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权宦》 第一章 她人呢 三更天,宣德侯府的屋宇楼阁隐在暗淡的天光之中,黑底金字的匾额受风雨剥蚀,早已不复当年煊赫。 屋檐湿哒哒的,时不时滴下铜钱大的残雨,重重的砸在青石地上。 李清懿从床榻上起身,唇角抿得紧紧的,看着那边的妆台。 妆台上摆着一面月宫菱花纹琉璃镜,不同于寻常铜镜只能隐约照见面容,这琉璃镜照人纤毫毕现,连皮肤上细细的纹路都能看的十分清楚。 可这琉璃镜在她入京之后就被收了起来,直至她被母亲送给大太监秦增当玩物,也再没见过。 眼下,又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对着镜子出神,一个人影从屏风后转过来,看见她坐在那里愣愣的发呆,轻声问:“姑娘怎么醒了,可是担心郡主到府的事?” 李清懿下意识的将目光挪到了说话的人身上。 丫头菘蓝倏然被如此冷厉的眼神盯住,吓得打了个哆嗦。 而李清懿的眸子也瞬间凝固住了。 眼前的菘蓝眉眼青涩,神情稚嫩,十三四岁的模样,哪里是那个跟她一起闯过无数腥风血雨的心腹丫头? 仿佛是被盯了太久,菘蓝禁不住疑惑问出了声:“大姑娘,您怎么一直发愣?” 大姑娘? 菘蓝明明已经叫了她多年的夫人。 李清懿倏然转了目光,一寸寸看向这屋子。 她终于知道醒来时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不是她跟秦增在京城的屋子,而是她在扬州李家时的居所,是她住了十四年的闺房! 李清懿怔怔走到妆台前,琉璃镜中映照出同样稚嫩的脸。 她伸手,指尖触在琉璃镜上一片冰凉,与镜子里的人连接到一起。 仿佛神魂合一,她脑中猛地惊起一个念头,随即抄起一支簪子刺向自己的掌心! “大姑娘!” 菘蓝惊呼一声上前去抓她的手,却没来得及。 李清懿看着手心不断充盈涨大的血珠,感受着那股尖锐的疼痛,心神震动。 菘蓝见她有些疯魔的模样,上前揽住她,哄道:“大姑娘,可是害怕去京城?若是不想去,咱们便不去。” 听到“去京城”三个字,李清懿心神巨震。 她回到了五年前! 她竟然回到了五年前! 那秦增呢? 秦增也回来了么? 菘蓝红着眼眶:“当初郡主抛下你们父女和离改嫁,这么多年对您不闻不问,这次突然要接您去京城,兴许不是什么好事,奴婢这心里,总是突突跳个没完……” 听着菘蓝的话,李清懿渐渐平静下来。 这话,真让菘蓝给说对了。 李家原是先帝时封的宣德侯,在公侯遍地的京城,也算中上之家。只是早些年老侯爷替罪臣说话,糟了当今皇上厌弃,从此走了下坡路。 唯独李家长子李至丰神如玉,愈发耀眼,是满京城闺秀眼中的如意郎君。 被太后宠坏的元衡郡主偶然得见,顿时为其所倾倒,不顾李家门庭败落,苦求太后娘娘多时,终于得偿所愿,下嫁李至,生下了李清懿。 夫妻二人新婚燕尔也算恩爱甜蜜。 可好景不长,李至路遇盗匪被伤了腰,从此瘫痪在榻。 元衡郡主金尊玉贵,哪里受得了自己的丈夫是个废人,没多久就抛下他们父女,和离再嫁给了年少风流的新科状元魏世成。 李至身心皆受重创,一病不起,没多久就离世了。 彼时,元衡郡主是太后娘娘最宠爱的外孙女,权势滔天,为所欲为。 然而时移世易。 李清懿长到十四岁时,魏世成早已借助太后的势力在京城站稳脚跟,想要更近一步只需等一个契机。 元衡郡主却人老珠黄,大靠山太后娘娘也已仙逝。 丈夫日渐脱离掌控,让元衡郡主惶惶不安,于是她想到了自己的长女。 想用自己曾经狠心抛弃的长女换一个契机…… 夜风吹的窗棂哐啷作响,惊醒了李清懿的思绪。 上次,她是怎么回答的菘蓝? 她说:“母亲和离改嫁,是受太后娘娘逼迫不得已而为,她有了新的夫家,再牵挂着我,定要被夫家不喜,且我又有祖父祖母照拂,无需她担忧,这才一直没来找我,如今祖父祖母都去了,她惦念我,自然想了办法接我过去。” 李清懿自嘲的笑了一声,自己那个时候,可真是天真。 和离改嫁分明是元衡郡主自己的意愿,只不过太后娘娘宠爱她,才帮她出面担下了这件事。 菘蓝见她不说话,又劝道:“兴许,咱们该老老实实呆在扬州,二老爷二夫人总不会将您随意打发了,等来年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一辈子也能过的安稳和乐……” 李清懿砸么着她说的话,句句都是肺腑良言,不愧是她的好菘蓝,但,她得去找秦增。 “京城还是要去的,但咱们得好好打算打算,不能处处都顺了她们的意。” 菘蓝有些不明白,不能顺了谁们的意? 李清懿看她一眼,温笑了一声,说:“先睡吧。” 菘蓝憋着疑惑熄了灯火,一晚上翻来覆去。 李清懿却睡得格外踏实香甜,早上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早膳都多吃了几口。 随后就有人来报信,说元衡郡主一行已经到了扬州百里外,午时就能进城。 李清懿闻言淡淡“嗯”了一声,就像是听了个不相干热闹,没什么太大反应。 菘蓝支吾道:“姑娘,您若是想跟着郡主回京城,还是要客气些……” 李清懿还没答话,李家的二夫人阮氏,她的二婶就进了门。 “清清,郡主都快进城了,二婶陪你去迎一迎吧!” 李清懿一双妙目在她脸上流连片刻,神情如往日一样乖巧,只是说出来的话,透着丝丝倔强。 “当初父亲被盗匪所伤,她不顾伤残父亲,抛弃我们父女改嫁新科状元郎,活生生把父亲气死,二婶说说,迎了她,将我父亲置于何地?将咱们李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阮氏噎了半晌,“二婶也是为了你好,到底她是你的母亲,以后你若要跟着她过活,可不能时时把旧事挂在嘴边。” 李清懿闻言垂下眼眸,眼泪说来就来,剔透的水珠盈盈的挂在睫上,“二婶这是嫌我拖累了,要将我赶到京城去?” 阮氏叹了口气,掰开了揉碎了,将这其中的利弊讲给李清懿听。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做女儿的人,一个孝字大过天,也不该失礼,到时候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你先收拾收拾,二婶去前面等你。” 李清懿闻言心里冷笑,女儿? 元衡郡主有把她当成女儿么? 她为了荣华跟权柄将自己送给一个太监,算什么母亲? 菘蓝看着阮氏出了门,迟疑说道:“郡主不会是给了二夫人什么好处吧,她这般卖力说服姑娘?” “二婶最迫切得到的,无非就那么一件。” “爵位?” 李清懿赞赏的看她一眼:“父亲英年早逝,咱们家这宣德侯的爵位是应该落在二叔头上,可惜祖父过世之后,二叔几次往上边递了请封的折子,都没激起一点回音儿。这都成了二婶的心病了。” 菘蓝怒道:“当初二房是怎么答应老夫人的,说要好好把你送嫁出去,决不委屈您半分,如今老夫人才走了两年不到,她们就半个字都不记得了!还为了一个空头爵位,把您往郡主那里塞!” 菘蓝说了这话,才想起李清懿昨晚明明白白跟她说了要去京城,顿时停住了话头。 “二婶没有坏心,也不过是想为李家留下一个爵位。” 阮氏跟前世的她一样,都想的太天真,低估了元衡郡主的狠。 “好了,先别琢磨这些了,替我换身衣裳吧,我那母亲,也该到了,咱们可还得打起精神,戳戳她的肺管子呢!” 李清懿摆明了是想要元衡郡主不痛快,菘蓝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 既要去京城,又不想给郡主好脸色? 这能行吗? 李府大门口,金漆雕饰的马车缓缓停下,从里面走下来的妇人三十来岁,衣饰华贵雍容,神情倨傲,正是李清懿的母亲元衡郡主。 二夫人阮氏连忙迎上去:“臣妇见过郡主,郡主金安。” 元衡郡主扫了一眼这故门旧地,心头涌起一丝厌烦,对二夫人提不起精神寒暄,眼神逡视一圈,却没见到最该见到的人,眉头便狠狠皱了起来:“她人呢?!” 第二章 跪下!认错! 阮氏正要解释,就看见李清懿步履悠适,从容淡然的过来了。 元衡郡主的怒火蹭烧到脑门:“一点规矩都不懂!李老夫人就是这么教孙女的?!” 阮氏闻言皱起眉头,李清懿转了个弯正好听见这句,冷厉的目光霎时扫了过去。 元衡郡主突然被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脊背一寒。 只是再一看,那双像极了李至的狭长双目里,半点情绪也无。 元衡郡主以为自己是被檐下滴答的残雨晃花了眼,劈头盖脸就怒斥道:“你可知道我是你母亲?你这般漫不经心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对长辈的尊重!” 李清懿素白的小脸微微抬起,带着些审视的意味看向元衡郡主,却没有直接与她对上,而是依偎在二夫人身边:“二婶,这位,就是我那不曾谋面的母亲么?” 不、曾、谋、面! 四个字说的元衡郡主脸色一青。 这话虽然不是对她说的,却是在明晃晃的回答她方才的斥责。 没见过,不知道,你是谁? 元衡郡主几乎就要伸手一巴掌扇过去。 阮氏生怕她动手,赶紧将李清懿往后拽了拽,补救道:“清清,怎么会没见过?你出生的时候……咳,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母亲那!” 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 周围的丫鬟不敢笑出声来,极力的低着头,憋的肩膀抖动。 元衡郡主只觉受到暴击,瞪着阮氏的目光像是猝了毒,这个蠢货确定是在帮她说话? “再是如何,也改变不了你是我女儿的事实!等去了京城,我再好好教你做规矩!” 李清懿一脸委屈,“二婶,郡主为何一定要带我去京城?我不去,我怕!二婶救我!” 阮氏有些不知所措,看向元衡郡主。 元衡郡主神情莫名。 为何要带她回京城? 当然是为了将她献给权臣,来换取魏家的更进一步。 可这话能说吗? 她憋了一口气,缓声说:“清清,当年母亲离开李家也是迫不得已,这些年来在魏家,母亲没有一日不惦记着你,但如你所说,你是李家人,在李家长大,在祖父母身边想必会更自在,所以母亲才没来找你。现在你祖父母不在了,你总不能一直跟着叔婶过日子,便同母亲去京城吧。” “可郡主现在是魏家妇,带一个李家的女儿回去,要如何安排?” 元衡郡主想了想笑道:“这有何难,称为表小姐就是了。” “表,表小姐?” 李清懿满脸惊愕,抱紧阮氏的手臂,“二婶……京城是什么规矩我不知道,可将自己的女儿当成表小姐养……这偷偷摸摸的架势,恐怕会被人给笑话死的吧?郡主不怕被笑话,我怕啊……” 元衡郡主的脸紫了,颜色比那老棒的茄子还要浓郁几分。 阮氏也觉得元衡郡主的脑子被虫蛀了,但她不敢说,“清清,这不过是权宜之计,郡主接你去京城也是为了你好。” 李清懿的目光盯着元衡郡主,几乎能从她的面子看到里子去。 上辈子她天真的被骗去了京城才知道,元衡郡主嫁给魏世成之后,又生育了一儿一女。 儿子魏尧自幼聪颖,女儿魏岚儿容貌出众,姐弟俩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 她到了魏府,却不能以元衡郡主的长女自居,只能顶着表小姐的名头,身份尴尬的狗听了都摇头,被人耻笑。 李清懿想起旧事,更是猛劲儿下元衡郡主的脸面,话里话外的骂人,“二婶,我不去,咱们李家虽然衰颓了些,好歹是正经人家……” 元衡郡主呼吸一滞,这是说谁不正经呢! “我跟你说不清楚!反正你必须跟我走!” 李清懿情绪到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好好的李家嫡长女不做,为何要跑到别人家做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表小姐?岂不让祖父祖母蒙羞?郡主若是逼我,我现在就撞了柱子去!死了干净!” “你!” 世人都喜欢捏软柿子,可柿子要是太软,想捏都捏不起来! 元衡郡主只觉得李清软软黏黏/腻腻,都快拉出丝儿了! 不过她也不敢真逼得太紧,这丫头要是死了,得不偿失。 缓了口气,元衡郡主说道:“你若是对表小姐的身份不满意,便就做你的李大姑娘就是了!没人逼你!” “真的?” “真的!快去收拾东西,我在马车上等你。” 李清懿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但这还不够! 她要让元衡郡主跪在牌位前,给父亲和祖父祖母磕头认错! “我要替祖母守孝三年,如今才一年多,郡主想带我去京城,再等两年吧。” “!!!” 元衡郡主气的脸色铁青,扬起了巴掌! “你耍我?!” 李清懿柔弱是柔弱,小脚不知道怎么那么利索,一拧一颠就闪开了元衡郡主的巴掌,她抹了把眼泪,飞快的屈膝,“二婶,我跟郡主怕是八字不合,我先回去了,您自己招待郡主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元衡郡主一巴掌扇空,趔趄了一下才站住脚,气的头顶冒烟,“李清懿,你给我滚回来!” 元衡郡主扯着脖子,歇斯底里的喊,李清懿掏了掏耳朵,望了望天,走了。 “这个……这个小畜生!” 二夫人尴尬的脚趾头抠紧,急忙打圆场,“郡主莫生气,这丫头性子虽绵软,却是个倔的,得哄着来,我回头再劝劝她,郡主莫不如先到府里落脚?” 元衡郡主年纪愈长,又没了太后做靠山,心中多了敬畏惧怕,早就没了当初那股为所欲为的勇气,面对李家,多少存着亏心,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进门,原本打算接了李清懿就直接返程,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跟着二夫人进了府中。 这边李清懿得了消息,哼笑一声:“走,去祠堂。” 菘蓝这会儿总算琢磨出点意思了。 大姑娘是拿自己当筹码,跟郡主谈条件。 这厢元衡郡主进了李府,也没打算在这里跟李清懿慢慢耗,直奔她住的院子,却扑了个空,一问才知道李清懿去了哪里。 元衡郡主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祠堂去了。 到底是做了亏心事,面对前夫和前公婆的牌位,元衡郡主心里难免有些打怵。 可转念一想,人都死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只是她前脚迈进去,后脚就听见“砰”的一声! 元衡郡主头顶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回头一看,祠堂黑沉的大门已然紧紧/合上。 她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跪在蒲团上的李清懿。 “你搞什么鬼!” 李清懿看了看炉中盘旋升起的香,起身转头,幽幽说道:“这么多年过去,郡主可知道错了?” 元衡郡主的心脏如同被人握住,震惊的看着眼前神情肃穆的少女。 这丫头,变脸比唱戏的还快! “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李清懿眼皮微垂,轻蔑的看着元衡郡主。 元衡郡主只觉得她的双眼能看透自己心中所有的秘密。 血液像是一下子抽离了身体,元衡郡主的双腿忍不住开始颤抖。 她此时,竟然有一种被命运窥视,被上天审判的错觉! 李清懿看着双目渐渐迷离涣散的元衡郡主,突然扬声:“跪下!” 明明是少女细弱娇软的喝问,听入元衡郡主的耳中却如洪钟大吕,震的她心神崩裂! 膝盖一软,啪嗒一声跪在了冷硬的青砖地上! 几乎没有感觉到膝盖的疼痛,她的魂魄仿佛被人摄住了,身体不听使唤,眼前出现当年的幻影,是她背信弃义,抛夫弃女的一幕幕。 李清懿满意的拨弄了一下香炉中的香,让它燃得更旺。 这香,是东厂给一些不方便用刑的犯人特制的,有一定迷幻的作用,秦增教给了她。 像元衡郡主这种养尊处优,没有丝毫意志力的人来说,几乎瞬间就会失陷。 李清懿再次高声喝问:“你可知道错了!” “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 元衡郡主如同陷入了魔障,不断的像前面的牌位叩首认错,不一会儿,额头就见了血! 李清懿沉眸冷冷的看着眼前磕头认错的女人,牙关紧咬! 元衡郡主永远不可能真心跟她们认错。 不过没关系,只要天下人这么认为就行了! 她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元衡郡主在她父亲祖父母的灵位前忏悔痛哭!说自己错了! 李清懿缓缓移步,打开祠堂的大门。 刺目的阳光照进祠堂,外面的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全都震惊的看着元衡郡主跪在那里不住的磕头忏悔! 元衡郡主带来的仆从,有一个唤作薛嬷嬷的,见状大叫一声“郡主”就要往里冲。 李清懿伸手拦住:“薛嬷嬷,这是我李家的祠堂,无干人等不得擅入!” 第三章 猜测 薛嬷嬷压根没将眼前这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你们李家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我们郡主磕头……” “你又是什么东西!” 李清懿二话不说,一脚踹在薛嬷嬷的肚子上,将她剩下的话全都给踹了回去! 跟着元衡郡主一起来的丫头们吓得惊呼一声,四散开来,震惊的看着李清懿。 她怎么敢这么放肆! 不过是一个弃女! 想要到京城那个繁华极盛的地方,不应该对郡主低眉顺眼小心逢迎吗! 难道李大姑娘真的不想去京城? 李清懿睨着薛嬷嬷,“主子还没吩咐,你这个做奴婢的,咋呼什么,反了你了!” 薛嬷嬷“哎呦”一声滚倒在地,目眦欲裂的看着李清懿:“我是太后娘娘赏给郡主的人,你竟敢如此撒野!” 李清懿眯起眼睛看她,“太后娘娘赏的人,就不是奴婢了?那你倒是说说,你是谁的主子?” 薛嬷嬷张了张嘴。 她是谁的主子? 她谁的主子也不是…… 李清懿冷笑一声,方才还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转眼像是被恶鬼附了身,一脚踩上薛嬷嬷的脸。 “郡主知道错了,在我爹的灵位前忏悔赎罪,你这老东西,有什么资格反对,你再敢说一个不字,我就要了你的老命!看看太后娘娘能不能给你做主,你的郡主会不会管你!” 对待这种恶奴,就要用最直接的方式打压、凌虐,她才会知道怕! 薛嬷嬷倒吸一口凉气。 太后娘娘都已经驾鹤西去了,还怎么给她做主? 她看向祠堂里对这边的事情毫无所觉得元衡郡主,只觉得寒意铺天盖地的压下来! “郡主!救救老奴!郡主!” 薛嬷嬷扯着喉咙大叫,可惜元衡郡主丝毫没有反应,还在不断的磕着头。 “你使了什么妖法……你……” 薛嬷嬷见了鬼一般看着李清懿,其他人更是不敢上前,就眼睁睁看着平日里趾高气扬,比寻常主子还跋扈的薛嬷嬷被狠狠踩着脸! 李清懿冷冷的看着她:“菘蓝,这薛嬷嬷胡言乱语,妄图污蔑我,给我掌嘴!” 菘蓝虽然没见过自家姑娘这般阵仗,但她跟从小就跟李清懿淘气惯了,胆子比旁的丫头大,得了吩咐,取了掌宽的板子来,用足了力气,“啪”的打在薛嬷嬷的嘴上! 薛嬷嬷一声惨嚎,手脚并用的挣扎躲避。 菘蓝叫了两个婆子过来将她拉起来按跪在地上,毫不手软,继续打她的嘴! 一下! 两下! 三下…… 薛嬷嬷的下半张脸很快变得血肉模糊,牙齿都掉了好几颗。 二夫人阮氏,连同李家的下人们,都惊愕的看着李清懿。 她们从来没见大姑娘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只是,这一幕,怎么这般解气呢! 自从元衡郡主和离改嫁,李府就成了天下人的笑柄,说大爷出卖色相糟了报应,说宣德侯府气数已尽留不住金凤凰! 这些年李家受了多少气! 糟了多少冷嘲热讽! 现在。 元衡郡主给李家认错了! 阮氏站在一旁,袖子里的手掌捏紧,正自暗暗给菘蓝打气,打,狠狠的打!千万别松劲儿! 这眼高于顶狐假虎威的狗奴才,就该戳瞎双眼割了舌头! 不过,想着想着,阮氏脑门的冷汗就下来了。 因为李清懿还不喊停。 那薛嬷嬷都翻白眼了! “清清……”阮氏手有点抖:“那个……差不多了吧,别把她打死了……” 要是真给打死了,回头元衡郡主问起来,不好交代。 李清懿摆了摆手,让菘蓝停下。 “按咱们大靖律法,恶奴欺主是要杖毙的,但咱们宣德侯府一向仁善,便留她一条狗命吧!留着以后慢、慢、打!” 慢慢打? 阮氏:“……” 丫头们:“???” 薛嬷嬷:“!!!” 薛嬷嬷好像被这句话给刺激了,白眼翻得忽闪忽闪的,疯狂的挣扎着大骂道:“小畜生,我杀了你!” 李清懿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薛嬷嬷的鼻子,“你敢骂郡主是畜生?” 薛嬷嬷:“……” 她是元衡郡主的女儿,她是小畜生,郡主不就是大畜生? 李清懿居高临下的看着薛嬷嬷,眼里除了蔑视还是蔑视:“哼,我现在就算杀了你,你又能奈我何?” 薛嬷嬷看了一眼磕头磕的晕厥过去的元衡郡主,闭嘴了。 她若再多说一个字,李清懿可能真的会杀了她! “来人,将薛嬷嬷扶到客房,找个大夫来给她诊治。要是大夫问起来,就说郡主要给我爹磕头认错,这老刁奴死活拦着,要不是咱们心善求情,她就被郡主给打死了!可见郡主认错的决心!是不容任何人阻拦的!” “……” 薛嬷嬷看着李清懿那张人畜无害,笑的跟朵花儿一样的脸,狠狠打了个冷颤! 她根本就不怕郡主!也不怕魏家! 这小妮子竟然明目张胆的算计她们! 阮氏看着被带走的薛嬷嬷,有些担忧:“清清,我知道你是想给咱们李家出口恶气,可事后元衡郡主要是怪罪下来,也没人能帮咱们……” “二婶怕什么,太后都死了,皇上又对她不喜,她也只是个过了气的郡主。” “……” 阮氏吞了吞口水。 “那要是魏家过问起来……” “魏家?”李清懿冷笑道:“魏家抢了咱们李家的媳妇,要是还想对咱们李家做什么,就得被人戳脊梁骨!哪怕他对咱们伸一根手指头,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们!” “抢?当初不是郡主先与咱们家和离,才……” “二婶怕是不知道,郡主可是一早就与魏世成认识了,要问多早……大概是我爹遇到山匪之前吧!” 阮氏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什么,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你爹他……” “是啊,我也怀疑呢!朝廷一向剿匪有力,何况是在天子脚下,出门遇上盗匪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是说……魏家?” 李清懿咬牙道:“我也是猜测,也问过祖母当年那件事的一些细节。” 父亲伤的蹊跷,她上辈子查了许久,才得到真相。 但眼下,她也只能跟二婶说自己有所怀疑。 阮氏却已经被这个“怀疑”给震懵了! “难道……魏世成为了攀附太后,故意……” “二婶不用说的这么隐晦,魏世成就是为了攀附太后,故意勾引元衡郡主,还买凶伤人!之后又引诱元衡郡主和离改嫁!” 阮氏犹如被人拎了一盆冷水,从头冰到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清懿眉目清凌凌的,说:“就算此时只是咱们的猜测,可京城若真传出这样的话,魏世成的政敌可不会闲着……说不定,就替咱们翻出点什么呢?” 阮氏眼睛渐渐睁大,慢慢的瞪圆了! 第四章 入京 所以李清懿的意思,这件事,不是真的,也是真的! 不管是,还是不是,她们就是要给魏家扣上这样的帽子! “清清,你一个闺阁女儿家,这么做,有点太冒险了。” “二婶放心,我不会冒进的,你可知道温水煮青蛙?现在,咱们是水,魏家,就是那锅里的蛤蟆!” 阮氏心惊肉跳的看着李清懿。 这个她一直眼看着的小姑娘,偶尔调皮捣蛋,却从来都是娇娇软软,乖巧懂事的。似乎元衡郡主的出现,让她一夜之间长成大人了。 她心里的主意,连她都不敢想。 “清清,你想做什么,二婶帮你做,你……” “二婶。”李清懿握住她的手,止了她的话,吩咐菘蓝,“让府里采买的婆子多出去转转!把郡主在灵前忏悔的事儿好好传一传。” “是,姑娘。” 阮氏张了张嘴,看了眼祠堂里边磕晕过去的元衡郡主,“这位怎么办?” “晕着吧,不遭点罪,怎么能叫认错?” 李清懿让人留在这守着,自己拉着阮氏回了院子说话。 “二婶,你先说说,郡主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亏欠了你,想把你接到京城去,就怕你不愿意,让我劝劝你,要是成了,她就把爵位的事给咱家办了!我琢磨着先让你去京城呆段日子,等爵位的事儿落定了,再把你接回来。” 二夫人有些心虚,怕李清懿误会不高兴,但她还是如实说了。 “我原本是想,她总归是你的亲娘,这世上有几个女人不把自己的孩子当命?当初她抛下你跟你父亲,许是年少不更事,之后未必没后悔。可今日我瞧着她那态度……不像是接你过去享福的……” 连薛嬷嬷一个下人都敢当众辱骂李清懿是小畜生,可想她们压根没将李清懿当主子看。 那元衡郡主接李清懿进京的目的,就值得深思了。 李清懿笑吟吟的看着她:“那二婶现在怎么想?” 阮氏愧疚道:“还好你没直接跟着她走,若是到了魏家受了罪,我该怎么跟你祖母交代!我看这事儿还是算了,你就留在扬州,安安心心说亲嫁人,就按着你祖母先前给你看的几户人家,挑哪个也错不了。实在不行,招个上门女婿,一直在二婶眼皮底下,也免得让人欺负了你去!” 李清懿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扎到阮氏怀里,哭的气息都堵住了。 祖母一切都为她打算好了。 可上辈子她错信了元衡郡主,这辈子,她也不能按着祖母安排走。 “怎么还哭了?二婶真没想撵你,二婶有的是银子,还养不起你一个小丫头片子?那爵位……” 阮氏叹了口气,“你爹没留下儿子,我那儿子也不成器,性子像他爹,淡的都快出家做和尚了,将来八成也不是个有出息的!要是能有个爵位,将来起码能荫庇子孙,李家也不至于就这么败落下去了,我真是怕李家什么都不剩,以后到了地下,我怎么有脸到你祖父祖母跟前……” 李清懿抬头抹了把眼泪,拽住她的手:“二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魏家已经盯上我了,你觉得他们会轻易放过我吗?” 阮氏看着李清懿的容貌,叹了一声,“那怎么办?” “我有打算,二婶听我说……” 两人嘀嘀咕咕一阵,阮氏的脸上从疑惑到惊愕,最后眼里溢出笑意,“行,就按你说的,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准备。” ******* 天落了黑,几盏灯烛根本照不亮祠堂,往哪看都是黑黢黢的角落。 元衡郡主幽幽转醒,发现自己倒在地上,抬头一看,数十牌位近在眼前,登时寒毛乍起,连滚带爬的往后退去! 她本就心虚,哪能受得了此等惊吓,强忍着毛骨悚然的感觉,膝行着退到门口,拔腿就想跑。 菘蓝适时出声:“郡主。” 元衡郡主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尖叫出声,一看是李清懿身边的丫头菘蓝,怒道:“李清懿呢!” “我们姑娘见郡主跪在灵位前忏悔认错,不忍打扰,先回去了。说是郡主什么时候忏悔完了,再去找她。” “忏悔?认错?” 元衡郡主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迈开步子直奔李清懿的院子! 李清懿正端着盏甜酥烙慢慢吃着,见元衡郡主气势汹汹的冲进来,波澜不惊的抬眸看她,淡淡道:“郡主来了?” 元衡郡主怒视李清懿,“你在祠堂里动了什么手脚?!” 李清懿诧异:“郡主这话说的奇怪,郡主是吃了还是喝了我们李家的东西,又或是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元衡郡主脸色铁青,她没吃没喝也没闻到什么味道,但这不代表没人做手脚! 李清懿勾唇,“大概是父亲和祖父母的在天有灵,摄住了郡主的魂魄,以至于郡主突生忏悔之心。” 元衡郡主气的炸毛,“我看你是美梦做多了!” 李清懿摇头:“这不是我说的,外面的人都这么说。” “外面?!” “是啊!我们扬州城消息传的特别快,郡主在我们家祠堂里跪下认错的事,一个下午,已经传了好几个来回了!” 元衡郡主死死瞪着李清懿。 她离京时,不放心府里,所以将心腹丫头都留在了魏家,只带了薛嬷嬷出门。 本以为来李家一趟,轻轻松松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谁想,李清懿胆大包天,居然敢算计她! 她低估这小妮子了! “薛嬷嬷呢?!” 京城跟来的几个丫头面色古怪,一副不敢多言的模样。 一个叫灵犀的上前回话道:“回郡主,薛嬷嬷以下犯上,骂李大姑娘是畜生,被打了嘴,关起来了……” 要是不关起来,郡主哪能在祠堂里晕到现在? 李清懿看了灵犀一眼,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春秋笔法用的甚好。 句句都是事实,却谁都没得罪。 元衡郡主觉得这里面有猫腻,正要开口,只听李清懿说道:“薛嬷嬷不过受了点教训,死不了,郡主不必担心,咱们还是先说说上京的事吧。” “你答应了?” 元衡郡主心里一松,紧接着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她怎么一直被这贱妮子牵着鼻子走! 李清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郡主诚心悔过,叫我备受感动,我就与郡主走一趟,全了郡主的念想。” 元衡郡主见她一副“既然你求我,我就赏你点脸”的模样,气的直咬牙。 大局为重,她不跟这死丫头一般见识! “好,明日启程!” ***** 春末的气候,仍有些寒津津的。 李清懿并没有收拾什么,只挑了四个丫头四个婆子跟着,带了些随身用惯的物件,装了一大一小两个箱子。 元衡郡主抚着包扎好的额头,皱眉看着。 李家虽没落,但家底丰厚,二夫人阮氏的娘家更是泼天的富贵,自她掌家以来,府中用度比之京城权门大户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李清懿手边就这点东西,是真的打算住几天就回来? 哼。 元衡郡主冷笑,去了京城,万事还能由得你么?! 薛嬷嬷肿着半张脸站在一旁,垂下的眼眸中也满是狠戾。 等到了京城,你就等着吧! 魏家那一干人,都是吃人的! 第五章 权宦 这厢李清懿上了马车离开,二夫人跟一双儿女在府门前眼巴巴的望着。 二姑娘李妙苒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姐姐怎么就走了!不是不去吗!” 她只比李清懿小一岁,两人平日关系极好,昨天元衡郡主上门,府里一团乱,娘不让她出去,她也没敢去打扰大姐。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大姐说走就走了! 连道别都来不及! 二少爷李元直问:“娘,大姐是不是住几天就回来?” 二夫人笑笑:“苒儿莫哭!庸儿去玄心观找你爹,咱们打点行装,这就去京城!” ***** 从扬州到京城,坐马车不过三五天。 这日,雨水塌了天似的从空中倾泻下来,她们原本可以在驿站停留,反正只剩下半天的路程,但元衡郡主着急回去,一行人便冒雨赶路。 结果元衡郡主的马车轮子崩裂,一行人只好停在雨中,等待车夫和家丁将马车修好。 急雨中,后方突然传来马蹄和车轮辘辘之声,李清懿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拐弯处行来一队人马,虽在雨中,却各个整肃警敏,煞气凛然。 队伍中间,两匹高大健硕的黑马拖着一辆宽大马车,车檐下的金铃在暴风骤雨中剧烈的摇晃,发出清空的脆响。 兴许是感到队伍的速度慢了下来,马车里的人出声询问,“何事?” 听见询问,驾车的侍从答道:“大人,有几辆马车停在路上,好像是车轮坏了。” “不必管。” 男人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几分低沉的磁性,这样好听的声音,说出的话却丝毫不近人情。 侍从为难道:“大人,路被挡住了。” 马车里的人这才伸手,掀开暗青花纹的蜀锦车帘朝外面看去,却正正撞上一双春露般明亮灼人的眼睛。 男人狭长的双目危险的眯起,薄薄的嘴唇透出一种对世事的疏离和淡漠。 李清懿下意识的收紧袖中的手。 这是秦增,东厂提督太监,天子身边顶顶得力的人,手下锦衣卫各个凶神恶煞。 他权势滔天,是名副其实的权宦,薄薄的眼皮一掀,就令人牙关瑟瑟。 也是李清懿跟了五年的人。 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遇见。 想到那晚,李清懿的面颊鬼使神差红了…… 那边的秦增见她一副怀春模样,皱着眉头将目光挪开。 一旁的心腹护卫暗道:啧,又是一个看上他家大人皮囊的。 可惜…… 他家大人是个太监啊! 那边元衡郡主见车夫迟迟修不好马车,想让家丁去请来人帮忙,谁知往对方的马车上一瞄,居然是东厂的徽记! 