喜欢在饭桌上把会给开了。 “永平侯,伱家田地里一亩能产多少粮食?” 朱元璋看向谢成。 田地?产粮? 谢成脸色茫然。 他自从十四岁参加造反,到开国授勋,直至今日,四十年来就没种过地,哪里知道每亩产量? 更已经忘了种地的感觉了。 可皇帝问了,谢成起身道:“回陛下,臣不太清楚,您也知道我十四岁就跟着您了,没种过几天地。” 朱元璋道:“以前你是没田种,你封侯以后,朕不是赐你几千亩公田?” 大明立国时,朱元璋赐给勋臣公、侯、丞相以下庄田,多者上万亩,少的也有上千亩。 又赐诸武臣公田,用其租税充作俸禄。 朱元璋一向喜欢白嫖,给军户分地当俸禄,赐地给勋贵当俸禄。 合着养一二百万的员工,没发一分钱工资。 谢成摇头:“臣没种过,不知粮食亩产。” “既然你们都不种地,朕打算重订公侯岁禄。” 朱元璋站起身来,自提一杯,扫向诸人: “这样吧,国公岁禄五千石至二千五百石,侯爵一千五百石至千石,伯爵千石至七百石,你们觉得如何?” 每个爵位,设置一个上限和一个下限。 这么多? 勋贵们为之一振。 六部尚书的俸禄,一年不过七百石。 朝廷三公一品大员,也就一千石左右。 见众人面露惊喜,朱元璋道:“朕闻勋臣庄田,率多倚势不法,今日确定你们的岁禄,由地方官府支出,但你们的赐田得全部交回。” 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呢! 朱允熥不由得佩服老朱。 勋贵们脸上洋溢的笑容逐渐凝固。 相比成千上万亩庄田,这点俸禄...... 几个勋贵虽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 朱皇帝都说话了,谁敢反对? 于是魏国公、曹国公、信国公、江阴侯、靖海侯、永平侯、蕲春侯等纷纷出来表态,承诺归旧赐田于官。 “还有,都管管你们的家奴,别让他们仗势欺人,打着你们的旗号胡作非为侵占军田!” 朱元璋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江夏侯周德兴:“是吧老周?” 周德兴忙起身应道:“臣遵旨,回去就彻查此事。” 说着,瞄了眼御座旁的朱允熥。 朱元璋走下御座,站在勋贵们中间:“是不是有人忘了当年我们为什么造的反?” “蒙元官府权贵不逼得我们活不下去,我们能造反?” 朱元璋又背着手道:“同样的,你们要是把老百姓逼急了,他们也会造你的反!” “陛下说的极是。”永平侯谢成再度捧哏。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说和做是两回事,回去你们就把多余的家仆都散去。” “还有你们的家人,不要以为可以袭职,以后带兵打仗就不读书。” 他声音严肃,铿锵有力道:“不读书只有匹夫之勇,往往会恃功骄恣,逾越礼分,甚至肆情废法,奢侈无度!” 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奉天殿里。 勋贵们起身行礼:“臣等谨记!” 为了这些老兄弟,朱元璋是操碎了心。 “朕编了本书,名为《稽制录》,你们一人一份都带回去看看。” 八个太监怀抱一摞的书册,挨个发下去。 朱允熥也得了一份,打开一看。 好家伙,老朱亲自作序,颁示功臣,内容主要是遏制奢侈之风的。 崇山侯李新将书册举过头顶:“臣必定朝夕省览!” ...... 奉天殿宴会后。 魏国公徐允恭带头按照《稽制录》规定,将多出的家人,仪从户交付有司。 信国公汤和也归还超过规制的仪从户。 曹国公李景隆归还超过规制的庄田。 勋贵们几乎同一时间行动,整顿府门,归还庄田。 朱元璋命将多余人等发凤阳隶籍为民,又命礼部申严公侯制度奢侈之禁。 “是在怪皇爷爷没处置周德兴?” 内花园中,祖孙二人信步而行。 “孙儿不敢,他是皇爷爷的发小。”朱允熥心中确实挺失望。 哪知,朱元璋笑道:“屁的发小,帝王哪有发小?” “他犯事,就得惩罚!” 朱允熥惊道:“那皇爷爷的意思是?” “周德兴犯的这点事,顶多是罚俸没收公田,你让俺不讲道理,削他的侯爵,再狠心整死他?” 朱元璋摸了摸朱允熥的脑袋:“你还是太嫩了,迟早吃亏。” “还有,不要怕得罪人,为君者该狠的时候就要狠,不然有些王八羔子总以为你是软柿子!” 朱元璋的眼神中带着杀气。 老朱这是要教我什么? 斩草除根? 最后朱元璋说道:“小子你记住,谋事之前先谋人,学会看人,学会识人,看透人性,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孙儿谨记皇爷爷教诲!”朱允熥行礼。 对朱元璋来说,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了。 当他怀疑那个人的时候,真相就已经不重要了。 朱元璋最擅长的是,突然抄家。 不知有多少勋贵,本来今天还活的挺滋润,突然接到圣旨,家被抄了,自己要被砍头! 然后一脸郁闷的被抓进诏狱。 紧接着一大串的罪名,还没法反驳。 最后签字画押,结束一生。 或许,老朱在等一个机会解决周德兴? 朱允熥想着,该如何创造这个机会...... “明日,凉国公蓝玉就该班师回京了,你代朕去仪凤门迎接。”朱元璋目光越发的锐利。 蓝玉回来了? 朱允熥心中不知是喜还是忧。 第五十一章 蓝玉回朝 仪凤门,取有凤来仪之意而命名。 作为京师北部通往长江岸边的要道,官员北上,出征都需要走仪凤门。 遇到大胜仗,京师的百姓就会在仪凤门迎接凯旋的将士。 画角齐鸣,军乐高奏,高大的京师城墙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龙旗猎猎飘荡。 巍峨的仪凤门前,列满了迎接凯旋王师的官员队列。 吴王朱允熥居中为首,两边是兵部、鸿胪寺及中军都督府的官员。 临近腊月,天气骤寒,众人肃然而立,鸦雀无声。 在震天的锣鼓和号角声中,大明西征军的旗帜缓缓出现。 黄土轻扬,首先进入众人视线的是一面两丈高的大纛旗。 大纛赤红流苏、明黄镶边,宝蓝底色,上面绣着“钦命征西大将军蓝”几个斗大的黄字。 大纛安在一辆特大的纛旗车上,由四名将军护着。 他们昂首挺胸,手握剑柄,仿佛庙里的四大金刚。 隆隆的车轮声,纛旗车四周是迈着整齐有力步伐的一排排军士。 一百二十名军士举着金钺、卧瓜、立瓜、钺斧、大刀、红镫、黄镫。 又有八十名彪形大汉举着八十面旗帜,上面绣的尽是豺狼虎豹之类的。 配合威武严整的军阵,蓝玉的排场极大。 “凉国公这次打了大胜仗!” “出征不过半年就大获全胜,凉国公真乃战神!” 驿道两旁万头攒动的百姓人群发出了一阵惊呼。 他们欢呼着,为明军喝彩。 大明开国,明军征战四方,那种横扫天下之势,让民众极具安全感。 武德充沛,国家强大,老百姓会油然生出一股强大的自信。 纛旗之后,凉国公蓝玉的身影出现了! 他骑在一匹高大的纯白战马上,昂着头板紧着脸。 也许是阳光太刺眼,也许是辉煌的荣耀使他晕眩,他的眼睛紧闭着…… 主持欢迎仪式的鸿胪寺官员高声喊道:“百官恭迎凉国公得胜归来!” 仪凤门前的众官员躬身作揖。 朱允熥虽然没有行礼,也是含笑站立等待。 按照正常程序,蓝玉应该下马向百官拱手致谢。 遇亲王来此迎接,更要一路小跑过来行礼。 可众人看去,蓝玉竟然安坐那匹大白马上一动不动! 抬了抬眼皮,蓝玉看到了躬身行礼的百官,也看到了身穿大红常服的亲王。 更看到了城墙上代表亲王的龙旗。 蓝玉瘦削的脸庞显得丰润多了,他的嘴角撇过一丝笑纹。 可他还是没有下马,更没有拱手。 嘚嘚的马蹄声逐渐清晰。 仪凤门前盛大的场面却出奇的安静。 众官员惊诧了,纷纷抬起了头,脸上渐显愤懑之色。 都知道蓝玉跋扈,可没想到这般过分! “这匹夫,猖狂无礼!” 兵部尚书茹瑺的脸则越来越青了。 蓝玉是开平王常遇春的小舅子,自从常遇春和徐达死后,蓝玉成了大明军中的王牌。 他多次统帅大军出征,屡立战功,变得日渐恣意骄横。 曾经有御史查问蓝玉强占东昌民田一事,被蓝玉连踹带打赶走。 捕鱼儿海一战,蓝玉端了北元老窝,却强上了元主的老婆,做了不耻之事。 还有一次北征南返时,蓝玉率军夜抵喜峰关。 守关官吏开门迟了些,脾气暴躁的蓝玉便纵兵毁关,破门而入。 不仅睡了敌人老婆,连自家的关口都打! 皇帝闻知,很不高兴。 本欲封蓝玉为梁国公,因为这些过失,便改封凉国公,还命人将这些过失刻在世袭的凭证上以作警示。 可蓝玉犹不改过,经常在酒宴上口出狂言,还任人唯亲,在军中重用义子,大权操于一人。 朱元璋多次责备他,毫无卵用。 你说你的,我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蓝玉之所以嚣张,不仅因战功赫赫,又是皇亲国戚,女儿是蜀王朱椿的王妃。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是太子朱标的心腹。 朱元璋给未来二代集团预留了阵容豪华的武勋集团,为了大明能彻底消灭北元,蓝玉就是领军人。 可以说有朱标在,蓝玉只要不是起兵造反、把刀架在朱元璋脖子上,想怎么折腾都行。 毕竟太子朱标能轻松拿捏蓝玉。 别看朱标表面仁慈,他狠起来的时候,朱元璋来了都拦不住。 此时,蓝玉还活在西征大胜的荣光中,没有意识到自己靠山倒台的尴尬处境。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傲然,觉得在场的官员,全是小角色! “这虎逼!” 朱允熥微微一怔。 果然是作死小能手! 面对众官的目光,他主动向蓝玉走去。 短短三十步的距离,朱允熥越走越难受。 他多么希望蓝玉懂点事,利索下马奔赴而来。 可惜,蓝玉安坐马上,宛若闲庭散步。 二人距离三步距离,蓝玉这才缓缓地从马上下来,抱拳微微躬身:“见过吴王殿下。” 你早就看到我了?却骑马来到我面前? 一丝寒光很快在朱允熥的眼中闪过,一瞬间又恢复了笑容。 “得知大将军平定西南的消息,孤不胜欣喜! 朱允熥上前亲手扶起蓝玉,低声道:“凉国公不可张扬。” 蓝玉一脸疑惑,随即嘴角露出了深深的笑纹,无动于衷。 好像没明白...... 紧接着,他又干了一件让朱允熥十分郁闷的蠢事。 在众人的注目下,蓝玉像是长辈一般,兀自走在吴王身前。 这匹夫......朱允熥头大不已。 没办法,他只能快走两步,握着蓝玉的手,领先半步向城内走去。 他们的背后,是一双双表情各异的目光。 有人略带沉吟,十分不解。 这凉国公怎么回事? 吴王好歹是亲王,你是长辈也不能这般不知礼数啊! 也有人满脸麻木,一脸无所谓。 这类人都是人微言轻,六七品的官职,重在参与。 一位年长的御史突然喝道:“凉国公简直无人臣之礼!我要参他!” 众人循声看去,果然是韩宜可! 这家伙耿直敢言,谁都敢弹劾,为官三十年来不是骂皇帝就是骂权贵。 当年的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三人正得恩宠,被韩宜可一顿弹劾,请求斩首以谢天下。 愤懑的韩宜可怒视蓝玉的背影,甩袖而去。 有人喜形于色。 心说这回有戏看了。 几个文官飞快地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笑呵呵地跟着走了进去。 第五十二章 跋扈的蓝玉(求追读!) 武英殿。 朱元璋坐在正中的御座上,含笑望着蓝玉。 蓝玉腰板挺直,叉开双腿坐在案侧的绣墩上。 身为亲王的朱允熥却没有座位,和几个官员站在一旁。 “蓝玉啊,这次你干得不错!” 朱元璋笑呵呵地说道:“朕打算加封你太子太傅衔。” 说着,命人将册封的旨意交给蓝玉。 蓝玉没有接下,而是欠了欠身子站了起来,说道:“陛下,我难道不能做太师吗?” 此言一出,侍立两侧的众人都是一惊。 太师是三公之首,位列太傅、太保之上,为正一品。 而太子太傅是三孤之一,比太子太师还低一些。 蓝玉居然想做太师? 三公和三孤虽然只是大官的加衔,无实际职权,但无一不是德高望重,有大功于国的人。 整个大明,只有韩国公李善长一人封为太师,魏国公徐达是太傅。 这二人的功劳,不用多说。 蓝玉一开口就讨要太师,其骄狂的心态暴露无遗。 其实他只是单纯的不想位居宋国公冯胜之下,还有颍国公傅友德。 因为他俩是太子太师。 这两位虽也是国公,但论战功和论指挥打仗的实力,蓝玉觉得他俩差点意思,不如自己牛逼。 “蓝玉!”朱允熥沉声提醒。 心说你找死也不带这么玩的! 蓝玉还算有点脑子,见朱皇帝阴沉着脸,吴王满脸不快,只好接过旨意。 “谢陛下隆恩!”蓝玉并不下跪,而是弯下腰谢恩。 朱元璋仿佛丝毫也不在意,温言说道:“这些虚礼就免了,坐下说话。” 这是虚礼? 几个大臣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诧异之色。 “是。” 蓝玉受之泰然,重新坐下。 朱允熥心想,或许蓝玉是想学秦将王翦,找秦始皇要赏赐自污? 他想用这种自污的方式告诉老朱,他只是追逐名利而已,对江山不感兴趣,让老朱不用担心他拥兵自重? 可蓝玉下面的操作,让朱允熥彻底放弃了这個不成熟的猜测。 蓝玉把玩着手中圣旨,讲起了平定西南追杀月鲁帖木儿的战况。 他嗓门很大,三言两语间声音拔高,越说越来劲。 “臣已将月鲁父子押往京师,陛下有空可以去看看,那家伙太怂了!” 说着,蓝玉从袖中掏出一张名单:“此战虽短,可诸将都是千里迢迢赶去的,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拼杀立下功劳,希望陛下赐封他们。” “哦?” 朱元璋接过名单一看,眉尖不禁一动:“怎么这么多姓蓝的?” 蓝玉笑了笑,说道:“他们都是俺的义子,自然姓蓝。” 提起义子,蓝玉心情更好,言说自己的义子们个个身手不凡,忠心耿耿,在战场上一个个都是猛虎! “这次,俺的义子蓝田一人便射杀了月鲁帖木儿的二十个亲兵,把那龟孙子吓得抱头求饶!” “哈哈哈!” 蓝玉放声大笑,声音回荡在武英殿内。 可没人觉得好笑。 眼看着老朱一脸假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蓝玉仍滔滔不绝。 一旁的朱允熥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凉国公,你一路西去受了苦,这次回京又受了累,还是回府休息吧。” 蓝玉这才微微一惊,看了眼朱元璋,又瞥了眼众人。 这才停止了尬聊。 朱元璋点头:“就按吴王说的,你先回去休息,等明天朕在奉天殿给你摆下庆功宴。” “谢陛下!” 蓝玉起身准备离去,却听朱元璋道:“伱的赏赐。” 回头一看,加封他太子太傅的圣旨还在龙案上。 刚才蓝玉讲故事,一时兴起将圣旨放那了。 ...... 出了武英殿,有人劝蓝玉,太子殿下薨逝,您低调一些。 蓝玉却不以为意。 很快,于是御史韩宜可的弹劾奏本到了龙案上。 他痛斥蓝玉恃功怙宠,无人臣之礼,内怀反侧,擅作福威,请求削其爵位。 几乎是同一时间,都察院、翰林院的文官们纷纷上书弹劾蓝玉。 凉国公府。 “这群臭酸儒!” 蓝玉将手中的杯子摔碎,冷笑了一声,说道:“读了几本书就只会耍嘴皮子!” “我们在西边风吹日晒,顶霜冒雪,遭了一路的罪,他们倒好,在家弹劾老子!” 定远侯王弼说道:“哎,大将军你今天确实过了,怎么说吴王殿下也是自己人,您......” 蓝玉一瞪眼:“他是俺甥孙,用得着生分吗?” 蓝玉和太子朱标的关系极好,几乎无话不说,宛如兄弟。 面对吴王朱允熥,蓝玉觉得没必要见外,把他当晚辈对待。 王弼道:“怎么说也是亲王,说不定将来成了皇太孙,礼数需得周全......” “行了!”蓝玉摆手,颇为暴躁。 ...... 春和宫。 朱允炆和太子妃吕氏对面而坐。 二人脸上洋溢着难掩的笑容。 “十年前的胡惟庸案,皇爷爷铲除了大批文武官员,三年前更是除掉了文官之首李善长。” 朱允炆顾自吟哦道:“算算日子,皇爷爷也该对淮西勋贵动手了。” 吕氏隐隐有些担忧:“只怕陛下会袒护他们。” 在她看来,吴王的外戚势力过大,常遇春是他的外祖父,蓝玉是他的舅祖父,两个亲舅舅都已经擢升为公爵,冯胜的女儿还是他的亲舅妈。 朱允炆笑了:“吴王看起来势大,有淮西勋贵撑腰,殊不知他的长处也是他的命门。” 吕氏:“怎么成了命门?” 朱允炆道:“如此庞大的外戚势力,怎能不令皇爷爷忌惮?” 若立吴王为皇太孙,只怕大明会出现外戚干政的局面。 而朱元璋,是最不愿看到这种局面的! 所以蓝玉,危!!! 朱允炆冷冷地道:“现在好了,不用我们说话,文官们都说话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怎样收拾这个残局!” ...... 不远处。 朱允熥在独院子里焦躁地来回走着。 在门口又站住了,从门缝中吹进来的寒风,宛若利剑。 感受着其中寒冷,朱允熥知道,今日老朱对蓝玉起了杀意! 因为蓝玉的跋扈骄狂,即便自己被立为皇太孙,蓝玉也会被杀! 连带着淮西勋贵也会被清洗! 或许被清洗的程度不一样。 会留些老实本分的辅佐? “哎,不知老朱何时动手......” 按照历史发展,蓝玉班师回朝没多久,朱元璋就动手了。 “蓝玉案”杀的不仅是蓝玉,包括一公、十三侯、二伯皆被族诛,牵连被杀一万五千多人。 可以说功宿将,几乎一波端了。 蓝玉本人最惨,被刽子手全须全尾整张人皮剥下来,算是留了全尸。 事后朱元璋差人将蓝玉的人皮送往他女儿蜀王妃处“留念”。 知道明末张献忠攻破蜀王府,在王府祭堂发现了这件“文物”。 一向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张献忠,也不禁感叹朱元璋的狠辣。 蓝玉身处危险而不自知。 朱允熥思来想去,认为唯一能救蓝玉的办法就是:亲手降服这头猛虎! 第五十三章 卸甲! 奉天门,奉天殿的前门。 皇帝接见大臣议事的地方,是御门听政所在地。 今天要在奉天殿为凉国公蓝玉举行庆功宴。 文武百官至此,等着吃席。 身为今天是主角,蓝玉穿着新朝服,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来,冲一众熟悉的勋贵武将们招手。 好不得意! 一顿招呼后,蓝玉又瞥眼瞧着那群文官。 那样子似乎在说,你们能奈我何? 继续弹劾老子?皇帝理会你们? 文官们愤愤不平。 这时,司礼监的内官小步走来,站在台阶上扯着嗓子道: “诸位大人,陛下昨夜骤染风寒,今日宴会取消。” “什么?” “陛下有恙?” “太医是否去了?” “诸位大人放心,太医已经看过了,陛下休息一两日便好。” 司礼监大太监的脾气很好,面带笑容,语气温和,还带有一丝卑微。 放在明朝中后期,简直不敢想象! 六部尚书见了都得哈腰点头,甘愿当太监的干儿子。 “呵呵,这席是吃不上喽!” 有人开始说风凉话。 “我就知道,这庆功宴啊没那么容易吃!” “且看几家欢喜几家愁.....” 文官们各怀鬼胎,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有人甚至不加掩饰的出言讽刺。 听他们奚落,蓝玉不禁勃然大怒。 “老子入你娘!” 蓝玉指着一名文官大吼:“袁泰,你个狗东西也敢在我这儿耀武扬威?” 袁泰右都御史,是这次“讨蓝弹劾大队”的大队长。 “你......你伱你,怎么骂人呢?” 被当众指鼻子骂娘,袁泰气的胡须发颤,红着脖子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户部尚书赵勉冷哼一声,出来帮腔:“凉国公还请自重!” “自重你妈个头!” 蓝玉是个粗人,性格过于强横,毫不留情上来就骂,差点把口水喷在赵勉脸上。 五年前他出兵大宁与北元太尉纳哈出交手时,就闹出大事。 当时纳哈出已经率二十万大军投降,受降仪式后向蓝玉敬酒。 蓝玉见他衣服破旧,就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给纳哈出船上。 因为民族习惯不同,纳哈出拒绝了,他觉得蓝玉是在炫耀,是在恩赐他。 蓝玉以为对方在客气,反复要求他穿上。 纳哈出则一個劲的敬酒,让他先喝了再说。 结果蓝玉脾气上来了,让纳哈出必须先穿上衣服再喝酒。 几个回合争下来,二人谁也不肯让步,纳哈出将酒泼在地上,蓝玉则直接掀了桌子。 还有个更豪横的家伙横叉一杠,二话不说抽刀砍向纳哈出,差点引发营外的两军大战。 那家伙就是朱允熥的大舅常茂! 因为这事,常茂丢了国公爵位,后来被流放。 当然,常茂作为蓝玉的外甥,打小跟着他混,是看舅舅蓝玉掀桌子才动的手。 就像酒桌上大哥们一言不合,小弟抄起酒瓶子干架一样。 蓝玉的性格一向如此,今天原本是他的庆功宴,结果不办了。 本就落了面子,又听一群文官在奚落讽刺,不由十分暴躁。 “你们不是弹劾老子吗?老子告诉你们,一群臭酸儒,有本事尽管来!” 不使劲骂他们,蓝玉念头不通达。 有御史红着脸道:“前有胡逆胡惟庸,后有李善长被诛,凉国公你别嚣张!” “怕你们?老子这条命在战场上死过好几回了!” 蓝玉吼着双手扒开衣服,半露着上身。 就见他的肩膀上、胸膛上,横七竖八满是翻着红肉的伤疤! 众官一个个瞪大的眼睛。 御史袁泰也懵了。 一旁的武官们大声喝彩:“大将军好样的!” 蓝玉虽然是个粗人,但他的人缘挺好,从他被诛杀牵扯那么多勋贵就能看出。 “谁在大声喧哗!” 突然,奉天门外传来喝问声。 众官员一齐回首,只见吴王朱允熥阴沉着脸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就见大臣们挤在一起,蓝玉赤着身子在骂文官。 “奉天门乃朝会所在,谁在大声喧哗?想吃廷杖吗?” 朱允熥怒斥众人。 那些叫好的武官纷纷把头低下。 朱允熥先看了眼户部尚书赵勉等人。 他们站在那怒视蓝玉,再度讥讽:“凉国公真是好样的,在这皇宫大内都敢如此放荡,出了午门岂不是无人能管!” 蓝玉正准备开骂,却见吴王指着户部尚书赵勉一声断喝:“你闭嘴!” 赵勉一愣,想到事情闹大后,只怕自己也会受到牵扯,立马低着头垂着手站在那儿。 呵斥完文官,朱允熥又将目光盯向蓝玉。 蓝玉依旧昂着头,横眉瞪眼望着右都御史袁泰。 “大将军,天冷快些穿上衣服。” 定远侯王弼在一旁低声提醒。 捕鱼儿海一战,王弼建议蓝玉深入漠北,并充当先锋,是首功。 当年蓝玉听王弼的建议,今天却不听了。 朱允熥大怒道:“你一个国公,节制兵马的大将军,怎敢如此轻浮放荡!” 蓝玉一声不吭,仍半裸着上身一副不服的样子。 见他满身伤痕,朱允熥指着蓝玉大声喝道:“你想亮功劳?那就脱了衣服亮个够!” 当众脱了衣服? 蓝玉望向朱允熥,皱了皱眉。 “怎么,是你自己来,还是孤命锦衣卫帮你扒了官袍!” 朱允熥声色俱厉道:“锦衣卫!” 守卫奉天门的一队锦衣卫应声上前。 众官员鸦雀无声。 他们震惊的同时,都在看热闹。 连蓝玉都有些发懵,想不明白吴王为什么如此。 俺可是你舅老爷啊! 有这么整自己人的? 俺不要面子? “大将军......”定远侯王弼疯狂使眼色。 这么丢人的事蓝玉想都不想准备拒绝的,然后甩袖走人。 但看到定远侯王弼提醒,他想到了昨日自己落了吴王面子。 若此时不鸟他,甩个脸色走掉,那吴王可就惨了,这般没面子以后还能当皇太孙? 看着朱允熥严肃的面容,蓝玉忽然想到了故去的太子朱标。 吴王这个眼神,和他父亲一样! 以前蓝玉每每犯错,朱标总是毫不留情的教训。 轻则训斥,重则杖打。 记得太子曾说:你这样鲁莽迟早会出事! 吴王是在为我考虑? 蓝玉目光呆了呆。 想到昨日仪凤门前,朱允熥私下提醒自己不可张扬。 出了武英殿,又派人再三提醒小心行事...... 另一边,朱允熥死死盯着蓝玉,气场全开。 他也在赌! 老朱把大家召集起来,却称病不来临时取消庆功宴。 明显就是把事情闹大! 他猜到以蓝玉的性格定然会不爽,然后与文官引发矛盾,为杀蓝玉找借口! “凉国公,孤再问一遍,是你自己脱,还是让锦衣卫帮你脱?” 朱允熥凝视着蓝玉,陡然间声势铿锵道:“卸甲!” 第五十四章 帝王之道 蓝玉是个粗人,但不是脑子不好。 他行军打仗能百战百胜,成为顶级将帅,智商是没问题的。 相反,很高,很聪明! 只是在政治上,他有些一根筋。 简单来说,不懂为官生存之道。 就像韩信,岳飞等人,政治小白。 这种人历史上太多了! 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可蓝玉的命运却没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因为他的老板是朱元璋。 而朱元璋,是个记仇且耐心不多的人。 奉天门前,文武百官驻足而望。 所有人都在看吴王与凉国公的角力。 户部尚书赵勉等人,表面平静,内心大快,幸灾乐祸。 根据他们对蓝玉的了解,所有人都觉得蓝玉是不会认错的。 甚至还会反过来以长辈身份教训吴王! 可下一秒。 众人的脸上如同挨了一巴掌。 一向骄狂跋扈的凉国公蓝玉,不仅没甩袖离去,反而在众人的注视中脱下官袍。 然后缓缓向吴王朱允熥下跪:“臣蓝玉,知错!” 人在生命受到威胁前,往往大脑会提前感知危机。 蓝玉也不例外,他从朱允熥的眼神中看到了惋惜。 忽然心生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 这种感觉,是他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 朱允熥松了口气。 说这波降服蓝玉,那是扯淡! 朱允熥明白,蓝玉应该是在卖他吴王一个面子。 好在他不是一点脑子没有! 这人还有的救! 朱允熥没有上前搀扶,而是继续冷着脸。 他一手背负,一手指着蓝玉,语气威严道:“你就光着身子在奉天门站半個时辰!好好反省!” 见吴王有模有样的,这股气势仿佛太子朱标上身,户部尚书赵勉等人深感不安! 他们都是惠王朱允炆的坚定支持者。 但定远侯王弼等人的眼中,充斥着一种惊喜。 王弼是聪明人,在勋贵中脑子算是最活泛的。 历史上蓝玉刚出事,王弼就预感到了不妙,主动找颍国公傅友德商量。 结果为锦衣卫所知,告发给朱元璋。 最后王弼选择自尽。 “一个个杵在这做什么?” 朱允熥对众臣道:“庆功宴取消了,都散去!” 不能让人留下看戏,算是给蓝玉留点面子。 这波互相成全。 “你想做年羹尧,我还不想让皇爷爷当雍正呢!” 看着蓝玉孤独的身影,朱允熥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转身去了朱元璋的寝宫。 看看老头子到底是装病还是真病了。 ...... 宋国公府。 “他活该!” 客厅内,宋国公冯胜冲着门外:“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他是怎么想的?” 说完,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蓝玉曾跟过冯胜,且两家有着一层亲戚关系。 蓝玉要是栽了,冯胜肯定逃不了。 “老国公息怒!” 定远侯王弼出言安慰:“好在吴王殿下出马,想出这么一出发落凉国公,应该无碍了。” 他是人间清醒者,看透了朱皇帝的这步棋。 冯胜红着眼没好气地道:“吹半个时辰的西北风就想消灾避难?陛下什么人你们不清楚?” 当年大宁之战,冯胜是征虏大将军。 因为副将军蓝玉掀桌子,郑国公常茂拔刀砍人,冯胜为求自保上奏女婿常茂激变,导致翁婿关系恶劣。 事后冯胜和女婿常茂在京师互相推诿,常茂被流放,冯胜被收了兵权,从此再没有统帅过大军。 所以冯胜深刻领教过朱皇帝的无情。 景川侯曹震说道:“大将军国之干城,陛下倚为心腹,即便处置应该也是轻的。” 舳舻侯朱寿叹了口气:“只怕有些人会抓着大将军的事不放过。” 他指的自然是文官们。 “大将军岂是区区袁泰之流所能撼动?” “那可不一定,想想韩国公李善长。” 众人一时沉默。 李善长就是被一群后起之秀的文官们给搞死的。 本来朱元璋是不想杀李善长的,耐不住被人频繁点炮。 毕竟李善长是太师,早些年为朱元璋扫过盲,教了他很多东西。 沉默了片刻,定远侯王弼说道:“为今之计,我们只有拥护吴王殿下,方能有机会扭转局面。” 他们想要在朝中有几张嘴替勋贵们说好话,需要文官帮忙。 但勋贵不能与文官走的近,更何况眼下淮西勋贵与文官集团势如水火。 想要破局,只有吴王能办到! 他可以结交一些文官! 朱允熥虽是亲王,但却不是藩王。 冯胜显出一点笑容:“吴王殿下自由出入武英殿和华盖殿,时时能与陛下接触,有吴王殿下,我们的局面会好很多。” 王弼点头:“当然,最好能尽快让陛下册立吴王为皇太孙!” “对对对,若吴王若是当了皇太孙......” 众人会意地大笑。 “国公爷!” 一个武将走进客厅。 凑上前对冯胜去低声说话。 冯胜一振,忙问:“真的?” 那武将点了点:“是吴王殿下传来的口信!” “怎么回事?”王弼颇为担忧。 冯胜叹了口气:“陛下要将我们调往中原练兵。” 洪武二十五年,朱元璋命颍国公傅友德、宋国公冯胜、定远侯王弼等人前往山西、河南练兵,分驻各地。 ...... 乾清宫,暖阁。 “皇爷爷。” 朱允熥走了进来。 一看,老朱正埋头龙案,奋笔疾书批阅奏疏。 果然没事装病! 朱元璋头也不抬,道:“称我为‘陛下’。” “......” 生气了? 朱允熥道:“陛下以为臣做的不对吗?” “把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晾在那光着身子吹风,你能啊!” 朱元璋的语气带着不满。 朱允熥想了想,一咬牙问了个十分大胆的问题:“陛下想杀蓝玉?” 放下御笔,朱元璋抬头看向孙子。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后妃们在内花园里散步,想摘一朵花把玩,为什么都会选择摘最漂亮的那一朵?” 朱允熥想了想,回道:“因为那朵花最为光彩夺目,他抢风头、显神通,吸引了人们的注意,才会被人除掉。” “你很有悟性。” 朱元璋点头称赞。 心说本想教你中庸之道,再进一步引导帝王之道。 却没曾想这小子居然直接领悟了帝王之道! 更惊喜的还是在后面。 只听朱允熥说道:“如果让孙儿在内花园里摘一朵花,我会把最丑的那朵摘下。” “为什么?”朱元璋好奇。 朱允熥肃然道:“因为我的花园,容不下那些没用的垃圾!” 听完这话,朱元璋笑了。 他发现自己这个孙子,越来越有趣了。 什么叫帝王之道? 就是把一切有用的人、物、资源全部聚集到伱的身边。 虽不为我所有,但全部为我所用! 然后再把那些影响我、嫉妒我、诋毁我、陷害我的人想办法除掉! 朱允熥的想法,简直太符合朱元璋的三观了! “允熥......” 朱允熥道:“请陛下称我为''皇孙''!” 朱元璋一愣。 侍立一旁的司礼监太监也是一愣,研墨的手一顿。 这么多年,除了一个人,还没有人敢跟洪武皇帝顶嘴! 朱元璋神情恍惚了一下。 此时,他想了太子朱标。 朱标在时,平时父子俩会因为一些不同看法,也会时而斗嘴。 朱允熥以为老头子生气了,于是轻声道:“皇爷爷......” 朱元璋凝视着他:“以后你就叫我爷爷。” “是,爷爷......” 朱元璋含笑道:“奉天门一事,你干得很好,没有辜负爷爷对你的期望!” “蓝玉那种骄兵悍将,就得打磨他,降服他!” “爷爷的意思是?” 朱元璋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实在降服不了,就狠心除掉!” 凡是威胁到皇权的人,朱元璋都会毫不犹豫的干掉! 当然,此时有朱元璋坐镇,蓝玉还没那个本事威胁皇权。 第五十五章 吴王府 朱允熥救了蓝玉,打乱了文官布局。 文官开始针对他。 户部尚书赵勉上奏提议,随着两位皇孙年龄长大,尤其是吴王殿下,不适合再居住东宫。 言下之意,太子妃吕氏在守寡,住一起不合适...... 实际上,文官们想隔绝吴王朱允熥与朱元璋的联系。 没了吴王这个经常在皇帝身边的中间人,对淮西勋贵还不是随便点炮? 不就是换个地方嘛! 朱元璋一向虚心纳谏,从善如流,当场就同意了。 命人在京师腾出两座王府,吴王朱允熥和惠王朱允炆一人一座。 不过,朱元璋又下旨,两位皇孙仍可以自行出入皇宫。 赵勉愕然,白花心思了。 读书人心眼子多,素质好的不少,但也不缺乏阴狠之辈,没少干缺德事。 一波不成,赵勉又怂恿言官弹劾锦衣卫二把手宋忠。 在朝会现场维持治安的宋忠本人都懵了。 一脸的问号。 心说老子和你们无冤无仇,从不掺和任何事,怎么突然就弹劾我了? 原来是因为李彬的事。 “启禀陛下,那李彬因诽谤江夏侯侵占军田,被凤阳府判了秋后问斩之罪,可那厮不仅跑了,还拦路抢劫。” 朱元璋制定公侯伯俸禄之后,勋贵们只拿俸禄,没有庄田。 庄田都上交朝廷了,就意味着他们没法明目张胆的侵占军户军田。 以前的事,自然一笔勾销,也不好调查了。 所以此时有人提出江夏侯一事,压根不怕。 都察院的御史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此大奸大恶之人,宋忠却一味包庇,还让他入了锦衣卫!” “这种恶人,岂不危害陛下?宋忠有何居心?” 立马有言官出来搭腔捧哏。 御史们明明知道李彬是吴王安排进锦衣卫的,却避而不谈,转头弹劾宋忠。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知道弹劾藩王需要大量的成本! 朱元璋规定,臣子弹劾藩王,如果事情不属实,是要被问罪杀头的。 就算属实,弹劾的人也倒霉。 朱元璋是出了名的护短,这条规定直接写进了《祖训录》,也就是后来的《皇明祖训》。 如此大的风险,谁敢弹劾?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替罪羊,然后让皇帝问话,自己联想到吴王的不轨举动。 把李彬这种当过匪徒的危险分子放在皇帝身边,想干什么? 官场上扶人不容易,毁人简单,让御史动动嘴皮子,不毁也能搞臭。 正当朱允熥为宋忠担忧时。 朱元璋说道:“宋忠率直无隐,为人请命,何罪之有?” 宋忠把事都告诉老朱了? 见宋忠一脸淡定,朱允熥终于放下心来。 对皇帝而言,臣子的忠诚是第一位。 尤其是锦衣卫,不隐瞒就是最大的忠诚。 监察御史刘观道:“那百户李彬诽谤江夏侯,又行不法之事,此等大凶大恶之人,如何能进天子亲军?” 这個当口,朱允熥出来说道:“李彬是济川卫指挥佥事李信之子,乃忠良之后,其兄战死塞北。” 他看向御史刘观:“至于他是否真的诽谤江夏侯,你是想去查清楚吗?” 刘观自然不会去查江夏侯,当下闭口不言。 “既是忠良之后,朕便宽恕了那名百户,就让他先留在锦衣卫吧。” 朱元璋最终拍板,结了这档子破事。 ...... 吴王府位于宫城西华门外,也就是后世南京汉府街。 都说金陵是“六朝金粉地”,吴王府下面最早是东吴的宫城。 后来东晋和南朝宋齐梁陈的宫城台城,都是在这块地皮上新建的。 哪怕后世的民国总统府,也在附近。 隋朝“荡平耕垦”后渐渐消散了“王气”,直到八百年后迎来了朱元璋。 不过大明的皇宫并没有选择在六朝宫城遗址上建立。 朱元璋敕令迁三山,将燕雀湖大部分填塞,在上面盖应天皇宫。 因此才有“迁三山填燕雀”的说法。 原来的六朝台城不再是皇家宫苑,却依然是一块风水宝地,朱元璋把它送给了陈友谅之子陈理。 鄱阳湖大战,大汉皇帝陈友谅意外中流矢身亡,太子陈善儿被擒,十二岁的次子陈理在武昌即帝位。 不过半年,朱元璋兵临城下,陈理归降,封“归德侯”,后来又承袭“汉王”封号。 台城故地成了陈理的“汉王府”。 小伙子乐不思蜀,一天天的长大,青春期时脾气不好,要求也多了。 汉王陈理常常口出怨言,对软禁生活表示不满。 汉王府与皇宫近在咫尺,隔壁就住着朱元璋,老朱很快就知道了。 于是在洪武五年,朱元璋以“不克全朕恩”为由将陈理发配高丽济州岛。 陈理腾窝后,汉王府成了空宅,闲置了二十年。 历史上,第二位汉王朱高煦住了进来,也就是朱棣的次子,因喜欢给人画大饼,后人送称号“大饼居士”。 而如今,这座王府迎来了吴王朱允熥。 汉王府的牌匾被拆下扔掉,挂上了崭新的“吴王府”。 王府里里外外被清扫了一遍。 “禀吴王殿下,王府的大殿和寝宫都修好了,别的偏殿还在修缮中,最迟半个月彻底完工。” 工部尚书严震直边走边说。 他的前任,因在朝会上被朱元璋点名提问,没回答上来工作内容被罢官养老。 所以严震直执掌工部后,做事十分认真,事事亲为查验。 “嗯好,严部堂辛苦!” 看着空旷的王府,朱允熥感慨道:“当真是六朝如梦鸟空啼啊!” 他看着身后的一众侍从。 诺大的王府,只有这点人。 两个太监,四个宫女,还有老朱赐下的一百八十名王府护卫。 至于王府一众属官,还未配置。 一个王府,相当于缩小版的皇宫,里面有大大小小各个部门。 王府属官最大的是长史,有左右之分,秩品为正五品,掌管长史司。 长史一般由皇帝亲自指定,类似于各藩王的保公(不是保姆),不允许各王府自行延揽。 宦官机构名承奉司,设承奉正、承奉副,秩正从六品,均为太监。 还有一个部门叫审理司,下设审理,为文职人员,在外廷办事,非宦官。 守门也有专职官员,称之为门正、门副。 管理内库的称内典宝; 管理书信的称书堂官; 还有个教授一职,专门负责各藩王及其子女的教育。 武职的有指挥使,典仪正,另有若干仪卫舍人。 他们共同掌管着一个上百人的仪卫队,其职责主要是藩王出行时的仪仗队和整个王府的卫士。 整个王府,林林总总十几个部门,九品以上的属官近三十人。 这么多职位,朱允熥大有想法。 是时候招揽一些人才了! “感恩诸位御史,给了孤在外发展的机会!” 朱允熥笑容满面。 “殿下,凉国公求见。”马和上前说道。 蓝玉来了? 朱允熥点头:“叫他进来吧。” 第五十六章 政治同盟 吴王府,存心殿。 朱允熥正坐在榻上看书。 眼睛从书卷的上方看见了站在那半晌的蓝玉。 蓝玉在家郁闷了几天,终于还是踏进吴王府,亲自拜访吴王。 但他不好意思开口,一进来就站在门口,见吴王在埋头看书,也没打招呼,就干杵在那。 朱允熥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很快又装得没有看见,照旧看他的书。 蓝玉慢慢地蹭了过去,走到朱允熥身旁不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朱允熥才装着发现了他:“凉国公?你进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见吴王殿下专心读书,俺没好意思打扰。” 蓝玉站起身来,讪笑着解释。 屁股还没焐热。 “快坐下说话。” 朱允熥一边放下书,一边说道:“受凉了没?” 蓝玉怔了一怔,干咳了一声答道:“俺皮糙肉厚的,不碍事。” “你是皮糙肉厚的,孤的脸差点被你丢光了。” 朱允熥淡淡一笑道。 蓝玉本来不好意思,被他这么一说,脸有些挂不住了,顿时脾气上来。 “我怎么丢你脸了?那帮龟孙子阴阳怪气,我还不能骂他们了?” 朱允熥冷笑道:“我几时说过你不能骂他们了?我还巴不得你杀了他们呢!还会怪伱?” 这话前面听着舒服,后面就不明白了。 蓝玉蹙眉:“那你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朱允熥已经站起身来:“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大家!” “皇爷爷是什么人,你不清楚?” “前日孤是晚一步去乾清宫,只怕今天你凉国公府就被抄家了!” 蓝玉抬起了头,两眼惶然地望着朱允熥。 “不要以为你现在是大将军,节制着天下兵马,只要皇爷爷一句话就能把你剥得你干干净净!” 朱允熥在蓝玉面前踱了两步,接着说道:“胡惟庸是怎么死的?” “李善长又是怎么死的?” “还有那些受到牵连的勋贵,延安侯唐胜宗、吉安侯陆仲亨、荥阳侯郑遇春、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庸、宜春侯黄彬、河南侯陆聚......他们是有过错,但真的罪该万死要被抄家除爵吗?” 朱允熥刻意压低了声音,近距离凝视着蓝玉。 他说的轻描淡写,言语间却让人毛骨悚然。 蓝玉大惊,一瞬间陡然开了窍。 他呐呐无言,神情不断变化。 “你天上有一片可以罩着你的云,以前是父王,现在是孤!” 朱允熥面上气派已是非凡。 “当然,你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是我的长辈,可以瞧不上我,继续骄狂下去!” “若你这般想,孤也不想管你!你是死是活,不关孤的事!” 说完,朱允熥负手背着他。 今天他把话说开了,何去何从,就看蓝玉的了。 此时,蓝玉的心情是懵逼的。 吴王何时变得这般精明了? 眼前的少年,完全不像以往认识的那傻小子。 吴王现在越来越像懿文太子了! 这模样,这动作,这神态,这训人的语气,蓝玉打心底里喜欢! 当初太子朱标越是虐他,他越是兴奋。 蓝玉打小没了爹娘,也没有兄弟,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天生缺乏父兄的关爱。 朱标虽比他小十多岁,但为人沉稳,时常关心蓝玉,加上皇太子的身份,让蓝玉有种面对君父的感觉! 这也是蓝玉格外尊敬朱标的原因。 在他心中,太子朱标的分量比皇帝朱元璋还重! 蓝玉看着朱允熥,站起身来:“我怎么敢瞧不上吴王殿下,那天是我犯浑......” “我再糊涂,也不会忘记自己姓什么,该支持谁!” 说到这里,也不知触动了哪条衷肠,他竟红了眼睛。 蓝玉道:“千错万错,是我做事不当,这才惹得吴王殿下生气。” 近日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定远侯王弼等人被调离京师。 让蓝玉有了不好的预感,听吴王这么一说,更看懂了很多事。 见猛男落泪,朱允熥也动了感情:“我教训你,是为你好,在他们眼中,你和整个淮西勋贵都是我的人。” “如今朝中暗流涌动,局面这么乱,连我都小心翼翼,不敢乱走一步,生怕皇太孙之位擦肩而过。” 说着,朱允熥竟也掉下泪来:“若我做不了皇太孙,你再惹出事来,谁能保你?” 一个优秀演员展现的演技,是自然真挚的,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蓝玉此时动容了,他想了很多。 也明白了吴王的良苦用心。 因为二人这层关系,只有吴王被立为皇太孙,他蓝玉才会高枕无忧。 若惠王朱允炆当了皇太孙,只怕真如吴王所说的那样,自己这些淮西勋贵会遭到清洗! 即便从藩王中册立太子,恐怕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明白了这些,蓝玉眸中的盛气弱了许多:“吴王殿下放心,俺会小心的!” 朱允熥收起眼泪,很快控制了情绪:“还没用膳吧?我也没有,留下来咱们一块儿吃!” “好!”蓝玉郑重点头,咧嘴一笑。 这一笑,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共识。 为了让二人有更多的时间相处。 朱允熥奏请老朱,向蓝玉学习行军打仗。 一来,他是真想学点军事。 其次,朱允熥要让蓝玉知道,他没有跟错人! 蓝玉有着出众的统军作战能力。 他先后在攻打四川、北征沙漠、北上破元、平定西南等战争中都彰显了其强大的军事作战能力。 可以说大明的东南西北,蓝玉领兵都踏足过。 蓝玉打仗是牛逼。 但朱允熥作为拥有超前六百年先进军事知识的人,给人的震撼是无法描述的。 “你信不信,我只要一个营三千兵力,就能挡住三万大军的冲击?” 蓝玉摇头:“我信你個鬼!” 十倍悬殊力量,若没有天时地利兵精的有利条件,根本不可能! 朱允熥拿出了火绳枪,以及自己作出的定装纸壳弹。 这是他回京后,拿着自己绘制的图纸让京师军器局打造的。 大明的匠户世世代代传下手艺,都是非常专业的,打磨个铳管还是没压力的。 朱允熥笑着道:“新型火铳,七十步内可射穿三层甲胄,加上三段击战术,你觉得有没有搞头?” 他向蓝玉科普了排枪击毙的线列战术。 当得知用定装纸壳弹的装填速度比铅弹快两三倍的时候,蓝玉动容了。 但他还是摇头:“听起来火力挺猛,实战中怕是不行,遇到众多骑兵,仅凭这点步军如何去挡?” 在蓝玉的世界,不会出现自己的军队因为前锋损失一些,就被敌人杀崩盘的情况出现。 吴王所谓的火枪阵,打打二流军队还行。 一波火力下去,对方前锋步军崩了,也就兵败如山倒了。 但面对精兵,尤其是骑兵多的元军主力,不好使! 朱允熥没有着急反驳,取出一支短剑架在火绳枪的枪管前:“如果这样呢?” “这是什么?”蓝玉疑惑道,表示第一次遇到这种奇奇怪怪的武器。 “这是刺刀!火铳配刺刀。” 说着,朱允熥又在纸上作图,画了一个阵型:“若用此武器,再摆成这种空心方阵,敌人的骑兵还敢冲杀吗?” 空心方阵,专克骑兵。 即便薄薄的几层,很大程度上也能挡住骑兵冲击。 严格来说不是挡住,而是吓住。 从近代军官的记载来看,只要士兵保持密集队形,端平刺刀形成一道墙,而且方阵上没有缺口,骑兵基本不会突入方阵,只会绕着方阵外围打转。 人或许不怕死,敢拼命往前冲。 但马匹不存在爱国主义,战马遇到尖锐的东西,会选择转向避开,根本不会傻乎乎的冲上去。 战争史上,曾经一个不到一千人的俄军步兵营,击败了八千人的土耳其骑兵。 又有法军步兵,在俄军骑兵的威胁下打退了几十次冲锋。 火绳枪,定装子药,空心方阵,这已经超出了蓝玉的认知,他迟疑着摇头:“这线列战术看似容易,怕是只有精兵才能做到。” 蓝玉不愧是军事奇才,一下子说到了核心问题。 朱允熥笑道:“所以我才想让大将军去操练试验。” 正好这段时间你哪里也别去了,免得生事,就在军营里忙活这事吧! 第五十七章 方孝孺入京 寒风呼啸。 京师外官道,一辆马车在急行。 被召入京,方孝孺心中除了些许不适,更多的是欣喜。 先前,黄子澄遇袭在家养伤,主要是养面子。 师生发生冲突,还发生在皇家,教导诸王的工作黄子澄是干不成了。 大本堂需要新的先生,于是黄子澄推荐方孝孺。 方孝孺出生浙江书香门第,自幼聪明好学、机警敏捷,人称“小韩愈”。 长大后更拜大儒宋濂为师,为同辈人所推崇。 早在十年前,方孝孺在好友的推荐下,得洪武皇帝召见。 朱元璋欣赏他举止端庄严肃,对皇太子朱标说:“这是一个品行端庄的人才,你应当一直用他到老。” 那时候方孝孺二十五岁,老朱没用他,让他回家沉淀一下。 后来,方孝孺被仇家连带举发,逮捕到京,朱元璋在案卷上看到他的名字,便释放了他。 如今,又被推荐召到京师面圣。 马车内的方孝孺一路心潮汹涌,自信满满的入京。 大本堂是教导诸王的地方,还有两位皇孙。 得知两位皇孙中有一人,将大有机会被立为皇太孙,方孝孺膺此重任,心中更是期待。 惠王朱允炆,仁义谦让,当他的老师,未来大有施展抱负的机会! 至于吴王朱允熥,虽有贤名,毕竟是武勋代表,不被理学清流所看好。 且好友黄子澄屡屡写信,言说吴王不尊师,不仁义,是假贤名,实则内心狠毒。 最重要的是,吴王不是个听话的主! 来之前,方孝孺早有计较,若选择吴王,自己在清誉上难免会遭人诟病。 方孝孺的父亲方克勤,本是一个地方官,因空印案被朱元璋所杀...... 大明朝有一個洪武皇帝已经够了,若再多一个这样狠辣不听话的君主,文官们何时才能出头? 一路上日夜兼程,方孝孺神游在外,突然感觉车身慢了下来。 定神一看,巍峨雄壮的京师城楼出现在眼前。 方孝孺干脆出来,迎着车风扑面,衣袂飘飘。 他平生以孟子王者师学为梦想,追求的也正是这般驷马风尘,经营八表的快意人生。 这次入京,将来帝师之路,或将一片平坦! 进入皇宫。 方孝孺脸上的笑容比先前要松弛了许多,逐渐变得举止端庄严肃。 他知道,皇帝陛下最喜欢他这种翩翩君子形象了。 步入武英殿,行了礼,方孝孺在一旁侍立。 “你就是黄子澄举荐的方孝孺?” 朱皇帝的热情似乎不高......仍埋头批阅奏疏。 “回禀陛下,正是方孝孺。” 朱元璋略微一抬头:“嗯,书读的怎样?” 方孝孺自豪的回答,自己每天读书超过一寸厚。 “好,那你就去惠王府当个教授,教导惠王吧。” 王府教授? 方孝孺目光一滞。 王府教授只是个从九品小吏,相比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差太多了! 比起十年前,朱皇帝那种求才若渴,礼贤下士的模样,好像不在了......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道:“诸王过年后就去封地就藩,大本堂也将暂时关闭。” 我一来就关? 方孝孺道:“臣领旨,谢陛下恩典!” 来时的自信满满,瞬间拉胯。 方孝孺没想到,时隔十年,朱皇都居然还不重用他。 连个王府长史都不给! 事后一打听,原来惠王府长史一职,被好友黄子澄得了! 黄子澄由翰林院侍讲学士,调任惠王府左长史一职,升为正五品。 “也罢,好歹与黄子澄共事,一起辅佐惠王殿下。” 方孝孺心想,只要将惠王扶上帝位,自己将来就是帝师! 明年诸王即将就藩,学业转到各自封地。 每个王府里都有教授,专门教导藩王学业。 为此,大本堂里进行毕业考试。 类似于科举考试的卷子,一共十题。 明初还没有形成八股文,诏定的科举法应试文仿宋朝的“经义”。 将出题范围限制在《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种书中。 直到成化年间,经多名大臣提倡,逐渐形成比较严格固定的八股文格式。 这次大本堂会试,朱允炆答对十题满分,朱允熥答对九题。 其余藩王以七题和八题居多。 岷王朱楩答对了六题,喜不自禁。 这是他上学以来最好的成绩。 正当朱楩沾沾自喜的时候,朱允炆却笑了。 他看着朱楩,一脸自得道:“你能答对六题,是你只能答对六题,而我答对十题,因为卷子只有十题。” 朱允炆双手抱胸,一脸学霸的傲然神色,不知道什么叫对手。 太嚣张了! “砰!” 岷王朱楩飞起就是一脚,将朱允炆踹翻在地,并狠狠踹了三脚。 “呜呜呜......”朱允炆双手抱头,被打的不敢还手。 被叔叔打,他打又打不过,只能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朱楩看着他,恶狠狠地道:“俺踹你三脚,是因为伱只能承受三脚,而不是我只能踢你三脚!” 众人一阵大笑! 惠王府的长史及属官安排妥当。 吴王府的长史一职,朱允熥非常关心,不知道老朱会派谁去。 王府长史,相当于一国丞相,掌王府政令,总管王府事务。 既然朝廷的官员,也是王府的官员,事关王府与朝廷的事,皆由王府长史奏上。 如国藩王有过失,朝廷会责问长史。 藩王若是犯了大罪,朝廷会杀掉长史,以警示藩王。 等了几天,朱允熥才等到自己的二把手。 朱元璋派往吴王府的长史,名叫李志刚,也是大本堂的侍讲学士。 平日里他对朱允熥非常客气,客气到连朱允熥都觉得莫名其妙的。 “吴王殿下,臣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朱允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李长史的意思是?” 爽朗一笑,李志刚说道:“臣早就看出殿下不是凡人,心中已然生出追随之心。” 说完,纳头便拜。 “......” 二人客套几句,李志刚眸中泛着精明:“殿下,臣以为王府中缺了些生气,不如招揽一些名士文人?” 眼下朱允熥最需要文人支持,有自然好。 这家伙,倒有几分眼色! 朱允熥问:“不知李长史有哪些人推荐?” “臣有个朋友,名叫解缙。” 提起解缙,朱允熥这才想起对李志刚的印象。 历史上,永乐朝迁都北京,就是李志刚最先提出来了! 此人眼光毒辣,最善揣摩人心。 燕王朱棣奉天靖难,他早早投了,永乐朝官拜礼部尚书。 朱棣当皇帝后,将打开金川门迎接燕军的李景隆,封太子太师,赐功臣勋号,加柱国,增岁禄,列于群臣之首。 靖难功臣们不服,于是李志刚主动弹劾李景隆,说他有不轨之心。 李景隆因此被削爵,圈禁至死。 有人说李志刚善于奉承献媚,连朱棣身边的太监郑和,关系都处理的非常好。 其实这种人,在官场上很吃得开。 朱允熥笑吟吟道:“好,就让你的朋友解缙过府,孤要亲自见他。” “是,臣这就写信!” 李至刚与解缙私交甚厚,历史上两人发达后,关系急转直下,开始互怼互喷,落井下石。 此时,他们没有利益冲突,还是好哥们。 第五十八章 朱允炆的小心思 武英殿。 龙案后,朱元璋端坐着。 他旁边一左一右侍立着朱允熥和朱允炆。 跟往常一样,祖孙三人一起批阅奏疏。 惠王朱允炆精神极好,隐隐有些自得。 听说他今天干了一件事,深的朱元璋的欢心。 起因是老朱出去散心,也不知道朱允炆怎么知道的消息,很快出现在身边,祖孙二人一同微服出巡。 恰好在大街上,碰到五城兵马司巡逻的官兵捉拿盗贼。 一共抓了七个人。 朱允炆徐徐过目上下打量了一番七人,随即对朱元璋说:“皇爷爷,这七人有六个是盗贼,其中一个不是盗贼。” 听到有人被冤枉,朱元璋立马让应天府开堂审案,他在幕后旁听。 结果真如朱允炆所说,七個人六个是盗贼,有一个是被冤枉的。 朱元璋大为惊讶,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朱允炆答道:“《周礼》听狱,色听为先,此人眸子晾然,顾视端详,是以知其不是盗贼。” 他这一波操作,展现了他的眼力和能力。 朱元璋很高兴,当众夸赞惠王学富五车。 朱允熥怀疑,这小子故意在老朱面前作秀。 首先,朱允炆是怎么知道老朱出去散步,然后意外邂逅的? 其次,七个盗贼那么巧出现,会不会是剧本? 如今惠王府和吴王府,都有各自的幕僚团队,想搞个剧本,难度不大。 在皇太孙的竞争中,吴王府压惠王府一头,朱允炆难免会搞些歪点子。 也不知道老朱怎么想的...... 读到刑部的一道奏本,朱允炆说道:“皇爷爷,孙儿以为《大明律》中有七十三处条文过分严苛,应当修改。” 修改大明律? 朱允熥心说好家伙,这小子是判案上瘾了? 《大明律》最早是老朱当吴王时,命李善长和刘基仿《唐律》编成《律令》四百三十条。 后来大明立国后,命刑部尚书等人在《律令》基础上详定《大明律》,颁行天下。 先前有过两次修改,最近一次是两年前。 朱元璋道:“你说说看。” 对他而言,律法是维护大明长治久安的法宝,不完善就得修改。 当然也只能在洪武朝修改,后世之君不能随便改动,定律轻改容易动摇国之根本。 终大明一朝,朱元璋定的大明律,再没有改过,有补充的,也只是单独附加条例。 “孙儿参考了《礼经》及历朝刑法,做出了一些修改,请皇爷爷过目。” 说着,朱允炆从袖子中掏出一份早已写好的条陈。 太子朱标性格仁厚,对刑狱的判决多以减省为主。 朱允炆有样学样,在学习他爹朱标。 果然,朱元璋看了深有感触,采纳了改动《大明律》的建议。 开府之后。 朱允炆成了朱允熥的劲敌。 他的惠王府中,每日拜访的文官来往不断。 两位皇孙不是藩王,而且洪武朝对藩王和官员交往几乎没有限制。 毕竟朱元璋的二十多个儿子,基本个个都和勋贵联姻。 朱元璋也规定,官员路过藩王封地,必须去王府拜见,躲着不拜访就是有罪。 明朝朱棣当上皇帝后,才要求藩王不得预四民之业,仕宦永绝,农商莫通,完全禁止藩王和朝中官员交往。 如今京师形成了一个局面,两位皇孙,吴王和惠王,各自开府形成一股势力。 武将扎堆往吴王府串门,文官踏破惠王府的门槛。 其实,朱允炆本身不差。 能被朱元璋选中的人,或者说能骗过朱元璋的人,会很差吗? 朱允炆当皇帝后之所以表现那么菜,是对面的人太强了! 永乐皇帝朱棣,放在整个中国历史上,文治武功也能排进前十。 他一辈子在马背上打仗,也是封建王朝两千年来第一个造反成功的藩王。 更是唯一一个封狼居胥的皇帝! 输给四叔朱棣,朱允炆不算太丑。 靖难之役,看似朱允炆骚操作不少,实则是朱棣太强,以弱击强,那一个个小战术玩的,李景隆他们都懵逼了! 今日黄道吉日,朱允炆接连获赞,更是乘胜追击,想借机打压朱允熥。 都察院上了一本奏疏,有御史实名举报大量武将经常出入吴王府。 这份奏疏是朱允熥在读,大声读着举报自己的奏疏,这种感觉挺有趣的。 丝毫不觉尴尬,更没有愤怒,朱允熥神情淡然。 笑容的背后,是隐藏的利剑。 或许,是时候搞一波事情了,不然那群文官太过放肆! 这时,朱允炆出来补刀:“皇爷爷,孙儿以为,武将是马,文臣是人,只有倚重文臣,才能骑马打天下。” 这比喻...... 朱允熥笑了,也不知是哪个文臣教他的。 惠王府黄子澄? 还是新请的教授方孝孺? 想抬高文官,贬低武将?延续宋朝重文轻武那一套? 这种粗浅的小伎俩一经使出,就被朱允熥给识破了 朱允炆以为朱允熥在嘲笑自己,于是沉声道:“焉有马骑人治天下的?岂不贻笑大方?三弟你说呢?” 老朱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 他笑呵呵地道:“允熥,你来说说。” “是,爷爷!” 朱允熥昂首挺胸地说道:“在孙儿眼中,武将文臣皆是马!” 嗯? 朱允炆瞪大了眼睛,他是没想到老三的思维这般奇特。 迎着朱元璋的目光,朱允熥继续道:“不同的是,武将是悍马,文臣是轻骑,帝王是驭者,驾策随心,统驭天下!” “说的好,圣君当如是!” 朱元璋拍案叫绝,声音洪亮,在武英殿中回荡。 朱允熥的这番言论,老朱十分认可,他一直也是这么做的。 什么文臣武将的,在朕的眼中,都是统治天下的工具! 既然是工具,腐朽了皆可扔掉! 这不比不知道,一比见分晓。 论帝王气魄,还是吴王更甚一筹! 允熥这孩子,太像俺了! 要不要选个黄道吉日把皇太孙给立了呢? 朱元璋一想到近日有官员上奏,言说惠王是嫡孙,且比吴王年长,当立皇太孙。 老朱就犯愁。 若立皇太孙,肯定首选吴王。 但必然也会引起不少文官的反对。 朱元璋知道这帮王八羔子在暗中支持惠王朱允炆,且在朝中势力不小。 “要不要再搞个大案子,清理一波?” 朱元璋若有所思。 殊不知,好孙子朱允熥也在思考此事。 祖孙二人不谋而合。 第五十九章 挖文官墙角 “你就是解缙?” “对对对,下臣正是解缙。” 