吓得她连连催促马车让路! 道路畅通,秦增的马车毫不迟疑的走了,连看都没看元衡郡主一眼。 坐在后面马车里的丫头们,好奇的张望,“这就是东厂提督秦大人?往常听他的威名,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没想到,竟生的如此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他是宦官!” 丫头们一阵惋惜叹气,灵犀提醒道:“你们还敢妄议秦大人,不要命了!” 丫头们一缩头,但也有胆子大的,“总不至于夸他好看,还要被索命吧?” “那可说不准!我听说,连太子都畏惧秦大人三分,见了他都要绕道走呢!” 灵犀暗中翻了个白眼,这几个早晚死在自己的嘴上! 马车终于修好,一行人继续赶路。 李清懿放下车帘,垂眸凝思。 蘅芜不如菘蓝胆大,却十分细心,问道:“姑娘知道这位大人?” 李清懿默了默,突然一笑:“我只是见这郎君貌美,却没想到是东厂的人!” 蘅芜跟菘蓝对视一眼,劝道:“姑娘到了京城,可不兴说郎君美不美貌的,京城规矩大!” 李清懿也不反驳,笑着应了。 一行人很快进了城,早有魏府的人过来迎。 元衡郡主摸了摸额头上的伤,看了一眼脸唇肿胀,缺了几颗牙的秦嬷嬷,有些憋气,“一会你先下车回自个儿家去养伤,暂时不必跟着回府了,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回来。” 秦嬷嬷呼吸一滞。 郡主这是嫌她丢人了? “是,郡主……” 郡主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窝着一股火。 去了趟扬州,主仆都受了伤,还不知道二房三房那两个要怎么笑话编排呢! 马车一直行到魏府二门才停下。 李清懿扶着菘蓝的手下了马车。 油纸伞下,她穿着素淡的雨过天青色绡纱儒裙,满绣的回云暗纹在行走间如水波流动,漫不经心中,便透出一种极致的尊贵来。 前来围观的魏府众人,呼吸都是一窒。 她们只听说李家大姑娘的相貌,像足了她父亲李至,但谁也没见过李至到底长什么模样。 不过,能让当年的元衡郡主只一眼便决定下嫁的人,定是一副惊天的容貌。 如今看这李清懿…… 难怪! 难怪府里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丫头们也纷纷议论:“她身上穿的,是绡纱?” “要单是绡纱,倒也不值得称道,不寻常的是那上面的满绣!听说绣绡纱的绣线要劈成十六股,最好的绣娘一天也就能绣半片叶子!” “这么名贵的料子,就这么在雨水中拖拉……咱们三夫人那么有钱,都没这么豪气……” 魏岚儿咬牙看着李清懿通身的气派和容貌,再看看众人看着李清懿的目光,眸子里满是疯狂的嫉妒。 明明她才是魏家的大嫡女! 所有人都应该围着她转! “母亲!” 魏岚儿夺了丫头手中的伞,朝元衡郡主小跑过去, “岚儿,这么大的雨,你过来做什么!” “母亲,岚儿想您了!” 魏岚儿扑到元衡郡主怀里,尽情展示着母女情深,还一边拿眼睛去瞟李清懿。 李清懿接收到魏岚儿的示威,从上到下将魏岚儿打量一遍,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不屑的话,“这,就是魏府的嫡长女???” 就这? 就这?? 元衡郡主眉心跳了跳,魏岚儿则气的像只炸了毛的猫! 站在廊下躲雨看新鲜的魏家众人,虽然没听见她们说什么,但李清懿一句话就把魏岚儿气成这样,显见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二夫人拈着帕子沾了沾面颊,说道:“有趣!” 三夫人瞥了她一眼,“这样的品貌,可把咱们家的大姑娘给远远比下去喽……” 魏府的几位姑娘闻言,都是面色各异。 元衡郡主不愿被人当猴看,对下人吩咐道:“带李大姑娘下去更衣梳洗,一会儿再到花厅认识各位长辈。” 李大姑娘? 众人听了这称呼,又是一阵骚动。 第六章 见面 元衡郡主对李清懿的身份有些排斥,皱着眉没有答话。 李清懿看着她,微微一笑:“魏大姑娘,有礼了。” 魏瑾儿乖巧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姐妹,姐姐不可如此客气。” 站在廊下躲雨看新鲜的魏家众人,虽然没听见她们说什么,但见二人你来我往言笑晏晏,都是面色各异。 二夫人拈着帕子沾了沾面颊,说道:“有趣!” 三夫人瞥了她一眼,“这样的品貌,可把咱们家的大姑娘给远远比下去喽……” 魏府的几位姑娘闻言,眼底的笑意不由得扩大的几分,但都拈着帕子没说话。 这样的话,三夫人敢说,她们却是不能说的。 元衡郡主不愿被人当猴看,对下人吩咐道:“带李大姑娘下去更衣梳洗,一会儿再到花厅认识各位长辈。” 李大姑娘? 众人听了这称呼,又是一阵骚动。 虽说称呼李清懿为“李大姑娘”没什么不对。 但元衡郡主去接李清懿的目的,是将她扣在手中为魏家所用。 用这个称呼,到底不像是个附庸的,反像是客…… 李清懿看见她们的反应,展颜一笑。 这就是她要的主动权。 她是客,不归她们管。 顶着无数目光,李清懿去魏家事先准备好的院子梳洗更衣去了。 菘蓝满面忧愁,生怕自家姑娘吃亏,“这魏家人虽然个个都在笑,可奴婢怎么看怎么渗人,姑娘还是小心些!” 李清懿闻言一笑,都带着一张假脸行事,能不渗人吗! 不过,相比京城世家贵族,魏家毕竟根基浅,按照魏世成迎娶元衡郡主算起,也才十来年光景。 因此府中的人事对于李清懿来说,算不上盘根错节。 需要格外留意的,是魏家现有的各路人脉。 她在未来一段时间要做的,就是要将这些人脉一个个从魏家剥离开。 虽然困难,但也比未必不能实现。 “姑娘,您要穿哪一身衣裳?” “无所谓,哪一身都一样。” 蘅芜一笑:“说的也是,姑娘容色过人,穿什么都一样。” 李清懿略微梳洗一番,便有人来叫她了。 这么迫不及待? “那就走吧。” 鹤延堂是间大套院儿,两进院落,前后各有一个厅堂,四面围以回廊,后院有莲池假山, 是魏老夫人所居的上房。 上房寝堂面阔五间、进深七架,堂内悬一匾曰“松鹤延年”,楼上东西侧与两厢连接处,大砖雕如屏,雕的是“八仙过海”的图样,重檐碧瓦,朱甍画栋,十分繁复华丽。 这宅子,是先时太后娘娘赐给元衡郡主住的。 后来魏世成发迹了,不愿被人说嘴,便从元衡郡主手里买了下来。 从此,这宅子便改姓了魏。 整个京城都算上,这样奢豪的屋宇也不多见,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 李清懿一进屋,零陵香清幽的气息扑面而来,氤氲香雾中,她打眼一扫,便乖巧的冲着众人行礼,“清清见过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 二夫人笑眯眯的打量她,夸赞道:“真真是个美人胚子,这样标志的品貌,谁见了都要喜欢的挪不开眼。” 说着,她将手腕上碧玉飘紫的春彩镯子褪下来给李清懿套上,说:“好孩子,别见外,既到了咱们这,就跟在自己家是一样的。你若愿意,便常往二房来,陪我说说话。” 面对二夫人的亲热,李清懿也讨巧凑趣的笑起来:“二夫人哪里的话,郡主接我来魏家小住,我只怕叨扰了各位,若能与长辈们亲近,我是求之不得的。” 二夫人听了这话心头惊诧,抬头细细看着李清懿眼底一眼就能望穿的纯澈,只当是自己的热切打动了这丫头,“那就好!那就好!” 一旁的三夫人眼底闪过嘲讽,“二嫂,我可是少见你如此热心的时候,莫不是要跟郡主抢女儿吧。” 二夫人眉眼弯弯:“我倒是有这个心,就怕郡主舍不得!” 李清懿站在一旁看她们打机锋,但笑不语。 魏家三房向来不睦。 但这也不奇怪,后宅之中有争有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三夫人暗中恶心二夫人虚伪,半玩笑半讽刺的说:“二嫂可真是,要真有这个心,就该多备些厚礼才是,一个春彩镯子,就把我们清清给打发了?清清,你可别理她,她就会说这好听的话哄你!快过来,到我这来!” 李清懿乖顺的走过去,三夫人便她拔下发髻上的七宝琉璃金镂簪给了李清懿:“小姑娘家,正是爱美的年纪,莫要这般素净,打扮的热闹些才好。” 这七宝琉璃金镂簪精致贵重,别说女人,就连男人见了都要多看几眼。 二夫人看了那簪子一眼,脸色有些不好看。 就算底子厚,早晚也得被你挥霍光了! 三夫人却是个真正不差钱的,“这簪子,旁人戴了总显得艳俗,也就你这样的样貌能压得住,拿去玩吧!” “谢三夫人厚爱。” 元衡郡主端坐在一旁,见二人对李清懿亲热非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这个女儿,要是真的被魏家送上枝头,将来必定是与魏家密不可分的,她们这会儿面上讨好她,捧着她也无可厚非。 可她自己对李清懿,就怎么也亲近不起来,明明她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元衡郡主凝眉。 或许是因为她的存在,处处提醒着她“某些过往”。 那边魏老夫人默默审视了李清懿许久,终于开口,“这丫头,的确是个招人喜欢的。” 她冲着徐妈妈招了招手,徐妈妈便取过一只小匣子给李清懿。 李清懿打开一看,是一匣子色泽莹润的南珠。 她抬头看向上座的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年逾半百,不苟言笑,眼尾和唇角垂的厉害,皱纹极深,给她冷肃的面容又添了几分狠戾,即便笑起来,也带着三分寒意似的。 上辈子的李清懿看见这张脸,便就怵了三分。 如今却不觉得,她跟在秦增身边,见多了人情冷暖算计阴私。 这魏老夫人,也不过欠收拾的老东西一个。 她盈盈笑道:“这南珠,比我见过的都好!多谢老夫人!” 魏老夫人语气温和,处处彰显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爱,“你与瑾儿几个差不多年岁,想必能说得到一块去,平日里也不必拘束,跟府里的姐姐妹妹们玩一玩,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院子里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缺什么少什么,便找你母亲要,都是无碍的。” 李清懿顺从的应了一声,摆出一切听从安排的模样。 魏老夫人十分满意,“舟车劳顿,先去歇息就是,等晚些时候,再与你母亲过来。” “是。” 李清懿告退,迤迤然出了鹤延堂,只是还没走几步,一个丫头急匆匆过来,朝她行了个礼就进了屋子。 她顿住脚步,听见里面隐约说到“传言”二字,不禁微微一笑,抬步离开。 第七章 传言 徐妈妈站在门口听了丫头的禀报,面色一变。 她是魏老夫人的心腹妈妈,平日里言谈举止近乎看不出端倪,这会儿听了丫头的话却变了脸色,分明就是出了大事。 魏老夫人问:“怎么了?” 徐妈妈有些犹豫。 二夫人看了眼元衡郡主额角上的伤,挑了挑眉,以茶盏遮面,没有做声。 三夫人却耐不住好奇,开口说道:“徐妈妈,当着老夫人的面,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徐妈妈蹙了蹙眉,当着老夫人的面当然能说,当着你们的面就不太好说了。 不过这事就算她现在不说,之后府里其他人也一样会知道。 于是她开口说道:“听说郡主去扬州时,在李家祠堂痛哭忏悔,在……灵位前跪了整整一个下午……现在整个京城都津津乐道,处处都在谈论此事,还说,当初大老爷在郡主和离前就……” 元衡郡主的脸色冷下来。 偏二夫人还懵懂好奇的问了句:“咦?大老爷在郡主和离前就怎么?” 三夫人看着她一脸懵懂无知的模样,心中冷笑,就你会装。 元衡郡主冰冷的目光朝二夫人看过来,二夫人如若不觉,好似方才真的只是无心一问。 她看着元衡郡主,关切之色溢于言表,“郡主,方才我便见你头上有伤,可人多口杂,我也不好问出口,这伤,可是去李家的时候弄的?那传言……也不知是谁这么缺德,这般胡编乱造!” 元衡郡主将目光瞥向一边,仿佛躲避什么污秽一般,“多谢二弟妹关心,也不过是不小心磕碰了一下,那些传言,自然是子虚乌有的事。” 平日元衡郡主对二夫人并不如何亲密,二夫人却总能表现的亲切如常。 她听了元衡郡主的解释,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不再询问。 三夫人却有些云里雾里,疑惑的看向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的脸色跟着阴沉下来,看着元衡郡主的目光噙着不满。 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真是枉为一介宗妇主母! 要不是有太后宠爱,这愚蠢的性子,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个年头了! 如今太后殁了,她不老老实实想着如何在魏府更有脸面的过下去,竟然做出此等蠢事来拆夫家的台! 还耍什么郡主的威风! 魏老夫人咬了咬牙,竭力遏制着胸腔中的怒意。 “你们都散了吧,我有话要跟郡主单独说几句。” 众人虽然不想走,却不敢违魏老夫人的意,目光在元衡郡主身上来来回回打量半晌,才拖拖拉拉的走了。 顷刻间,室内静了下来。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窗棂透过来的光束中,飞尘乱舞。 元衡郡主坐在长媳的位置上,虽比上首的魏老夫人矮上一截,视线却几乎与魏老夫人齐平。 她微微昂着头,不等魏老夫人询问便主动开口:“传言的事,我会尽块处理好,老夫人无需担忧。” 魏老夫人听她言之凿凿,眸光明灭一阵,不置可否,细细问了此行去李家的细节。 元衡郡主当然不会说自己是糟了李清懿的算计。 “我也不过是基于对李老夫人的尊重,才在李家祠堂上了柱香,谁想传到外面,就变成了那样不堪的传言。不过老夫人放心,无论那些人如何谣传揣测,我行的端坐得正,这点风,吹不倒我元衡郡主。” 魏老夫人那双戾眸仿佛能看透人心,她瞄着元衡郡主的神色,眯了眯眼。 “李家老夫人,毕竟也曾你的婆母,你前去祭拜也无可厚非,不过,歪风吹的多了,不倒也要病邪入体,对郡主和魏家的名声都不是好事,还是莫要太大意了,尽快平息为好。眼下,李家那丫头是重中之重,这两件事,也够你忙活一阵。家里琐碎事多,操不完的心,我先让二房三房先帮你管着,你便不用在这上面费神了。” 元衡郡主呼吸一滞,袖中的手暗暗握紧。 执掌中馈,是当家主母应尽职责,也是一府之中权利的象征。 老夫人竟然要夺她的管家权? 魏老夫人不等她回答,又开口说道:“过几日,是德清大长公主的芳华宴,帖子已经送到各府,你便带着李家丫头去走走,见见人。” 沅水畔,重华宫,是今上唯一还在世的姑母,德清大长公主的居住的行宫。 德清大长公主年逾花甲,却仍喜爱鼎盛繁华的热闹,每年入夏百花生香之时,都要邀请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前来赏花。 各府夫人太太借着芳华宴给自己儿女相看儿媳女婿已是心照不宣的惯例。 李清懿去露露脸,之后也好见机行事,做下一步的安排。 元衡郡主想到李清懿,心中满是不安,这丫头,会乖乖听从魏家的安排么? 不过,她不听也得听! 只要能借李清懿使魏家更进一步,看魏家这些魑魅魍魉还有什么话说! 中馈? 就先借她们玩几天! 想到这,元衡郡主起身:“此事我心中有数,老夫人放心就是。” 魏老夫人点头:“你去吧。” 看着元衡郡主出去,魏老夫人看向徐妈妈:“你觉得这丫头如何?” 徐妈妈知道魏老夫人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她也不必多说什么,只恭敬道:“识趣,知礼,长得也好。” “嗯。” 魏老夫人沉沉嗯了一声:“她身边那几个丫头很不错,看样子是几个忠心的。” 徐妈妈眸光一闪,只听老夫人又说:“不过,这么几个人,哪够伺候的。” “奴婢明白,一定寻几个好的给李大姑娘使唤。” ***** 这边李清懿出了鹤延堂。 魏府的下人纷纷行礼,目光中无不带着好奇之色。 李清懿神情自若,一点也不像是在旁人府上,看样子,就如同在逛自家后花园。 等出了众人的视线。 菘蓝低声说道:“魏家这份热络,都把奴婢给吓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他们十代单传的亲孙子呢!” 李清懿心道,她现在,可比魏家的亲孙子还重要呢。 蘅芜在一旁插言说:“这二夫人和三夫人,面上看着虽和善,却未必好相与,还不如郡主冷着脸来的实在些,起码在面上能看出些什么。” 李清懿勾唇一笑:“二房三房暗流涌动,但在对付郡主的事情上,她们可是一致对外。” “她们想压郡主一头?” “没了太后,郡主现在不过是个空头郡主,那点皇家血脉,已经撑不起她的脊梁了,还有谁会真的畏惧?只要明面上过得去,背地里必定会手段尽出,将这些年在郡主那里受的窝囊气都讨回来。” 要不然,元衡郡主何必急巴巴来找自己呢? 还不是怕魏世成将她抛到脑后,怕自己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怕自己连一个小小的后院都威慑不住? “所以说,她若不把自己的头高高抬起来,冷面对人,拿出些威势,以后还怎么在魏府立足?笑脸可捂不热二夫人三夫人这些人。何况,她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倨傲骄横是刻进骨子里去的。” 第八章 短处 菘蓝悄声嘀咕,“皇上似乎也没有给郡主撑腰的意思。” 李清懿伸手折下回廊外颜色正浓的海棠花,说:“皇上不是太后亲生的,虽然对太后足够尊敬,但并无多么深厚的感情,太后宠爱元衡郡主和魏瑾儿对皇上来说无可厚非,但他不会帮太后宠着她们。要不然,怎么太后一殁,元衡郡主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那种感觉,大概就是突然之间,身边一空,什么都没了,旁人的敬畏巴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情往来,都没了。 她怎么可能不慌? 所以,她现在强撑着脸面,背地里迫不及待的想要讨好魏世成,迫不及待的想要帮魏家做点什么,好挽回自己的地位。 蘅芜点头,“姑娘说的是,郡主在太后娘娘跟前长大,娇生惯养,嚣张跋扈,又会有几个人与她真心结交?无人帮衬,她现在只能自己为自己多打算了。” 李清懿摇头叹息:“人总要在逆境中学会长大……” 可惜,元衡郡主到底不明白。 魏家对她从头到尾只有利用。 即便她牺牲自己的女儿,也换不来任何尊重。 一件东西,怎么能被当做人看呢? 就像现在李清懿自己在魏家人眼里,也不过是一件用来攀结权贵的物件儿。 菘蓝捧着魏老夫人给的匣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南珠,说道:“这样的成色,姑娘平时都是碾碎了敷脸用的,魏老夫人也拿出来送人?” 蘅芜瞪她一眼,“你是跟着姑娘好日子过惯了,平日在家,咱们二太太宠爱姑娘,什么都拿最好的,这南珠,实际上已经算是顶不错的了。” 李清懿听着二人说话,心里盘算着二婶到京的日子。 那边菘蓝又说,“那魏家老夫人面相甚凶!看起来凭地可怕!虽然在笑,目光也总是阴森森的,二夫人和三夫人好像也怕她怕的紧,看来这魏老夫人很不好惹。” “你错了。” 李清懿的面容倏然凝重起来,“魏家最可怕的人,并不是魏老夫人。” 蘅芜心头一紧,“姑娘说的是……魏大老爷?” “等晚些见到了人,你们自然就会明白。” 回了濯香院,菘蓝领着小丫头张罗着收拾东西。 蘅芜端了茶来,悄悄说:“方才奴婢以熟悉魏家各处的名义,往二门那边逛了逛,二夫人和三夫人那边,都让人出府了,八成是要打听打听传言的事儿。” 蘅芜放下手里的东西,又补了一句:“这二位,面上笑眯眯,背地里的小动作可不少。” 李清懿笑道:“你可别小瞧了魏家人,都是扮猪吃虎的厉害角色。二夫人明里一副热心肠,暗地里花花肠子多了去了。三夫人娘家是户部侍郎府,家中人脉也广,在府里最吃得开,也是魏世成拍板定下的弟媳。不过,这二位也有短处……” 蘅芜好奇道:“什么短处?” “二夫人出身南宁侯府,南宁侯府这些年没什么出息的子弟,全靠老侯爷撑着,面上看着还算光鲜,其实几代人下来,已经挥霍成个空壳子了。二夫人也就是嫁进来的早,要是晚几年,这二夫人的位置,可轮不到她。” “所以……姑娘的意思是,二夫人缺钱?” 李清懿眸光流转,“你没看见她盯着三夫人的眼神么?明明都要嫉妒的哭出血来了,偏还要装作一副笑模样。” 蘅芜点头,“三夫人的确很有底气的样子,那簪子,拿出去也算稀罕物,她就拿来送给姑娘当见面礼了……那三夫人的短处,又是什么?” 李清懿一笑,“今日咱们刚下马车的时候,廊下那一溜站着几位姑娘,除了二姑娘是二房嫡出,五姑娘是三房嫡出,剩下的都是三房的庶女。你现在可明白,三夫人的短处在哪里了?” “啊?三老爷难道是个好色的?” 李清懿提唇笑了笑,“不止如此,三夫人成亲多年,至今没个儿子,三老爷仗着这一点,可劲儿的纳妾,连魏老夫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二夫人嫉妒三夫人娘家硬,底气足。 三夫人嫉恨二夫人儿女双全,夫君体贴。 但在元衡郡主的问题上,二人又很团结。 李清懿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茶盏。 魏家所有人,包括外嫁的两个姑奶奶,都有短处。 唯一没有短处可拿捏的,就是最可怕的魏世成! 不过,她也不必拿他作为搬倒魏家的突破口。 只要魏家内里先乱起来,她便有机可乘。 正在出神,蘅芜问道:“姑娘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李清懿一笑:“你家姑娘我,慧眼如炬,聪明绝顶,看出来的。” “姑娘就爱诓奴婢。”蘅芜嗔她一眼,很识趣的没再追问,转而说道:“郡主这位新夫君,才入仕十来年,就爬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太后这是干政吧……怎么皇上也不管么?” 李清懿被她一句“新夫君”给逗笑了。 人家魏世成和元衡郡主可是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 老到魏世成都开始嫌恶元衡郡主了。 “太后毕竟是太后,只要她不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皇上是不会追究的,何况魏世成的确有才能。” 主仆说着话,又用了些点心,歇了一个多时辰。 外面就来了个小丫头,正是元衡郡主身边那个叫灵犀的。 “李大姑娘,上房那边摆饭了,郡主让奴婢来请您过去。” 李清懿应了一声,起身让蘅芜过来帮她重新梳了头发。 蘅芜按照衣裳的样式给李清懿重新梳了单螺髻,只配了一支简单的碧色玉簪,越发让她显出一种随性轻盈的灵气来。 “郡主可还有什么别的什么话?” 灵犀见她如此装扮,心中暗暗赞叹。 “郡主没什么别的吩咐,今日郡主归家,又是姑娘初入府的日子,老夫人吩咐好生招待您,便设了家宴,让您熟悉熟悉魏家各房主子,日后也好相交。” 李清懿点点头,带着蘅芜和菘蓝出了濯香院,一路沿着抄手游廊迂回前行。 远远望见鹤延堂的院子,便已经有人在门前等候。 婢女见了李清懿过来,面上团起笑容,朝她行了礼,便撩起帘子,在门口柔声禀报道:“李大姑娘来了。” 第九章 可怕 李清懿抬步往里面走。 这会儿要面见的,就不仅仅是后院的女眷,还有府里的几位老爷和哥儿。 魏世成,毫无疑问是魏家最具话语权的那位。 他这人,肯讲情份的时候,会让你觉得他再温和亲厚不过。 但他狠起来,可不像个人。 所以,魏家没有不怕他的。 此时他正坐在魏老夫人身边说话,偶尔问几句子侄们的功课。 上午在元衡郡主面前张牙舞爪絮絮叨叨的二夫人三夫人,此时一个比一个端庄。 几位哥儿和几位姐儿也都乖乖的站在各自爹娘身边,一副乖巧聆听教训的模样,丫头们也都噤若寒蝉。 李清懿一进来,一屋子的人,站着的,坐着的,一时间都朝门口望过来。 那些才见了她第一面的,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惊讶、好奇、探究等各色目光霎时凝聚在一起,宛如冰刀霜剑,要将她剥离开来看个仔细。 室内极静,换做任何一个人可能都要被这种无形的压力压的喘不过气了。 但李清懿不过是稍有停顿便回过神来。 步态从容的朝屋子内的众人行礼。 魏世成这会儿刚下职,身上还穿着公服。 白袜黑履,头戴梁冠,青色系带垂缨打结虚悬于颌下,以金簪扣住。 三十余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候。 他眸光锐利,笑容不达眼底,见了李清懿如此行止,颇感惊讶。 即便是生在眼前,长在眼前的家族子女,在如此场合,都要却步几分,这丫头竟丝毫不怕。 他凝目端详她了片刻,脸上笑容变得和缓起来,“这孩子的品貌,与李家大爷从前有八九分的相像。” 竟是丝毫不避讳谈及元衡郡主的前夫,李清懿的父亲。 李清懿心下控制不住的发冷,极力保持镇定,“魏大人见过家父?” “自是见过的。” 魏世成面上露出追忆神色。 “李家大爷龙章凤姿,是冠誉京城的青年才俊,就连皇上都曾夸奖,说他璞玉未雕,天质自然。我对他,亦是神往已久,可惜,未及结交,他便出了事,真是天妒英才!” 李清懿看着魏世成扼腕叹息的模样,脖颈后被心中的寒意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她不是明确知道魏世成就是买凶伤害他父亲的凶手,她简直要被魏世成的一番言辞给打动了! 这个魏世成。 是如何若无其事的坐在这里,坦然的谈论被他害死的人的? 李清懿看向坐在他旁边的元衡郡主。 此时她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一张脸像是开过了季的牡丹花,焦边卷叶,富贵中透着几分衰败。 魏世成的微微转头,伸手在元衡郡主的手背上拍了拍,“你在李家祠堂祭拜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做的很好,也算是替我们魏家,替我,尽了一份心,外头虽有风言风语,却也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这点风浪,咱们魏家,难道还经不起?” 元衡郡主跟魏老夫人也是怎么说的。 可当她听见魏世成也说出这番话,心里莫名的觉得可怕。 她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失态,半晌才轻声开口:“多谢老爷体谅。” 李清懿瞄着魏世成的面色,知道以他的手段,肯定会查明李家祠堂发生的事和传言的内情。 但李清懿不怕,让魏世成知道这件事,本就在她的计划之中。 果然,魏世成沉吟片刻后说道:“李家的爵位,你既然开口答应了李家二太太,便不能食言,我会替你处理好此事,你放心就是。” 元衡郡主眉眼间的惊愕一闪而过,随即点头应道:“老爷办事,我自是放心的。” 魏世成欣慰的点点头:“如今,清清这孩子到了咱们府上,你定要好生照顾,也算是弥补你我当年的遗憾了。” 毕竟明面上,元衡郡主当年是受太后逼迫才与李至和离的。 她攥紧手指,方才被魏世成拍过的手背好似被什么灼烫过…… 明里,魏世成会维护她的脸面。 可私下里,他已经很少进她的屋子了。 “老爷放心,我会的……” 元衡郡主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李清懿。 她的女儿,清凌凌的站在屋子中间,五官和神态,都像极了当年那少年郎的模样。 那眸中里的纯澈,总能让她觉察出自己的庸俗和不堪。 魏老夫人适时开口:“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就让她们小辈自己去熟络,老大赶快去换了衣裳,让人摆饭吧!” 众人开始忙碌起来,夫人们张罗指挥,丫头们进进出出。 李清懿看着魏世成出去的背影,饶是有心理准备,她仍就觉得呼吸困难,直到她被魏瑾儿几人拉到一边说话,才渐渐缓和过来。 她暗中告诫自己,过刚易折,不如做柔韧的蒲苇,或松或紧的缠绕,更能收放自如。 “李姐姐,过几日德清大长公主的芳华宴,你也是要去的吧!等明日空闲,咱们一起挑挑一衣裳首饰可好?” “李姐姐这般容貌,那还用挑衣裳首饰?随便穿什么,都是天仙一样的人!还不如让李姐姐帮咱们挑!李姐姐的眼光定是极好的!” “说的是,可会不会太麻烦李姐姐了?” 李清懿笑着看她们自说自话,也不应声,众人自己就说的热闹。 一张张笑脸与前世的狰狞面孔渐渐重叠,犹如恶鬼! 上辈子她被元衡郡主骗来魏家,成为卑微的“表小姐”,连魏府最惨的庶女都不如,仿佛是个见不得人的孽种,被人耻笑的抬不起头来。 她深陷魏府,二婶几次来找她都被拦在外面,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一与她有血缘的亲娘元衡郡主,也对她厌恶至极,魏家女儿们嫉妒她的容貌,更是可劲儿的羞辱折磨她。就连下人奴仆也能对她颐指气使,呼来喝去。 那时候的魏世成,企图让她恐惧,让她失去自我,奴役她的灵魂,让她乖乖替魏家卖命。 但现在不同了,她是客,是正正经经的李家嫡长女。 随着元衡郡主给李家磕头认错的事情传开,她以李大姑娘的身份住进魏家的事,满京城无人不知。 魏家,不会再有机会将她改名换姓,偷偷摸摸的献出去! 而魏世成也发现她有头脑有手段,不只是空有美貌的花瓶,只能以色侍人。 所以他改了主意,决定抬高她的身价,主动还回了李家的爵位,为她造势。 魏老夫人也打算带她出去“露露脸”,以便将来用她换取更大的利益。 而她与魏府的纽带,就是元衡郡主。 第十章 丫头 方才魏世成的态度很明确,要“好生照顾”她,这已经给了元衡郡主明确的信号,也给了众人严肃的警告。 要把李清懿当成盟友,不要将她当成敌人。 要对她好,要用真情打动她。 她就可以成为魏家的奇兵一支,而不单单是某个人的宠物。 呵! 如果李清懿不是重生,她也许真的会被魏家这群假脸给骗过去! 而且,魏家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让她攀上高枝一飞冲天。 比如,魏瑾儿。 还有二房三房,他们要仰仗魏世成的鼻息,要利用李清懿获得好处,却未必想要元衡郡主得势,定会暗中挑拨,之前“抢女儿”的话,便要因此应验了。 所以,这里面暗含着重重矛盾。 李清懿被夹在暗流中间,稍一疏忽,就会粉身碎骨! 一顿饭,众人吃的心思各异。 李清懿回到濯香院时,心神也不由疲惫至极。 蘅芜端了茶来,说道:“魏大老爷竟主动要帮咱们李家讨回爵位,也不介意郡主在祠堂祭拜,这份胸襟倒也能止了外面那些传言了。” “四两拨千斤这样的招数,也就他这样有分量的人使出来,才格外奏效。” “这位魏大老爷果然如姑娘所说,心机深重,手段厉害。” “魏世成还不到四十岁,就官拜吏部尚书,算得上平步青云,但这可不全是太后的功劳。” 菘蓝过来说:“那他既然有这么大的才能,为何还要借太后得势?凭自己的本事,还免得让人背后嚼舌根子。” 李清懿摇摇头:“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其实朝廷官职授予很有些讲究,真正顺畅的青云路,乃是进士出身,入翰林,熬几年清苦日子,之后外放州府做几年地方官,外放两任后调回京师进六部。” 六部之中,吏部为首,户部次之。 吏部负责官员任免调动,最具实权,在朝中属于横着走的角色。 户部掌管钱粮户籍税赋,连皇帝、后妃们用钱,也得先从户部划拨。 “一般能进吏部或是户部的,便是默认的内阁大学士了。再熬上个七八年,从侍郎做到尚书,任期内要是没什么大错,便能入阁做阁老,这是天下文人最理想的仕途。不得不说,魏世成本身便是个有本事的,要不然,当年也不能得头甲第一。但如果只靠他自己慢慢往上熬,就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 菘蓝恍然大悟,“所以他需要太后帮忙疏通,扫除障碍,让他一路畅通的往上爬!” 李清懿哂笑一声:“可不是?人家在翰林里要熬个十年八年,他不过呆了两年就外放升州做了知府,回京后,别人要在六部熬七八个年头,他也不过三年就当上了吏部尚书。这一步紧挨着一步,一丝一毫的时间都没有浪费。” 吏部拥有铨选权。 凡经考试、捐纳或原官起复,具有资格的官员,都须到吏部听候铨选。 虽然皇上在用人方面保留了最后决定权,但吏部提交的候选名单较多,皇上并不熟悉所有候选人,他日理万机,也不可能逐一翻阅所有候选人的履历,往往只是看看排名靠前的几个,再圈定一个人。 这就给了吏部巨大的操作空间。 魏世成有太后保驾护航,完全不存在被人顶替算计的风险,几乎次次候选都排在最前面。 等他自己进了吏部,便开始收拢结交自己的人脉。 所以即便太后薨逝,魏世成的脚跟也早就站稳,不会有丝毫的动摇了。 但他若想再更近一步,还得另寻契机。 李清懿眯了眯眼睛。 前世魏世成本没打算将她送给大太监秦增。 是因为她在谢家家庙坍塌时伤了左手,这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那么他原先的打算,是将自己送给谁呢? 几位皇子?还是某位高官? 他现在,是否已经有了打算? “姑娘,快别出神了,劳累了一天,奴婢帮您卸了钗环早点歇下吧。” 李清懿摇头,“不忙,你去把院子里的小丫头们都叫进来。” 蘅芜点头:“奴婢这就去。” 李清懿往京城来,粗使婆子不算,就带了菘蓝蘅芜两个一等大丫头,寒江敛霜两个二等丫头。 魏老夫人怕她人手不够,就临时先调配了四个三等丫头和两个粗使丫头过来伺候。 几个小丫头进了屋子,都规规矩矩的给李清懿行礼。 李清懿打眼一看,便笑道:“老夫人挑的人,自是没的说,我在魏府叨扰的这些时日,就劳累你们了。” 丫头们纷纷称“不敢”,唯有一个眉眼格外精神的,笑道:“能伺候李大姑娘这样的神仙人物,是奴婢的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奴婢巴不得一直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哪有劳累一说。” 李清懿抬眼看着她,眸光中闪过一簇暗火:“你倒是伶俐,叫什么名字。” “奴婢翠枝。” “你这丫头嘴甜的紧,我很喜欢,蘅芜,我看这丫头不知什么地方与你有些神似,便把之前你做的那件衣裳拿来赏了她吧,到时候一对姐妹花儿似的人站在我眼前,定然赏心悦目。” 蘅芜心中诧异,但姑娘吩咐了,她便没有半点迟疑,将自己新做的衣裳拿来给了翠枝,“这是开春时姑娘赏的料子,我新做出来还没上身,你拿去穿吧。” 翠枝见那衣裳果然跟蘅芜身上穿的很像,颜色样式相差不大,领口袖口绣的暗纹有些不一样,“多谢姑娘赏赐,奴婢很喜欢。” 李清懿笑道:“去换上了给我看看。” 翠枝笑着应了一声,忙去换了,毕竟她对这衣裳也喜欢的紧,她还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呢! 小丫头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穿着新衣裳走了进来,往蘅芜身边一站,脸型身形都有几分相似。 李清懿笑眯眯的,“不错。” 翠枝十分高兴,正要告退出去,菘蓝进来说:“姑娘,三夫人那边来了个丫头,说濯香院拾掇的匆忙,屋里幔帐软垫什么的都没来得及撤换,让姑娘指派个贴心的去选选颜色样式,她好叫人尽快做出来给姑娘换上。” 先前元衡郡主管家,压根没打算精心对待李清懿,所以这濯香院虽不缺什么,但不少东西都是半旧的。 此时李清懿得了魏世成的重视,待遇自然就不同了。 而且二夫人和三夫人分别得了一部分管家权,这会儿正在兴头上。 蘅芜说道:“姑娘,奴婢去吧。” 李清懿摇头:“这府里你又不熟悉,一来一回莫要冲撞了谁,就是让翠枝去吧,那些东西,我也没什么好挑剔的,素淡些就好。” 翠枝刚得了赏,正急着表现,屈膝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把差事办好。” 李清懿笑道:“去吧。” 翠枝穿着新衣裳,喜滋滋的去了。 见她出去,李清懿的笑容一点点落下去…… 院门口,三夫人派来的小丫头眼见翠枝出来,眼尖的看见她穿的衣裳,惊讶道:“呀,翠枝姐姐,这身衣裳可真好看。” “是李大姑娘赏的。” 小丫头羡慕道:“李大姑娘出手可真是阔绰,这衣裳跟一般人家的姑娘穿的差不多了。” 翠枝笑笑,一开始她并不愿意来,毕竟李清懿是郡主跟先头的男人生的孩子,谁知道老夫人私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这会儿她倒觉得这是个好差事了,起码眼前能得些实惠。 “快走吧,天色都有些暗了,一会儿我还得给李大姑娘回话呢!” 二人一路往三夫人那边去,三夫人正忙着看账本,听说濯香院有人来了,便让身边的最贴心的管事妈妈带着去选花样子。 翠枝想着李清懿周身惯用的东西,挑了几样清雅素淡的,便往回走。 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勉强能看得清路,翠枝脚步匆匆的往回赶,没发现身后跟了个人影。 第十一章 死了 咣啷啷,一个小石子滚到翠枝脚下。 翠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只是还没看清楚,身后突然有人伸出一只手将她的口鼻死死捂住! 翠枝大惊,呜呜着挣扎,使劲用手去掰那人的手臂,但身后那人的力气不小,她根本挣脱不得,被人一路拖行到了墙角暗影之中…… 濯香院。 蘅芜铺好了床,说道:“咱们来魏府的第一天,也算是安稳的过去了。” 李清懿摘了两只耳坠子,笑道:“你高兴的还太早了些。” 蘅芜疑惑:“难道奴婢遗漏了什么事?” “那个叫翠枝的丫头,可回来了?” 蘅芜走到门口问了一声,回来跟李清懿禀告:“还没回来……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不奴婢让人出去找找?天也不早了。” 李清懿点头:“让人去问问。” 蘅芜连忙叫了今日跟翠枝一起来的丫头过来,“翠枝去了三太太的院子,到现在也没回来,你们熟悉府上各处,出去找一找,别是出了什么事。” 丫头们领命,连忙去了。 不多时,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进来回禀,“李大姑娘,翠枝她……” “还不住口!” 二夫人的声音传来,丫头将要出口的话顿时吞了回去,讷讷站到一旁,“二夫人。” 李清懿赶紧起身行礼:“二夫人,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二夫人的目光在蘅芜的衣裳上面停留了片刻,笑说:“那个叫翠枝的丫头,毛手毛脚不小心跌到池塘里去了,我怕你知道了吓着,便过来看看你。” 李清懿惊呼:“怎么会跌进池塘里去了?人没事吧?” “人没事,你放心,就是呛了两口水受了惊吓,我叫了她的家人过来,领她出府养病去了,等明日我再给你挑个手脚伶俐的过来给你使唤。” 李清懿连忙道:“人没事就好,多谢二夫人惦记我。”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没吓着就行,三弟妹也真是的,这么晚了还叫丫头去选什么花样子!” 李清懿温声道:“三夫人也是怕委屈了我,这才急着给我这里添补东西。” 二夫人闻言着意看了她两眼,拍拍她的手,欣慰道:“好孩子,真是个懂事的,那你早些睡吧,我就先回去了。” “二夫人慢走。” 关了门,蘅芜小脸煞白,“姑娘……” 李清懿沉着脸,“叫寒江进来。” 蘅芜连忙叫了人进来。 寒江一向稳重,此时也禁不住有点手脚不听使唤:“奴婢应姑娘的吩咐在院外听动静,池塘那边乱起来的时候,奴婢分明听说那个翠枝被淹死了!可方才奴婢随便拽了几个小丫头问,她们都说翠枝没死,只是呛了水,被送出府养病去了!” “这是府里下了封口令,叫她们不许对咱们说实话!” 蘅芜腿有点发软,差点跌坐到地上。 “方才天落了黑,翠枝与我的身形又十分相似,一定有人将她当成了奴婢,所以才下了死手……” 菘蓝扶了她一把,这会儿也明白过来,“是有人想对我们几个下手?姑娘方才特意让翠枝换了蘅芜的衣裳,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 李清懿冷哼一声,“你们是我身边忠心得力的,她们想控制我,自然要先断我的臂膀。你们就相当于我的眼睛耳朵,没了你们,我就是个睁眼瞎,以后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蘅芜差点就命丧人手,声音有些发颤:“咱们才来头一天,她们就下这样的狠手……” 菘蓝恨声道:“就是因为才来头一天,大家都以为相安无事,才会放松警惕,再好动手不过了!” 李清懿手心捏紧,前一世,蘅芜就是这么没的。 哪怕她之后给蘅芜报了仇,却也救不会蘅芜的命。 这辈子,她怎么可能再让蘅芜出事? 还有那个翠枝,就是个见风倒的墙头草,上辈子可没少欺辱她。 这次用她抵了蘅芜的命,算是还了上辈子的债了。 蘅芜问:“姑娘,魏家到底为什么这么做,郡主接了您过来,到底有什么目的?您给奴婢们透个话儿,以后我们也好心里有数,帮姑娘防范!” 李清懿长出一口气,平复了心境,对几个丫头说道:“你们几个都是聪明丫头,今日必定也察觉到了。我那位母亲,四面受敌,魏世成也渐渐冷了她,她不想失去地位权势,所以才将我接了来。” “将姑娘接来……难不成,是……”蘅芜话说到一半,又是惊骇又是难过,便说不下去了。 菘蓝更是气的眼泪打转:“她好歹是姑娘的生身母亲,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 李清懿冷笑,“她不狠心,当初也不会抛下我跟父亲改嫁年少风流的新科状元郎,不是么?” 蘅芜琢磨着,“这魏家上下,明里一盆火,暗里一把刀,也不知,今日的事,这是谁的注意?” “吩咐往濯香院里添人的,是魏老夫人。指派翠枝过来伺候的,是二夫人。过来叫人出去的却是三夫人,你们倒是说说,这件事是谁的意思?” 丫头们面面相觑。 寒江迟疑道:“也许,她们就是想叫咱们摸不准,所以才这样行事……又或者,魏家上下都是一样的意思,相互配合?” “总之,你们只要知道一件事就行了。”李清懿看着他们,沉声说:“这魏府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咱们的敌人!” 魏府的池塘里多了一条冤魂,但此事没能影响府中任何人。 芳华宴将至,各府早早就开始准备了,魏家也不例外。 德清大长公主,可是皇室里出了皇上以外,仅有的几位有话语权的人物,足可以代表皇室,在芳华宴上发生的每一件事,甚至于每一句话都将流入上京的各个角落。 若能得德清大长公主夸赞一句,声名流传身价倍增也是有的。 魏府众女过来让找李清懿帮忙挑选首饰衣裳,言语间尽是亲密。 芳华宴头一天晚上,李清懿叫了蘅芜过来吩咐:“我先前叫你准备的两件一样的衣裳,明日去重华宫的时,别忘了带上。” “姑娘放心,明日要用的东西,奴婢已经收拾好了。” 第十二章 重华宫 第二天一早,府里出发去往行宫的马车就已经备好。 虽说公主的帖子上并未明确要求什么人去,但各府也不会没皮没脸把家里的姑娘全都带上。 魏家也不过是每房出了一位嫡出姑娘,再加上李清懿跟着去,也就不少了。 魏瑾儿这几日与李清懿形影不离,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三夫人的女儿魏兰尔尤其与魏瑾儿不合,话里话外的讽刺,“大姐姐,你何必将李家姐姐看的这么紧,再怎么说,你们是同母的姐妹,我们再怎么亲近,也越不过你去呀!” 魏瑾儿笑道:“三妹妹说的哪里话,我是不由自主的想与姐姐亲近,这大概真的是血缘的缘故。” 二房嫡出的魏宝珠跟她娘二夫人一样,面上惯会做和事佬,笑道:“咱们对李家姐姐的心是一样的,李家姐姐的对咱们的心也是一样的。大姐和三妹何必争呢,还是赶快上车吧,不然可就要误了时辰了。” 这时,元衡郡主从府里出来。 她是魏府当家主母,理当是她领着人去。 魏兰尔冲她行了礼,朝魏瑾儿和魏宝珠一笑,“既然两位姐姐不争不抢,那便让我一回,我就带李姐姐跟我坐一辆马车了!” 说着,她就拉着李清懿往自己的马车走。 魏瑾儿虽然不愿意,却也不好太过较真了,转身跟自己的母亲元衡郡主上了一辆马车。 魏宝珠微微一笑,跟站在门口望着她的母亲二夫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也上了马车。 李清懿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放下车帘。 “李姐姐,你在看什么?” 魏兰尔的性子有点像三夫人,心直口快,但她才十来岁的年纪,要天真许多。 “我见二夫人好像不太放心,方才在门口,似乎还在细细叮嘱宝珠妹妹。” “二姐姐一向是最稳妥不过得了,哪里还用二婶百般叮嘱。” 李清懿微微一笑:“兰尔妹妹可去过重华宫吗?” “没有,去年我还不满十三呢,祖母没让我去,听说重华宫可美了!姐姐肯定也没去过,不过你别怕,有我呢!” 李清懿笑着点头。 前世在魏家的时候,她确实没去过重华宫,魏家也不可能让她轻易露面。不过后来她跟了秦增,随他去过。 云邙山地势高亢,沟壑纵横,北缓南陡。与雁荡、西岭诸峰遥相对峙,流泉飞布,灌木丛林绿地众多,是块风水宝地无疑。 重华宫坐北朝南依山而建,东临沅水,西靠绝壁,犹如仙人栖身之地。 皇上肯将这样一块地方给了德清大长公主,可见皇上与这位姑母的感情深厚。 魏兰尔一路上叽叽喳喳,一个时辰的光阴一会儿就过去了。 马车一直顺着盘旋而上的山路将她们送到半山腰。 与她们一起抵达的,还有不少熟人,不过各府女眷跟男宾不在同一处地方上山,避免冲撞,所以一眼望去,都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燕瘦环肥,锦衣华服,三三两两簇拥着,光彩夺目。 李清懿一个个看过去,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来。 魏家三个姐妹纷纷去同相熟的闺秀打招呼,并十分热切郑重的将李清懿介绍给她们。 世族大家养出来的千金,鲜少不带脑子的,听说了李清懿的身份,心中虽然惊异非常,但面上都是再得体不过的。 说话间,便有重华宫中的内侍过来,分别领了各家女眷往重华宫行去。 如今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万物生发,生机勃勃。 众人跟着内侍迈上青石台阶,石阶曲折向上,两旁岚浮翠涌,奇石参差,缝隙中挤出一朵朵潮湿苍绿的青苔,在林荫遮盖下散发出张扬的生命力。 大概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众人便正式进入了重华宫中。 这会儿日光乍升,光芒压过天际的流云从重华宫的背后涌出,越发衬得宫殿古韵深沉。高高翘起的飞檐指向澄明天宇,如同皇家的威严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 第一次来重华宫的人,见了这样一副情景,难免驻足惊叹。 李清懿的目光却扫向一旁站着的元衡郡主。 此时她面上有着深深的失落和不甘。 这样极致的尊荣,随着太后娘娘的逝去,已经逐渐离她远去。 她拼尽全力想要抓住权势的尾巴,为自己留些体面。 李清懿眼中浮起一丝冷笑,你后悔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一行人跟着内侍去了各府临时安置的院落。 魏兰尔兴奋不已,“传言重华宫犹如仙境,果然不假!” 魏瑾儿的目光扫过来,温声告诫,“这是在外面,三妹妹还是收敛些,免得到时候闹了笑话,丢了咱们魏府的脸面。” 魏兰尔皮笑肉不笑:“多谢大姐提醒。” 魏宝珠过来拉住魏兰尔的手,说道:“大姐放心把,三妹虽然淘气些,心里却也是有数的。” 魏瑾儿看了一眼二人拉在一起的手,抿了抿唇没有做声。 元衡郡主说道:“行了,各自回屋休整片刻,一个时辰的功夫,也够小憩一会儿,免得到了公主面前打不起精神,失了规矩。” 众人凌晨就起身,天不亮就出发,这会儿确实有几分困倦,姐妹几人各自领了丫头挑了间屋子去歇息。 菘蓝关了门,忍不住惊叹道:“奴婢万万没想到,一个公主的行宫居然能建成这样,瞧瞧这些客院,每一个都不小!咱们全都进来,还剩下好几个屋子!” 蘅兰敲她的头:“好了,人这样多,估计都是各府得脸的夫人小姐,别乱说话。” 李清懿笑道:“越是人多事多时候,越看的出谁和谁来往的密切,谁平时都拉扯着谁,帮衬着谁。谁又跟谁不和,顶着干,多听多看少说。”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谨慎的应了:“是,奴婢明白。” 李清懿并无睡意,重新梳了头换了衣裳,魏兰尔的丫头就过来问,“李大姑娘要是没睡,我们姑娘想找您说说话。” “你让兰尔妹妹过来就是。”她自然知道魏兰尔是想趁机与她拉近关系,这样正好,她就不用找借口去找对方了。 魏兰尔悄悄进了李清懿的房间,说道:“李姐姐,我睡不着,咱们不如出去走走吧!” 李清懿故作谨慎,摇头说道:“咱们都是初来重华宫,又不熟,万一冲撞了什么人就不好了,兰尔妹妹还是好生休息一会,等见过了公主,自然有机会逛。” “哎呀好姐姐,你就陪我去吧,咱们偷偷去,不往远走,方才我悄悄问了,郡主和姐姐们都在小憩!不会有人知道的。” 李清懿不动摇,魏兰尔嘟着嘴,佯装生气,“李姐姐,你要是不陪我,我就自己去了!” 李清懿露出无奈神情,“那好吧,只是这事儿就咱们俩知道,你可不许说出去,免得郡主知道了不高兴。” 魏兰尔连连保证:“姐姐放心,我绝不会说的!” 二人悄悄出了门,避过了魏府带来的下人,却避不过重华宫中的宫女和内侍,不过这个时候出来透气的人也不止是她们。 宫人们也都见怪不怪,行礼避让。 魏兰尔眼望四周,哪里都想去看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往哪走了。 李清懿笑道:“方才过来的时候,我隐约瞧见那边似乎有桃花,咱们不如去那边看看。” 魏兰尔当即同意:“五月芳菲,自是美不胜收,快走快走,一会可就要到时辰了!” 二人往前面没走多远,果然有一片盛绽的桃花。 魏兰尔年纪小玩心重,整个人都被美景深深的吸引住,丝毫没有察觉李清懿正一步步引着她往假山的方向走。 第十三章 拉拢 山间若有若无的晨雾和宫殿间深深浅浅的桃花色,为周围深深扎根的建筑增添了一丝难以抗拒的温柔。 魏兰尔摘了朵沾着晨露的桃花,玩的不亦乐乎,正要说话,李清懿突然伸手“嘘”了一声,悄声说道:“那边好像有动静。” 魏兰尔一怔,细细一听,低声惊呼“怎么好像是二姐姐的声音?没想到二姐姐也偷偷溜出来玩了!走,咱们去抓她个现行!” 李清懿看着悄悄往假山那边靠过去的魏兰尔,勾唇一笑,也跟着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 假山里,传来魏宝珠的声音。 “表哥,如今南宁侯府已经不是只有你和二表哥了!自从大房过继了嗣子,二房三房一再示弱!上次的事情,已经让外祖父对你大失所望,再这样下去,你就会被侯府抛弃,你难道真的甘心被当做一枚弃子?” 魏宝珠的声音语调咄咄逼人,隐隐约约从假山中传出,根本就不像平日里见谁都是三分笑脸的魏家二姑娘。 魏兰尔疑惑又惊愕的回头看向李清懿,李清懿拽了拽她,表示赶紧走。 魏兰尔却拉住她,皱紧眉头继续听里面说话。 假山里传来另一个声音,“林跃毕竟是过继的……” “过继?人都已经上了族谱了,过继的又如何?要是外祖父更看重你,就不会把他过继给大房了!” “可……” “还可什么!你要想清楚,若是抓住了这个机会,你便能翻身成为魏家的女婿,迎娶当朝户部侍郎的外孙女!否则……”魏宝珠的声音有些激动,努力控制着压低声音,狠狠道:“否则,你不久之后便是那墙角的烂泥……” 三夫人出身户部侍郎府,魏兰尔是林侍郎嫡亲的外孙女,对她十分疼爱。 而且,朝中已经传出风声,林侍郎很快就要升官,任户部尚书了。 二夫人这是为了提携娘家,想算计魏兰尔,让她嫁给侄子林奕。 魏兰尔听到这,脸上的怒意已经压不住。 李清懿紧紧抓住她的胳膊,轻轻摇头,不让她冲动行事。 魏兰尔咬牙按捺住,继续听下去。 “好……我做!”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林奕的牙齿有些咯咯打颤。 魏宝珠不屑地看了林奕一眼,心中一阵膈应。 这样的人,即便成了皇家的女婿也是草包一个! 魏宝珠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纸包给林奕,道:“这种药十分奇特,平时喝了也不会发作,可若是沾了酒,只需要一点点,便会昏睡大约半个时辰。醒来药效便散了,找不到蛛丝马迹。到时……” “我知道了……” 魏宝珠的语气这会儿变得平静下来,又恢复的往日的柔婉平和,声音中带着一种安抚和诱导,“表哥别忘了,我娘是姓林的,自然处处要为侯府考虑,我也是一样!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分,我当然希望你好,不想便宜了那个嗣子!等你娶了我三妹,侯府跟魏家就是亲上加亲!跟户部侍郎府上也搭上了关系,你用还愁前途吗?” “这事儿万一惊动了公主,怕是不妙……” “不会的,魏家怎么可能把丑事张扬开来?况且,你也不必做的太过,只要剥了她的衣裳,让人看见就够了!很容易成事,也不容易惊动外人!” 魏兰尔听到这些话,心中一片冰凉。 平日里最好说话最温柔懂事的魏宝珠居然用这么狠毒的招数来对付她! 里面两人的声音压低了些,应该是在商量事情的细节。 李清懿静静的听着她二人的对话,神色没有半分的变化。 但身在局中的魏兰尔,却气的双手发抖,手心都被指甲戳的破了皮。 李清懿扯了扯她的袖子,二人轻手轻脚的退回到桃林中。 魏兰尔脸色煞白,脚步也有些虚浮。 李清懿担忧握住她的肩膀,“兰尔妹妹……” 魏兰尔抬头,看着李清懿脸上的镇静,眼中惶然慢慢褪了下去:“李姐姐,我……我没想到,二姐姐平日里对我照顾有加,却在暗地里如此算计我……” 李清懿叹了一声:“世家大族后院多龃龉,我也没想到宝珠妹妹平日里待人这般好,背地里却有这么深的心思,兰尔妹妹,你打算怎么办?” 魏兰尔咬唇:“我自然不能让她得逞,且她这么算计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她看着李清懿,“李姐姐!你能不能帮我?” 李清懿为难道:“兰尔妹妹,虽然我也觉得宝珠妹妹十分过分,可这毕竟是你们魏家的事,我不好插手。” 魏兰尔点头:“李姐姐的为难我心里明白,可我一个人,万一哪里顾不到,恐怕躲不过这一劫,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被她算计吗?” “要不然,咱们告诉郡主吧!” “不行。”魏兰尔断然摇头,“这件事我无凭无据,去找郡主说明,二姐也绝对不会承认,还会打草惊蛇。李姐姐,我不求你帮我做别的,只要你帮我打个掩护,我总不能真把那东西喝了,至少要先骗过二姐姐……” 李清懿叹了一声,“这是自然的,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喝了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魏兰尔点头,也不担心李清懿会说出去,毕竟她知道这件事却没有揭发,还帮自己隐瞒,让二房知道了也会被恨上。 只要她不拦着自己报复魏宝珠,闭紧嘴巴就行了! 二人匆匆回了小院,各自回了屋子,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菘蓝见跟着李清懿出去的蘅芜脸色难看,不由得惊问:“出什么事了?” 蘅芜简单解释了几句,菘蓝愕然的看着李清懿:“这么遇上了这事儿?” 李清懿当然是故意引着魏兰尔过去听壁角的。 前世她没有来重华宫,是后来无意中听到了魏宝珠和二夫人的对话,才知道了一些细节。 “姑娘,这可怎么办?无论魏二姑娘和魏三姑娘谁出了事,姑娘知而不告,都是过错啊!”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李清懿微微一笑:“我既然是跟魏兰尔一起撞见的这桩事,就算不帮她,也不可能反过来去帮二房,既然如此,顺水推舟,掩护魏兰尔报复魏宝珠即可。”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菘蓝说道:“魏三姑娘事后肯定会跟三夫人说明此事,如此一来,二房三房的会争斗越演越烈。三房兴许因为姑娘的这一个小忙,借机拉拢您。” 李清懿抚了抚鬓边的步摇,“盟友的雏形,最初都是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二夫人太过难缠聪明,十句话有八句话是假的,三夫人相较之下更容易被掌控。” 虽然魏府里都是她的敌人,但敌人的敌人也可以成为临时的合作伙伴。 但主动拉拢未必奏效,被拉拢才是更好的选择。 她便是要借这个机会“被三房拉拢”。 巳时初,有内侍来通禀,说可以去前殿了。 元衡郡主便带着姐妹几人往前面章台殿那边去。 第十四章 宣德侯府 魏宝珠还与平常一样,知礼懂事,十分照顾旁人,魏兰尔眸中偶尔露出寒意,但也掩饰的很好。 倒是元衡郡主身后的婢女捧着一只二尺见方的小箱子,不知道是不是府里给德清大长公主准备的礼物。 顺着内侍的指引,众人走上重华宫主道,已经能远远看见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的亭亭少女往章台殿去。 魏兰尔低声问魏瑾儿:“大姐姐,咱们都要挨个到德清大长公主面前说话吗?” 魏瑾儿笑着摇头:“京城能有资格受邀来芳华宴的,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各家夫人带上三五个族中女儿,便也乌泱泱一大片人。德清长公主若是挨个说上一遍话,还不得累的好歹的。便是众人一同拜见一下也就是了。公主若是着意问起谁,谁再上前,没有吩咐,就不用上前。” 德清大长公主自然要压着时辰过来,众人在章台殿等待片刻,才听见内侍禀报:“大长公主到。” 众人连忙整肃神情,静立在侧,躬身行礼。 随之,一个温和又不失威仪的声音传来:“免礼吧。” “谢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年过六十,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头发也才白了几缕。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元衡郡主名义上要称德清大长公主一声皇姑祖母,但实际上二人连面都没见过几回,当然也谈不上熟识和关照。 此时元衡郡主的身份,只是魏家大妇而已,并不能引起大长公主的特别关注。李清懿低头站在她的身后,就更不会被大长公主注意到。 倒是周围不少夫人的目光频频朝她望过来。 公主的目光略略一扫,便开口笑道:“本宫一向爱热闹,看着眼前这些鲜嫩嫩的小姑娘们,总觉得比外头那些花还要鲜妍几分。年年这个时候,都要你们抽出时间来陪本宫这个老婆子。” 众人连称不敢。 “好了,待到晚间盛会,就到前面的云璟台齐聚,本宫请了几位大家献艺,你们今日,可有眼福了。现在这功夫,就各自去玩,莫要拘束才是。” 接下来,便是自由交际的时间。 德清大长公主说“随意”,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但谁要是信了这样的客套话,才是傻子。 公主留了几位熟识的世家夫人说话,其他人便都退出了章台殿,三三两两散开去找各自的熟人。 元衡郡主虽然没了太后撑腰,但她仍旧是魏世成的正妻,魏家的大妇,不至于受到冷落。给了姐妹几人一个“安分守己”的眼神,便也同几位贵妇说话去了。 魏瑾儿亲热的拉着李清懿:“姐姐,咱们到曲殇湖那边看看吧!” 李清懿还没答话,魏宝珠就说:“大姐是想去文会吧?” 魏宝珠行事一向周全,怕李清懿不知道什么是文会,便转头对她解释道:“文会也是芳华宴上不成文的规矩,想参与去便行了,女眷跟男宾以曲殇湖相隔,若有好诗词出来,便有下人用小船来回传递,最后汇总在一处送到公主面前,赢了就能得到公主设下的彩头。” 上京的闺秀们各有才情,好文的公子们更是常常以此论高下,每次都能比出个子丑寅卯来。 李清懿当然知道这回事,也知道魏瑾儿想借机宣扬自己的才名,便笑道:“既然瑾儿妹妹想去,咱们就去看看。” 芳华宴的主旨是赏花,所以宫殿各处的水阁、凉亭都有所布置,处处都是温雅和乐的宜人景色,众人可以随处歇息赏景攀谈。 一行人到了曲殇湖,果然已经有不少闺秀已经在了。 而曲殇湖对面,是一个个身着锦衣的华服公子,高谈阔论的声音时不时随着风传到这边来。 闺秀公子们隔湖相望,依稀看得见,却又看不真切,凭空曾了几分意趣。 李清懿跟着魏瑾儿等人进了水阁,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实在是李清懿的容貌太过出众,即便她今日并未着意打扮,顾盼之间,也仿佛由内而外透着辉光,一举一动皆是容光照人。 “瑾儿,不知这位是?” 有相熟的闺秀上前询问,魏瑾儿并不避讳,“这位是宣德侯府的李大姑娘。” “宣德侯府……” 问话的人先是一怔,随即才想起来,京城有一处空置已久,几乎占了整条巷子的豪门大宅,上面不就挂着宣德侯府的牌匾么? 只是那宣德侯府早已败落,府宅之中不过有几个老仆在打理,怎么突然冒出一位如此出众的李大姑娘? 人群中有几个知道宣德侯府旧事的,不由低低惊呼出声:“难不成是元衡郡主当年下嫁的那个李家?” “呀,那她不就是……” 魏瑾儿亲热的牵着李清懿的手,半点都没有避讳的意思,接着上半句话说道,“是我的姐姐。” 水阁里的人几乎都被她这句话给震住了。 魏府如今蒸蒸日上,身为魏家主母,元衡郡主的过往,一直被各府津津乐道,小辈们也因此听说过李家的旧事。 况且,前几日京城到处都是元衡郡主在李家祠堂磕头忏悔的传言。 李家这段往事,便被京城众人重新翻出来细细嚼了一遍。 不少人都在猜测元衡郡主接李清懿到京城来的目的。 如今传说中的人物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不由让众人有一种不真实感。 而且,这位跟随元衡郡主上京住进魏家的李大姑娘,似乎是受到了魏家的礼遇和厚待啊! 李清懿面上带笑,十分从容,“各位有礼了。” 小姑娘们见状,纷纷回礼。 魏瑾儿强自忍下心中的嫉妒,笑道:“姐姐,可有兴趣参与今日的文会?” 李清懿回握住魏瑾儿,面带“你对我好,我对你更好的”宠溺笑容,说:“既然妹妹喜欢,那姐姐就陪你试试。” 魏瑾儿看着李清懿的神情,脸色差点绷不住,“好……” 周围其他人见二人如此亲密,都难掩惊讶,三三两两聚在一旁,假意作诗,实际上是在议论二人。 “这同父异母的姐妹家家都有,同母异父的姐妹倒是没见过,难不成真的可以如此亲密无间?” “那同父异母的姐妹嫡庶有别,生来就是有嫌隙的!这同母异父就一样了,两个人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都是嫡出,想必是不同的。” “我看不见得,不是一个爹,到底不是一家人,从小又不在一处长大,怎么可能感情那么好?再说,那原配和继室生的,也都是嫡出,还不是争得厉害?” “咱们就见过不是一个娘的,这不是一个爹的到底什么样,实在不知啊……” 小姑娘们捋着捋着自己也乱了。 有人说道:“魏大人既然能接受元衡郡主和离再嫁,应该也能接受她之前生的女儿吧?” “你这话也不对,李大姑娘也无所谓被魏家接受吧?人家姓李,也不必依靠魏家。” “那李家门庭败落至此,不依靠魏家,她到魏家来干什么?” “未必,你看她的规矩礼仪一丝不差,必定是受了好教养的……” 第十五章 再遇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李清懿和魏瑾儿已经各自做好了一首诗。 今日文会的题目是“惜春”。 魏瑾儿笑道:“姐姐,我好了,你呢?” “我也好了。” 魏瑾儿对自己的诗十分自信,拿给李清懿说道:“请姐姐品评。” 李清懿接过,念道:“旧舍残春宿雨晴,恍然心地忆咸京。树头蜂抱花须落,池面鱼吹柳絮行。妹妹果真才情动人,尤其最后一句,池面鱼吹柳絮行,读来真是逸趣横生!” 魏瑾儿笑的十分腼腆,她的才情一向是贵女之中拔尖的,“姐姐过奖了,我来看看姐姐的。” 其他人闻言都忍不住凑过去看。 她们现在对这位李大姑娘,可是有着浓浓的好奇。 只听魏瑾儿读到:“阴阴溪曲绿交加,小雨翻萍上浅沙。鹅鸭不知春去尽,争随流水趁桃花……” 这是一首十分扣题的惜春诗。 小溪明净,细雨翻萍,鹅鸭嬉戏,桃花逐水…… 画面鲜明,历历如在目前,令人悠然神往。 相比魏瑾儿卖弄文采,这一首更令人觉得现成自然。 有人说道:“这句‘趁桃花’,最是妙极,春已去尽,鹅鸭不知,故欢叫追逐,无忧无虑,而人却不同,既知春来,又知春去,落花虽可追,光阴不可回……惜春之情,溢于言表。” “是啊,没想到李大姑娘人才出众,诗才也如此出众。” 魏瑾儿面上笑容还在,还眼底已经冷了下来。 什么鸭鹅,村妇不成?! 李清懿只当做没看见,说道:“诸位谬赞了。” 魏宝珠笑道:“李姐姐,口渴了吧,过来饮茶吧!” 李清懿闻言对魏瑾儿笑道:“瑾儿妹妹,这一首诗,便让我费尽了心神,可不跟你一起比了,我过去歇会,你在这跟诸位千金顽罢。” 这种事,稍微展露一下便可,多了便让人觉得卖弄,徒增反感。 魏瑾儿听了这话,挤出一丝笑来,“姐姐快去吧。” 李清懿脱离了才女们,坐到魏宝珠和魏兰尔中间。 水阁内很是宽敞,四面通透,只挂了几幅半透的雪纱,里面一应器具都是齐全的,桌子上已经放了各色点心小食,瓜果蜜水。青花瓷瓶中插着一两支绽放或半绽的梨花,处处精心周全。 李清懿拈着茶盏往水阁另一侧的沅水看去,水面晶莹波光粼粼,如一颗湛蓝的宝石镶在褐色的山体之上。她正要挪开目光,便见一条小船往这边重华宫这边行来,一人穿着玄色衣袍,头戴纱冠,负手立在船头。 