解缙,妥妥的才子一枚。 长相也不赖,儒雅有范,就是这副嘴脸...... 此时解缙在朱允熥面前,这副表情,就好像是考公好几年突然上岸了一样。 眼神中全是故事! 解缙自幼聪明好学,出口成诗,过目不忘,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才子。 只要是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 没有意外,解缙第一次科举就中了进士。 他的名气从家乡传到京师,连朱皇帝都知道了。 于是朱元璋在百忙之中抽空见了他,这一举动意味着解缙受到大领导重视,未来官员亨通,前途不可限量。 殿试后,解缙被赐同进士出身,授中书庶吉士,也就是在中书署观政的庶吉士。 明朝后面有个规定,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南、北礼部尚书、侍郎及吏部右侍郎,非翰林不任。 而庶吉士地位更高,相当于储相。 历史上,解缙成了明朝第一位内阁首辅。 刚踏入仕途的解缙,当时朝中的环境很恶劣。 因为胡惟庸案持续了将近十来年,准确来说,有些人在利用胡惟庸案大肆打击对手。 只要把对付打成是胡惟庸的同党,就能干掉对方,抄家起步。 有些官员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就被抓了,成了失踪人员。 在如此腥风血雨的环境下,很多大臣畏畏缩缩,遇事低调解决,碰到麻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能躲过这一劫。 可作为官场新人的解缙没有这样做,他非但没有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而是勇敢主动出击! 刚上班没几天,解缙就向朱皇帝上书,呈上了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太平十策》。 他详细概述了自己的政治思想和治国理念,针砭时弊,批评朝廷政令屡改,杀戮太多。 认为按照他的十策建议办,就可以取得天下太平。 很多人认为解缙不知好歹,要有麻烦,起码刚杀完一批大臣的朱皇帝不会放过他。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朱元璋坦然接受了批评,也没为难解缙,更别说杀他了。 很多人认为这是解缙的手段,看准政治投机,然后名满天下,拉足了政治资本。 可后来才发现,解缙只是个愣头青! 不久,解缙因为去兵部索要仆役时傲慢无礼,被兵部尚书沈溍教做人。 从中央调到地方,改任江西道监察御史。 第二年解缙又回来了,觐见朱皇帝后,上书《论袁泰奸黠状》。 袁泰是都察院的二把手,身为御史,举报上司这种事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这还没完,又过段时间,朱元璋杀掉了李善长。 解缙又开始行动了,他代自己的好友写了《论韩国公冤事状》上书朱元璋,主张为李善长平反。 在别人看来他这是作死。 毕竟李善长被杀,有着很深的政治背景。 结果老朱还是没杀解缙,只是把他赶回老家了。 短短三年,解缙结束了官途,荣华富贵仿佛美梦一场。 罢官的日子是苦闷的,从云端跌落凡间,不仅自己心灰意冷,还会遭遇一些人言语上的讥讽。 郁郁不得志,解缙想明白了很多事,他想重返朝堂! 但没有关系,如何返回? 直到老友李志刚来信,介绍他到吴王府听差,解缙欣喜若狂。 “吴王殿下但有差遣,臣绝不推辞!” 解缙这个人,性格刚直,说话办事向来直来直往。 “你先当吴王府的教授如何?” 朱允熥笑眯眯地道,出言试探。 从九品的教授,干不干? “好!”解缙不假思索,点头应下,就像是不挑食的饥汉。 其实他有着自己的考虑。 教授虽然职位低下,但却是教导吴王的老师,往后相处的机会太多了! 就像当年在皇帝身边,虽然职位低下,胜在机会多! “李长史,你安排一下。”朱允熥含笑道。 有明初第一大才子当老师,文化课应该可以直线上升吧! 解缙这种人的性格,不畏权威,敢于说真话。 你向他请教问题时,他会倾囊相授,不会藏着掖着,更不会玩鬼点子。 而且这种人发现你有错误,给你提意见时,也同样是直截了当,不拐弯抹角。 当权者身边不正是需要这种人吗? 朱允熥看向解缙,忽然道:“知道皇爷爷为什么让伱回乡吗?” 或许解缙根本不明白,他得罪的不是皇帝,而是他的同僚们! 想置李善长于死地的不是朱元璋,而是文官们! 不然朱元璋为什么不杀解缙?还有解缙的朋友王国用,二人一起上书为李善长辩解。 结果两人都没事! 这是去年的事,朱允熥近段时间翻遍了朝廷各种公文,故而知晓。 “臣知道,陛下是在保护臣。” 解缙看向皇宫的方向,面露崇敬之色。 “你知道?”朱允熥惊讶。 走眼了,大才子的智商杠杠的! 看来他在家没闲着,政治觉悟成长了许多。 解缙点头,说道:“如今朝中,有不少无耻之徒牢牢把握着权位!” 朱允熥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些人,但盲猜一波,应该有前兵部尚书沈溍。 还有右都御史袁泰。 解缙被他们排挤过,所以要另投他处。 而这两人有個共同特点:都得罪过淮西勋贵。 沈溍当兵部尚书时,禁止武官干预民事,屡屡打击武将。 而右都御史袁泰,上次蓝玉一事,他带头弹劾。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解缙投靠吴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个。 “读书人做官是为天下苍生,可有些人自诩为君子,却暗中干些阿谀奉承,铲除异己的勾当!” 解缙义愤填膺,向朱允熥表态。 “当初,臣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就被罢官处罚,弹劾臣的是户部尚书赵勉!” 又牵出一条鱼来...... 朱允熥认真道:“你继续说。” 当年韩国公李善长之死,是都察院的御史们竞相上奏弹劾。 因当年被贬干过一段时间御史,解缙自然知道其中内情。 存心殿,二人对面而坐,促膝而谈。 而这一聊,牵扯出了众多朝廷“大人物”! 那些文官手段的阴狠,让朱允熥都为之一震。 也让他更加清楚此时朝廷内,文官的派系格局。 第六十章 封你为白毛阁大学士 除了吴王府和惠王府。 在京师,晋王府和燕王府的热度也不低。 因燕王朱棣不在京师,而晋王世子朱济熺一直呆在京师,故府上比较热闹。 朱济熺的母亲是社交牛人永平侯谢成之女,王妃是傅友德的女儿。 有诸多姻亲,所以晋王朱棡在勋贵中的名望也很好。 而世子朱济熺,成了晋王放在京师的牌面,用来维持与勋贵们的关系。 顺便打听京师动静,获取第一手消息。 早些年,晋王世子朱济熺与朱允熥、朱允炆,以及秦王世子朱尚炳,燕王长子朱高炽一起在大本堂读书,手足情深。 这一日,晋王世子朱济熺在王府设宴。 邀请了吴王朱允熥和惠王朱允炆。 朱允熥一进晋王府,就看到了一个老熟人:胖子朱高炽,史上的明仁宗。 “炽哥儿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朱允熥笑着与他相拥在一起。 朱高炽仅比朱允熥大三个月,幼时关系最好。 大胖子笑道:“父王准备立我为燕世子,特让我来京师请皇爷爷赐封。” “四叔也真是的,到现在才想起让你当世子,你看熺哥儿十岁就成世子了。” 朱允熥拍着朱高炽的大肚子。 在场的几位都是同辈皇孙,属晋王世子朱济熺年龄最大,稍长朱高炽三岁。 朱高炽之所以迟迟被立为燕王世子,坊间传闻是朱棣不喜欢这个胖儿子。 从外表看,朱高炽体型肥胖,走路时被两個人搀着还走不稳。 而朱棣以武功见长,在他眼里长子实在太不中用了,将来当了燕王如何带兵打仗? 朱棣曾让朱高炽减肥,命令他与其他兄弟一起练习骑射。 可没一会儿,朱高炽就气喘如牛,马都累出汗了。 朱棣见到长子这般无能,顿时火冒三丈,下令主厨限制朱高炽的饮食,每天只让他吃七八成饱。 可几天下来,朱高炽不仅没瘦,反而饿慌了。 主厨看朱高炽饿得可怜,就偷偷将自家的菜肴给他送去。 为此,朱高炽感激涕零,可没多久,这事让朱棣知道了,下令将主厨活活地煮了。 管饭的死了,行动不便的朱高炽依然没有瘦下来。 更糟糕的是,朱高炽的两个小老弟,朱高煦和朱高燧也想当世子,二人不失时机地向朱棣进谗言,给大哥上眼药水。 这让朱棣迟迟不肯立长子为世子,拖了很多年。 朱高炽都看在眼里,人越发的忧伤,又胖了不少...... 这次朱棣之所以突然“想通”立朱高炽为世子,是他觉得京师的局面让他把握不住了。 短短半年时间不到,先是册封了吴王和惠王,又一文一武的拉阵营。 他们发展的太快了! 再这样玩下去,朱棣觉得,京师可能没人记得燕王这号人了。 在政治上一旦被边缘化,想翻身都没机会! 就好比网红一旦没了热度,将失去利用价值。 想要保持热度,就得一直炒作。 想要往上爬,就得一直在大领导面前露脸表现。 朱棣本人肯定没办法的,只能让儿子来露脸刷存在感。 “汪汪!” 这时,一条卷发的小白狗窜出来,对着众人摇尾叫唤。 朱允熥上前摸了摸:“不是先前那条了?” 朱高炽惊道:“允熥你不怕狗了?” 当年,朱高炽带着京巴狗去东宫串门,朱允熥被狗追得满院跑。 “狗有什么好怕的。” 朱允熥抓起小白狗,一边逗着玩,一边笑道:“这么可爱,就封它为白毛阁大学士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一旁的朱允炆闻言眉头大皱。 吴王这是把文官比成狗呢! 昨天他刚在御前贬低过武将,今天这家伙就整活了。 “白毛阁大学士?这名字好!” 朱高炽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他和朱允熥关系好,可对朱允炆的关系却很一般。 原因是朱高炽觉得朱允炆小心眼。 小时候一起玩,朱允炆老是把玩具藏起来不给他玩,不像允熥为人敞亮,什么都喜欢分享。 晋王世子是个人精,感觉气氛不对劲后立马命人将狗带下去,并扯开话题。 “狗有什么好说的,快进去一起用膳吧,要不菜凉了。” 说起吃的,美食达人朱高炽立马精神大好:“快快快!你不早说!” 朱高炽的人生有三大爱好:吃饭,养狗,说没钱。 饭桌上,几人各怀鬼胎,先是聊起了小时候的事。 而后趁着气氛说起京师发生的事,又扯到朝中。 朱济熺和朱高炽,明里暗里打听册立皇储一事。 而朱允熥和朱允炆,暗暗打听三叔晋王和四叔燕王平日里的活动。 四个人加起来,能有一万个心眼子。 朱济熺说道:“再过几日便是允炆的诞辰,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惠王府闹上一闹,如何?” “好啊!” 朱允熥第一个表态,正好去惠王府探探虚实。 “我听说,皇爷爷诏令武官子弟演习武艺,我们也要进军营吗?” 朱高炽脸上写满了担忧。 对他来说,习武骑射是天大的困难。 不会到了京师,会在皇爷爷面前丢脸吧? 那样回去就惨了,指定被爹暴打一顿。 朱允熥点了点头,同情地看着朱高炽,说道:“昨日皇爷爷下旨告谕五军都督府臣说了此事,不仅是武官子弟,勋贵,皇子皇孙们都得进军营。” “都是单寿那厮坏事!”朱允炆咬牙切齿。 因为前些日子,扬州卫指挥单寿袭其父职,率兵往泰州捕寇。 与贼寇遭遇后,扬州卫众军拼命迎战,结果指挥使单寿害怕跑了! 这厮不仅自己跑了,还指挥官兵撤退,导致官军大败。 这事传到御前,老朱震怒! 说是天下安定已久,卫所平日没有操练所致。 尤其是武官子弟,他们年少享受父兄俸禄,纵酒嗜音乐歌舞为游戏。 袭职后不能拉弓,更不会上马射箭,这种废物如何为国效力? 于是朱元璋下旨要求全国各卫大练兵,武官子弟更是人人要训,只要闲暇,就操习弓马。 所有袭职的,需要经过五军都督府阅试考核,通过才能袭职。 不通过的,虽然也授职,但只给半俸。 三年后复试,骑射不行还没有通过袭职考核的,甭管他爹生前是什么指挥使、千户的,统统降为普通军士! 还有一些十来岁就死了爹袭职的,等到满二十岁,再进行考核。 这波针对武官子弟的军改,让勋贵武官子弟们压力极大。 朱元璋担心这些跟他们打天下的老兄弟们抱怨,于是让自己的子孙起带头作用,去军营操练。 第六十一章 行业开创者朱重八 京师,大明的经济文化中心。 全国的繁华盛况,尽显于此。 聚完餐,晋王世子带着三个小老弟出来微服散步。 朱高炽道:“此番进京,感觉萧条了不少。” 朱济熺点头:“几年前的京师,满大街都是军官和功臣子弟,现在少了很多人。” 打天下后,诸多有功勋的人涌入京师,朝廷分房分地,成为新的阶层。 历朝历代都是这种操作。 大明也是,京师中口音最多的就是淮西口音,其次山东、河南。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二十多万京卫中下层将士,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姨,四大舅,三大叔,过年一聚,都想跟着来京城享福,拥有京师户口。 这种情况,历朝历代都是允许的,朱元璋自然不反对。 更何况都是一起打天下的兄弟,革命成功了让亲属跟着进城享福,本来就应该! 当时的住房压力,远不如二十一世纪的首都。 所以京师军民住房,由朝廷免费分配。 各级军官亲属们在京师里的生活,非常滋润,一跃成为城里人。 庞大的军人亲属群体,给京师经济带来了一定的繁荣。 这些武人战功多,读书少,家庭收入可观,对外趾高气扬。 用文人的话来说,缺乏礼貌,没素质! 作为江南的文化中心,被一群武夫占据,自然颇遭文人官僚的嫉恨! 他们开始整活。 都察院的御史们开始上书,言说京师驻军的亲属群体,他们大批进京生活,导致了家乡山东、河南等地的田地荒废。 人人都往城里跑,谁来种粮食? 眼下国朝初立,百废待兴...... 言官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肆意批判武人亲属进城的恶劣影响。 似乎农村没了这些人,全国老百姓都会饿死。 朱元璋觉得,进城本来是好事,但人也忒多了! 沾亲带故的全都往京师挤,严重占用国家住房资源。 特别进城二十年来,各家不断生孩子,哪家都有五六个,京师的粮食、蔬菜供给压力确实不小。 于是在洪武二十年,老朱给五军都督府下令,对军人家属进行筛查。 留在京师的必须是军人的父母,妻妾,子女等直系亲属及配偶。 其他七大姑,八大姨,四大舅,三大叔之类的远亲,一律遣送回乡种地! 顺着他们的话题,朱允熥感慨道:“那年,皇爷爷怕是没少招人骂。” 治理整顿军中事务,特别是这种大面积得罪人的事,容易引发深层次的矛盾。 一些政治觉悟不高的军官,怕是在暗中骂娘:让俺弟弟妹妹大姨二姑三叔跟着体验下大城市生活,怎么就不行了? 老子跟你出生入死,满身伤痕,替你朱家打下诺大天下,这一点福利都不给吗? 老子的这帮亲戚又没要你养着,都在自家小院种菜,怎么就给朝廷添加负担了? 朱允熥之所以知道当时军队有人不满。 是因为他看到一份档案,在洪武二十一年,朝廷刻颁布了《大诰武臣》一书。 当时老朱的工作重心是整顿军队纪律。 他在《大诰武臣》中语言直率通俗的讲了很多罪案。 有管军的武臣冒支官粮官绢,私役官军种田经商,卖放正军,强制民户当军,奸宿军妇,强娶军妻为妾,克扣粮饷食盐...... 你说我这个皇帝不厚道? 你们这帮匹夫先看看自己都干过什么事肮脏事! 事实证明,朱元璋的这波操作,效果十分显著。 没过几天,政治觉悟最高的信国公汤和率先还乡凤阳。 老家伙实在是嗅觉灵敏啊! 不久老朱命令信国公汤和与江夏侯周德兴节制凤阳留守司并属卫军士,每月训练三次,屯田者除外。 有信国公牵头,全国各卫所的武臣们开始加强纪律管理,约束自己的部队。 也没人再敢骂老朱,毕竟理亏。 “京师怎么这么多工匠?” 走到江东门附近,朱高炽发现城门内外坐满了匠户。 平日里参与批阅奏疏的朱允炆知道内情,淡然道:“皇爷爷下旨,要在京师造十六楼。” 朱元璋命工部建造十六座酒楼于江东诸门之外,令民设酒肆以接四方宾旅。 每当朝廷大兴土木,依制就会从全国各地征召匠户汇集到京师。 这些拖家带口来京师的工匠,起码有二十万户! 他们在城外搭建临时住处,就像是一群难民。 “十六楼是干什么?”朱高炽发出疑惑。 朱允炆抬头看天,当做没听到,不予回答。 他这番动作,让朱高炽更为不解。 朱允熥笑了笑,道:“和富乐院一样。” 朱高炽闻之色变。 只要来过京师,都知道富乐院的存在。 它坐落在秦淮河畔,里面养着一群国色天香、色艺俱佳的从事特殊行业的女子。 是老司机们日夜思想的地方,也是天下读书人淫湿捉对的场所。 作为国营高档妓院,富乐院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是朱元璋主持修建的。 而且选址也很不一般,按理说富乐院这种风月场所,在选址上应该低调一点。 但老朱偏不,就修建在江南贡院的对过,两者之间只隔了一条河。 朱元璋开设青楼的目的很单纯,就是让有钱人消费,一宣示太平盛世,二为国家创收。 最早想出这一招的,是青楼的祖师爷管仲。 身为大明青楼行业的开创者,如果朱元璋只是修建了一所富乐院,明朝的服务业还不会一下子崛起。 老朱尝到了富乐院的甜头以后,又接连修建十六座“高端娱乐会所”。 也就是朱允熥看到在建的这些,民间俗称“江南十六楼”。 可以说,名动天下数百年的秦淮河娱乐产业园,是老朱一手打造的。 “按照这十六楼国立妓院的规模,看样子老朱走的是高端路线啊!” 朱允熥心说,客户群体定位是富商行贾,这收益......老司机都懂。 而且这选址位置......专业啊! 江东门是京师外郭城的十八座城门之一,东往水西门,西通上新河,有河道径流流入长江; 自明代以来,一直是南京城外西南部商业和交通中心,粮食、木材的主要集散地。 在江东门附近转悠了一圈,燕王世子朱高炽累的直冒虚汗:“还是回去吧,太累了!” 几人正欲离去,朱允熥忽然发现一個熟人。 第六十二章 赵尚书的生意经 扎堆的匠户中,有一个身穿绯袍的官员在呼喝。 “严部堂!”朱允熥冲他打招呼。 那官员是工部尚书严震直,先前吴王府改造工程,就是他亲自指挥的。 “见过诸位殿下!” 严震直忙的灰头土脸,上前挨个作揖。 晋王世子朱济熺笑道:“堂堂工部尚书,怎亲自来监工?” “臣也没办法啊,匠户太多几乎是举家聚于京师,不方便管不说,人员太多还会造成混乱。” 严震直摇头。 这些匠户来自全国各地,口音不同,有的人不会说官话,沟通起来十分困难。 朱允熥问:“那你在这忙啥呢?” 严震直回道:“臣将他们编好姓名、行业,准备上奏陛下改为每家抽一人服役,余者各回家乡,平日在家劳作,往后有役按籍轮番召用。” 匠户的家庭,往往是一家几口都是匠户,干活了全家出动。 “严部堂,你这法子好啊!” 朱允熥表示支持。 这位新上任的工部尚书,是个做实事的人! 严震直叹气道:“哎,便是这样,如此多的匠户也用不完啊!” 盖十六座酒楼而已,二十多万人确实多了。 用不到的人,朝廷自然不会给他们工钱,长此以往,怕会在京师造成隐患。 用不完?我可以帮你用啊! 朱允熥笑吟吟道:“孤给他们安排任务。” “愿听吴王殿下指教。”严震直一副洗耳恭听状。 “吴王殿下!” “吴王殿下!!” 一处工匠扎堆人群中,突然跳出来一個瘦弱的老头。 他惊喜中带着急切,不断呼唤:“吴王殿下!是小人啊!” 老头声音急促,听起来像是说:吴王殿下是小人。 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 “是他?” 老头扑倒面前,朱允熥看清了模样,想起了此人。 凤阳府修中都外城门的那个老工匠! “你们退下!” 朱允熥伸手制止了上前抓人的王府护卫,和颜悦色地道:“老人家,怎么回事?” 自从老朱赐下一百八十个王府护卫,他每次出来,明里暗里跟着几十个保镖。 “吴王殿下,小老儿终于遇到您了啊!” 老工匠留下了辛酸的泪水。 “老人家,有话慢慢说。”朱允熥神情凝重。 ...... 户部尚书,赵宅。 “老爷,凤阳府那边出问题了!” 老管家推门而入。 书房内,户部尚书赵勉正在作画,神情淡然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且慢道来。” 老管家放缓了声调,说道:“有匠户上访到京师,在江东门遇到了吴王殿下......” 赵勉手中的毛笔一顿,一滴墨溅在宣纸上,栩栩如生的画卷,几乎要作废。 匠户本来受工部管辖,之所以和户部扯上关系,自然是因为钱的事。 上次凤阳府工匠讨薪被周德兴杀了十人,朱允熥以王令从凤阳府的库房中取来银钱发给工匠们。 这笔钱,引起了凤阳府和户部之间的扯皮。 最终户部把钱给了凤阳府,填了这笔漏洞。 结果工部又到户部要钱,说是中都那边匠户的工钱又得结了。 户部说已经发给凤阳府了。 工部说那是之前三个月拖欠的,近两个月的还没给。 而户部坚持说发给凤阳府的那笔钱就是最近两个月的,包括年后一个月的工钱。 因为各衙门即将放假提前预支了,加起来正好也是三个月。 总而言之,上次吴王从凤阳府取的钱,户部不认账! 各衙门之间扯皮,这就导致匠户们的工钱再次被拖欠。 这次匠户们没敢闹,担心自己也被杀。 几个工匠按照先前吴王的指示,进京告状。 他们顶着大诰,默默上访。 然而走到半路,被抓了回去...... 唯有一向低调寡言的老工匠,趁着这次工部召集入京,找机会上访。 “这帮刁民!不体谅朝廷的难处!” 扔掉毛笔,赵勉愤愤道。 其实匠户都不算“民”,他们的地位比奴役稍微高一点。 拖欠他们的工钱怎么了? 这种阶层的人,告官有用? 还敢进京? 谁给的胆子? 赵勉发出指示:“你亲自去一趟凤阳府,请江夏侯务必弹压!” 管家悄声回道:“江夏侯来信,他已经在杀了,又杀了七八个告状的,直接在半道动的手,扔进长江了,神不知鬼不觉。” “嗯,很好!” 有江夏侯周德兴坐镇中都,赵勉提起的心很快放下。 捂嘴,我们是专业的! 唯一的变数是面见吴王的那个匠户,得找个机会除掉...... “对了,你说惠王殿下也在?” 老管家回道:“惠王殿下和晋王世子,燕王府的大王子都在。” 赵勉点头:“备轿,去一趟王府。” ...... 惠王府。 赵勉打量了一圈,皱眉道:“几日后便是惠王殿下的诞辰,怎么王府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府长史黄子澄道:“赵翁容禀,是惠王殿下不许大操大办。” 大明官场上,三品以上的大员,德高望重或位高权重者,方称之为“翁”,也有称老先生。 他不许,伱就不办了? 赵勉直接无语,不由斥道:“你们这些当臣子的,能有点眼力?此事本官由亲自操办,你忙你的去吧!” 惠王朱允炆不在王府,应该在外还未回来。 这个当口,赵勉已经找到了京师有名的戏班子,并返回家中与戏班老板谈合作。 “听说你们来福班是江南最好的戏班子。” 班主垂首道:“不敢当,都是大家的抬举。” 赵勉悠悠道:“三日后,也就是腊月初五,你们去惠王府庆祝诞辰,大唱三天是何价格?” “能为惠王殿下庆贺,是我们的福气,再者是部堂老先生您亲自点名,小民哪敢收钱。” “荒唐,是你为惠王庆贺,还是本官为惠王庆贺?” 班主秒懂,忙道:“老先生恕罪,是小人僭越了。” 说完,伸出一根手指报价:“一百两银子。” 赵勉摇了摇头,老板以为他觉得多在砍价,不由心中暗骂。 来福班好歹在京师里有名气,一百两银子已经是最低价了。 哪知,这位户部尚书却说道:“既然班子里有江南最好的伶人,价格肯定不低,就按这个数来吧!” 说着,赵勉伸出五个手指。 五百两? 班主瞪大了眼睛:“太多了吧?” 市场价大唱三天最多二三百两,遇到大户人家打赏,也不会超过四百两。 堂堂户部尚书,砍价往上砍? 赵勉皱眉:“怎么,不能唱?给惠王殿下庆贺,你要本官找个草台班子?” “能唱能唱!” 班主也是老江湖,眨眼便懂,当下拜倒:“感谢老先生提高班子里伶人的身价,打响小的戏班子的名声。” 说着忙从袖口掏出一块上好的玉佩递上。 “这是一点心意,请大人笑纳。” “放肆!你把本官当成什么人了?” 赵勉大怒,甩袖道:“管家,送客!” 班主惶恐,转身离去。 又听身后赵勉说话了:“对了管家,大功坊有一家字画店,听说还不错,你送完客帮我买几幅画回来。” “是,老爷。” 管家应声,看了班主一眼。 得亏班主是生意人,不然很难领略其中之意。 “哎,现在这些当官的,真精啊!” 暗自摇头,班主笑着离开,前往大功坊买画。 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朱皇帝反贪深入骨髓,官员不敢明目张胆的贪,但应对的妙法多多。 这个赵尚书,为了搞外快,找戏班这点小事都不让下面官员去安排,足见其谨慎。 自古什么钱最好赚? 当然是朝廷的钱! 惠王诞辰请的戏班,这银子开销走的是户部公账。 班主送礼走的是字画店,还是管家收的,赵勉全程没动过手。 现在戏班子赚了,赵尚书也赚了。 班主甚至怀疑,那字画店是不是赵尚书开的...... 第六十三章 孤收拾不了你这个蠢货? 出了正阳门向南数里,便是京师郊外大教场。 这里常年驻扎着一个京卫五千六百人。 朱允熥策马入营,观看火绳枪实际操作。 “啪啪啪!” “呸呸呸!” 射击后,浓烟弥漫,士兵们吐着口水差点骂娘。 “吴王殿下,这火绳枪效果很一般呐!” 凉国公蓝玉走了过来,显得十分无聊。 这段时间,他真就啥事不干,一天天呆在军营操练士兵。 即便蓝玉不在京城,每天照常有人弹劾他,御史们上班就甩一道奏本。 反正不吃亏,万一皇帝哪天心情不好,就对蓝玉动手了呢! 稳赚不赔! “这才不到一个月,你都搞了几百支火绳枪了?” 朱允熥看着面前数百人,人手一支火绳枪,大感惊讶。 蓝玉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军器局那帮东西,我让他们造,他们敢不造?” 他说的“那帮东西”,其实就是匠户。 终明一朝,匠户的地位一直低下。 一个节制军队的国公亲自交代的事,他们要是干不好,怕是小命不保。 朱允熥拿过一杆火铳,铳管等关键部分,打造精良,不像是赶制出的粗制滥造货。 与传说中的明朝末年火器比,明初的匠户,满满的匠心品质! 明末那些火器,士兵都不敢用,生怕在战场上没被敌人打死,反而被火器炸膛给炸死了! 当然,火器打造差不全怪工匠,主要责任是军官贪污,克扣材料。 本来打造一杆火铳需要十斤铁,你只给工匠七斤,掺了东西造出的管壁各种砂眼,射击时抵受膛压不够,能不炸膛嘛? 明初就不一样了,朱元璋各种打击贪污,其反贪力度在整個人类史上,都是最强的。 少了贪污,火器生产的品质得到基本保障。 “这火绳一直燃烧,军士们根本无法站的密集,你所说克制骑兵的空心方阵难以展开。” 蓝玉开始抱怨。 “还有遇到大风天,这火绳枪就更不靠谱了,火门里的火药被风吹散,打都打不着!” “我估摸着啊,这玩意到了北方战场,用不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蓝玉发现的这些问题,正是火绳枪的弱点。 在南方好用,但在北方,尤其是打骑兵,难! 朱允熥也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有些过于天真了。 得整个三眼铳? 可以搞一下。 主要还得搞出燧发枪啊! 换成燧发枪,蓝玉说的这些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燧发枪有火药池盖,会较为紧密的罩在火药池上,不惧大风天气。 没有火绳碍事,线列阵士兵们可以排的更紧密。 军队夜间行动也不怕点燃的火绳暴露目标。 必须搞出来! 朱允熥决定连夜画图纸搞燧发枪! 不过,如此先进数百年的武器,属于绝对的军事机密! 朱允熥打算自己去把关。 ...... 皇宫内。 锦衣卫官校们整日忙于礼仪方面的事务。 锦衣卫的主要工作是皇帝亲军护卫,负责陈设仪仗,纠治文武大臣在朝堂上失仪过错。 只有极少部分的亲信,在暗中巡查缉捕,监视百官。 毕竟这事不能摆在台面上。 虽然大家都懂,但不能说出来。 李彬自从加入锦衣卫,每天的职责就是“侍卫”,给皇帝当亲兵,抬抬轿子。 尽管朱皇帝很少做銮驾。 “李彬老弟,散值后去我家喝点?” 五龙桥边,锦衣卫千户傅让走过来。 李彬抱拳道:“千户大人抬爱,卑职不敢不从。” “老弟说的什么话?” 傅让凑近低声道:“你是吴王殿下的人,就是我傅让自家兄弟,何必拘着!” 说着拍了拍李彬的肩膀,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是!”李彬面露微笑,黝黑的面容看不出波动。 继续站岗值班。 这时,朱允熥画完图纸入宫前往武英殿。 路过五龙桥。 “李彬,近日如何?在宫中当值还习惯?” 朱允熥一副领导关心下属的态度。 “谢吴王殿下关心,卑职很好。” 李彬咧嘴笑道。 “嗯。”朱允熥点头,随后离开。 “宫中值勤,胆敢失态?” 一名千户快步走过来,呵斥李彬。 就因为咧嘴笑了一下。 李彬冷眼相看,没有鸟他。 对面的千户名叫周骥,是江夏侯家的公子。 自从加入锦衣卫,这厮几乎天天来找茬。 锦衣卫中,大多都是功臣子弟,大家相处的还算融洽。 但周骥和李彬一直不对付。 “还不服?你以为攀上了吴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周骥因为他老爹被朱允熥羞辱过,在中都当着那么多老部下面子当众向吴王跪下认错。 这让他们父子一直怀恨在心,更别说李彬还举报过江夏侯。 而且他周家铁定是支持惠王朱允炆的。 “李彬值勤失态,拖到班房打三十板子!” 周骥一招呼,几名锦衣卫上前,就要拿下李彬。 “放开老子!” 双臂一抖,李彬挣脱。 当锦衣卫,都有一定的武艺要求。 架都不能打的话,凭什么当侍卫保护皇帝? “李彬,我劝你束手就擒,伱若胆敢在宫中动武,小心被当场格杀!” 一位好心的锦衣卫呵斥道,其实是在提醒。 “多嘴!” 周骥冷哼一声,喝道:“拿下!” 咬着牙,李彬只得束手就擒。 周骥拍了拍他的脸,嘲笑道:“在这禁宫中,你啥也不是!包括你所谓的靠山!” “你是在说孤吗?” 不知何时,朱允熥折回,目光森冷地盯着周骥。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找上门,这种感觉,别提有多尴尬了! 眼下周骥担心的不是尴不尴尬的问题,而是如何解释。 “吴王殿下误会了,卑职哪敢说您......”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朱允熥一个大嘴巴子把周骥干懵圈了。 你可能不知道,一个大比兜对一个人的内心伤害有多大? 尤其是这种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勋贵子弟。 哦,周骥的脾气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他只是死死盯着朱允熥,没敢顶嘴发脾气。 “啪!” 又是一声响亮的大比兜。 当着一群锦衣卫的面,朱允熥毫不客气地再扇一巴掌。 你不生气? 那孤让你生气! 小伙子快暴躁起来! 朱允熥心中呐喊,多么希望周骥能给点力,出手一次。 哪怕有这个动作也行! 那样他就可以毫不客气地将他当场斩了! 周骥不愧是老锦衣卫了,面对羞辱依然沉得住气。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背后议论孤?”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朱允熥上来又是八个大比兜,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来了个遍。 完事后,他看着脑袋发沉的周骥,冷笑道:“在这禁宫中,孤收拾不了你这个蠢货?” 周骥很聪明,直接跪了,吭着头也不说话。 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也会挨打。 干脆不说了,少说少犯错。 要是顶嘴,只怕自己这张脸,今天会被吴王抽爆! 这家伙有点东西啊! 朱允熥没办法,只得收手。 人家认怂,你总不能一直搞一直搞。 这么多锦衣卫看着呢,差不多行了。 瞥了一眼周骥,朱允熥负手而去。 第六十四章 接管军器局(求追读!) 武英殿。 “爷爷,军器局能否给孙儿管几天?” 朱允熥站在龙案边,殷勤地献上一杯热茶。 接过茶水,朱元璋笑道:“你想做什么,直接交代工部就行。” 洪武十三年,朝廷在京师设立军器局,制造鞍辔和各种兵器,归工部管。 洪武二十年,朝廷令各地都司卫所设置军器局制造各种兵器,由地方都司管。 京师军器局,在工部下面就是个小小小部门,主官是正九品的大使。 再小毕竟也是朝廷衙门,身为亲王不能直接插手。 朱允熥道:“孙儿研究了几种火器,想要监督着造一批。” “研究火器?” 朱元璋的脸突然沉了下去:“那东西十分危险,你可不能轻易涉足!” 自己的宝贝孙子,如何涉此不必要的危险? 绝对不行! 看了老朱的关心,朱允熥心中一暖,解释道:“爷爷误会了,孙儿只是绘制火器图纸,不参与打造火器,没有危险的。” 朱元璋松了口气,忽然来了兴趣:“嗯,说来听听。” 他一向支持火器研发,认为这玩意大有作用。 朱允熥从袖口掏出几份图纸,兴致勃勃地讲起来了几种火器。 “这是燧发枪......” “这叫震天雷,扔出去引爆后能将生铁外壳炸成碎片,并打穿铁甲,一炸一大片......” “这个是虎蹲炮,很像猛虎蹲坐的样子,适合在山地作战,机动灵活,便于携带......” “......” 朱允熥对燧发枪的解释过于繁琐,且没看到实际效果。 最让朱元璋感兴趣的是虎蹲炮。 “这玩意好啊,如此轻便北征时可以多带一些!” 虎蹲炮只有三四十斤,且射程达一里,这要普遍装备在明军,打北元骑兵岂不是如虎添翼? 朱允熥笑道:“里面装个上百枚小石子和小铅子,一炮下去保管北元骑兵销魂!” 祖孙二人已联想到了那场血腥场面。 没有盔甲防护的北元骑兵,被横扫一片! 虎蹲炮又可充当迫击炮,打狐仙攻击掩体后的敌人。 可以说这玩意就是一种多功能炮。 用过的都说好! 朱元璋一心想消灭北元,此时看到虎蹲炮的图纸。 他不禁感慨道:“若是成立一個以骡马驮载虎蹲炮的骑兵营,在漠北将无往不利!” “爷爷圣明!” 朱允熥惊叹,老朱不愧是军事天才,一下子想到了骑炮兵这个兵种! “爷爷若是能把京师军器局交给孙儿管,保证在一年内造出一百门虎蹲炮!” “好啊!” 朱元璋呵呵一笑:“除了工部的军器局,还有兵杖局都交给你管!” 兵杖局,宦官官署八局之一。 职掌承造皇帝的各类卫士及锦衣卫所需各式盔甲兵器以及一部分火器。 不同的是,兵杖局由宦官掌控,属于皇室内府,下属还有个火药局。 其实,火器作为大明国之长技。 朱元璋打心底对外朝机构不信任。 之所以朱允熥点名要军器局,而不先要兵杖局,是想插手六部事物。 他料想老朱一定会答应。 果不其然。 现在朱允炆惠王府的人掌管了兵部,户部,吏部,礼部,大理寺,都察院。 而朱允熥的吴王府,只掌控着五军都督府,对文官集团的六部尚未涉足。 工部尚书严震直,是个实干的人,且没有参与到储君争夺中,可以争取一下。 刑部尚书杨靖,为人正直,也可以争取一下。 还有礼部,尚书之位空缺数年,现在当家的礼部侍郎是朱允炆的人。 想办法空降一个尚书...... 朱允熥早有想法,这些文官的部门,得挨个拿下,挨个收拾! 当然,有机会最好能一锅端了! 工部衙门。 “严部堂!” “吴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朱允熥出现在工部大堂,引起了一众官员的惊讶。 “奉陛下旨意,孤来接管军器局。” 听后,严震直忙上前拜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以为朱允熥年少贪玩,不由得心中叫苦。 本官天天忙的不可开交,谁有空天天看着你。 你这千金之躯万一在军器局有个好歹,我这前程可怎么办? “严部堂,上次孤与你说,会给京师多余的工匠们安排任务,这次孤来兑现了。” 朱允熥的意思,就是让部分工匠进入军器局。 反正造酒楼不需要铁匠,把众多分配给军器局,最好不过了。 啊? 严震直一愣,心说原来是我想多了。 吴王说的是正事......还帮我分担困难。 “皇爷爷给孤一道旨意,要在一年内造好一批火器,希望严部堂能出手协助。” “好好好!一定一定!就按吴王殿下的意思办!” 工部尚书喜笑颜开,不禁对朱允熥高看一眼。 “军器局大使呢?快喊他来!” 正九品的军器局大使,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办公,好半天才赶来。 他见了朱允熥,立刻拜倒行礼。 “工部军器局大使陶承恩参见吴王殿下!” 这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看样子初入官场不久。 “陶大使,以后咱俩一起共事了,能否带着孤去军器局看看?” 等级差距太多,陶承恩十分紧张,忙道:“殿下请!” 路上,朱允熥想起明朝有名的飞天达人,忍不住问了一句:“陶大使,伱可知道万户此人?” 万户,是世界上第一个想到利用火箭飞天的人,被称为“世界航天第一人”。 那家伙可不得了,他手持两个大风筝,坐在一辆捆绑着四十七支火箭的蛇形飞车上。 然后,他命令自己的仆人点燃火箭,想利用火箭的推力上天,实现飞天梦。 结果飞车飞到空中炸了,眨眼睛变成一团火,万户也为此献出了生命。 万户可不是傻,他是元末明初著名的火器专家。 元末,还是吴王的朱元璋下婺州,万户率一干弟子相投,献火神器技艺。 因在历次战事中屡建奇功,受到朱元璋封赏“万户”。 万户是公认的世界航天始祖,为了纪念他,世界科学家将月球上的一座环形火山命名为“万户山”。 钱学森给年轻人讲课时,也曾讲过万户飞天的故事。 听到“万户”两字,在前面带路的陶承恩身形一顿,突然就跪下大哭。 “吴王殿下,万户是卑职的爷爷......” “......” 朱允熥扶起他。 据陶承恩讲,他爷爷万户原名叫陶广义,本是陶家书院山长,喜好钻研炼丹技巧。 有一次炼丹炸炉后,开始转为研究火器。 因立下大功,被朱皇帝赐名“成道”,封赏万户。 陶承恩的名字,就是源自朱皇帝的恩典。 所谓的万户飞天事故,就发生在三年前,是他爷爷一生最后的杰作。 不幸的是,陶承恩的父亲也没了,这才轮到他承袭官职。 对着陶家的遭遇及精神,朱允熥肃然起敬。 “陶大使,希望你能发扬你祖父大无畏的探索精神,为大明火器事业再创辉煌。” 陶承恩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是!” 第六十五章 恶毒谣言 “三十年老字号,健康好粥道!” “金陵烤鸭,百年老店,百年好味道,欢迎入店品尝!” “这位客官,进来尝尝鲜吧......” 城南秦淮河边,商业繁华,吆喝声不断,有酒楼菜馆,也有青楼贡院。 一家百年传承的金陵烤鸭店内,微服出巡的朱允熥和陶广义对面而坐。 “殿下,使不得......” 陶广义哪敢与亲王坐一桌,当下半弓着身子。 不是他不想站起来,而是吴王的护卫将他强行按在那坐着...... “让你坐你就坐。” 朱允熥品着烤鸭,慢条斯理地道:“吃烤鸭,讲究皮酥肉嫩,肥而不腻,这家店挺正宗的。” 其实后世的北京烤鸭,源自南京烤鸭。 朱棣迁都北京,将南京烤鸭技术也带到北京,并被进一步发展。 北京第一家烤鸭店,刚开业时候的名称就叫“金陵片皮鸭”,在市幌上还特别标有一行小字:金陵烤鸭。 陶广义无奈,只得坐下:“殿下,您要求军器局造的几样,卑职不敢保证......” “是孤的图纸设计不够清楚?”朱允熥蹙眉,有些质疑这家伙的专业性。 “很清楚,您说的燧发枪、虎蹲炮,震天雷都能造出。” “那有什么问题?” 陶广义局促地摩挲着双手:“材料,工匠。” “这你不用操心,材料管够,工匠给你五倍!你只需要回答孤,一年内能否造出一百门虎蹲炮?” “能!” “外加两千支燧发枪呢?”朱允熥厚着脸皮说道。 “能!” 嗯?这都能? “若是再加四千颗震天雷呢?” 加出这个条件的时候,朱允熥已经觉得自己有些不要脸了。 哪知道,陶广义说道:“能!” 这回轮到朱允熥郁闷了:“那你刚才说的不敢保证是啥意思?” 陶广义小心翼翼地道:“卑职的意思是,不敢保证能在一年内造出您要求的三倍数量。” 他立马补充道:“现在可以保证了,若工匠多出五倍,铁料充足,卑职一年内可造出五百门虎蹲炮,一万支燧发枪,两万颗震天雷。” “......” 朱允熥一怔,跟我装逼是吧? “好好好,就按伱说的,吃菜!” 他严重低估了京师军器局的生产能力。 为了防止陶广义吹牛逼,朱允熥扯来一根鸭腿啃了一口,道:“别说孤没提醒你,朝廷正在北伐,明年可能会用上一批虎蹲炮,到时你若拿不出东西,小心你的脑袋。” 八月,蒙古草原上跳出来一个人物,名为也速迭儿。 这家伙干掉了北元大汗脱古思帖木儿,自称全蒙古大皇帝。 不仅如此,这家伙还策反北元故臣失烈门背叛大明,挑起祸端,惹得朱元璋大怒,准备派兵征讨。 起因是几年前,蓝玉北征在捕鱼儿海端了北元王庭,大汗脱古思帖木儿向西逃窜,进入也速迭儿的领地。 也速迭儿是忽必烈之弟阿里不哥的后裔,因为祖上阿里不哥和忽必烈争夺汗失败,他一直耿耿于怀。 突然发现忽必烈的子孙跑到自己地盘求援,兴奋的也速迭儿二话不说直接带兵冲杀。 一波下去俘虏了北元大汗脱古思帖木儿。 也速迭儿是个狠人,不仅用弓弦缢死大汗,还杀了太子天保奴,然后夺走大印自己登上北元大汗之位。 祖上没争过忽必烈,时隔129年,也速迭儿报了祖上阿里不哥汗位被夺之仇。 这厮即位后,势力曾一度大增,雄踞漠北。 朱元璋怎么会允许这种人物存在? 二话不说任命总兵周兴讨伐也速迭儿。 大明的名将太多了,朱允熥甚至不知道周兴是谁。 只知道他是一個总兵,半年前曾扫荡过兀良哈三卫西面的安答纳哈出。 这次出兵,是洪武朝第十一次北伐。 没有盛大的出兵仪式,因为是朱元璋远程下达给前线将士命令的。 至于会打多久,没人知道。 所以朱允熥要做准备,打算搞点新武器运往前线试试。 “听说了吗?对面新开了一家鹅掌店!” 隔壁桌,两个吃货在交流心得。 “知道知道,好像是中都那边过来的,叫什么好想来鹅掌连锁店,那鹅掌的味道简直绝了!” “就是太贵了!还得排队!” 一旁听着,马和微笑不语。 那鹅掌店的东家,正坐在这吃着烤鸭呢! 隔壁桌这两个是个话痨,他们聊完吃的又说用的。 “老六,近日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 “有是有一个,就是过于......” “怎么,朝廷里的事?” 两人坐在大厅西角靠墙,与众人似是不相往来,其中以人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吴王克死了他母亲,是个不祥之子......” 原本想听听官场野事的朱允熥闻言心脏“咚”的一声,似乎停止了。 陶广义的表情更为夸张,鸭肉吃在嘴里,眼珠子乱转,身子不敢动。 马和急道:“殿下,我去将他抓了......” “别动!” 朱允熥制止了他:“让他们说,你靠近一些听仔细了。” “十年前,吴王克死了他的兄长皇长孙殿下......” “不久后,又克死了他祖母孝慈高皇后......” “嘘,老六你小点声!” “又不是我编的,我也是喝茶时听别人说的。” 老六的嗓门天生洪亮,虽然低声嘀咕,周围的人仍旧听到一些。 食客们虽然惊骇此间话题,不由得心生惶恐,但还是不由竖起耳朵倾听两人说话。 皇室成员的秘闻,向来都是民间人士喜闻乐见谈论之事。 而且这家“金陵烤鸭”店,十分鼓励食客们聊八卦。 老六继续道:“去岁,郑国公常茂死在流放之地,他是吴王的亲舅舅......” “今岁,郑国公的老母亲蓝氏死了,她是吴王的外祖母。” “还有懿文太子殿下,吴王的亲爹,也是今岁薨逝的......” “起初我还不信,这一看呐,感情谁跟吴王殿下亲,谁就会被克死......” “果然是个不祥之人,听着都让人害怕......” 朱允熥无语,合着所有人的死都因为老子? 二十一世纪的人都知道,所谓“克”都是迷信的胡说八道! 但在这年头,极具杀伤力! 仅以“不祥之子”这几个字,就能让朱允熥“嫡子”的光环立马就暗淡无光了! 最重要的是老朱,他的心理会怎么想?会不会受到影响? 这事一定有幕后黑手在推动! 太狠毒了! 朱允熥对陶广义吩咐:“孤还有事,自己回去!” 说罢,起身离开。 第六十六章 为了编制(求追读) 朱允熥并未急着回吴王府调查此时。 他甚至没有走出这家金陵烤鸭店。 而是兜兜转转拐进烤鸭店的后院。 “敢问您找谁?” 一个穿着店小二衣着的汉子挡住了朱允熥的去路。 “找此处当家之人。” “汝从哪来?” “来自东方。” “有何为证?” “有诗为证。” “诗何话?” 朱允熥说出暗号:“日月齐出东方明,百万军兵护我行!” 那汉子眼中带光,忽然俯身:“见过东家!” 悬天司的暗号有很多,但这暗号是东家专用之一! “坊间有个谣言,事关吴王,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汉子没回答,而是面露警惕,对朱允熥道:“请东家换个地方说话。” “怎么了?” 汉子回道:“附近有锦衣卫暗哨!” 朱允熥一惊,心说这家伙是狗鼻子吗?这般灵敏? 老朱给吴王府配的护卫,里面就有不少锦衣卫。 平日里朱允熥出来,总归会有几個便衣跟在后面保护,各种伪装,一般人很难察觉他们的存在。 而这汉子,好生警觉! 朱允熥虽设立悬天司这个情报部门,可从未以吴王的身份指挥,各个联络人之间仅以暗号相互联系。 普通情报人员,每个人只有一条上线和一条下线。 朱允熥跟着汉子从后门走出,沿着巷子左转右转,终于来到一处地方。 不是想象中的无人之地,而是更为热闹的闹市。 这是一座酒楼的四层包间。 居高临下,有窗户半挡着,下面的人看不到上面。 朱允熥欣赏地看着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纪纲,参见吴王殿下!” 汉子当下拜倒。 纪纲......这名字有些耳熟,永乐朝的锦衣卫指挥使? 历史上那个桀骜不驯,诡计多端的纪纲? 史书上记载,燕王朱棣奉天靖难时,率军路过山东临邑。 有个老乡冒死扣住燕王坐骑,请求自愿跟随燕王效命。 那个人就是纪纲,朱棣很欣赏这个胆略过人的家伙,见他弓马娴熟,当即将他收为帐下亲兵。 纪纲是个天生的情报人才,暗中帮朱棣干了不少事,所以朱棣当皇帝后重用他,升纪纲为锦衣卫指挥使,掌管亲军和主管诏狱。 后来纪纲成了权焰熏天的权臣,看谁不爽就弄谁,连靖难勋臣说杀就杀。 此时这位明朝锦衣卫历史上的狠人,居然就拜倒在自己脚下,朱允熥有些惊讶。 很快,他面色如初,沉声道:“你怎知道我是吴王?” 纪纲回道:“悬天司,卑职猜测悬天寓意吴王,而司字有视察之意,以司日月之长短。” “有如此雄心,又带有一丝朝廷衙门的味道,所以卑职斗胆猜测,悬天司的东家便是吴王殿下!” 其实还有一点,纪纲通过年龄判断。 “你,很好!” 当初朱允熥之所以用“司”,是觉得自己的情报组织不能当民间组织,而是正式组织。 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并入吴王府。 六部中的司,主官有的是正九品,如工部大通关提举司 王府里的部门和属官,九品的一大堆。 洪武朝锦衣卫无孔无入,悬天司难免有暴露的一天。 就算真暴露了,也不算逾越,顶多算是吴王在王府设立一个小部门。 朱允熥道:“纪纲,你来说说京师谣言一事。” 事关自己的名声,必然一查到底! 谁知,纪纲语出惊人:“谣言应该是从宫里传出的。” 朱允熥一怔:“何以见得?” 纪纲回道:“自我们悬天司成立以来,一直在京师活动,每个坊都有我们的暗哨,三天前还未听过此谣言。” 他神色一顿:“但在前两天,洪武大街附近最先有人议论过,然后这两日逐渐扩散,私下聊的人越来越多。” 朱允熥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传播谣言的人最先在洪武大街。” 纪纲点头,眸中划过一丝寒意:“那人或许就住在洪武大街附近!” 洪武大街是京师的主街道,距离皇宫最近,能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卑职推断,那人应经常出入宫禁,且对殿下有怨恨,或是......” 下面的话,纪纲不知当讲不当讲。 其实不用他说,朱允熥也知道,或是来自政敌的安排! 刑侦中有句名言:最大受益者,就是最大嫌疑人。 这件事谁是最大受益者? 惠王朱允炆一党呗! 不过朱允熥有点不太相信,朱允炆有这么脑残? 老朱的锦衣卫能不反馈此事? 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或许是哪个蠢货自作主张? “纪纲,此事孤交由你来查办,能否做到?” “能!” 纪纲大喜,终于等来了表现的机会。 他的上级是李彬。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干情报。 李彬在凤阳的一些部下,多是大老粗军户,不适合做这等精细的行业。 所以悬天司,就像一个松散的民间组织。 因李彬是锦衣卫,每天要去宫中当值,所以发展了不少下线。 纪纲甚至不知道李彬锦衣卫的身份,且老是联系不到上司。 这让南漂的纪纲很烦恼,一度想要脱离半吊子的悬天司,回山东老家做生意。 这次遇到吴王,知道自己可能会有编制,纪纲十分激动! 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吴王交代的任务! 他是搞情报的,吴王是什么人,纪纲比谁都清楚。 有很大机会成为皇太孙,未来的大明皇帝! 山东人对于编制的执着,近乎着魔。 “好好干,孤看好伱!” 拍着纪纲的肩膀,朱允熥赶紧从后门返回烤鸭店。 若时间长消失在锦衣卫视野中,难免锦衣卫以为他丢了,大张旗鼓的找人。 “终于体验了一把接头的感觉!” 朱允熥心中一乐。 想到坊间的传言,对手竟用如此肮脏阴毒的手段,他脸又沉了下去。 快步返回王府,着手一系列安排。 朱允熥没有着急着向老朱告状。 他知道,此事由锦衣卫上报,和他这个吴王亲自哭诉,是两种不同的效果。 前者的效果肯定最佳,会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吴王府,存心殿。 朱允熥安坐榻上,手中捏着《大明律》。 “既然出招了,孤若不反击,岂不是缩头乌龟?” 论阴毒的招数,他不比别人懂得少。 ...... 第六十七章 吴王的反击 户部大堂。 户部尚书赵勉手中捏着一份条陈:“正一品官员的俸禄每月才支米八十七石,一年才一千余石?” 二品就更别说了。 按照二十一世纪一石米大约是一百五十五市斤,一斤米值两元钱算,一品大员年薪大概是三十二万元。 再看县令的,俸禄只有一品的十二分之一。 “这是谁提议的?” 户科给事中说道:“好像是吴王府的教授解缙,写了奏疏由吴王交予陛下,然后陛下就让我们户部商议可行性。” “解缙?” 赵勉愕然:“他怎么又回京师了?” 先前上书《太平十策》,这次又奏《醒贪简要录》。 里面详细记载了制定官吏工资标准的理论依据,也详细地计算官员所得的俸米。 如折合成稻谷是多少、按照平均亩产折算需要多少亩地、农民耕种这些地需要花费多少劳力等。 如县令一年的俸禄,需要七十多亩地、五个农民专门为之生产。 “官吏贪赃银六十两以上的斩首示众,剥皮揎草悬于官府案桌旁?” 看到此处,赵勉心一颤。 这么狠? 这哪是俸禄标准啊,明明是反腐教材! 赵勉想到自己手脚不干净,贪污的数量何止六十两,不免心中害怕,冷汗直冒。 “赵翁?” 赵勉醒过神来:“此法断不可行!” 面对户部几个堂官质疑的眼神,他解释道:“我等读书人做官是为国为民,哪有贪腐?解缙身为读书人却陈此奏疏,其心可诛!” “下官也这么认为,完全是无稽之谈!” 赵勉又道:“还有这条啊,百姓不分贵贱皆可直接到京城告发地方官吏的贪污罪行,地方官吏不准拦阻?” “若人人都能告官,岂不是乱套了?” 朝廷制定法规可以,但不能损害我们的利益! 这是大多是官员的想法。 吴王搞这么一出,明显是在针对我们! 毕竟地方主官,可都是文官! 把大家俸禄定这么少,有几个耐得住寂寞不贪的? 这一贪污,就授人以柄,人头不保。 反贪,自古以来是清除政敌的最佳手段。 吴王歹毒啊! 武英殿,石阶前。 朱允炆缓缓走在石阶上,心里想着赵勉刚才交代自己的那番话。 “这对文官来说太残酷了!我必须阻止!” 武英殿一如既然的静悄悄。 朱元璋这段时间龙体欠佳,精神状态欠妥。 “孙儿以为,官员俸禄制定的太低,官员无法养家,会导致贪腐之事更多。” 朱允炆直截了当的反对低俸禄制度,并阐述了一大通理由。 朱允熥则认为,对于贪官就该严惩! 他说道:“四民之中,士最为贵,农最为劳,士之所以最贵是因为他们读过圣贤之书,出为君用,坐亨天禄。” “但若为官者既受朝廷重禄,尚不知足,不肯为民造福,一味贪赃坏法,国家焉能不亡?” 朱允炆立马反驳:“官员俸禄太低如何养活一家人?” 朱允熥笑了:“在我大明的官场上,官员都是靠隐形福利活着的,谁能指望那点可怜巴巴的俸禄过日子?” 隐形福利? 朱允炆一愣,第一次听说这玩意。 朱允熥解释:“读书人中举入仕后,其家乡地主商人的土地会挂靠在名下,产生大量的隐形福利......” 他举個例子。 哪怕你出身贫苦,祖上是三代佃户。 只要你考上举人,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都将带着贺礼前来为你祝贺。 你庄子里最富有的地主老爷,可能昨天还骂你是天生的贱人,今天就说你是三世注定的贵人。 城里的钱员外,上次还说伱是断子绝孙的命,今天就争着要把女儿嫁给你。 而中举后的你,会因为钱员外的闺女长相一言难尽,而选择王员外的闺女。 当地有头有脸的人,争先恐后跟你结交。 连甲长和里长这种平时不拿正眼瞧你的人,都只能坐在门口赔笑。 更别说那些平民百姓,挤破门槛疯狂攀亲。 可能你在庄子里活了几十年,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多亲戚。 这些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将土地挂靠在你名下。 因为你是举人,变成了有身份的人,不用向朝廷缴纳赋税,或者减免很多赋税。 当然,挂靠不是免费的,他们以后得向你这个举人老爷交租交税,只是比交给朝廷的要少一点。 而这些操作,是合法的。 这是迈入仕途后,朝廷给的隐形福利。 即便你这个举人还没有当官。 只需短短数月,就能从一穷二白,有房有田,有妻有妾,有奴仆使唤。 当然你若再考中进士,那更不得了,朝廷百分百包分配,且都是知县起步。 运气好的直接在翰林院当值,进入中央镀几年金后,下放地方成为知府。 每一次回乡省亲,当地官员都会街道欢迎,享受的隐形福利将更多。 朱允熥肃然道:“对比这些,朝廷给的那点微弱的俸禄,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情况朱元璋也是知道的,毕竟历朝历代都是这样。 可朱允炆似乎不明白,他只知道举人有减税政策,没想到读书人都这样玩。 朱允熥趁机说道:“朝廷的福利都这么好了,当官的还要贪?” “给朝廷抹黑,让陛下蒙羞,这样的官员不杀留之何用?” 朱允炆脸红发烫,说道:“孙儿以为,剥皮揎草这般酷刑,太过残忍,有失仁政。” 不仅要把贪官斩首示众,还得把皮剥下来,填塞以稻草和石灰,挂在官府案桌旁,以警示继任官吏不要重蹈覆辙。 这是人干的事? 朱允炆一反以往温文尔雅的气度,变得十分暴躁气浮:“想出此法的人,将来定是个酷吏!” 闻言,朱元璋皱了皱眉头。 朱允炆似乎没发现这一幕,继续劝朱元璋,放松刑法,放宽对贪官污吏的惩治,认为规定贪污六十两两剥皮实草太过严苛。 上次他修改大明律获得老朱夸赞,以为仁义可以一招鲜吃天下,继而才有了这一幕。 他似乎忘了,老朱一家都是贪官污吏逼死的。 《醒贪简要录》的建议,昨晚朱允熥就提前汇报了。 也就是得到了老朱的认可。 朱元璋觉得,朝廷明面上开低工资,严禁官员贪污,既可以做样子给老百姓看,又能剩下一大笔开销,何乐不为? 严格来说,此事是朱允熥故意给朱允炆下的套。 即便套不住他,户部也会上套。 “够了!” 朱元璋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见不明真相的朱允炆如此失态,暗暗对其不爽。 而且他得知外面关于朱允熥的谣言。 老朱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朱允炆 他不由训斥:“惠王,你对百姓的认知,远不如吴王!” 。。。。。。 这段期间一直没出去过,莫名其妙发烧了,40度...... 完全集中不了精神,我的三江梦要碎了....... 第六十八章 杀江夏侯 短短数日,纪纲查到五个嫌疑人。 这五个人都住在洪武大街,在坊间散步谣言有重大嫌疑。 朱允熥接过名单,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周骥,锦衣卫千户?” 朱允熥想到,上次在宫中扇了江夏侯的儿子十個大比兜,好像就叫周骥。 “应该是此人了!” 纪纲见他这般笃定,身为下属也不好问为什么。 “根据行动轨迹调查,他的嫌疑很大,不过这厮是锦衣卫,不好深入调查。” 根据纪纲的排查,周骥不知为何脸肿了,当晚与一个户部的官员喝酒诉苦。 或许因为此事,这厮怀恨在心,然后文官出谋划策报复。 朱允熥以为,那户部官员的背后应该还有人。 不过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纪纲提出让自己审讯的话,肯定会得出结果 对方一个是勋贵子弟,一个是官员,他一个平民不敢抓,更不敢动刑。 朱允熥安慰他:“放心,你会有机会让他们开口的!” “外面下雨了,殿下您小心。” 内花园,大雨倾盆。 一道闪电,在内花园的假山石洞里,显出了两道紧紧相抱的身影。 锦衣卫千户周骥整个脑袋埋入一个女子的怀中狂乱地亲吻,“周公子,快些!快些!” “急什么?” “若是被人发现,会死的......” “我爹江夏侯是陛下的发小,大不了请陛下将你赏赐给我当小妾。” 宫女欣喜:“真的?” “那是!” 假山外,一道黑影暗骂一声:“玛德,这小子居然还念起了诗!” 黑影正是锦衣卫百户李彬,他受了纪纲的反馈,全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周骥。 几天下来没想到,发现了这小子的花边新闻。 “周公子,奴遇到你三生有幸......” 石洞入口处,把风的锦衣卫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身后,传来了深沉的声音:“狗胆包天的东西!” 转身一瞧,竟是千户傅让! “千......” 他刚想大声提醒,眼前一昏,躺在雨水里。 傅让喝道:“将色胆包天的周骥拿下!” “谁?” 周骥一个激灵,猛然转头,却见一群穿着蓑衣的锦衣卫站在洞外。 而自己,光着身子暴露在众人眼中。 武英殿。 身披睡袍的朱元璋高坐在龙椅上,紧闭着眼睛。 仿佛在竭力掩饰内心的震动和愤怒。 正在此时,仓皇赶到的朱允炆正偷偷地溜进殿来,悄悄地占到一旁。 满朝都知道,江夏候一家支持惠王。 朱元璋并未睁眼,却如同长有第三只天眼,突然喊道:“惠王!” 朱允炆微微一颤:“孙儿在。” 朱元璋道:“你说,该怎么处置周骥?” 朱允炆道:“此事牵扯江夏侯,应该查清楚。” 朱元璋看向朱允熥:“吴王,你说!” “淫乱宫廷,当抄家,诛族!” 朱允熥的声音铿锵有力,容不得一丝客套。 不仅如此,他不忘捅刀子。 “爷爷,近日坊间有传言,说孙儿是不详之人,孙儿让五城兵马司调查,几个嫌疑人中,有周骥……” 上次老朱就隐隐想杀周德兴,一直没有机会。 朱允熥觉得,这次罪名充足,那老家伙死定了!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随即脸上浮现怒容。 “让锦衣卫去抄家!” “皇爷爷……”朱允炆大惊,上前求情。 “江夏候是您发小,有功于国,请皇爷爷宽恕他!” 朱元璋蹙眉摇头:“妇人之仁!” 朱允炆傻眼了。 数年前,朱元璋就让周德兴回凤阳老家养老,顺带训练中都留守司八卫兵马。 可周德兴总喜欢住在京师,每个月都要来住几天。 这般送上门来,让锦衣卫省了不少事。 对于抄家勋贵,锦衣卫们轻车熟路。 因指挥使蒋瓛和江夏侯有些私交,这次带队的是千户傅让。 “围起来!” 傅让命人将周府围起来,并让人上前砸门。 李彬咧着嘴,握着砂锅大的拳头,狠狠地砸门,大声喝道:“周德兴,给爷开门!” 多多少少有些私人恩怨。 傅让笑了笑:“李百户是懂抄家的。” 雨过天晴,空气极好。 江夏侯周德兴正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耳听苏州伶人唱曲。 因为府邸太大,饶是外面大声砸门,他也未曾听到,依旧沉浸在曲调中。 “侯爷,大事不妙!” 老管家狂奔而来:“锦.....锦衣卫!” 周德兴顿时眉头紧皱:“锦衣卫怎么来了?” 他的儿子周骥在锦衣卫当值,有什么 朱红的大门被撞开。 一群锦衣卫冲进周府,直扑后院。 “傅让侄儿,怎么回事?” 傅让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奉旨抄家。” 周德兴一怔,脱口道:“是陛下的旨意?为什么?” “你儿子淫乱后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周德兴像发了疯一样转了一圈:“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要去见陛下!” 淫乱后宫,死罪无疑! 他哪里敢认? “我要见骥儿!” 傅让眉头微皱,冷然道:“江夏侯对不住了,拿下,抄家!” 周德兴喝道:“老夫是陛下发小,谁敢拿我?” “我敢!” 声如洪钟,李彬劈头盖脸就是一刀! 这一刀,蕴含了他二十年的功力,刹那间鲜血狂飙,周德兴被劈成两半! 浓浓的鲜血洒了一地。 “......” “这小子,忒狠了吧?” 傅让蹙眉,往前两步对着尸体道:“奉陛下口谕,江夏侯周德兴科敛害军,图财杀人,串通有司,生事害民,打死军户,监工卖囚等......” 朱元璋给周德兴另外加了几款罪名。 毕竟淫乱后宫的罪名不好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淫乱后妃呢。 绿帽子可不是谁都能戴的。 周德兴身为管军武臣,虐待军士导致军士逃亡、削弱军队力量的情况的确属实。 杀他不亏! 第六十九章 砸场子 惠王府,张灯结彩。 今日是朱允炆的诞辰,大量官员汇聚于此,登门祝贺。 “吴王殿下到!” 随着礼仪官一声吆喝,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谁都清楚,昨日江夏侯一家落马,便是出自吴王之手。 今日他来,莫不是炫耀? 他们猜的不错,朱允熥就是来炫耀的! 他笑容满面,身后跟着长史李志刚,教授解缙等吴王府官员。 还有锦衣卫百户李彬。 王府正门大开,众官退避,朱允熥背着手大模大样地进入惠王府。 “等一下!” 待朱允熥几人进门后,负责迎客的方孝孺挡住了解缙的路。 “何意?”解缙皱眉。 方孝孺指了指王府一侧供下人出行的小门:“走那边。” 解缙见状,面露愠色。 这不是摆明了给我难堪? 因解缙上书《醒贪简要录》,官员六十两就得剥皮实草,得罪了全天下的官员。 方孝孺趁此机会,想要刁难羞辱解缙,以此攒下声望。 而且他听说解缙是江西有名的才子,才华被人吹上天了。 方孝孺自认也是大才子,幼年便有“小韩愈”之称,成年后更是拜大儒宋濂为师。 今日遇到解缙,务必一较高下! “怎么,不愿走?” 解缙蹙眉:“这便是惠王府的待客之道?” 没有正面回答,方孝孺拉高了声调,对解缙高喊:“小犬无知嫌路窄!” 他的声音,吸引了众多官员望来。 一个是惠王府的教授,一个是吴王府的教授。 二人都是才子,今日有趣了! 解缙知道对方在是羞辱嘲笑自己,也不含糊,当即回应:“大鹏展翅恨天低!” 有点东西啊! 方孝孺不敢小视解缙,一指王府前的石狮子:“石狮子头顶焚香炉,几时了得?” 解缙不卑不亢道:“泥判官手拿生死簿,何日勾销?” 这一试探,让方孝孺大感失策,只得命人打开正门,放解缙进来。 “怎么,被人为难了?”朱允熥笑道。 解缙淡然道:“一个才疏学浅的家伙而已,安敢与我比拼才华?”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以至周围不少人听到了。 “这解缙太狂妄了!” 有官员指指点点。 朱允熥笑了笑,都说解缙仗着才华狂妄,人谓缙狂士,今日所见果然不虚。 狂的好! 其实解缙打心眼里瞧不上方孝孺,你连個进士都不是,在老子面前装尼玛呢? 到了承运殿前,惠王朱允炆才出来迎接。 就好比去你家做客,到客厅了家主才站起来说进来坐。 很不礼貌。 “三弟!” 尽管朱允炆的笑容很假。 朱允熥道:“祝吾兄生辰快乐,天天开心。” 二人迈入承运殿。 承运殿是亲王府邸的正殿,面阔七间,青绿色琉璃瓦覆顶,墙柱涂以红色。 大明所有王府的正殿,都叫承运殿,相当于皇宫的奉天殿。 酒宴在此举办。 来庆祝的官员,少说有五十多人,皆是文官。 光是六部尚书,就来了四位。 对解缙的打击还远远没有结束。 酒过三巡之后,宴会上渐渐热闹起来。 户部尚书赵勉打量坐在下席的解缙,见他身穿绿袍,便出一联讽刺:“出井蛤蟆穿绿袄。” 大明的官服在颜色上有规定,一品至四品穿绯袍,五品至七品穿青袍,八品九品穿绿袍。 解缙是吴王府正九品教授,而赵勉是二品,穿着红色官服。 赵勉将解缙比作是出了井的蛤蟆,惹得殿内众官一阵大笑。 解缙不慌不急,目光盯着赵勉,笑着说道:“落锅螃蟹着红袍。” 满殿笑声戛然而止。 更多的是尴尬。 最尴尬的莫过于户部尚书赵勉,他老脸通红,怒火中烧。 身为堂堂户部尚书,洪武十八年登进士二甲第七十一名,怎能败给一个二十多岁的小辈? 不行,必须讨回场子! 赵尚书恼了,骂道:“二猿断木深山中,小猴子怎敢对锯(句)!” 解缙不假思索,立即回敬:“一马陷入乌泥潭,老畜生岂能出蹄(题)?” “......” 殿内更安静了。 “对的好!”朱允熥鼓掌叫好。 什么叫才华横溢? 这就是! 赵勉又羞又恼,内心盘算了下,再对下去只怕自己仍不是解缙的对手,到时候更加丢人。 他目光瞥向惠王府长史黄子澄。 黄子澄在会试中第一名,若不是殿试中面试紧张,稳稳的状元。 黄子澄早已跃跃欲试。 他和解缙都是江西人,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可在黄子澄眼里,老乡见老乡,背后来一枪! 江西第一才子的名头,今日必须有个说法! “解教授,黄子澄讨教!” 在众人的注视着,黄子澄抬头指天:“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能下?” 解缙手指向地:“地为琵琶路为弦,哪个可弹?” 于是黄子澄又指着殿内屏风画景又是一联:“龙不吟,虎不啸,鱼不跃,蟾不跳,笑煞落头刘海。” 解缙亦指着旁边案几上的棋子道:“车无轮,马无鞍,象无牙,炮无烟,活捉寨内将军。” 黄子澄一阵头大,再也不敢托大刁难解缙。 赵勉冷哼一声:“稍有才华,见不得如何。” 解缙狂笑一声:“总比某人才疏学浅的强!” 赤裸裸的打脸赵尚书! “放肆!” 赵勉安排而起,长须抖动。 马上有人跟着出言声讨,大声训斥解缙。 与其提升自己,不如贬低他人。 “惠王府的人,都这般无礼吗?” 小弟被欺辱,朱允熥挺身而出,出言讥笑。 对,他不是针对赵勉一个人,坐在的都是辣鸡! 包括惠王朱允炆,不懂礼节。 朱允炆面色一僵,不悦道:“吴王,你这是何意?” “酒宴孤就不吃了......” 不等朱允熥说完,朱允炆叹了口气:“既然吴王有事,就请便吧!” 你不吃就算,正好赶紧走人! 被当众下了逐客令,朱允熥丝毫不恼,笑道:“临走前,孤得带走一个人。” 嗯? 朱允熥扫视一圈殿内:“户部员外郎卫芩可在?” “在......” 一个穿青袍的官员站起身来,目光茫然。 朱允熥瞥了他一眼,厉声道:“拿下!” 早已等待多时的锦衣卫百户李彬,如一头猛虎扑上去,将卫芩拦腰抱起狠狠摔在地上,捆上绳子拎走。 ??? 这一顿操作,惊呆了在场诸君。 “大胆,竟敢捉拿朝廷命官!” 户部尚书赵勉大喝,手颤巍巍地指着李彬。 第七十章 吴王府的人才们 在惠王府拿人,还是在惠王的诞辰上。 这不是现场打脸? 朱允炆的脸色格外阴沉。 李彬掏出腰牌:“卫芩与周骥密谋,散布吴王的谣言,锦衣卫奉命捉拿!” 朱允熥视而不见,招呼李彬:“带走!” “慢着!” 从角落跳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怒斥朱允熥:“吴王殿下,您这般不尊兄长,成何体统?” “这货是谁?” 不仅朱允熥好奇,就是朱允炆等人也在好奇。 “此人名为杨士奇。” “官居何职?” 有人回道:“惠王府正九品典乐。” 众人一惊,一个个小小典乐竟敢怒斥吴王,是個人才啊! 几十道目光汇聚在杨士奇身上。 朱允炆呵斥道:“住嘴,吴王也是你能评价的?” 出于对杨士奇的保护,又在众官面前立牌坊,朱允炆这波演技拉满。 朱允熥表现的十分大度,手一招:“走了。” 看着吴王府一众离去,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大声斥责吴王如何如何。 先前朱允熥在时,他们可是老实的紧。 不过很多人在议论杨士奇。 吏部尚书詹徽笑道:“这年轻人言语犀利,有当御史的潜力。” 有人提醒道:“杨士奇未参加过科举。” 没科举过?小事! 詹徽抚须而笑。 他堂堂吏部尚书,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安排一个敢于说话的青年才俊到都察院,会有困难? 户部尚书赵勉也看好,道:“杨士奇之才,可当户部给事中。” 给事中,洪武二十四年刚设置的,正九品,后来才改为正七品。 给事中可监察六部,纠弹官吏,也属于言官。 两位尚书看好杨士奇,无非是觉得这小子敢说话,能喷人,是工具人的最佳人选! 詹徽道:“赵部堂,你可不能跟老夫抢人啊!” 赵勉立马抱拳:“既然詹翁爱才,赵某只能割爱了。” 吏部掌管天下官员考核、选拔、任免,吏部尚书又被称为天官。 此时詹徽的地位,不仅是吏部尚书,又是督察员的一把手,是名副其实的文官之首。 “嗯。” 詹徽微微点头,毫不客气。 他甚至开始幻想,杨士奇进了都察院,会像一门小钢炮,逮谁就弹劾! ...... 吴王府。 解缙不爽了:“不知那杨士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文盲?卑职真想教训他一顿!” 长史李志刚提醒:“他也是江西人,说起来算是你半个老乡。” “与那黄子澄一样,老乡背后捅一刀?” 解缙面露不屑,就此离去。 朱允熥叹道:“那杨士奇倒有几分胆色,若能为我所用......” 杨士奇,非科举出身,却能做到宰辅,辅佐大明五代皇帝。 这种人才,能挖来最好。 长史李志刚笑道:“杨士奇正是殿下的人。” “什么?他是你安排进惠王府的内奸?”朱允熥大为震惊。 李志刚点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希望殿下不要怪罪杨士奇不敬之罪。” 一个没有参加过科举的人,除了抓住机会卖力表现,很难爬上去。 朱允熥笑着指着李志刚:“你啊!以后可不能这般行事。” 虽然这么说,但李志刚从吴王的语气中,听出了鼓励。 “杨士奇此人,务必好好把握!” 朱允熥是万万没想到,杨士奇那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打入了敌军内部! 好棋啊! 还有这李志刚,不愧是玩战术的心脏玩家,啥手段都敢用。 期待杨士奇先生在惠王府大放异彩! ...... 太平门,诏狱。 此时,李彬已将抓到的户部员外郎卫芩押往诏狱。 身后跟着一名身穿青绿锦绣服,低着头的锦衣卫。 正是纪纲! 这是他第一次穿着锦衣卫的衣服,不免心中兴奋。 衣服是临时找来的,为了能进诏狱,参与审讯。 纪纲先前在朱允熥面前夸下海口,能审出花样来。 这次,朱允熥刻意满足他。 李彬转头说道:“这次你若是干的好,说不定就能进锦衣卫了。” “是!”纪纲心跳加速。 诏狱,梦中的编制! 我来了! 刑讯室中,锦衣卫开始对卫芩用刑。 纪纲在一旁观摩。 只看到一名锦衣卫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签,慢慢地将竹签刺到户部员外郎卫芩的指甲里。 “别别别!” 卫芩两眼不停的盯着那根细长的竹签,汗毛都竖起来了,嘴巴像是机关枪,飞快告饶。 俗话说十指连心,他一个细皮嫩肉的文官,哪里受得了这种刑法。 “我数三声,不招的话别看老子不客气!” 那锦衣卫拿着竹签在卫芩的指甲缝中不停的画着。 “一!” “三!” “啊!” 卫芩还在等“二”,没想到对方个老六直接跳到三。 竹签入指两寸,钻心的痛感让他脸色苍白,声如猪叫。 “还不说?” 卫芩垂着头装死。 散布亲王谣言,这种罪名一旦认了,死罪一条! 一旁,纪纲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也不行啊。” 李彬瞧了他一眼:“伱来?” “好!”纪纲点头,也不客气。 他没有问话,上来就是一顿大刑伺候。 什么老虎凳,夹棍,敲骨,炮烙...... 纪纲一边施展开胃小菜,一边朝犯人嘿嘿笑几声。 笑声像是恶鬼在咆哮。 不一会儿,卫芩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全身上下血痕累累。 手指、脚趾等能夹的地方都被夹棍夹过,全身的骨头也被敲了一遍。 他软绵绵的四肢被钉在木架上,痛苦的哀嚎着:“我只是户部的小小员外郎,真不知情啊......” 一口烧的滚开沸水的大锅前,纪纲拿着一把钉满铁钉的铁刷,淡淡道:“我不着急的。” 他来诏狱实习,巴不得机会多多,肯定不急。 说完,纪纲将烧的滚烫的开水泼在卫芩身上,趁热将手中的铁刷在其身上用力的刷。 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彻诏狱,卫芩全身上下血肉模糊,鲜血从伤口中喷涌出来,流得满身都是。 李彬急道:“别把他整死了!” “放心,只要阎王不现身,这厮死不了!” 纪纲面容平静,手中动作不停,慢慢的刷洗着,直到刷出血肉下的白骨...... 卫芩疼的昏死了过去,然而纪纲一盆冷水泼下来,又将他泼醒了。 卫芩全身疼的如筛糠,恨不得自己当场去世,。 他颤抖着道:“我说,我说......” 然后很快交代了他与周骥的密谋。 哪知,纪纲眼皮微抬,淡淡道:“散布吴王谣言的,不止你二人吧,再说几个。” “真没有了......” “这个可以有。”纪纲不再说话,继续施展手艺。 除了铁刷,他又换了个套路,如脑匝、铁板烧...... “别别别!我说我说!” 卫芩的心态已经彻底崩了,如竹筒倒豆子般,老实交代,又咬出几个官员。 旁边的锦衣卫已经看呆了,向李彬打听道:“这位兄弟是?” “请来的仵作,略懂医术。”李彬随口解释。 “哦,难怪......” 对方是仵作,这就解释通了。 仵作天天面对死尸,对各种死状习以为常,想必领悟出几种花式审讯,也属正常。 只是有些残忍了。 不过,锦衣卫喜欢! “兄弟这身手艺,不在锦衣卫可惜了。” 纪纲听了,心说老子来诏狱炫技,就是打算进锦衣卫的! 第七十一章 文官的绝杀 大明最大的老六,当属朱元璋。 他坐看武勋、文官两大集团的斗争,从未出来调解过。 当年李善长和刘伯温斗争时,便是如此。 无论是姓李的地主胜利,还是姓刘的地主胜利,只要保证姓朱的大地主最高地位就行了。 今日朝局也是,形势较之以往更简单。 现在武勋、文官两大集团的领头羊,是两个皇孙。 他们再怎么折腾,无论谁胜谁负,最后的赢家还是他这个手握实权的皇帝。 论党争,朱元璋再熟悉不过了! 明明自己想杀江夏侯,非要让孙子出手。 还装出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完事后,再把孙子喊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说:“爷爷教你,一个合格的帝王,就得学会斩草除根!” 朱允熥心中一喜,笑嘻嘻地道:“这么说来,孙儿得到爷爷的真传了?” “差远了。” 朱元璋从小山似的奏章里,抽出几份:“你自己看看。” 接过一看。 朱允熥勃然色变。 这几分奏章里,都是请求重修《祖训录》,重申确定立长。 《祖训录》是《皇明祖训》的前身,洪武二年开始编纂,洪武六年成书,朱元璋为之作序,命礼部刊印成书。 洪武九年又加修订,此后十几年没动过。 历史上最后一次重定,是在洪武二十八年,也是那個时候,正式更名为《皇明祖训》,永不更改。 《祖训录》不仅仅是老朱训戒后世子孙的话,也有涉及朝廷官员的。 如规定官员﹑士﹑庶人等不得枉议大臣。 所以大臣们可以拿《祖训录》做文章。 自从吕氏被扶正后,朱允炆也变成了嫡子,这就让朱允熥很被动。 朱允炆虚长一岁,立长的话,那还玩什么的? 文官们就是抓住这一点,疯狂上奏。 朱元璋呵呵一笑:“不仅这几份,那一摞都是的,字里行间要求立长。” 看来他们是急了! 可老朱,怎么看起来很淡定的样子。 “爷爷,怎么说俺也是父王的原配嫡子......” 朱允熥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撒娇的意思了。 朱元璋压根不吃他这套:“呦呦呦,继妃的儿子就不算嫡子了?” 朱允熥不由一阵头大。 说实话,明朝关于继妃的儿子,尤其是扶正之前生的孩子,到底算不算嫡子,皇家压根没个准确的标准! 因为明朝后期诸王中遇到过好几起类似情况。 每一次的处置结果,都是不同的。 如朱元璋的六世孙吴江王朱勋淯,他在兄弟中排行老五,他的生母本来是妾,是后来扶正为郡王妃的。 结果老五朱勋淯继位了王位。(原王妃薨而无嗣) 这是妥妥的按照继妃的儿子是嫡子的标准来继承的。 但到了秦藩的永寿王家,结果又变了。 同样是正妃汤氏并无子嗣,宫人张氏生长子朱惟燿,内助邵氏生第六子朱惟燱。 当永寿王在世之时,庶长子朱惟燿封镇国将军。 哥几个都是庶子,按照无嫡立长,如果没有意外,这位庶长子就是下一任永寿王。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这位庶长子太不争气了,居然死在他爹前面。 然后邵氏在正妃汤氏去世后被提拔为永寿王继妃,也就是老六的生母。 永寿王死后,应该是继妃的儿子老六继承王位吧? 结果却不是! 早逝的庶长子一家不同意,坚持要庶长子的大儿子继位,也就是庶长孙。 情况和朱标的情况类似,不同的是,人家朱标是嫡长子,而永寿王的大儿子是庶长子。 事情捅到朝廷,当时的礼部尚书是严嵩,判了庶长孙继承郡王爵位。 可永寿王府不让,加上有御史告严嵩收取贿赂,偏向永寿王长孙。 这事一耽搁就是八年。 邵氏认为自己既然是继妃,儿子老六自然是嫡子,并且援引潞州沈王府吴江王的袭封的例子作为证据。 也就是上面的例子。 可结果还是严嵩说的,长孙继承永寿王爵位。 当然,其中夹杂着激烈的党争。 以严嵩的势力,很容易拿捏小小郡王府。 在大明,皇室关于此类继承权的纠纷还有好几个。 说白了就是继妃的儿子是否是嫡子,没有个准确的说法。 你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看谁的关系更硬? 现在这种事摊到朱允熥身上,确实难搞。 毕竟他是当事人,话语权在老朱那里,自己又不能如何如何的讲大道理。 讲道理,你能讲过那群文官? “爷爷,您的意思是?”朱允熥试探性地问。 朱元璋只是笑笑:“俺表面看起来是个说一不二的独裁者,可实际上并非如此,俺更喜欢听取大家的意见。” 真的么,你别骗我......朱允熥静听下文。 “这样吧,让在京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投票,由吏部统计。” “?” 朱允熥傻了,这是什么骚操作? 这不明摆着向着朱允炆? 不对! 按照老朱老阴比的心思,能这么简单? 莫非是投票站队? 心中一突,朱允熥有了计较。 再看老朱时,其脸上的莫测变得更加高深了。 “孙儿以为可以。” 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心说这小子还算机灵。 能一目了然识别敌我,包括把暗中的对手挖出来。 这种机会,可是非常难得的! 平时想找都找不到。 不牵扯到自身最大利益,你让站队就站队? 事关选立皇太孙,谁还不去投票? 伱不投? 等皇太孙选好了,小心秋后算账! 就你啊?不投我? 好好好! 这官职不适合你,孤给你挑个更适合的地方。 对,就是云南! 这看似是一个简单的投票。 可对大多数官员来说,压上了身家未来,不得不重视。 自己投也就算了,还说服别人和自己投一样。 上一条船心安理得。 最重要的是,就怕自己没选对,好朋友选对了,那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一日,两个京官见面。 “钱兄,你投了谁?” “还能是谁啊!” “那到底是谁?” “你觉得是谁?” “你就明说吧!” “不用说你也知道!” “我真不知道......” “哈哈哈,咱们果然投的一样!” “去你娘的!” 多年好友,三言两语便缠斗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第七十二章 尸谏? 户部大堂。 官员们在各自的书案上写着投票奏章。 不需要长篇大论,只几行字就行,但对他们而言,得编各种理由支持惠王。 主要的理由还是以立长为主,也有的说朱允炆仁义至孝。 一名官员最先写好,双手捧着奏章,交到坐在大堂中央的户部尚书赵勉桌上。 赵勉打开看了内容,抚须而笑。 那官员退下来时,其他官员纷纷投来询问的目光。 那官员也不说话,只是把手放在胸前做了个“二”的剪刀手动作,代表选二皇孙惠王朱允炆。 大堂内的所有官员全都会意地笑了,纷纷抬起手,不约而同做了同样动作。 一片剪刀手的手势,满堂皆是“二”。 加上他们傻傻的笑着,更显中二。 这种情况,其他衙门也类似。 唯独五军都督府的情况大不一样。 “不会写就别乱写,吴王两个字总归会写吧?” 大堂上,凉国公蓝玉背着手来回踱步。 “天上有个口,就是吴!” 蓝玉第一次像個私塾先生,在一群大老粗中穿梭教导。 时不时的送上一个大比兜。 “瞧瞧你们这些没文化的东西!” 让蓝玉宽心的是,若是连吴王二字都不会写,那“惠王”二字,就更没人会写了。 总之五军都督府不会有人投惠王。 其实不用刻意提醒,也没人投朱允炆。 大明的功臣勋贵,都在五军都督府挂职。 且五军都督府里都是武将,而兵部则是文官组成的班子,形同参谋部、后勤部以及军中人事部。 这些年,兵部一直想要抢五军都督府的军权。 只因大明面临着北元的威胁,军队常年处于备战期,动不动来个北伐。 所以五军都督府统领天下兵马,指挥国家战争,掌管着实实在在的军权。 一旦没仗打了,兵部就会骑上来。 事实也是,大明两代喜欢打仗的皇帝一死,大胖子仁宗上台后,五军都督府的作用明显就开始下滑了。 在政治斗争中,五军都督府的那帮粗人武夫,哪里斗不过兵部的那些学霸文官。 没用多长时间,兵部插手军中事务,开始全面力压五军都督府,基本掌握了全国所有的卫所。 而明初极为强悍的五军都督府,最后竟成了一个管理军户种地的衙门了。 “都写好了没?”蓝玉在催促。 各部衙门四品以上官员写好奏本后,需统一交到吏部统计。 蓝玉担心那帮狗娘养的文官玩套路。 吏部大堂。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高亢的唱名声。 一溜书案前,三名吏部官员,一个在唱名,一个负责传递,还有一个分拣奏本。 “惠王殿下!” “惠王殿下!” “还是惠王殿下!” 随着每一声唱名,便有专门将奏本放在同一类型中。 眼看着惠王的位置越堆越高,吏部官员无不咧嘴而笑。 “哎,你说说,吴王拿什么和惠王争?” “看来陛下打心底是偏向惠王殿下的。” “说得有理!” “惠王殿下!” “吴王殿下!” “吴王殿下!” “吴王......” 一连串几十道吴王的唱名,让几个吏部官员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有人出声安慰:“是五军都督府那帮武夫!等等就过去了!” 这清一色的阵仗,除了五军都督府,没别的衙门了。 在京的衙门,还是四品以上,基本都是文官。 投票旨意下达当天,几位文官大佬就立即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尚书们亲自鼓动众臣,全面行动,力投惠王! “吴王殿下!” “吴王殿下!” “娘的,怎么还没完?” 吏部大堂内传来一阵怒骂声,那是户部尚书赵勉的声音。 吏部尚书詹徽呵呵笑道:“赵部堂,急什么嘛,到后院陪老夫品品茶慢慢等就是了。” “惠王殿下!” “惠王殿下!” “惠王......” 分拣奏本的官员立即将这份奏本叠到案首的惠王一类,那堆奏本比吴王那堆明显高出很多! 看到这里,刚才还发怒的赵勉心情好多了。 他将目光从桌案上收回,与詹徽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这茶还得慢慢品才够味!” 吏部衙门后院。 几个文官大佬围成一圈,喝着热乎茶。 赵勉等人皆兴奋无比。 大理寺卿夏长文心思沉稳,他担忧道:“等结果出来,惠王殿下肯定票最多,到时候陛下不会耍赖吧?” “应该不会。”詹徽微微摇头。 其实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不自信。 朱皇帝什么品性,在座的都清楚。 很多时候,从来不按套路出来! 赵勉皱眉:“那万一耍赖呢?” 轻叹了口气,詹徽说道:“不瞒你们说,老夫已安排了几个都察院的‘死士’,若真的出现此等情况,他们在必要时会在午门前跪死。” 尸谏? 赵勉等人肃然起敬:“詹翁高瞻远瞩,佩服佩服!” 詹徽目光清正,缓缓道:“我大明文官不怕死的风骨,总归有人发扬,古人尸谏之风,我辈言官亦需效仿。” 牛啊牛!不愧是大佬! 夏长文等人再度拜服。 想起当年大家一起搞掉李善长,几人无不自信。 吴王府。 书案旁,朱允熥枯坐在那,两眼望着上方出神。 他手中毛笔的墨汁已经干了,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据买通的吏部官员暗中传出的讯息,朱允炆的票数明显高出自己一大截。 这让朱允熥十分急躁。 能把暗中的对手挖出来又如何? 在绝对的票数面前,很难受啊! 在文官们雪花般的奏本中,万一老朱松口,就此册立朱允炆,到时候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 “殿下。” 朱允熥的目光转向了门口。 房门被推开了,长史李志刚迈步进来,在靠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李志刚说话了:“殿下不必犯难。” 朱允熥苦笑一声:“孤犯难有什么用,只怕最犯难的当属陛下。” “您说的对,一切尽在陛下的掌握中。” 李志刚的脸色立刻庄重严肃起来:“敢问殿下,您近日可有什么事惹得陛下不悦?” 朱允熥摇头:“不曾。” “那惠王殿下近日可有惹陛下不悦?” “有。” 制定官员俸禄一事,朱允炆被套路了,被老朱当面训斥。 还有就是江夏侯之子周骥和宫女淫乱,朱允炆那小子居然还求情,也惹得老朱不快。 这都是近期发生的。 李志刚这才笑道:“那殿下就不用担心了,陛下未曾对您有半分不满,为何要此时兴师动众册立皇太孙?” “即便册立皇太孙,那也应该是吴王殿下您!” “可惠王比孤年长,那帮文臣又一个劲的上书奏请。” 李志刚爽朗一笑:“非也,陛下是什么人?岂能受人要挟?” “只怕咱们这位深不可测的圣主,又要有什么惊人的举动了。” “咱们静观其变即可!” 听他这么一说,朱允熥焦躁的情绪逐渐平复。 “难道我只看到了第三层,而老朱远在第五层?” “他还有更深层次的计划?” 第七十三章 意外局面 万众瞩目,为期数日的投票终于结束了。 结果,令人愤怒! 准备来说,令文官们愤怒。 票数对比,惠王六十二票,吴王八十票。 “怎么可能!” 户部尚书赵勉拍着桌案喝问:“整个京师的文职京官一千六百七十一人,怎么才有六十二票?” “赵部堂......不是每个官员都有资格投票的,陛下要求四品以上官员......” 吏部堂官小心翼翼地道。 文官主力是六部,看似京官扎堆,大大小小几百号人,实则能投票的少的可怜。 比如户部:有一个尚书,正二品。 左右两個侍郎,正三品。 再往下就是分管各地清吏司的郎中,正五品,有十几个。 下面都是六七八九品,还有更多不入流混饭吃的。 有的官阶是五品,但散阶虚衔是从四品的,也来凑热闹。 结果很打脸,压根不算数,只算官阶。 朱元璋设置四品为门槛,一波断送了文官的优势。 也就说,户部满打满算,四品以上的官员就区区几人! 六部加起来,能有资格参与投票的不到二十人。 通政司有四个,一个正三品通政使,两个左右通正、誊黄右通政,都是正四品。 翰林院光头,最大的学士才正五品,不配投票。 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五寺加起来有十几张票。 还有国子监,顺天府,苑马寺...... 其他小衙门,如钦天监,上林苑监,太医院、五城兵马司、京卫武学、僧录司、道录司等等。 他们只能看热闹,连站队都不配! 文官部门握票最多的当属都察院。 四品以上的官职就有六个,且每个官职人员无限制,有的官职只有一个人,有的官职好几个人。 一个都察院握的票数,顶得上大半个六部。 但能投票的,也不多。 都察院之所以很多职位不设置人员上限,是因为都察院的御史经常出差,去全国各地巡视,挂个品级高点的职位,在外指点江山有底气。 但他们人都没在京师,投个锤子票? 沉默了片刻,赵勉像是反应过来,对吏部官员喝道:“吴王那八十票怎么回事?莫不是大风刮来的?” 作弊肯定是没法作弊的,统计权在吏部这。 吴王有这么多票,确实让人费解。 就算所有四品以上文官全都投他,也不一定有八十票。 多余的票哪来的? 谁投的? 吏部尚书詹徽叹了口气:“是京卫投的票。” 京卫? 詹徽沉着脸道:“这次最大的变故是京卫!” 赵勉的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京卫的武将也算京官?” 没人回答他,因为他们知道,严格来说肯定是算的。 只是大家下意识的把京卫排除在外。 因为驻守京师附近的京卫,是皇帝的亲军十二卫! 那是朱皇帝自己的嫡系!谁也调不动! 五军都督府管不着他们,兵部也管不住他们。 亲军上十二卫,是朱元璋称吴王时设立的侍从亲军,原本是十七卫。 分别为:武德卫、龙骧卫、豹韬卫、飞熊卫、威武卫、广武卫、兴武卫、英武卫、鹰扬卫、骁骑卫、神武卫、雄武卫、凤翔卫、天策卫、振武卫、宣武卫、羽林卫。 到了洪武十五年,设置锦衣卫,重新调整,形成如今的亲军十二卫: 锦衣卫、旗手卫、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左卫。 历史上经常提到大明皇帝的亲军二十六卫,就是在朱元璋十二卫的基础上扩充的。 主要是朱棣造反成功后,把自己燕王府的几个护卫编入亲军。 好圣孙朱瞻基也扩充了一次,此后再无变动。 但朱元璋设置的十二卫,一直被称为“上十二卫”。 努尔哈赤创建八旗制度,学的就是大明的卫所制,搞的“上三旗”也是学的“上十二卫”。 朱元璋的亲军十二卫有多少四品以上武官呢? 很多! 亲军十二卫和普通卫所编制一样。 一个卫的指挥使是正三品,一人。 从三品的指挥同知,两人。 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四人。 也就说一个卫有四品以上官员七人,十二个卫就是八十四人。 吏部统计票数,昨天文官还占据压倒性优势,碾压五军都督府。 没想到在最后一天,亲军十二卫送票来了! 文官的大好形势,一下子被反超了。 得知亲军十二卫参与,赵勉的心态崩了。 本以为朱皇帝会耍赖不承认投票结果,哪里会想到来这出? “陛下不厚道啊!”赵勉忍不住吐槽。 詹徽摇头:“查过票了,亲军十二卫不是清一色投吴王,也有人投惠王。” 嗯? 赵勉:“怎么说?” 詹徽道:“其中锦衣卫,七票有五票是给惠王的。” 赵勉一下子颓废了。 这么说来,朱皇帝没有影响投票结果。 锦衣卫是皇帝最亲信的亲军,他们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这场投票公平公正。 至于十二卫为什么大多数人会选吴王。 用猪脑子也能想明白! 武将! 亲军里全是功臣子弟! 亲军十二卫刚成立那会儿,第一任亲军统领是冯国用! 冯国用是谁? 郢国公! 宋国公冯胜的亲哥哥! 因为当年冯国用死的太早,去世后由冯胜袭其官职,典掌亲军。 现在冯胜是没了兵权,但人脉一直在。 官场上玩的就是人脉! 一帮武勋子弟,难不成还投票给朱允炆? “这帮匹夫,气煞我也!” 赵勉怒气冲冲,夺门而去。 吏部尚书詹徽表面平静如波,实则内心也慌的一比。 这次投票,让他清楚的意识到,大明的武勋势力,依旧庞大! 现在想扳倒吴王。 很难! 除非...... 解决掉他背后的武勋集团! ...... 武英殿。 “亲军十二卫是京卫,武将也是京官,他们去投票关老子什么事?” 朱元璋骂完人,竟不厚道的笑了。 “还想逼朕立长?认不清现状!” 你们文官支持惠王? 那你们怎么解决武勋的威胁? 你们武勋支持吴王? 那你们怎么解决文官的矛盾? 除了搞定对方,你们又打算怎么搞定朕? 朱元璋热衷权术,自胡惟庸死后,他已经很久没找到对手了。 这次,似乎跳出来一个,还有点东西...... 朱元璋右手一招:“传下去,明日奉天殿升朝,朕要三考两个皇孙!” 小太监恭敬领命。 “慢着!” 小太监一只脚从门槛外收回,转身侍立。 朱元璋顿了片刻,语气坚定道:“告诉文武大臣们,朕三考皇孙后,将会设立皇太孙!” 第七十四章 奉天殿三考 奉天殿,金碧辉煌。 文武百官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朱允熥着亲王朝觐的皮弁服,立与丹陛之下,神情淡然。 对面站着朱允炆,同样一身青色皮弁服。 他面容焦脆,似乎沉浸在投票的悲伤之中。 今日到场的勋贵不少,很多人都是临近年关,进京述职。 如往常一样,朱元璋让通政司汇报工作。 “不是说考较皇孙吗?怎么和早朝一样?” “年底了事多,陛下他就这样,国事第一。” “哦哦.....” 百官在耐心地等着。 就好像学校大会发奖现场,教导主任老是在那长篇大论的发言。 通政使像是个憨憨,没完没了的说。 众人想刀他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通政使好不容易说完了,鸿胪寺卿立马补上位置主持朝会,将话题往正事上引。 朱元璋不是个卖关子的人,他看向两位皇孙。 “朕有三考,第一,你们若为皇太孙,将如何对待自己的叔叔们?” 朱允炆神色陡然激动。 不光是听到“皇太孙”三个字,更是因为,自己押中题了! 既然是考,那就有提问环节。 洪武皇帝最关心什么问题? 一群文官在惠王府连夜押题,如同一群老师辅导高考生冲刺高考。 当然,吴王府也没闲着,幕僚们把能想到的问题都过了一遍。 在赵勉的示意下,朱允炆率先抢答:“回禀陛下,孙儿会一如既往地尊重叔叔们......”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好话。 显然,朱元璋并不想听这些,又问:“将来你的叔叔们若不安分,你将如何待之?” 问题一出,奉天殿内顷刻间安静。 晋王世子朱济熺,燕王世子朱高炽,这二人的脸色就像变戏法似的,瞬间苍白。 听说要立皇太孙,他们本来就挺难过的,现在居然扯到藩王们不安分...... 啥叫不安分? 不轨? 造反? 关于这道题。 朱允炆也是有准备的,其实他早就看拥兵自重的叔叔们不爽了。 当着皇爷爷和满朝大臣的面,却不能吐槽藩王们,得大度! “孙儿以为,首先用德来争取叔叔们的心,然后用礼来约束他们的行为。” 朱允炆顿了下,继续道:“再不行就削减他们的属地,或是改其封地,如果实在没有办法,那就只好拔刀相向了。” 朱元璋听了,细细一琢磨。 这孙子有点东西! 以德怀之,以礼制之,再削其地,或变置封地,其甚则举兵伐之。 朱允炆列出的方法听起来确实能够解决藩王不轨的隐忧。 朱允熥撇撇嘴,你小子说的好听,历史上你也是这样忽悠老朱的,结果你当皇帝后。 说好的以德怀之,以礼制之,可伱建文帝实际操作却是直接拿人流放! 连普通的帝王手段和格局都没有! 绝不能让朱允炆这小子装逼成功! 朱允熥开口道:“惠王说的在理,可忽略了一個关键因素!” “什么因素?” 众人看向他,连老朱也来了兴趣。 朱允熥道:“能力!” 他大声问:“一个能力不足的皇帝,拿什么削藩?又拿什么拔刀相向?” “汉景帝削藩,那是人家有能力,惠王,你有那能力削藩吗?” 面对朱允熥的质问,朱允炆大惊。 怎么变成我削藩了? 我刚才回答的只是假设! 现在把削藩这大帽子扣我脑袋上,这让藩王们知道,岂能放过我? “吴王,你别乱说,我何时说过削藩了?” “没有吗?那拔刀相向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行了!”朱元璋问:“吴王,说说你会怎么对待自己的叔叔们?” 朱允熥道:“回陛下的话,孙儿与诸位叔叔本就是一家,自然会善待他们。” 朱元璋又问:“若你的叔叔中有人不安分呢?” 朱允熥正色道:“假如有叔叔受奸臣蛊惑,行不法之事,孙儿会按照爷爷的处置方式,诛杀其长史,重新委派有德之人,辅相规讽以匡王失。” 王府长史,本来就是顶罪包,第一责任人。 藩王不轨,长史必然是第一知道,他不规劝,或者不上报,那就是同流合污,杀了不亏。 虽然朱允熥的办法实际作用不大,但说的好听。 对护短的朱元璋来说,无疑是好办法。 老朱最信任的就是自己的儿子,所以让他们个个手握兵权,替大明守边平乱。 甭管你是什么大将军,到了藩王那,就得听藩王节制。 朕的儿子,怎么会不轨?顶多是闹腾嘛! 允炆这小子居然想拔刀相向? 朱元璋心里已然不开心。 这小子温和的外表下,竟藏着六亲不认的狠辣? 连亲叔叔都舍得动刀子。 一点我朱家人精诚团结的美德都没用! 差评! 接着,朱元璋问出第二考:如何善待百姓? 他心中除了儿孙就是百姓。 这两类人,在朱元璋心中,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 哪怕明黑们翻烂了史料,也找不到朱元璋杀儿子,杀普通百姓的例子。 关于善待百姓这个问题,能回答的太多了。 而且基本都是漂亮话。 自古以来统治者宣传的就是爱民如子,虽然都是口号,真正做到的没几个。 朱允炆没敢回答这些,在他看来历史中很多爱民政策,跟皇爷爷的各项政策比,弱爆了! 他决定学习吴王,回答点实际的! 朱允炆道:“孙儿觉得,惠民是核心,只有百姓真正拿到实惠,才算真正的善待百姓。” 朱元璋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孙儿就拿江南为例,历朝历代被课以重税,百姓生活困苦。” 朱允炆认真诉说,为了给江南减税,他还拿出数据举例说明。 “今年仅苏州府一地就得全年交纳二百八十万石粮米,是全国全部土地赋税的一成,这样太不公平了!” 苏州府仅占登记在册的耕地的1/88。 “孙儿以为,废除这种不公平,给江南的百姓减税,也是善待百姓。” 朱允熥直呼好家伙! 你这减税确定是给普通老百姓减的?不是给地主大户? 朱元璋曾经禁止苏州或松江人氏当户部尚书,借此防范出身于这些富庶州府的人们把持财政,偏私家乡,从而牺牲了国库的利益。 现在朱允炆居然明目张胆帮他们谋利益! 很明显,有人在教他! 只是,你都还没当上皇太孙呢,就想着推翻你爷爷的政策? 第七十五章 老朱的盘算 在赵勉等人赞许的神色中。 朱允炆还在洋洋洒洒的畅谈减税构想,以期做到为百姓减负,善待百姓的壮举。 上面的朱元璋,表情青砖多云。 明显不高兴了。 他打断了侃侃而谈的朱允炆:“吴王,你来说说!” “是!” “孙儿以为对待百姓,当如父母之爱子,兄之爱弟,闻其饥寒为之哀,见其劳苦为之悲。” 朱允熥上来就是一顿拽文,担心老朱不爱听,干脆直截了当说道: “反贪治腐,奖励农商,朝廷不要干预太多,让百姓们可以顺应自然去发展,就是对百姓最大的善待!” 别的不多说,即便朱允熥对老朱有些政策很不满,比如影响生产力的各种贱籍。 但他不会当面说,尤其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自己什么身份朱允熥还是拎得清的。 等坐上那个位置,再废除就是了。 非要上赶着惹老头不开心? 瞧瞧朱允炆和那帮文官,还自以为很聪明? 咋滴,你们有内幕会今天会被立为皇太孙? 最后是众人期待已久的第三考。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波结束,皇太孙的人选就定下了! 百官竖起了耳朵。 只听朱元璋缓缓道:“崇山侯李新奏请要修一条将秦淮河和石臼湖相连的运河,名为胭脂河,作为内河漕运。” 百官认真听着,还不觉有什么不对劲。 可能是考核修河问题? 毕竟这也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户部,你们怎么说?” 朱元璋看向赵勉。 赵勉硬着头皮道:“陛下,户部没预算啊!要不缓缓?” “利国利民的事怎么能缓呢?” 朱元璋不悦道:“胭脂河一旦修成,浙北运往京师的粮草,将更加便利,还可以方便民众出行,何乐而不为?” 赵勉摇头:“户部是真没钱......” 开凿运河不是修河,少说要上百万两银子。 胭脂河工程需要在一条长约十里、高三十米的胭脂石岗上开凿。 在爆破技术不发达的古代,工程的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难度高,意味着花钱多。 哪知朱元璋却道:“没钱好办,朕这就为你户部想办法。” 众臣一愣。 皇帝想钱了! 朱元璋沉吟一会,说道:“这第三考,即关于运河开辟,吴王和惠王分别出京筹钱。” ??? 满殿百脸懵逼。 说好的立皇太孙,怎么又让二王出京筹钱? 朱皇帝又在空手套白狼?! 朱元璋道:“两位皇孙仁义至孝,德行兼备,至于能力如何有待检验。” 大臣们不乐意了。 噢,派两个皇孙出京捞钱,谁捞钱多谁的能力就强? 您这算盘打的,隔着长江都能听到响声。 面对诸臣的质疑,朱元璋当场表态:“朕说了,三考结束后册立皇太孙!” “陛下圣明!” 率先跳出来支持的是户部尚书赵勉。 他觉着,不就是百万两银子嘛,让江南的士绅豪商们凑凑,这不轻轻松松? 在文官的大本营,还能缺钱? 这波优势在我! 洞悉了赵勉意图的文官们,纷纷跳出来支持。 我们江南众筹册立皇太孙! 皇帝陛下这事干的漂亮! 我们举双腿也要支持! 哪知,朱元璋又补充了条件:“让吴王去苏州府和浙江筹河款,惠王去凤阳府和河南筹河款。” “......” 赵勉傻眼了。 刚刚举双脚支持的官员们也愣住了。 换家战术? 支持朱允炆的朝中文官,多出生在直隶和浙江一带。 而支持朱允熥的武勋们,多出自河南和凤阳府。 现在让二人互换大本营筹钱,大有深意啊! 直到此时,朱允熥才勉强洞悉老朱的意图! 第三考朱元璋已经明确说明是考验能力。 去对方老家折腾,涉及真金白银,大量筹钱铁定是十分困难的。 谁若能做的好,无疑是能力的体现。 赵勉着急表态,是因为他觉得优势仍在朱允炆这边。 若自己的钱袋子都看不住,还有何面目立足户部? 到时候让浙江士绅地主们,拼命给惠王攒钱! 政治投献,机会难得,你们来不来? 别的不敢说,这种一百年都难遇到一次的好事,富商们会抢着送钱! 能当上皇太孙,也就意味着未来是皇帝,洪武皇帝还能有几年活头? 未来皇帝拉你投不投? 没读过书不要紧,生意人总归听过吕不韦的事迹吧? 散朝后。 惠王府,存心殿。 香炉袅袅。 朱允炆看向黄子澄:“伱说,皇爷爷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这几天老朱在搞什么。 黄子澄想了想,道:“陛下在造势!” “造势?什么意思?” “京官投票,两位殿下支持人数一目了然。” “奉天殿三考,两个问题直指未来国策。” 朱允炆皱眉:“国策?” 黄子澄道:“臣也是刚想到,陛下或许真正考验的是,未来的储君是否会改变他既定的国策。” 朱允炆脸色一变:“那我岂不是犯了忌讳?” 黄子澄安慰道:“不怪你,是赵部堂他们心急了。” 旋即一想,那吴王,心思好深沉! 看着啥也玩不明白的惠王,黄子澄暗自一叹。 如此对比,他与吴王真的相差甚远啊! 当初在大本堂,走眼了....... 朱允炆还以为黄子澄在分析,于是又问:“那第三考出京筹钱呢?真为开凿运河?” 既然已经站队了,想别的也没啥用了。 黄子澄说道:“开凿运河不会有假,筹钱也是真的,陛下应该是利用此事,顺道考验的。” “考验什么?” “考验惠王殿下您,能否有手段在武勋的地盘弄到银子!” “考验吴王殿下,能否有手段在文官的地盘撬开嘴!” 朱允炆愁眉苦脸道:“我就怕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在他看来,无异于让他在勋贵地盘虎口夺食。 黄子澄郑重道:“殿下,这是您最后的机会了!” 决赛圈,赢了当皇帝,输了就藩混吃等死一辈子。 “先生.......我能行吗?”朱允炆有点慌。 黄子澄给了一個鼓励的眼神:“你必须行!我们会鼎力支持您的!” “多谢先生!”朱允炆深施一礼。 “我们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助惠王殿下登上皇太孙大位!” 黄子澄表示,江南的财主海了去了。 如苏州府的沈家,富可敌国,其祖上沈万三可是天下首富! 而沈家,与朝中几位大佬,有着深厚的交情! 第七十六章 出京 洪武二十六年。 正月十七,诸王就藩。 正阳门外,黄土铺地,清水洒扫。 郊外还有十几座黄绸和松柏搭建的大帐篷,里面装饰锦绣,摆满了美酒、时果、点心。 文武百官,亲来送行。 再远一些,军旗浩荡,兵马遍地。 朱允熥也在其中,今日他也要离京。 “父皇,儿臣舍不得您!” 代王朱桂,即将就藩山西大同府,十八岁了跟个孩子一样依依不舍。 代王妃徐氏挺着个大肚子,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生了,被特旨坐在马车中。 “父皇!” “父皇!” 又是六七個道声音。 肃王朱楧,就藩甘肃平凉府。 辽王朱植,就藩辽东广宁府。 庆王朱栴,就藩九边军事重镇宁夏。 宁王朱权,就藩大宁。 岷王朱楩,就藩云南。 谷王朱橞,就藩九边重镇宣府。 除了岷王朱楩,这批藩王都将前往长城戍边。 当然,朱楩的日子也不好过,云南也是边区,条件比九边还差。 分别时,朱元璋赐给每名藩王一条玉带。 他亲自为辽王佩戴好玉带:“小十五,你的辽王宫殿尚未建造,爹的意思是,就先暂驻在大凌河之北的军营里,以营地充当王宫。” “是,父皇!”朱植应道,没有一丝不悦。 一旁的朱允熥大为敬佩。 大凌河,明朝历史上耳熟能详的地方,全因明末与满清的战争而被频频提起。 在崇祯朝,大凌河意味着与清军的停战边界。 朱元璋看向庆王:“小十六,你的封地宁夏镇在边外,是一个新设立的卫所,恐怕难以保证你的安全,你自己要万分小心,别出去浪知道吗?” 庆王朱栴挺起胸膛:“儿臣不怕,若北元鞑子敢来,儿臣亲自率兵,出关杀他个片甲不留!” 朱元璋笑着赞许:“吾儿勇气可嘉!” 转身却对护送庆王的将军说道:“庆王暂时改驻韦州城,授权管理庆阳、宁夏、延安、绥德诸卫军务,负责镇守塞上疆土。” 庆王这孩子才十五岁,这么莽怎么行呢?还是稳一点。 此时朱元璋就像一个普通的老父亲。 “父皇,我也想改!” 岷王朱楩凑上来叫苦:“我不想去云南,我也想去北方杀鞑子!” 上次把黄子澄装进麻袋殴打一事,朱楩从原来的陕西岷州卫,被发配到了云南。 朱元璋大手抚摸着儿子柔嫩的脸颊:“云南暖和,那里闹事的土司多,你去教训教训他们。” 朱楩才十四岁,这么调皮去北方岂不送死? 打土司就不一样了,他们弱小无助,好收拾! 假如捅出大篓子,还有沐家帮忙擦屁股。 戴好玉带,朱元璋命诸王转身,让他看看腰带后方的装饰品。 诸王都转身背对皇父,唯独宁王朱权没有转身,反而将腰带转过来给父亲查看。 朱元璋问:“为何要这么做呢?” 朱权回答说:“君父不可背也!” 朱元璋听罢甚感欢慰,他拍着朱权单薄的肩膀:“十七,到了大宁你切记要收复朵颜三卫,他们若不听话,写信告诉爹!” 朱权点头,语气坚定道:“父皇宽心,他们若不听儿臣节制,儿臣自己会动手,断了他们的狗头!” “十七叔好样的!”朱允熥上前鼓励。 按史书所载,宁王朱权以善于谋略著称。 他在封地内带甲八万,战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均骁勇善战。 朱权还多次会合诸王出塞作战,敌人闻风色变。 靖难之役,燕王朱棣要是没有朱权的兵马相助,只怕很难打。 “准备好了,都去吧!” 朱元璋冲诸王挥手,转过身去。 “是!” 诸王应声,扶着玉带,含泪与兄弟们作别。 “保重!” 朱允熥上前,与藩王们一一相拥。 这一别,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才能一见。 而藩王们之间,只怕一辈子再也难见上几次。 几人聚在一起的画面,几乎不会再有。 “上马!” “哗!”的一声,数千甲士翻身上马,甲叶碰撞之声如潮涌动。 朱元璋动用了亲军十二卫,每位亲王配一支五千人的亲军护送,直到封地。 又有锦衣卫贴身保护诸王。 “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 “朕非私其亲,乃遵古先哲王之制,为久安长治之计!” 礼部官员唱喝中,战马发出阵阵嘶鸣。 各色旌旗翻涌,浩浩荡荡的人马向着远方缓缓移动。 “都只是十几岁的孩子,他们就得担着保家卫国的重任。” 看着儿子们离去,朱元璋忍不住老泪纵横。 “皇爷爷.......” 朱允炆上前安慰。 朱元璋抹干了眼泪,看着两个皇孙,重新来了精神:“伱们也赶紧出发吧。” 期间过年耽误将近一个月,是时候去完成第三考了。 “是!” 朱允熥早已准备好了。 “爷爷保重,孙儿定不负重望!” 说完,朱允熥披上袍子,翻身上马,举臂喝道:“出发!” 身后三千京卫迅速跟上,直奔苏州府。 一阵吃灰后,朱允炆这才不急不慢的上路。 同样有三千京卫护送出京。 ...... 正月二十二日。 朱允熥巡视江南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进入了苏州城。 在密密麻麻的旗帜和旗牌后面,是三千名身披精甲、头戴云翅盔的虎贲卫精骑。 随着仪仗大队的行进,铁蹄轰隆作响,一股肃杀的气势蔓延,苏州城内驻足观看的百姓早己鸦雀无声。 “吴王?” 看到旗牌番号,有人唏嘘。 在此之前,苏州城里也有一位吴王,他姓张,名叫张士诚。 因为人厚道,张士诚在苏州人中的声望极高。 大明立国前一年,朱元璋命徐达为主帅,常遇春为副帅,攻打苏州。 那时候苏州叫隆平府,是张士诚割据政权的都城。 张士诚扛不住,率上万亲军冒险突围,结果刚出城就遇到了常遇春那个煞星,被一顿砍。 张士诚带着亲军继续跑路,半路又杀出个王弼。 王弼和常遇春二人合围,把张士诚万余扈卫精兵皆挤逼于沙盆潭中,杀掉十分之三,溺死十分之七。 张士诚本人马惊堕水,差点被淹死,最后亲兵冒死把他救起,重新逃回城中。 回去后还是上吊死了。 张士诚的吴王,在苏州百姓心中很又大的分量。 现在大明的吴王也出现在苏州府,很多人的心中,有着别样的感觉。 第七十七章 毫不留情 苏州府大堂。 一身五爪常服的朱允熥安坐知府位子上,其他苏州府官员则分坐在大堂两厢。 还有一些乡绅作陪。 “孤知道,诸位对我这个吴王不习惯,还没有张士诚看着亲切。” “不不不!” “在我等心中,吴王只有一位,那便殿下您啊!” “张逆怎么能和吴王殿下比呢?” 台下一阵马屁,全是职业性的笑容。 其实早在昨日下午,朱允熥已经到了苏州,且在城中微服逛了一圈。 当时走累了,寻了家茶铺歇脚。 店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操着一口吴语。 朱允熥问店家:“张士诚当年在苏州如何?” 店家说:“大明皇帝起家时,张吴王自知非真命天子,全城归附,苏人不受兵戈之苦,至今感德。” 在苏州,很多人内心仍思念吴王张士诚。 朱允熥冲着一众官员笑道:“怎么能叫他张逆呢?陛下曾言,士诚为人迟重寡言,似有器量,他对反元大业是有贡献的。” “啊对对对,陛下说的对!” 这帮家伙......朱允熥尝试着点题:“说到陛下,诸位应该知道此番孤来苏州的原因吧?” 甭管众人知不知道,他还是说了一遍: “朝廷要开凿胭脂河,因北方有战事,户部钱粮不足,所以孤奉旨前来与诸位共商筹款大事。” 说着,朱允熥面露微笑:“希望诸位能体谅朝廷的难处。” 此言一出,原本热切的环境,立即哑火了。 没人再跟着说对对对。 就怕空气一下子安静,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朱允熥轻拍着袖袍,看向苏州知府:“张知府,你说呢?” 苏州知府是正四品,但张知府摆的谱,比正一品还离谱。 他坐在吴王下首,双眼微闭,纹丝不动。 就好像没听到吴王在问话。 苏州府向来文风鼎盛,不仅文化人多,且商业发达。 所以在大明全国的所有知府中,苏州知府的地位最高。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扬州知府,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因为明初的扬州,不行。 都没几个盐商。 朱允熥知道苏州知府在装死,于是对左右道:“张知府睡着了,抬下去吧。” 甲叶碰撞,两名虎贲甲士走来。 众人都是一怔,这么直接吗? 听到动静,苏州知府张落立刻秒醒:“哦,吴王殿下说的是。” “这么说,张知府是支持筹款一事?” 朱允熥挥手让护卫退下。 