李清懿微微睁大眼睛,秦增? 他的身形,她一眼便能认的出来。 他怎么在这? 是要来重华宫? 小船愈近,很快被树木遮挡,李清懿再看不见小船,也不知道秦增到底是不是要来重华宫。 魏宝珠注意到她的神色,问道:“李姐姐,你在看什么?” 李清懿收敛神色,转头看她,“看到一只寒鸦。” 魏兰尔凑过来:“寒鸦有什么好看的,一点都不讨喜。” 李清懿闻言提唇笑起来:“寒鸦面上看着不讨喜,其实性子十分可爱呢……” 魏兰尔愣了下,“是吗?” 魏宝珠一边笑,一遍给魏兰尔添了茶水,道:“李姐姐不过是逗你的,她难道能与寒鸦说话?怎么会知道寒鸦是什么性子?” 魏兰尔嗔了李清懿一眼,便要去饮茶。 李清懿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指,魏兰尔猛然反应过来,瞬间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但她应对的也很快,对魏宝珠说道:“好姐姐,帮我拿一块红豆娘可好?” 魏宝珠嗔笑的看她一眼,“你就爱吃甜的,赶明儿吃成个胖子,看你嫁给谁去。” 这厢魏兰尔趁她转头的功夫,将手里的茶水全都泼到水阁外面,待魏宝珠回过头来,她便笑道:“那不叫胖!叫福气!你见哪个瘦子被夸过福相?” 魏宝珠伸手点了她脑门一下,眼睛一瞟她的空茶盏,笑道:“就你油嘴滑舌!” 魏兰尔两口吃了红豆娘,不敢再呆在这里喝什么,说道:“李姐姐,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李清懿顺势起身,看向魏宝珠:“宝珠妹妹去不去?” 魏宝珠说道:“你们俩去吧,我留在这陪大姐姐。” 李清懿闻言点点头,便跟魏兰尔出了水阁。 魏兰尔的手指尖都在抖,“还好李姐姐提醒我,不然……” 李清懿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臂,“我也没想到宝珠妹妹竟然行事如此自然,一不小心就叫人忘了防备……” 魏兰尔死死咬紧牙关,“她跟她那个娘一样!整日笑里藏刀的!李姐姐,你也看见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你可要防着点!” 李清懿点点头:“嗯,我知道的。现在你要怎么办?” 魏兰尔低声说道:“我知道此事李姐姐为难,不便插手,一会我假意回房小睡,暗中去做些安排,后面的事李姐姐就不用管了,我会看着办的。” 李清懿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细节,便点了头:“我知道了,你回去之后,我便四处逛逛,你小心。” 魏兰尔点点头。 二人四下逛了一圈,魏兰尔便称累了,要回房小睡片刻,李清懿便带着蘅芜菘蓝去了别的地方闲逛。 菘蓝拍着胸口,说道:“奴婢都差点绷不住了,怎么这魏家的姑娘一个个都这么多心眼?” 李清懿说道:“你们知道就好,平日一言一行都要注意,莫要让人钻了空子。” 蘅芜私下看看:“姑娘,咱们要回方才的水阁去找魏大姑娘吗?” 李清懿摇头:“这件事咱们虽然不插手,但也要做到心中有数,菘蓝,你手脚麻利,一会你悄悄回院子去,暗中盯着些,要是对方太过警惕,你便不要妄动,回来找我。” 她望了望四周,看见不远处一处较高的山坡上有间亭子,“咱们到那里汇合。” “是,奴婢明白了。” 菘蓝离开,李清懿便带着蘅芜慢悠悠往那边的亭子去。 山林幽静,一开始还能听见嬉笑之声,随着主仆二人渐行渐远,喧闹之声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姑娘,你看,前面是一片梨花!” 初夏日光明亮,梨花早已吐露新蕊,脉脉的香气萦绕在微润的泥土间,风吹簌簌,便是一场盈盈袅袅的杏花雨。 主仆二人穿过重重花雾,惹了诸多花瓣沾身,才终于爬上了方才遥看的那间亭子。 蘅芜抹了一把汗,呼了口气,“方才站在下面,觉着这亭子不高也不远,可这么爬上来,还真是累人。” 李清懿笑道:“我也没想到往这里来,这么难爬,早知道换一处跟菘蓝汇合。” 二人累的香汗淋漓,坐在亭中歇息,不多时,两个声音由远及近。 “殿下,还是跟微臣回去的好。” “老秦呐!你放过孤吧!孤就是出来透透气!又没人知道!你才二十出头,不要跟父皇学!要跟孤学一学!要有少年意气!你听听的孤的肺腑之言!孤就玩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 李清懿听见头一句已经直起了身子,听见第二个人说话冷汗便下来了。 蘅芜“呀”了一声,李清懿想要阻止已经晚了。 “什么人!” 一声凌厉的喝问,黑色的人影已经到了李清懿面前。 李清懿看着眼前寒光凛凛的刀身,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要是敢妄动一下,秦增绝对让她脑袋搬家! 第十六章 意外 “姑娘!”蘅芜被吓白了脸。 李清懿小心翼翼的开口,不敢有一个字的废话:“我是宣德侯府李家长女,同婢女在此处赏景,见过大人……” 秦增皱着眉头看她,那边太子已经追上来了:“咦,竟是个漂亮姑娘!老秦,放下屠刀!别吓坏了人家姑娘!” 秦增眉心跳了跳,没搭理太子,问李清懿,“宣德侯府?” 他记得这个少女,前几日回京路上,她与元衡郡主同行。 “是,几日前,郡主到李家接我入京来魏家小住。” 元衡郡主去李家的事,这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秦增是东厂提督,手里握着锦衣卫,飞到皇上眼前的苍蝇是公是母大概都是知晓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他放下手里的长刀,冷声命令:“速速离去!” 李清懿正要走,太子突然窜到眼前,“等等,你就是元衡郡主嫁到李家时生的女儿?” 李清懿嘴角抽了抽。 太子行六,中宫皇后所出,极得皇上的喜爱,前世李清懿跟在秦增身边,对太子也算熟悉。 太子实在顽皮,已经年过十五,还满脑子都是玩,偷偷溜出宫是常事。 要不是他天资聪颖,皇上又威严甚重,八成会有一大堆人跳出来求皇上另立太子。 秦增比太子大四岁,从小就替皇上看管太子,外间传言,说太子惧怕秦增,倒也是真的,只不过,此怕非彼怕。 秦增之于太子,就像唐僧之于孙大圣。 秦增腰间的鞭子,便是皇上亲赐的“金箍”,专门用来绑太子的,迫不得已时,也可以用来抽太子! 李清懿屈膝:“臣女见过殿下。” “哎呀!”太子对稀奇的事物一向感兴趣,他长长的哎呀一声,细细打量过李清懿,说道:“都说元衡郡主就看了李家郎君一眼就决定下嫁,可惜他英年早逝,孤一直有些遗憾未能一见,如今竟见到了他的女儿,你告诉孤,你与你父亲可长的相像?” 李清懿暗暗翻了个白眼,“臣女与家父有八九分的相像。” 太子“啧”了一声,“的确比孤见过的女子都要好看些。” “殿下,不可胡闹。”秦增在一旁沉声提醒。 太子立即严肃起来,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孤有一事要拜托你。” 李清懿眉毛都要拧到一处,她倒不担心太对会对她生出什么想法,这家伙现在对男女之事还没开窍呢,分明就是孩子心性。 但她一点也不想跟这个花样百出的太子有什么瓜葛,深吸一口气,她问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瞥了一眼蘅芜。 李清懿对蘅芜说道:“你先下山,到山脚等我。” “是,姑娘。” 蘅芜转身走了,太子朝她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物。 李清懿和秦增的目光都下意识的看向太子手里的东西,谁知太子突然将那东西朝秦增一扬! 一缕白色的粉末登时在秦增脸前散落开来! 秦增一惊,赶紧闭气,并挥动衣袖阻挡,可惜那粉末离他太近,还是有一部分被吸入鼻中。 李清懿早就被太子的举动给惊呆了! 她微微闻见一点气味,赶紧捂住鼻子,这是烈性迷药…… 秦增瞬间就感到气力不济,“殿下,你……” “老秦,孤也不想啊,实在是逼不得已!”太子拔腿就要逃,逃之前冲李清懿说道:“李姑娘!孤就将老秦交给你了,你只要看着他半个时辰,不让他给人砍了就行!孤先走一步!哦对了,老秦可是朝廷的肱骨栋梁!你可得把他看好了,要是他有个什么,孤可不饶你!” 说罢太子便逃之夭夭,往山下跑了! 李清懿气的直瞪眼,转头朝秦增看去。 秦增此时已经站不住脚,靠着柱子往下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李清懿急的转了个圈,朝四周看了看,说道:“秦大人,你还能走吗?咱们在这呆着,万一有人上来看到,对你对我都是个麻烦!” 秦增浑身无力,只有眼睛能动,好在神智是清醒的,他用眼神撇了撇山道侧面的树林,示意往那边去。 李清懿明白过来,伸手去搀扶秦增。 然而秦增人高马大的,她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搀的动。 想了想,李清懿解下秦增腰间的鞭子缠在他腋下,拖拽着他往树林里去。 好在林中落叶甚多,减少了阻力,要不然李清懿根本就不可能拽的动秦增。 她找了个低洼被风的地方,准备停下,谁知秦增的眼神又往那边瞟了瞟。 李清懿已经累的气喘吁吁,很想给他一脚。 不过她不敢。 现在秦增根本不认识她,她给他一脚,他很可能还她一刀。 还是算了,以后混熟了再找他算账。 她拽着秦增又往树林里走了一段,突然一阵惊喜,“原来这里有个山洞!怪不得秦大人让我往这边来!” 李清懿将秦增放下,自己小心翼翼的到山洞里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便将秦增费力拖拽进去,将他安置在山洞里的枯草堆上。 “这里的枯草堆,好像是有人故意铺上的,不会有人过来吧?” 秦增眨了两下眼睛,两个字,应该是不会的意思。 李清懿问:“大人身上带了火折子吗?” 秦增眨了下眼睛。 李清懿会意,在他身上摸索出火折子,捡了一些树枝点着,照亮了光线暗淡的山洞。 “秦大人,太子殿下说让我看着你半个时辰,估计是那迷药有半个时辰的作用,你放心,我等你解了药效再走。” 将秦增一个人扔在这,她自己也不放心啊。 秦增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寻常的闺阁少女,遇到这种事,可不会像她这般镇定。 而且,她好像不怕自己。 正想着,秦增看见墙角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瞳孔一缩,那细细的白影嗖的一下窜到李清懿脚边,一口咬住了她的小腿! 李清懿被冰凉触感吓得一个激灵,低头一看,痛感也随之而来。 她皱紧眉头,十分迅速的伸手捏住小蛇的七寸,蛇躯一卷,松开了她的小腿。 李清懿大呼倒霉,一瘸一拐的走到洞口,将小白蛇远远的甩了出去。 “还好这蛇没有毒!” 她走回秦增身边,坐在草堆上,解释道:“秦大人不用意外,我在扬州长大,小时候常常跟着我祖父上山下河,是被当做男孩子养大的,这种小蛇,我见的多了,根本就不怕。” 她说这些,意在打消秦增的疑虑,然而秦增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那蛇叫玉麟蛇,虽然没有毒,但每年的五六月份,是它们交/配产卵的时节,蛇牙上会分泌一种类似于毒液的东西,有催情的作用! 李清懿茫然不知,秦增无奈的看着李清懿。 这丫头,可千万被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第十七章 谁吃谁 秦增不能说话,李清懿也不敢多说话,言多必失。 她用帕子将自己的小腿简单包扎了一下,便静静坐在一旁等待时间过去。 山洞里静谧非常,偶尔能闻听外面鸟儿叽喳。 秦增的目光紧紧盯着李清懿,见她雪白的脖颈变得粉红,心里咯噔一下,万一这丫头发现他的秘密就糟了…… “这山洞里,怎么好像有点热了,要不我把火堆灭了?” 李清懿转头看向秦增,征求他的意见,秦增转了转眼睛,表示不行。 熄了火,他就看不清李清懿的变化了。 李清懿点头,“好吧,熄火确实有些太暗了。” 她摸了摸脸,嘟囔道:“可我怎么这么热啊……” 秦增心里暗叫糟糕,希望这丫头不要乱来。 然而事与愿违。 李清懿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手不自觉的去扯自己的衣裙,想要得到一丝丝凉爽。 秦增的目光看向一旁,心里想着对策。 太子不知道在哪里淘来的迷药,竟这般烈性,寻常的迷药对他来说根本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这东西,一定是太子故意搜罗来对付他的! 秦增一边想,一边催动内力,试图恢复力气。 那边李清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秦大人……我,我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她看着秦增,此时他那张冷冰冰的脸,渐渐与前世柔情的面容重叠。 前世二人好不容易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却在洞房花烛夜当晚重生到了五年前,她怎么能不懊恼,到嘴边儿的美貌郎君都没吃着! 眼下,秦增就在她眼前。 清醒时,她可以忍住内心的悸动,可此时她已经神智迷离,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向他靠近? 这是那个拉她出深渊的人,是那个救她于绝望的人…… 身体里的火不断的催动她朝秦增凑过去,秦增奋力催动内力,终于有了点起色,能够开口说话了。 他嘶哑着声音说道:“李大姑娘,你清醒些!” 李清懿本是跪坐在他身边,此时朝他凑过来,墨发柔顺的垂下来,撩的秦增面颊发痒。 秦增呼吸凝滞,面对眼前醉人绝美的面容,咬牙吐出两个字。 “别动。” 然而李清懿这会蛇毒上头,哪里肯听他的,小手摩挲过秦增的面颊,一路顺着脖颈向下。 秦增的衣裳很好剥,外衫轻易被解开,中衣的系带一抽就散,掌心便覆在了坚实的胸膛上。 秦增的神情骤僵,滚烫的掌心让他浑身的毛孔不自觉的颤栗,呼吸蓦地热促起来。 “我让你别动!” 李清懿嗓音带着轻颤:“大人……” 秦增简直火烧眉毛,费劲催动内力,却也只恢复了丁点力气,他费力的捏住李清懿的袖子,想阻止她靠近,谁知李清懿的衣裳方才就被她扯的松了,这么轻轻一拽,外衫便顺着香肩滑了下去。 雪白的肌肤似被桃花浸染,透着灼眼的粉红,直冲了秦增满眼! 秦增避无可避,看着李清懿凑近的双唇,他几乎是在虚弱的告饶:“李大姑娘,我是太监,太监!” 李清懿充耳不闻,模模糊糊好像嘟囔了一句“你跑不了了”。 秦增被她给气着了,手忙脚乱的阻挡,只是他此时刚刚恢复一点力气,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不如,混乱之下,两个人的衣裳都缠到了一起。 李清懿一刻不停的扑他缠他,“这是谁绑的裤带,怎么这么紧?” “李大姑娘!快住手,难道你连清誉都不顾了?” 李清懿气息急促,听到清誉二字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动作,“你……你放心,我不会白白吃掉你的,我,我会对你负责……” 秦增额角的青筋暴跳,狼狈的应对李清懿毫无章法的动作,混乱之间,气息也跟着不稳起来。 李清懿的唇色如初绽的桃花般浓稠,温热的触感轻轻落在秦增的双唇、脸颊、下颌,毫无章法,错乱且笨拙。 却足点燃眼前的男人。 李清懿俯身向下时,秦增气血上涌,心跳加速,心脏紧张的几乎要从胸腔中逃逸而出! “李大姑娘……” 他想制止,但声音一出口,便消弭在一片疾风骤雨之中…… 云雨行至中途,秦增身上的药效总算退去,他满手香汗,发狠的箍住她的腰,整个人腾地反制过去! 李清懿被他锁住动作,以为他要抽身而去,然而随之而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山洞里火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 李清懿仰面躺在草堆上,心道完了,这事儿该如何收场。 她的目光扫向背对她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的秦增。 他生的肩宽腰窄,身量颀秀,无论正面看还是背面看,都是丰神俊朗的好姿仪。 可今日之事千不该万不该,发生在这个时候。 秦增是东厂提督,这假身份今日露在她眼前,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一个不好,秦增没准会直接了结了她。 难道老天让她重生回来,就为了补她一个洞房花烛??! 李清懿有些懊恼,她思忖良久,率先开口:“秦大人……” 秦增闻言,侧过头看她,轮廓清晰的下颌绷紧,眉峰蹙着浓浓的寒意。 李清懿握紧手指,秦增必定是动了杀心,此时兴许是在权衡利弊。 她略一沉吟,说道:“我知道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但我已经失了清白,让人知晓,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决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今日之事,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秦增没有开口,眸色隐含诧异。 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遇到这种事,万万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但也绝不可能是有人冒充的,别说她这样的相貌不可能有第二个,如果真的有人冒充,也该谨小慎微,不该如此作为引人注意。 唯一的解释,这个李大姑娘,本身就是个心机深沉之辈。 假如她日后利用这件事做文章…… 秦增想到这,眸光又冷了几分,却又听李清懿说道:“秦大人,还有一事……” “说。” “今日虽是……我强要了你……但事出有因,且方才你……那样……”李清懿说的隐晦,意思却不模糊。 她是想说,今天的事起因在太子,我也是受太子威胁才留下来看顾你,出了这种事,实非我所愿,何况吃了大亏的是我,又不是你秦增,后半场你身上的药效分明已经褪了,不还是把我吃干抹净了? 所以这事,勉强算是你情我愿。 谁吃了谁,又怎么能说得清! 秦增被她那句“我强要了你”说的眼角抽搐,“所以?” 第十八章 前尘 “所以,我不需要大人负责,大人也别找我的麻烦。倘若大人不放心,便找两个厉害的婢女随侍我左右,时时刻刻盯着我便是,若我有半句虚言,秦大人尽可以随时了结我的性命。” 秦增听了这话,不知怎么就想到方才李清懿动情时说的那句“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紧抿着薄唇,将今日之事前前后后细细捋顺一遍,沉声说了句,“可。” 李清懿松了口气的同时,对他这惜字如金的行为暗暗翻了个白眼。 前世她被生母糟践,一度消沉,到了秦增身边,也无心去讨他的欢喜。 秦增反倒喜欢她这份儿清净,破天荒的留了个女人在身边。 时间久了,李清懿就发现这秦增跟外头传的有些不一样。 头一个就是懒。 能吐一个字的,决不费力说两个。 而且,秦增也不像传言中的太监,手段变态,心理扭曲,找宫女作为“对食”,日夜折磨云云。 他容色澄澈,朗朗如明月入怀,萧萧如松下之风。 李清懿每次看见秦增,都会在脑门挂上可惜二字,背地里也是长吁短叹,白瞎了这位个高腿长的美貌郎君,才二十来岁就成了太监,以后好几十年,越长越变态,越活跃扭曲,怎一个唏嘘了得? 这么一想,自己不过伤个手,又消沉个什么? 好歹她发肤健全,心理也没有扭曲。 有个狼心狗肺的母亲,又怎样? 秦增的爹娘还把他从到宫里当太监呢! 当太监和伺候太监,李清懿觉得前者更可怜。 比惨失败,李清懿对秦增的怜惜,渗透到了日常角角落落。 热了打扇,冷了起炉,饿了造饭,要是有人背地里说秦增的坏话,她一准气势如虹的骂回去。 日子就这么安稳的过起来了,但仇还是要报。 李清懿自问不是个大度的,魏家那一干烂人,外加她的白眼狼母亲,她必得让她们尝得恶果。 只是她手无缚鸡之力,只好借用秦增的势。 不过,李清懿有点拿不住秦增的态度,便一点点试探着秦增的底线。 她狐假虎威,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她拿着鸡毛当令箭,他只是挑了挑眉毛。 她借着他的威势出门打架,他也只是扫了眼她不小心磕破的额角。 于是李清懿愈发大胆了,开始与诸多权贵周旋虚与委蛇,目的不为别个,就为了拉踩魏家。 不少人都以为这是秦增的意思,一时间魏家风起云涌,诸事不顺。 元衡郡主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骂李清懿是个被死太监玩弄的下贱娼妇。 李清懿不但不理会,还摆出了太监夫人的气势,拿鼻孔看她。 第二天,京城里就传出了元衡郡主辱骂秦增是个死太监的事。 魏世成吓破了狗胆,连夜把元衡郡主送到了庄子上养病。 秦增知道了这件事,只听了个乐呵。 李清懿愈发大胆,除了在秦增面前娇娇软软,在外像个女煞星,将秦增的名头用了个淋漓尽致。 等她费力将魏家踩到泥里,那厢秦增摇身一变,封作新亭侯,成了京城新贵!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秦增根本不是太监,假作太监进宫陪伴皇上和太子,是为了护驾除奸。 大把大把的小娘子抢着要往秦增怀里钻,李清懿这个挂名夫人心里有点酸,准备收拾包袱走人。 惜字如金的秦增头一回对她说了一长串的话,“你用本侯的名头作威作福这么久,过河就想拆桥?” 秦增二话不说将她扣下,准备用一个侯夫人的名头拴她一辈子。 李清懿浑浑噩噩拜了堂,进了洞房,却没等来秦增。 她一觉睡过去,再醒来,人已经回到了元衡郡主来接她的前一天晚上。 李清懿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重来。 到底为什么,洞房花烛那晚,秦增没回来,而她一睁眼就回到了几年前? 魏家的一干人,她可以陪她们好好玩玩,但这件事,她必须得查个明白! 她可不想重活一回,只补个洞房花烛就画上句号! 不过,这件事显然很难办。 首先,秦增这个人,就很不好摆弄。这一世,她为了扭转上辈子的许多遗憾,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恐怕不会沿着前世的轨迹走,那么她与秦增如何再续前缘是个问题。 今天的事,是个意外,却让李清懿心里的主意活泛起来…… “秦大人,我衣衫凌乱,无法见人,还请您帮忙知会我的婢女,替我回去取件衣裳来。” 秦增整理好自己,目光瞥见她裙摆上沾染的血迹,心头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稍等。” 说罢,他便出了山洞。 李清懿长出了一口气,赶紧将衣裳穿好,一会儿,至少不能让丫头们看出什么。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蘅芜率先找了过来:“姑娘!!” 她看着李清懿发髻凌乱衣裳褶皱,吓得脸色惨白,“姑娘,您不会是被太子……” 李清懿一噎,连忙拉住她:“别胡说,没有的事!” “那您怎么如此狼狈……” 秦庸是太监,自然不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蘅芜理所当然怀疑到太子身上。 李清懿方才就想好了理由,解释道:“方才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秦大人本想去叫你过来,结果我竟然来了癸水,实在尴尬,好在秦大人知道这里有个山洞,便送我到这里等待……” 蘅芜松了口气,“方才太子说要奴婢下山去等,奴婢左等右等也不见姑娘下来,菘蓝都办好事回来了,姑娘却还没来,奴婢二人便反身回去找您,谁知到了那亭子,已经不见你们人影了!” “太子殿下不过是好奇父亲的事,多问了几句。” 蘅芜嘘声道:“奴婢还以为太子殿下看上您了呢……” 李清懿摇头:“太子殿下性子顽皮,心思压根就不在女人上,我就头顶长出朵牡丹花儿来,他也不过是看着稀奇,压根不会往别处想。” 蘅芜点点头:“那位秦大人说奴婢去拿衣裳太慢,还容易被人发觉,他便跟着菘蓝一起去取衣裳了,真是个好人。” “……”李清懿干咳了一声,说道:“是啊,秦大人他是个好人……” 主仆二人没等多大一会,秦增便带着菘蓝回来了。 菘蓝见了李清懿的模样几乎吓得呼吸都没了。 蘅芜拽了她去旁边解释了几句,她才恢复过来。 秦增站在洞口没有进来,李清懿走过去低声说:“秦大人……” “嗯?” “我在重华宫中行动不便,还需大人为我准备避子汤……” 秦增闻言,目光有些复杂,不由得细细去看她的神情。 方才在山洞里看的不是很分明,这会她站在山洞口,面上的红霞还未完全退去,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别样的娇羞。 李清懿没有等到他答话,抬头去看。 秦增却突然转身,只冷冷留下一个“好”字,便飞身一跃,没了踪影。 李清懿松了口气,总算把这个杀神给送走了。 秦增既然认可了她的话,就肯定会送人过来盯着她。 她倒是不怕被看着,反而还盼着他早点送人来,既然是要做她的婢女,还不得听她使唤? 她现在正缺人手呢! 菘蓝走过来探头看了一眼,“秦大人走了?” “嗯,赶快替我换了衣裳。” 菘蓝将手里的衣裳抖开,样式跟李清懿身上穿一模一样。 “之前姑娘吩咐奴婢准备两件一样的衣裳,总不会是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吧……” “你当我是神仙不成?我只是觉得兴许用得上,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筵席上一向状况频出,小心些总是好的,只是没想到用在了这上面。” 李清懿快速换了衣裳,蘅芜重新替她梳了头发,嘀咕道:“姑娘方才是不是出了很多汗?头发都有些黏在一处了……” 第十九章 动手 “……”李清懿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有时候丫头们太细心也不是什么好事。“还不是被太子吓的,我一开始也以为他要做什么……” 没法办,她只能拿太子搪塞了。 菘蓝好奇道:“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清懿笑道:“都说天家无情,但总有例外。当今皇上与皇后娘娘感情深厚,太子殿下长在二人膝下,各处都是极出色的,尤其是课业,就连那些爱挑毛病的老学究也无话可说。” “这么说,太子殿下是天生做皇帝的料。” “可以这么说,不过这毕竟是皇家的事,在外不可胡乱议论。” 太子早立有早立的好处,但也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宫中暗流涌动,并不省心。秦增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夹在暗流之中,不敢有半分疏忽。 今日之事,秦增绝对不会轻易揭过。 暂时应了她的提议,八成也是想看看她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人。 想要打消他的疑虑,还需时间。 “是,奴婢知道的。” 李清懿强忍着浑身的酸痛,不露痕迹的整理好了周身,让菘蓝拢了火堆将旧的衣物烧掉,便离开了山洞。 不多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山洞口,正是秦增。 他眯眼看着李清懿主仆离开的方向,思忖良久。 半晌,他迈步进了山洞,山洞里一如他们进来的时候,没有什么能够证明这里曾经发生的事。 看来李清懿将一些不该留下的痕迹都清理掉了。 秦增凝眸,还真是个聪慧细心的丫头。 这厢李清懿下了山,问菘蓝,“魏兰尔那边怎么样了?” “魏三姑娘十分警惕,奴婢也不敢太过凑近,只看到她叫了两个婆子进屋,过了许久才出来。” 李清懿点点头没说什么:“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再说。” 主仆三人闲庭信步的往回走,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回了落脚的院子。 元衡郡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见了她肃着面容问道:“去哪了?” “见过郡主。” 李清懿忍着身体的些微不适行了礼,回复道:“只是在行宫各处转了转,并无什么特别的,眼见饮宴的时辰差不多了,便回来稍做休整。” 元衡郡主上下打量了她片刻,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说:“能来重华宫的人家都是京中权贵,你初来京城,要小心行事,莫要冲撞了人,给你们李家惹麻烦。” “是,清清明白,多谢郡主教诲。” 元衡郡主明知道该让李清懿改口称她为母亲,免得在外人面前引人猜测,但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去吧,莫要迟了。” “是。” 李清懿行礼告退,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多时,魏瑾儿等人也纷纷回来更衣装扮,魏宝珠和魏兰儿相携而回,如从前一样。 等众人各自收拾完,便随同元衡郡主往云璟台那边去。 金乌西垂,重华宫中各处的薄纱宫灯渐次亮起,点点火光如同星辰落在山间。 云璟台已经设下数十小几,男女分列两旁,中间以竹帘掩映,内里贴挂的一层轻柔纱幔,下方坠着精巧铃铛,遇风相撞,叮铃作响。 德清大长公主被宫女扶着上座,说了些惯常的场面话,便微微抬手,对面湖台紧接着起了乐声。 “这样的布置,不知是公主的意思,还是下面的人心思巧妙,当真令人赏心悦目。” “这布置倒也罢了,湖台上的歌舞才叫一绝。” 魏瑾儿凑近李清懿,问道:“姐姐可擅歌舞么?觉的这舞跳的如何?” 她问的随意,看似只是闲聊,实际上却是试探李清懿的底细。 李清懿笑说:“学过一些,不过尔尔。听说德清大长公主年轻时便十分喜爱舞乐,本身舞技高超,眼光自然独到。能被她称得上大家的,自然技艺不凡。” 魏瑾儿没问出什么有用的话,便不再多言了。 天宫渐暗,银月梢头,湖台上歌舞渐盛,灯影投在四处,影影绰绰,闺秀们点评着歌舞,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李清懿坐在众人之间,听着远处随风送来的乐声,听见有人惊呼一声,“快看快看!这女子身上的舞衣,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衣裙!” 李清懿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 湖台被风灯照的通亮,十几位少女踏着歌声起舞,簇拥着中间一个正双手托举向天空的女子,如同嫦娥探月一般。 她身体微倾,左腿轻蹲,右脚侧方伸出,将大幅的裙摆拉开,原本素白的仙娥舞衣,竟露出金丝华彩的绡纱来。 “这样美的舞衣我还是头一回见!” 那女子动作稍一停顿,便收了势,踮起足尖轻轻旋转起来,那衣裙锦绣辉煌夹在淡淡然的素色间,仿佛几许禅意落在远处众人的视线中。 真真如同月宫神女,烟笼金绡,灵韵天成。 有人问:“难道这舞衣也是大长公主的手笔?” 这女子的舞技也的确过人,但这衣裙绝对给舞者另增了十二分的颜色。 李清懿微微挑眉,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 这舞衣,元衡郡主的最心爱的东西之一。 坐在她一旁的魏瑾儿抿唇一笑:“这是我母亲送给大长公主的。” 众人闻言目光露出惊异。 魏瑾儿说道:“这舞衣,是太后娘娘之前专门为我母亲裁制。百名秀女,前后花费了三年的时间才完成的。” 席间传来惊呼,“三年?” “嗯。”魏瑾儿点头:“我母亲早就不再跳舞,这舞衣就这么放着,岂非暴殄天物?大长公主喜爱舞乐,自然能用得上。” 前来重华宫,各府自然会精心准备礼物给大长公主,元衡郡主这份礼不算最贵重的,却十分稀罕,更是送到公主心坎上了。 李清懿拈着茶盏不作声。 元衡郡主送这舞衣,一来是为了讨好德清大长公主,二来,是为了告诉各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要是不将她放在眼里,她自有手段对付。 正想着,旁边传来一声轻呼。 