张落不露声色地回道:“吴王殿下言重了,我是朝廷命官,当然为朝廷办事,支持朝廷的政策。” “那就好,明天召集乡绅富商吧。” 张知府一愣,还想打马虎眼:“召集乡绅富商做什么?” “当然是为朝廷办事!” 朱允熥道:“你是知府,由你出面向富商大户们筹個一二百万两银子,想必没有什么难处吧?” 张知府淡淡一笑:“富商们是有钱,可他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至于有没有钱拿出来,下官就不知道了。” 众官员见状皆面露幸灾乐祸之色。 筹钱问题不大,但筹钱给谁,是咱们说了算。 朱允熥用屁股都明白,苏州这帮官员,铁定是支持朱允炆的。 “你既然不知道,明天先把人召起来再说。” “明天太急了吧?” 还抬杠?朱允熥瞥看知府一眼:“孤说了就是明天,你现在就去办理!” “怕是难办。” 苏州知府直瞪瞪地看着朱允熥。 “难办?” 朱允熥站起身来,看着他:“让你召人,又没让伱出钱,你难办什么?” “是……” 苏州知府虽满心不愿,又无可奈何。 朱允熥又扫视了一眼其他各县官员,说道: “苏州府是京辅重地所在,朝廷向来重视苏州官员的挑选,谁要是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完全可以卸任,很难办吗?” 说罢,扬长而去。 众官员面面相觑。 吴王一行在承天寺下榻。 元末张士诚占据苏州后,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做王府,于是就将承天寺改建为王宫。 张士诚以承天寺为中心,东、西方建了二个行宫。 由于三面环水,这两座行宫,被称为东海岛和西海岛。 当然,这些朱允熥看不到了。 张士诚兵败后,吴王府被烧成一片废墟,只留下一处皇废基。 承天寺也是后修的,还有一座形制与苏州府衙一样的建筑。 吴王府长史李志刚指着那片建筑:“之前有位名叫魏观的苏州知府,他把知府衙门修在张士诚的宫殿遗址上,犯了忌讳被腰斩了。” 朱允熥意味深长地点头:“看这沧桑感,得有二十年了吧。” 李志刚点头:“洪武七年的事,被诛杀的还有高启。” 高启才华高逸,学问渊博,和刘伯温、宋濂并称“明初诗文三大家” 就因为关于这座违规的知府衙门写了偏文章,里面有“龙蟠虎踞”四字,被疑为歌颂张士诚,连坐腰斩。 “那真可惜了,孤听说魏观的官品不错。” 朱允熥进入承天寺。 李志刚笑了笑:“官品好有什么用,起码的官场规矩都不懂,迟早得出事。” “这苏州知府张落,只怕也干不了多久了。” “何出此言?” 朱允熥和李志刚坐在榻上弈棋。 李志刚虽着便服却仍正襟危坐:“自大明立国,几十年间几乎没有人可以在苏州知府任上满任。” “那真奇了。”朱允熥望着棋盘若有所思。 李志刚啪地布上了一子,说道:“如此重要的位置,非常人不能久任。” 这时,一名王府便服侍从匆匆走了进来:“参见吴王殿下,张知府正在府衙召集乡绅富商筹钱,来了不少人。” 朱允熥从容不迫地应手布了一子:“他还是有机会迷途知返的,就怕他自己难为自己......”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瓜子向那侍从一扔:“继续打探。” 那侍从拾起金瓜子,退了出去。 几盘棋杀下来。 那名侍从又来了一趟:“禀吴王殿下,张知府筹钱结束了,共得银三万一千二百五十两。” 轻轻放下手中的棋子,朱允熥叹了口气:“终究是把路给走窄了。” 他早就知道这个结局,所以才没去丢人。 “三万两银子,也亏他拿得出手。” 李志刚脸上的怒意升腾:“殿下,他们不把你放在眼里,咱们也用不着客气!” 朱允熥微微点头:“先去一趟沈家。” 第七十八章 有什么能比抄家来钱更快的? 苏州沈家,十四世纪的全球首富家族。 因为大富豪“沈万三”的传说,使得沈家名声大噪。 如聚宝盆的传说,与朱元璋比赛修南京城墙的传说,发配云南的传说等。 都是假的! 沈家是存在,沈万三也存在,也的确是名动一时的首富。 但沈万三,早死了! 沈家的第三代家主沈汉杰,比朱元璋还要大八岁。 沈万三是沈家的第二代,其年龄比朱元璋至少大五十岁! 明代人莫旦撰写的《吴江志》里说张士诚占领吴会的时候沈万三早已经死了。 按照时间推断,朱元璋登基做皇帝的时候,沈万三至少已经死了十二个年头了。 死人既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替他修城墙,也不必再担心被老朱抄家流放。 而且大明立国时,沈万三的儿子沈荣已经六十二岁了,要是沈万三还活着,起码八十岁。 云南是洪武十五年解放的。 也就是说,假如沈万三还活着,他得将近一百岁,才会被流放云南。 流放百岁老人,在尊老为本的中国历史上,等同于奇谈怪论。 事实证明,沈家没有被抄家,一直在。 沈家富甲天下,是通过垦殖而积累原始财富的。 沈万三接着善于利用别人的金钱,并大胆地开展“国际贸易”,扩大资本。 从而使他迅速成为“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的江南第一豪富。 沈家坐落在苏州城东南的周庄。 当朱允熥一行抵达沈家大院时,却见沈家大门紧闭。 府上管家说,家主等沈家族人皆不在。 总而言之,全是下人,一个姓沈的管事的都没有! 显然,沈家得知吴王到苏州,第一时间躲起来了。 “看来,他们是铁了心的支持惠王了。” 李志刚脸色凝重,这苏州府似乎铁板一块,不好下嘴啊! “回了!” 几十里路,白跑一天,朱允熥内心带着气。 长史李志刚上前安慰:“殿下,您不必灰心......” “我灰什么心?” “殿下可有想法?” “自然是有的。” 朱允熥捏着缰绳:“皇爷爷让孤来筹钱,可没说怎么筹!” 李志刚听出了几分意思,精神一振:“殿下您想怎么筹?” 朱允熥道:“讨钱的方法有很多种,一是是跪着求。” “二是站着要;” “三是坐着等人送!” “殿下,您想怎么讨?” 李志刚感觉吴王已经想到了办法。 朱允熥却道:“孤不讨。” “不讨?” 朱允熥目中带着冷冽:“我抄家!” 他一甩马鞭,策马奔腾:“有什么能比抄家来钱更快的?” 李志刚愣在原地。 说的也对哦,有权有势,直接查贪官、搞商人,这不比什么来钱快? ...... 苏州城,万香楼。 这是一座烧金窟。 老鸨领着众姑娘满脸媚笑候在门边。 一乘乘华丽的大轿喧赫而来。 仆从们掀开轿帘,富商们一个個从轿中钻了出来。 众姑娘们一声欢呼,纷纷奔向自己的相好,珠围翠绕,莺声聒耳。 楼上富丽堂皇的大间。 富商们皆已落座。 唯有最上面的位置空着一人。 姑娘们端茶倒水,入场服饰。 众富商从袖筒中摸出一锭大银子,姑娘们眼睛都亮了。 有的甚至掏出两锭。 一个出手阔绰的富商笑道:“我宁愿把银子给婊子,也不给他吴王!” 众人一阵欢笑。 “说的在理。” 一名姓赵的富商最会玩,他脾气极差。 服侍他的姑娘手脚不麻利,便引起呵斥。 “粗手粗脚的贱人!” 说着,抄起一锭银子砸在姑娘身上。 那姑娘吃痛,尖叫一声。 赵姓富商又从银盒中取出一锭,狠狠砸在她身上。 姑娘叫的声音更大了。 富商又砸.......很快便砸出数百两银子。 有姑娘看不下去了,纷纷挡在那挨砸的姑娘面前:“老爷别为难她了,为难我吧!” “为难我!为难我!” 一众姑娘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让人插不上嘴。 众富商又是一阵欢笑。 “什么事笑的这般开心啊?” 员外打扮的苏州知府张落踱了进来 众商纷纷离座,拱揖到地:“见过府尊!” 张落笑容可掬,双手虚按:“又不在府衙,在外咱们都是花友,诸位不必拘礼,都坐,都坐。” 众富商坐了下来。 两名姑娘轻挽着张知府的颈肩,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 张落轻轻拍着姑娘的手背:“我们商量点事,你们先都出去。” 众姑娘故作不舍地离去,脸上都是戏。 “诸位!” 张落扫了众商人一眼,低声说道:“交给惠王殿下的钱都准备好了吗?” 众商人应道:“早已备好!” “好!” 张落点头:“都把银子集中到沈家,走水路运往中都。” 明朝还没有银票,与官府交接皆以现银。 有人提出疑问:“为什么运往中都?直接运去京师不行吗?” “你傻呀,惠王殿下在中都,可能要去河南各地,银子不送到他手中,能安全吗?” “万一在京师被吴王的人截去,岂不糟了?” “对对对,安全为主!” “吴王那边怎么办?我可是听说,他今天去了沈家。” “我沈家不会支持他一个铜板的。” 沈家代表的态度十分坚决。 沈万三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沈茂,一个叫沈旺。 到了此时,沈家的中间力量是第四代,也就是沈万三的孙子辈。 住在京师的沈庄,住在苏州城的沈至、沈彬等,住在周庄的沈玠、沈琼等。 加上姻亲陆家、顾家等,沈家已经发展为一个体系庞大的家族。 但在数年前,沈庄死在京师家中,年仅四十岁。 沈庄曾因涉嫌牙商投机倒把下过狱,出狱后得病医治无效。 说白了就是靠山倒了,遭到清算。 所以沈家,非常注视政治投献。 文官们都支持惠王朱允炆,所以沈家铁了心的跟上。 “你说这吴王,怎么半天没动静了,是不是脸皮薄打退堂鼓了?” 有人说笑着:“这才张嘴要一回,就不行了?” “他脸皮厚也没用,咱们就不给!” “他还是太年轻啊!” 富商们有说有笑的。 都知道吴王类朱皇帝,又有武勋撑腰。 当面徐达、常遇春围困苏州城长达十个月,天天往城里扔炮弹,在座的富商们,小时候可没少遭罪! 待明军攻下苏州城,各个家族又花了不少钱劳军,方才保住小命。 这份恨,是刻骨铭心的。 第七十九章 朱允炆大喜 河南,开封。 周王府大门外,几道身影颇为狼狈。 为首的正是惠王朱允炆和长史黄子澄。 他们被周王朱橚赶了出来。 王宫内,周王朱橚仍指着门外大骂:“孤好心招待你,你小子倒不客气,开口就找我要百万之资!” 周王背着手,越想越气:“长史,你现在就写疏上奏!” 府外大街上。 朱允炆听了,不禁大怒:“这周王,真不讲亲情!” 黄子澄安慰道:“他毕竟与宋国公家是姻亲,且此吴王帮彼吴王。” 周王朱橚是朱元璋的第五次,是燕王朱棣的同母弟弟,也是第一批老牌藩王。 朱橚最早是封吴王的,后来朱元璋认为吴地乃国家财赋之地,不适宜建藩,就将朱橚改封为周王,设藩开封。 周王的正妃,是宋国公冯胜之女。 而冯胜还有个女儿,嫁给了常遇春的儿子。 近段时间,朱允炆在凤阳府逛了一圈,实在讨不到银子。 于是前往开封府上门拜访周王,原本是看这位五叔是诸王中最富有的,于是开个玩笑说要借百万之资。 朱允炆本想着一张口说多点,等周王拒绝慢慢讨价还价,能要多少是多少。 没想到,周王不吃这一套,当场就骂娘。 “娘的,筹钱筹到老子这儿了?给老子滚!” 周王是一点面子也没给朱允炆留,当场下了逐客令,将惠王府一行人赶出王府。 大街上,朱允炆狠狠地瞪着周王府:“若孤日后当了皇帝,第一个削他的藩!” 近日来接连碰壁,朱允炆的心态终于崩了。 这次出京筹钱,他深感无力。 甚至都没一個像样的规划。 朱允炆和黄子澄大眼瞪小眼。 “下面去哪里?” 黄子澄道:“河南还有几个王府,不如去转转?相信总有藩王会顾及亲亲之宜......” 朱允炆脸色一苦。 “来了!来了!” 远处传来方孝孺欢快的声音。 “什么来了?” “殿下大喜啊!” 方孝孺一溜烟跑到朱允炆面前,低声道:“从苏州府来的运银船已经出发了!” “什么运银船?” “赵尚书他们在浙江和苏州府共筹了百万两银子!已经装了船往您这运,让您带回京师交差!” “真的?” 朱允炆激动的手舞足蹈。 “这里有赵尚书的亲笔信,您看看!” “什么时候到?” “半月之内!” “好好好!” 朱允炆大喜,老赵真给力啊!不愧是户部尚书! 早在一个月前,三考出来后,各方势力已经在准备了。 赵勉等人志在必得,更是利用过年一个月时间,各种提前筹钱。 方孝孺笑道:“咱们随便再筹个二十万两,等江南的银船一到,就能回京交差了!” 江南富豪们和士大夫们左右舆论的能力还是很强大的! 想来吴王在苏州,寸步难行啊! ...... 苏州府。 从周庄回到承天寺,朱允熥已开始着手整活。 他召来纪纲,打探沈家的情况,以及苏州知府的黑料。 自己一个亲王,去收拾一伙官商,朱允熥本来不想办的,认为太掉价。 奈何这群货认不清自己的斤两,胆敢摆脸子! 必须好好收拾,让他们知道大小王! “殿下,沈家好办,一介商人而已,随便都能给他安个十七八条罪状。” 纪纲说道:“这苏州知府有点东西,藏的很深,没有什么把柄露出来。” 没有把柄? 朱允熥皱眉:“圣人吗?一点把柄没有?” “是卑职准备的不充足。”纪纲俯首认错。 “说说苏州知府近日在忙些什么。” 纪纲回道:“他儿子准备结婚,与当地士绅吴家联姻。” 儿子结婚....... 朱允熥若有所思,问:“酒宴在哪设的?” “好像还没定下。” “去查!越仔细越好!”朱允熥某种精光闪烁,已然有了对策。 苏州府、应天府等江浙一带,乃是富庶之地,吃喝之风渐盛。 节俭成性的朱元璋早有严旨,打击这股歪风邪气。 无论是治贪还是禁吃喝之风,江浙地区都是治理之重点,平时就有朝廷所差的锦衣卫暗中查访。 朱允熥在算计苏州知府之时,张知府也在纠结。 府衙。 张落平时谨小慎微,不敢马虎。 眼瞅着儿子大婚之期将至,他是晓得朝廷规制的,然天下父母心,自己膝下只有一根独苗。 堂堂苏州知府,掌管着大明最繁华的地方。 自己独子大婚,居然窝在家中草草小办? 不说失了面子,也愧对儿子,委屈儿媳妇,让亲家没面子。 正当张知府发愁之际,堂下有位幕僚,便替他出主意道:“府尊,朝廷虽有规制,但也并非不可变通。” 张落问道:“怎生个变通法?” 幕僚道:“化整为零,咱们明面上按规制走,实则悄悄另定几家酒楼,每家办几桌,任谁也查不出来。” 张落并非没有听说过此类事情,官场上有些人办个生辰,或是满月,私底下也是大操大办。 这家订几桌酒席,别家再订几桌,分开吃喝。 但真正轮到自己来干,张落心里不免发虚。 “那吴王可就在城中,若要让他知晓了,怎生是好?” 幕僚笑道:“来吃席的都是您的亲属,或是官场上的同僚,哪个会去生事?” “这倒也是......” 诚如幕僚所言,官场上大家都这么办,况且来吃席的皆是亲属同僚,一般出不了事。 张落这才下了决心,对幕僚道:“吩咐下去,订五家酒楼,每家六桌,再命人写好请帖,一一发将出去,务必送到各家府上!” 只要办得隐秘,就算是锦衣卫来了,在当地官员的上下遮掩之下,也难察觉。 在一片热烈中,苏州知府张落的大喜日子终于到了! 及至其子大婚当日,苏州府各个士绅府上齐聚一堂。 知府张落率其子在主宴会上迎客,接待的自然是些苏州地面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其他小人物或者不重要的,皆请去另四家酒楼吃席。 一切井然有序,十分顺利。 宴会上,众人都是一脸喜色,彼此道贺之声不绝。 在如此浓郁的喜庆气氛中,张落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事。 众宾客之中,好像有一些人,自己从未见过。 有的看着挺年轻,却身穿着一套老员外才穿的深色服饰。 还有的年轻人,着读书人的青袍。 其中有一中年人气质不俗,似非一般人物。 张落觉得诧异,心下忖道:我什么有这些朋友? 于是上前:“敢问足下哪位,烦请出示名帖。” 那中年人笑了笑,解下腰间牙牌,递了上去。 牙牌只有官员佩戴,上刻有官职、品衔、姓名等。 “吴王府长史?” 看到牙牌上的字,张落暗道不妙。 第八十章 吴王掀桌子! 江浙生活日靡,吃喝之风渐盛。 无论是官员还是庶民,将请客吃饭转移至地下。 有人故意到简陋的酒馆,事先吩咐店家,指定要哪些菜肴,不惜请来名厨掌勺。 于是乎,看似在简易之酒家吃家常便饭,实则其菜品之规格无异于上等酒楼。 一桌饭菜动辄数十两银子,比得上平常百姓数月甚至一年的生活用资。 张知府请客设宴之所,自然是苏州城中最豪华的。 与普通酒楼不同,这家酒楼设有专门的黑色通道。 凡官方人物或有身份地位之辈,拿着请帖赴宴的,须经一道暗门,穿过一条幽暗的通道,入至包厢。 仿如与世隔绝,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神鬼不知。 朱允熥扮作富家子弟混在众宾客之中,与一桌名流坐在一起。 满满的一桌山珍海味,看着就食欲大增。 不消多时,一名侍女手托金盘上来,盘内乃是晶莹剔透的玉碟,碟身镂有一支绿叶红花。 那所镂之花叶虽不大,却犹如大片留白上的一抹颜色,绿之若翠烟,红之如涂霞,一看便非凡品。 再看这玉碟上所装的佳肴,不认识。 有见多识广的人介绍道:“此乃羊唇,羊身上也就这块小小的唇可食,余者皆带膻味儿。” 用羊唇做了一道菜,那玉蝶中的羊唇,岂不是几十只羊的? 有人暗吃一惊,问:“那羊割了唇后,怎生处置?” 一名富商大笑:“弃了便是,百十只羊才几个钱?” 朱允熥好奇到底是何味道,拿起翡翠做的筷子,不动声色的夹菜品尝。 送入嘴里,油然而笑,端的是绝品! 心念未已,侍女将一个精致的小炉放在桌子中央,在火盆里面点着了火。 火锅么? 朱允熥认真地看,另有小厮把一只铁匣子放置火上。 这匣子里面放了只鳖,其大如盘,身上绑了铁丝,动弹不得。 过没多久,铁匣子受热,上面的老鳖开始挣扎,张开了嘴来大口呼气。 在这当儿,旁边早有小厮将准备好的酱、蒜等调料灌入那老鳖嘴里。 桌上富商名流们见之,谈笑依然,想是对这种吃法,早已见得多了,浑不以为然。 倒是把朱允熥给整懵了。 这种吃法,他闻所未闻! 又过会儿,老鳖不再动,小厮上来,拿了把金光灿灿的匕首,将鳖取将出来,往其腹部一切。 肉香四溢,桌上食客们微笑嫣然,食指大动,动作优雅地开吃! 不消多时,就将刚刚还垂死挣扎的那只鳖吃尽。 朱允熥出于好奇,也抢了一块来吃,鲜嫩爽口,果然美味。 除了活煨海鳖,又上来道烤驴肉。 这是一头被绑在架子上的驴,厨子亲自操刀上阵,活割驴肉。 割一刀那驴便惨叫一声,及至半边驴身割得只剩骨架了,那驴兀自未死。 这么变态的吃法,居然还有一群人叫好。 接着菜肴一碟一碟端将上来,呈于桌上,无一重样。 朱允熥本想先吃上一顿,吃完再办事。 没想到苏州知府这般警觉,发现了他们。 吴王府的长史李志刚被苏州知府张落点名所要名帖。 李志刚解下腰间牙牌,递了上去,随后大笑一声,高呼道:“吴王殿下到!” 热闹的酒宴为之一顿,仿佛时间静止。 放下筷子,朱允熥当下站出来笑道:“张知府,你儿子成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请孤来吃顿喜酒?” 张落见他这般举动,有些恼怒:“吴王殿下不是已经来了?” 这家伙,还这般放肆! 朱允熥面色一寒,说道:“不请自来罢了。” 一般情况下,但凡宴请之时有人不请自来,往往是来者不善。 张知府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朱允熥指着面前丰盛的酒菜:“山珍海味也不过如此,张知府真是好会吃啊!” 他冷冷地道:“陛下在宫中,尚且粗茶淡饭,尔等为饱口腹之欲,不惜与朝廷离心离德,你这苏州知府是怎么当的?” 张落闻言,身子一晃,险些晕倒,道:“吴王殿下,何苦这般为难下官?” “为难?” 朱允熥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当场掀了酒桌:“你这狗官阳奉阴违,视律法若无物,是孤为难你了?” 原本的美味佳肴,顿时倾洒一地。 老鳖壳子还在地上滚了两圈。 “锦衣卫何在?” “在!” 几个锦衣卫便衣跳出来,那穿着老员外衣服的年轻人,赫然在其中。 张落瞟了眼腰牌,见是锦衣卫,立时面白若纸, 他忙不迭拉过朱允熥的手,低声道:“吴王殿下,今日是犬子大婚,是为其终身之大事,乞吴王殿下给下官些薄面,好歹把这场婚礼办了。” “薄面?孤给你面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要?” 朱允熥冷冷地道:“现在要面子,晚了!” 他一声令下,酒楼外响起一阵吆喝声。 大批军马包围了整座酒楼。 一些打算侥幸跑路的富商们,被杀气腾腾的士兵们堵了回来。 望着吴王这些亲卫身上铁甲闪着寒光,那种顾盼自雄的威势,商人士绅们惶惶不安。 朱允熥扫着一眼众人,说道:“伱们在吃食上的造诣,孤甚是佩服!” “孤回京后,会如实告知陛下的!让陛下也学学你们的吃法!” 苏州知府张落还在恳求:“吴王殿下,还请通融一下......起码让犬子把新娘子接到府上。” 朱允熥笑了:“就别糟践人间新娘子了。” 心说等你家把婚礼办了,还谈何人赃并获? 他手一挥:“统统拿下!” 他毫无人情地在婚礼现场逮捕了苏州知府张落。 张落乃苏州的父母官,其所交往的不是达官贵人,便是当地有影响力的名士乡绅。 这些名流当日如数去赴宴,也尽数被朱允熥给逮了去。 真正的一锅端! 虽然不是什么大罪,但对这些有身份之人而言,罚了银子事小,失了面子事大。 而且,苏州知府这段期间是没法发挥了。 他被关了起来,等待朝廷处置。 端的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成了一件远近知名的大案。 先官后商。 吴王朱允熥坐镇苏州府衙,开始了第二波清算。 第八十一章 查封整顿! 沈家。 “你们干什么?” “凭什么抓我!” 苏州府的官差上门,将沈家老爷沈至抓了起来。 “沈老爷,咱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多担待。” “奉谁的命?” “自然是吴王殿下的命。” “我犯了什么罪?”沈至大怒。 身为首富家族,富豪中的富豪,居然被差役上门给抓了! 差役回道:“说是您躲避徭役,犯了‘铁脚诡寄’之罪。” 因为钱的原因,差役们对这位苏州城的财神爷十分客气。 所谓铁脚诡寄,是江浙富民为了逃避徭役,而将田产假托在亲邻、佃仆名下的一种手段。 有钱人不想去服徭役而搞的这种小手段。 长期以往,加速两个阶级的分化。 朱元璋曾下旨整顿过,责令浙江布政使司及直隶苏州等府县编制《鱼鳞图册》。 派人当面实地核实田土,到底是谁的,到底有多大,从哪里到哪里,一一绘图标记。 这次,吴王朱允熥也搞了一波。 借着打压沈家,狠狠打击了苏州府的“铁脚诡寄”的歪风! 另一边,苏州城的沈家商铺全被查封,贴上封条,管事的沈家子弟被抓了一大批。 引起了市民强势围观。 “咋回事啊?” “听说沈家牙行涉嫌欺压行商,破坏市场,被官府查封了,人也被抓了!” “沈家的关系不是挺硬嘛,怎么说抓就被抓了?” “硬个屁!敢和吴王作对,沈家的靠山都被推到了!” 苏州城里各大街上贴出官府告示。 吴王朱允熥对于奸商们投机倒把,欺压行商,制造米荒,哄抬物价进行了专项治理。 尤其是牙行,无论是官牙和私牙都被取缔! 牙行,也就是古代的中介。 朝廷实行海禁后,沈家的生意主要是牙行和米店。 朱允熥这一波,直接干了沈家大动脉。 他不是随意查封,前几天朱元璋曾发布诰令: “天下府、州、县、镇店去处,不许有官牙、私牙,一切客商应有货物,照例投税之后,听从发卖。 敢有称系官牙、私牙,许邻街坊厢拿获赴京,以凭迁徒化外,若系官牙,其该吏全家迁徒。” 朱允熥在苏州府严打牙行,对哄抬物价者,一律关闭,中介全行业取消经营资格,该抓的还要抓起来! 显然,行业巨头沈家倒霉了,遭遇严打。 他们作为资本家,要被投入大牢,追求责任! 这一波行业整顿,无疑是在苏州府商业上刮起了台风。 明代的牙行,实际涵盖有中介和零售的双重作用,地位相当于今天的代理商和超市大卖场。 试想一下,在全国最繁华的地区,法国家乐福、美国沃尔玛、万达广场,大润发等各大型卖场,连锁超市...... 如果这些地方统统在一夜之间被政府宣布关闭,是个什么样的冲击? 苏州府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冲击,商业直接受到重创! 不知有多少富商急得团团转。 这一关,可不是一两天,可能是永久! 家族事业全完了! 生意做的越大,损失越是惨重! 对普通市民和小商人们来说,影响不大。 他们甚至在拍手称快啊! 不义之财不可取! 很快,这些商人们抢占市场,自行批发货物。 挤掉了牙行原来的中间环节,人们会觉得物价比以前更便宜了! 原来批发三贯,零售五贯的东西,现在的价格是两贯。 碰到外地商人着急回家处理货物,能以更便宜的价格拿下货物! 承天寺。 驻满了军中甲士,几队亲兵持刀提枪,巡视岗位。 苏州知府张落领着众富商从庙门前惴惴不安地向庙殿走来。 走进庙殿,只见怒目威严的神像前,端坐着神情严肃的吴王朱允熥。 身旁肃立着两個腰悬长剑的将军。 “卑职苏州知府张落率属下商民拜见吴王殿下。” 朱允熥凝神端坐,一言不发。 吴王府长史李志刚却满脸堆笑:“都起来吧!随便坐!” 张知府领众富商站起。 可找了一圈,也不见有地方坐。 庙殿上空空如也,并无一椅一凳。 朱允熥站起身来,呵斥道:“让你们坐就坐!愣着做什么?” 众人面呈难色,大冬天的坐地上? 大家平日里都是吃香的喝辣的,住着大宅子,躺在软塌上,睡觉得有好几个女人暖床。 现在让干坐在脏兮兮的硬地上? “怎么,孤说话不顶用?” 朱允熥冷眼盯着苏州知府。 张知府在儿子婚宴上被他整过,心里还怕着呢,无奈只得带头坐在地上。 众富商苦目蹙眉,一个个在两边的地上坐下。 朱允熥从面前案桌上拿起捐乐簿子扬了扬:“先前你们百十号人,一共捐了三万一千二百五十两银子,感谢你们对我这么慷慨!” “我真谢谢你们!” 说罢,将捐乐簿重重地摔下。 现场一片安静,朱允熥开始给他们训话。 “尔等富民畏避徭役,搞什么铁脚诡寄,如今相习成风,乡里欺州县,州县欺府,奸弊百出,以至富者愈富而贫者愈贫!” 朱允熥痛心疾首地道:“陛下爱民如子,可你们把本该自己负担的徭役义务推脱给本土本乡的他人负担,可把百姓当人看?” “是谁给伱们撑腰的?” 说着,目光看向苏州知府张落。 张知府抹了抹额头冷汗,不敢直视。 站起身来,朱允熥继续道:“百姓们是没有你们有权势,畏惧你们的淫威,敢怒不敢言。 忽然,朱允熥猛拍桌案:“可这苏州府,不是你们说了算!我大明自有律法!” 众富商都低下了头。 连苏州知府都被整的抬不起头,他们一届商人,拿什么和吴王斗? 这时,长史李志刚开口了。 他一脸笑容,将捐乐簿捡起来,笑道:“诸位都是乐善好施慷慨之人,想来会为朝廷分忧,替自己积福。” 说完,将簿子摊开,摆在案上。 “当然了,捐多少不会强迫诸位。” 众富商却如铜浇铁铸般一动不动。 他们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态,不肯掏银子。 朱允熥的脸色阴沉下来,清了清嗓子,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 “还有一些为富不仁的商人,扰乱市场,投机倒把,更要严惩!” “罪孽深重的,抄没家产,以谢天下!” 听到吴王杀气腾腾的话语,富商们心中更慌。 吴王年纪轻轻的,怎么手段这般硬,心这么黑呢? 上来就喊着抄家? 第八十二章 恩威并施 士绅富商们将目光投向苏州知府。 知府张落却冥顽不化,合上眼睛,瞧也不瞧。 他跟倔驴一样,不肯改投吴王。 更多的是,张落认为自己是文官,上面的大佬一定会保自己的。 只要这边坚持住,最多再等一个月,惠王成皇太孙,到时大局已定! 自己就是从龙功臣! 轻轻松松升到六部当主官! 朱允熥知道,这狗知府不张嘴,这筹款项目怕是开不了张。 “下面孤点到名字的人,站起来!” “顾长希!” 一名士绅茫然地站起身来。 “此獠涉嫌躲避徭役,拿下!” 甲士开始拿人。 苏州知府张落的脸刷地白了。 这姓顾的士绅是苏州大族,也是他的亲家! 朱允熥一连念了四五个人的名字。 皆被拿下。 朱允熥负手踱步,神情肃然:“沈家和顾家的事要严办!整个苏州府的乡绅地主,只要涉嫌徭役“铁脚诡寄”,全得抓起来重判!” 众富商早已惨不忍睹的脸色此时更是灰黄不定。 其实这個罪名不大,顶多关上几年,也查抄不了多少家产。 除非给他们安个造反的帽子。 这也是富商们死撑着的原因。 朱允熥话锋一转,说道:“当然了,咱们苏州府也有很多义商,他们守法经营,在市场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比如做茶叶生意的叶家,就很好嘛!” 人群中站出一个中年人,冲着朱允熥弯腰含笑:“草民谢吴王殿下赞赏!” 朱允熥双手虚按,示意他坐下:“这次朝廷开凿运河,听说叶家捐献十万两银子,不知是真是假啊?” “千真万确!” 叶员外当场表态,并主动上前,在簿子认捐了十万两银子。 叶家做茶叶生意,这运河要是修起来,对他家茶叶生意也是有助力的。 更何况,这是政治投资! 叶家这一波操作,让富商们气得面孔煞白! 叶家竟然站队吴王了! 所有人都心生警觉。 有人愤恨,有人心慌。 干大事最怕内部发生矛盾。 吴王这一顿整治,肯定会有人扛不住投敌。 只是没想到,叶家跳的这么快! “很好!” 朱允熥赞许地看着叶员外,郑重道:“孤把话先放这,未来朝廷开海,你叶家将是江南第一个可以下海经营海贸的家族!” 开海? 朝廷要开海? 富商们如同按动了开关,一齐活跃起来。 对江南的富豪们来说,海贸才是最大的生意! 当年沈万三就是利用海贸,让沈家坐拥巨大财富。 后来朱皇帝实施海禁,禁止民间外贸,等同于江南富豪们的财路,让江南富商们十分愤懑,怨气冲天! 甚至有人在背后骂,大明天下怎么交给一个傻瓜蛋农民来统治? “敢问吴王殿下,朝廷开海是真的吗?” 一名从事布匹生意的富商小心翼翼地询问。 此时,松江府是全球最大的纺织基地,纺织技术发达。 这里生产的优质布匹,极受日本人的欢迎,做成的衣服叫做“吴服”。 后来日本人见中国落后日本,急忙改名叫做“和服”! 如果开海是真的,别说捐十万两,就是二百万两,在场的诸位半天之内也能给你凑齐了! 这是所有富商的心声。 面对商人们灼灼的目光,朱允熥忽然意识到,自己把问题搞的太复杂了! “朝廷会开海的,至于什么时间,孤不能保证。” 朱允熥道:“孤向你们保证,会尽最大努力劝说陛下开海贸易,让你们的商船纵横大洋!” “那一天,不会远的!” “这样啊......”布匹商人有些失望。 朱允熥见状,向李志刚使了个眼色。 李志刚会意,大声道:“或许吴王的保证不算什么,但若是皇太孙呢?” 一句话点醒了众人。 想到吴王若当了皇太孙,将来也就是大明皇帝,想要开海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有富商立马道:“吴王殿下忧国忧民,堪称我辈表率,不过我们水再大,也漫不过吴王这座山头,我李家认捐二十万两!” 有人开头,事情就好办了。 “我唐家愿为朝廷解忧,认捐十五万两!” “我胡家也一样!” 富商们抢着在簿上签字。 朱允熥这番恩威并施,打一棍给一个枣子,效果极好! 苏州知府张落傻眼了。 眼前的场面,他控制不了。 饶是他疯狂使眼色,众商人却视若无睹。 张落只得背转身愤愤而去。 他这一走,商人们更收不住了,纷纷涌上前。 这哪是捐银子? 简直上赶着送钱! 一圈下来,轻松筹集了二百万两银子! 朱允熥不禁感叹:“跟有钱人,谈个屁的感情!直接谈生意就行!” 只要能让他们有利可图,事情就会简单到令人发指! 文官集团为什么能让江南财团死心塌地? 不就是能给他们好处吗? 文官们代表着他们的利益,能给他们谋福利。 所以他们死命支持。 现在,这个关系得换一换了! 商人逐利,文官们能给你们的,我吴王一样可以,只多不少! 朱允熥笑着道:“诸位今日难得一聚,孤在城中摆酒,替诸位压惊!” 众人会意,不住点头。 大家坐在地上冻半天了,还全程遭到恐吓。 现在捐了银子成了自己人,得好生安抚才是! 朱允熥舍去了冷脸,对众人道:“近日有些不法牙行扰乱市场,导致百物沸腾,孤是不得不抓,不得不封,但也不能一刀切。” 他语气一松,说道:“牙行的作用还是很大的,应该重新重视起来。” “对对对!” 众人附和着。 牙行是很多家族的重头生意,要是一直被关,损失不言而喻。 “不过呢,以后的管理得更加严格,避免再出现扰乱市场等不法行径!” 朱允熥表态,与富商们达成和解。 “必须严格!” 商人们再度附和,个个喜笑颜开。 朱允熥朴实无华的笑了笑,当权者的快乐就是这么的简单。 事实上,老朱当初对牙行严打取缔后,在当政的最后两年,又重新对牙行重视起来。 士绅富商们自承天寺返家后,整个苏州府的风向大变! 先是各家往吴王行宫运银子。 然后全程大小牙行,重新挂牌开业,主动宣扬规范市场。 因铁脚诡寄案被抓的地主富商,在交了一定罚款后,也纷纷被释放。 唯一大的变数,是苏州知府张落。 朝廷的旨意下来,他被罚俸一年,调任山西。 只因儿子结婚大操大办。 搞完了苏州府,朱允熥动身前往浙江。 再搞一波,稳固业绩! 第八十三章 蒋瓛的误判 武英殿。 朱元璋把奏本往御案上轻轻一扔。 “御史说,吴王在苏州逼迫士绅富商捐款。” 朱元璋接着拿起另外一份奏本翻看,说道:“筹款手段近于聚敛,令士绅寒心?” “赵勉,你怎么看?” 户部尚书赵勉一怔,思索片刻答道:“臣以为,王当以德为本,以仁导行,狡猾奸诈的手段终非治国之道。” 朱元璋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失望和鄙薄,又飞快地回复原来的神态。 “惠王怎么样了?” “据说已经筹了百万之资。” “很好。”朱元璋点头。 赵勉摸不透朱皇帝的心思,只得默不作声。 朱元璋抬眼,语气不善:“还站那作甚?户部的工作忙完了?” “臣告退。” 赵勉一头雾水的退下。 “令士绅寒心?谁心寒了?” 朱元璋喃喃自语。 苏州府的情况,他比谁都门清。 在他看来,吴王朱允熥到底是有手段的,银子搞到手了,善后的也不错,起码能惹出大乱子。 事办了,人收服了,还没乱,这就很好了! 至于惠王朱允炆,没听说在忙什么。 前几日周王府长史倒是上奏,言说惠王骚扰不敬周王,近乎打劫。 这时,有后宫内侍来报,郭惠妃伤心而哭。 郭惠妃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蜀王朱椿,代王朱桂,谷王朱橞。 她三个儿子都去就藩了,远离京师,最远的蜀王在成都。 老妹子整日以泪洗面。 朱元璋想到自己在郭子兴手下当大头兵时,老妹子郭惠妃就时常照顾自己,不禁心中一暖。 除了马皇后,他最爱的就是郭惠妃了。 不知不觉中,朱元璋在帖子上写下了一個“惠”字。 “好,朕这就过去。” ....... 朱元璋前脚离开,后脚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进入武英殿,有要事禀报。 燕王府的北元降将阿鲁帖木儿和乃儿不花,别有所图,似乎在密谋造反。 这两个都是北元重臣,洪武二十三年被燕王招降,受封燕山中护卫指挥使。 估计是投降的日子不好过,这俩人居然心生反叛! 牵扯到燕王,锦衣卫只能先上报。 见皇帝不在,蒋瓛站在龙案旁等待。 眼一瞥,他看到了龙案上的帖子。 “惠?” 莫非陛下要立惠王为皇太孙? 蒋瓛大惊失色,眼中的喜悦难掩。 我果然猜的不错! 他是支持朱允炆的。 上前投票,锦衣卫七票投了五票给惠王,便是出自蒋瓛的运作。 “很快就要册立皇太孙了,我先前对惠王表现的还不够忠诚,这次务必搞次大的,为惠王殿下铺路!” 蒋瓛内心飞速盘算。 惠王殿下最缺什么呢? 思来想去,他决定举报蓝玉造反。 在蒋瓛看来,毕竟选惠王是皇帝的意思,而惠王未来最大的威胁是蓝玉等人。 按照以往的规矩,应该先整死蓝玉! 好的臣子要学会主动为主分忧! 而我蒋瓛,就是好臣子! 当初朱元璋想办胡惟庸,于是时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毛骧,举报胡惟庸谋反,搞了一个大案。 如今,我蒋瓛高光时刻也将来临! 正好都察院右都御史袁泰在家中暴毙。 这家伙这几个月一直弹劾蓝玉,现在他死了,蓝玉的嫌疑最大! ...... 中都凤阳。 皇城内,朱允炆又在作画。 他最近很闲,心情很好,不是练字就是画画。 等银船一到,就启程返回京师交差,然后坐等被立为皇太孙,走向人生巅峰。 幸福来的太快,让人措手不及的快乐。 “银船到哪了?” 朱允炆一天要问三遍。 黄子澄、方孝孺两个心腹在旁边,或站或坐,谁也没有心思看他作画。 方孝孺回道:“银船昨日已经上岸了,估摸着明日就能到凤阳府境内了。” “好好好!” “不好啦殿下!” 贴身太监毕养德闯了进来。 朱允炆怒斥:“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毕养德顾不上那么多,叫道:“殿下,银子被人劫走了!” “什么!” “江南送来的百万两银子,它丢了!” “啪!” 朱允炆手中的毛笔落在画上,破坏了大好画面。 刹那间,如五雷轰顶,愣在当场。 黄子澄急问:“都劫走了?” “也不是全劫走了。” 朱允炆眼睛一亮:“留了多少?” 毕养德回道:“劫匪留了一两银子。” 艹! 朱允炆大怒! 一巴掌甩在毕养德脸上:“你在消遣孤?” 太监捂着脸:“奴婢不敢,劫匪真就留了一两银子.......” “究竟怎么回事?” 方孝孺急了,此事是他负责的。 “运银船是秘密来的,昨日刚上岸,怎么被人知道了?” “莫非是吴王?” 黄子澄摇头:“应该不会,他在苏州自顾不暇。” 他甚至还不知道,朱允熥已经解决了苏州府,正在浙江扩大战果。 “那究竟怎么回事?” 朱允炆背着手来回踱步,急得团团转。 眼瞅着满心欢喜的回家交任务了,一夜回到解放前? “谁干的!” 意外来的太快,让他措手不及。 黄子澄安慰:“殿下不要着急......” “我能不急吗?到底是谁干的?” 朱允炆眼中充血,是真急了。 “让凤阳知府来见孤,让他速查!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银子!” “殿下,此事怕没不是普通匪徒所为。” 黄子澄还算有点脑子的。 凤阳好歹是中都,上百万两银子,居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这得多大的手笔? 一斤十六两,百万两就是六万两千五百斤! 少说也要出动几百人劫掠。 可惜江夏侯周德兴死了,不然他可以调动中都留守司八卫一所的兵马,地毯式搜查! 现在信国公汤和掌管八卫,他是啥事也不管。 调动军队去找银子? 想都别想! 朱允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指乱动:“务必让凤阳府找到银子!重赏!” 坐不住,又站起来乱走。 方孝孺咬牙道:“我等就是倾家荡产,也会替殿下找到银子交差!” 朱允炆一听更加焦躁,来回走得更急了:“那还不快去办?” “......” 方孝孺傻眼了。 他只是客气一句,惠王殿下当真了? 我就是把老家抄了,也凑不齐一百万两银子啊! 第八十四章 蓝玉下狱 浙江,杭州府。 大明朝最大的丝绸织造作坊聚集于此。 一眼望去,全是织机! 满满的工业感,朱允熥甚至怀疑自己穿越到十九世纪了。 普通的织机有一丈宽,横着就排了五架,一直往后延伸,足有三十行! 中间是一条让人通行的通道。 一条道走到底。 在杭州府官员的陪同下,吴王朱允熥像是领导视察工厂,不时走走停停,作出必要的指使。 “一台织机每天能织出多少匹布?” 身后是几位穿着粗布长褂的商人。 他们虽家缠万贯,衣着却十分朴素,脚上穿着平底黑色的布鞋。 朝廷有规定,商人不能穿丝绸。 哪怕你家是产丝绸的,也不能穿。 其中一个长相儒雅的商人小步上前,脸上挂着微笑:“回吴王殿下的话,一台织机两班倒不停,每天能织六尺布。” “六尺,太少了。”朱允熥微微摇头。 一台织机两班倒,一个人一天得干十二个小时。 天天盯着织机,这不得干恍惚了? 长相儒雅的商人名叫张兴路,是浙江最大的布匹商人。 他没有听出吴王的意思,笑着道:“小民手里有三十個作坊,若能开海贸的话,可以再添二十个作坊。” 不管是浙江的官员,还是浙江的商人。 此时对朱允熥,都是毕恭毕敬。 要问原因,还得是因为朱允熥掌握了处事的流量密码。 你们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们画什么大饼。 咱们没有冲突,全是利益相关! 眼前这几个丝绸商人,听说朝廷要开海,在杭州府设立市舶司,一个个顿时如见了活祖宗一样。 其实早在大明还未立国前,朱元璋当吴王时,就曾在太仓州黄渡镇设立市舶司。 洪武三年因太仓靠近京师,于是改设在广东广州、福建泉州、浙江宁波,各设立一个市舶司。 到了洪武七年又废止了。 明初设立市舶司,主要是为了诸国朝贡。 广州的市舶司,专为占城(越南)﹑暹罗(泰国)﹑满剌加(马来西亚)﹑真腊(柬埔寨)诸国朝贡而设。 浙江宁波的市舶司,专为日本朝贡。 泉州的专为琉球朝贡而设。 机织声此起彼伏。 几个商人正微笑着陪着朱允熥在通道中边走边看。 “此处太吵了,请殿下去前厅稍坐。” 张兴路做着手势引路。 一行人走进大厅,立刻便有十几个仆人端着茶具上来。 客厅又大又亮,装修的很讲究。 一色的紫檀木茶几,各摆着一把紫檀木雕花圈椅, 张兴路微欠着身子:“请吴王殿下上座!” “嗯。” 朱允熥毫不客气地在上首椅子上坐下。 杭州知府端坐在在下首第一个位置上,其他官员依次,屁股半坐着。 几个商人没有落在,站在一旁。 干练的仆人开始上茶,他们如同耍杂技似的。 碧绿的芽尖慢慢浮上了茶杯水面,散发着浓浓的茶香。 “好茶!绝对是上品!” 杭州知府笑着道。 朱允熥品着茶水,感慨道:“杭州真是个好地方啊!” 众人认真倾听下文。 “孤在苏州,可没喝过这样的好茶,相反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好不容易才筹出点银子。” 杭州知府道:“杭州不必苏州有钱,但咱们杭州的商人,就俩字:慷慨!” 朱允熥赞道:“瞧出来了,三天不到给孤筹了一百五十万两,真慷慨!” 有商人道:“主要是吴王殿下心里想着咱们。” 他们有的开绸缎行,有的开茶叶行,还有的开瓷器行。 别看这些商人没啥地位,他们的能量还是不小的。 朝中有不少他们的代言人。 最早的是刘伯温,正是江南富豪们的代言人之一! 当初胡惟庸和陈宁狠狠地收拾过江南富豪们,遭到刘伯温的敌视。 但胡惟庸做事很灵活,懂得打一巴掌揉三揉,后来与江浙富商的关系维护的还不错。 杨宪就不行了,一意孤行,动了江南富豪们的奶酪。 在很短时间内,就遭到了疯狂的报复,迅速消失在政治舞台上! 朱允熥将茶杯放向茶几,笑望向丝绸商人张兴路:“你给朝廷捐了二十万两银子,孤给你一样东西。” “取笔墨来!” 众人以为吴王要赐下墨宝,一个个兴致大增。 可能现在吴王的墨宝不值钱,待等到他将来当了皇帝,那可就值钱了! 说不定能保命!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朱允熥没写字。 他在画画,画出了飞梭的原理。 “这东西不仅能让织布速度变快,还可以加宽织布布面,你可以让人造出试试。” 朱允熥放下毛笔。 张兴路是搞纺织起家的,接过图纸一看,大概明白了这改装后的织机原理。 以前用普通的梭子,得有两个人配合。 现在使用这玩意,一个人就能完成织布工作,而且能织比以前更宽的布。 张兴路端正了面容,声音里透着兴奋:“好,草民这就让人连夜赶制出!” “吴王殿下真乃奇才!” 朱允熥摆摆手,干咳了一声:“奇才谈不上,拾人牙慧罢了。” “殿下谦虚了。” “不知殿下可否能赏赐墨宝?” 有聪明人提出要墨宝,哪怕是一个字。 说是要带回去供起来,当传家宝。 “好!” 收了人家那么多银子,朱允熥没好意思拒绝,当下开始写字。 不多不少,一人一个字。 当官的就算了。 “殿下!” 这时,纪纲大步走了进来。 他扫视一圈众人,然后站在朱允熥身边,欲言又止。 朱允熥问:“什么事这么心急火燎的?” 纪纲没有说话,又扫了一圈众人。 杭州知府识相地起身告辞。 众官和商人们也笑呵呵的纷纷告退。 “说吧。” “禀吴王殿下,惠王那边的银子被人劫了。” 还有这好事......朱允熥顿时来了兴趣:“谁干的?” 纪纲回道:“不太清楚,悬天司查到了些蛛丝马迹,听口音那帮贼人好像是北平的。” “燕王的人?” 关系到册立皇太孙。 四叔这是急了吗?以这种状态参与进来? “还有一件大事,是京师传来的。” 纪纲的表情十分严肃,看起来事情不小。 “说!” “凉国公蓝玉,被抓进诏狱了!” 闻言,朱允熥心中一颤。 蓝玉好端端的怎么栽了? “什么罪名?” 纪纲回道:“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举报凉国公意图谋反.......” 意图谋反??? 朱允熥差点骂娘。 怎么可能! 蓝玉现在这么乖,老朱没道理杀他啊! 历史上蓝玉在洪武二十六年二月被抓进诏狱,然后凉了。 现在正是洪武二十六年二月。 蓝玉这是鬼打墙,绕不开了? 朱允熥很快冷静下来,他觉得此事大有蹊跷! 第八十五章 朱元璋病重 杭州府。 吴王行宫,灯火通明。 马和气喘吁吁跑了进来:“殿下,京师消息!” 京师消息? 蓝玉被弄死了? 朱允熥处变不惊,静等下文。 马和话音微颤:“宫里传出消息,陛下......病重了!” 朱允熥倏地站起。 在场众人见状无不一惊。 值此关键时刻,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陛下,什么时候......生病的?” 朱允熥两眼发红,双手微颤。 马和道:“有几日了,准确说是在凉国公被抓前的一日。” 长史李志刚一惊,声如洪钟道:“殿下,请速速回京!” 他是担心朱皇帝扛不住了。 到时候京师局面大变,一切都晚了! “就这样回京?” 朱允熥蹙眉:“这一回去,咱们可就暴露了!” 皇帝病重不是小事,这些消息从哪来的? 只有宫里! 这个节骨眼上回去,这不等于暴露自己的情报系统? 看出了朱允熥的迟疑,李长史大急。 这个时候,时间比金钱更重要,您在犹豫什么? 李志刚道:“说句犯忌讳的话,若陛下的大限到了,惠王先回去怎么办?” 他是吴王府主官,一心为吴王效命。 能想到的,李志刚必须想到,想不到的也要想到。 沉默了片刻。 朱允熥摇头道:“不!不能回去!” 突闻朱元璋病重,他是挺着急的。 可是这才洪武二十六年,老朱还有五年呢! 有上帝视角,朱允熥甚至怀疑,老朱在设局! 想到这里,朱允熥挑了挑眉头。 有意思。 真的很有意思。 越想越有有意思! 李志刚等吴王府官员不知道这些套路,他们是真着急啊! “凉国公被抓,勋贵们相继被派往外地练兵,连魏国公徐允恭也被派往北平,京师已经没有咱们自己人了!” “眼下陛下病缠在身,只怕京师被文官主导.......” 一个個七嘴八舌的陈述利害关系。 朱允熥给了他们一个鼓励的眼神:“不要慌,孤自有安排!” 李志刚道:“殿下,决大事就在今晚!您打算怎么办?” 朱允熥摆摆手:“天不早了,我打算先睡一觉。” “.......” 李志刚差点跳起来骂娘。 平日里吴王挺机灵的啊,怎么今天脑子不正常了? 老皇帝不行了,说嘎就嘎。 一旦嘎了,你吴王有四分之一的概率成为新皇帝。 当然,可能更高,也可能为零。 不好说! 但总归要争取一下啊! 您直接躺平算什么? 朱允熥还淡定着,李志刚先着急了。 他沉吟有顷,然后决断地说:“一定要回去!如果陛下大限在即,即便留有遗诏,您不回去的话,惠王他们就能改了诏书,到那时您就重蹈扶苏的下场了!” 众人为之一振。 朱允熥一阵无语,心说搞的跟真的一样。 要不是哥有上帝视角,只怕比你们还急! 朱允熥假装略一犹豫,点头道:“那咱们就回京。” 大不了走到半道,歇歇停停,静观其变。 “好,咱们立即出发!” 李志刚大喜,仿佛回京继承皇位的是他。 出了行宫,李志刚突然问:“殿下,用不用暗中联系宋国公、定远侯他们?”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声音还是有些着急:“他们要是从河南带兵回京,也是可以赶得上的。” “别别别!千万别!谁都别联系!” 朱允熥让他赶紧把这个想法给扼杀掉。 让冯胜他们带兵回京,简直是作大死啊! 众将士一齐上马,驱着马车,消失在黑夜中。 凤阳府。 “哒哒哒哒!” 官道上,一队人马星夜奔赴京师。 惠王朱允炆带着他的狗腿子们,急冲冲的奔弛在无人的原野上。 前几日上百万两银子丢了,此时他已顾不得找银子了。 第一时间回京! “惠王殿下,您不必紧张!” 朱允炆伏在马背上,胖脸通红,心说我哪是紧张? 我这是激动好不好?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京师。 诏狱。 阴暗的审讯房中,火光跳动。 “凉国公,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吧!” “老子交代你娘!” 蓝玉奋力拉扯手中的铁链,发出不屈的怒吼,怒斥锦衣卫。 “还敢嘴硬!上刑!” 在诏狱,锦衣卫可不会惯着任何人。 当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告发蓝玉谋反后,锦衣卫很快就上门办案。 当时蓝玉正在家里睡大觉,莫名其妙被人从被窝里拽起来。 堂堂一个国公,居然遭遇这等待遇? 有起床气的蓝玉很生气,很暴躁,当场拔剑要砍人。 一看来人穿着飞鱼服,握着绣春刀。 蓝玉知道,自己可能麻烦了。 果不其然,他被捕了。 锦衣卫拿的是皇帝的旨意。 蓝玉被关进了诏狱。 得知自己要谋反,蓝玉先是一愣,继而大骂。 在家睡大觉,突然被人说谋反,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操蛋的事情吗? “老子是堂堂凉国公,你们胆敢诬陷我!” 初到诏狱,蓝玉仍保持着一如既然的狂妄。 性格是一方面,事实是一方面。 老子压根没造反! 蓝玉狂妄不法是有实据的,但谋反实在没有真凭实据。 这就导致他在诏狱里没少挨黑棍,身上到处都是伤。 牢门打开,蒋瓛背着手进来了。 火光中,映照出他那张阴险的脸。 “凉国公,你是否对兴武卫指挥佥事董翰说过这么一句话。” 蒋瓛道:“伱说:我亲家靖宁侯征南征北,受多少苦,熬得做个公侯地位,也把他做胡党全家废了,我自征进回来,见上位好生疑我,料想他必是招出我来。不如我如今趁早先下手做一场,免致后患。我已与库军等卫头日商量定了,未知你众官人心下如何?” 这是锦衣卫搞的供状。 靖宁侯叶升和蓝玉存在着姻亲关系,去年坐胡惟庸案被诛杀。 蓝玉大叫:“放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蒋瓛皮笑肉不笑:“呵呵,凉国公急什么?” 他又掏出一份供状:“你是否对詹级说过:你老子同我做东宫官,你见本朝文官那一个有始终?便是老太师、我亲家靖宁侯也罢了,如今上位病缠在身,殿下年纪又小,天下军马都是我总着。” “放屁!放屁!” 蓝玉哪里敢承认,怒骂着否认。 蒋瓛笑了笑:“凉国公,我劝你早些交代,免受酷刑,你也知道进了这诏狱想要再出去,比登天还难!” “蒋瓛小儿,我入你娘!老子要扒了你的皮!” 蓝玉一口老谈啐在蒋瓛脸上。 被恶心了一阵,蒋瓛冷哼一声:“继续用刑,让他张嘴!” 第八十六章 老朱的城府 “听说你把蓝玉抓了?” 惠王府,朱允炆赶了回来。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第一时间赶来邀功。 “是,蓝玉正在诏狱。” 朱允炆表情一亮,他深知蓝玉落马意味着什么。 “还没招供?” “还没有。” 蒋瓛也很苦恼,蓝玉这厮是真能扛! 锦衣卫动了那么多大刑,居然没事! 他怀疑诏狱里有人给蓝玉放水,但蒋瓛没有证据。 本来他是怀疑李彬的,因为他是吴王的人。 后来全天候监视,发现李彬压根就没去过诏狱! 这就很悬了! 蓝玉始终不招,是个大问题。 吏部尚书詹徽有些坐不住了,出言提醒道:“甭管他是不是要造反,你只要清楚,蓝玉是吴王的人。” “其次,蓝玉掌天下之兵权,有造反之实力!明白这两点就足够了!” 姜还是老的辣,一开口就是老油条了! 蒋瓛细细品味,但总感觉这些都是废话。 我也想整死蓝玉啊,可他不张嘴! “蓝玉并未招供,他要是一直不招,也很难办啊,毕竟是国公。” 一旁的户部尚书赵勉看不下去了,说道:“编故事会吗?胡惟庸和李善长落马的时候,怎么弄的?” “还有,你不知道蓝玉自西征归来,凉国公府的门庭若市?” 赵勉之前干过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亲手安排过韩国公李善长。 所以他对这些套路很熟。 蒋瓛虽干了不少年锦衣卫,但皇帝没让弄死蓝玉,他心里多少有些放不开。 “还不够明白?” 詹徽瞅了蒋瓛一眼:“那本官再说一点,蓝玉手下有一批能征惯战之士,许多府军诸卫的头目积极参与蓝玉谋反的活动,明白了吗?” 蒋瓛一怔,这是要搞大的啊! 转念一想,必须搞大! 最好能把武勋集团全部翻个底朝天! 朱允炆笑了笑:“看来,蓝玉谋反的原因很充分啊!” “必须充分!” 蒋瓛懂了!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反正他是信了。 蒋瓛一向喜欢说服自己。 这次必须先发制人,一举歼灭了蓝玉及其同党! 他要好好的想想,该怎么在最短时间内干掉蓝玉。 不!光干掉蓝玉是远远不够的。 淮西勋贵,全都要整一遍! 不给他们留丝毫退路! 这一波,绝对必杀! 到时候新皇论功行赏,自己将水涨船高! 想到这里,蒋瓛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期待明天了。 明天尚未降临。 但京师今天已经四方云动了。 围绕着朱皇帝病重一事,把这个朝堂都聚焦了起来。 蓝玉在诏狱遭罪之际,吴王朱允熥已经回京了。 本来打算慢慢走的,谁知在半道,吴王仪仗遇袭。 途径常州府境内时,忽然杀出一群歹人。 他们先是冲击王驾,然后调虎离山抢随行的几车银子。 一番激战后,银车被抢。 但贼人也被活捉六人。 那帮贼人不杀人,光抢钱,搞得和真劫匪似的。 但朱允熥发现了他们使用的是军中武器。 开始猜测是文官派来的。 结果纪纲审讯几個活捉的人,从中找到了突破口。 其中一个是边军的百户! 晋王府的人! 朱允熥当场就笑了。 四叔燕王抢朱允炆的钱。 三叔晋王抢他的抢。 会玩! 可惜,朱老三抢的银子是假的,早被朱允熥掉包换成了石头。 真正的银车,早几日出发运往京师了。 白赚三叔一个把柄。 京师,下了小雪。 灯笼火把,将雪夜照得昏昏蒙蒙。 吏部尚书詹徽,户部尚书赵勉,以及六部重臣,俱已默然侍立在乾清宫外。 除了他们,还有太子妃吕氏,惠王朱允炆,以及一些嫔妃。 就连晋王世子朱济熺和燕王世子朱高炽也在。 所有人都被挡在乾清门外。 “吴王来了吗?” 一名乾清宫宦官在人群中寻找。 众人立刻变了脸色。 “来了!” 穿着斗篷的朱允熥快步入宫。 他瞥了眼众人,随宦官径直步入乾清宫。 进去了? 众人按捺不住了。 赵勉给了个眼神,朱允炆会意,大声喊道:“皇爷爷,孙儿允炆回来了!” 叫了一阵,终于有宦官自殿内走出,轻声道:“陛下有旨,所有人觐见!” 朱允炆等一窝蜂爬起,拥了进去。 乾清宫内。 朱元璋脸色蜡黄,双眼紧闭。 老朱真不行了? 朱允熥扔掉斗篷,奔至床边,跪倒:“爷爷!您怎么了?” 朱元璋闻声睁开了眼睛,说着伸出了那只枯瘦的手:“回来就好!” 朱允熥急忙跪前一步紧紧地握住朱元璋的手,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听朕说!” 朱元璋眼中闪出深幽幽的光来,中气虽弱却语音清晰:“蓝玉过于张狂,这次朕拿他下狱,是为了替你磨磨他的傲气!” “还有,朕用蓝玉当诱饵,迷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你应该知道,朕想要立你为皇太孙......” 听到这里,朱允熥再也控制不住,伏在床边“哇”的一声,号啕痛哭起来…… 朱元璋正欲再说,朱允炆等人已经进来。 “皇爷爷!” 众人乱纷纷拥到榻前跪倒:“陛下,您怎么了?” 朱元璋似是回光返照,又像是在积聚最后一点精力。 他哆嗦着手,喘息着接着说道:“吴王做事刚毅,久经历练,以江山社稷为重.......” 不等下面的话说完,朱允炆已经扑了上去:“皇爷爷!皇爷爷!” 他含着泪水,大声哽咽着。 明显不让说下去了。 因为大家都清楚,接下来皇帝想说什么。 朱元璋看了眼朱允炆,微叹了一口气。 见他又要张嘴,吕氏花容失色,也扑在榻前,一边摇晃一边嚎啕大哭,还把朱允熥挤到一旁。 她穿了一身包裹的十分严实的素服,朱允熥只能从外面看到她身材婀娜的高低起伏,看不到丝毫的内里乾坤。 “伱在做什么?” 朱元璋突然坐起来,锐利的目光盯着吕氏。 “陛下......” 吕氏愣住。 众人大惊,回光返照? 随后朱元璋像没事人一样整了整衣服,从榻上跳下来。 “朕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这...... 詹徽等人一脸懵逼。 原本还只是好奇,而在看到朱皇帝利索的起床后,一个个内心却是猛然一沉。 老皇帝在耍诈! 艹! 没有理会众人,朱元璋悠悠道:“明日大朝,册立皇太孙。” 连朱允熥都看傻了。 心说老朱你不去当演员简直可惜了! 看着朱元璋屁事没有,此时朱允熥像是吃了人参果一样舒爽。 老朱简直太会玩了! 只怕这才是最后一考啊! 第八十七章 文官们玩不起了 众人退去。 乾清宫再度恢复往日的宁静。 只有一老一少二人,连服侍的太监宫女也都出去了。 “爷爷,您最近躺着累吗?” 朱允熥含笑道。 在他看来,老朱装病这么久,一定很辛苦。 朱元璋眯着眼,笑道:“先前的确是病了,后来好了,索性来这么一出。” 朱允熥恍然大悟,一脸天真的说:“爷爷受苦了。” 闻言,朱元璋哼了一声:“朕就是想看看,哪些人阴奉阳违!” 他是个强势的,掌控欲旺盛的人。 这种人最怕自己病危时,有人跳出来以下犯上对自己不利,甚至做出危害国家的事。 朱元璋性格特点非常鲜明,也极具个性化。 他是志气和狠气并存的枭雄式人物。 主要呈现:自尊心极强、做事果决、性情多变、务实却缺乏安全感。 或许真正的皇帝应该是这样的吧,谁都进不了他的心,时刻谋划着。 这就是所谓的皇道孤心! 帷幔低垂,朱元璋站起身来,直了直腰。 “有些人总想着立皇太孙为自己谋取利益,朕让你们出去筹钱,不过是想收些利息。” 听到这句话,朱允熥的脸色一下子古怪起来。 以立皇太孙未幌子,让下面的人拼命送钱,轻松搞了几百万两银子。 这种事搁谁能干? 朱允熥心说您当年不去做生意,人类痛失一名首富! “爷爷,您就不怕在立储一事上生出意外?” 朱元璋眉头一皱:“皇帝以天下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落子布局,也要提前准备。” “朕有意立你为皇太孙,岂能因为别人而发出意外?” 朱允熥低头,心悦诚服:“爷爷圣明!” 忽然,朱元璋笑道:“老子不死,尔等终为孙子!” ...... 吏部后衙。 “詹翁,这事您怎么说?” 大理寺卿夏长文满脸忧郁。 他和詹徽、赵勉等几个人又在偷偷开小会。 吏部尚书詹徽说话了:“在朝堂上,人人都在局中,不过是皇帝一枚棋子而已。” 看着几位老朋友,詹徽轻叹了一口气:“想要保住性命就已经不易,想要从中觅得生机,运筹帷幄,你们也太高看老夫了!” 朱皇帝是在挖坑等人跳。 还好老子淡定,没在乾清宫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好险! 户部尚书赵勉道:“明日大朝就要宣布册立皇太孙人选了,瞧这情况,立吴王为皇太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到时候咱们就没生机了!” 先前把吴王得罪死了,将来真难说! 安静了片刻,詹徽又道:“若说生机,也不是没有。” “什么?” 几人来了精神。 詹徽缓缓吐出两個字:“尸谏!” “事情闹大了,棋局自解,起码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终究还得玩命是吧? 玩就玩吧,反正老子不是言官,又不需要我尸谏。 赵勉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他也清楚,等吴王成了皇太孙,他们每个人头上都随时悬着一把刀。 是坐以待毙?还是垂死挣扎,已经没得选了。 ...... 大朝会。 朱元璋毫无意外地宣布了册立皇太孙之事。 唯一人选,吴王朱允熥! 这一宣布,立刻引起了大臣们的强烈反对。 “臣反对!” “臣也反对!” “立皇太孙应该立长,怎么能立吴王呢?” 昨夜老朱钓鱼执法,让他们很生气。 读书人最要体面了! 怎么能这般不信任我们? 身为当事人,朱允熥很镇定的看着这些人表演。 然后他发现大家果然都是演员。 有的人演技优秀! 但大多人的水平,只是群演的龙套水平。 满朝大臣,也许他们的智商能力都不低,但是这些都是久在官场的官油子们,不存在什么信仰和坚持。 只为利益! 不符合利益的事,都要反对! 其实演员多不可怕,主要看导演的水平如何。 厉害的导演,自然会导出一出好戏。 但要是导演不行,只会被人骂。 被喷成渣! 显然,朱元璋这个的导演的水平很强。 强到别人喷他都得斟字酌句,小心翼翼。 御座上的朱元璋眼神深邃,面色平静,任谁都看不出朱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等大臣们反对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开口。 “朕曾让在京官四品以上官员投票,在文武支持上,吴王碾压惠王。” “朕又三考皇孙,前两考二人回答的都不错,这第三考是为开凿运河筹款。” 朱元璋看向下面:“吴王,你筹款多少?” 朱允熥骄傲地回道:“全赖陛下洪福,江浙士绅商贾支持,孙儿此番共计筹款三百五十万两,尽数带回京师王府中,只等陛下查验后交予户部。” “嗯,惠王呢?”朱元璋又看向朱允炆。 “孙儿.......孙儿筹了百万两银子。” 朱允炆显得底气不足。 “银子呢?” “被......被贼人所夺.......” 朱元璋拍案而起:“被贼人所夺?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哪来的贼人?” “在凤阳府被劫的,那帮贼人数量庞大,恐不是一般人......” 朱允炆老实回道,他甚至怀疑就是上面这个人暗中指使的。 但他没有证据。 “中都竟发生此等事?” 朱元璋大怒:“传旨,将凤阳知府革职查办,打入天牢!” 三百里外的凤阳知府,额头缓缓冒出一圈问号。 此事不了了之。 朱元璋也没再提起追银子的事。 当然,朱允熥知道是燕王干的,他也没说。 老朱要是想查,他有一百种方式查出。 但他没追究,只能说他已经知道了。 既然都知道了,朱允熥也就没必要说了,免得两边得罪。 人家父子之间的事,你一个孙子插手确实不妥。 朝会结束后。 有御史跪在午门,反对册立吴王为皇太孙。 说要立就得立长,挺在那要尸谏! “输了玩不起了是吧?” 吴王府,朱允熥的声音凝重。 长史李志刚点了点头:“这帮家伙是铁了心的反对殿下。” 控制舆论是很多势力的基本操作。 尤其是嘴炮云集的都察院,这些个御史言官,主要工作就是这个。 无论哪朝哪代都这样。 明朝的言官,将嘴炮推向了历史巅峰。 这次更是制造舆论,故意让册立皇太孙之事变黄。 遥想半年前,他们可是极力推动册立皇太孙的。 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就强烈反对。 都快赶上联大投票了! 此时朱允熥也意识到了都察院的目的,他有些惊讶:“尸谏?这帮御史有点勇啊!” 在官场,见风使舵、落井下石、有奶便是娘,才是官场的真实写照。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不怕死了? 李志刚道:“只因近日,都察院里突然流行一句话:怕死不当御史!” 朱允熥恍然。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怕死,证明自己是合格的御史? 解缙有些感慨:“这就对了,他们是为了名!” 有几个家伙的底气十足御史,干脆在午门前搭着小帐篷。 朱允熥披了件外套:“走,一起去看看那群跳梁小丑的可笑表演!” 第八十八章 大明传统异能 当朱允熥一行来到午门。 看到了一个震惊的画面。 一群锦衣卫在行杖打人,也就是大明的传统艺能,廷杖。 廷杖,是对朝中的官吏实行的一种惩罚,最早始于东汉明帝。 后来金朝和元朝也经常玩,到了明朝,廷杖发挥到了极致。 不是说明朝打的最狠,而是廷杖不仅仅是挨打,在有些大臣眼中,成了一种荣耀! 有些大臣就像是受虐狂,廷杖打的越狠,他越开心! 能载入史册! 就像是网红,只要能火,要什么节操? 明朝的廷杖始于朱元璋,茹太素是第一个受廷杖的朝臣。 也就是那位给朱元璋写了上万字奏疏的大臣,晦涩难懂,净是些冗长的空话套语。 朱元璋看得眼花,就把茹太素赐廷杖给揍了一顿。 当然,那次廷杖是友好的。 看似打的狠,实则屁事没有! 第二天茹太素仍然活蹦乱跳的,就差表演个凌空翻。 究其原因,廷杖是讲究手法的。 执行的锦衣卫会看监督之人的意思,要是脚尖摆的外八字,执杖会高高扬起,轻轻拍下。 要是摆的内八字,就得往死里打。 则受刑的大臣必死无疑! 这次在午门执行的廷杖不一样。 针对这几個玩尸谏的御史,锦衣卫不再像之前打茹太素那样温和。 传旨的宦官,秉承朱元璋的旨意,站了内八字。 执行的锦衣卫抄起廷杖就是一顿猛揍! “啪啪啪!” “啊啊啊!” “啪啪啪!” “哦哦哦!” 声音起伏悠扬。 让朱允熥失望的是,明初的廷杖还是不完善。 虽然几个御史被去掉衣服,但用了厚绵底衣,重毰迭帊。 主要是侮辱的意思多一点。 估计打不死,最多卧床数月,而后得愈。 朱元璋心想,既然你们不要体面,那就别怪我了! 基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老朱对廷杖满不在乎。 他有把握镇压一切! 杀几个御史而已,很难吗? 一大批开国功臣都被解决了,不差你这几张嘴! 哪怕是被写在史书上,朱元璋也不惧。 反正都被写上了,再加几笔又何妨?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我爽了就行! 在朱元璋的思维里,统一天下,靠的是拳头,而不是靠舌头! “老朱是真狠呐!” 朱允熥吃瓜看戏。 李志刚有些不理解:“老话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陛下就不怕自己沦为天下人口中的暴君吗?” 朱允熥哂笑一声:“我一直都相信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一个皇帝的拳头足够大,那他就是明君,可能还是千古一帝!” 李志刚:“……” 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哪个千古一帝是善茬? 朱允熥很欣慰,仔细想想。 其实成为一个暴君,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为。 当明君天天立牌坊太累,还不如当暴君来的潇洒。 暴君和明君的区别是什么? 商纣王被人称为史上最大的暴君,什么荒淫无道等词汇,好像就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制的。 可商纣王才几个老婆?几个孩子? 两个老婆,一个儿子! 被称为仁义的周文王,多少个老婆孩子? 传说二十四个老婆,十九个儿子! 还有杨广。 八个妃子四个儿子。 跟荒淫无度有啥关系? 唐高祖李渊几个老婆孩子? 十九个妃子,二十二个儿子,十九个女儿。 有时想想真是可笑! 舆论可以正大光明的颠倒黑白! 午门的廷杖还在继续。 对此,朱允熥十分淡然,甚至有些兴奋。 对付无耻的人,只能以更无耻的手段! 你耍嘴炮? 我虽然口才不行,但我有拳头啊! 你喷你的,那我就用绝对的实力镇压! 朱允熥知道,这几个御史的下场会很凄惨。 这就很妙。 其实这几个御史算是生在好时代了。 要是在正德朝,可没人惯着他们! 正德朝的大太监刘瑾,最喜欢廷杖了。 他让锦衣卫扒了大臣的衣服打,曾经创造了在午门前杖死过二十三个大臣的记录。 “对了,蒋瓛呢?” 朱允熥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锦衣卫指挥使。 怎么没见到他? 随手招来一个锦衣卫,询问蒋瓛的去向。 “听说去了诏狱,在拼命审蓝玉。” 我去,蓝玉还没放出来呢! 朱允熥忙道:“走,去诏狱!” 走过一个个闹市,一条条长街,朱允熥抵达传说中的诏狱。 门旁各有一石狮,如欲噬人。 石狮旁各站两名大汉,瞪大眼睛看着远处,一动不动,像是两尊门神。 大门敞开,不时有锦衣卫进进出出。 大量一眼,朱允熥披着袍子,慢悠悠来至大门前。 “诏狱重地,闲杂人等退后!” 还没上大门台阶,就听两个门卫发出恐吓。 两个锦衣卫大汉同时睁眼,四道电光射来,宛如实质,似是四柄宝剑出鞘,寒气直劈而来。 不愧是大照威名赫赫的诏狱,看大门的够凶,有点意思! 朱允熥笑了笑,不理迎面而来的寒气,几步跨上台阶。 “来者何人!” 一个中年汉子双眼陡瞪,沉声喝道。 他双眼如刃,在张煌脸上划来划去,似乎是在发出最后警告。 如果回答的身份不符合他们的要求,恐怕就要当场出手。 “眼瞎吗?没看到里面绣着五爪龙?” 吴王府的护卫上前呵斥。 我家主公马上就是皇太孙了,必须嚣张一下! 朱允熥负手而立,以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孤是吴王,开门!” 看门的锦衣卫退后一步,转身道:“请随我来罢。” 说罢,走在前头,步履从容,神情透出肃穆神情。 诏狱,阴暗的地下牢房中,传来阵阵惨叫声。 “快!说出你受指使谋逆?” 一名锦衣卫用皮鞭蘸着盐水用力抽打着蓝玉,每一鞭下去,像是有千钧之力。 立皇太孙的关键时刻,蒋瓛还想挣扎一下。 想凭着扳倒蓝玉,改变局面。 “是伱娘在床上指使老子的!”蓝玉破口大骂。 “还敢嘴硬!” “住手!” 朱允熥来了,一把夺过皮鞭。 看到蒋瓛手中握着烙铁,朱允熥上去就是一巴掌:“狗东西,谁允许你动刑的?”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被当场打脸,很难受! “怎么?还想对孤动刑?” 朱允熥把脸主动贴上去:“来来来,冲这来一下!” “卑职不敢!”蒋瓛忙将手中的烙铁扔到一旁。 朱允熥暗松了口气,拍着蒋瓛的脑袋:“给你机会你不中用!还不把凉国公给放了!” “是陛下让抓的......” “陛下现在让放了!” 蒋瓛坚持道:“可凉国公意图谋反......” 反手就是一个大比兜,朱允熥喝道:“凉国公无罪,我说的!” 被吊在那的蓝玉感动了。 “吴王殿下.......” 昔日的猛男,此时哭的像个孩子。 这些日子,他在诏狱受了太多的苦! 现在终于得救了! 朱允熥拍着蓝玉的肩膀,安慰道:“有孤在,保你无事!” 说着就要带蓝玉走。 “吴王殿下,您不能带走他!” 蒋瓛上前拦住:“卑职得请示陛下!” “拦我?你还不够资格!”朱允熥直接道。 “还不滚开?” “……” 蒋瓛扎心了。 但他仍然不让。 朱允熥淡淡道:“皇爷爷曾说,有人不懂事,那就教他懂事!” 一挥手,命人将蒋瓛拿下。 此时,一名锦衣卫百户跳出来,大声道:“陛下有旨,蒋瓛意图谋反,拿下!” 意图谋反? 我谋反? 蒋瓛愣住了。 他被手下的小弟背刺了。 举报他的人是锦衣卫百户于礼,正是他平日最亲密的下属。 “我没有!冤枉啊陛下!” 此时,蒋瓛终于体会蓝玉被冤枉的心情了。 第八十九章 册立皇太孙 洪武二十六年,三月初一。 皇太孙册封大典。 清晨时分,奉天门外旌旗猎猎,仪仗森严。 丹陛东西、丹墀东西陈列仪仗。 文楼、武楼置满了礼仪车略。 锦衣卫大汉将军们威风凛凛的排列在午门外东西两侧,身边还排列着经过严格训练的虎豹。 午门正前方,皇亲勋贵、文官五品以上,武官四品以上,皆是披红纻丝,迎接圣驾。 册立皇太子是国中大事,仪式很大。 午门前,早干净了。 尸谏的御史,前天被打死一对,成了尸体。 其他几个跑了。 廷杖打死的两个御史,全身上下都是软的,只有嘴是硬的。 廷杖,真打的话挨三十下都很难扛住。 挨五十下还能活着就是祖上积德。 挨八十下还能活着,就是上辈子拯救过地球。 至于能不能扛住,那是你自己的事。 人家能扛住,你却扛不住,说明不是皇帝的事,而是你身体素质差! 谨身殿前,朱元璋身穿庄严的礼服衮冕,乘坐舆车从谨身殿前往奉天殿,亲率文武大臣前往南郊奏告。 皇太孙候选人朱允熥紧随其后。 当日,他和朱元璋又祭告了奉先殿。 礼部官员分告方澤、朝日、夕月、太社稷、帝社稷、天神、地祇、行事俱祭服。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册封大典正式开始! 奉天殿内。 宫廷乐队吹奏雅乐乐章,美妙的乐章声中,身着十二章衮冕的洪武皇帝朱元璋升上御座。 衮冕,是中国古代皇帝及上公的礼服和礼冠。 自西周到明朝,中国两千余年间的皇帝和王公贵族,在祭天地、宗庙等重大庆典活动时都必须穿戴此正式服装。 各朝的衮冕细节略有不同,大体样式不变。(教科书上的秦始皇画像穿的那种) 清朝入关剃发易服之后,衮冕自此消亡。 究其原因,野猪吃不惯细糠! 朱允熥穿着同款九章冕服,进入奉天殿,在大殿前丹陛拜位侍立。 他表面平静如水,实则内心一场兴奋。 说不开心那是骗人的鬼话! 即将成为副皇帝,再过几年转正,掌握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一言九鼎,换谁不兴奋? 看着龙行虎步、仪态得体的朱允熥,朱元璋想到了太子朱标。 “希望这孩子能活得久一些吧!” 朱元璋只求后面的能顺利接班,别再把自己给活没了! 奉天殿中,礼赞官高呼道:“鞠躬!” 九旒冕冠悬挂的珠子晃动,朱允熥向御座上的朱元璋拜了数拜。 承制官出场,高呼喊道:“有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曩古列圣相继驭宇者,首建储君,朕自甲辰即王位,戊申即帝位,于今三十年矣。 前者抚将练兵,平天下乱,偃天下兵,奠生民于田里,用心多矣。 及统一以来,除奸贪,去强豪,亦用心多矣,迩来苍颜皓首,储嗣为重。 嫡孙允熥以三月初一日册为皇太孙,嗣奉上下神祇以安黎庶,告尔臣民想宜知悉。” 册立皇太孙的诏书读完。 朱允熥高呼:“臣朱允熥领旨谢恩!” “好好好!”朱元璋脸上浮现出一缕笑容。 赞礼官再呼:“百官参拜,跪!” 皇亲勋贵、文武百官立即行十二拜大礼,恭贺皇太孙。 “天佑大明,千秋万代!” “赐花!” 朱元璋赐三品以上官员每人大红花一朵。 三品以下官员,皆半红花枝用角。 皇帝赐花,彰显着皇恩浩荡和对臣民的恩泽。 文武百官以得到皇帝赐花,为无上的荣耀。 百官第一时间将大红花戴在胸前,哪怕花粉过敏的,也得戴着。 对于他们来说,皇帝赏都赏了,不管你喜不喜欢都得戴上,毕竟没人愿意拿性命开玩笑。 接下来便是建立东宫班底了。 朱元璋扫了眼诸臣,平静道:“改詹事院为詹事府。” 詹事府设詹事一人,正三品。 少詹事二人,正四品; 府丞二人,正六品; 主簿一人,从七品; 录事二人,正九品。 又设立春坊大学士,正五品。 司经局冼马,从五品。 历史上最出名的冼马官,是唐代名臣魏征,早年曾为唐太子李建成掌管图籍的冼马官。 至于詹事府的人选,朱元璋也早有安排。 詹事府正三品詹事,是东宫的主官,为太子官属之长。 只是所有人没想到,詹事的人选,并非吴王府的长史李志刚。 而是一个名不经传的人,名叫杜泽。 原吴王府长史李志刚,朱允熥的最大狗腿子,任詹事府少詹事,总东宫内外庶务。 解缙为春坊大学士...... “蓝玉!” 咧嘴而笑的蓝玉忙答应了一声:“臣恭听圣谕!” 被关进诏狱一段时间,他是真老实了。 朱元璋道:“凉国公蓝玉,朕十分信赖,着进为太子太师,朝夕加以辅导皇太孙,务期不负朕之厚望。” 先前他是太子太傅,算是升一级安慰一下。 闻言,蓝玉大喜:“臣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信任!” 朱元璋微微点头,轻松拿捏。 蓝玉的目标是当太师,只是老朱在世,他怕没机会了。 只能等皇太孙登基,才有机会当太师。 接下来,朱元璋又任命宋国公冯胜和颍国公傅友德,分别为太子太傅和太子太保。 这帮武勋集团,得给点甜枣尝尝。 但不能高升,把提拔的机会留给太孙...... 册封大典结束后,百官们纷纷向朱允熥恭贺。 不仅勋贵武将们,连文官们也挤破了头往前扎。 能够站在这個朝堂上的,大家都是聪明人。 只不过有些人太聪明了,他们见势不妙,便选择了对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办法,及时加入! 打不过就加入,永远不过时! 还有一种人,如户部尚书赵勉等人。 他们坚持自己的底线,坚决不与皇太孙来往。 “除非皇太孙换人!不然老夫绝不会跑过去谄媚卖笑!” 五龙桥边,赵勉的态度很决绝。 大理寺卿夏长文一脸苦相:“若是去迟了怕没机会了!” 赵勉一甩袖袍:“你要去便去!我说了不会去!” 夏长文叹了口气,左顾右盼:“对了,詹翁呢?” 他在找吏部尚书詹徽,那是他们的老大。 赵勉道:“想必詹翁气不过,早早回家了!” 詹徽也是都察院的老大,前天才被打死两个御史,他能不气? “看,詹翁在那!” 夏长文指着被众人包围的皇太孙朱允熥。 却见詹徽也挤在那,表情卑微,伸头说着什么。 赵勉的脸色青红交替:“.......” 第九十章 入主东宫 春和宫。 “又回来了!” 站在主殿前,看着一片片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梅花,朱允熥不由得展开怀抱。 身为皇太孙,大明储君。 东宫将是他的住所和办公场地。 里面的宝座、龙床,都是朱允熥的! 未来的春和宫,将如太子朱标在世时的那样,充满生机! 每日不仅有詹事府的官员往来,还有外廷的官员觐见。 总之,会很热闹! 朱允炆这辈子是没指望回东宫了,可他妈吕氏还在东宫。 他是太子妃,将来就算朱允熥当了皇帝,这“老嫂子”也将一直赖在宫里。 重要的是,东宫的太监宫女都是她的人。 太子妃寝宫。 身材丰满的吕氏,瞅见朱允熥进来,撇了撇嘴:“你怎么来了?” 这次皇太孙的大位落在朱允熥身上,她虽伤心却也无可奈何。 “孤来看看母妃。” 朱允熥脸上挂着笑容。 看我?在寝宫看? 吕氏皱着眉头,她出自书香门第,耳濡目染,对礼教看的很重。 “母妃,生活上有什么不便吗?” 朱允熥像个慰问一线人员的老领导。 吕氏瞪了他一眼,不悦道:“都很好,就是多个人不舒服。” “哦?” 朱允熥眼睛一转:“你说东宫好还是惠王府好?” 吕氏娇躯颤抖,高耸的胸脯一起一伏,红着眼眶:“你想赶我走?” “母妃说笑了。” 吕氏不服气了,柳眉扬起:“那我走?” 朱允熥嘴角一抽:“额......你说的什么话,可不要多想!” 吕氏漂亮的脸蛋绽放出笑容,眼神转为柔和:“还算你有点良心!” 怎么听起来奇奇怪怪的? “母妃,你们在干什么?” 走进来一个八岁的孩子,是老四朱允熞。 他眨着大眼睛,左看右看。 “我们在聊天啊!” 走到老四面前,朱允熥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四弟,书读的怎样了?” “母妃,三哥,吃饭了......” 说完,朱允熞一溜烟的跑开。 微微一笑,朱允熥也跟着离开。 到了用膳时间。 朱允熥和吕氏又打了照面。 “怎么跑我这来用膳了?” 吕氏表示很惊讶。 朱允熥淡淡道:“孤现在是皇太孙了,这东宫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这座主殿,还有寝宫!” 也就是说,您这位太子妃,得识相点搬到偏殿去。 “伱还是想我搬走!” 吕氏生气了,美艳的脸庞如罩寒霜。 随后她又变得愁眉苦脸,儿子的前程没了,现在又要被人欺负! 瞧她那略带撒娇的模样,朱允熥一阵头大。 这娘们长得不错,加上会拿捏情绪,难怪老爹朱标被让她弄的神魂颠倒,一连串生了好几個。 “母妃,往后东宫人来人往的,您还是避着点。” 吕氏不服,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有力的反驳。 现在的大明储君不再是她的丈夫,东宫出了新主人,未来也不是她说一不二了。 一种辛酸的失落感,将吕氏包裹。 提醒吕氏后,朱允熥前往东宫大殿,召见新任詹事府詹事,杜泽。 杜泽,北方人士,山东青州府沂水县人。 朱允熥本以为杜泽是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 一见面,没想到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 更有趣的是,这老先生没当过一天正儿八经的官,是个职业老师。 以前在沂水县当了十几年的儒学训导。 五年前才召升司经局试校书,整天与书打交道,校勘书籍。 “皇太孙殿下,陛下今日处理过的政务,臣得跟您都说一遍。” 杜泽说话不紧不慢,一句话能顿三四下。 按照他说的,现在朱允熥是皇太孙了,需要每天参与政事,还得跟着上朝。 只要皇帝处理过的政事,都得看一遍,跟着学。 朱允熥不明白,老朱为什么安排这么一个老头给自己当助手。 学习尊老爱幼吗? 朱允熥没有多想,朱元璋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道理,总之是为他这个皇太孙好。 经过几天的相处。 不得不说,这个杜泽是真有点东西! 凡是朱元璋发落过五府军政、六部紧要事务及抚字四夷恩意,杜泽都一一细心讲给朱允熥听。 生怕不明白,还引经据典,随口以汉唐宋朝等同等事例讲解。 那副认真仔细的态度,非常专业! 就这水平,起码能干个六部尚书! 朱允熥直夸好老头! 如果说李志刚是个善于奉承,事无巨细,会办事的臣子。 那杜泽则是个朴实持重的人,言动而不逾礼的人。 而且他只负责自己分内之事,其余事情,绝不多事! 很多事情杜泽甚至都懒得问! 朱允熥发现,老朱特别喜欢这种人。 因为他自己的机要秘书也是个闷葫芦。 武英殿。 一个年约三十岁的官员正在埋头整理卷宗。 见朱允熥进来,官员忙放下手中的工作,上前施礼:“蹇义参见皇太孙殿下!” “免了。” 朱允熥戏称他是“御前机要秘书”。 蹇(jiǎn)义本名叫蹇瑢。 因为人质朴正直,朱元璋很喜欢他的诚实,为他改名为义,并亲手写下蹇义之名赐给他。 朱允熥发现老朱挺喜欢给人家起名子。 齐泰也是,本名齐德,被朱元璋赐名泰。 “你是蹇叔的后代吗?” 朱允熥看向蹇义。 蹇叔是春秋时秦国大夫,有贤名,为百里奚所荐,秦穆公任为上大夫。 古人总喜欢扯名人是自己的祖先。 朱允熥想看看这位机要秘书是不是徒有虚名。 “臣不清楚。”蹇义摇头。 隔着两千年,真不好说。 “你是哪年进士,为何一直在武英殿当值?” 自打朱允熥第一次来武英殿,蹇义就在这工作,朝夕侍从老朱左右,凡机密文字,都一手负责。 甚至朱元璋祖父二人说些悄悄话,这家伙也在旁边,毫不避讳。 “臣是洪武十八年第三甲进士,殿试后擢升中书舍人,授征事郎。” 蹇义说道:“臣在御前快八年了。” 吏部上奏他任满三年,应当升迁,朱元璋特命蹇义满九年后再升,说要用蹇义。 谁都不知道会怎么重用。 连蹇义自己都迷糊。 他也不在乎,蹇义为人小心敬慎,不曾触怒过老朱。 能在老朱身边当八年机要秘书,还没触怒过一次。 这是一般人? 在武英殿整理卷宗,朱允熥发现一道诏令。 是朱元璋下旨提醒太子朱标小心身边之人。 朱标病逝前,曾经有一次神秘的“西北之行”。 他受老朱派遣,巡抚陕西,其秘密任务是在陕西省“西安”建都! 可回到京师就病倒了!并一直未痊愈,五个月之后更是因此送了性命! 而老朱这封密旨,正是朱标西巡时发出去的,让小心身边之人。 朱允熥心中大动。 莫非朱标是被人害死的? 要是真是的,老朱不得杀疯了? 敢动自己儿子,老朱能直接让他原地立坟! 如果不是,那这道密旨让朱标小心谁? 第九十一章 太子朱标之死 武英殿,安静的可怕。 朱允熥还在想着朱标的事。 “慎举动,节饮食,严宿卫,亲君子,远小人......” 这是朱标巡视西安时,朱元璋派人追着朱标发出的敕令内容。 全文大概意思是,朱标巡行陕西,在渡江之际,天道赫然有变,雷起东南。 然后老朱觉得天象有变,恐不利,于是派人追着朱标发了一封敕令,叮嘱他谨慎小心。 乍一看是上天警示,可朱元璋他不是迷信的人啊! 而且为什么要提醒朱标慎举动,节饮食,严宿卫,这就非常的可疑了。 慎举动,担心得罪人? 节饮食,怕下毒? 严宿卫,担心刺杀? 如果真有人搞朱标,那会是谁呢? 历史上朱标死后,朱元璋就大开杀戒,搞了蓝玉案。 可蓝玉他们是太子党,怎么会暗算太子呢? 朱允熥又看了卷宗。 太子朱标是洪武二十四年八月十一日从京师出发的。 九月九日抵达西安,路上用了二十多天! 抵达西安以后,当地百官及百姓士绅等出城郊迎。 皇太子,未来的皇帝,肯定都上赶着巴结。 洪武二十四年十月份,朱元璋又调了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有德,以及凉国公蓝玉去给朱标壮声势。 都是朱标的亲信! 朱标一行人在陕西境内盘桓时间约一个半月,直到十一月二十八日,陕西进入严寒隆冬,朱标方才动身返回京师。 凛冽刺骨的西北风,让朱标回到京师就病倒了! 然后五个月之后,也就是洪武二十五年的四月,朱允熥刚穿越来的时候。 也是朱标正忙着迁都工作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挂了。 怎么挂的? 不知道。 得什么病? 说是感染风寒,然后经太医诊断,朱标得的病是背疮。 在床上躺了个把月,反正这人就是没了。 在此之前,太医院的医案并没有发现朱标患病的任何迹象。 朱允熥心想,莫非是被下毒了? 还有,朱元璋让他小心谁? 按照最大获益者论,秦王朱樉的概率很大。 而且秦王的封地就在西安。 可秦王朱樉在八月初一就被老朱从西安召到京师训斥,差点丢了王爵。 因为过失太多。 那时候秦王不在西安。 想到一种可能。 朱允熥问道:“蹇义,洪武二十四年我父王巡视西安,有大批文武之臣扈从,随行人员中可有詹徽和赵勉?” 机要秘书蹇义眨着浓眉大眼,摇了摇头:“回禀太孙殿下,臣不清楚。” 人际交往的高段位技巧,热情,大方,一问三不知。 蹇义深得其中精髓。 皇太孙当吴王时,与詹徽、赵勉等人的恩怨情仇是众所周知的。 蹇义只想安静的当好皇帝秘书,不想参与其中。 行吧......你他娘的可真会做官,难怪八年没惹老朱不快! 朱允熥暗暗吐槽,继续翻看卷宗。 看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其他蛛丝马迹。 扔了卷宗,干脆直接去问老朱! 他前往乾清宫,径直面圣。 天冷加上生病后行动不便,朱元璋这几個月大多时间在乾清宫办公。 乾清宫是寝宫,起来就能工作。 朱元璋像是等待多时,指了指身边的位置,温和道:“过来坐。” “是!” 祖孙二人坐在一起。 看了眼堆积如山的奏疏,朱允熥二话不说开整。 批阅完一摞奏疏,朱允熥直截了当的问道:“爷爷,您曾发出一封敕令,叮嘱父王谨慎小心,敢问小心谁?” 朱元璋眼中闪过异色,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这小子,竟然发现了其中玄妙? 朱元璋收敛住意外的表情,说道:“你觉得呢?” “是因为迁都吗?”朱允熥试探道。 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就有意思要迁都,他一直在考虑汉朝和唐朝的都城西安。 洪武二十四年的七月,朱元璋效仿汉高祖刘邦调了五千富户,迁到了西安。 然后八月他派太子朱标去西安考察。 十一月,朱标画好了地图回到京师。 这时候朱元璋准备正式宣布迁都西安,然后朱标就出事了。 太子一没,迁都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朱元璋神情凝重:“或许吧,因为标儿想迁都,得罪了扎根江南的利益团伙。” 朱允熥恍然,太子朱标的集团势力,主要集中在江南地区! “迁都西安”对有些人来说,无论从气候适应,地域观念,生活饮食习惯而言,都是十分不情愿的。 所以即便是朱标被人暗害,他查不出是谁。 因为对方不是一个人,而可能是一群人! “爷爷,若是孙儿去巡视西安,意图迁都,他们会对孙儿下手吗?” 朱允熥想用自己当诱饵钓大鱼。 “胡闹!” 朱元璋当即呵斥,十分不悦。 他已经损失了最好的儿子,再让最看重的孙子去冒险,朱元璋做不到! 即便他心中有恨! 恨不得杀光所有可疑之人! 历史上朱标死后,朱元璋几乎清空了大半个朝堂。 不仅武勋集团遭到毁灭性打击,就是文官中最可疑的詹徽和赵勉等人,也被寻个由头诛杀了! 只要是朱元璋认为可疑的人,全部毁灭! 这个时空,因为朱允熥的反常表现,彻底打乱了朱元璋的布局。 朱允熥坦然的摇头:“孙儿心里有了几分猜测,想验证一下。” 朱元璋脸色严肃,语气蕴含警告:“你可以徐徐图之,但不可铤而走险!” 在他眼中,朱允熥不仅聪明,能力强,思路清晰,逻辑缜密,是个值得大力栽培的接班人! 此时的朱允熥,就是朱元璋的软肋! “是,爷爷。” 朱允熥只能暂时放弃不成熟的想法。 “对了爷爷,蒋瓛谋反一事您怎么看。” 朱元璋道:“那个狗东西,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赐毒酒一杯让他干了!” 朱允熥默然。 大明王朝的锦衣卫指挥使,就没一个好下场的! 非要找出一个好点的,估计嘉靖朝的陆炳算一个。 因是嘉靖的发小,还救过嘉靖的命,所以一辈子没遭过罪。 可陆炳死后,被隆庆皇帝追罪抄家,儿子被削职为民,要不是张居正搭把手救下,就绝后了。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为人手段阴狠毒辣,还贪。 这次从他家抄了不少好东西。 作为皇帝近臣,其实这些都是小毛病。 蒋瓛错就错在随便站队,最终把自己送进了坟墓。 朱元璋眸子沉静,默然许久:“蒋瓛的案子,还有右都御史袁泰暴毙一案,你去好好查查。” 朱允熥吃了一惊。 这“好好查查”四个字,可是不止表面风轻云淡,可能蕴含着腥风血雨。 朱元璋又道:“具体怎么查,你这个皇太孙说了算。” 目光交汇,朱允熥忽然懂了。 这也正是他期盼的! 该我露一手了! 第九十二章 一起搞事情 寒风凛冽,灌入东宫。 在门外的站班的马和,冻得浑身哆嗦。 太监的命运,总是悲苦的。 一身锦袍的朱允熥路过。 看着马和冻得发青的脸,他将身上的锦袍脱下,为马和穿上。 “殿下.....不可!” 马和惊慌失措,忙将袍子送还。 伸手挡住袍子,朱允熥笑道:“天冷,穿着暖和些。” 上位者拉拢下属的手段,总是这么简单朴素,突如其来。 “殿下,奴婢万不敢当!” “让你披上就披上,废什么话?” 马和感动了。 一脸大写的感动! 他在燕王府时,常受王妃小恩小惠。 那时候,马和觉得燕王妃徐氏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可自从跟了皇太孙,屡屡受他照顾关心。 皇太孙又是亲自上药,又是直呼兄弟,还把自己的袍子解下为我取暖。 燕王府的小恩小惠与之相比,算个屁啊! “记住,你是我的大伴!” 朱允熥再度亲手将锦袍为马和披上。 这一幕,和谐温馨,感动羡慕了一众太监宫女。 朱允熥在东宫召见武勋们。 主殿龙座上,朱允熥认真道:“孤再说一遍,往后大伙都低调行事,万不可轻生事端!” 因为他要搞事情,所以先稳住自己人。 “太孙殿下,什么叫低调?”景川侯曹震摸着脑袋问。 他蠢的让人心疼! 聪明人定远侯王弼深深鄙视他一眼,说道:“就是谦虚谨慎,不张扬!” 朱允熥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低调是一种智慧,低调就是不要把不相关的事告诉不相关的人。” “上次蒋瓛拷问凉国公,他就很低调嘛!” “不像有的人,被锦衣卫逼问几句,就什么都吐出来了!还编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凉国公身上!” 朱允熥说的是东莞伯何荣。 蓝玉知道后也很生气,事后将东莞伯当众揍了一顿。 今天都何荣也来了,他垂着头,坐在门口,大受排挤。 “蒋瓛那贼子,我真想将他千刀万剐!” 蓝玉握着拳头,眼中喷火。 朱允熥摆手道:“先不急,蒋瓛留着还有用。” 他准备将蒋瓛的案子不断扩大,就如同他当初搞蓝玉案一样。 扩大牵扯嘛! 什么政敌对手,一网打尽! 多好的机会! 朱允熥是个记仇的人,蓝玉在诏狱中被打黑棍的事不能这么算了! 御史午门尸谏的事,也不能放过! 凭什么只准你攻击我,我不能弄死你? 老子现在是皇太孙了,怕你们個毛? 必须一个个安排! 让所有人知道大小王是谁! 在这大明,老朱是大王,我小朱就是小王! “陛下让孤调查袁泰暴毙一事,你们可有眉目?” 朱允熥询问众人,将目光投向蓝玉。 因为之前都察院右都御史袁泰牵头弹劾蓝玉,还被蓝玉当场骂过,二人势同水火。 后来袁泰死了,还不是正常死亡,让蓝玉陷入了风尖浪口。 他杀的话,蓝玉成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被一群御史喷成了狗。 蒋瓛借着此事,联合文官将蓝玉送进了诏狱。 “我在家睡大觉,那老小子突然就没了,谁知道得了什么病?” 蓝玉直摇头,表示不知情。 其他勋贵也是一头雾水。 蹲在门口的东莞伯何荣,甚至不知道袁泰是何人? 他一脸茫然地问:“袁泰是哪个武将?什么时候战死的?” 朱允熥瞧着他肥头大耳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 伱可以长的和猪一样,但表现的和猪一样,那就过分了! 何荣不是开国功臣,大明也没有这种猪头功臣。 何荣的爹何真,是第一任东莞伯,广东东莞人。 何真是元朝将领,平定过叛将马丑寒之乱,收复广州。 都说49入国军是步蠢棋,何真是1368年投降大明,赶在大明建国后投的降,精准入股! 当年何真已经统辖了岭南大部分地区,有人劝他效法赵佗,割据岭南,独立称王。 结果明军打来了,征南将军廖永忠一封书信,就把何真给劝降了。 因为何真年幼时,曾有相士预言说“公才兼文武霸王之器,惜生南方,微带火色,位不过封侯”。 后来果真应验。 何真在大明打了二十年的工,直到洪武二十年才被封为东莞伯。 第二年就去世了,儿子何荣继承爵位。 也就是这个猪头。 历史上,东莞伯一家兄弟几个,全部因为蓝玉案被诛杀。 其中一个眼瞅着活下去了,作乱杀掉男孩官军三百余人,跑到海上避难,占据海岛。 最终被广东都司发兵讨擒之,诛杀。 因为不是开国勋贵一系,加上脑子多少有点问题,东莞伯何荣的人缘很差。 没有人理会他。 就袁泰暴毙一案,聪明人王弼站出来道:“禀太孙殿下,臣有小道消息。” 在所有勋贵中,属定远侯王弼最活泛了,不仅有能力,还喜欢琢磨事情。 朱允熥点头:“说说看。” 王弼说道:“袁泰此人,山西省蒲州万泉县人,洪武四年中进士,资历比詹徽等人还要老。” 据他所说,袁泰中进士后,曾一直在基层工作。 在湖广当过正八品县丞,又在河南干过正七品知县。 在基层打磨了十四年,直到洪武十八年正月,才升任都察院正四品右佥都御史。 洪武十九年十一月,转左佥都御史(正四品)。 洪武二十三年闰四月,迁左副都御史(正三品); 洪武二十四年十二月,拜右都御史(正二品)。 真正的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一个一个台阶干上来的! 相比都察院的一把手詹徽的履历,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詹徽是洪武十五年当监察御史,第二年就被任命为左佥都御史。 洪武十七年正月,升任督察院的最高长官左都御史。 洪武二十三年六月,兼任吏部尚书。 詹徽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干到了袁泰二十年官场难以达到的高度! 只因詹徽是官二代! 他父亲詹同是前吏部尚书! “詹徽为人刻薄,袁泰在他手下做事,暴毙也属正常。” 王弼的话轻描淡写,话里却带着大新闻。 蓝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是说,袁泰的死和詹徽脱不了干系?” 王弼没有承认,他笑了笑说道:“都察院总是跟我们淮西勋贵不对付,他们之间的破事我还是很清楚的。” “怎么说?” 王弼嘿嘿一笑:“早几年,袁泰因为审一桩案子,险些被詹徽一伙送上断头台,当时可热闹了!” “定远侯,细说!” 在勋贵看来,都察院内部发生矛盾,完全是狗咬狗。 这种好事,恨不得搬个小板凳嗑着瓜子好好欣赏! 第九十三章 还有谁不服的? 后湖。 二十一世纪称为玄武湖。 洪武十四年,朱元璋在后湖小岛上建立黄册库,贮存全国户口赋役总册、田亩档案,相当于中央档案馆。 自此后湖禁止民众入内,称为皇家禁地。 后湖旁是太平门。 今天,皇太孙仪仗来到了这里。 朱允熥要去城外的都察院。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并称大明的三法司。 遇到重大案件,会进行三司会审。 这三个衙门都在城外,被民间称为“六扇门”,平日里外人很难插手。 现在都察院二把手袁泰暴毙,朱允熥抓住了机会。 都察院的水很深,里面全是一帮嘴炮御史。 当初朱元璋为了对付詹徽等人。 在洪武二十四年十二月初一,老朱果断把詹徽由都察院左都御史兼吏部尚书,变成了吏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 两个职位看似只是颠倒了一个顺序,实则暗藏玄机! 先前詹徽的第一职位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他每天需要在玄武湖旁边的都察院工作,且盘踞都察院纪律检查岗位七年之久! 现在,詹徽主职是吏部尚书,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他要到皇城承天门东南角的吏部去上班! 虽然都察院还保留着他的办公室,但人被调走了! 都察院相当于换了一個一把手。 这一招,直接反映了老朱娴熟的用人技巧! 而太平门外的都察院新任一把手,就是袁泰! 袁泰升职为右都御史。 詹徽的左都御史,和袁泰的右都御史,都是正二品。 因为詹徽不再都察院,所以事实上执掌都察院纪检工作的是袁泰! 大明纪检岗位换帅了! 但袁泰的工作并不不好做。 因为詹徽的势力还在,他一直遥控着都察院! 按照定远侯王弼提供的爆料,去年袁泰新官上任三把火,本想争一争权力。 结果差点被詹徽送上断头台! 那次,袁泰办一个贪污案,犯官王爵已经认罪。 按照连坐的规定,王爵的下属吏员薛希胜必然跑不了,将被牵连治罪。 可是,这个姓薛的关系挺硬,急忙跑到大理寺抗辨上诉,坚称无罪。 然后有个御史奉旨调查,判无罪。 袁泰大怒,坚持要御史将这两个贪官绳之以法。 可办案的御史压根没鸟他这位都察院新任一把手。 案子惊动老朱。 老朱那里看清他们这些破事?都是下面汇报的。 然后老朱安排廷臣会审。 结果三法司审着审着,贪污的事查无此事,袁泰竟然成了嫌疑和被告! 法官审犯人,居然变成了被告? 骚操作还在后面,詹徽的铁杆小老弟夏长文等人,开始弹劾袁泰。 说他为人苛刻,有面欺君主之罪,又不知从哪里搜罗出袁泰家的违法事好几桩,强烈要求数罪并罚,处死袁泰! 袁泰懵了,他知道自己斗不过詹徽一伙人。 对面全是嘴,他一个人百口难辨,只得脱下官帽,向朱皇帝叩头而泣! 朱元璋虽然不知道这案子里的道道,但他明白,袁泰受到排挤了! 所以不能治罪! 于是责备了袁泰几句,赦免了袁泰。 事情不了了之。 这不,袁泰在任上暴毙,执掌都察院还不到一年! “看来,都察院的政治派系斗争就很激烈啊!” 仪仗中,朱允熥笑了笑。 连新上任的一把手都玩不转,都察院里的水,真的很深! 那帮御史言官,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甚至操控了三法司! “殿下,都察院到了。” 朱允熥来到传说中的都察院。 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御史出来迎接。 别的不是尿遁就是屎遁,有的还故意去隔壁大理寺串门。 等看到朱允熥进了都察院,御史们这才不紧不慢的返回都察院,瞧瞧皇太孙来干什么。 朱允熥没有过多废话,上来就询问袁泰暴死一事。 有御史直言:“袁泰早下坟了,还查啥死因啊?刑部早派仵作来看过了,正常死亡!” 又有御史道:“大理寺也派人了。” 没有证据。 朱允熥早就料到了。 其实打击政敌,需要什么证据? 更多的是逮机会! 袁泰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他怎么死了。 看着都察院的御史们一个比一个狂的样子。 朱允熥不开心了。 面对一众御史,他缓缓道:“有些御史,就好像一条狗,主人让他咬谁,他就上赶着去咬人,丢人现眼!” 朱允熥的声音不大,却传到了都察院每个人的耳朵里。 搞事情,本太孙是认真的! 话音刚落,全场皆惊。 所有御史都瞪大了眼神看着他。 只听过御史骂别人的,哪有别人骂御史? 詹徽内心一沉,他知道皇太孙在暗指他。 不对,这已经不是暗指了! 而是明说! 他一个眼神示意,立马有几个御史跳出来。 “即便你是太孙殿下,也不能这般侮辱咱们御史!” “对!简直有辱斯文!” “士可杀不可辱!” “岂有此理!” “放肆!” 朱允熥一声断喝,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耳光响亮。 离得最近的中年御史,捂着脸倒退三步。 大伙儿全都惊呆了。 就连跟在朱允熥身边的马和、李志刚等人,也是张了张嘴。 好家伙,这就动手了! 那中年御史面红耳赤,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允熥,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太孙殿下,你你你.......” 朱允熥瞥看这厮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孤面前狺狺狂吠?” 转脸扫视一圈御史们。 “还有谁不服的?站出来聊聊?” 拳头大就是硬道理,这是全宇宙都通用的真理! 自从朱允熥当了皇太孙后,像是变了个人。 准确来说,他变嚣张了! 看谁不爽都想扇一巴掌。 路过都察院门口,连狗都要挨两巴掌。 言官不能打? 谁说的? 揍起来手感挺不错的嘛! “太孙殿下,您是不是过分了?” 詹徽沉声道。 在他面前,小弟被打大比兜,相当于打他的脸! “詹徽,伱不服啊?” 朱允熥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兴奋。 詹徽道:“臣以为,太孙殿下当注意自己的言行......” 朱允熥打断他的话,笑眯眯道:“前两天你可不是这样的哦,一个劲的拍我马屁,赞我是人中龙凤!” 詹徽老脸一僵。 “皇孙殿下,你太过分了!” 一名御史跳出来,脸红脖子粗。 仿佛受侮辱的詹徽,是他的亲爹! 朱允熥冷笑一声:“都察院都养的一群什么东西,上下尊卑不分?” 说罢,手一挥:“来人,将他装进麻袋,扔进后湖清醒一下!” 两名锦衣卫二话不说,抽出麻袋,将那名大胖御史装了进去。 “我朝有制,不杀言官!” 麻袋里传出大胖御史的狂呼。 诸多御史纷纷跟着喊:“我朝有制,不杀言官!” 要求放人。 朱允熥一脸莫名其妙:“不杀言官?孤又没杀!” 随意挥了挥手,锦衣卫立马扛着麻袋直奔后湖。 第九十四章 皇太孙的第一把火 诏狱也在太平门附近。 朱允熥从都察院离开后,径直去了诏狱。 除了看望蒋瓛,他又秘密见了一个人。 杨士奇。 上次惠王府一事,他怒斥朱允熥对兄长朱允炆无礼,被詹徽看好,破格提入都察院。 杨士奇成了吴王府打入敌人内部的棋子。 现在,他要发挥作用了! “太孙殿下,杀言官会落下臭名。” 杨士奇出言提醒。 这大冷天的,你把胖御史装进麻袋扔进后湖,那家伙不是死路一条吗? 今天杨士奇算开了眼界。 皇太孙殿下的脾气似乎不太好,先前自己真是侥幸,当众斥责他还好没被扇耳光。 “孤说了,没杀言官。” 锦衣卫下的手,关我何事? 就算把账算到他身上,朱允熥也不怕。 历史是人写的。 名声臭不臭不是你说了算! 无耻? 我能有他们无耻吗? 看着皇太孙无所谓的样子,杨士奇叹了口气。 心说那御史完了! 没救了,等死吧! 忘记不愉快的事情,杨士奇开始爆料都察院的内幕。 “殿下,詹徽此人,才是文官中的领头羊!” “他喜欢隐藏幕后,操控全局!袁泰一直被詹徽当枪使!” 朱允熥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据杨士奇所知,袁泰牵头弹劾蓝玉,先是受人怂恿,其次他自己也想加强在都察院的领导形象。 想要通过扳倒蓝玉,获取声望,从而抗衡詹徽,掌控都察院。 当然了,他失败了。 还是没玩过詹徽。 “在詹徽眼中,袁泰是山西人,他经常在背后称袁泰是北方佬!” 杨士奇郑重道。 他发现,大明的官场,南北党争斗得很厉害! 不仅是勋贵和文官之间,文官之间的地域斗争现象更严重! 如吏部尚书詹徽,湖广黄州人,祖籍江西婺源人。 户部尚书赵勉,湖广夷陵人。 兵部尚书茹瑺,湖广衡山藻江人。 翰林院的老大刘三吾,湖广茶陵人,是赵勉的老丈人。 大理寺卿夏长文,松江府上海县人。 还有洪武十八年科举的前三甲,练子宁、黄子澄等人,都是江西人。 ...... 他们互相提携和举荐,官职一步步高升。 这些人有个共同特点:籍贯大多是湖广、江西。 也就是陈友谅当年统治的地方! 很明显,以詹徽为首,湖广系为核心的“汉派”,已经在朝廷形成了一股势力! 经杨士奇这么一提醒,朱允熥茅塞顿开。 詹徽的老爹詹同,他以前就是在陈友谅手下当官啊! 后来陈友谅败了,詹徽的爹才投降,在大明得到重用。 好像詹同的名字,也是朱元璋给改的! 朱允熥严重怀疑,是老朱培养了汉派,用来制衡先前的淮西派和浙东派。 并利用詹徽等少壮派,制衡和调和元老派。 当然,地方派系的均衡,也是老朱搞的政治平衡。 只是老朱没想到,詹徽这帮人真会搞,短短几年就把北派打压到势单力薄的境地。 历史上,洪武三十年还有个著名的南北榜案。 一场科举殿试后,所录用的五十多名进士,全是南方人!北方一個没有! 主考官貌似就想赵勉的老丈人,刘三吾! 也就是当初第一个跳出来,极力支持册立朱允炆为皇太孙的老东西! 全部理顺了! 朱允熥原本以为,明初的政治单纯的就是淮西党和浙东党之争。 没想到水这么深! 想想也是,历朝历代,不论什么时期,哪怕是盛世,官场上的斗争就没听过! 盛世与乱世,唯一的区别是,能力强的皇帝对斗争可控! 不会造成恶劣的影响。 如朱元璋,早就开始出手收拾南派官员。 先是把赵勉从刑部尚书一职换到户部,让北方出身的杨靖担任刑部尚书。 打破南派掌控三法司的局面。 然后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前工部尚书秦逵,妥妥的南派人。 朱允熥第一次上早朝时,在御门听政上,朱元璋提问工部工作,秦逵没回答上来被追责革职。 “行了!” 朱允熥直接打断了杨士奇的深入介绍:“这些都不重要,孤对这些龙套不感兴趣!” 干了完了! 把他们的带头大哥干掉,后面的那些龙套自然土崩瓦解。 说不定还会主动投诚献媚! 杨士奇虽然不明白龙套的意思,但皇太孙语气中对南派的轻视,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虽然他自己也是江西人。 “太孙殿下,詹徽藏的很深,臣没有查出他有作奸犯科的证据。” 看出来了,老狐狸一个! 朱允熥还是不在意。 既然詹徽这个硬骨头难啃,那就换块肉啃! 今日来都察院,朱允熥只为杀杀言官们的威风! 一群键盘侠!看孤怎么整治你们! 回到东宫。 朱允熥参考张居正,制定了一道考成法。 也就是官员考核制度。 规定六部和都察院把所属官员,把应办的事情定立期限,逐月进行检查。 未完成工作目标的,轻则停俸,重则降级,革职! 朱允熥将计划上报朱元璋。 “你不觉得树敌太多吗?” 乾清宫中,朱元璋捏着考成法陈条,笑呵呵地看着朱允熥。 “多又如何?” 朱允熥满不在乎地道:“当官不为民,若都在混日子,大明还有希望吗?” “一旦考成法实施,用不了多久,朝廷将政令通畅,百官开始干实事!” 上班摸鱼的情况会大大减少。 朱元璋缓缓点头:“你现在是皇太孙,想做什么大胆的去做,爷爷都支持你!” “爷爷真好!”朱允熥嘿嘿一笑。 别看老朱酷爱权力,给储君放权的力度,那是没的说! 在整个世界历史上,朱元璋对储君的信任度,都是数一数二的! 压根不怕伱威胁皇权! 皇太孙的第一把火已熊熊燃起。 朱允熥的考成法一经推行,别的部门还好,都察院算是炸锅了! 御史们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主要是他们先前太轻松了。 普通官员升迁靠实打实的政绩,而言官们只需要动动嘴皮子。 他们的升迁成本很低,只要提的问题有价值,回报就很大,升迁速度非常快! 当然,高回报伴随着高风险。 言官最大的风险是容易得罪人。 很多言官刚工作时一腔热血,说要肩担道义,为国家为百姓出一把子力。 甚至主动去找贪官弹劾,为民请命。 但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泡两年,大多御史变得浑浑噩噩。 每次上奏,都只说一些不痛不痒,不得罪人的话,应付差事。 啥贪不贪官的,关我何事? 看了一圈,谁不贪啊? 现在这种局面变了。 皇太孙搞的考成法,把都察院的工作任务量化。 干了多少实在事,一目了然。 你言官上奏不是避重就轻,隔靴搔痒,怕罪人吗? 现在上奏,必须戳到关键! 不能蒙混过关。 想靠打马虎眼混日子,不可能! 朱允熥这么干,等于逼着言官去得罪人。 这一波操作,朱允熥可是捅了马蜂窝。 御史们对他十分不满,一个个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准备说点什么。 但一想到被扔进后湖的胖御史,一个个又不敢说了。 第九十五章 大明铁嘴 都察院的事还没过去。 那位被扔进玄武湖的御史,他......没死! 不知道谁在暗中搞事情,把这家伙给救了! 那御史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不仅没怂,胆子居然还大了! 他义愤填膺地写了长篇大论的弹劾奏章,主要是喷皇太孙的。 暴虐! 滥杀无辜! 没有仁慈之心! 不配当储君,建议换人! 他想以死来博一个名声! 后来,该御史被革职了。 那道上万字的奏章,也没送进宫里。 原因是没资格。 你都不是御史了,上个锤子奏章? 洗洗回家吧! 直接强行闭麦! 革他职的人不是老朱。 也不是皇太孙朱允熥。 而是,他的老大,詹徽! 胖御史懵了,心说我是为你出头被皇太孙扔进后湖的。 现在你帮他? 你啥意思? 明目张胆卖队友啊? 詹徽没理他,只是让他不要再搞事情了。 从文学的角度上,詹徽很欣赏胖御史奏章里富有才华的内容。 用词华丽,文字如刀,排比句一段接一段,读起来很有气势! 但这是政治。 写这些纯纯是找死! 此时詹徽的内心慌得一比。 心说你吹牛逼别带上我好不好? 詹徽一向善于在幕后操控局面,不想被推到前台。 那样很危险! 让他感到不安。 宁教我把天下人当枪使,休教别人把我当枪使! 这是詹徽的为官哲学。 其实都察院的御史,并非全是废物。 他们中的一些人,当年也曾经胸怀大志。 想要凭借自己的才华和能力匡扶天下,搏一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 那时候,他们朝气蓬勃,无愧于心,为官坦坦荡荡。 但是后来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现实的毒打让他们弯了腰,变成了当初自己最鄙视的那种人。 有人随波逐流,有人助纣为虐,也有人初心不改。 他们在苦苦坚持。 考成法一经实施,他们觉得皇太孙是個干实事的人。 这种储君,值得自己拼死效力! 于是,有个叫凌汉的御史跳了出来。 他将矛头对准了詹徽。 当众所有人的面,傲然痛骂詹徽:“詹徽你明明长了个人样,却一点人事都不干!” 他的话,让众人心头一颤。 身为御史,专门修炼的就是嘴炮。 这一点,凌汉深得前辈真传。 凌汉,河南原武人,北派人士。 洪武十七年以秀才举至京,跟詹徽同年,以献《乌鹊论》而得到朱元璋的赏识。 凌汉为人廉直,从不贪污受贿,且以大嘴敢说著称,顶撞老朱那是常事儿! 他在地方当官时,明断是非曲直,公平公正,被当地百姓称为“凌青天”。 洪武十九年,一个有德行的人路遇凌汉,感其当年对己断案公正,便邀请凌汉饮酒,并欲赠以厚金。 凌汉说“酒可饮,而金不可受”,坚决拒绝厚金。 过了两年,朱元璋得知了此事,对凌汉大加赞赏,将其连升四级,直接提拔为正三品右副都御史。 之后,凌汉巡视陕西时,敢于谏言,因多次上书陈述当地弊病和请求朝廷免除贫苦百姓税赋。 朱元璋赐其四套锦衣和三百两银子,并提升他为右都御史,都察院二把手,袁泰的前任。 短短两年多,连升六级,和詹徽有的一拼。 但詹徽是官二代,而凌汉没有家世背景,靠献《乌鹊论》自荐成功入仕。 但是,他和詹徽二人是一直关系不好!互不买帐! 凌汉为人正直,清正廉明,从不攀附权贵,在官场上可谓是一支清流。 在都察院工作期间,凌汉多次直言左都御史詹徽身上毛病,弄得詹徽在都察院属下面前灰头土脸。 本来詹徽就因为他是北方人,看他不爽。 现在又“不懂事”,凌汉被詹徽视为死对头。 然而这种清官,把柄极少,詹徽虽然恨的牙根儿直痒,但又抓不住凌汉违法的把柄,只得找个理由安排自己小弟隔三差五的弹劾。 最终把凌汉撵到刑部当侍郎。 那时候赵勉主管刑部,凌汉一来,搞的刑部的人也不好摸鱼。 赵勉就把凌汉赶到礼部当右侍郎。 简直欺人太甚,纯纯把老子当球踢! 凌汉十分不爽。 因为弹劾他的人实在太多,后来朱元璋看不下去了,出面劝凌汉回乡休息几年。 老朱为这帮子直性子的大臣操碎了心。 不是压着升级留有大用,就是让他们回家先避几年。 当初解缙等人也是这个情况。 老朱的意思大概是:针对伱们的人呢,我现在得用,不能收拾他们,你们先等几年,等他们失去利用价值了,朕再用你们! 凌汉知道这一切都是詹徽捣得鬼! 他回答老朱:“臣愿生居京都,死葬京土!” 哎!我就是不走! 