李清懿转头看去,是魏宝珠的丫头拿点心的时候不小心撒在了魏兰尔的身上,碎屑沾了满衣裙都是。 魏宝珠忙上前帮魏兰尔整理,小声训斥那丫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奴婢不是故意的……” 魏兰尔拉住魏宝珠,“好了,二姐姐别声张,我去换件衣裳就是了。” 魏兰尔离开不一会儿,魏宝珠也起身说道:“大姐姐,李姐姐,我不放心三妹妹,回去看一眼。” 魏瑾儿这会儿心思根本不在二人身上,随意点了点头。 魏宝珠撩开帘子踏出水阁,闺秀们的细语渐离耳畔。 她缓着步子走的极慢,回头张望四周并没有什么人,才加快了脚步朝魏兰尔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假山中有人伸手,猛地将她拽了进去! 第二十章 立场 一瞬间,魏宝珠身上寒毛乍起,眼睛惊恐的挣的老大! 湖石群中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粗厚的手掌将魏宝珠的口鼻捂得密不透风,另外还有一个人钳制住她的手脚,让她无法挣扎,“呜呜”几声之后,魏宝珠便昏厥过去没了声音。 两个紧追而来的丫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敲了闷棍,双双倒在地上。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将魏宝珠的丫头塞到假山里藏好,便一左一右半扶半抱的带着魏宝珠一路顺着暗影离开了。 这厢魏兰尔先回自己屋子里换衣裳,看见之前熏好的衣裳斜襟处刮了个大口子,她脑筋一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定是二姐姐叫人毁了我的衣裳,想给林奕多拖些时间!哼,卑鄙!” 丫头过来禀报:“姑娘,那两位晕的妥妥的,一时半刻醒不来。” 魏兰尔重新找了件衣裳换了,冷哼道:“林奕那夯货,也敢把心思动到我头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走,过去看看!” 此时众人都在云璟台,院子里除了她们没有旁人。 魏兰尔进了魏宝珠房中,看见林奕身上穿着婢女的衣裳,人事不知的摊在地上,冷笑道:“二姐姐的心思真是缜密,竟然让他装作婢女混进女眷的院子。” “若不这般,难逃宫人们的耳目。” 魏兰尔朝着林奕狠狠踢了一脚:“狗东西!” 丫头碧姝迟疑道:“姑娘让奴婢准备找把剪刀来,不会是要将他给宰了吧?” “宰了?哼,就像李姐姐说的,林奕要是死了,林家二房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人死都死了,仇怨也只是一时的,只要魏家给了足够的好处,事情便也了结了。林家二房再恨,也翻不出风浪。所以,我不会宰了他,他死了,是便宜了他,更是便宜了二姐姐。只有林奕生不如死,林家二房跟二姐姐的仇怨才能永永远远的存在!” “姑娘,您要怎么做?” 魏兰尔不比魏宝珠心机那么深沉,但她是个有仇必报的主,胆子大心也狠,她吩咐道:“把这废物……” 她指了指林奕下面,淡淡道:“让他断子绝孙!” 碧姝头上的冷汗顿时下来了,怪不得让她找把剪刀来,她磕磕巴巴道:“姑……姑娘,这个要是做了,可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这仇是结定了!” 魏兰尔不以为然:“是他们算计人在先,既然要做坏事,就得有承担后果的准备不是吗!归根结底,还不是二姐姐的主意,要结仇,也是跟二姐姐结仇。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姑娘说的是,这小畜生敢打姑娘的主意,自然要付出点代价。”刘婆子是三夫人跟前极得力的,素有主意,这次得了吩咐跟魏兰尔过来,就是为了防止什么不测,她说道:“奴婢这就动手,姑娘请转身,免得污了您的眼睛!” 魏宝珠点点头,对其他人说道:“你们两个,把屋子里做成挣扎过的样子,动作快些。” 丫头跟婆子动作很利索,把屋子里该翻倒的翻到,翻不倒的撞得歪歪斜斜,还拖着林奕沾了灰的手爪子到处按了几个手掌印。 魏兰尔转过身去,刘婆子从碧姝手里接过剪刀,将林奕的裤子褪到膝下,毫不留情一剪刀下去,那物件就血肉模糊的掉了下来! 碧姝在一旁看着差点吐出来,“好了好了,咱们快走吧!” 刘婆子站起身,走到床榻前,将剪刀塞进衣衫凌乱的魏宝珠手里,说道:“姑娘,好了。” 魏兰尔冷笑一声,四周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遗漏才转身出了屋子,主仆一行又往云璟台返回。 魏瑾儿见她回来,诧异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二妹妹呢?她不是去找你了吗?” 魏兰尔佯装诧异,“我并没见到二姐姐。” 魏瑾儿闻言顿了顿,仿佛捕捉到了什么信号,见周围有人望过来,赶紧佯装无事般的说了句,“兴许是你二人错过了。” 然后就起身就去找元衡郡主说话了。 魏兰尔环顾一圈,见闺秀们此时的目光已经不在歌舞上,三三两两聚在一块,相互交换着各种眼神,便问:“李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李清懿低声说道:“说是林家二少爷找不见人影儿了,林家二少爷,不就是上午跟宝珠妹妹在假山后说话的那个吗?他这会儿……” 魏兰尔点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妥了,然后问道:“怎么会有人注意到他?” “大长公主听说林家大房过继的那位嗣子十分出挑拔萃,叫了他过去说话,众人的注意力一时间便放在了林家人身上,大伙儿这才发现已经半天没有林奕的踪影了。偏偏还有人嘴快,问了一句,林奕又不见了?然后就有人问什么叫做‘又’,接着,就有人嘀咕起了上回林奕不见的典故。” 魏兰尔脸色阴沉,上次魏府举办春日宴,这该死的林奕就受魏宝珠指使,与三房一个丫头牵扯不清,弄的三房没脸面,被老夫人好一顿训斥!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怎么还宣扬开了?” “大长公主当着大伙的面跟林大少爷说的话,这还用宣扬?听说当时林跃的脸都绿了。这会儿大长公主亲自派了宫人去找,林跃自己也跟着去找人了。” 这时,便听不远处相府千金许含章笑道:“兰尔妹妹。” 她这一声招呼,把好几个闺秀的注意都引到了这边。 魏兰尔只好先停了话头看向她。 许相跟魏世成常有政见不合,因此两个府上也不怎么好。 许含章是个爱挑事的,魏兰尔也是不让人的,两人在一块拌几句嘴是常事。 魏兰尔挑眉笑了笑,回礼道:“含章姐姐。” 许含章已经十六,身段窈窕,弯眉秀鼻,一双眼睛狭长半眯,长得十分秀气,“兰尔妹妹跟宝珠妹妹平日里形影不离,怎么这会儿也不见她人影儿?” 这个“也”字,真是点睛之笔,将众人的八卦之火都给点燃了。 魏兰尔看了她一眼,面上的笑容不变,“宝珠姐姐多喝了几口果酿,离席去透气了,怎么,含章姐姐找我二姐姐有事?” 许含章弯着一双眼睛跟平日交好的几个闺秀交换了一个眼神,说:“我不过随便问一句,倒是兰尔妹妹,上回你身边的丫头出了事,这回可要小心些,莫要再出什么纰漏才好。” 许含章的话听着是好言好语,可在场的人都知道,上回是怎么出的事,因为谁出的事,出了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 刚刚传出找不到林奕的话,她便如此说,明显意有所指。 魏兰尔沉了脸,一时间又不知用什么话来反驳,脸色极其不自然。 李清懿淡淡一笑,上前一步。 第二十一章 断绝 “听说许相明察秋毫,许姑娘必定与许相十分亲近,才会这般火眼金睛。连一个下作丫头的事,都如此清楚。” 许含章闻言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 父亲出了名的重男轻女,怎么会与她亲近?还有林奕和魏兰尔丫头的事,大家都知道,可谁也没提偏偏她提了! 真是想辩解都不行! 许含章有些后悔自己图一时痛快,也没想到这个突然蹦出来的李清懿这么牙尖嘴利,她咬咬牙说道:“我关心一个丫头做什么,只是好心提醒兰尔妹妹一句罢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到那边去了。 魏兰尔亲近的挽住李清懿的手臂,“多谢李姐姐帮我说话。” 李清懿微微笑道:“妹妹客气了,我虽不是魏家人,但郡主是我的母亲,我也该帮着维护魏家的脸面。” 她要表明自己得态度和立场,好让魏世成一点点对她放心。 而且这个许含章,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早晚都要跟她对上。 魏兰尔看着李清懿的眼睛,只看到一片真诚,“姐姐这话就见外了,你虽不姓魏,我却已经把你当做亲姐姐一般对待了。” 李清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道:“瑾儿妹妹回来了!” 魏兰尔往那边一看,果然魏瑾儿已经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元衡郡主。 元衡郡主过来,示意几个人跟她走。 李清懿跟着魏兰尔起身,随元衡郡主走远了几步,到了人少的地方说话。 元衡郡主说道:“宝珠去哪里了?” 魏兰尔摇头,“方才婢女弄脏了我的衣裳,回了院子一趟,之后就没见过二姐姐了。” 李清懿道:“我跟瑾儿妹妹带着丫头一直在席间,并未出去走动。” 魏瑾儿点了点头,肯定了二人的说辞,“娘,二姐姐会不会也回了院子,只是跟三妹妹错过了?” 魏兰尔也说:“兴许二姐姐只是到哪里透气去了。” “找不见人影,总是不安。”元衡郡主原本还在琢磨林奕的事儿,没想到转眼听说魏宝珠也不见人影,她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说道:“瑾儿留在这里,兰尔跟清清跟我回去看看。” 李清懿知道元衡郡主是不相信自己,才要将她带在身边盯着,轻声应了一句,便跟着她往院子回去。 魏兰尔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低声嘀咕,“二姐姐不会是私下里跟她那位表哥见面说话去了吧?要不然,怎么两个人都不见踪影,虽说表亲平时亲近些也没什么,可都闹到大长公主眼前去了,让人知道,总不怎么光彩。” 元衡郡主皱眉看她:“好了,不要乱说!” 魏兰尔嘟嘟嘴:“我也是替二姐着想,要是真有个什么,岂不是要到庵里做姑子去了!” 元衡郡主听她这么说,死死皱紧了眉头,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很快回了落脚的院子。 小院中挂着灯笼,并不昏暗,房间里也都留了灯烛,没有熄灭。 但房间里都没有映出人影,一片安静。 元衡郡主直奔魏宝珠的屋子,一推门,众人就被里面凌乱的情形惊了一跳! 魏兰尔要迈步进去,元衡郡主拦了她一把,“你们都留在外面不许进来!” 元衡郡主进了屋子,绕到翻到的桌椅屏风之后,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林奕。 那副惨相,连她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清懿听见她的吸气声挑了挑眉,倒是有些好奇魏兰尔使了什么招数,竟然能让元衡郡主有这么大的反应! “灵犀,翠微,你们两个进来!” 两个丫头听元衡郡主召唤,连忙进去,把门也给关上了。 不一会儿,李清懿就听见里面传来魏宝珠的尖叫声,随后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传来,魏宝珠的声音戛然而止。 室内,魏宝珠半坐半跪在床榻上,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的厉害,显然是吓得不轻。 她扯着元衡郡主的袖子哭喊道:“郡主,我没有……不是我……” “要是林奕没什么事,这件事自然可以捂住不让人知道,可林奕都这样了!如何瞒的住?就算大长公主不怪罪,林家二房也不会轻饶了你!” 魏宝珠脑袋里嗡嗡作响,看向掉在一旁的剪刀,那剪刀上还有血迹,她一想到这血迹是哪里来的就一阵作呕! 按照她原先的想法,魏兰尔跟林奕的事被发现,元衡郡主为了魏家的颜面定然第一时间隐瞒下来,也就不会有别人知道,更不会闹到大长公主哪里去,等回了魏家,再暗中谈好二人亲事也就是了。 然而她根本没有想到,与林奕苟且的人居然是自己!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魏宝珠突然想起那盏放了东西的茶水和那块红豆娘,还有把她拖进假山中的人…… 魏兰尔! 肯定是她! 她一定是知道了她的计划,所以才将计就计! “郡主!你要相信我,是有人陷害我的!” 元衡郡主冷声道:“我相不相信你,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家人会不会信你。林奕是林家二房唯一的儿子,他被断了子孙根,别说前途,连娶妻生子也不行了,唯一的机会,就是将你娶回去给他儿子作伴,你觉得你那位舅母会放过你?” 魏宝珠浑身发抖,“还请郡主帮我隐瞒!” “隐瞒?若是此事发生在魏家,我自然可以帮你隐瞒,但这是在重华宫,是在大长公主的眼皮子底下。林奕在重华宫出了事,大长公主必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确保给林家一个交代,那个时候,魏府跟你,可就不是丢脸那么简单了!” 所以,魏宝珠如果不能抓出陷害她的人,就要自己认下此事。 可魏宝珠又能抓谁来顶下过错呢? 这件事她本就是始作俑者,林奕遭此大难,醒来之后一定会将事情和盘托出,到时候她依旧跑不掉。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一切都推脱到林奕身上! 魏宝珠咬牙说道:“郡主,林奕酒醉,竟然衬我回屋子里更衣企图对我做出不轨之事!我一时错手,也是为了保住清白!!” 元衡郡主深吸一口气,“来人,将此时告知林家,再禀明大长公主,帮忙请个大夫来。” 丫头连忙去了。 不多时,林家人便到了,看到林奕的惨相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德清大长公主紧接着领了重华宫中的当差的御医过来,皱眉道:“先给林二少爷诊治。” 众人移步到了小花厅里等消息。 长公主坐在首位,元衡郡主坐在长公主下首,其他人众人面色各异的站在周围。 御医很快过来禀告:“公主殿下,林二少爷性命无碍,只是失血过多,将养些时日便可。” 无碍?都断子绝孙了还无碍? 第二十二章 去除 一瞬间,魏宝珠身上寒毛乍起,眼睛惊恐的挣的老大! 湖石群中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粗厚的手掌将魏宝珠的口鼻捂得密不透风,另外还有一个人钳制住她的手脚,让她无法挣扎,“呜呜”几声之后,魏宝珠便昏厥过去没了声音。 两个紧追而来的丫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敲了闷棍,双双倒在地上。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将魏宝珠的丫头塞到假山里藏好,便一左一右半扶半抱的带着魏宝珠一路顺着暗影离开了。 这厢魏兰尔先回自己屋子里换衣裳,看见之前熏好的衣裳斜襟处刮了个大口子,她脑筋一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定是二姐姐叫人毁了我的衣裳,想给林奕多拖些时间!哼,卑鄙!” 丫头过来禀报:“姑娘,那两位晕的妥妥的,一时半刻醒不来。” 魏兰尔重新找了件衣裳换了,冷哼道:“林奕那夯货,也敢把心思动到我头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走,过去看看!” 此时众人都在云璟台,院子里除了她们没有旁人。 魏兰尔进了魏宝珠房中,看见林奕身上穿着婢女的衣裳,人事不知的摊在地上,冷笑道:“二姐姐的心思真是缜密,竟然让他装作婢女混进女眷的院子。” “若不这般,难逃宫人们的耳目。” 魏兰尔朝着林奕狠狠踢了一脚:“狗东西!” 丫头碧姝迟疑道:“姑娘让奴婢准备找把剪刀来,不会是要将他给宰了吧?” “宰了?哼,就像李姐姐说的,林奕要是死了,林家二房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人死都死了,仇怨也只是一时的,只要魏家给了足够的好处,事情便也了结了。林家二房再恨,也翻不出风浪。所以,我不会宰了他,他死了,是便宜了他,更是便宜了二姐姐。只有林奕生不如死,林家二房跟二姐姐的仇怨才能永永远远的存在!” “姑娘,您要怎么做?” 魏兰尔不比魏宝珠心机那么深沉,但她是个有仇必报的主,胆子大心也狠,她吩咐道:“把这废物……” 她指了指林奕下面,淡淡道:“让他断子绝孙!” 碧姝头上的冷汗顿时下来了,怪不得让她找把剪刀来,她磕磕巴巴道:“姑……姑娘,这个要是做了,可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这仇是结定了!” 魏兰尔不以为然:“是他们算计人在先,既然要做坏事,就得有承担后果的准备不是吗!归根结底,还不是二姐姐的主意,要结仇,也是跟二姐姐结仇。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姑娘说的是,这小畜生敢打姑娘的主意,自然要付出点代价。”刘婆子是三夫人跟前极得力的,素有主意,这次得了吩咐跟魏兰尔过来,就是为了防止什么不测,她说道:“奴婢这就动手,姑娘请转身,免得污了您的眼睛!” 魏宝珠点点头,对其他人说道:“你们两个,把屋子里做成挣扎过的样子,动作快些。” 丫头跟婆子动作很利索,把屋子里该翻倒的翻到,翻不倒的撞得歪歪斜斜,还拖着林奕沾了灰的手爪子到处按了几个手掌印。 魏兰尔转过身去,刘婆子从碧姝手里接过剪刀,将林奕的裤子褪到膝下,毫不留情一剪刀下去,那物件就血肉模糊的掉了下来! 碧姝在一旁看着差点吐出来,“好了好了,咱们快走吧!” 刘婆子站起身,走到床榻前,将剪刀塞进衣衫凌乱的魏宝珠手里,说道:“姑娘,好了。” 魏兰尔冷笑一声,四周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遗漏才转身出了屋子,主仆一行又往云璟台返回。 魏瑾儿见她回来,诧异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二妹妹呢?她不是去找你了吗?” 魏兰尔佯装诧异,“我并没见到二姐姐。” 魏瑾儿闻言顿了顿,仿佛捕捉到了什么信号,见周围有人望过来,赶紧佯装无事般的说了句,“兴许是你二人错过了。” 然后就起身就去找元衡郡主说话了。 魏兰尔环顾一圈,见闺秀们此时的目光已经不在歌舞上,三三两两聚在一块,相互交换着各种眼神,便问:“李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李清懿低声说道:“说是林家二少爷找不见人影儿了,林家二少爷,不就是上午跟宝珠妹妹在假山后说话的那个吗?他这会儿……” 魏兰尔点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妥了,然后问道:“怎么会有人注意到他?” “大长公主听说林家大房过继的那位嗣子十分出挑拔萃,叫了他过去说话,众人的注意力一时间便放在了林家人身上,大伙儿这才发现已经半天没有林奕的踪影了。偏偏还有人嘴快,问了一句,林奕又不见了?然后就有人问什么叫做‘又’,接着,就有人嘀咕起了上回林奕不见的典故。” 魏兰尔脸色阴沉,上次魏府举办春日宴,这该死的林奕就受魏宝珠指使,与三房一个丫头牵扯不清,弄的三房没脸面,被老夫人好一顿训斥!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怎么还宣扬开了?” “大长公主当着大伙的面跟林大少爷说的话,这还用宣扬?听说当时林跃的脸都绿了。这会儿大长公主亲自派了宫人去找,林跃自己也跟着去找人了。” 这时,便听不远处相府千金许含章笑道:“兰尔妹妹。” 她这一声招呼,把好几个闺秀的注意都引到了这边。 魏兰尔只好先停了话头看向她。 许相跟魏世成常有政见不合,因此两个府上也不怎么好。 许含章是个爱挑事的,魏兰尔也是不让人的,两人在一块拌几句嘴是常事。 魏兰尔挑眉笑了笑,回礼道:“含章姐姐。” 许含章已经十六,身段窈窕,弯眉秀鼻,一双眼睛狭长半眯,长得十分秀气,“兰尔妹妹跟宝珠妹妹平日里形影不离,怎么这会儿也不见她人影儿?” 这个“也”字,真是点睛之笔,将众人的八卦之火都给点燃了。 魏兰尔看了她一眼,面上的笑容不变,“宝珠姐姐多喝了几口果酿,离席去透气了,怎么,含章姐姐找我二姐姐有事?” 许含章弯着一双眼睛跟平日交好的几个闺秀交换了一个眼神,说:“我不过随便问一句,倒是兰尔妹妹,上回你身边的丫头出了事,这回可要小心些,莫要再出什么纰漏才好。” 许含章的话听着是好言好语,可在场的人都知道,上回是怎么出的事,因为谁出的事,出了什么事,大家心知肚明。 刚刚传出找不到林奕的话,她便如此说,明显意有所指。 魏兰尔沉了脸,一时间又不知用什么话来反驳,脸色极其不自然。 李清懿淡淡一笑,上前一步。 第二十三章 避子汤 魏宝珠看向元衡郡主,正要说话,元衡郡主却起身道:“此事我还要赶快知会府里一声,免得你舅母找上门去,家中还茫然不知,失了应对之策。这两个丫头的事,不如就让兰尔替你办了吧,你们姐妹平日里的感情最好,她肯定不会冤枉了你的婢女。” 魏宝珠袖中的手忍不住发抖,看向魏兰尔。 魏兰尔勾唇一笑:“二姐姐还是赶快回到席面上去吧,方才许相家的含章姐姐还问起你呢,要是你久不露面,众人难免猜测。” 李清懿心满意足的看完了戏,上前拉住魏宝珠,劝道:“宝珠妹妹,越早回去,越容易辟谣啊。” 魏宝珠咬咬牙,看向魏兰尔,“那就有劳三妹妹了……” 魏兰尔笑道:“二姐姐放心。” 元衡郡主说道:“好了,清清好生照顾宝珠,我稍做安排便过去。” 李清懿微微屈膝告退,同魏宝珠一起走了。 元衡郡主回眸扫了魏兰尔一眼,“既然宝珠信得过你,你便替她好好问问这两个丫头,不过有一点,莫要再生出什么是非,惹人闲话。” “是,兰尔明白。” 云璟台上,酒菜已经换过一遍,歌舞声中,闺秀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议论林家人提前离开重华宫的事。 魏瑾儿已经开始坐立不安了,见到李清懿带着魏宝珠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姐姐,没什么事吧?” 李清懿看了魏宝珠一眼,给了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魏瑾儿便知是真的出事了,赶紧闭嘴不再询问。 只是她不问,有人会问。 许相府千金许含章一见魏宝珠便忍不住凑了过来,“宝珠妹妹,你怎么离席如此之久啊?” 魏宝珠强绷着面色应,“我酒量浅薄,方才看歌舞出神,不小心多饮了几杯果酿,竟有些头晕,回去小憩了片刻。”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许含章掩唇轻笑了片刻,说:“你外祖一家突然离开重华宫回城去了,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魏宝珠不敢透露端倪,佯装惊讶:“是吗?林家人都走了?” “原来宝珠妹妹也不知道。”许含章问不出什么,失了兴味,便走了。 魏宝珠松了口气,想了想,问李清懿:“李姐姐,方才我离席的那段时间,席间可有什么异常?” 李清懿摇了摇头:“我跟瑾儿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过,你走不一会儿,兰儿妹妹就回来了,说是没见到你回去,紧接着席间就有人说林二少爷找不见人影了。瑾儿怕你出什么事,赶紧去找郡主,郡主就带着我跟兰尔妹妹回院子寻你……” “怎么会有人注意到林奕不见?” 这话跟魏兰尔问的一样。 李清懿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显,说道:“说是大长公主叫了林家大房那位嗣子过去说话,不知怎么……就有人提到了林二少爷,林二少爷不见了人影,众人还四处找了一阵呢!” 魏宝珠面色隐隐发青,难道不是魏兰尔将计就计,而是林家大房或是三房发现了她的打算,不想让林奕娶魏兰尔,为了夺爵,想要借她的手铲除林奕? 李清懿见她垂眸思忖,便收了话,由她自己去猜测。 这春秋笔法,就是要句句为真,却暗含指向。 其实众人发现林奕不见,是因为大长公主询问林家嗣子时无意中发现,李清懿故意将原因说的曲折,就是为了引到魏宝珠往其他的方面去想。 哪怕过后魏宝珠知道事情原由,也早就先入为主,对林家大房和三房产生了怀疑。 月上中天,饮宴终于结束。 李清懿今日大费脑筋,又与秦增在山洞里共行云雨,实在是身心俱疲。 菘蓝打了水来,“姑娘,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李清懿点点头,自己动手卸下钗环。 蘅芜铺好了被褥,过来帮她拆发髻,说道:“魏二夫人说刚刚接手中馈忙不开,这才让郡主一个人带着几位姑娘前来,会不会是故意推脱不来?” “你也看出来了?”李清懿将耳坠摘下来揉了揉耳朵,说:“二夫人要是来了,今天出了什么事,她就要与郡主共同承担过错。” 蘅芜撇撇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让若她知道今天出事的不是魏三姑娘,而是她的女儿,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不来。” “哼。”李清懿哼笑一声,“倘若二夫人来了,今日之事还真成不了,她可比魏宝珠难缠多了。” “魏二姑娘到底年纪轻,纵使心思别旁人深些也是有限。只是无论谁出事,郡主恐怕都要受埋怨,毕竟是她领着几位姑娘来的。” “那就看她是不是足够聪明了。” 李清懿起身脱了外裙,只着中衣坐在桌前饮茶。 “要是魏兰尔出事,她自然推脱不掉,但出事的是魏宝珠,她跟林奕是表兄妹,走的近些也是寻常,郡主一时不查情有可原,倘若她能一口咬定林家别有居心,那这件事,她一丝责任都不必承担。” 蘅芜迟疑道:“那姑娘要不要提醒郡主几句?” 李清懿摇头笑道:“咱们何必操心,魏瑾儿自会想到各种关节,与她说的。” 魏瑾儿看似时常被魏宝珠和魏兰尔联手压住气焰,其实,她才是最聪明的那个,这么点事,她不会想不到。 喝了几口水,李清懿便上了床榻准备睡下。 蘅芜跟菘蓝二人退到外间守夜。 李清懿缩在锦衾之中,刚要闭上眼睛,就见一个黑影从梁上翻了下来。 她吓得呼吸一紧,差点尖叫出声,便听见沉沉的两个字。 “是我。” “秦大人一直蹲在房梁上?” “怎么?” 李清懿听他一副“又不是没看过”的架势,气道:“没什么,既然秦大人想偷看偷听,谁又能拦得住?” 秦增在她的语调中听出了浓浓的怨气,有点莫名其妙,抬手示意,“避子汤。” 李清懿闻言借着月色瞄了他手中的食盒一眼,“哼,原来大人是来送避子汤的。” 秦增冷了脸,难道这丫头只是假意问他要避子汤。 “莫不是你想给我生孩子?” 李清懿听他满口排斥不情愿的模样,一口恶气闷在心口,气呼呼的瞪他,“虽是在夜里,大人也不必随便发梦!。” 她接过食盒,从中取出浓浓的汤药一饮而尽。 秦增眉毛微动,他以为她是在耍手段,可她当真痛快的毫不犹豫的喝了,他心里反倒生出丝丝缕缕的异样。 “不怕有毒?” “大人若真想我死,何必用这么曲折的手段?” 秦增掀起眼皮看她,“哼,我看你倒是有一副九曲玲珑的心肠。” 李清懿垂眸:“想必今日之事大人都看在眼里,有话便直说吧。” 第二十四章 我男人 秦增毫不留情的评价,“你城府颇深,并非善类。” 李清懿冷笑一声,“不然又该如何?我该等着元衡郡主将我送去哪家权贵给魏氏博前程?引颈待戮?” “哼,你对本督倒也实诚。”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睡过的男人,也就是我的人了,说两句实话,不打紧。” 秦增听她称自己是她的人,好气又好笑:“口出狂言。” “怎么是狂言?” 李清懿一本真经的辩白:“有了今日这事,以后我也不好嫁人了,若是被魏家献给谁,待发觉我并非处子之身,便也就丢了小命,这么一算,你大概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男人了。” 秦增冷哼道:“以你的性子总不会任凭魏家摆布。” 李清懿也冷哼,“既然大人知道这个道理,为何还口口声声数落我心机深沉?” 秦增被噎的脑门青筋直冒,转身准备要走,“避子汤取自良材,不会伤身,你且放心就是。” 李清懿抬眼看他,他今日脾气倒好。 难道是因为与她睡了的关系? 那么,倘使他今日睡得不是她,而是意外睡了旁人,会不会也这般难得的好脾气一回? 这么想着,李清懿便不高兴了,不自觉的耍起小脾气来。 “大人要送到我身边的婢女,可选好了?” “还没有。” “怎么这么慢!” 秦增:“……” 李清懿怒气冲冲,“秦大人手脚可要快些!务必将婢女及时送来,将我牢牢看住!还有,记得送来两个功夫厉害的,免得轻易被人给打杀了!” 秦增:“……” 这丫头就差明目张胆的跟他要帮手了,也罢,人送到她跟前,难免要听她调遣,他倒要看看,她还有多少花样! “且等明日。” 说罢,秦增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 李清懿嘟着嘴,重重哼了一声,把外间守夜的菘蓝都给哼醒了。 “姑娘,怎么了?” “没事,梦见一只寒鸦跑来啄我,被我撕成了碎片!” 菘蓝好笑:“姑娘快睡吧。” 第二日天不亮,众人就被迫起来看日出了。 这是芳华宴固定的活动之一。 德清大长公主认为日出一瞬的壮美,能令人感受其朝发之气,家国鼎盛便需这般的新生力量,才可使大靖繁盛不衰。 相比女眷这边的困倦,那边的青年才俊们看着朝阳升起,心头俱都涌起一股热血。 更有人激动的挥洒热泪,盛赞大靖朝之强盛,君主之圣明。 吹捧完毕,下山用早膳。 重华宫的早膳十分清淡朴素,相比昨晚的玉盘珍馐不可同日而语,大概德清大长公主是想对他们说,甜也使得,苦也要吃得。 之后,各府拜别德清大长公主,陆续离开了重华宫。 李清懿等人回到魏府时,府里给她重新选的丫头已经送到濯香院了。 上回出了翠枝那事,不由得让二夫人使出十二万分的谨慎,细细挑选了八个丫头送过来,说是让李清懿先用着,到时候再看她的心意分等。 李清懿将人叫过来看了看,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不知道秦增要送来的人是不是混在这里面。 细细问了来历和擅长之事,李清懿嘱咐了几句便让她们到各处当差去了。 蘅芜担忧道:“姑娘,她们几个……” 李清懿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光,说道:“头一波送过来的丫头们,不过是来打头阵试探咱们的,后面送来的这些人,才是重头戏。” 蘅芜跟菘蓝对视一眼:“奴婢会小心看着。” “二房那边可有动静?” 菘蓝摇摇头:“没什么大动静。” 李清懿点头,“昨晚郡主便让人回来报了信,大概这功夫,府里已经与林家谈妥了,不会再闹起来。” 蘅芜问:“难道事情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李清懿笑道:“林家二房儿子都废了,那心里的恨翻腾起来,怕是要将二夫人母女给活活烧死,但明面上,他们头顶有魏世成和老侯爷压着,便不敢折腾了。” “这魏家还真是厉害,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漏出来,也不知道他给了林家什么好处?” “给了什么好处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夫人怕是一时半刻都没脸再回娘家,在魏家也要暂时被压住一头。” 魏兰尔大概也因为二房倒霉而格外的高兴,下午便来找李清懿。 “李姐姐,我跟祖母说好了,你初来京城,怕是有许多地方都没去过,我给你做向导,咱们出门逛逛如何?” 李清懿笑道:“有妹妹不辞辛劳做我的向导,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魏兰尔听她这么说,顿时眉开眼笑:“那是自然,京城所有好玩的地方,我都去过。要说这京城最热闹的地方,无非是东市和西市。东市卖的东西贵重些,多是些奇珍宝物。