就在京师腻歪詹徽! 老朱自然不管他。 你爱去哪去哪!反正你都不在官场了,人家也不会再折腾你。 这才两年不到,凌汉的机会来了! 现在皇太孙有意整顿都察院,在京赋闲的凌汉得知后,立马办了复职手续,重回都察院。 原本是正二品右都御史,复职后自然不可能官复原职。 朱元璋重新启用凌汉,任命其为负责纠劾百官、辩明冤枉的右佥都御史(正四品)。 他回来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怼詹徽! 见詹徽不在都察院上班,凌汉亲自跑到了吏部,在吏部衙门大骂: “詹徽,你明明长了个人样,却一点人事都不干!” “詹徽,袁泰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出来说说!” “你这个小人!” 嘶! 听完凌汉的这几句话,整个吏部衙门全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一波吸气,差点造成了全球气候变暖。 大家都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好家伙! 所有人都心说好家伙! 凌大嘴是真敢说啊! 吏部大堂,詹徽一阵无语,心说这厮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恶心我! 气死个人! 最终,詹徽选择当忍者神龟。 他一言不发。 也不辩解。 只要我不承认,那又怎样呢? 你能抓到我把柄? 当然,詹徽也没借此机会反告凌汉血口喷人,诬陷当朝尚书。 因为他也是御史出生,知道御史有个特权,可以风闻奏事! 风闻奏事是宋仁宗发明的。 就是言官可以根据道听途说的传闻来参奏大臣,不必拿出真凭实据,甚至也不用署名。 奏章上写不写名字,全看自己心情。 大多人为了名利,会写上。 万一告中了呢? 这不大功一件,速速升迁? 朱元璋也喜欢风闻奏事,因为这样可以看到言官和执政大臣势如水火。 而自己作为皇帝,在一旁偷着乐,随时掌控局面。 所以身为大臣,最怕御史弹劾。 人家风闻奏事,你想证明清白,还得自己找证据证明自己。 就好像遇到个碰瓷的,自己明明没撞他,还得想办法证明自己没撞。 这不扯淡吗? 凌汉这波上门喷,让詹徽沉默了。 他怕事情闹大,选择冷处理。 凌汉的大嘴是出了名的,你越是和他吵,他越来劲。 曾经凌汉和言官斗嘴,八个言官一起上,愣没骂过他! 这让詹徽怎么敢上? 第九十六章 视察六部 “在吏部衙门骂了三个时辰?” 东宫。 朱允熥惊住了。 这凌汉何许人也?竟如此生猛? 詹事府少詹事李志刚笑了笑:“凌汉,人称大明铁嘴。” 他向朱允熥科普了凌汉的战绩。 一句话总结:为人廉直,逮谁日谁,干服了为止! 他不是键盘侠,也不是喷子,而是真正的铁嘴! 凌汉在吏部闹了半天,实在骂不动离开了。 因为对面的詹徽认怂,服了! “是个人才,必须重用!” 朱允熥若有所思,心情大好。 不一会儿,詹事杜泽走了进来。 “太孙殿下,申时您有一个时辰的空闲时间,打算做什么?” 朱允熥不假思索道:“不可闲着,去六部巡视工作吧!” 考成法刚实行,瞧瞧这帮官员是不是还在上班摸鱼。 朱允熥带着詹事府一帮子人去六部闲逛。 就好像玩大家来找茬。 第一個串门的衙门是户部。 户部尚书赵勉正在办公室喝茶看小说,一听皇太孙来了,立马将小说藏起来。 然后端正姿态,翻看卷宗。 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看到皇太孙进来,赵勉才起身行礼。 朱允熥看了户部的工作目标,又随意翻看案上的卷宗。 忽然,他翻出了赵勉藏的小说。 “呦!赵部堂还看《水浒传》呢?” 摸鱼被发现,赵勉丝毫不慌,他惊讶地道:“太孙殿下怎知是水浒传?” 这只是稿件,并未写上书名。 因为《水浒传》此时还未出书。 施耐庵和罗贯中这对师徒,曾在张士诚手下当官。 因张士诚贪享逸乐,不思进取,施耐庵和罗贯中只得离去。 后来朱元璋得了天下,他们曾与之为敌,不得不放弃了读书人步入官场的机会。 找地方窝起来写小说,寄托心意。 此时的《水浒传》和《三国演义》小说,只在文化圈里小众流传。 还有说书人,因工作需要,通篇背诵。 你问我怎么知道是《水浒传》? 四大名著你说呢? 朱允熥瞥了赵勉一眼:“呵呵,赵部堂这般小瞧孤?” “臣不敢。” 赵勉心说,这跟小瞧有啥关系。 “赵部堂这么喜欢《水浒传》,想来也喜欢看造反的事儿?” 赵勉一惊。 什么叫我喜欢看造反的事儿? 你想干什么? 搞莫须有冤枉我意图谋反啊? “绝对没有!”赵勉直接否认。 “那你喜欢高俅?学他如何当奸臣?” 面对咄咄逼人的皇太孙,赵勉的冷汗出来了。 “是朋友推荐看的......” 朱允熥愣了下,早期小说安利入坑典范? 他突然问:“你觉得迁都西安如何?” 赵勉大惊失色。 皇太孙也想迁都西安? 你们父子怎么回事?上辈子是西安人? 很快冷静了下来,赵勉回道:“西安城中井水多苦,不适合当国都。” 朱允熥呵呵一笑:“陛下修建西安城,水源取自龙首渠,改善了水苦问题。” “西安常有地震,恐不利我大明。” “西安气候过于严寒......” 总之,赵勉的理由一大堆。 想来是早就准备过。 “当年父王巡视西安,赵部堂可曾陪同跟随?” 朱允熥盯着赵勉,看着他的双眼。 赵勉心中一慌,迎着皇太孙的目光,缓缓点头:“臣身为户部尚书,理应扈从。” 朱允熥懂了。 他收回目光,淡淡道:“伱们户部的工作状态不行啊!” 不等赵勉询问,朱允熥又道:“明日我给户部定个年度工作目标,等着吧。” 说完,又去了大理寺。 半个时辰后。 大理寺卿夏长文的神情有些复杂。 因为皇太孙一来就骂人。 听说门口那条看门的狗,都被扇了一巴掌。 朱允熥拍着大案问:“你们大理寺去岁一年就审理这么点案子?” 大理寺专门负责刑狱案件的审理,相当于现在的最高人民法院。 大理寺卿夏长文头大如斗。 他秉承詹徽的态度,选择暂时认怂,低着头挨训。 都不反抗,真没意思...... 朱允熥一阵无语,继续道:“没事别老把胡惟庸案翻来覆去,你们干点正事吧!” 胡惟庸案都过去十三年了,詹徽、夏长文等人,还老拿胡惟庸翻来覆去,打击对手。 这十多年,因为胡惟庸案牵连落马的勋贵大臣有不少。 比如蓝玉的亲家靖宁侯,人家靖宁侯叶升前几天还在外领兵打仗,回到京师就被抓了。 突然被抄家,说是胡惟庸的党羽。 胡惟庸都死十二年了,才查出同党? 靖宁侯找谁说理去? 所以朱允熥不着急收拾詹徽。 他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工部。 最近忙着盖妓院。 不对,是十六楼。 工部尚书严震直的工作热情依旧高涨,他又出去当监工了。 工部衙门现在管事的是工部侍郎练子宁。 他是洪武十八年的殿试榜眼,和黄子澄穿一条裤子。 历史上这家伙在靖难之役后,痛斥燕王朱棣篡权谋位,大逆不道,被朱老四灭了全族。 “胭脂河工程准备的如何了?”朱允熥问练子宁。 先前崇山侯李新提出开凿一条沟通秦淮河与石臼湖的人工运河。 户部哭穷,朱元璋借立皇太孙,让朱允熥在江南捞了三百五十万两。 这些银子,大部分当成运河工程款,由工部主持开凿胭脂河,崇山侯李新监督。 练子宁回道:“臣将胭脂河地点选在溧水,预计挖通后西达大江,东通两浙,方便漕运。” 他说的井井有条,想开是做过有关工作。 在官场上,只要领导想找茬,你就跑不掉。 看着桌案上的茶水,朱允熥蹙眉道:“连工部尚书都出去当监工了,你这个侍郎却在这衙门里喝茶看书?” “你别闲着了,有空出去看看吧!” 练子宁一愣。 我闲着? 你是来找茬的吧? 他不是官场上的生瓜蛋子,一眼看出了皇太孙的不善。 “是!” 最终,练子宁不敢反驳。 这让朱允熥十分郁闷。 哥们你好歹狗叫两声啊,我这巴掌都抬起来了,你这样我都没法扇了! 真没意思! 朱允熥又去了一趟工部军器局下的军工厂。 几个月前,军器局大使陶承恩吹牛说,能在一年内造出一万支燧发枪,五百门虎蹲炮,两万颗震天雷。 现在燧发枪搞出来了,虎蹲炮也弄了不少。 还有技术含量不高的震天雷,更是造了一仓库。 任务完成了将近三分之一。 朱允熥提醒道:“这里的火药若是结在一起,可千万别拿铲子铲啊!” 历史上明朝末年,京师安民厂火药库里的蠢货,拿着铁铲将结在一起的火药铲开。 结果火花四射,直接爆炸! 天启大爆炸不清楚是不是这么搞出的。 反正天启大爆炸后,安民厂又炸了几次,都是操作失误。 军器局大使陶承恩笑道:“太孙殿下请放心,咱们的火药都不够用,不存在放久了结实的情况。” 那就好! 朱允熥点点头:“要毫不松懈的抓好安全生产工作!” 最怕的是,东西造好了,全炸了! 现在军器局整天造枪造炮,工作量巨大,火药等危险物品大量堆积。 这里是大明京师,距离皇宫并不远,要是发生一次大爆炸,可扛不住啊! 第九十七章 带炮入宫 当初,朱允熥让军器局赶制的火器。 主要是为了应对北方战事。 因雄踞漠北的也速迭儿,弑君干掉了北元大汗,还策反投降大明的蒙古将领,严重挑衅大明。 老朱一声令下,命明军出塞洗地! 朱允熥本想让军器局造点燧发枪和虎蹲炮,送往前线试试新武器。 现在不用了。 因为就在昨天,前线领兵的总兵周兴传来捷报。 周兴作为此次北伐的主将,在彻彻儿山大破蒙古骑兵。 原本也速迭儿瞧不起周兴,认为大明皇帝朱元璋瞧不起他,居然只派一个小小总兵? 他很想会一会什么凉国公蓝玉,或者宋国公冯胜。 认为只有这二人才有资格当自己的对手。 结果也速迭儿被光速打脸。 周兴不知从哪窜出来,突然杀到他的大营。 也速迭儿猝不及防,急忙列阵迎战,双方以骑兵进行对决。 明初的骑兵,身经百战,战斗素养非常高,况且还有火铳加持。 蒙古骑兵不是对手,一顿厮杀过后,也速迭儿招架不住,夺路而逃。 主帅逃走,蒙古骑兵乱成一团,成为明军的待宰羔羊,死伤惨重。 周兴派精锐骑兵追击,一直杀到克鲁伦河流域。 但因也速迭儿跑的太快,始终没能擒住,便班师回朝。 克鲁伦河,发源于蒙古国的肯特山东麓(狼居胥山),注入呼伦湖。 大明一个总兵,追杀蒙古大汗,差点干到了狼居胥山。 不得不说,明初能力强的将军太多了! 雄踞漠北的也速迭儿,他以为时机成熟,与大明叫板,袭击边境,结果被大明一个总兵,揍成了龟孙子! 不久后去世。 这一战,史书记载:“搜捕残敌,大败之,弭绝边患,自是虏不敢进边者十余年。” 历史上朱棣“靖难之役”时,草原上安定的主要原因,是这一战打出来的! 朱元璋将总兵周兴,分配到辽王府。 以后这位总兵,就专门带飞辽王朱植,教他行军打仗。 九大塞王,几乎每個人身边都有一位身经百战的大将。 这让朱允熥十分羡慕。 他叹了口气,道:“真羡慕他们能天天带兵出去浪,不像我这个皇太孙,得一直在京师,真没劲!” 要是燕王朱棣知道他这般凡尔赛,定然忍不住出手揍他一顿! 朱允熥虽然当了皇太孙,可感觉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权力,还不够大! “不行,我感觉自己还不够安全!” 朱允熥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是时候组建属于我的神机营了!” 去找老朱商量一下! 乾清宫。 朱元璋在广场上练拳。 搁年轻时,朱元璋的武功虽说不比乔帮主那样以一敌百,但也算一方好手,擅长战场搏杀之术。 当年造反打元军时,朱老板可是屡屡身先士卒,手提两把大砍刀,从濠州城一路砍到集庆路,眼睛都不眨一下。 (南京在元朝时期称为集庆路) 元军将领命再硬,遇到朱元璋都得软下七分! 现在他上了年纪,加上前段时间生病,让朱元璋十分不爽。 我命由我不由天!小小病状,安能影响朕? “皇太孙在忙什么呢?” 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宋忠道:“太孙殿下在巡视六部。” “嗯。” 朱元璋点头,继续打拳:“去看看也好,免得被臣下蒙蔽。” 他觉得,就该时刻敲打大臣,不然他们不知道当官是为了什么。 好日子过久了,指不定哪天就生出异心! 此时。 朱允熥径直来到乾清宫广场。 一路通畅无阻。 别人来觐见,都需要层层通报,想不想见全看老朱心情。 但皇太孙朱允熥不一样,他是唯一被朱元璋特例随意进出所有宫殿的人。 哪怕是后宫,你这孙子也可以去逛一圈。 就是这么任性! 可这次不一样,朱允熥是带着火器进宫的。 沿途站岗的锦衣卫脸都吓白了。 只见皇太孙殿下,身上背着火铳,手里拿着两颗球。 后面两个护卫,还扛着炮...... “太孙殿下,您这事?” 锦衣卫千户傅让迎了上来,想拦又不敢拦。 “给皇爷爷看看新式火器!”朱允熥咧嘴一笑。 傅让咽着口水:“在皇宫里不合适吧?” 朱允熥瞥了他一眼:“合不合适不是你我说了算。” 得看老朱心情! 傅让无语,干脆不管了。 你是皇太孙,想必不会头脑发热,在皇宫放炮吧? “陛下,太孙殿下来了。” 在乾清门值勤的御前太监匆匆赶来。 “知道了。”朱元璋还在练拳。 那太监又道:“太孙殿下是带着炮来的。” “?” 朱元璋停下拳脚,一脸问号。 不等御前太监解释,朱允熥已经出现了。 “爷爷!孙儿给您带来了好东西!” 朱元璋一瞧。 我去! 真扛着炮来的! “咋滴,你想炸了俺这皇宫?” 朱元璋没好气地道。 若换做是岷王朱楩他们,他早上去抽大比兜了。 朱允熥将手里两颗震天雷递给旁边的锦衣卫。 然后取下背上的燧发枪:“爷爷,这就是之前孙儿给您说的新式火铳,还有虎蹲炮。” 朱元璋接过一看:“比常见的火铳精致了不少,也重了许多。” 目前明军中使用的是直筒火铳, 而燧发枪,后面是托住铳管的曲形木托,造型十分接近近代步枪。 前面也增设了准星和照门,形成三点一线。 这样持枪射击时,可稳定持枪进行瞄准,射击精度较高。 这完全是两个时代的产物! “看起来很不错,试试?” 在皇宫里,炮是没法打了。 但可以表演射击燧发枪。 朱元璋命人去大庖厨寻几块一人高的木板来。 朱允熥专门从锦衣卫中找了几个铳法好的,让他们出来表演。 “啪!” 清脆的响声,伴随着白烟弥漫。 对面五十步外的木板被击穿,木屑横飞。 朱元璋直呼好家伙! 木板只比人宽大一些,隔着这么远,居然能打中! 打一次怎么够呢? 在朱允熥的要求下,锦衣卫重新装填击发。 原本一套复杂的流程,经过朱允熥的定装火药,变得快捷了许多。 一共打了五发,中了四下。 毕竟才五十步的距离。 朱允熥为了节目效果拉满,才设定的这个距离。 第九十八章 皇宫打炮 见老朱看得惊奇。 朱允熥上前道:“爷爷,经过长期操练的火铳兵,能击中八十步外的木板!” “真的?” 朱元璋脸上浮现一抹惊讶。 明军中的火铳只是辅助作用,因为精准度太差了! 能不能打中敌人,全看天意! 可太孙搞出的新式火铳,精准度这般高,简直是神器啊! 朱允熥说的不错。 戚继光操练的戚家军,有火铳射击规定:以八十步立五尺高、二尺阔木牌,三发一中,十发七中为精。 目标相当于一个人形大的木板,戚家军士兵要在八十步外射击。 戚家军所用的是火绳枪,也带有准星和照门。 同时期的欧洲是没有的,所以欧洲的火铳在精准度这一块,稍不如中国。 这样导致了欧洲采用的排枪击毙战术,让士兵排成线一步步傻傻的迈向敌人,等近了再齐射。 差点贴脸的那种。 “你说的虎蹲炮,可以演示一下吗?” 朱元璋对火器的兴趣似乎很大。 “在这?” 朱允熥心说好家伙,您真想让我炸皇宫啊! “跟朕来。” 朱元璋背着手走出乾清门。 往左拐歪,走过后左门。 那是一片非常大的空地,有好几百米长。 位于奉先殿前面,东宫之北。 朱元璋指着远处的朱红宫墙:“就这了,对着宫墙来一炮!” “......” 朱允熥无语了。 老头子咋这么虎? 见孙子迟疑,朱元璋皱眉:“能不能行?” “好,来一炮!” 朱允熥推了推发愣的李彬:“杵在这干啥,干活啊!” “是......” 不止李彬,附近的锦衣卫都傻了。 宋忠上前劝道:“陛下,在奉先殿前,不好吧......” 奉先殿是皇室的家庙,里面没几个牌位,主要是朱元璋的爹朱五四,爷爷等人牌位。 “又不是轰奉先殿,怕什么?” 朱元璋一瞪眼,迫不及待的相看效果。 到军营测试的话,得走半天路。 大张旗鼓的跑去,就看放一炮? 指不定得视察军营,耽误半天时间。 还有几百道奏疏没看呢,没空出去! 在朱允熥的安排下,炮手已经开始架炮了。 虎蹲炮由熟铁制成,每次用火药七八两,也可以装填发射五钱重的铅弹一百枚,以霰弹的方式形成扇形打击面。 “角度调低些!” 朱允熥担心一炮打出皇宫外,炸到路人。 好在虎蹲炮射程不远,只有五百米。 调低角度后,打的更近。 而且威力不是很大。 毕竟整个炮才重三十六斤,装的炮弹也不大。 相当于迫击炮。 黑火药能有多大威力? 这时候,朱元璋说话了:“用你所说的小铅弹,俺想看看范围效果!” 想看霰弹? 朱允熥看了眼面前空地,大概估算了下。 应该够! “装霰弹!” 他又派人去清场,担心有倒霉的宫人路过,被一炮带走。 “再去找些木板,竖在那里!” 朱允熥为了增加节目效果,让木板充当人,更直观的看到霰弹的效果。 一切准备妥当后,开始打炮! “放!” “砰!” 一声猛烈的炮击声,硝烟弥漫。 上百枚铅弹同时发射出去,弹丸如同雨点般朝前方呈现扇形飞去。 五十米的范围,全部被笼罩! 场中竖立的几块木板,忽然像是被一阵飓风刮过,被横扫一空,打成碎片! 众人顿时呆住了。 眼前的场景,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识范围。 十四世纪的人类,哪里见过霰弹? 连身经百战的朱元璋的动容了! “爷爷,其实虎蹲炮只是孙儿研发中最小的火炮,还有重大数千斤的大炮,它们打出的霰弹,效果更佳,百步范围内的敌人,一炮下去直接化成碎肉!” 朱允熥语不惊人死不休,大大加重了朱元璋的兴趣。 “真有那种神器?” 朱允熥肯定的点头,一脸认真地道:“爷爷,孙儿想组建一支专门掌管火器的特殊部队,内卫京师,外备征战。” 先是展现火器威力,再提发展。 按照朱允熥画出的蓝图,神机营主管操练火器及随驾护卫,是皇帝直接指挥的战略机动部队。 朱元璋听后,流露出动容的神情。 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搞? 他当即道:“传旨,亲军十二卫各抽调善使火器的军户,交由皇太孙!” 从亲军十二卫抽调精兵组建神机营? 朱允熥心中大喜。 这就意味着,神机营将不受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管辖! “陛下,各卫抽调多少人?” 朱元璋想了想,道:“每卫三個百户所。” 一个百户所一百一十二人....... 朱允熥脑中飞快计算:十二个卫,那就一共抽调四千零三十二人! 老朱真大方! “爷爷英明!” “甭管朕英不英明,等过段时间,朕会亲临神机营检阅。” 朱元璋一脸严肃:“若神机营不行,朕就将之解散!” 老朱最恨别人糊弄他,先给皇太孙打个预防针。 “是,孙儿定不辱使命!” 朱允熥脸上洋溢着自信。 神机营,开启了世界上火器部队的先河。 朱允熥现在只是将之提前了十年。 不同的是,皇太孙的神机营,将装备领先世界二百年的火器! 我科技都这么牛逼了,要是还干不过冷兵器军队。 那还搞个毛啊,干脆自杀回去得了! 回到东宫。 朱允熥便开始着手建立神机营。 兵员的事老朱解决了。 都是精兵。 武将里不会有人这个时候不开眼为难他这个皇太孙的。 搞不好会把亲军十二卫的精兵争着送来! 朱允熥主要是选将。 以及制定神机营的建制和训练计划。 “挑谁当主将呢?” 蓝玉他们肯定是不行的,他们爵位太高,不适合。 需要找年轻一辈的。 魏国公徐辉祖? 也就是徐允恭,因朱允熥被立为皇太孙,徐允恭需要避讳,被赐名为徐辉祖。 朱允熥想了想,否决了魏国公充当神机营主将的想法。 魏国公是燕王的小舅子。 自己被立为皇太孙,估摸着此时四叔心中不服。 自己的首支嫡系人马,还是稳一点吧! 曹国公李景隆。 更别提了! 大明战神,朱允熥不敢用! 二舅常升也不适合,他是个粗人,擅长骑兵作战,不适合火器这种精细活。 思来想去,朱允熥选择了冯诚! 冯诚是宋国公冯胜的侄子,现任右军都督府右都督。 因冯胜没有儿子,早年又继承了兄长冯国用的爵位。 所以冯诚相当于过继给冯胜当儿子。 冯胜也说了,自己死后,爵位将会由冯诚继承。 朱允熥之所以选择冯诚,是因为他家曾掌管亲军十二卫。 十二卫的精兵乍一下聚到一起,难免不服,冯诚出任主将方便管理。 而且冯诚有火器作战的经验。 洪武二十一年三月,明军在沐英的指挥下讨伐思伦发。 定边之战中,沐英下令使用“三段击”战术,分军为三队。 都督冯诚领前队,都督同知寗正领左队,汤昭领右队,一举击溃思伦发部叛军。 有关系,有经验,能力也不错,还是自家亲戚。 朱允熥当即拍板,神机营主将一职,就冯诚了! 第九十九章 坚决反对皇太孙! 朱允熥准备将神机营四千人,分为火铳兵三千六百人,炮兵四百人。 没有骑兵,以后再添。 别看炮兵才区区四百人,目前以虎蹲炮为主,两人一炮,就二百门了。 明初没有红夷大炮那种重型火炮,连威力稍弱的佛朗机炮都没有。 那是一百年后才有的产物。 明初的火炮,大多重量只有二三十公斤,和虎蹲炮差不多。 最大的家伙也七十五公斤,也就是一百五十斤。 威力也不大,口径和碗差不多,属于近战喷子。 神机营不打算用。 要用也是更先进的火炮。 如那种重大数千斤的大型火炮。 速射的后装火炮。 还有神火飞鸦,集束火箭等。 造炮是门技术活。 大型火炮,尤其是后膛装弹,对铸造技术要求较高。 这个时代,人们对于热力学和铸造学的认识还处于初期阶段。 尤其是铸炮来说,这是一门专业的学问。 朱允熥看过小说中的铁模法、罗德曼铸炮法,看似简单,主角大手一挥,就能造出几千门重炮。 想要实现,实则需要掌握诸多技艺。 明初的话也不是说不能实现,不过得先搞定焦炭高炉炼铁技术(焦炭提供高温和强度)、水轮机技术(动力鼓风)、热风技术(铸铁热风管或者耐火砖蓄热室)几种必须的技术。 再就是冷却水管道的制造,圆管轧钢技术倒不是必须有。 可以由工匠手工敲打熟铁管或者直接铸造薄壁生铁管,做好连接就成,硬件方面倒不是有多大问题。 难点还是在于如何确定水流速度和温度变化的关系,这个涉及到具体的量化问题。 当然身为穿越者,朱允熥还是皇太孙,有足够的资本消耗。 只要将大明的炼铁规模跟上,舍得银子往研制项目上砸,搞出来问题不大。 不用走弯路,所掌握的知识远超这个时代,是朱允熥最大的金手指! 若朱允熥愿意,肯花时间,最初版本的加特林都能给他整出来! 总之,有朱允熥这個挂逼在,人类的战争武器,至少得提前二三百年! 现在皇太孙的工作太多了,政治经济上还有一大摊子的事要革新。 目前大明没有强力对手,根本不需要急着点科技树。 就明军现在的实力,足以称霸亚洲! (此时的帖木儿帝国,向大明进贡,两年后才扣压大明使臣,宣战!) 朱允熥准备将来和这个中亚的无敌帝国碰一碰! 看看帖木儿豪言二十万拿下大明的牛逼是怎么吹破的! ...... 东宫在筹备神机营,有人却急了。 皇太孙居然亲掌军队! 你爹都没有统过兵,你一来就搞这出? 你当皇太孙。 可以! 哪怕你以后当皇帝。 也可以! 咱们忍忍就行了。 但你插手军队就不好了! 如果朱允熥是普通藩王,自己带兵没什么,毕竟朱皇帝已经干掉了反对藩王统兵的人。 但他是皇太孙,那绝对不行! 文弱的皇帝,是文官的最爱。 只要皇帝听话,讲礼貌,不动粗,他们可以将之捧成一代圣君! 大臣最担心的就是皇帝掌兵。 自古喜欢打仗的皇帝,都是粗人,没有文官喜欢。 因为这种好大喜功的皇帝,往往轻视文臣,不按常理出牌。 动辄殴打官员,脾气一大就砍人。 这谁受得了? 所以皇储掌兵,是个危险信号。 皇太孙将来一定是个强势的皇帝! 可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连忍者神龟詹徽都坐不住了。 发动御史反对此事。 奉天门,早朝。 朱元璋坐在御座上。 皇太孙朱允熥立在旁边。 向下放眼看去,下面一片苎丝罗绢的朝服。 有红色的,蓝色的服色,仙鹤的补子,孔雀的补子,獬豸补子,镶玉腰带,犀角腰带,满满的衣冠禽兽。 此时这群身着衣冠禽兽朝服的官员们,正在进行激烈的争论。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看着。 朱允熥歪着头,稍微有些兴致。 祖孙二人静静地看着下面言官们大打口水战。 只因神机营一事。 “皇太孙乃国之储君,亲自操练兵马有违传统!” 说话的是都察院的一名监察御史,名叫叶希贤。 这定是詹徽派出来咬人的狗! 大明铁嘴凌汉决定站出来说两句。 他大声质问:“什么传统?谁定的传统?” 然后对着御座上的朱元璋一抱拳:“陛下提三尺剑,亲率虎狼之师荡涤群雄,戡定祸乱,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平一天下,建混一之功,这才是我大明的传统!” 监察御史叶希贤不服,同样大声道:“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如今天下大定,为人君者,就该安居垂裳!” 垂裳而治,意思是垂衣而能治理天下,用以称颂帝王无为而治。 文官最喜欢了。 朝会上,凌汉和叶希贤仍在大声辨论。 两个都是御史。 俩御史之间吵成这样,大明开国以来还是第一次。 叶希贤自觉不敌铁嘴,他事先联络了一部分同党,几个御史站出来共同讨伐凌汉。 一时间,凌汉被淹没口水之中。 不过他毕竟有过一人独战八个御史的战绩,众人围攻中,他淡然而立。 看着横眉竖目各人,凌汉只是冷笑:“一个神机营而已,就踩到你们的尾巴了?” 身为皇储,最不缺的就是舔狗。 一些官员立马跳了出来帮凌汉说话。 表面是帮凌汉,实则是替皇太孙说话。 十多张嘴在那叭叭,这下更热闹了! 朱允熥看得津津有味。 心说言官内讧,詹徽都察院这块阵地,要不保了! 双方互不相容,争持不下。 最终叶希贤等人的战斗力不强,几番交锋,被铁嘴凌汉辩得哑口无言。 文官们在法理上无法批判朱允熥,只能列举一些道德上的理由。 “兵危战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皇太孙舞刀弄抢有损太平气象!” 皇帝重视军队天经地义,可是一些文官们却不这么看。 他们觉得皇帝除了行礼如仪之外,不应该置身于任何事情之中! 任何发挥个性的事,都是给我们文官添麻烦! 朱允熥忽然感觉,大明的文臣,似乎就没把皇帝当人! 而是当成一个没有情感的机构,只需按部就班的履行自己的职责即可。 老朱杀伐十几年,但自从当了皇帝,大力学习文化知识,变得文雅了。 用史书上说的:稽古礼文,制礼作乐,修明典章,兴举废坠,定郊祀、建学校、尊孔子、崇儒术、育贤才。 文官们在试图改造朱元璋。 可惜失败了。 老朱只是利用他们巩固统治,表面做做样子,实则压根不按他们要求的办。 比如掌握军队,朱元璋从未放手过。 不仅自己不放手,还让自己的儿子们也掌兵。 朕答应伱们不再御驾出征,但朕的儿子可以替俺带兵。 你们气不气? 当皇帝,最喜欢朝堂上吵闹了。 吵吵闹闹总比一边倒好。 有争执,上位者才好出面一锤定音。 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火器,乃军国秘技,皇太孙设神机营集先进火器操练,乃是国之大事,朕是支持的。” 朱元璋拍板此事。 “陛下!”叶希贤大呼。 “退下!” 朱元璋不怒自威。 他真的不想杀人了。 尤其是言官。 得! 没戏了。 詹徽暗自摇头,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凌汉。 这个逼,老是坏老子好事! 第一百章 你也配管? 朝会散去。 朱允熥回到东宫,召见恰巧回京述职的冯诚。 “臣右军都督府右都督冯诚,拜见太孙殿下!” 殿内,跪着一个浓眉大眼的武将。 他年约三十五岁,身材中等,乌黑的大长脸,久在云南被晒的。 “起来说话!” 朱允熥亲自将他扶起,上下打量一番。 这副眼神,似乎在说,我看好你哦! “在云南几年,可好?” “谢太孙殿下关心,臣在云南很好。” 冯诚的堂姐嫁给了朱允熥的大舅常茂。 二人算是亲戚。 交流起来相对轻松。 当然,这仅仅是对朱允熥来说。 冯诚可不这样认为。 他是紧张的。 毕竟这是第一次见皇太孙。 对方是大明储君,未来的大明皇帝。 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自己这点关系,怎么敢上去攀附? 又没一丁点的血缘关系。 大殿内熏香袅袅。 朱允熥兀自坐下,冲冯诚招招手。 “不要紧张,放松点,过来坐!” “是!” 冯诚老实坐下,低垂着目光,不敢直视。 朱允熥道:“你就留在京师吧,别回云南了。” 嗯? 冯诚抬眼,目光疑惑。 这是要重用我了? 朱允熥也不卖关子,直言道:“神机营主将一职,孤留给你了!” 冯诚像是糟了电击,瞬间跳起,一个标准的行礼:“臣能力低微,怕会辜负殿下的栽培。” 他知道神机营是皇太孙的嫡系。 虽然冯诚很想加入这個前途光明的队伍。 但他自卑了。 担心干不好。 “你这是在拒绝孤吗?” 朱允熥的声音低沉。 “臣不敢!” 冯诚被吓得再度跪倒。 朱允熥不再吓唬他:“行了,别担心,你只要听孤的命令,按照孤的意思带好神机营就行!” 你暂时就是工具人! 冯诚心中一松,肃然道:“是!臣一定听命行事!” 听话还不简单? 老实人最擅长这个了! 朱允熥拍着他的肩膀:“孤给伱配了一名副将,你们见见。” “是,太孙殿下!” 朱允熥说着冲外面喊道:“沐晟!” “末将在!” 殿外走进一员身着明光甲的年轻武将,面无表情,像是有人欠他几万两银子。 他是黔宁王沐英次子,沐晟! 去年沐英薨逝,沐家兄弟几人奉旨扶棺至京师安葬,事后老大沐春继承了沐英西平侯爵位,镇守云南。 老二沐晟被留在京师。 沐晟打小就不苟言笑,为人沉稳,喜好读书。 朱元璋非常喜欢他,就让他在东宫效命。 “你俩认识吧。” “臣在沐王府,与小将军见过几次。” 沐晟也点点头,冲着冯诚行了个军礼:“下官见过右都督!” 冯诚突然像是变了个人,身上卑微的形象大变,很快展现出一副将帅姿态。 那股子自信,让朱允熥都惊了。 有些武将,在官场上看似柔顺如猫,与世无争。 一旦进了军营,上了战场,他就是头猛虎! 那才是属于他的天地! 随后,三人一起讨论神机营的工作。 首先是从亲军十二卫中选拔善于火器的精兵。 此任务由冯诚去做。 沐晟负责去军器局找陶承恩对接,领取新式火器。 直到下午,忙完了神机营之事。 朱允熥再度视察六部,去找茬。 第一个受害者仍然是户部。 这次他像班主任一样,突然出现。 然而户部官员们,各司其职。 一个个表现的非常棒。 就连户部尚书赵勉,也不看小说了,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之中。 这让找不到茬的朱允熥十分郁闷。 再去工部看看。 更不得了! 上上下下热火朝天。 工部侍郎练子宁忙的跟狗一样! 朱允熥有些奇怪了。 考成法这么厉害吗? 上班一个摸鱼的都没有? 是不是我太招摇了? 于是,朱允熥又偷偷的去大理寺。 这次连仪仗都不要了。 微服出城,突击大理寺! 结果还是如此。 大理寺更忙! 各种提取犯人复核案件,解决冤假错案。 大理寺卿夏长文一脸好奇地问:“太孙殿下,您怎么穿成这样来了?” 搞的朱允熥颇为尴尬。 一连数天视察六部。 朱允熥愣是没找到一个茬。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让他不禁怀疑,他们早就得到消息了! 兵部衙门。 全是一群文官在坐班忙碌。 兵部尚书茹瑺热情地招待皇太孙。 原本二人还聊的好好的。 朱允熥突然变脸。 因为茹瑺提到神机营的事儿,还知道神机营有四千零三十二人。 组建神机营,是从天子亲军十二卫中选拔的。 老朱直接下旨给亲军十二卫,压根不经过兵部和五府。 兵部尚书茹瑺是怎么知道的? 朱允熥问:“神机营的人数,你是听谁说的?” 茹瑺解释:“臣听闻亲军十二卫,每卫抽调三个百户所,故而算出四千人。” 好像有几分道理。 这事知道的人太多,保不准就有大嘴巴乱说。 接着茹瑺又想要在神机营安插几个管事算账的文官。 其实是兵部想控制神机营的补给。 朱允熥没有理会他,继续喝茶。 茹瑺又道:“太孙殿下,沐晟太过年轻,让他担任神机营副将一职,怕是不妥吧?” 这让朱允熥瞬间警觉。 “茹部堂,你怎么知道沐晟出任神机营副将一职的?” 神机营主将和副将的任命,还未正式下达。 冯诚是右都督,他没回云南,兵部通过他的调动,能猜到也属正常。 但沐晟原本是在虎贲卫的,一直在东宫站岗。 亲军十二卫的任何人员调动,是不经过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 而且朱允熥明确告知神机营两位武官,神机营工作保密,不得对外泄露。 兵部是如何知道沐晟出任神机营副将? 面对皇太孙的询问,茹瑺愣了下,旋即笑道:“太孙殿下这是何意?” 朱允熥脸色一沉:“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沐晟出任神机营副将一职的?” 茹瑺很不爽,阴阳怪气道:“兵部负责武官选授,神机营的武官选授,兵部自然有权参与。” 朱允熥一拍桌案,震的茶杯飞起:“放你娘的狗臭屁!神机营的武官任免,你兵部也配管?” 这一嗓子,吓坏了兵部所有官员。 一个个杵在那,停止了动作,不敢说话。 朱允熥指着兵部尚书茹瑺,再度喝问:“天子亲军,什么时候轮到你兵部管了?” 兵部这帮玩意,不教训一下,都快上房揭瓦了! 被当面质问,茹瑺面红耳赤。 他嘟嘟囔囔地说回道:“神机营非天子亲军......” 如果神机营是天子亲军,兵部插手就是僭越! 朱允熥断然道:“神机营就是天子亲军!我说的!” 接着劈头盖脸又是一顿骂。 让兵部尚书茹瑺十分下不来台。 头大如斗! 你说是就是吧! 干嘛这般羞辱我? 他不知道是,朱允熥在给他划红线! 兵部想要夺兵权,再等一百年吧! “做好自己的本职事情!多事的人没好下场!” 说完,朱允熥拂袖而去! 第一百零一章 祖孙微服出巡 郁闷了几天,好不容易在兵部找到茬。 朱允熥心情顺畅。 这帮文官,又想往军中搞渗透! 门都没有! 这几日视察六部。 朱允熥觉得,自己的行踪被人提前得知了。 或许,自己在东宫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往外送消息! 有点意思! 今日得空,朱允熥准备休息一会儿。 哪知老朱来了! “爷爷,您这是?” 只见,朱元璋穿着一身粗麻布做成的衣服,造型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六旬老头没啥区别。 唯独这眼神和气质,看起来很不一般! “呵呵,跟俺出去微服私访!” 朱元璋的兴致很高。 朱允熥也来了兴致:“那孙儿收拾一下?” 朱元璋摆手道:“都为你准备好了!” 说着,让宋忠递上一个包袱,里面是不知从哪搞来的破旧衣服。 蓝色的袍子,还有补丁...... 朱允熥当场套上,束发的紫金冠也取下,换上了明初流行的六合一统帽。 还有靴子,也换成了皮札。 所谓皮札,就是普通鞋子+绑腿。 朝廷下达了严格的命令,规定严禁庶民、商人、杂役等穿花里胡哨的靴子,只能穿皮扎。 仅允许在冰天雪地的北方可以穿牛皮直缝靴,违反规定的处以极刑。 去年还在京师抓了一批私自改造靴子的商贩。 祖孙二人摇身一变,成了普通老百姓,从东华门悄悄出宫。 以往看电视剧,似乎很多皇帝都喜欢微服私访。 他们闲着没事就离开皇宫四处走走,要么视察民情,要么寻花问柳,总得搞出点花样来。 其实这种场景在历史上很难出现,大部分出现在戏曲小说影视剧中。 皇帝出宫可是大事! 首先大臣们必然拼死劝诫,不让出宫。 美其名曰皇帝需要体现至高无上,保持神秘性。 其实是害怕皇帝看到真实的世界。 如果这个理由说服不了皇帝,大臣们会以安全问题很难保证吓唬皇帝。 万一出点事嘎了,很可能引发国家动荡等等。 涉及到自己安全,皇帝基本会识相的选择不出去。 影视中清朝的康熙喜欢微服私访,其实康熙一辈子压根没微服私访过! 他每次出去巡视,都是大摇大摆的,随从几千上万人,沿途提前好几天都清干净了。 只要在康熙视野里出现的百姓,都是当地官府衙役伪装的! 倒是朱元璋真的微服私访,经常出宫。 他是布衣出身,所谓皇帝的神秘性,在老朱眼里就是个笑话! 至于安全,锦衣卫是最专业的的保镖! 这些年,朱元璋经常跑出宫,装扮成老大爷东逛西逛。 所以,在明初的京师,你要是看到一位圆脸老大爷,可千万不要小瞧了! 没事跟他聊聊天,说不定第二天,你就能当官了。 当然,微服私访也存在一個问题,皇帝能够听到真话,可真话往往不是那么悦耳。 这也正是朱元璋希望听到的。 京师,最热闹的莫过于南门大街。 这里青石板铺路,车水马龙,人们摩肩擦踵,好生热闹! 看到集市上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朱元璋非常欣慰。 当初自己要是有此太平生活,也不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造反! 他娘的! 狗日的元顺帝! 朱元璋觉得自己这一番努力没有白做。 这天下,终于太平了! “烧饼!卖烧饼!” 一声吆喝打断了朱元璋的思绪。 只见一个矮小的黑脸小贩挑着烧饼,从身边路过,一路叫卖。 朱元璋喊住了小贩:“烧饼是刚出炉的吗?” 小贩笑道:“我家就在后面巷子里,刚出炉挑出来!” 说着,冲身后不远处的巷子指了指。 那边都是二层民居,开着窗户,一个美妇冲着小贩招呼:“大郎,早点回来!” 小贩讪讪一笑:“那是内人。” 朱允熥:“......” 他严重怀疑施耐庵来过此地! 或者是罗贯中! 施耐庵和罗贯中是师徒俩,罗贯中也曾参与了《水浒传》的编纂。 现在施耐庵死了,罗贯中还没有去世。 因为没钱出版《三国演义》,他在全国各地到处跑资金。 从浙江的杭州跑到福建的建阳,此时的建阳是大明出版业的中心之一。 写小说真不容易...... “给俺来两块!” 朱元璋亲自挑了两块卖相好的热乎烧饼,分给朱允熥一块。 然后......就在大街上砸着嘴啃了起来! 吃相很逗。 “爷爷......” 朱允熥嘴角抽了抽。 谁能想到,这啃烧饼的老头就是大明皇帝! 朱元璋满不在乎,边吃边说:“这烧饼啊,刚出炉才好吃,味还没走!” 那小贩道:“这位爷是行家啊!” 朱元璋吃的正香,没空回话。 说实话,老朱适合当吃播。 他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把朱允熥都给看馋了。 也当街啃了起来。 “再来两个!” 朱元璋意犹未尽,又要了两个继续开吃。 朱允熥觉得,这烧饼也没那么香,他小口的吃着。 等他一块吃完,老朱已经吃了三块! 就这么干吃! 吃饱后,朱元璋从怀里摸出一张大明宝钞付账。 这是他第一次亲自带钱。 以往都是锦衣卫便衣上来给钱。 他觉得那样没有灵魂。 微服出来,自己买的东西,必须自己付钱! 卖烧饼的大郎没收,说道:“这位爷,咱这小买卖找不开啊,要不您给铜板?四个烧饼一共二十文钱。” 大明宝钞共有六种面额,一贯、五百文、四百文、三百文、二百文、一百文。 而朱元璋手里拿的是面额一百的。 “你不用找了!” 朱元璋大方的一挥手。 哪知小贩并不买账:“这位爷,您还是给铜板吧。” 给钱都不要? 这么淳朴吗? 朱元璋笑道:“没看出来,你这人还挺实在的!” 说着,从袖子中摸出二十个铜板。 小贩欣喜地接过铜板,道了声谢,愉快离去。 “他咋这么开心?” 朱元璋有些郁闷。 给你一百文伱不要?拿了二十文的铜板,这么开心? 见此,朱允熥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因为他发现一个事关国计民生的大问题! 大明宝钞,不值钱了! 一百文的宝钞,甚至不如二十个铜板值钱! 看着老朱心情大好,朱允熥暂时没有提及此事。 “救驾汤!正宗淮南牛肉汤!” 突然一声熟悉的叫卖声,吸引了朱元璋的注意。 “走,爷爷请你喝汤!” 朱元璋熟门熟路的进入汤馆。 第一百零二章 重大经济问题 所谓救驾汤,就是淮南牛肉汤。 当年宋太祖赵匡胤出征,被困南塘,外无救兵,内无粮草。 是当地老百姓自家耕牛纷纷宰杀掉,煮成大锅汤,送进赵营。 传闻是这样的,其实也不知是自发的,还是被迫的。 后来赵匡胤陈桥兵变,登基称帝,民间称此牛肉汤为“救驾汤”。 凤阳府的特色小吃,勾起了朱元璋儿时的回忆。 看着热腾腾的牛肉汤,他瞬间心情大好。 明朝规定不能私自宰杀耕牛。 就算是耕牛,伤病死亡的,去官府报备就能开剥了。 明朝的牛肉,可比猪肉便宜。 二十一世纪,农村都四十年没人养牛了,市场的牛肉照样很多。 在封建王朝,几乎家家都养牛,牛的数量,仅次于人。 最不缺的就是牛! “爷爷小时候,给刘财主家放牛,汤和他们非要吃牛肉,俺就把牛给宰了。” 朱元璋面露回忆:“那牛熬的汤,可真香啊!” “当时咱们八个人吃了好几顿,就剩下一条牛尾巴!”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这件事在当时的凤阳闹的沸沸扬扬。 朱允熥笑道:“八个孩子一头牛,日月同行照九州!” “咦,你听过俺的故事?”朱元璋惊讶。 当然听过......全国人民都听过。 “先前孙儿在凤阳历练,常听幼童们说这首歌谣,有老人与我讲过。”朱允熥道。 朱元璋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又喝了一碗牛肉汤。 除了牛肉汤,还有薄薄的饼子,比烧饼还香! 祖孙二人吃的不亦乐乎,一碗接一碗。 周围的便衣的锦衣卫都看懵了! 堂堂大明皇帝和皇太孙,这么能吃吗? 刚才在外面还吃了几个烧饼,这里又吃这么多? 在宫里受委屈了? 吃饱喝足后,付款。 朱元璋依旧使用大明宝钞。 店家面露难色,摇摇头:“不收不收!” 朱元璋以为自己拿的面额大了。 想想也是,吃顿饭花了一百文出头,自己拿一贯让人找,给人的感觉是装大款? 一贯是一千文,相当于一两白银。 于是朱元璋又把先前面值一百文的大明宝钞掏出来,另外加了八個铜板。 “一百零八文,正好!” 店家看着桌上的大明宝钞和铜板,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他面色不善道:“你是来找茬的吧?” 朱元璋耐着性子道:“这顿饭不是一百零八文?” 店家点头:“是一百零八文。” 朱元璋又问:“那桌上的钱不是一百零八文?” 店家冷笑一声:“想吃霸王餐就直说!” “混账东西!” 老朱当场就火了,一拍桌子:“说的什么混账话!” 一声怒喝,立即引起了周围食客们强势围观。 “爷爷,息怒息怒!” 朱允熥稳住来住,又招呼马和。 马和会意,给店家递上了一钱银子:“跟我们老爷好好说话!” 店家一看是银子,立马换了副表情:“好好好!是我犯贱了!” “等等!” 他刚准备走,被朱元璋喊住:“为什么不收宝钞?” 他终于看出了问题所在。 店家看了下朱允熥,又看了朱元璋。 见老头子相貌堂堂,还有随从,态度变得恭敬:“小店不收宝钞,还请老先生见谅!” “这宝钞乃是朝廷发行的钱币,你为什么不收?” 朱元璋发现了问题,就会刨根问底。 他出来微服,就是找问题的。 大明宝钞作为朝廷发行的货币,一定程度上代表朝廷的信誉。 现在商贩居然不收! 这还得了? 不承认朝廷? 朱允熥决定不再当哑巴,硬着头皮低声道:“爷爷,宝钞越发不值钱了,所以他们都不敢收。” 果然,朱元璋怒了:“朝廷明文规定,宝钞一贯折铜钱一千文,白银一两,宝钞四贯折黄金一两,怎么就不值钱了?” 汤馆里,有人嗤笑道:“老头,你是哪里来的,不知现在一贯宝钞,只能折铜钱一百六十文吗?” 一贯宝钞只能换一百六十文? 不仅朱元璋惊住了,就连早就听过大明宝钞不值钱的朱允熥,也被吓了一跳。 大明宝钞发行才十几年,这贬值速度,也太离谱了吧? 这玩意到了正德朝才废除。 按照这贬值速度,是怎么撑一百年的? 朱元璋这才意识到。 刚才哪是小贩品德高尚不要一百文,明明是亏本的生意! 一名带着浓厚的晋地口音的商人说话了。 “洪武八年时,宝钞刚出,一贯的确能当一千文用,到了洪武二十三年,一贯宝钞只能折铜钱二百五十文。” 商人眼中现出叹息之色:“现在,只能兑换一百六十文,谁还敢用啊?”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共鸣。 下方一人道:“依某之见,乃发行过多所致。” 那商人缓缓点头。 又有一人说道:“宝钞虽便捷,却不能兑换金银,这与废纸何异?” 汤馆内七嘴八舌。 朱元璋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认真倾听民众的抱怨。 “都别说了,老半仙来了!” 有人高呼道。 食客们迅速结账,蜂拥而出。 “什么老半仙?” 朱允熥出于好奇,顺着人群,看到了一个立起的白布牌子。 上面分别写着“神机妙算”、“测字面相”等字。 算命的? 只听汤馆里二人对话。 “听说那个老半仙,算命特别准,可以预言未来!” “怎么可能!” “你别不信,昨日老半仙算出了城东徐公有大运将至,今日果然在祖宅下发现了千两黄金!” “真的啊,我也要去算算!” 两个路人风风风火火的跑过去。 一番对话让朱元璋眉头大皱。 这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人? 他想到了自己当和尚时曾找人算命的往事。 一声不吭的往那算命的摊位走去。 朱允熥忙跟上去。 那是一个穿着道袍的老道长。 他静静地坐在小桌前,身后四个大字格外显眼:神机妙算! 前来算卦的人有很多,如同后世追星场面,老道士不慌不忙的一一接待。 客户这么多,这老道有点东西啊...... 朱允熥站在老朱身旁,驻足观看。 旁边的人还在议论。 听说这位老半仙在直隶一带非常的有名。 连京师的达官贵人,有什么问题都喜欢找这个道士来预言。 只因这个道士的预言非常的灵验! 朱元璋默不作声,看了一会儿。 算财运和姻缘的人比较多。 人生在世,总归逃不了钱和情的折磨...... 朱允熥忽然突发奇想。 穿越者的命他能算出来吗? 不容他多想,身旁的朱元璋已经挤到前面了,还问了一个让所有人感兴趣的问题。 “道长,你看我还能活多久?” 朱元璋盯着老道。 第一百零三章 朱元璋算命 朱元璋见惯了大风大浪。 打败过陈友谅,张士诚等豪杰,但还没有见过如此神奇的一号人物。 敢称半仙? 于是朱元璋想检验一下,这个道士是不是真的像路人所说的这么灵验。 他上前问了道士一个问题:“道长,你看俺还能活多久?” 原本算命是排队制。 因为老朱的问题大胆、吸引人,前面的人也不介意他插队。 老道不愧是知名的神算子。 当他看到朱元璋的第一眼,就知道此人气宇非凡。 凡是敢自挂神机妙算招牌,能够预言算命的,都多多少少有着看人面相的本事。 朱元璋虽然穿着便装,但是他往那一站,就自带一股王霸之气! 老道士又见朱元璋身边隐隐有人护卫。 更加确定此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你问我你能活多久? 这个问题问的特别啊! 老道士自出道算命以来,也遇到过这种事。 问寿命的往往是达官显贵。 普通穷老百姓,谁在乎活多久啊! 更多的在乎这辈子能赚多少钱? 何时走运发财? 老道士没有急着回答。 他装模作样的闭眼捏指算卦。 其实内心在做思想斗争。 道士深知,身份地位高贵的人自然都希望别人能够巴结自己。 说的越多,对方越高兴。 也不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但是如果一味的拍马屁。 这么多人看着呢,掉身份不说,还无法彰显自己预言的准确性了。 甚至还可能招致对面这位隐形大佬的厌烦,更是得不偿失。 最终,道士心中一合计,便想出了一個完美的答案! 他捻着胡须,看着朱元璋,表情严肃地说道:“你是大富大贵之相,比我多活一天!” “什么!居然比老半仙还多活一天!” “这位老先生命可真好啊!”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神色。 老道士也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他断定这位贵人即便不满意,也不会动手收拾他。 谁不希望自己能够活得久一点呢? 朱允熥盯着老道,心说你脑子转得挺快啊,以一个取巧的形式敷衍了过去。 可你没算出今天遇到的是谁! 只怕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朱元璋只是微微一笑,眼神忽然变得冷冽:“俺问伱,这挂保真的?” 老道被他的气势所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他强行镇定,笑道:“瞧您说的,本半仙还能胡说不成?” 朱元璋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 身后还有人夸赞:“老人家好福气啊!” “真羡慕!” 走出几步,朱元璋赫然转头,对锦衣卫指挥使宋忠道:“去,将这道士杀了!” 朱允熥心中一突。 果然啊,老道要没了! 半仙遇到真龙天子,结果很惨! 片刻后,大街上发出惊呼。 只见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在众目睽睽之下,凌空一刀劈了老道。 那千户大喝:“都不要慌,锦衣卫奉旨斩杀妖道!” 好家伙,锦衣卫随叫随到! 朱允熥扫了眼周围。 天知道附近有多少锦衣卫的便衣,又有多少身着官服的锦衣卫。 “老半仙......被杀了?” 周围人都感到万分的惊慌。 朱元璋又回到了神机妙算的摊位前。 “是朕让锦衣卫杀他的!” 他的声音很大,丝毫不掩饰自己皇帝的身份。 他是洪武皇帝? 周围的百姓们瞪大了眼睛。 惊讶的同时,又好奇。 难道皇帝不在意老半仙的预言吗? 你杀了他,明天你也会死....... 没有想象的龙袍披身,极限换装。 朱元璋仍旧身着普通麻布衣,踩着老半仙的尸体,看向众人。 “朕明天还会到此地来,如果有人相信道士的话,尽管来看看朕是不是还活着!” 朱允熥明白了。 老朱这是以身犯险,硬核破除迷信啊! 说完,在锦衣卫的拥护下,朱元璋坦然离去。 “知道爷爷为什么要杀他吗?” 路上,朱元璋开始教育模式。 朱允熥虽然略懂一些,但不完全明白。 他谦虚地道:“孙儿请爷爷教导。” 朱元璋怅然道:“俺在打天下之前当和尚,在外游历讨饭三年,这样招摇撞骗的人见多了!” 讨饭那三年,让他见识大涨,各色各样的人都接触过。 现在当了皇帝,在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居然还有人明目张胆的招摇撞骗。 该杀! 朱元璋又道:“在汤馆你也听到了,百姓们说他是半仙,可以预见未来。” “要是老百姓太过相信这些所谓的预言,他们认为自己已经知道未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了,还有人愿意劳动吗?” 朱允熥恍然。 什么祖宅下发现千两黄金,一天天什么事也不干,等着挖祖宅找黄金? 这已经严重影响了老百姓的正常生活了,朱元璋怎么会放任不管? 老朱身为皇帝,为了国家和平的发展,自然希望众人都能够勤勤恳恳地劳作,用双手来获得更加美好的生活。 承天门就在眼前。 朱元璋抬头看去,恶狠狠地道:“如此谶纬的不正之风,必须扼杀!” 朱元璋并非针对道教。 他曾经写过《释道论》,对儒、佛、道三教的关系发表过自己的看法。 他认为儒教对国家的作用最大,不过真正信仰儒教的只有官僚士大夫阶层,可谓曲高和寡。 佛、道两教的玄幻神话既能满足大众的好奇心,而善恶报应等理论又容易被平民所接受。 就此而言,佛、道两教在百姓之中的影响又胜于儒教。 因为佛、道两教能够导民向善,所以同样可以辅助儒教治理国家。 不过,为了防止出现不法之徒,利用宗教作好犯科。 朱元璋对佛教、道教等采取一定的管理措施。 既不会太过限制这些教派的发展,也能够不影响人们的日常生活。 到了第二天。 南门大街的热闹更甚往昔! 因为大家都听说了朱皇帝斩杀半仙的事。 得知今日皇帝会再次驾临,很多人都来看热闹。 主要是看看皇帝到底死没死...... 等了良久。 忽然远处鼓乐齐鸣,人马如潮。 浩浩荡荡的皇帝銮驾,向南门大街缓缓移动。 朱元璋如约来到了集市上。 也一身玄色常服,安坐銮中,四面大开。 到了昨日老道算命的地方,干脆走了下来。 众人见了洪武皇帝好端端、活生生地站在大家的面前。 知道所谓老半仙准确的预言,已经不攻自破! 面对人潮,朱元璋洪声道:“那老道士就是一个江湖骗子,算命之说不可信!” 众人立时拜倒大呼:“吾皇万岁!” “万岁!” “万万岁!” 朱元璋的这一举动,让自己在百姓心中更具权威! 表面上,他是一个滥杀无辜的帝王。 但实际上,这是他在树立自己的皇帝权威! 要说世上有真正的神。 那就是皇帝! 只要皇帝愿意,他就能帮你实现大多梦想! 第一百零四章 纪纲的梦想 东宫。 门前,八名锦衣卫在站岗值勤。 纪纲,锦衣卫从七品小旗官。 经过不懈努力,这位山东人士终于拿到了编制! 其实主要是站队成功...... 吴王成了皇太孙,纪纲作为皇太孙的眼睛,自然要有编制。 “虽然只是从七品的小旗,但若回到临邑老家,只怕知县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的!” 纪纲嘿嘿一笑。 想到老情敌在临邑衙门当捕头,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捕头连个品级都没有,跟老子比,差远了! 这下准丈母娘总该不反对我跟冰儿的事了吧? 心里美滋滋,纪纲整理下衣服,继续站岗。 他身着一套崭新的青绿锦绣服,腰间挂着雁翎刀。 这是普通锦衣卫的工作服。 小旗是锦衣卫最小的官,下属有大汉将军、校尉、力士,校令等。 小旗之上是总旗,正七品。 总旗之上是试百户、百户...... 锦衣卫最高的官职是指挥使,正三品。 远远看到指挥使宋忠路过。 纪纲见他一身飞鱼服,手按绣春刀,大步走路。 心中大为羡慕。 “这么帅,啥时候我也能穿那身行头?” 旁边一个总旗笑道:“纪兄弟,你就别想了,飞鱼服和绣春刀可不是谁都能穿的!” 飞鱼服和绣春刀并不是锦衣卫官的专利。 大多锦衣卫穿着青绿锦绣服,配一把卫所军队常用的雁翎刀。 “赵总旗,你别小瞧了我!”纪纲不服。 赵总旗笑着摇头,决定为小老弟科普一下。 “飞鱼服和蟒袍、斗牛服一样,都是御赐的,朝中一二品的大员,才有资格穿!” 嘉靖朝,兵部尚书张瓒服蟒上朝。 嘉靖帝大怒:尚书二品,你敢私自穿蟒袍? 张瓒对曰:“所服乃钦赐飞鱼服,鲜明类蟒,非蟒也!” 看了眼纪纲,赵总旗又道:“当然,咱们锦衣卫作为皇帝近侍,指挥佥事以上的高级官员才会得赐,连千户都没有资格!” 纪纲道:“瞎说,前些日子我还看到傅千户穿了飞鱼服。” 赵总旗翻了翻白眼:“人家傅千户是颍国公之子,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家里关系够硬!” 颍国公傅友德,战功赫赫,什么蟒袍,飞鱼服,斗牛服,家里不知道有多少件! 封了国公后,再往上没法封了,只能赏赐一些物件,或是赏赐他家人。 若是死后被追封为王,那人生就完美了。 纪纲道:“绣春刀锋利否?” 赵总旗的父亲曾是朱元璋的亲兵,子承父业。 他为人热情,最喜欢在小老弟面前装逼。 “绣春刀,属于皇家御用物品,并非实战用具,也是御赐的,乃身份的象征。” 纪纲忽然想到,难怪皇帝銮驾周围的锦衣卫,人手一把...... 赵总旗认真道:“绣春刀,不是杀人的刀,更多代表的是陛下的恩宠!” 纪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望向巍峨的东宫大殿。 此时,他有了梦想! 赵总旗拍着纪纲的肩膀道:“飞鱼服和绣春刀的事就别想了,老弟慢慢熬吧,说不定二三十年后,你能当上咱们锦衣卫的指挥使,也能得赐飞鱼服绣春刀。” 这家伙好像瞧不起我? 纪纲瞥了他一眼。 十年,最多十年! 老子就能爬上去!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害怕打脸。 赵总旗道:“今日发俸禄,散值后一起去?” 纪纲眼睛一亮:“好!” 打工人最开心的日子,莫过于发工资。 散值后。 纪纲跟着赵总旗出了皇宫,前往户部太仓银库领俸禄。 今天,是所有京官发俸禄的日子。 户部太仓银库外,早已排着大长龙。 最前面的是一个长桌,后面坐着一個身穿绿袍的户部小吏。 看样子是仓库大使,负责发放俸禄。 纪纲看了一圈,发现排队领俸禄的没一个穿红袍的。 也就是四品以上,一个没有! 穿青袍的倒是有不少,他们是五品到七品的官员。 更多的是,没穿官袍的,看样子应该是官员管家之类的。 想想也是,达官贵人不会亲自来领俸禄。 他们不缺这点。 俸禄又不能不领,只得让自己府上的管家来。 甚至有的人,只让身边的仆人来领。 能来亲自领俸禄的,都是清贫的小官。 “总有一天,我也不来领!”纪纲说道。 他前面的赵总旗笑道:“你现在就可以不领,我替你领,然后咱们去富乐院潇洒!” 富乐院,隶属教坊司下,是洪武朝最高端的娱乐场所。 伱想得挺美! 纪纲笑着道:“对,到时候就让你领,让你当我的管家!” 赵总旗乐了:“嘿,我说你小子,挺会做梦啊!” 二人说笑着。 前面却吵起来了。 “怎么发宝钞?” 一个穿青袍的武将拍着桌案质问。 从他官袍上的熊罴补服判断,这家伙是个五品武将! 大概是千户,也可能是镇抚官。 他可能是从地方卫所调到京卫的,没见过京官发工资。 