不过在我看来,远不如西市有趣,西市的热闹盛景简直无法形容,等姐姐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看来,她们的目的地是西市了。 西市,确如魏兰尔所说,那里的热闹是无法用人的语言来形容的。 商铺酒肆茶馆不说,还有游走在街市中的外来客商,小贩,杂耍艺人。 无论是香料宝马,还是毛皮锦缎,亦或是茶叶墨宝,吃穿住行,无一遗漏,凡是你能想到的,这里都应有尽有。 而且,西市贩卖的物品偏向平民百姓,虽然质地远不如东市的精致金贵,却胜在花样繁多,新鲜又便宜,几乎是京城小孩子们的从小到大的乐趣所在,就连各府公子千金也都不例外。 车子驶动缓缓出了巷子,离开永安坊,魏兰尔就开始絮絮叨叨跟她讲一些近来京中出的几桩新鲜事。 不由得,便提到了那个权势滔天,骇人听闻的东厂提督秦增。 “我从前没见过秦大人的时候,也见过容颜绝色而不阴柔的男子,比如,穆贵妃所育四皇子便是如此,那时我觉得,这便是世间最完美的相貌了。但后来见到秦大人……” 李清懿笑,“秦大人怎么?” 魏兰尔努力斟酌了一番措辞,说:“秦大人的相貌自然十分出众,但他那人往跟前一站,便让人不知不觉忽略了他的相貌,那样的气势,让人觉得,他就是他,任何男子都无可与之比肩,一举手一投足,仿佛可以给予人无穷的威慑。” 李清懿想到昨晚那人的德行,暗自冷哼,嘴上说道:“再怎么好,也是个宦官。” “唉,说的是啊,前几年有位贵女,先时不知他是宦官,一见倾心!后来得知实情,竟然心伤绝望出家做了姑子呢!可见这美人不分男女,竟可一至如斯!” 李清懿看着她调侃道:“听妹妹语气颇感遗憾,难不成暗地里也为这秦大人颠倒神思,迷离不能自持?” 魏兰尔大概是觉得,面对一个宦官没什么好害羞和隐瞒的,说道:“不瞒姐姐说,绝世的容貌,到什么时候都是备受瞩目的,哪怕秦大人只是宦官,也不免被人觊觎美貌,之前有个好龙阳的纨绔,竟然不知死活将主意打到秦大人身上,你猜怎么着?” 李清懿讶然,她竟然没听说过这事。 也是,前世在魏家,不会有人与她说这个,之后到了秦增身边,他身边的人怕是也没有胆量提这个。 “秦大人把那人怎么了?” “自然让那人也做了太监,还扔到了小倌馆里……” 李清懿干笑一声,“昨日你那一手,不会是跟他学的吧。” 魏兰尔眨了眨眼睛,便是默认了。 李清懿愕然了片刻,调侃道:“你这般非议此人,也不怕哪日被他捉去剥皮抽筋!” 魏兰尔一笑:“秦大人威势甚重,但也不是草菅人命之辈,凡死在他手里的,必定是大奸大恶,于朝廷不利之徒,他哪有空来捉我们这些小女子,京城但凡见过秦大人的,哪一个没议论过,若这都要被捉去剥皮抽筋,那满京城的男人就都成了鳏夫了!” 李清懿说道:“看来暗中仰慕秦大人的,真是不少。他若不是宦官,不知有多少人要往跟前凑呢!” 魏兰尔没听出她语气的酸来,听着马车外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便掀开车帘去看,“李姐姐,西市到了!” 二人带好了帷帽下车,在婢女的簇拥中往街市里面走去。 西市午时开放,此时已经热闹了好一会。 李清懿二人刚往里面走几步,就被一处酒肆阁楼上,那个腰如灵蛇的胡姬吸引住了目光。 胡姬手脚皆挂着金玲,宝蓝纱衣随着急速的旋转飞舞,臂间的批帛在她周身转成一个圆圈,金玲叮当作响,简直美艳不可方物。 李清懿正看的兴味十足,就听不远突然传来一声女子尖利的怒喝:“你活的不耐烦了?居然敢撞本姑娘!” 第二十五章 冲撞 许多人都被这一声惊了神,下意识转头去看。 魏兰尔也拉着李清懿往前走了两步。 她们周身带着许多下人,因此旁人见了不敢怠慢,连忙给她们让开一条路,容她们能挤到前面。 李清懿往人群中间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红色胡服的少女,杏眼朱唇,面如满月,手上还拿着马鞭。原本姣好的面容,因为厉色指着摔倒在地的小乞丐怒声斥责,显得嚣张跋扈,盛气凌人。 她身边站着一个青年,但青年并未做声,只在一旁看着,任由少女撒气。 魏兰尔冷哼,“原来是他们,李姐姐不认识吧,那个,是穆贵妃的娘家侄子穆央,虽是庶出的,但很得看重,听说是要将他记在长房大夫人名下呢。旁边那个胡服少女,是穆三姑娘穆盈,极得贵妃娘娘喜欢,说是因为她的样貌与穆贵妃最是相像。” 说到穆盈,魏兰尔的语气中隐含厌恶。 李清懿闻言小声说道:“听说淑妃娘娘与贵妃不和。” 淑妃是魏世成的幺妹,魏兰尔姐妹们的姑母,入宫后与皇后走的很近,年前刚晋封为淑妃。 魏兰尔撇撇嘴,“穆贵妃觊觎皇后宝座谁人不知,姑母与皇后娘娘走的近,她自然与我姑母不合。” 其实李清懿对这些事知道的比魏兰尔清楚的多,她面无表情的打量眼前这对兄妹,随便找句话来接,“昨日芳华宴,怎么没见着他们?” “听说穆家兄妹离京祭祖去了,这才没赶上。哼,瞧她那嚣张跋扈的模样,真是令人讨厌。” 那小乞丐不过是个八九岁大的孩子,被穆盈手中的马鞭吓得浑身发抖,无措的跪着,脑袋呛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我不是故意的,求姑娘饶恕!” “哼!不是故意的!”穆盈不依不饶,“你弄脏了我的衣服,一句不是故意就行了?不如,拿你的命来陪!” 说着,马鞭啪的一声抽在小乞丐本就破烂的衣服上,一条长长的血凛子顿时贯穿了整个后背。小乞丐‘啊’的一声,翻滚在地,疼的满头大汗,干瘦的身体卷曲成一团。 围观的众人不自觉的惊呼一声,这样的抽打,再来几鞭子,当真会要了小乞丐的命。 小乞丐本就已经饿的虚弱,此时已经痛的几乎晕了过去,缩在地上,冷汗顺着额头流下。 魏兰尔扬声说道:“穆盈,不过是衣裳沾了些灰尘而已,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难为一个小乞丐,你们穆家不会连一件衣裳都买不起吧!” 穆盈挑眉转头,眉眼间满是被冒犯的怒意,周围更是传来高高低低的议论声。 “原来是穆家的人……难怪……” “这小乞丐要倒霉了!” “这小姑娘胆子真大,竟然敢管这等闲事……” “快走快走,别受了无妄之灾,穆家人可不是好惹的!” 穆盈听见周围的议论声,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神色愈发嚣张得意,“什么人,竟敢管本姑娘的闲事。” 魏兰尔虽然带着帷帽,但二人同在京城,低头不见抬头见,如何能听不出对方的声音。 穆盈不过是假装不知道,想要借机羞辱。 魏兰尔的心思可比穆盈深多了,言语犀利,“穆盈,你仗着贵妃娘娘宠爱,嚣张跋扈,肆意伤人,就不怕皇上怪罪?” 穆盈冷了脸,“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是这小乞丐冒犯于我,我不过略施惩戒!” 魏兰尔说道:“略施惩戒?若不是我方才出言阻拦,你就要将这孩子活生生打死了!我们魏家可见不得这等惨事。” “魏家?原来是魏家的姑娘!” “难怪,魏大人最是忧国忧民体恤百姓,魏家的姑娘也都心善纯良,难怪会出言管这事儿!” “同样是世家权贵,和门风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啊!” 周围人群中又传来议论声。 魏兰尔眼中溢出笑意。 穆家子弟常有仗势欺人的事发生,皇上已经有所耳闻,前些日子还因此训诫了穆贵妃。 她这是故意想将事情闹大,给穆家上眼药呢。 穆盈后知后觉,怒视魏兰尔,马鞭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凛冽之响,就朝她所在的位置抽了过去。 周边围着的人脸色皆变,下意识的远离魏兰尔,纷纷向后退去,谁也没有想到穆盈居然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穆盈身边站着的穆央,虽然一脸不赞同的说了一句“妹妹,不可胡闹”,人却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嘴角还带着微微笑意,真是猖狂虚伪至极! 李清懿和魏兰尔站在一起,这一鞭子打下来,二人都要遭殃。 她眼疾手快的拽着魏兰尔转了半圈,堪堪闪过这一鞭。 穆盈见她们居然躲过去了,还想再来,李清懿看准时机一脚踩在穆盈的鞭子上,穆盈毫无防备,马鞭脱手,若不是穆央伸手挡住,鞭子的一头就要甩到穆盈的额头上! 一片哗然。 “穆盈!你竟然如此嚣张!”魏兰尔刚才吓的连闭眼都忘了,这会才缓过一口气来。 她挑衅是挑衅,但也没想到穆盈这么没长脑子,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动起手来,好歹她也是京中能数得出名头的贵女! 穆盈狠狠瞪她一眼没有理会,转而朝李清懿看去。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眼前这个同样带着帷帽的少女,怒气一点点凝结,这个死丫头居然敢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与我动手!” 李清懿隔着帷帽,淡淡的看着对方。 穆盈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只能保证鞭子甩不着自己。 她却是实打实跟秦增学过一套小擒拿手的。 小擒拿手是以小巧变化取胜的擒拿手法,招式细巧,变化多端,可在有限的空间内作无穷的变化,主要拿腕,拿肘,手指、膝、抓筋拿穴为主,很适合女子学。 这一套的功夫练下来,就算练得不到家,起码也能练出个眼疾手快,躲过这一鞭子很简单。 “怎么?穆三姑娘是这京城之主么?就只有你能动别人?” 穆盈眸中满是怒火,根本没听出李清懿话里的圈套,就要还口,他身旁的穆央却是脸色一沉,伸手拦住穆盈。 什么京城之主!这个丫头当真歹毒! 这话要是传出去,八成贵妃娘娘又要被皇上训斥。 穆央眯眼冷声道:“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竟在此口出狂言?来人,把这个对三姑娘意图不轨之人给我拿下!” 第二十六章 死对头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惶恐的窃窃私语,穆家立刻有侍从上前欲要捉拿李清懿。 魏兰尔面色猛地一变,李清懿却不慌,清凌凌的声音从帷帽里传出来:“这京城果然已经是穆家的天下了?不仅随意伤人,还能下令抓人,不知穆公子是要将我送进大理寺,还是刑部?难道朝中六部已经遍布穆家的人手,能够只手遮天,根本不怕御史弹劾?不怕皇上怪罪?” “你胡说什么!” 穆央闻言吓了一跳,忍不住左右张望,这话要是传出去,穆家再是有贵妃娘娘照护,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清懿声音淡淡,“我胡说?穆公子做都做了,还怕人说?”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门小户的女子,可说不出这样的话。 魏兰尔见穆家兄妹气短,冷笑道:“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穆家如此跋扈,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将这天下当成了穆家的,肆意妄为!难不成二皇子明日便要继承大统,才给你们这般大的胆子!” 穆央一听这话,顿时汗透衣背。 若是让他知晓外面有这样的传言,便是爹也护不住他! 李清懿见穆央有退缩之意,示意魏兰尔。 魏兰尔也懂得见好就收,还不忘做好人,说道:“李姐姐,咱们还是先给这小乞丐看看伤吧,再纠缠下去,这孩子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李清懿点点头,便要跟魏兰尔带着小乞丐走,没想到穆盈却不肯咽下这口气,伸手拦住她们。 “李姐姐?难不成,你就是今日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宣德侯府李大姑娘?” 李清懿沉眸看她,还没完了?真以为穆贵妃是她们穆家的保命符? 穆盈冷笑一声:“我还当是什么人呢,原来不过是个破落户的女儿,竟然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说罢,她竟迅速欺身上前,伸手抓向李清懿的帷帽,显然是方才败在李清懿的下风很不甘心,想要亲自动手给她一个好看。 穆盈生长于将门之家,功夫练得不怎么样,到底比寻常闺秀动作利索些。 周围的看客都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的更远,生怕受了无妄之灾。 李清懿站在原地,脚下动都没动,众人以为她是吓呆了。 然而他们却想不到,李清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当下也不出手阻挡,偏等着穆盈靠近她之后,突然抓住了穆盈另一只手里的鞭子,然后‘哎呀’一声,手一扬,十分害怕似的拽着鞭子往旁边用力一带。 穆盈手上已经用了力道,被这劲力一带,右脚踩了左脚,顿时一个不稳,便往一边扑到在地! 四周全是倒抽冷气的声音,没人看清李清懿背地里的小动作,都不敢相信的看着穆盈。 这般盛气凌人的一击出手,居然自己给自己绊倒了? “盈儿!”穆央大惊失色,连忙去看倒地的穆盈:“盈儿,你没事吧!” 穆盈半边脸颊着地,此时沾了满脸灰扑扑。 她在穆央的搀扶下爬起来,嗓子眼里传出一声怒极恨极的委屈哽咽。 她今日真是丢尽了脸! 什么时候,有人敢给她穆盈这样的难堪! “你!我要你全家上下都死无葬身之地!” 李清懿镇定的听着穆盈怒吼完,才很害怕似的皱起两道长眉,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无辜道:“全家上下?是……九族的意思?” 穆盈已经七窍生烟,这次连穆央也没来得及阻止,她的手指几乎要将李清懿的帷帽戳个窟窿,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就给我等着吧!” 李清懿看着穆央,疑惑道:“诛九族不是只有皇上才能……难道?穆将军手握重兵,已经有了谋反之心?!” “你住口!”穆央气的青筋直跳! “穆公子缘何这般大惊失色?莫不是当真被我说着了?” 穆央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明眼人都看的出今日之事只是眼前这个少女牙尖嘴利,可皇室世族间本就彼此猜忌算计,内里的阴私不知有多少,万一被人利用上,总归是大/麻烦! 而不明就里的市井无知斗民,若以讹传讹,也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居然不经意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府中不会轻易揭过的,无论如何也难逃罪责。 而且,事情虽是由穆盈引起的,可她一个小娘子,又是侯府千娇百宠的嫡女,根本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 真正会受到波及的人只有他! 他是庶出!不仅没能护好穆盈,还给府里惹出了谋逆的闲话! 他的目光变得冷厉,为今之计,只有将眼前这个少女抓回府上,代替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想到这,他已经不想再与李清懿打太极,管她是谁,先抓回去再说! “来人!把她给我带走!” 魏兰尔怒道:“你敢!” 穆央几乎忘了一旁的魏兰尔,他一时神色变幻不定,有些忌惮魏世成。 李清懿住在魏家,便受魏世成看顾,他这会儿抓了李清懿,魏世成后脚就得找他要人,到时候事情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李清懿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心中不由冷笑。 魏世成最能体察圣意,一直秉承正统,以中宫和东宫为重。 穆将军手握重兵,却是穆贵妃外戚,两厢自然是死对头。 今日与穆家兄妹起冲突是个意外,但对李清懿来说却是正正好。 想要得到魏世成的信任,光顾着内宅那点事儿可不够。 她给穆家找麻烦,就是在帮魏世成,魏世成不仅不会怪她,还会谢她呢! 就在穆央犹豫的当口,众人身后突然传来马车辘辘金铃相撞的清脆声响。 紧接着,一群身着黑衣腰间跨刀的侍卫将人群拨散开。 “什么人在此喧闹。” 侍卫们面目肃冷,行止有素,腰间的黑甲银刀透着凛然之意。 周围的看热闹的百姓下意识往后退的老远。 片刻,两匹异常高大健壮的黑鬃马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马目明亮,头微微扬起,自有不同于一般马匹的灵性。 这样神骏的马儿,似乎也昭示着车内之人身份的不同寻常。 车檐下金铃的碰撞在叮的一声之后止住不动,众人都朝马车望过去,穆央眼神微怔,他当然能认出这马车的主人是谁,拽着穆盈赶紧上前行礼,恭敬道:“秦大人。” 李清懿摸了摸鼻子,怎么又碰见他了? 车帘掀起,马车内的秦增微微转过头朝这边望过来。 逆光中,李清懿看见他的面目一贯的沉朗清冷,捏住帘角的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此时他的神色,让李清懿忽然想起魏兰尔之前形容他的话。 “那样的气势,让人觉得,他就是他,任何一个男子都无可与之比肩。一举手一投足,就像天神一般不自觉地让人仰望。” 李清懿忽然有点想笑。 然后,她就笑了……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又带着帷帽,但对方明显感觉到了,因为李清懿看到他淡漠平静的眼神泛起波澜。 李清懿赶紧收了笑,便听到他低沉的声音说道:“上车。” 第二十七章 快谢我 周围的看客早已被侍卫驱散,留下的只有穆家兄妹和李清懿等人。 穆盈时不时的偷眼去看秦增,眉目间隐含惧怕,方才的气焰早就灭成一股烟儿了。 当她听到秦增说“上车”的时候,心里猛的一抖,几乎就要腿软跪地,抬头才发现,他的目光看向的是别处。 且看他的神色,也不像是要对李清懿不利的样子。 秦增的护卫长泽目光中也带着几分古怪,出声说道:“李姑娘,请。” 旁观的众人心下愕然之余也不禁暗自猜测。 李清懿怎么会受秦增所邀?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秦增不仅帮她解围,竟然还让她上自己的马车? 想要投秦增所好的人也不少,即便他是个宦官,也有尝试着往他身边送美人的。但整个大靖,谁人不知,能让秦大人开金口与之交谈的女子屈指可数。 李清懿如何得了秦大人的青眼? 穆家兄妹的眼中是浓浓的疑惑。 魏兰尔也朝李清懿投来询问的眼神。 李清懿轻轻拍了拍魏兰尔的手臂,说道:“兰尔妹妹,你先回去。” 魏兰尔看看她,又想转头去看秦增,却僵硬着脖子生生控制住自己,有些忐忑的小声问:“李姐姐,不会有什么事吧?” 李清懿见魏兰尔此时,完全没有来时路上对秦增的那种憧憬的豪情,再看穆家兄妹的反应,恐怕对于这位东厂提督,大多数人还是畏大于敬。 她冲魏兰尔摇头,示意她放宽心,看向菘蓝蘅芜,“你们也先跟着回去。” 两个丫头满目担忧,却不敢说什么。 李清懿转身从容不迫的往秦增的马车走去。 路过穆家兄妹二人的时候,李清懿突然停住脚步,对穆央说道:“穆公子对令妹还真是疼惜有加!这般鞍前马后,不知道的,还以为穆公子是穆三姑娘嫡亲的哥哥呢。” 穆央面色一变。 什么鞍前马后,什么疼惜有加,这话明摆着就是讽刺他巴结谄媚。 他是庶出,生母早亡,从小到大都依附大夫人而活。 大夫人没有儿子,只有穆盈一个女儿,他盼望着有一天能被记在大夫人名下,从而能够在穆家得势。 他从小就看顾照拂穆盈,这个妹妹被宠坏了,没什么脑子,因此对他很是依赖信任,他相信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可眼前这个丫头,这几句话,若是传回府中,会不会让大夫人生出戒心? “你休要胡说八道!” 李清懿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目光中明摆着‘你惹了我,就要承担后果’的眼神:“你这般纵容穆三姑娘,到底是对她好还是害她?” “你!” 穆央一噎,李清懿不再理会,目不斜视的从穆家兄妹眼前走过,上了马车。 秦增放下车帘前,眯眼看了一眼那边浑身是血的乞儿,穆央连忙收起心中纷乱思绪,隔着车帘道:“大人,是家妹一时错手,伤了那乞儿,这便将他送到医馆,好生诊治,还望大人能饶恕家妹顽劣。” 穆盈脸色极为难看,却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秦增完全无视这对兄妹,示意长泽离开。 穆盈看着马车的背影咬牙道:“她怎么敢与秦大人同乘?!” 穆央没说话,他此时满心都再想着回府之后该如何交代今日的事。 穆盈眼里满是怒色:“这个小乞丐,难不成真要把他送到医馆去?你让我的脸往哪放?” 她嚣张的打了人,结果还要低头给人治伤? 穆央眼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听见穆盈直接称呼自己为‘你’,心下涌起一股不平。 一百个好,也抵不过一个不好,多年来的周旋迎合,只要他错一步,就会被拉出庶子的身份!被一个女子呼来喝去! 他暗自咬牙,努力平复下心绪,才转身对穆盈叹了口气,语气柔和,对她道:“妹妹,这是秦大人的意思,你敢违背?” 穆盈气的一跺脚,拾起鞭子在身边的一个侍卫身上狠狠抽了一下,厉声道:“还不将这小杂种送到医馆去!” 马车上,李清懿摘下帷帽,向眼前之人行礼:“拜见大人。” 她微微低着头,并未去看秦增。 只是她明显能感觉一道目光落在她头顶上,带着丝丝凉意。 她也知道,秦增可不是一个喜欢遍地管闲事的人,方才竟然出面帮她解围,诚然,她其实并不需要秦增帮忙也能脱身,但以旁人的角度,秦增大概是帮了她大忙…… 就在她思绪来回飘动之时,对方终于沉沉开口:“你要如何谢本督?” 李清懿惊愕抬头,目光猝不及防撞进秦增的视线中,那双眼睛,黑沉中卷着万千波澜,仿佛带着无穷吸力,要将她淹没在其中。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帮自己是为了让自己谢他? 李清懿左思右想,不会是后悔没杀她,现在要她以命称谢吧? 李清懿的脸黑了。 她根本就不能把秦增并非太监的事说出去。 前世她不过伤了左手落下点残疾,就被当成了垃圾,要是失了清白的事被魏世成知道,不将她浸猪笼也会将她改名换姓送给人当玩物。 秦增那般聪明,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应该是有别的目的…… “嗯?”迟迟等不到她回答,秦增皱起眉头。 碍于对方淫威在上,李清懿不得不僵着脸皮回应:“小女子只是三千芥子中的一粒微尘,大人乃是九天之上的灼眼星斗,何须小女子微不足道的谢意呢?” “哼,牙尖嘴利。” 如今的李清懿心肝肺都仿若铜墙铁壁般凝实,想要吓倒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于是,她不痛不痒的道了句‘不敢’,便没有下文了。 秦增的脸,也黑了。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人的脸上,细细端详。 相比上次在山洞之中的狼狈,她此时矜重自持礼仪得体,顾盼之间难掩神采,如同春荷朝露般无暇动人。 秦增的面容又不自觉的放松下来,恢复常态,只是口中的话仍旧是方才那种语气,“若本督一定要你致谢呢?” 李清懿无语了。 她眉心突突跳了两下,默然片刻,思虑了一番形势,最终无奈将这一决定权交到了对方手中,以求他能满意,“请大人明示。” 第二十八章 祭拜 车帘被风拂动,泄露了几缕薄透的光芒。 光线投在马车内镂雕的瑞兽图腾上,更衬的秦增一身气度犹如神祗临世。 他似乎很满意李清懿的识时务,目光透过云纹织就的锦绣车帘,神色轻松的透过缝隙间看着外面,说:“本督要你每日禀报行踪,一举一动都说明意图。” 李清懿眉间跳的更加厉害了。 这个秦增,不是天神一般难以接近吗? 不是冷傲孤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吗? 她现在想猥琐发育,暂时与他撇清关系,居然很难? “难道长阑长宁不是大人送来的婢女么?有她们在我身边还不够?” “你诡计多端,她们难免有所疏漏。” 李清懿干笑一声,“大人谬赞了。” 秦增就当她答应了,面上露出满意的轻松之色。 马车似乎走到了很热闹的地段,一阵阵欢快的笑声传进马车里。 李清懿下意识的往外看去,原来是一对夫妇在此表演。 周围熙熙攘攘,她只能通过窄窄车帘缝隙,从人头攒动的顶端看见彩绸花雨纷撒飘飞,但这些,也足以愉悦她的视线。 那些动人的色彩倒映在她的瞳仁中,变得更加绚烂,以至于她的眼角染上笑意,双唇微弯。 秦增没想到,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杂耍,就让她的神思脱离了此时的禁锢,神游太虚了。 这也足以说明他的感觉是对的。 李清懿并不惧怕他。 “你不怕我?” 李清懿回神,“请大人恕我孤陋寡闻,之前在扬州家中,甚少出门,未曾听说过大人的威名。”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就怕了……” 秦增嘴角微抽,她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你很喜欢西市?” “自然喜欢,这样热闹繁盛,难道大人不喜欢吗?” 秦增从小几上取过影青瓷茶盏,给自己倒了杯水,悠然说道:“平日不觉得,今日却难得觉得此处很有几分生动。” 李清懿微微怔忪,猜想他大概是正事说完了,所以没话找话,便说:“若大人无事,我便告退了,大人将我放在路边即可。” 秦增看着她,语气不知为何又淡了下来,说道:“放在路边?你一个小姑娘家,胆子倒真不小。” 此时外面长泽听着马车里面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下巴都已经惊掉了。 谁人不知,他们大人惜字如金,能说一句的,绝不说两句。 能不说的,一个字也欠奉。 今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说了一箩筐的……废话? “大人,永嘉坊到了。” 这一声提醒,让李清懿意识到,秦增虽然让她上了马车,却并没有因为她而耽误办事的意思,竟载着她一同来了某处地方。 也对,秦增怎么会轻易因为别人而改变他自己的行程呢。 如果他直接掉头将她送回府中,她都得怀疑这人到底是真秦增还是假秦增了。 她继续十分识时务的说道:“既然大人还有事要办,我就不打扰大人办事了,这便……” 她话还没说完,秦增的双眼已经十分危险的眯起,似乎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你三番两次着急离开,是很厌恶本督么?” 李清懿觉得自己的脑子抽搐了一下,这个人今日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大人误会了,我只是不敢耽误大人办正事。” “哼,你既然上了本督的马车,本督自然要对你的人身负责,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岂非毁了本督的一世英名。” 话说到这份上,李清懿已经放弃了挣扎。 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好歹是自己的男人,宠着些也无妨。 秦增见她默然,也不再说话。 马车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也一动不动,李清懿微有疑惑,就听外面又传来长泽的禀告声:“大人,买好了。” 随后,东西被递了进来。 是几样精致的点心,李清懿看见里面有珍珠玉丸和著头春什么的…… 她心里有些犯嘀咕,前世秦增也经常买这几样东西,一开始她以为是给哪个女人买的,心里还泛酸过,只是几年下来都是这几样,再怎么爱吃也该换换花样不是? 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李清懿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一言不发。 秦增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见她正在端详那两盒点心,默了一会,说道:“我母亲很喜欢。” 李清懿讶然,又听他说:“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李清懿更惊了。 如此隐私的事,前世秦增都没与她提起过,怎么今日竟对不怎么“熟识”的她说了? 难道还是因为与她睡过,所以格外亲近些? 那要是旁人与他睡了,他岂不是也要将这些私密说给旁人听? 李清懿脑中不自觉又冒出这样的念头,又莫名其妙吃起自己的醋来。 秦增等了半天,没等来她的反应,皱眉说:“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难道不该想方设法的说几句场面话,以表对他的敬畏? 李清懿掀起眼皮,深吸一口气,说道:“逝者已矣,大人莫要太过伤怀。” 秦增消停了。 他喃喃着“逝者已矣”几个字,目光仿佛穿过马车帘幕,落在了遥远的旧日时光。 片刻,他轻轻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李清懿听着他的呢喃之语,心想,看来她是迫不得已要跟着他一起去祭拜了。 只是,这一去,她可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秦增不仅在市井中相助于她,还亲自带她离开是非之地,最后更一同前往祭拜他的母亲…… 这种情形,让人想要忽略都难。 等回到魏府,元衡郡主和魏老夫人必定追根究底,甚至魏世成也会亲自询问,她到时候该如何回答呢? 秦增的目的是京郊大普渡寺,路上起码要一个多时辰,李清懿干巴巴的坐着无所事事,车内仅有的另一个活人又在闭目养神,她便趁此机会在心里编故事,以求回魏府之后能将秦增的事情圆过去。 秦增轻轻睁开眼,看见李清懿垂着眼睫,半映着光的侧脸上,是脱离于世俗的不可亲近,一副过分深沉平静的幽微神色,他不由诧异。 从上次在山洞见到这个少女时,他便察觉她与旁人十分不同。 今日亦是如此。 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值青春年纪,会如她这般老神在在,毫无窘迫惊惧的坐在陌生人的马车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神游天外吗?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毫无气势,连一个小姑娘都吓不住的人。 既然不是自己的问题,就一定是对方的问题。 他沉声问:“你在想什么?” 第二十九章 圆谎 “在想回魏府之后怎么解释今日与秦大人同行之事。” 李清懿听见询问,十分自然的回答,然后用微带热切的目光凝视着他,企盼他能给点意见或启发。 谁知秦增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就如同方才他说李清懿牙尖嘴利,然后李清懿只淡淡敷衍了一声“不敢”,语气一般无二…… 李清懿品味出他这一番微带报复的行为,在心中腹诽一阵,然后用她二世为人,几十年的行事经验,半讨好半哄骗的恭维道:“大人英明睿智,是我等庸人难以企及的,可否请大人指点几句?” 秦增轻轻扫了她一眼,说:“本督相信你自己能处理好此事。” 李清懿圆瞪着眼睛,觉得自己被耍了,她深深觉得自己当真是个庸人! 这表情似乎极大的取悦了秦增,他施施然的抿了一口茶,问:“是否口渴了?” 这么长时间,李清懿确实有点口渴,只是碍于秦增不发话,她又不能随意使用他的杯盏,所以一直忍着,这会儿听他一问,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了一声。 秦增的眼角几不可查的现出微微笑意:“怎么,还要本督亲自为你倒水?” 李清懿噎了一下,这是让她随意的意思? 她往茶盘中看了看,伸手拿起一边没用过的茶杯,提起茶壶到了一杯水,默默喝了。 秦增眸如冬日寒水,只有阳光照在上面的时候才能透出几点温度,此时他凝神静思,阳光透入寒水氤氲出袅袅雾气,又在瞬间散开,如同拨云见日。 李清懿莫名其妙,来的时候分明心情不好,怎么这会儿又好起来了? 马车缓缓慢了下来,长泽的声音响起:“大人,大普渡寺到了。” 秦增“嗯”了一声,看向李清懿。 李清懿赶紧放下茶杯,示意自己喝好了。 秦增这才起身下了马车。 大普渡寺虽不是皇家寺庙,却是比大靖朝更为为古老的禅寺。其庄重宏伟,古旧的气息,如同一位久经岁月磨难的古朽禅师即将立地成佛,踏入苍穹一般。 李清懿眼望着足有三丈之高,堪比京城城门一般的红漆巨门,也不由生出几分四大皆空的澄明来。 前来相迎的是个八九岁大的灰衣小沙弥,他身后跟着六位褐衣沙弥分立左右恭敬行礼。灰衣小沙弥双手合十,道:“恭迎大人,方丈近日正闭关参禅,请恕不能相迎。” “无妨。” 李清懿落后秦增几步,慢悠悠跟在后面,眼望着前方大殿门前红柱上左右写着一副对联,她看着下联不由喃喃出了口:“了无挂碍,世态撩人不改容……” 秦增听见她低声呢喃自语,缓缓停下步子,也看向那副下联,问她道:“可是有所感?” 李清懿没想到他听得见,还有此一问,笑答道:“大人见笑了,我不过一介俗人,着实窥不透如此高深佛理。” “哼,是吗,在本督看来,你所言所行却正是如此佛心呢。” 这是在说自己对他态度过于随意,满不在乎,不够恭敬? 李清懿今日已经习惯了秦增的小肚鸡肠,说道:“大人怕是不知,我在意的东西,着实不少,实在与此泰然佛性沾不上半点干系。只是觉得这字不错,这才多留意了几分。” 秦增听到这,眉毛挑了挑,面色又春风回暖,转身不在理会她。 却是前方的小沙弥听见二人的对话,露出两只浅浅梨涡,笑着对李清懿解释道:“施主怕是不知,这副字便是出自秦大人之手。” 李清懿看着秦增飘动的墨色衣角,心想难怪这字如此眼熟,不由干笑两声,“啊,哈,原来是这样,难怪有如此神韵。” 不多时,众人行至一处幽静院落,三间禅房无声立着,院落中是一株两人环抱的大榕树,树下,是一冢孤坟,如同普通人家的坟冢一般,无任何休整装饰,连石碑也无。 李清懿万分诧异,兴许就是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他母亲的身份,所以他才毫不避讳的带她来这里吧? 李清懿虽然很想知道他母亲是什么人,但问了秦增也不会说,索性闭口不言。 秦增上前叩拜,李清懿自然不能在一旁傻站着,只能跟在他身后低身叩首。 周遭静谧一片,她这才发现,除了她自己,旁人都等在院子外,只有她自己跟了进来,顿觉有些唐突。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前边的秦增,秦增正在这时转身看她,她有些尴尬:“我……” 寺中静谧,时而有鸟雀清鸣几声,在这种气氛中,李清懿不知自己面上是什么表情,总之,秦增很体谅的说了一句:“无妨,我母亲生前很喜欢小姑娘家,今日你来此,她想必会高兴。” 他说完这一句,突然想起自己年幼时,母亲病身在榻,已然在弥留之际,她说:“母亲多么遗憾,不能看着你长大成人,不能看着你成亲生子……将来你若有了心爱的女子,记得要保护好她,也要时常带上她来看看母亲,可好?” 他这么想着,看向李清懿的目光就有些不自然,他从没带其他人来过这里。 三拜起身,秦增冷声道:“回去吧。” 李清懿上辈子就对秦增的喜怒无常习惯了,但这会儿却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让他着恼了,兴许他口中说不介意,其实心中还是介意的,毕竟自己现在对他来说只是个外人。 李清懿默不作声的跟着秦增身后出了院子,见到长泽面上微有诧异,她落后几步问道:“怎么了?” 长泽听她询问,微愣了下,才似回复似反问的说道:“每次大人来此都要在禅房内坐上一会,今日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李清懿暗叹,定然是因为有她这个“外人”在,她嗔怪道:“你怎么也不拦着我,就让我跟着大人进去了?” 长泽无语:“大人没拦,我哪敢指手画脚的。” 李清懿瞪他一眼,冷哼一声快步朝前走了。 然后她又后知后觉,长泽现在还不认识她呢!她却一副熟识的口吻,岂不是太奇怪了! 唉…… 今天真真是被秦增给气糊涂了! 回去的路上,秦增只闭眼假寐,李清懿也无言坐着,生怕触了他的霉头,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进城后,长泽专门找了另一辆马车送李清懿回府。 李清懿跟秦增道谢,秦增只是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连哼也没哼,就重新闭上了眼。 李清懿乐得他不再为难,迅速下了他的马车,静立在车下恭送对方离开。 等回了魏府,菘蓝几乎是从大门里冲出来的,李清懿吓了一跳,差点一巴掌拍过去。 菘蓝上上下下打量她片刻,一口气才顺顺当当缓过劲来:“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李清懿无奈道:“我也没料到出门逛个街市也能出岔子,府里可有人知道了?” “魏三姑娘已经把今日之事跟魏老夫人等人说过了,老夫人还特意找了魏大人回来,说是姑娘一回来,就让您去上房一趟。” 第三十章 恩情 菘蓝愁眉苦脸,“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您身边好歹留个人,秦大人虽然是宦官,不讲究男女有别,但他那般有权势的人,谁知道会不会出岔子,奴婢们都要担心死了!” “他不开口,我哪敢带人呢?”李清懿郁闷的说了句,又问道:“新送来的几个丫头,你们看着如何,有没有好的?” “二夫人送来的丫头们各有所长,就是不知道哪个是魏家特意安排的,哪个能跟咱么一条心。” “嗯,那就再看看。” 长宁长阑两个丫头是生面孔,她先前就猜测她们可能是秦增送来的人,但也不能立刻就叫到身边服侍,免得太过突兀引人怀疑。 到了鹤延堂,果真魏世成也在。 李清懿神色无异,行礼道:“见过郡主、老夫人、魏大人。” 上座的三人见她沉着平静的模样,相互对视一眼,最后魏世成示意元衡郡主开口。 元衡郡主并不知道魏世成心里的弯弯绕绕,原本想要好好问问李清懿,为何如此不省心,刚来就要惹事生非。 只是这会气氛如此缓和,老夫人和丈夫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她口中质问的话不由得变成了,“初到京城,可能适应?” 李清懿笑道:“京城繁盛,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今日兰尔妹妹邀我出府,正是到了京城最最热闹鼎沸的西市,只是没想到中途出了点状况,颇有些遗憾。” 元衡郡主见她对这“状况”如此轻描淡写,微微皱了皱眉:“你们与穆家兄妹的冲突且不说,那位秦大人,与你可相熟?” 李清懿笑的淡然:“不算相熟,勉强算是认识。” 元衡郡主眉头皱的死紧,“你怎么……怎么会认识秦大人?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连她见了秦增都要胆寒,李清懿竟丝毫变色也无! 李清懿乖顺答道:“秦大人乃东厂提督,威名赫赫,权势极盛,清懿自是知晓的。至于如何相识的,请恕清懿不敢随意说出秦大人隐秘之事,只能说,我曾救过秦大人性命。” 反正她问过秦增,秦增说让她自己解决了。 那她就说自己救过他的命。 救命之恩,秦增自然待她与众不同,以后再有今日这种事,也可以拿过来搪塞。 至于怎么救的,什么时候救的,她不说,他们也不敢追着不放。 有本事,你们去问秦增好了! 上座三人闻言果然震惊,魏世成甚至站起身踱了两圈,“清懿,此言当真?” 李清懿微微一笑:“若无此事,今日秦大人怎会邀我同车?” 元衡郡主追问:“那你跟着秦大人去了何处?” “秦大人今日是去大普渡寺祭拜母亲,路遇穆家兄妹刁难于我,便顺道将我带上了。” 元衡郡主愕然,“你说什么?他竟然载你出城一同去祭拜了他母亲?” “是,想来秦大人身贵事忙,不敢多耽误功夫,所以才顺带着我一起去的,并不为旁的。” 魏世成眸光微动。 就算是顺带,那也足以说明秦增并不排斥李清懿。 他思忖片刻,露出一个极慈蔼的笑容,“李家的爵位,已经过了明路,过些日子恐怕要你二叔二婶来一趟京城才是。” 李清懿闻言露出惊喜之色,“清懿替二叔二婶谢过魏大人。” “诶,我可是将你当成自家孩子看待,何必如此见外。” 李清懿认认真真行了个福礼,“是。” 魏世成对她的行止规矩十分满意,“既然没什么别的事,便早些回去歇息吧,想必你也累了。” 穆家的事,居然半个字都没问。 看来相比秦增,穆家的事压根不值一提。 “是,清懿告退。” ***** 佩兰院。 魏宝珠正在二夫人房里坐着,听说李清懿回来了,问过来报信的丫头:“她去祖母那了?” 丫头回道:“已经从上房出来了。” 魏宝珠皱眉起身,“怎么这么快,她被秦增带走,这么奇怪的事,祖母和大伯没多问几句?” 丫头摇头:“说是问了几句话,就让李大姑娘回濯香院歇息了。” “就问了几句话?”魏宝珠跟二夫人对视一眼,“说什么了?” “奴婢不知……” “废物!”魏宝珠猛地将手里的茶盏摔了过去,“连这点事都打听不出来!”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知错有什么用!” 魏宝珠少有发这么大脾气的时候,这次她吃了这么大的亏,被舅舅舅母怨恨不说,连两个大丫头也被魏兰尔扣在手里,要不回来! “娘!您想想办法,至少先把玲儿珑儿要回来!这些个不中用的东西,一点也不称手!” “宝珠!” 二夫人厉喝一声。 魏宝珠心神一凛,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对丫头说:“你下去吧。” 丫头连忙退出去了。 二夫人沉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只管想接下来的对策才是!你那两个丫头是顶用,但以后就未必中用了!” 魏宝珠瞳仁一缩:“她们从小跟着我长大,必不会被收买。” “不会被收买,却未必不会出卖。她们可是知道咱们做过的不少事,要是三房那边用刑逼问,难保她们能扛得住,万一露出一二口风……” “娘的意思……是要杀了她们?” 二夫人沉眸看着她:“我知道你舍不得这两个贴心的丫头,但你要知道,她们现在死,是死在三房手里,倘若她们被咱们要回来了,事后又发现不可用,再处置就难免寒了他人的心。与其担这样的风险,不如果断些。” 魏宝珠默然,玲儿珑儿回来之后,主仆之间难免存了猜忌,与其到时候事事存疑,还不如让她们死在三房,也让人看看三房的恶毒。 “是,女儿明白了。” 二夫人欣慰的点点头,“至于林奕的事,你觉得,是魏兰尔动手的可能性大一些,还是你三舅母那边动手的可能性大一些?” 魏宝珠咬牙:“女儿做事,难道母亲还不知道。我是万般小心的,绝不可能让魏兰尔察觉半分!倒是林奕那个草包,兴许是他不经意漏了端倪。” 二夫人皱眉:“这么说,是你三舅母?这倒也有可能,你外祖家就这么两个亲孙子,争破了头要抢南宁侯世子的位置。可你这两个表哥,你外祖一个也看不上,要不然也不会同意大房过继嗣子!” 魏宝珠沉着脸:“大房有了嗣子又能怎么样,二舅母和三舅母也不会放弃,她们也不看看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一个蠢笨如猪胆小如鼠,一个不学无术贪恋酒色!” 二夫人也早就对这两个扶不起的侄子失望透顶,给机会都抓不住,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说:“说起来,魏兰尔一个不知事的小姑娘家,怎么会想到也用这么恶毒的法子惩治林奕?让他断子绝孙,彻底绝了所有可能,恐怕是你三舅母他们母子所希望的。” 第三十一章 灭口 魏宝珠不知道自己小瞧了魏兰尔的狠辣,想到林奕当时的情形就忍不住恶心,“要不是林济整天往青楼跑,魏兰尔做姑子也不会嫁给他,咱们也不至于选林奕那个草包!” 二夫人想到自己那两个嫂子就觉得烦,“你二舅母还有脸怨咱们,咱们还不是为了提携他们!要是能娶了魏兰尔回去,哪怕魏兰尔一万个不愿意,等生了孩子,到底还是要为了夫家着想!要怪也得怪他儿子不顶用!” 母女二人把心里的怨气往外吐了一阵,总算畅快了些。 魏宝珠突然问道:“怎么好像一天都没看见爹?” 二夫人叹了口气,“虽然你二伯母识趣,没把咱们供出来,但你爹还是在你大伯那里挨了骂。” 魏宝珠冷笑:“二伯母才不是识趣!她就算咬着咱们不放,儿子也照样是废了,还不是得了足够的好处才松口的!” 事情是魏宝珠撺掇林奕做的,事前林二太太并不知道,但她算是个脑筋清楚的,知道祸害儿子的不可能是魏宝珠母女,所以要了足够的好处就闭上了嘴,没把魏宝珠供出去。 至于她内里怎么为儿子伤心怨恨,那也是后话了。 此时她的眼珠子怕是也盯着三房,认为是林家三房故意害了她儿子。 魏宝珠顿了顿,又问:“爹生您的气了?” 二夫人情绪不佳,“你爹还从来没跟我生过这么大的气呢。” 魏家兄弟姐妹都以魏世成马首是瞻,魏二老爷也不例外,这次二房出了纰漏,魏世成把他叫过去狠狠骂了一顿。 魏宝珠宽慰道:“爹娘鹣鲽情深,多年来脸都没红过一回,满府上下谁不知道?爹也不过是碍于脸面,转眼也就好了。” 二夫人点点头,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行了,你赶快回去吧,这次的事你虽没吃亏,但说出去终究不好听,就在院子里好好呆几天,免得你祖母想起来不高兴。玲儿珑儿的事你不必插手,娘会替你处理好。” “那女儿就回去了。” 魏宝珠起身出了佩兰院,就看见魏兰尔往大房那边去。 “三妹妹,你要去找李姐姐?” 魏兰尔并无避讳,说道:“是啊,今日我邀李姐姐出府,没想到碰见穆家那对跋扈不讲理的兄妹,害的李姐姐差点吃亏,我这会儿是要去赔礼呢!二姐姐要不要一起去?” 魏宝珠看着魏兰尔的神情,仍是一派天真无邪,仿佛昨日在重华宫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便更觉得林奕是林家三房害的。 “妹妹先去吧,我明日再去找李姐姐说话。” 魏兰尔笑道:“那我先走了。” 别过魏宝珠,魏兰尔嘴角扯起一丝笑,抬脚往濯香院去了。 此时在濯香院,李清懿刚重新梳洗过,换了家常的衣裳。 听说魏兰尔来了,连忙出去将她迎了进来。 “李姐姐!今日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李清懿摇头,“这话从何说起,那穆盈却是太过分了些,就算你不出声,我也不会看着那孩子不管的。” 魏兰尔自责道:“要不是秦大人突然出现,还不知要僵持到什么时候,那穆盈是个没有脑子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有那一鞭子,要不是李姐姐反应快,我可要遭殃了!” 她从丫头手里拿过一个锦盒打开,露出里面一套紫翡翠头面,推到李清懿跟前。 “李姐姐,这是我给你的赔礼,也是谢礼,万望你收下,不然我心中总是不安啊。” 李清懿心知肚明,这“谢”里面,还包括重华宫的事。 她也不矫情,“妹妹特意挑了这么好的东西给我,我怎么舍得不领情?” 魏兰尔听她如此说,高兴极了,“那可再好不过了!这娘也说,这紫翡翠我带了是浪费,只有姐姐戴了,才能衬出她的华贵来!” 这是替三夫人拉拢她呢! 李清懿笑道:“三夫人那的好东西可不少,不过我最喜欢的就是兰尔妹妹你了!” 魏兰尔朝她调皮一笑:“姐姐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倘若姐姐是个男子,我可非你不嫁了。” 李清懿戳中她的额头:“你这不害臊的小丫头!” 二人嘻嘻笑了一阵,魏兰尔说道:“二姐姐那两个丫头,嘴硬的狠,任凭怎么问,就是不吐口。” 李清懿闻言看向她:“妹妹何必要问呢?是怎么回事,你已经心知肚明了。难不成真要拿到什么证据送到老夫人面前?到时候闹得家宅不和,三房也没好处。” “那倒也是,反正二姐姐自食其果,我这口气也算出了,可要是这么把玲儿珑儿送回去,我又不甘心!” 李清懿垂目波动茶水中的浮沫,说:“照我看,就算你把玲儿珑儿送回去,宝珠妹妹也未必想要了。” “这话是何意?” “你想啊,这玲儿珑儿是宝珠妹妹的贴身大丫头,从小一起长大的,知道的事肯定不少,就算你把她们送回去了,焉知她们有没有被你收买,或是交代了什么……这主仆,定是要生嫌隙的。” 魏兰尔微张着双唇愣了片刻,突然“嘶”了一声,“照姐姐这么说,二姐兴许会放弃这两个丫头,但她也不可能让丫头们一直在我手里……所以,她会杀了这两个丫头,让她们死在我这?” 李清懿抿了口茶,“我也是猜的,到底是二房的丫头,要是在三房有了长短,难免叫人说嘴。” 魏兰尔沉下脸,“哼,她倒是好盘算,这么一来,可不是显得我这做妹妹的,非要逼死姐姐的贴身大丫头,凉薄冷血不懂事么!” 李清懿拍拍她,“你小心防范就是了。” “多谢姐姐提醒,今天本来要好好逛一逛的,结果被穆盈那个扫把星给搅合了,不如明日我做东,请姐姐吃好吃的如何?” 李清懿捏着茶盏的手指微顿,想了想说:“听说京城有家余记面馆,他家的虾爆鳝面十分有名。” “咦,原来姐姐也喜欢这一口,那咱们明日就去余记!” 李清懿笑眯了眼睛,“好。” 从濯香院出来,魏兰尔第一件事就是回去跟三夫人说了玲儿珑儿的事。 三夫人扬眉,“不至于吧?” 魏兰尔沉着脸说道:“谁知道呢,二房那对母女那么阴险,可说不准就是这么打算的。要不是李姐姐说,这两个丫头就算送回去,二姐姐也未必肯要了,我还想不到这些。娘,咱们还多留意些吧!” “要不,咱们就把人给她们送回去,让她们自己处置。” 魏兰尔摇头:“若真是不想要了,有的是办法把人处理掉,人还是放在咱们手里,才能让她们日夜难安!我看不如这样……” 魏兰尔在三夫人耳边嘀咕了几句,三夫人弯起眼睛,“就你鬼主意多!” 魏兰尔起身,“我这就去找那两个丫头。” 玲儿珑儿此时被关在柴房里,环抱着手脚靠在一起。 二人自出事当晚就没有吃饭,一直饿到现在,安静的柴房中只有两人肚子里发出来的声响。 珑儿有些受不住了,说道:“姑娘会想办法救咱们出去的吧?” 玲儿坚定的点头:“那当然了,咱们可是从小就服侍姑娘的,再没人比咱们更亲厚,姑娘不会轻易放弃咱们的。” “可咱们都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府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府里肯定要先把林家二房给安抚住,才能处理旁的事……” 正说着,柴房的外的锁“哗啦”一声响。 第三十二章 扑空 二人吓了一跳,望向门口。 魏兰尔唇角挑着一丝笑意进来,“你们两个,竟然还在这里做美梦。” 玲儿珑儿对视一眼,低下头仍旧打算一言不发。 魏兰尔冷笑一声,“林家的事已经解决了,我本以为二姐姐会来找我谈条件把你们要回去,谁知她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是,你们联合他人陷害自己的主子,死有余辜!” 珑儿猛地抬头:“陷害主子?” 魏兰尔说道:“现在林家已经一力担下了这桩事,二姐姐片叶不沾身,不过是被祖母下令在府里思过几日,至于你们?那林奕穿着婢女的衣裳,还混进了女眷的院子,不是你们帮忙又能是谁?” 珑儿张了张嘴,看向玲儿。 玲儿也瞪着眼睛。 魏兰尔一笑,“你们服侍我二姐姐这么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你们落到我手里,就算被放回去,她还会相信你们吗?” 玲儿咬唇,半晌说道:“奴婢对二姑娘是绝对忠心的。” “可惜,二姐姐未必这么想,说不定,现在正琢磨着怎么灭口呢!” 珑儿面无表情,“三姑娘何必多说,我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魏兰尔摇摇头,“孺子不可教啊,那咱们不如就赌一赌,看看二姐姐会来救你们,还是会来杀你们!” 她走到门口,用玲儿珑儿能听见的声音吩咐守门的婆子:“天黑落锁之后,你们就不用在这守着了,躲在在暗处盯着,要是有什么动静,立刻禀报于我。” “是,姑娘。” 玲儿珑儿对视一眼,根本就不相信魏宝珠会让人来杀她们。 夜色渐深,寒气侵染整个柴房。 两个丫头又冷又饿,只能靠在一起取暖。 虽然她们不相信二姑娘会杀她们灭口,但二房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也让她们心慌不已。 夜半,门外突然传来一丝动静。 两个丫头立即来了精神,细细听着外面。 一个声音说道:“玲儿?珑儿?” “赵妈妈!是你吗?!” 玲儿听见声音激动的扑到门口。 “嘘,你小声些!” 赵妈妈把柴门的缝隙拉大,小心不让闩门的铁链发出响声,说道:“这是几个馒头,你们先垫垫肚子,姑娘说了,她已经想了办法,明天就能把你们从三姑娘那里接回去!” 玲儿兴奋的低呼一声:“太好了!” 赵妈妈说道:“好了,别声张,姑娘的事你们可别多嘴,安心等着姑娘救你们出去。” “赵妈妈说什么呢!我们怎么可能背叛姑娘!” “那是自然的,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们安心等着吧,明天就能回去了!” 玲儿接了馒头,赵妈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就没动静了。 玲儿开心的将馒头拿出来,递给珑儿一个,“咱们明天就能回去了!” 珑儿看着馒头眉头皱着。 玲儿问:“怎么了?你怎么半点也不高兴?” “方才赵妈妈叮嘱咱们别多嘴,你也听见了。” “是啊,怎么了?” “要是姑娘真的坚定的相信咱们,赵妈妈怎么会这么说!” 玲儿迟疑道:“也不过是顺口叮嘱一句罢了。” “既然说出了口,自然就是这么想过……难道姑娘真的不会再像之前那般信任咱们了?” 玲儿皱眉,“怎么会?说不定只是赵妈妈随口一说,并不是姑娘嘱咐的。” “你别忘了,赵妈妈是二夫人的身边的人,怎么姑娘的人不来,却是赵妈妈来?” 玲儿一怔,手上的馒头突然就不香了。 珑儿从发髻上拔下簪子,刺入馒头,片刻,银簪便染上一截黑。 玲儿手里的馒头吧嗒一下落地,“怎么可能……” 不多时,暗处盯着柴房的婆子去魏兰尔房里禀报了一声,魏兰尔便披了衣裳出来。 见两个丫头呆怔的看着滚落在地的馒头,笑道:“如何?现在你们还不相信我说的话,赵妈妈可是我二婶身边最贴心的人,总不可能是受我指使吧?” 珑儿冷着脸,“即便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叛主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二姑娘既然要杀她们,她们就更不能说了,要不然,她们的家人定是性命不保。 她一把抓起地上的馒头,就要往嘴里塞! 魏兰尔吓了一跳,一脚踢过去! “你不要命了!” 珑儿忍不住发抖,“我死了,我家人才能活。” 魏兰尔笑道:“倒是个好丫头,我倒舍不得为难你们了,不如这样,你们二人就借机假死,我将你们送到庄子上去躲一躲,等你们的家人脱离二姐姐掌控,咱们再谈以后的事,如何?” 如果能活,谁又想死。 珑儿咬牙沉吟半晌,说:“如果三姑娘真能救出我的家人,奴婢以后必为三姑娘赴汤蹈火,但关于二房的事,请恕奴婢不会透露半个字。” 魏兰尔一笑,“也罢,就按你说的。”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来日方长。 第二天,玲儿珑儿死在柴房的消息传开,魏宝珠第一时间出现在三房,想要质问魏兰尔为何这么狠,一定要逼死她的贴身大丫头,结果被告知魏兰尔一大早就跟李大姑娘出门去了,就连三夫人也有事回了娘家。 魏宝珠微张着唇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玲儿珑儿的尸身呢?” 丫头回道:“凌晨时候婆子发现她们畏罪自尽死了,就禀报了夫人,夫人觉得留在府里晦气,便让人卷了席子抬出府了。” 魏宝珠气的手指尖都在抖。 她们肯定是故意的! 怎么回事?三房母女什么时候这么多心眼儿了? 此时,将魏宝珠气到爆炸的魏兰尔正跟李清懿往余记面馆去。 她笑道:“二姐姐一大早听到消息,八成就赶着去三房使坏了,却发觉我们都不在,肯定气的头顶冒烟!” 李清懿并未插言,却能够想象得到魏宝珠在三房哭那两个婢女,然后指责三房心狠手辣的场景。 这种泼脏水的手段,前世魏宝珠可没少在她身上用。 魏兰尔犹自兴奋着,“回去我得让丫头好好跟我说说,二姐姐听说我出门了,娘也不在,甚至连尸首都搬走了的时候,那种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的表情!” 李清懿做出同情神色,说:“希望宝珠妹妹能按照咱们想的,放了两个丫头的家人。” “肯定会,忠仆死了体恤家人,借以换取其他人的忠心,这是二姐姐惯用的手段。她今日没抓住机会在三房闹,肯定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说不定除了卖身契以外,还会给他们其他好处,突显二房宽厚。” 李清懿但笑不语。 魏宝珠母女最难缠,在她们对自己毫无防备的时候,联合三房先将她们干掉,是最好的选择。 她掀开车帘看着外面,马上还有一场大戏呢,不知道魏宝珠母女接不接得住! “咱们到了!” 第三十三章 外室 余记面馆门前,李清懿和魏兰尔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李清懿对菘蓝说:“你不喜欢吃这个,便四处逛逛去吃点旁的,一会儿再回来找我们。” 菘蓝欢快道:“是,姑娘。” 其他人一起进了余记。 魏兰尔明显十分喜欢这家的面食,自己一个人就要三碗,惹得其他客人频频往这边张望。 “这三种面,是我最爱吃的,只要一样,便一直惦记另外两样,索性全要了。” 李清懿说道:“也没什么,我也经常这样,用小碗盛出一些,其余的给丫头们分食了便是,不算浪费。” 魏兰尔闻言便让店家拿了三只小碗过来,将自己吃的分量盛出来,然后对丫头们说,“其余的你们拿去吃。” “谢姑娘!” 以前她们跟着过来,也不好跟主子坐在一起吃,都是在一旁等着,没想到李大姑娘这么平易近人,顿时对她多了几分好感,甚至有些羡慕她的婢女了。 李大姑娘不仅知道自己贴身丫头的口味,还让她自己出去找爱吃的! 等众人吃的差不多了,菘蓝也从外面回来了,不动声色的朝李清懿点点头。 李清懿用帕子点了点唇,说:“咱们去买些点心带回府孝敬老夫人吧。” 魏兰尔点头,一行人便出了余记。 卖点心的店铺就在隔壁街,离得不远,几人步行往那边走,走到一半,魏兰尔突然顿住脚,随即一个转身拉着李清懿躲到角落。 李清懿佯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怎么了?” “李姐姐,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我二伯?” 李清懿抬眼看过去。 一个身穿长衫,唇上下巴留着些胡子的男人走在前面,怀里还抱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我对你二伯并不熟悉,看不出来,而且魏二老爷哪有这么小的孩子?” 二夫人所出的二少爷和三少爷是双生子,今年都十一了。 “不,那就是我二伯。” 魏兰尔听见那小男孩奶声奶气的喊了声“爹爹”,震惊的盯着前面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仿佛堪破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二伯母整日在府里炫耀二伯对她多么多么体贴,多么多么专情,甚至这鹣鲽情深的话传的满京城都是!她要是知道二伯在外面又生了个儿子,不知道会不会被气疯?” 李清懿问:“兰尔妹妹,你要把这事透露给二夫人吗?” 魏兰尔一脸的“她们不仁我不能不义”的神情,“李姐姐,这事出都出了,早晚二婶都要知道,与其等这小娃娃长大了再来跟二弟三弟争父亲,还不如让二婶早做准备,是去母留子还是接到府里做姨娘,总该打算打算不是?” 李清懿点头:“妹妹说的不错,是这个道理。” 魏兰尔回头吩咐碧姝:“你跟上去看看,最好能找到这小娃娃的娘在何处,是不是二伯养的外室,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是,奴婢晓得。” 魏兰尔今日是故意要躲着魏宝珠,免得她借题发挥,便不打算回去那么早。 二人去买了几样魏老夫人爱吃的点心,便坐马车一路往西市去,欲要补上昨日未能尽兴的西市之行。 一直逛到下午,两人都买了不少东西,才心满意足的回了魏府。 魏兰尔问小丫头:“我娘可回来了?” “回姑娘,三夫人已经回来了。” 魏兰尔着急跟三夫人说二房外室的事,便跟李清懿说:“李姐姐,一会咱们在鹤延堂见。” 李清懿笑着点头。 回到濯香院,李清懿叫了长宁长阑过来。 “我出府这大半日,府里可有什么事发生?” 长宁立即躬身上前答道:“魏二姑娘听说自己的两个贴身大丫头畏罪自尽后,到魏老夫人面前很是伤心的哭了一阵,魏老夫人说丫头们心里生了野草,拔光了还是会长出来,死了便死了,再挑两个好的就是。” 长阑接着说:“魏二夫人做主将玲儿珑儿的家人放了,给了卖身契,还写了些银两,让他们回乡安置。” 一切都如李清懿所料。 她满意的看着两个丫头,说道:“这两日,我瞧着你们行事稳重安分,是个好的,便提为二等婢女,随侍我左右。” 长宁长阑精神一震,“是,奴婢们谢姑娘提携!” 李清懿笑看着二人。 秦增肯定交代了,让她们时时刻刻盯着她。 她就故意不带她们在身边,想看看她们如何做。 结果这两个丫头没起刺儿,也没折腾,她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很懂分寸。 “菘蓝蘅芜,你们以后,一个留在濯香院,一个跟我出府,长宁长阑也是。至于谁留下谁跟着我,视情况而定。” “是,奴婢们明白。” 长宁长阑松了口气。 大人让她们过来监视李大姑娘,但毕竟是在魏府,行事不好太过扎眼,李大姑娘出门不带着她们,她们也只能如实汇报,请秦增示下。 现在李大姑娘肯配合,不出幺蛾子不找麻烦,她们也能跟大人交差了。 至于大人为什么突然想要知道一个深闺小娘子的所有行踪,就不是她们该操心的事了。 晚膳后,各房到鹤延堂请安。 其他人都好好的,只二老爷过来打了个转就要走:“儿子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多留了,待过几日闲下来,再来陪母亲。” 前些天连日暴雨,城中水道堵塞,工部正在加紧修缮。 魏二老爷如今正是在工部当差。 工部负责土木水利兴建,看上去权力很大,油水很足,但是平常钱在户部手里,权在皇帝手里,倘若没什么工程在建,也就没有油水可言。 所以工部事忙,对于魏二老爷来说是好事。 魏老夫人摆摆手,“你去吧。” 魏二老爷弯腰行礼,便退了出去,也没看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本想叮嘱几句,话也卡在了嗓子眼里。 三夫人一笑:“看来二伯兄真是忙的脚不沾地,什么也顾不上了。要在往常,可还要二嫂细细叮嘱了,才能安心出门呢!” 二夫人心中得意,这一直是她最为骄傲的一件事,姑嫂妯娌日日因为后宅之事鸡犬不宁,偏她的男人只专情她一人,十数年如一日,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二老爷却还待她如新婚时一般爱护。 平时走在街上,她都觉得自己比旁的妇人优越三分。 “我们老爷这几日的确忙坏了,连饭也顾不上吃,昨晚更是累的直接在前院书房睡着了。” 三夫人看着她隐含炫耀的神情,勾唇一笑,话锋一转,“对了,前两天,我身边丫头说是在灯芯胡同看见了二伯兄,怀里还抱了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十分亲近的模样,也不知是什么人……” 第三十四章 揭露 众人闻言面色都变了。 只不过是其他人变得好看,二夫人变得难看。 元衡郡主平时里自矜身份,很少在请安的时候跟二夫人三夫人一般说些家长里短,这会儿也难得开口了。 “三弟妹,你那丫头别是看错了吧?咱们魏府好像没什么亲眷住在灯芯胡同的。” “郡主,我身边的丫头也都是有规有矩的,若是没看分明,怎么看回来乱说话。我可不也奇怪呢吗,本来方才想问问二伯兄,谁知他事急人忙,转身就走了,也没顾得上。” 她就是看不上二房夫妻俩每次来上房请安,都一副年少夫妻甜的发腻的模样,恶心死了! 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外室,她怎么能忍得住不落井下石呢? 再说,这二房最是恶毒,居然还想让林家那些糟烂货娶她的女儿? 简直就是做梦! 二夫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听了三夫人的话,也控制不住面上发僵。 这些话要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她还未必会相信,但三夫人敢当着老夫人面说,必定是有几分把握。 她心下狐疑:“说不定是有什么旁的缘由,等我们老爷回来,我问问便是了。” 三夫人点到即止,不再多说。 只不过,府里转眼就有了二老爷在灯芯胡同养了外室的传言。 