太仓大使解释道:“俸禄是混发的,一半钱粮,一半宝钞。” 那武将蹙眉道:“能不能把宝钞换成钱粮?” 大使翻了翻白眼:“你是领俸禄的,我是发俸禄的,这钱又不是我的,是朝廷发的!” “反正我不要宝钞!” 那搞事情的武将一看就是个犟种! 下巴的络腮胡气的一颤一颤。 他本来品级低下,俸禄少的可怜,仅够勉强糊口。 现在还掺着一部分宝钞? 宝钞也叫钱? 太仓银库的大使丝毫不慌,懒懒地道:“这是户部规定,您爱要不要!” 说着歪头喊道:“下一位!” “发你娘的头!” 众目睽睽下,络腮胡武将当场掀了桌子。 随即一把抓过仓库大使的衣领:“老子不管什么狗屁户部规定,快些把老子的俸禄如数发了!” 户部太仓银库大使,一个未入流的小吏。 在五品千户眼中,算不得什么。 “吴千户快住手!” 有熟人立马上前制止,提醒络腮胡武将不要冲动。 围观的官员、管家们一个个伸头看去。 却没人声援。 因为他们习惯了。 这几年俸禄一直这样发。 他们虽心有不满,但因位卑言轻不敢抱怨。 而那些不差钱的高官,懒得发声。 吴千户没撒手,对仓库大使厉声喝道:“老子从不吃空饷,一家老小全指望着这点俸禄,你还敢克扣!” 大使被他晃的头晕眼花,拼命叫道:“我只是个发俸禄的......” “住手!” “大胆!” 户部的人来了。 一个穿红袍的文官,带着一队看守太仓银库的兵丁来了。 二话不说拿人! 吴千户被捆了起来,不断叫骂:“放开老子!” 户部的人扶起桌案,工资继续发。 看完全程的纪纲嘀咕了一句:“京师真特么热闹!” 说完,继续排队领俸禄。 第一百零五章 发财之路 从七品官员的年俸是米二百石,钞六十贯。 平均每个月下来,也要领上千斤的禄米。 领了俸禄后,纪纲一阵无语。 他第一次领俸禄,不知怎么把禄米搬回家。 赵总旗为人厚道,帮他搞定。 太仓库有专门帮人运米送货上门的杂役。 赵总旗花钱雇佣他们,将二人的禄米一起送到家中。 “纪兄弟,我帮你送禄米,晚上你请我去富乐院听曲,可好?” “好!” 纪纲一口应下。 赵总旗是他的直属上司,如此厚道,应该请客意思一下。 目视着领导离开。 纪纲手里捏着几张大明宝钞,一阵犯愁。 宝钞以桑穰为材料,高一尺,广六寸,青色,外为龙文花栏。 最上面写着“大明通行宝钞”,两边有八个篆字“大明宝钞,天下通行”。 中间写着面额,面额下面画了几串铜钱。 下面写着几行字:“户部奏准印造大明宝钞,与铜钱通行使用,伪造者斩,告捕者赏银二十五两,仍给犯人财产。” 这是为了防止民间制作假钞。 至于为什么赏银二十五两,而不是五两,十两。 纪纲不知道。 他只知道二十五两是很多钱! 差不多是他一个月的俸禄! 或许为了刺激民众的举报热情吧? “若是能抓几個伪造假钞的人,那小日子就滋润了!” 可惜,据纪纲所知,几乎没人造假大明宝钞。 刚出了太仓银库。 纪纲就见大门旁聚着三三两两数群精干汉子。 每当看到有官员出来,他们便一群人围了上去,不断推销什么。 纪纲过去时,也围上一帮人。 一人低声道:“官爷,可要卖掉宝钞?” 宝钞本就是钱,这怎么卖? 纪纲觉得他扯淡,没有理会他。 那人小跑着追上来:“官爷,一贯宝钞兑换一百五十文铜板,出不出?” 纪纲一瞪眼:“老子拿出去花,一贯能兑一百六十文,一百五十文给你们?你当老子傻?” 那人哂笑道:“莫说是一百五十文收,就是一百四十文收,也有大量卖的!” 一百四十文?真有傻子卖? 纪纲停下脚步:“一贯宝钞换一百四十文铜板,那你给我来一些!” 以为这黄牛会被怼的落荒而逃。 哪知,那人问道:“您要多少?” 哎呦,小黄牛还死鸭子嘴硬! 纪纲昂首道:“你有多少,老子要多少!” 每贯宝钞一百四十文铜板进,转头到市场上一百六十文卖掉。 一波买进卖出,能赚二十文! 这么高的利润,要是投个几万两银子,不就发了? 当然,纪纲不相信有这种好事。 觉得小黄牛为了面子在忽悠他。 “您说真的?我这儿可是一千贯起拿!”黄牛眼中有光,感觉自己遇到了大买卖。 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纪纲眉头微皱:“看清楚了,老子是锦衣卫!” 他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又露出半截腰牌。 黄牛点头,不以为意:“知道,知道!官爷咱们啥时候交易?” 这家伙真有那么多大明宝钞卖? 纪纲很想一探究竟,可想到自己兜里只有那么点存款,不由气势大减。 他瞪了眼黄牛:“莫名其妙!” 说完便走。 黄牛丝毫不气,又跟了上来:“官爷,我这还有借债业务,本利从优!” 纪纲不理会他,一直往前走。 黄牛仍不气馁,跟在身后叫道:“官爷,机会难得呦!” 纪纲虽然恼怒,却因没钱强忍着。 男人,只有在有权或者有钱的时候,才格外自信,这是万古不变的真理。 现下纪纲没权没钱,面对黄牛骚扰,也只能默默忍受。 毕竟刚才,他吹牛在前。 黄牛跟在纪纲身后良久,推销了一路。 见纪纲实在没有反应,这才骂骂咧咧的走了,再度回到太仓银库门口,寻找下一个客户。 纪纲回到住处。 在京师,他住着两分地的小破宅子。 距离上班地方老远。 他每天半夜就得起来,往锦衣卫衙门赶。 看着眼前的一堆禄米,纪纲心情越发沉重。 “老子为什么不去发财?” 买卖宝钞,低价进,高价卖,不失为一种发财的门路。 此事纪纲想了一路,决定试试。 ...... 东宫。 朱允熥桌案上摆着一张大明宝钞。 关于宝钞的事,现在整个朝廷都在头疼。 老朱既然发现了问题,下面铁定着手解决。 作为皇太孙,需提前应对。 詹事府李志刚身为皇太孙的幕僚,第一时间被召见。 “宝钞是宝钞提举司发行的,原属于中书省,现归户部管理。” 李志刚做了准备工作,他向朱允熥详细科普了大明的经济状况和大明宝钞由来。 大明立国前几年,以铜钱作为大明的法定货币。 但战争消耗了大量的铜,以至于制造铜币的原材料严重不足。 缺铜,是中国历代王朝都头疼的问题。 这对一个新兴王朝来说,挑战极大! 在这种情况下。 洪武七年,大明成立宝钞提举司,令中书省印造大明宝钞。 这是胡惟庸搞出来的。 作为中国最后一位丞相,胡惟庸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大明宝钞吸取了宋元纸币的优点,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纸币方便流通,使得大明的经济得以高速运转。 洪武十三年,朱元璋干掉了丞相胡惟庸,趁机废中书省升六部。 自此造钞属户部,铸钱属工部。 货币是商业发展必不可少的根本。 现在大明的货币制度是:大数用钞,小数用钱,钱钞兼行。 朱允熥唏嘘道:“可惜,一手好牌打烂了!” 李志刚道:“臣以为,主要是宝钞印的太多了。” 朱允熥点头,问道:“孤让伱去查,户部每年印钞多少?” 李志刚没说话。 “你没去查?”朱允熥皱眉。 这家伙升官后办事不积极了? 不应该啊! “查了,但臣不知该怎么说。”李志刚道。 户部每年印钞的数量,他怕说出来吓到皇太孙。 朱允熥喝了口茶,道:“直接说!” 李志刚见皇太孙有了心理准备,这才说道:“户部去年印了七千万贯大明宝钞。” “这么多?” 朱允熥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一贯相当于一两银子。 也就是说,户部的印钞机,每年光印钱就印了七千多万两! 朱允熥问:“去岁国库税收有多少?” 李志刚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本子,翻看道: “夏税,全国收米麦四百七十一万七千馀石,钱钞三万九千馀锭,绢二十八万八千馀匹。” “秋粮,米二千四百七十二万九千馀石,钱钞五千馀锭。” 也就是说,大明一年的税收是三千万石米麦,加上绢,钱钞。 折合成白银,大约价值一千一百万两。 国库一年收入才一千万两。 而户部一年就印了七千万两? 朱允熥脸一下子就黑了。 户部这操作,都赶上老美印钱收割全世界了! 第一百零六章 赏赐日本使臣 货币的发行,要有足够的保证金。 大明宝钞的发行量,远远大于自己的国库储备量。 这就导致了,管印不管收! 大明宝钞只出不进,只投放不回笼。 朝廷发纸钞支付俸禄,而向民间收取物资和金银财货,收租税却也只搭收少量新钞,或干脆不收钞。 国库没有足够的金银储备,从而无法让老百姓用大明宝钞兑换白银、铜钱。 纸币,造价低廉,且只进不出,必然会导致通货膨胀。 并非大明没有懂经济的人。 能上朝面君的,哪个是蠢货? 春秋时齐国就用过经济战搞垮鲁国。 两千年前的老祖宗玩过的东西,这帮子文臣能不知道? 就拿户部来说,大明宝钞拉胯的事,他们能不懂? 都知道。 但为什么没人说? 因为利益! 连年用兵,朝廷财政负担日益加重。 这些年,朝廷发行的宝钞,大多用于洪武年间的南征北战。 大量印发宝钞,其实是变相的将大明的负担平摊给这些宝钞的使用者。 正当朱允熥烦躁之时。 鸿胪寺来人奏报。 “禀太孙殿下,日本国的使臣在鸿胪寺大闹......” 朱允熥:“日本国?怎么回事?” 鸿胪寺卿回道:“那日本使臣进贡了一批倭刀,吵着要赏赐。” 起因是,日本使臣从本国带了些倭刀等特产来,本想在大明市场上售卖,好好赚上一笔。 可大明百姓对倭刀不怎么喜欢,生意不好做。 倭刀大量滞销,日本使臣灵机一动,于是把倭刀朝贡给大明。 换赏赐! 大明作为天朝上国,在周边有几十个藩属国。 这些小国敬畏宗主国的同时,将大明当大冤种。 他们派出使臣,过来磕几个头,然后进贡点土特产,宗主国就会赏赐丰富的回赠。 这是几百年来的老传统了。 日本使臣想借此捞一笔。 朱允熥正在烦着,一听小日子要赏赐,气不打一处来。 “让他们老实点,敢闹事就抓起来!” 李志刚劝阻道:“太孙殿下,日本人冒着掉到海里喂王八的危险,这么远来一趟不容易,多少赏赐一些吧。” 此时大明与日本国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前些年,小日子一直不服大明,还挑衅放狠话,要跟老朱碰一下。 朱元璋一怒之下准备攻打日本,让日本人集体换成百家姓。 最后在刘伯温的极力劝阻下才作罢。 这几年,日本国内出现了南北朝,一南一北两個天皇。 小日子开始认怂,主动找大明联络感情,希望大明承认他们的政权。 最终大明承认了日本南朝的天皇。 闹事的日本使臣,正是日本南朝的,也是多年前放狠话的那帮人。 朱允熥想想也是,小日子的事先缓缓。 于是说道:“他们不是要赏赐吗?就让户部给他们称一百斤大明宝钞!” 李志刚:“......” 赏大明宝钞? 鸿胪寺卿一愣。 那疑惑的小眼神,似乎在极力确认自己的听力。 朱允熥道:“你现在去户部,就说孤让他们称一百斤大明宝钞,赏赐给日本国,听懂了吗?” “臣......懂了!” 鸿胪寺卿忙告退。 一百斤大明宝钞,一共大概几万贯。 折算成白银,真实价值其实也就几千两。 面上好看。 要是小日子再闹,鸿胪寺就有话说了。 我大明一下子赏赐你们几万贯,还不知足? 朱允熥正与李志刚商量宝钞之事。 忽然舳舻侯朱寿在宫外请见。 “传舳舻侯进来。” 早在朱允熥是吴王时,他与朱寿便相交甚深。 准确来说,是合作关系。 朱寿掌管漕运。 朱允熥的船运生意,就是朱寿在运作。 每个月进账好几万两银子,三七开,朱允熥七。 “太孙殿下!” 舳舻侯朱寿一进东宫主殿,便扑倒在地,神情悲怆。 天生的演员! 这次朱寿是来求情的。 说是手下一名姓吴的千户,刚从浙江调入京师月余。 因为俸禄的事大闹户部,被关进刑部大牢了。 “太孙殿下,当年打陈友谅的时候,吴强的爹战死在鄱阳湖,臣见他那么小成了孤儿太可怜了,就收养了他。” 朱寿抹着眼泪道:“其实吴强那小子很听话的,就是脾气不太好,求您救救他!” 朱允熥一阵无语:“他又没杀人,不过是掀桌子闹了下,还能判了死罪不成?” “死罪不至于,听说得关十来年......” 说着,朱寿跪倒在地:“等十年后出来,臣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朱允熥表示很同情。 战友的遗孤,被收为义子,现在犯了事,被判十年...... 一旁的李志刚见皇太孙不语,出来搭腔:“舳舻侯啊,这事你得找刑部啊。” 听到刑部,朱寿一脸怒容:“我遣人去刑部说情,可刑部尚书杨靖那厮丝毫不给我面子!” 就在昨日。 朱寿派手下一个武官去刑部,还带着珍珠,结果被刑部尚书当场命人砸碎了。 “杨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这么做?” 据朱允熥了解,刑部尚书杨靖是山东人,出生贫寒,在官场属于北派。 他和詹徽、赵勉等人的关系平淡如水,甚至遭到前者的排挤。 杨靖之前是户部尚书,老朱为了平衡才把他和赵勉互换职位。 朱寿叹了口气,道:“那姓杨的不近人情,臣也没办法啊!” 朱允熥摇头:“怕并非如此。” 杨靖他见过几次,是个通经史大义的实在人。 不管是在户部还是刑部,政绩都不错。 自老朱当皇帝二十六年来,大明一共换了将近四十个户部尚书,只有茹太素和杨靖,小有政绩。 像赵勉等人,水平很差,跟混日子没区别! 杨靖在刑部这两年,风评极好。 他量刑平允,不偏不倚,市场复查审理案件。 对供词案情稍有不实者,必定亲自过问,彻底查明。 朱允熥几次去刑部找茬,都没找到。 工作氛围极好! 一旁的李志刚笑了笑,道:“舳舻侯大喜啊!” 朱寿一愣。 老子的义子都要坐牢了,还大喜呢? 他不敢对皇太孙的近臣摆脸色,于是问:“喜从何来?” 李志刚道:“杨靖命人砸珠,是知道那颗珍珠是投献之物。” “倘若你用珍珠贿赂刑部官员,放了吴千户,那可酿成大错了!” 朱寿武将出身,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怎么就大错了?” 李志刚道:“吴千户大闹户部的事,陛下定然知道,哪天若是问起此事,但吴千户已然被释放了,岂不糟糕? “到时候,只怕你舳舻侯的事,比吴千户的还大!” 朱寿听了,冷汗直冒。 “这么说来,刑部尚书杨靖是在帮我?” “或许是吧。” 朱允熥道:“杨靖此人有过人之识,应变之才!他知伱是孤的人,故而提醒。” “那吴强那小子,就得关个十年?”朱寿愁着脸。 “你慌个屁!” 朱允熥目光犀利:“先让他在刑部大牢关上一阵子,磨磨性子,到时候孤自会出手弄他出来。” 蓝玉在诏狱被关了个把月,现在可老实了! “是!” 朱寿放心了。 有皇太孙这话,稳了! 在他心中,皇太孙只要略一出手,就是他们这些臣子的极限! “回去吧。” 朱允熥当场赶人。 鸿胪寺。 看着一车崭新的大明宝钞,日本使臣傻眼了。 “这是?” 鸿胪寺卿高冷地说道:“我大明皇太孙殿下的赏赐!共计五万贯!” 这么多? 日本使臣大喜:“感谢大明皇太孙的馈赠!” 心中却道:大明的储君,真是个天大的傻子! 真好! 鸿胪寺卿一顿鄙视,昂着头道:“知道了,你们可以回国了!” “好好好!我们马上就走!” 日本使臣欣喜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一车的宝钞上。 第一百零七章 大明金融危机 乾清宫。 朱元璋高坐在龙椅上,紧闭着眼睛,一脸怒容。 他手中佛珠转动,仿佛在强行压制这股怒气。 自微服回宫后,朱元璋便派人去户部问话。 得知大明宝钞的状况,怒从心头起。 用皇太孙的话说:货币体系崩溃,会导致恶性通货膨胀,最终也会促使这个王朝灭亡。 朱元璋不懂什么叫体系,什么叫通货膨胀。 但他知道王朝灭亡是什么。 意外着他一手打下的天下将不复存在! 就近而言,大明宝钞关系到每个百姓的生活,如此贬值,老百姓岂能过好? 正在此时,户部尚书赵勉仓皇赶到,跟做贼一样悄悄入殿。 朱元璋并未睁眼,却如同长有第三只天眼,突然喊道:“赵勉!” 赵勉微微一颤:“臣,臣在。” 朱元璋睁开了眼:“你是户部尚书,你说,宝钞的事该怎么办? 他眼神犀利,直刺人心。 从皇帝问话户部,赵勉就知道,宝钞这个雷,要爆了! “回禀陛下,户部之所以大量印发宝钞,是因朝廷屡屡北伐,打仗需要......” “朕问你该怎么办,不是让你找借口!” 打仗花钱,朱元璋自然知道。 户部疯狂印钱,导致物价上涨,事情已经发生了。 如何处置善后,这才是重中之重! 赵勉想了想,说道:“陛下,臣以为朝廷应下令,禁止民间使用金银进行贸易,再把民间的金银铜钱收归官府,依数换钞,私下不准更换铜钱!” 他的意思,要朝廷强行推行大明宝钞! 不准用金银,那只能用宝钞。 这样的话,宝钞总归值钱了吧! 以往很多人都把宝钞和金银挂钩,一贯宝钞作贱当几百文铜钱花。 现在禁用金银,只用宝钞,一贯就是一贯! 朱元璋微微点头。 赵勉的建议有几分道理。 可以试试! ...... 东宫。 “由是物价踊贵,钞法益坏不行,帝乃谕户部令有司悉收民间钱归官,依数换钞,不准更换铜钱。” 东宫主官杜泽在传达解析政令。 这是他每天的工作。 朱允熥听后,勃然大怒,一掌拍碎茶杯:“户部简直扯淡!” 强行干预市场,还胡乱搞! 政令能让经济规律听话? 老朱对经济一窍不通就算了,户部尚书赵勉也不懂? 杜泽平静如水。 他对皇太孙的脾气已然了解。 他不慌不忙道:“下面臣为殿下读一遍户部的公文......” 户部为了应对宝钞的贬值,制定了种种措施来抑制大明宝钞的恶性发展。 首先是实行“户口钞盐法”。 每户人间配食盐一斤,收钞一贯。 户部又推出“门摊课程”政策,做生意的商人,店铺用钞交纳门摊课。 朱允熥知道,朝廷是在强制商人和普通老百姓用宝钞。 “也罢,到时我会出手!” 朱允熥深知户部这些做法,毫无卵用! 要彻底解决大明宝钞的问题,必须从上而下进行改革。 朝廷政令下达后。 宝钞成为大明唯一的合法流通货币。 在市场上引起了重大轰动。 一时间,宝钞价值大回暖! 纪纲兴奋不已。 他看着一屋子的宝钞,幸福的差点昏过去。 “发财了!” “老子发财了!” 前几日,纪纲将全部家当压上,然后四处疯狂借钱买宝钞。 甚至还在黄牛那办了借债业务。 共计花了一万四千两银子,囤了十万贯大明宝钞! 如果宝钞升值,面额一贯价值一贯。 那纪纲这波将狂赚八万六千两! 看着宝钞一天天的涨价。 纪纲走路都带风! 他切身体会到,做金融来钱真快。 比抢劫还快! 不过纪纲没有急着卖掉宝钞。 现在只是升值阶段,一贯价值二百文左右。 他要等一贯价值九百文以上再出手! “赵总旗,今晚富乐院?” 纪纲一副土财主的高调模样。 赵总旗嘿了一声:“你小子今天为何这般大方?” “你去不去吧?”有钱后的纪纲十分自信,说话的声音都调高了三分。 赵总旗脸上浮现向往的神色:“那么好的地方,哪能不去啊!” 富乐院作为京师最高端的会所,走的是高端路线! 里面的女性工作人员,并非想象中靠低端的皮肉赚钱。 她们靠的才艺以及身份! 赵总旗深知,以自己的经济实力。 嫖是嫖不起的。 而且皇帝规定,官员不许夜宿青楼。 身为锦衣卫,更不能带头违反规定。 二人去富乐院,主要是去听曲。 看姑娘们扭屁股,转圈圈。 偶尔可以把玩一下。 富乐楼里的姑娘,都是一些罪臣的女眷。 这些人本就受过一定的教育。 后来又有专业人员指导业务。 所以单从气质这块,绝对拿的死死的! 伱就是花了钱什么也没干成,你也会感觉到是种享受! 作为教坊司下的青楼。 政策下的富乐院,无条件收取大明宝钞。 这让身怀十万贯宝钞的纪纲,有种捡钱的感觉。 不禁发出感叹:有钱的感觉,真好! 然而好景不长。 纪纲迎来了噩梦! 仅仅三五天时间,市场风向大变。 大明宝钞再度贬值! 这一次贬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跳水! 不仅没稳住价值,反而跌破了先前的一百六十文! 这仅仅是开始! 又过了几日,一贯宝钞跌破一百文铜钱! 价值只有面值的一成! 市场上的人们,依旧在使用银子和铜钱! 这波,纪纲直接亏惨了!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纪纲瘫倒在床上,看着满屋子的宝钞,欲哭无泪。 他的表情,就如同遭遇大盘跳水的股民。 朝廷的初衷是美好的,但政策在实行的过程当中却出现了种种问题。 由于大明的宝钞超量发行,以至于大明的国库并没有足够的钱财支撑。 虽然户部回收了民间大量的金铜,其数量却有限。 宝钞的遭遇严重的信誉危机! 老百姓根本不信任了! 很多人私下仍然用宝钞换铜钱。 思来想去,纪纲决定割肉离场! 然而,他的宝钞根本卖不出去! 市场混乱,宝钞越发不值钱,没人敢要。 没有卖不出去的东西,只有价格不合适。 纪纲一咬牙,决定用低于市场的价格出售手中的宝钞! 还是卖不出去。 不是没人收,而是他的宝钞有问题。 不是假钞,甚似假钞。 收宝钞的牙商直言告诉纪纲,他手里的宝钞都是旧钞。 旧钞比新钞更便宜! 纪纲险些原地爆炸。 他不仅吃了政策的亏 还上了黄牛的当。 黄牛给他的,全是旧钞! 第一百零八章 大明宝钞霸权体系 京师。 夜幕降临,宵禁开启。 一家独门小院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屋内,一个男人带着猥琐的笑容,轻轻脱了衣服。 灯光照在脸上,赫然是那日追着纪纲做生意的黄牛。 他叫西门大郎,本是一名牙商。 在官府朋友的帮助下,做起了倒卖宝钞的大买卖。 油灯跳动。 西门大郎吹熄了灯,衬进被窝里来。 里面的女人缩做一团。 二人新婚不久,女人有些害羞。 “娘子!” “啪!” 纪纲一脚踹开了屋子门板。 惊得西门大郎一个激灵,女人惊恐地所在被窝。 “谁?” “你老子!” 纪纲点了火折子跨步入屋,见了西门大郎上去就是一招锁喉: “你他娘的,连锦衣卫都敢骗!” 光着身子的西门大郎被揪出被窝。 他陪着笑脸道:“官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小的哪里骗过你?” 纪纲喝道:“你卖给我的是旧钞!” “这么便宜,当然是旧钞了.......”西门大郎嘀咕一声。 新钞和旧钞的差别,全因朝廷定的倒钞法。 户部在各地设行用库收换昏烂钞,以旧换新。 没过几年,户部感觉太麻烦了,又规定了调换昏烂钞的界限。 凡票面金额、文字可以辨认的都可以继续使用,不许对用旧钞买货者提价。 但实际上,朝廷收税只收新钞,而民间对旧钞则降价使用或拒用。 这就形成了新旧钞的差别价格。 新钞都不值钱,更何况旧钞? 见这位锦衣卫的大爷面色不善,西门大郎想要解释:“官爷,新钞有点贵......” “你他娘的! 纪纲上去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伸手再打时,西门大郎立刻告饶:“官爷,别别别!别打我!” 他飞快说道:“新钞也有便宜的,一贯宝钞兑换一百四十文铜钱那种,不过得有关系找人拿。” 新钞兑换一百四十文铜钱? 市场上的新钞,可是能兑换一百七十文的! 此时的纪纲又有想法了。 他担心被骗,又扇了西门一耳光:“还敢骗老子!” 纪纲原本桀骜不驯,本性残暴。 历史上纪纲曾与一個侯爵争夺一名美色女道士,用铁瓜砸侯爵的脑袋,险些一锤子干死对方! 这一从买卖宝钞被骗,直接激发了纪纲的杀性! 他抓起西门大郎一顿毒打,各种蹂躏。 就差拔刀把西门大郎做成人彘。 见自家男人被虐待,西门的老婆从被窝里钻出来。 她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官爷,求求您别打了!” “啪!” 纪纲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女人脸上。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子抽死伱这贱货!” 说着,转身去抽西门老婆。 “啪啪啪!” 一顿输出后,西门老婆躺在地上捂脸抽搐着。 纪纲又开始收拾西门,上去就是三个大比兜:“说,找谁拿新钞?” 西门大郎知道,这锦衣卫又想着发财了...... 他不敢再骗,老实说道:“新钞都是从户部发出的,得找户部的人。” “户部的人?” “是是,我在户部有个朋友......” 纪纲略一沉吟,难怪当初在户部太仓银库,这家伙能随便出入。 原来都是有关系的! 不对,照这厮说的,户部的人在倒卖宝钞? 宝钞是户部发行的,现在那帮狗日的居然自己在倒卖? 难怪最近市场上流出那么多新钞! 纪纲心中大恨。 得搞清楚真假! 此时他敏锐的发现了机遇。 太孙殿下不是想搞户部尚书赵勉吗? 我若是查到罪证,立下大功,想来升迁在望! 就算亏本,老子也算因祸得福了! 安排! 纪纲拎起西门大郎:“走!现在就去找你那朋友,我要买新钞!” “官爷,容我穿件衣服......” “快点!” 纪纲喝道:“这次要是再敢骗老子,老子就把你老婆给卖到妓院!” “......” 乾清宫。 两鬓斑白的朱元璋披头散发,穿着一件黑袍。 他卧在躺椅上小憩,心情低落。 仿佛在竭力掩饰内心的震动和痛苦。 朱元璋当了二十六年皇帝,处理过大小国事不计其数。 可没有一件,如大明宝钞这般失败的! 明明已经下令,且户部推行了一系列政策。 为何宝钞一直贬值? 这一折腾,让朱元璋的身子骨越发不好了。 “爷爷......” 朱允熥上前,站在朱元璋身后。 他宛如托尼老师附身,施展手法为老朱按摩头部穴位。 “爷爷,宝钞贬值的事,孙儿想到了几个方法解决。”朱允熥安慰道。 “说来听听。” 朱元璋知道太孙这些日子在户部跑来跑去,对宝钞关注极大。 朱允熥手下功夫不停,说道:“想要让百姓更好的接受大明宝钞,首先要减少宝钞的发行量。” 只有从源头上减少发行,才能有效缓解大明宝钞的贬值速度。 “继续说。”朱元璋微闭着眼睛,享受从未有过的按摩服务。 “其次,朝廷要准许宝钞兑换金银。” 朱允熥道:“朝廷不光印钞,也要回收,这样老百姓就不担心宝钞信誉问题了。” 宝钞的核心是信誉问题。 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从上而下进行改革。 将多年来宝钞的差价进行修补,真正实现一百文宝钞可以兑换一百文铜钱。 朱元璋点头,如此自然解决贬值问题。 可问题是,那么多宝钞,哪有钱兑换? 朱允熥继续道:“孙儿建议将宝钞提举司,改成大明银行。” “以后发行宝钞,要有计划,看国库有多少金银,就印多少。” 他顺便科普了一些金融知识。 希望大明能确立银本位制。 朱元璋感觉这孙子说的越来越玄乎。 于是干脆问:“你说允许宝钞兑换金银,那多余的大明宝钞怎么处理?” 户部每年印七千万宝钞,这些年天知道印了多少。 这一兑换,不直接把国库抢空了? 按摩是个技术活。 朱允熥没按多久,手指就酸了。 他停止了动作,说道:“兑换的政令可以推迟下达,在此之前,咱们要把这些宝钞花掉!” 朱元璋问:“怎么花?” 朱允熥嘿嘿一笑:“将宝钞花在海外!” 也就是说,把钱用在国外! 小日本使臣的事,让朱允熥有了重大启发。 何不建立大明宝钞霸权体系? 像老美那样,收割全世界! 美元霸权是美国维持全球霸权的重要基石,它可以帮助美国收割全球财富。 即便美国疯狂印美元,最终也是全世界为之“买单”。 朱允熥想要复制这个模式。 当然,眼下大航海时代还未开启,连美洲还未曾被发现,全世界没有连成一片。 收割全世界那是扯淡! 不过收割一波东亚地区,倒是可以一试。 大明有那么多藩属国,他们对天朝上国毕恭毕敬。 在政治、文化、经济等领域,什么都学大明。 很好下手的! 再过些年,大明率先开启大航海时代,占据先机,凭实力完全可以在全世界搞大明宝钞霸权体系! 第一百零九章 开海! “怎么停了?继续按。” 朱元璋沉浸在按摩的舒适中。 这就上瘾了? 手指酸疼的朱允熥丝毫不慌。 心想着有空得找几个宫女,私下教她们这门功夫。 朱允熥让人取来自制的工具。 灵魂提取器! 往朱元璋头上一插。 酥酥麻麻的,老朱一个激灵,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他抬头一看,从未见过的奇怪物品,一圈的触手。 “这玩意有意思,是什么东西?” 朱允熥笑道:“孙儿自制的,可以缓解疲劳。” 这玩意对人体没什么危害,按摩时会对头部肌肉和血管造成一定的压力。 一定程度上起到加快血液流动的作用。 让人更好地缓解疲劳,具有一定的理疗的功效...... “再来试试!”朱元璋重新躺好。 朱允熥再次操作。 灵魂提取器的诸多触手,在头皮上缓缓摩擦。 朱元璋只觉头格外的舒适感,进而产生一种愉悦感。 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你说将宝钞花在海外,具体如何去做?” 朱元璋对经济是一窍不通。 但他知道太孙懂这些,不然怎么会舳舻侯一起搞船运生意? 小小年纪,就瞒着家里出去赚钱了! 要是朱允熥知道此时老朱心里的想法,能当场跪了。 朱允熥道:“具体办法,朝廷展开海贸,拿大明宝钞去西洋买东西!” 他提到了海禁。 当初朱允熥是吴王时,曾对江南财团们有过承诺。 未来朝廷会开海,允许民间海贸。 他当了皇太孙,苏州府立马有人来京师祝贺。 江南财团派出了沈家为代表,奉上大量珍珠宝石,私下悄悄询问朝廷何时开海。 现在,趁着老朱进入抽离的状态,朱允熥提起了海禁,先探探口风。 “你想开海?” 朱元璋苍老的声音询问。 “是,海贸有大利!” 说话间,朱允熥停止了动作。 他担心享受中的老朱心不在焉,问题得不到重视。 朱元璋道:“继续,不要停。” 朱允熥:“......” 朱元璋干脆利索的问道:“知道朕为什么要实行海禁吗?” 想了想,朱允熥道:“为了防止沿海倭寇作乱?” 因日本国内动荡,大量武士沦落到海上充当海盗。 小日子骚扰大明沿海,从来都是抢完就跑,生怕被明军追上爆菊。 为此他们收买了不少内应。 玩山贼那一套,有人踩点,有人盯梢,抢完就跑。 官军来了就找个海岛躲起来。 等风声已过,再出来如法炮制。 海上不比陆地,大明想要剿灭他们,需要花费大量人力军力,且费时费力。 通倭的往往是那些海上贸易的商人,他们隐藏在人民群众之中,充当汉奸。 朱元璋一向秉承解决不了事情,就解决掉制造事情的人。 他下旨禁止民间贸易,从源头断了汉奸与倭寇的联系。 有人下海,那就是汉奸无疑了,大明水师抓到就往死里干! 然而,朱元璋却摇了摇头:“实行海禁,不止是倭寇的原因。” 朱允熥已经是皇太孙,朝廷有不能外传的秘密,现在朱元璋可以敞开来说。 “当年江浙诸多富商,还有居住在泉州一带的外国商团,不少人曾经协助过张士诚和方国珍。” 朱元璋冷笑:“那些個混账,当年没看好俺,俺得势后,还能让他们好过?” “还有张士诚、方国珍的旧部,他们带着江浙的土豪劣绅,逃亡到海上堕落成为海盗,与倭寇勾结,在我大明沿海作乱,朕就要是饿死他们!” 说着,朱元璋已经坐了起来。 在他心中,治理国家还得以农为本。 只要老百姓有粮吃,不饿肚子,天下就能太平。 朱允熥听了,深有感触。 一旦发生战争,有钱人往往第一批跑路。 他们甚至提前得到消息,早早携巨款逃往海外。 尤其在江南,江南的有钱人,大多会选择拖家带口,带着财产逃亡海外。 连江南都打起来了,其他地方早乱成一锅粥了。 兵荒马乱的时代,大户人家最容易遭人惦记。 自宋朝起,每个王朝末年,都有海量富商跑往南洋避难。 朱元璋实行海禁,部分原因是防止金银外流。 这方式固然狠毒! 令人心情愉悦。 但太绝对了! 简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严重影响大明商业的发展。 大海就是个聚宝盆,怎么能放弃呢? 朱允熥道:“爷爷,开海后我们不止和倭人做生意,更远的地方。” “更远的西洋人?” 朱元璋说的西洋人是南洋那一圈,此时大明称他们为西洋人。 朱允熥道:“爷爷您说的是小西洋人,更远的地方还有大西洋人,也就是少见的红夷。” “我们可以用宝钞买他们的东西,和他们换银子!” 你想得倒美......朱元璋笑道:“他们要是不换呢?” 朱允熥挥舞着拳头:“那就把战船开到他们家门口,揍他们!” 好小子,有我当年的风范! 朱元璋心说,年轻人吹吹牛皮没什么,最怕是成为一只没有梦想的咸鱼。 大明的储君,可不能当咸鱼! “爷爷,若是咱们大明在世界上建立了宝钞霸权体系,到时候印再多的宝钞,都会有人买单的。” 朱允熥还在试图说服老朱。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远的事情咱爷俩也不聊,就说眼前的事。” 说着,从龙案上找到一本奏疏。 朱元璋道:“这是户部今日送来的,他们奏请彻底取缔海外贸易。” 接过一看。 朱允熥直呼好家伙! 户科给事中上奏,建议一律禁止民间使用及买卖海外来的番香和番货。 禁止大明百姓下海通番! 这么巧么? 朱允熥心说,我这两天刚准备海禁的事,户科给事中今天就有上奏彻底取缔海外贸易? 有点玄幻了吧? 想到近期巡视六部,一个摸鱼的都没有。 朱允熥断定:东宫里一定有文官的耳目! “倭寇仍不稍敛足迹,祸乱沿海百姓。” 朱元璋又抽出一道奏章,乃是兵部所奏。 奏章中提到了日本国当下局势。 数月前,日本国南北一统了。 大明先前承认的南朝后山龟天皇,主动退位。 这龟孙子在别人的忽悠下,主动向北朝的后小松天皇进行让国仪式,交还三神器,实现两朝的合一。 这就导致日本国与大明,关系紧张。 那些失势的南朝大名,在日本失去立足之地,准备骚扰大明沿海。 在小日子眼里,大明是富裕之地,随便抢抢,也够吃喝数月。 第一百一十章 杀心! 兵部的奏报,以及户部的陈奏。 精准截胡了朱允熥的开海计划。 令人恼火! 但朱允熥不打算放弃。 海禁,如同一道枷锁,限制大明经济活力,阻碍社会发展。 将大明主导世界海上秩序、成为世界霸主的梦想彻底扼杀! 放开海禁,利国利民,顺应时代潮流,使得大明经济腾飞! 不管在经济上,还是军事,文化上,将发生巨大兑变! 这么多好处,岂能让这群无知小人几道奏章给破坏了? 朱允熥道:“爷爷,以我大明水师的实力,完全可以在沿海剿灭倭寇! 明初的大明水师实力极强,全国拥有至少三千艘大小战船。 稳居全球第一! 整个明朝三百年,陆军前期强如龙,后期菜如狗。 但海军,始终强大。 大明水师建立三百年,打过日本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英国人,未曾遭遇一败! 后期是落后西方,但依旧不怂,崇祯朝遇到红夷就是干! 群狼战术一波流! 朱元璋自然清楚大明水师的实力。 但小日子太猥琐了,出海收拾他们劳民伤财! 打仗不是凭心情。 要考虑很多。 起码要看值不值。 朱元璋道:“日本国的君臣平时光着脚走路,说话像蛤蟆一样呱呱叫,国王无道,民众皆是盗贼!” 朱允熥点头,表示同意。 见老朱话中带着恨意,朱允熥跟着道:“倭人反复无常,是一群跳梁小丑,迟早要弄他们!” 要你说? 要弄我早就弄了! 朱元璋道:“倭人虽是一群跳梁小丑,却也不得不防!” 瞧着老朱仍旧保守海禁。 朱允熥一阵蛋疼。 说白了,老朱小农思想意识不到海贸的重要性。 老朱啊,你以为我在第二层,其实我在第九层! 以我目前掌握的金融知识,随便指点江山,都能玩转全球经济! 你就从了我吧! “爷爷,听说日本有个石见银山,少说可以开采出几万万两银子!” 几万万两? 朱元璋哪里见过那么多银子。 听都没听过 “你怎么知道的?” “孙儿听一个去过日本国的人说的。”朱允熥随口一说。 现在日本人已经发现了石见银山,且有小规模的开采记录。 但还没有发现这座银矿的价值。 采矿这种事,需要技术的。 还有将提炼出银子的精錬技术。 小日子不具备,只能随便搞搞。 历史上直到一百多年后,日本人才从海外学习先进的灰吹法大幅提升银的产量。 朱允熥之所以提日本的石见银山。 是因为大明宝钞想要兑换稳住价值,必须有大量的黄金白银。 若是没有,一切都是空谈! 所以眼下,要搞到大量的黄金白银稳住局面! 开放海禁,进行大规模的海贸,是最快的捞钱方式。 明朝的隆庆开关,使得全世界一半的白银流入到中国。 这是什么概念? 朱元璋皱眉道:“你想与倭人开战?” 我当然想......朱允熥摇头:“劳师远征海外,于国不利。” 朱元璋:“不把日本国打下来,如何占据他们的银矿?” “爷爷,咱们可以通过谈判的方式,跟他们签条约,租赁日本国的银矿。” 说着,朱允熥开启了奇思妙想。 大明派出使臣,先是祝贺北朝的天皇,然后再册封他们的征夷大将军为日本国王。 此时的日本是室町幕府时期,天皇被架空,征夷大将军掌权。 如此,室町幕府成为支配全国的统一政权。 大明历来册封的日本国王,都是实际掌控者。 什么天皇,一边凉快去! 大明从来没承认过天皇! 按照朱允熥的计划,大明使臣册封日本国王,等两国正式建立良好的关系后。 再和小日子好好谈谈。 大明许以大利,让日本国出租石见银山,签個一百年的条约。 石见银山位于靠近朝班半岛一侧的海边。 正好方便接管。 大明的官员,坐船五天就到了! 想来倭人不会不识好歹。 此时的朱元璋满脑子都是大明宝钞贬值的恶劣情形。 甭管以后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眼下真金白银是越多越好啊! 况且是皇太孙提出的意见。 出于对储君的信任,此事可以考虑一下! 朱元璋的办事效率极高。 第二日。 海禁的议题就被提上早朝。 还有宝钞提举司的货币改革。 饶是朱允熥有所准备。 但他还是低估了反对派的力量。 第一个跳出来就是户部尚书赵勉。 极力反对革新宝钞提举司,更反对减少印钞。 理由一大堆。 不利于朝廷开支。 赵勉不仅列出了近年来的军费开支。 还有全国各地赈灾,朝廷投入的花费。 都是大明宝钞的功劳! 怎么能少印呢? 朱允熥当场打脸:“宝钞持续贬值,你怎么说?” 赵勉睁眼说瞎话:“户部的各项举措,短期难以发挥效果,长期一定会控制住宝钞的贬值的。” 朱允熥本想让他立下军令状。 想想经济这东西,短时间内无法看到效果。 要是等几年,黄花菜都凉了! 赵勉这厮,当官时间长了,廉耻之心没了! 遇到不要脸的人,伱能怎么办? 说到开海贸易,赵勉又跳出来反对。 因为即便开海了,也是朝廷和商人在做生意,跟他们没关系。 朝廷赚的钱,又到不了咱们腰包! 朝廷的钱,即便能拿,又能拿多少? 开海收益最大的是市舶司。 而市舶司属当地布政司管理,跟户部一个铜板关系都没有! 不仅赵勉反对,陆陆续续一大片的文臣纷纷站出来反对! 他们的理由千奇百怪。 这次连朱元璋都郁闷了。 前些年,你们可以一个劲的鼓动解除海禁啊。 怎么现在,开始反对了? 看了眼朱允熥,老谋深算的朱元璋知道了。 这哪是反对开海。 分明是反对皇太孙! 他们一个个疯狂反对朱允熥的两大政策。 很明显,大臣们开始针对他这个皇太孙。 上次朱允熥江浙一行,收拢了江南不少富商。 对文官而言。 反正江南的财团已经跟你皇太孙混了。 既然他们选择背叛咱们文官集团,那就让他们饿死! 咱们明摆着就是针对! 断绝他们的发财之路! 所以必须反对开海! 御阶上。 朱允熥看向下方一些人。 看一个个文臣神情安详,得意洋洋的模样。 似乎开海这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一点也不关自己事一样。 朱允熥下意识攥紧右手,心中大怒。 老子认真干实事。 既然你们掣肘我,那不好意思了。 孤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先解决掉你们! 这一刻,朱允熥杀心四起! 殊不知,他起杀心的同时,也有人对他这位皇太孙起了杀心。 第一百一十一章 皇太孙下套 锦衣卫衙门。 “李千户,能借我点银子吗?” 纪纲兴奋的说道。 他问李彬借钱。 纪纲没当上锦衣卫前,在吴王的私人情报组织悬天司工作。 上线就是李彬。 如今李彬升官,当了锦衣卫副千户。 “你怎么回事?赌钱了?” 李彬看向纪纲的眼神满是惊讶。 俸禄才发不到半个月,就花完了? 除了去赌钱,他想不到什么地方花钱这么快。 哦,还有富乐院。 另外,什么时候借钱也成了一件值得兴奋的事了? 借钱的人不应该满面愁容,然后大倒苦水,最后可怜巴巴的做出保证吗? 当然了,被催着还钱时是什么逼样子就另说了。 “我接了单大买卖,需要花钱!” 纪纲的表情依旧兴奋。 李彬不吃他这一套,摆手道:“你别跟老子来这出,啥事借钱你直接说!” 他下意识的捂紧了钱袋。 纪纲一阵无语:“好吧,事情是这样的......” 他将自己倒卖大明宝钞的事情娓娓道来。 李彬啧啧称奇:“你小子可以啊,居然还会做生意!” “这不重要......” 纪纲看左右无人,悄声道:“我发现户部的人在倒卖宝钞!” 李彬点点头:“那又怎么样?” 多新鲜! 历朝历代哪个铸币的地方没有这种勾当? 铸币场人员偷偷往家里弄钱,都是基本操作。 李彬小时候就听说,前朝有个人,偷偷把铸好的银子塞到后庭夹住,躲过衙门检查。 在铸币场干了一辈子,攒下不少家底。 纪纲知道领导误会了,解释道:“不是那种小偷小拿,户部的人是大量倒卖宝钞!” 他伸出五個手指:“一次性交易,至少五万贯!天天有货!” 这案子不小啊......李彬忽然有了兴趣:“户部哪个官?” 下面纪纲的话,让他整个人都兴奋了。 “户部宝钞提举司正八品提举,他是户部尚书赵勉的堂弟,名叫赵立!” “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彬十分重视。 纪纲肯定地点头:“确定!我与他们做了几单。” 后半部分他没说......因此办了大量贷款,欠下一屁股债。 “你干的不错,跟我来!” 李彬决定将此事上报。 作为锦衣卫銮舆司副千户,皇太孙的亲信之一。 李彬每日扈从皇帝銮驾上朝,在早朝站岗维持秩序。 他深知户部尚书赵勉,处处与皇太孙为难。 现在,那厮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这能不上报皇太孙,抓住机会去踩一把? 二人快步往东宫而去。 此事纪纲原本可以自己上报皇太孙,独揽功劳。 但他没有这么干。 因为李彬是他的贵人! 而且官场不是民间。 人家带伱混上编制。 你有升职的好事,能不分享? 事后若是被知道,反目成仇是小事,小鞋穿到死,那就惨了! 还不如痛快说出来,二人一起立功! 东宫。 “户部官员倒卖宝钞?” 朱允熥乐了。 纪纲略显激动:“据卑职暗中调查,那厮是赵勉的堂弟,现掌管户部宝钞提举司。” 朱允熥恍然。 我说老赵怎么一个劲的反对革新宝钞提举司。 原来那是人家钱袋子! 朱允熥若有所思:“纪纲,你细说!” 关系到前途,纪纲很卖力。 从自己领俸禄那天偶遇黄牛,到参与倒卖宝钞,被骗上门打人种种。 此后纪纲兜兜转转,又走了几个关系,最后发现最大的卖家竟然是户部尚书! 倒卖宝钞,有着巨大的利益链! 核心,便是户部! 户部尚书赵勉用大明宝钞,以极低的价格在黑市上套现真金白银! 若市场上一贯宝钞可以兑换一百六十文铜钱。 户部打包卖给牙商的,平均一贯宝钞只需一百三十文铜钱! 而且都是新钞! 朱允熥看着纪纲:“他知道你是锦衣卫吗?” “先前有个牙商知道,宝钞提举司的人应该不知道。”纪纲回道。 当官的,不少人想和锦衣卫交朋友。 皇帝身边的人,谁不想弄点关系? 有的官员,甚至想让锦衣卫帮忙打探宫里的事。 但纪纲心里清楚,自己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小旗,就算户部尚书知道,也不会当回事。 一个小旗没有资格和皇帝说话,也没有机会。 想要扳倒堂堂户部尚书,简直异想天开! 就好比一个所长去告财政部长...... 顿了下,朱允熥又问:“那人可知道你的名字?” 文官们知道李彬是东宫的人。 纪纲这个小喽啰,还没人关注。 纪纲回道:“知道,卑职告诉他,我叫哈赤。” 朱允熥大为惊奇:“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纪纲指着远处一条白色京巴狗:“因为它就叫这个名字,卑职和他一样,也是东宫一忠犬。” 赤裸裸的表忠心! 手法粗糙! 他为了往上爬,可以不足手段! 李彬听了直皱眉头。 纪纲余光看到众人的表情,毫不在意。 只要能走向人生巅峰,当狗有什么不好? 东宫这条白色京巴狗,是燕王世子朱高煦送给朱允熥的。 朱允熥一时兴起,就起名叫哈赤。 “你以后不许叫这名字!”朱允熥面色严肃。 “为什么?” 纪纲心说,难道我在皇太孙眼中,还不如一条狗? 朱允熥安慰道:“哈赤是条狗,狗是狗,而你是人,它不配和你比,明白吗?” “卑职明白了!” 纪纲的脸上写满了感动。 原来皇太孙这般重视我...... 姓赵的自寻死路......既然这样。 朱允熥决定带上老朱,登门拜访! 给赵勉来个惊喜! ....... 赵勉的堂弟赵力,是个混工资不办事的主。 在摸鱼这方面,他是大师级的。 身为宝钞提举司的提举,赵力每天主要忙印钞和倒卖宝钞。 这次宝钞大跌,导致生意难做。 今日偶遇一个大客户,让他喜不自禁。 约见的地方是一家茶楼。 赵力穿着便服负手而来,就见包厢内坐着三人。 一老一少,形似祖孙。 还有一个老熟人,正是他的老客户哈赤。 “哈赤兄!”赵力抱拳。 “赵兄!”纪纲回礼。 寒暄两句后,纪纲转身介绍道:“这位是杭州府首富,黄老爷!年轻的那位是黄老爷的孙子黄公子。” 赵力只是个八品的小官,没资格上朝,更没有见过朱元璋和朱允熥。 他在京师为官几年,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他堂兄赵勉。 别的时候,最多能见到六品的户部主事就不错了。 他要是知道眼前一老一少是大明皇帝和皇太孙。 估计得当场瘫倒在地。 哪会这般谈笑风生。 “久仰黄老爷大名!”赵力微笑道。 他亲自接待的客户,都是大量交易,每单交易额在五万贯以上。 按照一贯新钞一百三十文的出价,五万贯宝钞要卖六千五百两银子。 普通黄牛小贩根本没有那个实力! 来的都是有钱的大客户! 哈赤老兄居然能请来杭州首富,这让赵力始料未及。 朱允熥看着眼前这位八品小吏,笑吟吟道:“我们要四十万贯宝钞,你那有货吗?” 四十万贯? 饶是经常交易大单,赵力听了也颇为震惊。 不愧是杭州府首富,实力雄厚! 为了不丢面子,赵力很快管理好表情,笑呵呵道:“黄公子,莫说是四十万贯,就是四百万贯,我这也有!” 朱允熥点点头:“那就好,总归没有让爷爷白跑一趟。” 老朱这次出来,实锤了户部卖炒之事。 “只要你们有银子,绝对不会白跑的!” 赵力很开心,决定带杭州首富去见大哥赵勉。 赵勉先前说过,交易额达到五万两以上的,都要带去见他。 一是担心堂弟背着自己吃独食。 二是身为大明的财长,赵勉总喜欢认认金主。 这也算是人脉! 重要的是,往后逢年过节还能收收礼品。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户部尚书落马 半夜。 赵宅,后门。 赵勉身边的老管家走了出来。 “见过二爷!” 赵力点点头,向老管家介绍:“这位是杭州府来的黄老爷,大量收购宝钞,要四十万贯!” 老管家一直注意朱元璋的表情。 他曾经学过看相。 一眼看出黄老爷乃是罕见的富贵相! 果然,朱元璋挑眉道:“银子管够,宝钞管够吗?” 说着,一招手命人抬来五万两银子。 眼瞅着一箱箱银子被搬进赵宅后院,老管家眼睛都值了。 他头一回见如此豪气的大客户! 理所当然的,朱元璋的这番即兴表演,让他们心潮澎湃。 黄金白银一直是硬通货。 在明初,银子很值钱! 隆庆开关后,全世界一半的白银涌入中国,白银的购买力才逐渐降低。 即便如此,也没多离谱。 太平年间,按照白银购买粮食计算,大概贬值一半。 “黄老爷,请随我来!” 老管家客客气气的将朱元璋几人迎入赵宅。 此时赵勉不在家。 他被朱元璋安排处理公务,在户部加班。 今天,朱元璋来赵家,主要是会会赵勉的老婆。 当朱允熥告知赵勉倒卖宝钞一事时。 朱元璋当即派人调查此事,发现背后还有“隐情”。 赵勉的老婆刘氏也参与其中,经常私自收受贿赂。 为弄清事情缘由,他决定亲自出马,一探究竟! “等会见了我家夫人,可别乱说话!”老管家提醒道。 赵力道:“我家大兄呢?不在府中?” 老管家点头:“老爷有公务在身,还未回来。” 赵力面色一喜。 进了后院。 “嫂子!” “阿力.......” 夜幕中,二人在一旁亲切问候,不时说着什么。 朱允熥见了此景,发现这叔嫂俩关系不一般啊! 开始刘氏以赵勉不在家中不好办为由,让等两天。 待朱允熥说明来意,又送上一小箱子银子。 赵勉的老婆刘氏立即眉开眼笑,欣然允诺,事情可办! “五万两银子全部留下吧,明日就能收到四十万贯新钞!” 说着,刘氏冲小叔子点点头。 赵力挑了挑眉头:“是,嫂子。” 朱元璋见这女人收了银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并未亮出身份,转身就走。 朱允熥松了口气,这出戏演的好啊! 感恩刘氏! 他看了眼刘氏,忍不住又让人奉上一小箱银子:“谢谢姐姐!” “小公子真会说话!” 上了年纪的刘氏喜笑颜开,心情大好。 朱允熥笑着冲他摇摇手:“姐姐改日再见!小弟告辞了!” 几人离去。 望着黄公子的背影,刘氏赞道:“不愧是杭州首富黄家,不仅出手大方,还知书达理懂礼貌,真好!” ...... 半个时辰后。 赵勉回府了。 “夫人,今日府中可来人了?” 赵勉回家时,发现宅子周围多了不少生人。 “今晚来了个财神!”刘氏笑着将赵勉拉进偏房。 满屋子都是箱子! 箱子全部打开,露出白花花的银子。 刘氏炫耀地摸着银子,说自己一晚上就赚了五万两! “怎么回事?” 听罢,赵勉更加生疑,便问来人情况。 听说有个姓黄的老头上门,一出手就是五万两银子,定了四十万贯宝钞。 刘氏又描述了大概长相。 “那一老一少,老的一脸威严,沉默寡言。” “他那孙子黄公子,却是個嘴甜的小家伙。” 刘氏说时还面露喜色,沾沾自喜。 一老一少,老的圆脸,威严...... 赵勉大脑中的警报器立刻拉响,整个人瞬间就警惕起来。 他知道,那老头是大明洪武皇帝! “你个蠢女人!害死我了!” 赵勉一巴掌甩在刘氏脸上,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敢打我?” 刘氏捂着脸尖叫。 他是翰林院学士刘三吾的女儿。 刘三吾在江南文坛,乃至整个大明文官集团,都是德高望重之辈。 赵勉的官场升迁,少不了老丈人的提携。 “这些年,我给你赚了多少银子,你敢打我?” 刘氏疯了一样,抓打赵勉。 眼瞅着自家婆娘犯驴,赵勉又是一巴掌:“你个贱人,今晚来的黄老爷是当今天子,那嘴甜的小公子是皇太孙!你个蠢女人害死我了!” 刘氏瞪大了双眼,脸色惨白。 她再蠢,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洪武皇帝最恨贪腐之人,而且处罚手段极其残酷。 皇帝亲自上门,意味着他们夫妻受贿、卖宝钞的事情完全败露了! “老爷......”刘氏瘫在地上,拽着赵勉的衣角。 “滚!” 赵勉将之一脚踢开,这么多年来难得硬气一次。 可他知道,这或许是他人生最后一次硬气。 这种情况下,别说吏部尚书詹徽作保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了他的小命! “去找白绫!” 刘氏哭唧唧:“找白绫做什么?” 赵勉喝道:“还能做什么?自尽!” 刘氏愕然。 赵勉思前想后,与其受尽折磨,不如自尽了事。 万般无奈,只能先死为敬了! 白绫找来了。 挂在房梁上。 夫妻二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先上,更没有说话。 昏暗的屋子里,静的可怕。 半晌,赵勉才启口道:“伱犯的事,你来吧。” “什么叫我来?” 刘氏急了,骂道:“你这没良心的,想让我先死?” “别胡闹!” 赵勉沉声道:“你先,我随后就到!” 刘氏不依:“你先!” 赵勉:“你惹的祸事。” 刘氏:“什么叫我惹的祸事,私卖宝钞不是你让我干的?贪污受贿不是你让我帮你的?现在说我惹的祸事?” “你个没良心的,当初我是瞎了眼了看上你!” 赵勉不堪其辱,忍不住呵斥两句。 夫妻二人再度吵起来。 “你们都别争了,今晚谁也死不了!” 一道声音打破了二人的争执。 “谁!” 赵勉警惕的看着周围。 屋内再无别人。 声音来的太过突兀,就在二人身边,刘氏以为闹鬼了,紧张到发颤。 “我在你们头上!” 说着,一道黑影从房梁上降落。 这人左手拿着一个小本子,右手拿着一支笔,腰间挂着一枚木牌。 赫然是锦衣卫! “看你们演半天了,跟俺走吧!” “去哪?”赵勉颤声道。 那锦衣卫面色一板,大喝道:“锦衣卫请人去的地方还能是哪里,自然诏狱!” 赵勉大叫道:“我不去!我犯的是贪污受贿罪,要审也是刑部审我!” “你犯的可不止贪污受贿罪!” 房门被一脚踹开,一片火光照进,点亮了屋子。 只见屋外全是拿着火把的锦衣卫! 锦衣卫副千户李彬冷笑一声:“奉皇太孙令旨,赵勉涉嫌谋害皇太子,图谋不轨,着押往诏狱严审!问其同党!” “你......” 赵勉嘴角一抽,当场瘫倒在地。 他知道,皇太孙终究还是竖起了屠刀,自己将难逃一死。 整个大明官场,新的风暴来临了! ...... 这段赵勉被自家老婆坑的剧情看起来狗血,实则是真事。 《明太祖实录》记载,户部尚书赵勉夫妇坐赃罪法被捕,十日后即被问斩。 上架感言 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求个首订! 不会卖惨,抱歉了。 这本书的成绩还算不错,起码上三江了。 感谢四组编辑琉星大大! 一直对我很关照,真的很感谢! 这本书属于临时创作。 当天写好开头,编辑过稿,然后过两天我就发布了。 早就想写本关于朱元璋的,主角年轻还能当皇帝。 朱标年龄大了没啥代入感,只能选他儿子。 朱雄英有人写了,还是我之前的书友,成绩非常好。 写朱允炆感觉没啥挑战性,文官集团端着饭碗喂饭吃,皇太孙不二人选。 只有朱允熥有点意思,年龄适合,身份背景很好。 写了后才发现,好几本书的主角都是朱允熥。 居然有人说我抄外站的那本,我差点笑出阑尾炎! 我基本不看小说,最多看一下开头。 我所有小说的剧情,都是按照真实历史事件加工改编的,并且按照历史主线写。 怎么,你想学韩国人?把历史事件申遗? 这就很有意思了。 当然,我写的一般。 相比我的处男作《大明最后一个狠人》,写这本书毫无激情。 我是真不会写日常文。 本人稍微擅长的是战争文。 当初写狠人的时候,金戈铁马,枪炮如林,越写越有劲! 主角朱慈烺各种装逼,对外横推八荒,对内一波波的清算,将一个铁腕皇帝的手段发挥到了极致。 同样是皇帝文,朱允熥的日常文,有时候越写越无聊。 开了第二卷,才慢慢找回感觉。 所以接下里的剧情,我要搞事情了! 不对,是主角搞事情。 大清洗即将开始! 朱元璋与朱允熥祖孙俩的互动将越来越多。 主角即将变成老朱眼里最满意的接班人! 明日中午上架,求支持! 成绩好才有激情创作。 扑街只会胡思乱想,心态崩了主角也会崩。 最后,再次求首订! 订阅的铁子们,在新的一年必发财! 我说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东宫的诅咒(求首订!) 东宫。 宽大肃穆的大殿内,宫灯悬顶,鎏金的大香炉里吐着袅袅青烟。 朱允熥心情大好,正在桌案上练字。 詹事府李志刚在一旁指导。 大殿门口站着李彬和纪纲二人。 “这次你们二人立了大功,当赏!” 朱允熥头也不抬地冲着殿外说道。 二人默不作声,俯首等待。 他们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一十三章 东宫的诅咒(求首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朱允熥的心理学 大殿内,静的可怕。 鎏金的大香炉里,不分昼夜的吐着袅袅青烟。 扫了一眼在场诸人。 朱允熥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他淡淡地道:“马和,传孤的令旨,让锦衣卫封锁东宫,任何人不得出入!” 马和擦了一把汗,忐忑地道:“是!” 朱允熥又看向另一个贴身太监:“方长,你去召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一十四章 朱允熥的心理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生自古套路深 回到大殿。 朱允熥卧在躺椅上,随手拿本书翻看。 鎏金的大香炉仍在冒着袅袅青烟。 放下手中书卷,朱允熥不由皱了皱眉。 肚子有些不舒服...... 他冲外面喊道:“官房!” 马和听后,大声道道:“殿下要出恭,官房!” 立时,几名太监跑去忙活,进行皇太孙“出恭大典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生自古套路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六章 皇太孙中毒 朱允熥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身处寝宫中。 宫灯悬顶。 周围除了太监宫女,还有太医。 连杜泽、李志刚、解缙等詹事府的几个属官也来了。 “孤怎么了?” 说话间,朱允熥的头隐隐作痛。 一名穿青袍的太医院院判说道:“殿下只是偶感风寒,无碍的,休息几日便好。” 说着开了两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一十六章 皇太孙中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七章 皇太孙监国 得知皇太孙中毒,朱元璋怒火中烧。 洪武大帝一声令下,团灭了太医院! 朱允熥只是抓了一群太医。 而老朱,是直接开杀戒! “抄家!砍了他们!” 乾清宫里发出一声怒喝。 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朱元璋不管那些,也不跟你浪费时间一个个审。 香料是出自太医院,那就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一十七章 皇太孙监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谁赞成?谁反对? 面对言官的围攻。 郁新冷笑:“弹劾我?尔等言官,靠的就是一张嘴吃饭,想弹劾就弹劾谁?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 “胡言乱语!” 一名御史站出来喝道:“十三道监察御史,六部给事中,乃陛下所设,专以监察、弹劾百官之用,岂容你质疑?” “郁新,你这是对陛下不敬!” “对,应该廷杖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一十八章 谁赞成?谁反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九章 集体杖毙! 下列的吏部尚书詹徽,脸上微笑逐渐凝固。 一众大臣也是发懵。 皇太孙不按套路出牌啊? 怎么能不让御史说话呢? 作为当事人的叶希贤心中更慌。 心说我都背一晚上了,你不给个机会? 昨夜他都想好了,今日当众喷太孙,定要青史留名! 朱允熥这一句“叉出去”,叉碎了叶希贤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一十九章 集体杖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章 锦衣卫上新 文华殿。 位于皇宫东部,东宫之南。 五行中,东方属木,表示生长,故东宫和文华殿,皆覆盖绿色琉璃顶。 文华殿本是朱元璋经常光顾的便殿。 洪武初年,置大本堂,供太子、亲王读书。 而后,皇太子朱标居文华殿后殿文华堂读书。 自那时起,文华殿成了太子朱标学习和办公的地点。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二十章 锦衣卫上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 幕后主使 诏狱。 地字一号牢房。 赵勉被关在此处。 锦衣卫百户纪纲亲自上大刑伺候。 此时披头散发的赵勉被脱掉衣衫,仰面摁倒,手脚也被捆绑。 这个姿势让他胸前两排肋骨突出,只剩一层皮覆盖在肋骨上。 “赵勉,你是否有过参与暗害懿文皇太子?” 纪纲一边问话,一边用尖刀用力在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二十一章 幕后主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三司会审 詹徽本以为自己很有面子。 亲自劝说皇太孙,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没想到,收获没有。 意外大大的。 朱允熥不仅不接受他的建议,还像看耍猴一样,时而挑逗一番。 詹徽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很快平静了。 好在自己没有将底线交出来。 既然我说服不了你,那就换个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二十二章 三司会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指认同党 赵勉眼神木然地看着杨靖。 右臂微抬,嘴角微张,却一句话也没说。 面对赵勉的诡异动作,堂上堂下不知有多少人惊出一身冷汗。 大理寺卿夏长文前倾身体,问:“赵勉,你真有谋逆之举?” 赵勉看着他,眼神挣扎后,竟缓缓点了点头。 夏长文傻眼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老哥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二十三章 指认同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龙椅,孤不能坐吗? 如此大规模的上书皇帝,有结党营私之嫌。 詹徽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可惜詹徽所做的这些努力,身在诏狱的夏长文看不到。 有纪纲亲自作陪伺候,夏长文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天天吃大餐。 很快他就挺不住了,稀稀拉拉的交代。 他是大理寺卿,是懂刑的。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龙椅,孤不能坐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清洗! “到底是谁要造反?” 朱允熥手一挥,锦衣卫都指挥使宋忠出列,送上了一叠文册。 “大理寺卿夏长文已经招供,詹徽是其同党!” 说着,将文册劈天盖地甩下去。 王平捡起,打开一看,不由心惊胆寒。 他是詹徽的门生,要是詹徽也算逆党,那自己...... 反应过来后,王平当场就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清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全是套路! 乾清宫,烛光熠熠。 朱元璋闭眼躺在逍遥椅上。 身后一名宫女缓缓按摩头部,其手法赫然是朱允熥使用的那套。 锦衣卫指挥使宋忠站在一旁,轻声汇报着。 “今日锦衣卫千户傅让带队,抄了詹徽的家,其子尚宝丞詹绂拒捕,被当场格杀。” 见皇帝认真听着,宋忠继续道:“陛下当初赐给詹家的牌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二十六章 全是套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六部九卿大换血 “爷爷,孙儿以为刑部尚书杨靖是个做实事、有能力的人。” 无论什么年代,想找个公正廉洁的司法人员,实在很难! 朱允熥决定支持一下杨靖。 朱元璋却不以为意:“我大明有能力的臣子不少,做实事的也有很多。” “不听话的臣子,就好像不听使唤的臂膀,再能干有什么用?” 好几次,杨靖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二十七章 六部九卿大换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八章 燕王进京 长江边,龙潭水马驿站。 此处是长江古渡,地滨大江,为江涛冲啮。 燕王朱棣的人马从龙潭而过,抵达京师诸王馆。 凡进京藩王,先住诸王馆等待召见,等觐见完皇帝后才能去自己在京师的王府。 得知皇太孙监国,惹出一大摊子事情。 朱棣带上乃儿不花等重犯,急不可耐地赶往京师。 朱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二十八章 燕王进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朱棣挨揍 武英殿。 朱元璋命人关起门来。 诺大的殿门缓缓合上,屋内一下子变得昏暗。 在烛光的照耀下,又渐渐明亮。 “爹,大白天的为什么要关门?”朱棣挠头道。 “爹,你在找什么?” 朱元璋没有回答。 片刻后,朱棣惊讶的发现,老爹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根藤条。 “跪下!”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二十九章 朱棣挨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章 君臣之礼 东宫,正殿。 “臣朱棣,拜见皇太孙!” 朱棣满面肃穆,板板正正的行一跪三叩大礼。 朱允熥脸上露出微笑:“四叔免礼,你我乃至亲,何必如此?” 朱棣跪在那,一本正经地道:“君臣之礼不可违,臣觐见父皇时,行三跪九叩大礼,觐见东宫储君,自然拜行一跪三叩。” 这顿打没白挨,长记性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三十章 君臣之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生反骨姚广孝 姚广孝,小名姚天禧。 他家住苏州,祖父和父亲两代行医。 姚广孝打小就聪明,如果继承医药世家的衣钵,说不定能成为一代名医。 可他天生反骨,对祖传的医术丝毫不感兴趣。 总想凭借自己的聪明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现实是残酷的,少年人心高气傲,可又没有关系门路,上哪干大事?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生反骨姚广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朱允熥杀鸡儆猴 朱棣也不是省油的灯,被姚广孝这么一鼓动。 内心的野心再次膨胀。 “老和尚,如今皇储大位已定,父皇让太孙巡视九边,我当如何?” 姚广孝缓缓吐出四个字:“待时而动!” “怎么说?”朱棣问。 姚广孝道:“这段时间,燕王就在京师,每天吃吃喝喝,见了太孙也要恭敬有礼。” 朱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三十二章 朱允熥杀鸡儆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祝大家春节快乐! 给大家拜年了! 晚上要陪家人,今天差一章不更新,明天补上。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万象更新,好运连连,财源滚滚!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祝大家春节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三章 帝星南移 燕王府,存心殿。 香鼎内明火烧着檀香,满殿飘香。 朱棣披着一件青色袍子,与姚广孝对面而坐。 他脸上浮现着少有的焦虑:“这小王八蛋,今日居然点我!” 说着将朱允熥在刑场上的那番话说了一遍。 今天朱棣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砍脑袋吓人。 朱棣带兵打仗十几年,见过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三十三章 帝星南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四章 解除海禁 东宫。 “卑职吴强,拜见太孙殿下!” 虎背熊腰的千户吴强,恭恭敬敬的行一拜三叩大礼。 吴强是舳舻侯朱寿的义子,自上次户部发俸禄,掺了部分宝钞,他怒而掀桌,被刑部判了十年。 今天朱允熥特旨让刑部将之释放。 一个千户,在武将扎堆的京师并不显眼了。 洪武二十五年兵部统计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三十四章 解除海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五章 疯狂搂银子(补更) 市舶司。 主要职责是:根据舶商的申请,发给出海贸易的公验、公凭。 对准许出海的船舶进行检查,察看有无挟带金、银、铜钱、军器、马匹等违禁之物。 还有人口买卖,也是禁止的。 七大市舶司设立后。 朱允熥思来想去,决定更改其归属。 市舶司不再隶属当地布政司,改为直属詹事府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三十五章 疯狂搂银子(补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六章 检阅神机营 京师南郊大教场。 风和日丽。 四千神机营尽皆入场,于高耸的点将台前列队肃穆,等待检阅。 点将台上,皇太孙朱允熥、燕王朱棣,凉国公蓝玉、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魏国公徐辉祖、开国公常升、曹国公李景隆...... 伯爵以上的勋贵,来了约二十人。 这次检阅,朱允熥想让神机营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三十六章 检阅神机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将军炮 “第三排准备!” “开火!” 神机营一排一排的射击,第一排放完枪就退到最后,继续装填。 第二排上前,放完第三排,以此类推。 冯诚曾试过让第一排趴着,第二排蹲着,第三排站着。 后来发现,一轮三排打完后,装填成了问题。 趴着和蹲着,根本没法装填! 滑膛枪需要将枪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将军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八章 姚广孝入狱 京师郊外。 春末夏初,柳絮飞舞。 一辆红色顶盖的马车在离京的官道上颠簸着驶去。 燕王府的一众护卫,骑着马紧护在马车两侧。 马车内,朱棣侧卧着,仿佛睡着了。 旁边是老和尚姚广孝,他微闭着眼睛孤零零地盘腿坐着。 这次进京,满怀希望而来。 结果白来一趟! 不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三十八章 姚广孝入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九章 皇太孙夜审姚广孝 诏狱。 人字第一号牢房。 姚广孝所在的牢门被啪地推开了。 朱允熥默默地出现在门边。 坐在对面桌旁的姚广孝目光一凛,他认出了皇太孙。 姚广孝的目光落在朱允熥身上那件五爪团龙的袍子上。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失落,一种自己无法掌控时局的失落。 朱允熥的目光则落在姚广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三十九章 皇太孙夜审姚广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章 巡视九边 晚霞映照天际。 乾清宫,烛火煌煌。 “爷爷,孙儿明日就要出发了。” 朱允熥前来辞别。 明日一早,他就要出发巡视边关。 这一去,起码要半年。 朱元璋语重心长地说道:“允熥,路上要万事小心,不要轻易训斥官员,外面不比京师。” 他是担心自己宝贝孙在在外面横遭不测。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四十章 巡视九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魔王朱樉 一众锦衣卫连忙拥到神龛后面。 果然看到那里蜷缩着一个死人。 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脸上沾满了灰土,下半身全是血迹! 吴强喝道:“还不赶快弄出去!” “是。” 两名锦衣卫皱着眉头便去抬那死尸。 一名锦衣卫忽然道:“这小子还没死,他的胳肢窝下还是温的!” 吴强皱了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魔王朱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二章 秦王的下马威 巍峨的西安城楼遥遥在望。 皇太孙的大队人马临近接官亭。 忽听前方“嗵!嗵!嗵!”一团团火花冲上天空。 一杆杆礼铳的筒口冒着青烟,又听吹锣打鼓声。 紧接着一群陕西官员整齐地排在驿道中央。 队伍最前面的吴强猛地一勒缰绳,战马前蹄扬空,打着喷鼻,硬生生停了下来。 “他娘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四十二章 秦王的下马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三章 血溅秦王宫 秦王府。 内部布局肃穆严整,楼阁庄严华美,园林景致如画。 承运殿,窠拱攒顶,中画蟠螭,饰以金边。 殿中王座以红漆金蟠螭,挂帐以红销金蟠螭装饰,座后壁则用画蟠螭彩云。 正殿王座上,朱允熥正接受陕西官员拜见。 按照惯例,他要给全省官员训话。 朱允熥秉承着老朱的旨意,这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四十三章 血溅秦王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四章 秦王的刁难 进入西安城,秦王朱樉未曾迎接。 进入秦王府,秦王朱樉避而不见。 泥人也有三分气,饶是朱允熥准备和二叔友好相处,也不由得心生一股怒火。 正好有个傻子自动送上门了。 一刀带走,瞬间心情舒爽了不少。 无头的尸体似乎还在动弹,惊得一众宫人尖叫后退。 “阿弥陀佛。”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四十四章 秦王的刁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叔侄翻脸 秦王府,存心殿。 秦王朱樉坐东面西,一副大爷模样,坐等皇太孙行大礼。 “允熥,你可以行礼了。” 朱允熥冲他笑了笑,纹丝不动。 看出这小子想耍赖,朱樉黑着脸道:“怎么,你连陛下定下的规矩都不守了?” 朱允熥看了他一眼:“二叔,你也好意思提规矩?” “我如何不好意思了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四十五章 叔侄翻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争相牵马 叔侄闹得不愉快,朱允熥趁机出去出去巡视各地。 官道上。 朱允熥独坐龙辇中。 姚广孝跟在外面,二人隔窗谈话。 说起秦王府一事,姚广孝道:“陛下让诸王觐见储君,先要在前殿以君臣之礼相见,再让皇太孙去后殿行叔侄大礼,亲情与皇权相克,君臣父子相悖,此乃祸端!” 老和尚的意思朱允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四十六章 争相牵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全都慌了 “去查!” “给孤彻查!” 朱允熥脸上的愤怒无法掩饰。 作为即将接手公司的富二代,本想给全厂员工发福利,刷一波好感度,突然横遭变故。 福利库存少了!财物说钱不够! 这种感觉,就像是好不容易轮到自己装逼,被人狠狠地插嘴打断了一样难受。 账都是算好的,来之前朱允熥就让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四十七章 全都慌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来自皇太孙的压迫感 耀州仓。 占地面积极大,储存了大量钱粮。 解缙步入仓内,最先看到的是一排排铁架。 上面码着一封封库银,还有大明宝钞。 耀州知州上前道:“解詹事,此处是我耀州库银存放地,您是从第一排查起,还是从最后一排开始查?” 解缙一眼扫过去,看了一圈,见铁架上堆满了库银。 他眼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四十八章 来自皇太孙的压迫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重新认识皇太孙 锦衣卫最爱干且最专业的事情,莫过于抄家。 他们还沉浸此前在京师抄家的快乐中。 本以为随皇太孙出巡边关,一路会很无聊。 没想到皇太孙给陕西军民送福利,送出个贪腐案! 这让随行的锦衣卫十分兴奋! 一队队手持雁翎刀的锦衣卫开始出现在西安府的大街小巷中,对几十名犯事的文武官员进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四十九章 重新认识皇太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章 二叔,这是要造反呐! 明朝皇帝出巡,几乎不住官衙,也不建行宫,只在路过的藩王王府住宿。 秦王宫,一座小型的紫禁城。 朱允熥已在此小住了半个月。 他和秦王几乎天天不见面。 叔侄二人自上次吵闹后,就好像故意避开对方。 朱樉将秦王宫里的最大的承运殿给了朱允熥,自己仍住在后庭寝宫。 大殿内,朱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五十章 二叔,这是要造反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一章 赐死王妃(补更) 长春宫。 一阵阵哭声从殿内传出。 那是邓氏的声音。 这娘们又在撒娇了! 不时又传来秦王朱樉的宽慰声:“爱妃别哭了,过几日他就会离开,咱们姑且忍一下。” 说的是皇太孙。 殿中阁内,二人相拥在一起,如热恋中的小情侣。 邓氏身上穿的赫然是皇后大衫! 邓氏眼眶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五十一章 赐死王妃(补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复订阅的朋友请加VIP群 前天的情况先说一下。 发布第一百四十七章时,莫名其妙审核没通过,当时是晚上十一点,编辑下班了。 然后我看时间不多,审核一直没通过,就修改了一下可能有问题的地方又发布一遍。(显示审核状态不能修改,只能重发) 结果又提示审核。 我担心断更,又修改删掉可能存在问题的所有关键词,还是发布第三遍,还是审核……全都没通过。 等半天审核终于通过了,结果三章重复的章节都通过了,全部放了出来。 导致有的书友重复订阅。 主要是VIP章节作者没法删除,编辑才有权限。 看到有书友抱怨多花钱了,在此向大家真诚的道歉。 请重复订阅的朋友加一下VIP群(需要粉丝值的),下方一键加入。 订阅过本书的朋友都可以加,新建的VIP群,一起开车纵谈国际风云。 二月一号晚上七点,我会在群里发红包。 感谢大家支持!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重复订阅的朋友请加VIP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朱元璋的态度 京师。 陕西的消息飞入皇宫。 朝野上下一片安静。 没有人跳出来弹劾皇太孙。 甚至都没有人提及此事。 仿佛秦王次妃邓氏的死,他们从未听说过...... 皇太孙赐死秦王次妃一事,长兴侯耿炳文第一个快马上报。 陕西布政使、提刑按察司、乃至陕西都指挥使司,地方三司都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五十二章 朱元璋的态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最苦塞王 平凉府。 地处甘肃,属陕西布政使司关内道,距离西安府五百里。 皇太孙的仪仗自西安出发,开赴平凉府。 此时九大塞王之一的肃王朱楧,正驻守平凉。 所有藩王中,肃王的封地位于最西边,也是日子过的最苦的。 仪仗大军一路向西,越走越荒凉。 本来陕西就人口稀少,西边更是不毛之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五十三章 最苦塞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尚方宝剑留给你! 出使西洋的船队离开不久。 刘家港又驶出了几艘海船。 他们的目的地是日本。 朱元璋派出鸿胪寺官员,出使日本国。 一共三件事。 一是册封新的日本国王。 二是谈大明沿海的倭寇问题。 三是谈判租赁日本石见银矿。 日本南北朝统一后,还未正式与大明建立关系。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五十四章 尚方宝剑留给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五章 晋王的节目 太原城郊外。 正当午时,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只有一团火热的太阳,耀人眼目。 三千铁骑分成三个方队,挺立在火辣辣的热草地上。 一丝风没有。 各色杂旗分青红皂白按东南西北方位蔫蔫地垂着。 骑兵们确实个个精神抖擞。 晋王朱棡用他特有的节目,专门迎接皇太孙。 点将台上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五十五章 晋王的节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六章 借尔性命一用! 声势浩大的骑兵冲锋,直到距离点将台三十步时,才分开从两翼冲过。 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只前面众骑弯弓射箭。 “咻咻咻!”一阵密集的羽箭破空之声。 上百支羽箭插入点将台旁的木板上,咚咚之声不绝。 距离朱允熥不过数丈! 侍立一旁的几个东宫太监,吓得当场瘫软在地。 “哈哈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五十六章 借尔性命一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还是代王好啊 晋王朱棡,一个让人不愿意接触的人。 朱允熥只在太原呆了两天就走了。 北上大同府,找好兄弟代王朱桂! 山西大同,是大明重要的边防重镇。 管辖范围东至北平的居庸关,西起黄河转弯处的偏关,东西延绵千余千米,南北亦有数百千米。 大同府范围之大,实属九边之首。 仪仗大军进入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五十七章 还是代王好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八章 出塞狩猎 花园亭子内。 石桌上摆着一盘荔枝和山杏。 徐妙锦以手托腮,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允熥看了她一眼,兀自吃起了山杏。 二人没什么话说。 朱允熥只当她是两家世交的妹妹。 虽然长得很漂亮,毕竟太小了,等发育几年倒可以考虑。 徐妙锦目光看来:“你喜欢吃这山杏?”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五十八章 出塞狩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九章 皇太孙遇袭 塞北河流众多,群山绵亘,草原茫茫,丰美的水草遍地。 还有一片一片的白桦林。 明军一路向北狩猎三日,众人大快朵颐,皆食射来的黄羊。 临时的营帐中。 开国公常升端着酒碗,大声道:“想当年,国朝灭大元,元顺帝携文武后妃弃城而逃,我父开平王与中山王,以骑兵突袭先克太原,又在大同郊外战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五十九章 皇太孙遇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章 活捉明国皇太孙 距离明军营帐十里外的一处背山处,各色旗号飘扬。 大量蒙古人马汇聚于此。 宽阔的大帐之内,坐满了蒙古各部首领。 各人神色警惕,脸上浮现出凶狠,似乎是在向别人展示:老子不好惹! “诸位,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大家都放松点!” 说话的是瓦剌绰罗斯部浩海达裕,如今的蒙古太尉,一个阴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六十章 活捉明国皇太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各方反应 太原。 晋王府,承运殿。 “臣定远侯王弼。” “臣怀远侯曹兴。” “臣会宁候张温。” “臣安庆侯仇正。” “拜见晋王殿下!” 四位侯爵大步上前,推金山,倒玉柱,朗声向朱棡拜倒。 他们身后一众武将,全部拜倒。 晋王朱棡微笑着扶起王弼:“定远侯快快请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六十一章 各方反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主动出击 大明朝野上下一片担忧。 然而在塞北,作为主角的朱允熥却异常淡定。 他在享受战场的快乐。 这些时日,他亲自带兵出击,将狩猎的对象从动物换成了鞑子。 半个月来,双方爆发了大小冲突三十余仗。 都是几十人到最多几百人的团战。 两军哨骑单打独斗的场面也屡见不鲜。 不管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六十二章 主动出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三章 霸王硬上弓 蹄声越发急促,汇成一片的轰响。 明军骑兵大军的断然出击,让一众蒙古人一阵愣神。 坐等明军疲惫的浩海太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们反应过来。 明军居然敢发起反攻? 他们不要他们的皇太孙了? 浩海太尉不敢怠慢,下令各部迎击。 潮水般的骑兵涌过大地,马蹄踩踏大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六十三章 霸王硬上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四章 老将翻车 “哗哗哗……” 水花四溅,大股骑兵,踏过一条细小的河流。 草原之上,骑兵的洪流,踏坏了无数美丽的花朵。 定远侯王弼带着三千山西人马急急奔赴塞外。 一起的,还有一万代王府的护军。 层层叠叠的帽儿盔在阳光下闪耀,还有包有黑边的旗帜猎猎拂动。 他们赶了数日,终于看到了明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六十四章 老将翻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五章 感觉自己又可以了 清晨,朝阳初升。 草原上兵甲如林,浩荡如海。 一处凸起的高地上,浩海太尉策马立着,身旁是高高飘扬的黑色苏鲁锭。 在阳光的照射下,象征着战争与力量的黑色苏鲁锭,更显耀眼。 浩海太尉满意地观望瓦剌大军,连绵数里,人马漫山遍野,不乏有女人和孩子。 近日,明军的战斗力似乎直线下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六十五章 感觉自己又可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诸王会猎草原! 刹那间,一片的非人惨叫,还有战马的凄厉嘶鸣。 一个个瓦剌骑士惨叫着掉下马来,中弹的战马狂奔乱跳。 有的战马中弹后失蹄,翻滚冲撞十余米,将背上的骑兵压死。 羽林卫的这波火铳齐射,出其不意,让第一波瓦剌兵遭受极为猛烈的打击,至少有近百人马中弹。 皇太孙巡视边关,怎能不给身边护卫配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六十六章 诸王会猎草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赐名 残阳如血。 战场上,尸体遍野。 除了人的,还散落了不少或死或伤的战马。 骑兵对战时,往往射人先射马。 相对马匹,上面的骑兵不仅目标小,身子扭来扭去的还经常闪避,或使用臂盾隔挡箭矢。 相对之下,战马就蠢笨多了,射中较为容易。 而且骑兵从高速冲锋的马背上摔落,不死也得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六十七章 赐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八章 四叔,咱们又见面了! 数日后。 大同城更为热闹。 燕王朱棣、宁王朱权、辽王朱植等人陆续赶到大同。 就连驻守宁夏的庆王朱栴也带兵前来。 还有晋王朱棡,从太原而来。 最尴尬的莫过于他了。 “皇太孙......” 王府前九龙壁,朱棡想和朱允熥说话。 不料朱允熥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向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六十八章 四叔,咱们又见面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九章 回京 天气己是颇有凉意,大同城内外人等都换上了厚厚的冬装。 代王府,朱红大门前停着一辆秀丽的车马。 此外还有一些骡马,以及一些仆人侍女,提着大包小包的。 代王朱桂夫妇,亲自将徐妙锦送了出来。 今日徐妙锦身着纯白的华美貂裘,衬得她更显小巧秀美。 她走在大门口,对朱桂裣衽行礼:“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六十九章 回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章 祖孙相见 仪凤门城楼上,二十四根旗杆上高扬着十二面龙旗。 风伯、雨师旗各一面‘ 雷公、电母旗各一面。 金、木、水、火、土星旗各一面; 左、右摄提旗各一面,北斗旗一面。 上百名官员排列如仪,肃立在长江边恭迎皇太孙回京。 龙舟之上,旗帜被西北风吹的哗哗直响。 朱允熥在船头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七十章 祖孙相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抱大腿 京师。 太平门大街。 靠近街口有一座翻新的大宅院,连大门牌匾都是刚挂上去的,上面写着大大的“纪宅”二字。 这是纪纲的新家,他又升官了。 上次升官还是纪纲倒卖宝钞时,意外发现户部尚书赵勉的勾当。 皇太孙拿下户部,牵扯一大堆官员,纪纲由锦衣卫小旗官升为百户。 后来审赵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七十一章 抱大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二章 祖坟冒青烟 赵磊出了纪宅,心情大好。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道将他笼罩的曙光。 前途一片光明! 正沉浸其中,忽然几骑到了纪宅面前,并在赵磊身旁下了马。 为首是个穿着飞鱼服的人。 赵磊吃了一惊,定睛一看,竟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傅让! “卑职见过佥事大人。”赵磊慌忙施礼,态度卑微。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七十二章 祖坟冒青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三章 锦衣夜行 腊月初十,纪纲备好马车,告了长假。 向北而去,回山东老家! 赵百户也跟着一起,只为拉近与上司的关系。 还有纪纲府上管家、仆人、侍女等一行十几人。 走了不到十天,熟悉的环境已出现在眼前。 济南府,临邑县,宿安店,纪家庄。 整个庄子内约有人口近百人。 纪纲是锦衣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七十三章 锦衣夜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四章 暴怒的王捕头 乡老纪三爷是当地有名的乡绅。 他在元朝时通过院试考上的秀才,后来一直考,想要更进一步成为举人,结果屡试不中。 从元朝一直考到明朝,从元顺帝一直考到洪武皇帝。 这都洪武二十六年了,纪三爷还没考中举人。 不过当地没人敢瞧不起纪三爷,纪家庄一众,甚至将他当成牌面。 秀才,虽是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七十四章 暴怒的王捕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晴天一声霹雳,纪纲闪亮登场。 他觉得自己很帅。 李冰儿也觉得他很帅。 丈母娘伍氏更觉得...... “纪纲,救我!” “岳母大人勿怕,小婿在此!” 纪纲挺着胸膛,彰显男人的伟岸。 “纪纲?果然是你!”王捕头怒指。 “王林,几年不见,你还是这副疯狗模样!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七十五章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六章 祖坟喷火 县衙一站。 纪纲彻底火了。 全县都知道当地出了个大人物。 其实纪纲只需掏出锦衣卫令牌亮个身份就行。 可他非要穿飞鱼服装逼。 这一顿操作,让他不火都难。 飞鱼服是什么? 二品赐服! 不知道的寻常小民还以为纪纲是二品京官。 二品京官,相当于六部尚书,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七十六章 祖坟喷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七章 除夕夜宴 洪武二十六年,除夕。 京师白昼为市,热闹非凡,到处都挂着多彩的花灯,蔚为壮观。 傍晚时分,天已渐暗。 宽大恢宏的应天皇宫内悬灯结彩,洋溢着节日的气息。 奉天殿广场上,五光十色的烟花闪烁,将皇宫映照的明亮如昼。 龙纹环柱巍峨高耸,琉璃碧瓦金币辉煌,雕栏玉砌荧光闪闪。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七十七章 除夕夜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朝拜 洪武二十六年,在盛大的除夕夜宴中结束。 洪武二十七年,正月初一。 上午,奉天殿再度热闹,进行正旦朝贺。 文武百官俱穿象征吉祥的红色官袍。 人人面露喜色。 因为朝贺后,就放假了! 大明官员的法定假期很少,只有冬至和正旦。 正旦乃岁事之始,也就是大年初一。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七十八章 朝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九章 祸水东引 东宫,春和殿偏殿。 姚广孝求见,想要辞行。 他天天被锦衣卫看着,实在受不了了。 看着须发半白的老和尚,朱允熥不急不缓地道:“有人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亦有人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还有人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七十九章 祸水东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章 打不过就加入 送走了姚广孝。 朱允熥手中捏着一份来自九边的军报。 新年的第一条好消息。 “臣朱棣奏:蒙古瓦剌、鞑靼诸部再度火并......” 去年朱允熥在大同时,塞北一战明军打散了瓦剌和鞑靼。 太尉被俘后,蒙古大汗额勒伯克跑路。 燕王朱棣奉旨率诸王及九边近十万兵马横扫草原。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八十章 打不过就加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亚洲共主 “不瞒二位,小可出生贫困之家,为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两位弟弟,家父过世后家中负担尤重......” 小吏说着,眼泪忍不住落下。 他父亲早逝,家中有个老娘,还有两个弟弟,自己尚未完婚。 因为刚当官,俸禄有限,且在京师高消费的地方,老娘不愿牵连他,独自在老家照顾他两个弟弟。 “无力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八十一章 亚洲共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二章 孤全都要! 皇宫位于城东,京师主城区在城西。 祖孙二人从城西商业街返回皇宫,必然会经过秦淮河。 “官人,来呀!” 朱允熥正说话间,冷不丁传来一声浪叫,就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楼上扬手帕。 明显是冲朱允熥来的。 “......” 见俊俏少年郎不语,那女子骚姿弄首继续道:“相公,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八十二章 孤全都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也配穿飞鱼服? 什么关系? 夏原吉脑中一阵迷糊。 就像突然中了大奖,但不知道大奖从何而来。 郁新笑着往北指了指,意思是宫里有人。 夏原吉是个聪明人,忙道:“学生家中贫苦,族中唯有家父做过教谕。” 教谕相当于县教育局局长,在明朝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郁新头都想破了,也不知道夏原吉是如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也配穿飞鱼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四章 暴躁的晋王朱棡 晋王朱棡说这话没毛病,毕竟他老朱家就是这样。 朱棡的祖上是句容人(元朝属集庆路,明朝属应天府)。 后来曾祖朱百六迁居到泗州盱眙。 祖父朱五四又迁居濠州钟离。 父亲朱元璋打下金陵建立大明,又定居金陵。 朱棡受封晋王后,在太原开府定居,后世子孙也会在太原。 人家祖辈几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八十四章 暴躁的晋王朱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 晋王的手段 太原府。 山西承宣布政使司衙门。 布政使关贤正坐在他的大案前,拿着户部给的移民方案发愁。 时而用毛笔圈圈点点。 布政使司左参议急急而来,在关贤耳边悄咪咪地说话。 “什么?晋王派兵强行抓人?” 关贤蹭地一下站起身来。 “是啊,连士绅都抓了,洪洞县乡绅大户程家,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八十五章 晋王的手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强力执行 晋王朱棡出其不意,调集大批军队,一举将广济寺团团包围。 在附近州县视察的布政使关贤等一众山西官员,闻讯赶来。 看着满是兵马,关贤冲到朱棡面前:“晋王殿下,您这是?” 说着指了指被甲士捆缚的一些百姓。 凡不从迁移抗拒者,皆被官军绳捆索绑,一串一串连接起来,在官兵的喝遣下蹲在一起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八十六章 强力执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七章 岭北大都护府 文华殿。 朱允熥靠在大椅上,静听詹事府奏报。 “户部议奏,徙山西太原、平阳、泽、潞、辽、沁、汾一万户实陕西,山西布政使司已完成。” “户部遣官核实徙山东、山西、湖广流民三千余户于保定州,免赋役三年。” “山西平阳、大同、蔚州、广灵等府州上奏:本处地孬且狭,岁次不登,衣食不给,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八十七章 岭北大都护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八章 劝燕王造反! 洪武二十七年正月。 朝廷派的几名文官到了北平。 他们即将前往岭北大都护府,负责推行教化蒙古诸部的任务。 他们要在北平逗留半个月,待准备好书籍和物资后,再北上和林。 随行的,还有户部负责统计牧民造册的官员。 以及巡视地方的监察御史。 杨士奇就是其中之一。 燕王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八十八章 劝燕王造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九章 帝王心碎 马哈木是蒙古丞相,被阿鲁台击败后逃走。 塞北一战,诸王横扫草原,阿鲁台自知不敌投降。 元气大伤的马哈木担心被明军围剿,也率众投降。 为了能捞到好处,马哈木派人告诉朱棣,说他可以交出传国玉玺,只求待遇不能比阿鲁台低。 杨士奇忽然转头,看向朱棣:“燕王殿下,听闻那马哈木将传国玉玺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八十九章 帝王心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章 皇帝玉玺 京师。 天色已晚,漆黑夜空中繁星闪烁,紫禁城仿佛被莹光笼罩。 乾清宫,灯火通明。 朱元璋单手托着一枚方二寸九的玉玺,眯着眼左右打量。 这块玉玺是燕王朱棣送来的。 负责呈送的正是燕王世子朱高炽。 此时小胖子瑟瑟发抖地趴在地砖上,不敢抬头。 来之时,他们兄弟三人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九十章 皇帝玉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明常务副皇帝 曙光破晓,一片阳光洒落在金色琉璃瓦上,泛起万道金光。 早朝结束后。 朱允熥将朱元璋送往乾清宫,见他没有别的安排,这才返回文华殿。 今天的朝会有个很大的特点:没人抢着奏事了。 以往奏事环节,都是通政使先说,然后六部尚书抢着说。 有时候因为急着奏事,两个尚书你争我抢,甚至口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明常务副皇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二章 推行教化 以贵州为例。 贵州这方土地有着辉煌的史前文明。 秦汉之际曾因“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而声名鹊起。 但在历朝统治者心中,贵州“远在要荒”之地,落后贫穷,交通梗阻。 只要不发生危及自身统治的事件,保持名义上的臣服,便算万事大吉。 因此,从来没有一位帝王认真思考过,要将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九十二章 推行教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三个活宝 秦淮河北岸,夫子庙。 庙宇红墙青瓦,飞檐翘角,古柏苍翠。 此处全是人头。 来自各地的士子齐聚于此,个个头戴四方平定巾。 大胖子朱高炽也在其中。 他穿着一身儒服,那宽阔的身躯,引起路人一阵侧目。 士子中极少有这种吨位的存在。 他们多是寒窗苦读,身材精瘦。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九十三章 三个活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相师出山 贡院大门外的高墙前,墙上贴着一排黄榜告示。 开端写着“洪武二十七年甲戌科会试告示”的字样。 告示前站满了应考的举子,他们一个个像是伸长了脖子的鹅,聚精会神仰头看着告文,生怕错过一个字。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来参加会试。 明朝的科举考试制度共分五级: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相师出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家父方孝孺 作为江南最负盛名的相师。 袁珙所相士大夫多达数百人。 生老病死,吉凶福祸,无不奇中,甚至可以精准到某日某时。 袁珙还有个特点:嗓门大。 听说有人算卦,隔壁雅座的朱允熥来了兴致,过来围观。 当初老朱可是当街杀了一个号称半仙的道士。 现在居然还有人敢在京师明目张胆的算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九十五章 家父方孝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六章 没钱居士 方中宪的伤势无碍,哼几声就从地上爬起来了。 好在不是直接从二楼扔下来。 方中宪抬头看了眼二楼雅座的方向,目光怨毒。 他和同乡的张信仿佛心意相通,二人面容黯淡地对视了一眼,竟同时从围观的人堆中挤出了鹤鸣楼。 今天没带人,先走再说,摇了后再来找场子! 二人刚出酒楼。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九十六章 没钱居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自量力 对于相面算卦,朱允熥一向持怀疑态度。 固然可以通过面相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善恶,或是贫富。 但想要算出对方的身份,和未来的成就,着实有些玄幻。 只要我不出手收拾,方中宪就不会有事! 抱着这样的心态,朱允熥与朱高炽离开了鹤鸣楼。 “站住!” 走到外间,听到一声断喝。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自量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八章 皇太孙考试记 今日,阳光明媚,是会试开考的日子。 天空光芒万丈,照在数千士子的身上,仿佛照亮了他们的前程。 贡院外,人山人海,喧闹冲天。 为防止考场内外的串联作弊,江南贡院的外面建有两道高墙。 两墙之间留有一丈多宽间距,形成一圈环绕贡院的通道。 围墙的四角又建有四座两丈多高的岗楼,围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九十八章 皇太孙考试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九章 降维打击 贡院。 应试的举子们埋头答题。 有的凝神沉思。 有的淡定书写。 有的一脸懵圈。 还有的抓耳挠腮,一副孩童模样。 天字号舍内。 朱允熥奋笔疾书,时而抓起考篮里的食物塞入嘴中。 好几道类似的题目,先前在大本堂做过。 太简单了! 再看对面那位八十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一百九十九章 降维打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章 当为会试第一! 会试已毕。 一声炮响,龙门开了。 蓬发垢面的举子们各自提着考篮一窝蜂拥了出来。 人群中,朱允熥出了贡院,有种大病初愈之感。 强烈的阳光照着一个个面色苍白的举子,好象整个街道都在摇摇晃晃,晃得人头昏眼花。 走了几步,朱允熥看到贡院大门前站着几個人,皆是戴着枷锁。 有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二百章 当为会试第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一章 差点意思 贡院。 至公堂静谧无声。 各房阅卷官和主考官齐聚一堂。 经过两天两夜的努力,阅卷工作已经完成。 下面是填榜和发榜工作。 礼部尚书李志刚安坐大堂正中,目光扫向一旁的副主考黄子澄。 这家伙在做最后的检查工作。 黄子澄要查看所有录取者的答卷,上面有没有避讳,有没有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二百零一章 差点意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二章 谁是朱帅? 虽然还有半个时辰才放榜,但外头报子早已有人收买了贡院内的书办。 他们提前得知榜上有名的举子,先一步吹吹唱唱找中了的举子讨喜钱来了。 报子大声问道:“苏州府陆子高陆老爷是在这里下榻吗?” 客栈掌柜的连声应道:“是!是!陆老爷就在小店下榻,高中了吗?” 陆子高是个知名话痨,住在客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二百零二章 谁是朱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三章 殿试 三月初一,清晨。 乾清宫,灯烛高照。 正中的龙案摆满了会试试卷,那一边还有一堆奏疏,都是批阅过的。 朱元璋坐在龙案前,身上穿着黑色常服,脸上一片端严。 “皇太孙人呢?” 他指着一堆奏疏:“奏章早就批完了,他怎么还不送来?” 自从将五枚皇帝玉玺交给朱允熥,朱元璋就让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二百零三章 殿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零四章 暴露了 肃立在大殿左右柱旁的监试官们一个个目光如梭,不停地来回扫视着作答的贡士们。 见朱帅运笔如飞,两个监试官轻声细语道:“看来那朱帅,或许要连中三元了。” 接连在乡试、会试、殿试中考中了第一名,叫连中三元。 即便是状元,只是殿试第一,不一定是会试第一,也不一定是乡试第一。 自古言: 《大明:我的祖父是朱元璋》第二百零四章 暴露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