二夫人气的心悸。 她最引以为傲的事,怎么能容人如此亵渎! 二老爷对她一片深情,谁人不知! 什么外室,根本就是污蔑! 濯香院。 蘅芜去外传转了一圈回来禀告:“现在府里都偷偷传二老爷养外室的事儿,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亲眼见过一样!” 菘蓝说:“没准就是亲眼见过呢?府里上下可对这事儿好奇的要命呢!说不定已经有那好信儿的,往灯芯胡同去偷偷看过了,姑娘说是不是?” 李清懿舒服的泡了脚,喟叹一声,“这就叫做物极必反,这事儿要是搁在三老爷身上,怕是都没人当回事,可二房夫妻俩,十几年如一日的演深情,尤其是二老爷,把自己装的跟个贞洁烈夫似的,这样一个人却在背地里养了外室,怎么能不叫人好奇呢?” 菘蓝“啧”了一声,“等那外室露面,二夫人估计得被气的好歹的。二老爷能十几年如一日的骗二夫人,也真是憋着大能耐。” 蘅芜插话道:“三夫人平日里就不爱看二房两口子腻歪,这回出了这事儿,还不高兴坏了,想必府里的传言,就是她让人传的吧,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李清懿闻言一笑。 三夫人故意让人传出风声,好打草惊“蛇”,目的是为了给魏二老爷通风报信,是藏起来还是领回来,赶紧做好打算。 二老爷有了准备,二夫人就没那么容易处理这事儿了。 菘蓝脑子灵,一下便明白过来, “她可不就是要搅合的更乱吗?原本二夫人知道了这事,便可悄悄的去灯芯胡同打听,等什么都查明了,再想对策对付这外室,保证拿捏的准准的!可府里这么一传,二老爷肯定就知道了,背地里必定要有所准备,二夫人可就失了主动权了!” 李清懿在一旁听着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笑道:“何必好奇,说不定二老爷明日就直接领了外室回来,编个什么苦情的理由,逼二夫人认下她们母子。” 菘蓝说道:“姑娘让奴婢在灯芯胡同那等着,说看见二老爷就回余记告诉您,奴婢倒是看见一眼那女人,不像旁的外室妾室妖妖娆娆的,还很有几分女主人的架势,二老爷对那孩子也十分疼爱,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还哄着他叫爹爹,看上去亲近极了。” 她没有问自家姑娘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姑娘的脾气,要说就会说,不说她们也不用追问。 总之,姑娘怎么吩咐,她们照做就是了,总是没错的。 佩兰院。 二夫人林氏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只觉得味同嚼蜡,眼睛红肿的如核桃一般。 站在身后伺候的丫头婆子见了,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只有和林氏平日最贴心的赵妈妈声安慰道:“夫人,多少吃些东西,身子坏了是大事。” 林氏手里的烤鹑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我如何能吃的下?” “夫人,事情还没有定论呢,说不定只是三夫人懊恼先前重华宫的事,编瞎话让您堵心的!” “呵,连地方都说的明确,孩子多大了都知晓,必定是确确实实摸着影儿了!要不然她怎么会在老夫人面前说起来!” 赵妈妈闻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了。 不一会儿,一个丫头进来禀报,“夫人,杨三回来了!” “快让人进来!” 杨三弓着腰进来,跪下行礼:“小人见过二夫人。” 二夫人绷着脸,赵妈妈替她开口:“快说,灯芯胡同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三额上冷汗直冒,丝毫不敢隐瞒:“小人将那条胡同里住的人家都排查了一遍,确实有一对母子住在那,小人找人打听一下,也确实有二老爷一般形容的人常常出入……” 二夫人闻言人往后仰,眼睛都僵直了,赵妈妈吓坏了,赶紧用指头按住她的人中,“夫人!夫人!” 二夫人缓过一口气,指着杨三:“你可看分明了?若是看错了,我要你的命!” 杨三吓得腿肚子打颤,哭着一张脸,“二夫人,这种事小人哪敢乱说,小人是打听分明了才敢来回话……” 赵妈妈怕二夫人气出个好歹,连忙劝道:“夫人,这事儿未必是您想的那样,里头没准是有什么内情,就算真有其事,不过一个外室,连姨娘都不如,有的事法子处置,您可别因为这事儿气坏了身子!您要是有个好歹,二姑娘和两位少爷怎么办!” 二夫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也是从后宅摸爬滚打出来的人。 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是一向与她恩爱有加的丈夫,背地里养外室! 倘若二老爷跟三老爷一样,整日流连青楼姨娘不断,她也不会这般大受打击。 可二老爷在所有人心目中,都是深情专一的丈夫,慈爱温厚的父亲,恭敬孝顺的儿子。 即便他没什么大能耐,不能为二夫人带来钱权荣华,二夫人也是满足的。 结果,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欺骗! 这对于二夫人来说,无异于信念崩塌! “他骗的我好苦啊!如此处心积虑的欺瞒,还不如一开始就露出浪荡本性!也免得我日日沾沾自喜,觉得强人百倍!如今倒好,所有人都要看我的笑话!” “夫人!夫人息怒啊!” 赵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女人最最悲哀的就是落入男人的感情陷阱而不自知,还要旁人帮着撕开血淋淋的真相!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夫人还是要想想对策才是,那个女人该怎么处置?” 第三十五章 阻拦 想到那个女人,二夫人总算提起了精神,她咬牙切齿的看着杨三:“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 杨三谨慎道:“小的见她穿着不俗,本以为是二老爷花的银子,但后来一打听,这女人似乎是个商户女,家资颇丰。” “商户女?” 二夫人咬牙,魏世原不是说,他最为珍爱世家女的骄矜高贵,最讨厌商门小户满身铜臭吗! “你去,我盯着那对母子,若是看到二老爷去了,便告知于我!” 杨三连忙低身告退:“小人明白。” 赵妈妈暗暗叹了口气,说到底,二夫人还是不相信二老爷在外养了女人,想要亲眼看一看。要不然,现在就是控制住那女人的最好时机。 再拖延,二老爷定要有所准备了。 “这府里的传言……” 二夫人冷笑道:“除了三房那疯妇还能有谁!” “既然夫人知道,怎么还放任她们传?” 二夫人恨道:“倘若此事有假,到时候谣言不攻自破,可要是真的,我出手制止也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那孩子都四五岁了!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还日日引以为傲,与傻子有什么分别……” 赵妈妈叹了一声,“夫人早些安置吧,二门这就要落锁了,杨三那边有什么消息,也得明晨才能递进来。” 濯香院。 李清懿睡下前,叫了长宁长阑进来,“二老爷晚上可回后院了?” “未曾回来,这会儿二门已经落锁,二老爷今夜应是要宿在前院书房了。” 李清懿说道:“你们身上有功夫,在府上行事方便,便替我看着些,若二老爷半夜出府,你们明晨就在二门处留意着,要是有下人要往二房那边去报信,就想办法拦住。” 长阑长宁对视一眼:“是,姑娘。” 第二日,各房用过早膳,便往鹤延堂去给老夫人请安。 二夫人没等到杨三来报信,心神不宁。 “二嫂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众人听见三夫人询问,隐晦的目光纷纷朝二夫人扫过去。 二夫人撑着精神笑道:“昨儿来了只乌鸦,在我窗前乱叫唤,扰的我一宿没怎么睡。” 三夫人脸色磨了磨后槽牙,这分明就是在骂她呢! “我倒是看见只喜鹊,一大早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其实这会儿,府里不少人都有了确切的消息,听见二人说话,面色异彩纷呈。 没想到二老爷居然一直是在骗二夫人的! 真是演的一手好戏! 尤其是元衡郡主,她跟三夫人一样,只觉得心情舒畅,扬眉吐气! 让你处处显摆演! 不是报应又是什么! 二夫人被四下里的目光盯着,再怎么沉得住气,脸色也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 魏老夫人皱眉看着二夫人,只觉得她有些太过了。 儿子宠媳妇她不管,但媳妇若是善妒,连一个妾室都容不下,那就是千不该万不该了。 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老二这么多年对她处处贴心爱护,已经很不错了,现在不过一个外室就受不了了? “好了,要是没什么事,就都回去吧。” 魏老夫人摆了摆手,不愿看儿媳妇们吵嘴。 只是众人才刚要起身,丫头进来禀告道:“老夫人,二老爷带着个妇人进府来了。” “你说什么!” 二夫人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丫头。 丫头吓得浑身一哆嗦,小声重复了一遍:“二老爷带人进府了,正往鹤延堂这边来呢……” 这是怕二夫人背地里搞小动作,赶紧带人过明路来了,还亲自护送着外室母子俩进府! 众人脸色比过年时候放的烟花还精彩。 二夫人身形一晃,跌坐回椅子里。 她嫁进魏府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如此失态。 魏老夫人越发看不上这做派,皱眉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浓芍,你出去看看。” “是,老夫人。” 浓芍出门去了,方才要走的众人又稳稳的坐回了椅子上。 二夫人低声问赵妈妈:“杨三今早怎么没来送信儿?” 要是提前知道消息,她也不至于一点应对都没有,让那女人这么轻易就进府了! 赵妈妈也不知道,她早上可是一直伸长了脖子等着,可杨三并没有过来回话,“奴婢再让人去问问。” 这厢浓芍到了门口,就看见二老爷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落后他一步跟了个妇人装扮的女子。 女子穿着得体,不像寻常外室要么穿金戴银花枝招展,要么弱柳般一阵风就能吹到,此女行止之间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就是比二夫人,也不遑多让。 不过这话,浓芍可不敢说出口。 “二老爷。” 魏世原见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在这等着,便知道母亲对此事并无多少反对。 他回头看向温玉娘,温玉娘伸手接过儿子,说道:“我跟然儿就在这里等着,若是老夫人召唤,妾再进去不迟。” 浓芍有些惊讶,这女人竟如此懂事。 倒是魏世原有些犹豫,似乎是怕她跟儿子受委屈。 温玉娘说道:“老夫人跟夫人怕是有许多话要说,妾身终究是外人,在场不合适,你去便是了。老夫人怕是还要问一问妾身的事,你好好解释,莫要惹她老人家生气了。” 魏世原点点头,只身进了鹤延堂。 众人都好奇的朝他身后看去,却没看见人。 老夫人问道:“不是说,你带了对母子进府,怎么没见人?” 魏世原跪在魏老夫人面前:“玉娘说未得母亲召见,不敢擅入,且先在外面等着呢。” 魏老夫人听了这话,有些惊讶,随后便露出了几分满意,“她倒是有规矩。” 其他人就神色各异了。 暗道此女不是个好拿捏的。 二夫人更是几乎咬碎银牙。 魏世原说道:“母亲,玉娘的事,儿子一直瞒着,是儿子的错,实在是此事另有原由,还请母亲不要怪罪。” “另有原由?” 魏世原点头,转头看了一眼二夫人,才说道:“我与阿绣夫妻情深,并无纳妾之想,只是五年前,儿子刚到工部上任时遭人陷害,跟玉娘有了肌肤之亲,玉娘无辜,儿子不能看她失了清白为人唾弃!” 原本这种偷养外室还瞒下庶子的行径并不光彩,可二老爷这一番辩白,倒将自己说成了有情有意,无可奈何。 意思就是,他并非拈花惹草,而是受了旁人的算计,温玉娘是良家子,无辜受累,他不能不管。 魏老夫人首先关心的自然是儿子的安危:“是何人陷害你?” 魏世原垂头,“儿子惭愧,并未查明。” 李清懿低眉哂笑,好一个并未查明,这可不就是随他编了? 原本这种事情,不该有小辈在场,但二老爷为了不给二夫人反应的时间,竟特意赶在众人请安齐聚的节骨眼带人来了。 她们这些小辈,今日也就有“眼福”了。 第三十六章 宠妾 魏老夫人听了二儿子的回答也是皱眉。 但眼前是她儿子,她自然要给儿子留下余地,便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问道:“那你之前为何不明说?” “玉娘不要名分,只求然哥儿能有父亲疼爱,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养在外面,儿子也只不过是偶尔过去看看。若不是此事漏了风声,儿子也不会带玉娘进府给府里一个交代。一切都是儿子的错,请母亲不要怪罪玉娘。” 真要给交代,就不会连带人进府都不提前打个招呼,一门心思出其不意。 不过是怕二夫人横加阻拦罢了。 众人看向二夫人,二夫人却垂着头不说话。 纳妾这种事,自然是当家主母说了算,凭你再怎么喜欢,也要正妻喝了妾室敬的茶才作数。 “阿绣,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但玉娘也是清白人家出身,还为我生了儿子,我总不能一直让他们娘俩无名无分。你放心,若你不喜欢她们,我还让她们住在府外,咱们家,就当没有她们母子。” “这是什么话!” 魏老夫人第一个就不同意。 魏家的孙辈也不少,但老人哪里会嫌孙子多。 她沉声说道:“不管外室还是妾室,然哥儿是你儿子,一直养在外面想什么样子?!” 婆母都这么说了,二夫人再不说话就是不识趣了。 “老爷还不知道我吗,我何曾是那不容人的?不过是陡然听说此事,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娘……”魏宝珠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相比二夫人,她更加不不能置信自己的父亲居然真的有外室!还生了儿子! 娘又不是没给他生儿子,难道外面的就那么香,值得爹如此费尽心思为她们母子铺路? 二夫人安抚的看了眼女儿,示意她不要妄动/乱说话。 一个妾室,她并非料理不了。不过是对魏世原的作为不敢相信,才一直拖沓到现在还无所作为。 眼下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就没有伤春悲秋的余地了。 “老爷,你快叫妹妹进来吧。正好今日大家都在,也当认认人了。” 魏世原听了这话,满脸愧疚的点头,看向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应了,浓芍就出去请了温玉娘母子。 不多时,一个妇人牵着一个小男孩进来。 众人见了这对母子,不由得屏住呼吸。 温玉娘的样貌并非绝无仅有的倾世美人,但她肤白如瓷,眉目间顾盼神飞,尤其是一双眼睛明亮漆黑,十足的明媚中又带着三分清隽,这种独特的气质,让她一出现,便成为最受瞩目的存在。 而她手中牵着的小男孩,更是玉雪可爱,软糯糯的一团,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见魏世原,就上前拉住他的手,奶声奶气的喊了声“爹爹”。 魏世原眼中的宠溺掩都掩不住,要不是温玉娘轻轻拉了一把,他就要把孩子抱起来了。 二夫人看见这一幕,犹如万箭穿心。 她也不是没给他生孩子! 也没见他对哪个孩子疼爱到这份儿上! 一旁魏宝珠的眼睛也几乎瞪出血来了。 若是自己的亲弟弟也就罢了,可她怎么能忍受被其他人分走自己的父亲! 温玉娘感受到了气氛的异常,赶紧拉着魏然跪下,“妾温氏,见过老夫人。” 魏然扑闪着大眼睛,定定看了上座的魏老夫人一眼,似乎意识到了这就是一直以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祖母。 他一本正经的跪好,乖巧的磕了个头,用十分洪亮的声音喊道:“然儿见过祖母!” 魏老夫人嘴上还没出声,胳膊已经伸出去了,显见对魏然十分喜爱,“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魏然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过去,一头扎进魏老夫人怀里:“祖母!然儿终于见到您啦!” 众人吸气,这孩子也太会讨巧了? 怕不是温玉娘来前特意教的? 就算是教的,这般伶俐乖觉的孩子也少见。 二夫人看着魏世原一脸的与有荣焉,几乎呕出一口血来! 再看看一旁的温玉娘,明眸皓齿,巧笑嫣然,好像她们才是正经夫妻! 不止是她难以接受,魏宝珠整个人都已经浑身发麻。 父亲对这对母子是真心的!那眼中的情意带着痴,相比他平日里对母亲的爱护不知道要真挚多少倍! 李清懿看着这母女俩的反应,心里的舒畅更甚于其他人。 前世她一进魏府,二夫人就害死了蘅芜,之后为了让魏宝珠代替她成为四皇子妃,故意让她感染疠风,那种浑身生疮,痒的恨不得将自己挠烂的滋味,即便再世为人,她也深刻的记得。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事还会发生。 所以,她不可能坐以待毙。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苦楚,要一点点在她们身上找回来。 “祖母,今天早上,娘对我说,从今以后,然儿就只能跟娘叫姨娘了,这是为什么呀?” 魏老夫人听着魏然奶声奶气的问话,脸上一时间竟露出“庶出可惜”的神情,目光不由得朝温玉娘看去。 温玉娘顺从的跪在那里,低眉顺眼,并无哀怨之色。 魏老夫人见她如此识大体,暗自点头,对魏然说道:“以后你要称你爹的正室为母亲。” 二夫人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还一句话没说,事情就这么定了? 魏世原在一旁开口,“玉娘,赶快给夫人敬茶。” 二夫人瞪着魏世原,魏世原竟然能做到视而不见,脸上仍是一派温厚,“阿绣,以后然儿就有劳你多照看了。” 二夫人紧咬着后槽牙看魏世原,总算是相信了眼前的一切。 她强挤出一丝笑:“二郎说的什么话,我是嫡母,自然会好生照看这孩子。” 说罢,她接过温玉娘递过来的茶,喝了。 魏世成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温玉娘,显见是一直担忧她会在二夫人手上吃亏。 元衡郡主和三夫人罕见的交换眼色。 这魏世原还真是! 从前他跟二夫人秀恩爱的时候,她们已经觉得这怕是男人爱护一个女人的极致了。 然而,一切的恰到好处都是故作姿态,真正的痴情,是掩饰不住的,随时随地都会露出破绽。 就如他对温玉娘。 魏老夫人看着儿子大有宠妾灭妻的架势,本想斥责几句,可看看怀里惹人怜爱的魏然,便熄了这念头,她总不会让儿子做出蠢事也就是了,“行了,时辰不早,你们也都先回去吧。” 魏然扬起小脸,“那孙儿晚点再来陪祖母!” 听他自称孙儿,如此亲密,魏宝珠的目光倏然横了过去。 二夫人拉她一把,示意她不要露出不满。 魏宝珠不甘的垂下眼睛,跟着二夫人往外走。 二夫人吩咐赵妈妈,“替温姨娘和五少爷收拾个院子出来,好好将她们母子送过去。” 魏世原插话道:“挑个离佩兰院远些的。” 二夫人手里揪着帕子,“离佩兰院太远了,老爷时常过去,岂不是不便?” 魏世原扶住她的肩膀,“我也是想让你少看了烦心,再说,我去她那的时候也有限,不打紧。” 二夫人没说话。 魏世原握了握她的手,“为夫还有事要忙,等晚上回来再陪你用晚膳。” 说罢,便急匆匆出府去了。 二夫人咬牙,“工部事儿这么多,他倒还特地抽出时间来周全她们母子!” 赵妈妈心口紧了紧,说:“夫人,奴婢找杨三问了,说是一早就守在府外,只等着二门一开就过来给您回话,可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背后给了他一闷棍,等他醒来的时候,二老爷已经带着温氏母子进府了!” 第三十七章 到京 二夫人猛地抬头,“是他干的?” 赵妈妈讷讷:“未必是二老爷,说不定是三夫人那边……” “哼,人都已经进府了,还揪着是谁干什么?反正都不是好东西!都要跟我做对!” “夫人别急,当心愁病了,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到了咱们的地盘,由不得她撒野。” 魏宝珠沉着脸:“那个温玉娘,到底有多少底气,就敢这么直愣愣跟着爹进府,难不成,就仗爹护着她?” 赵妈妈说道:“杨三说,这次老爷升迁,除了大老爷疏通了关系,也额外拿了银子……” “银子?他哪来的银子。” 二夫人有种不妙的感觉,魏家是什么家底,她还不知道? “是温姨娘给拿的银子……” 宛如一个晴天霹雳,二夫人脸上的神情寸寸皲裂。 赵妈妈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劝了。 方才她见到温玉娘的时候,便知这女人不是寻常商户之女,小商人可养不出这等气度的女儿。 当今圣上是明君,家国太平百姓富庶,各地商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尤其是跟漕运盐铁沾边的,都是豪商巨贾,温家略有不如,却也是商人之中的翘楚。 虽说这些商户缺少书香门第权贵世族的尊贵,但拿银子也能堆出教养和学识来! 有些商户甚至会花高价请名仕和出宫荣养的嬷嬷到家中教导儿女。 这温玉娘,显然是读过书有见识的。 赵妈妈叹气,“要是个寻常女人,进府了也没什么,放到手边反倒好拿捏,将来寻个错处处置了便是,谁知……” 二夫人的指甲在衣料上刮的吱吱作响,“母凭子贵,再加上数不尽的银子,就是贵上加贵,这样的妾室,魏家恨不得多来几个,又哪里会顾忌我这个娘家落败的正室是什么心情!” 魏宝珠沉声说道:“我不信父亲这么多年来对娘都是假的!他肯定是一时被那个女人给哄骗住了!” 二夫人到底阅历多谢,对这话不置可否,问赵妈妈:“你将她送去锁春阁,她可说什么了?” 赵妈妈摇头,“未曾说什么,只是道谢。” 二夫人沉声道:“各处都好生吩咐下去,该是如何就是如何,莫要跌了我的脸面,在摸清她的路数之前,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是,夫人。” 三夫人紧跟着出了鹤延堂,看着走在前面的二夫人,用帕子掩了掩唇,跟身边的元衡郡主道:“二伯兄将温姨娘母子往远了安排,明里是让二嫂眼不见为净,可实际上,眼不见为净是相互的,他根本就是为了让温玉娘母子离二嫂远些,免得日日在她眼皮子底下,说什么做什么都被盯着。” 元衡郡主闻言,头一回没冰着一张脸,说道:“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行了,何必说出来扰人美梦?” “是是是,郡主说的是!” 三夫人脸上笑出朵花儿来,看向魏兰尔,“你要干什么去?” 魏兰尔扯着李清懿不撒手,笑道:“娘,我去跟李姐姐说会儿话。” 魏瑾儿紧跟着对元衡郡主说道:“娘,我也去李姐姐那。” 元衡郡主看了一眼魏兰尔抓着李清懿的手,点了头。 三夫人看了眼元衡郡主的神色,说:“那你们小姐妹好好玩吧。” 几人答应着,便回了李清懿的濯香院。 魏兰尔心里头对上回重华宫那件事的恨劲儿还没过去呢,此时看着二房母女倒霉,兴奋不已。 “我瞧着二伯对那温姨娘疼惜的很,咱们的五弟也着实招人疼,庶出又如何,只要能得祖母喜欢,也照样有前途不是?” 魏家不比京中其他权贵底蕴深厚,因此魏老夫人盼望的就是魏家子息繁盛,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只要是好样的,她都看重。 魏瑾儿应道:“这话说的没错,只是不知道二婶能不能容得下了。” 魏兰尔比魏府众人都早知道温玉娘母女,她神秘兮兮的对两人说道:“温玉娘出身商户,家资丰厚,虽然是妾,但手边带了许多银钱,听说二伯这次能在工部往上升一升,除了大伯的缘故,也是温玉娘出的银子。” 魏瑾儿露出惊讶的神色,“难怪……” 魏兰尔哼笑一声,“大伯有本事,但外面有那么多人盯着呢,也不能处处都倚靠大伯,温雁娘这算是立了功,回头二伯定会将这事儿跟祖母说,请她多照看温姨娘母子,二伯母心中再愤懑抑郁,却也没办法。”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魏世原更是要护着温玉娘几分了。 二夫人难道还能阻止么? 做妻子的,自然不能耽误夫婿的前程,否则,婆家也不会容。 这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魏瑾儿长吁短叹,“可怜二婶出身侯府,却要向那阿堵物低头。” 李清懿看着她们二人。 元衡郡主受太后宠爱,魏兰尔的外祖家在户部当差,两人都是富贵堆儿里长大的,又哪里能体会二夫人母女的窘迫。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二夫人的娘家南宁侯府日益衰落,哪有什么银钱补贴出嫁女,二夫人手边不过就是当年那些嫁妆。 魏家也是有规矩的人家,挪用儿媳嫁妆贴补家用这种丢人的事,魏家做不出来,可是温玉娘主动出银子给魏世原打点,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没人会挑魏家的理,只会夸温玉娘明事理。 更何况温玉娘还给魏世原生了个儿子。 只这两点,就能让温玉娘在魏家站稳脚跟,得个好口碑。 魏兰尔突发奇想,“李姐姐,大姐姐,你们说,二伯他不会有什么扶正温姨娘的想头吧?” 魏瑾儿摇头,“那怎么可能,与侯府嫡女和离,扶正商户女,实在太不划算了。就算二叔想,祖母也不会同意,姐姐,你说呢?” 李清懿却是不肯在别人面前说人长短的,只道:“瑾儿说的有理。” 温玉娘已经是魏世原的女人,又肯出银子相帮,对于魏世原来说,扶不扶正又有什么必要呢? 只是她们能想的明白,是因为她们是局外人。 身为当事人的二夫人,恐怕会日日担忧,夜夜难眠,生怕什么时候就成了弃妇。 魏瑾儿已经说够了二房的事,转而问道:“李家人这就要进京了吧?” 李清懿点头:“看日子,这几天八成就要到了。” “李家宅子已经多年无人居住,收拾起来怕是也很麻烦,要是人手不够,姐姐尽管跟母亲说,可别觉得为难。” 李清懿笑看着她,“倒也不怎么麻烦,这边的宅子虽然没忍住,却也一直留了十几仆妇留守打扫,我二叔二婶她们过来,也不过将东西往过搬一搬罢了。” 魏瑾儿一怔,“听姐姐的意思,李家这是要搬回京城了?” 第三十八章 底气 “是啊,二叔二婶的意思,是搬回京城来住。” 魏瑾儿迟疑道:“那倒也是,京城到底是京城,扬州再怎么繁华,也比不得京城是天子脚下。姐姐,那你过后可要搬回李家去住?” 她跟魏兰尔闻言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不舍。 在魏家共有的利益上,二人还是能团结一致的。 魏兰尔紧跟着说:“李姐姐,郡主毕竟是你的生母,你们母女好不容易团聚,你若是走了,郡主该多伤心啊。” “是啊姐姐,母亲虽说整日里没个笑脸,却不是针对你的,她不过是外冷内热的性子,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好了好了,左右都是在京城,就算我回李家,咱们也能经常见面,是不是?” 李清懿心中暗道,想要我留下,那得看你们能拿出多少诚意了! 五月初二,宣德侯府的主人还没到,事情就已经传开了。 京城七八家铺子张灯结彩,挂了招贴,说是贺东家回京,这三天,铺子里所有东西全部半价卖,众人这才知道,这些铺子的东家一半儿是李家的,一半儿是李家二太太阮氏的陪嫁。 天没亮,各铺子里的伙计就忙的脚不沾地,掌柜们则都涌到了宣德侯府。 空了十来年没住过主子的府宅早就重新收拾布置过,这会儿前院聚拢了不少壮丁,清一色的黑衣黑幞头,一个个精神百倍,都是掌柜们忙了好几天,将京城所有行老手里的小厮看了个遍,凡周正能用的全部雇过来帮主家抬东西! 统管此事的孙掌柜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带着小厮们出发,往城外候着去了。 东西走的水路,到的比人快。 一件件东西抬上马车,装满了就往城里回去。 那边头一辆马车进了宣德侯府,这边还有东西没装完呢。 这一路的阵仗,早就惊动了京城不少人。 城里聚了不少爱看热闹的好奇之众,津津乐道的说着宣德侯府的旧事,一边又赞叹:“到底是历经百年的世家大族,这份底蕴,就算搁在京城,也是数的过来的。” “可不是吗!话说,当初李家老侯爷,是为了什么告老?” “嗨,不就是为了当年镇北王府那件事……” 那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听话儿的人也小声附和,“李家老侯爷是个厚道人,皇上虽不喜他替镇北王府说话,却也没过多为难,只是任凭李家一族子弟致仕,就这么离了京城……” 一旁有人问:“那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听说李家的爵位落到二老爷头上了,进京八成是为了这事儿,不过看这模样,想必是要留在京城不走了,毕竟也不能一直不让家族子弟入仕不是?” “这话说的是,在京城也好某前程,要不然,再大的家业,也早晚要落败。” “落败?我看不见得吧,听说京城不少铺子都是李家的,你们瞧这一马车一马车的东西,这份家业,颇有点蒸蒸日上的意思。” “这我知道!我小舅子听他同窗的表姐夫的东家说,这李家二太太是扬州巨富阮家的女儿,颇有些经商的手段,李家大房没人,中馈便是二太太一直管着,这么多年钱生钱,可又不知生出多少来了。” “再有钱,朝中无人做官,这家业也难守住,要不李家怎么回京了呢!” “说的是说的是!” 燕悦楼临窗雅间,李清懿听着下方众人的议论,思绪飘出很远。 扬州城虽然比不得京城寸土寸金,遍地都是高官权贵,但它于京杭运河和长江的交汇处,丘陵极少,基本都是广阔平原。今上继位之后,重视兴修水利,扬州的天然地理优势得到充分发挥。 不仅麦稻禾、鱼虾蟹丰饶,桑麻茶竹种植更是充足,相应的纺织制茶、编织制药等下游产业也遥遥领先。除此之外,扬州还有丰饶的海盐资源,百姓多以煮盐为业,是以扬州多豪商巨贾。 当初李清懿的父亲,便任盐铁转运使一职,二夫人阮氏的娘家是扬州盐商,两家彼此赏识,之后结了姻亲。 不过李清懿的父亲死后,阮家也被影响,拿不到盐引,便改行做起纺织业。 阮家老太爷有本钱有头脑,即便做不了盐铁生意,依旧是扬州数一数二的富商。 所以二夫人阮氏多的是银钱,她的目光从来不在银钱上,唯一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李家应该继承的爵位。 就像楼下议论的人说的,朝中无人,再大的家业也守不住。 前世李清懿进京后,阮氏意识到自己被元衡郡主骗了,千方百计想要救李清懿脱身,可惜魏家不仅盯上了李清懿这个人,还盯上了李家的家业,一次次用李清懿当做诱饵欺骗阮氏。 阮氏虽有经商头脑,于后宅之事却差强人意,哪里能算计的过魏家。 为了让李清懿活命,不得不一次次妥协,最后散尽家财缠绵病榻,在得知李清懿被魏家送给秦增之后心神受到重创,呕血而亡,李二老爷将唯一活着的女儿送到了阮家,自己去玄心观做了道士。 菘蓝跟长宁立在李清懿两侧,听着楼下的阵阵议论,都有些摸不准主子的用意。 财不露白的道理人人都知晓,这么大张旗鼓的宣扬自己家底丰厚,怕是容易被人给惦记上。 菘蓝问:“姑娘,家里这是打的是什么主意啊?” 李清懿也不避讳长宁,说道:“你以为,财不露白就不会被人给盯上吗?” “啊?姑娘的意思,是早就有人盯上咱们家了?” “是啊……”李清懿轻轻应了一句,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是李家嫡长女,祖母临走前,将府里一半的家业都给了我,二婶待我如亲女,又是个不看重银子的人,只要将我牢牢握在手里,李家,可不就被人给攥住了么?” 菘蓝愕然,长宁大惊。 她这话说的再直白不过了。 谁能握住李清懿? 除了李家,就是身为李清懿亲生母亲的元衡郡主。 谁能握住元衡郡主? 当然是此时作为元衡郡主唯一靠山的丈夫,魏世成。 上辈子李家被魏世成悄无声息的“吃掉”,天下没有一个人知晓。 因为没有几个人记得宣德侯府,更没有人知道李家拥有庞大的家业。 李家即便抗争,也被魏家尽数掩盖,激不起半点水花。 菘蓝面色变得难看,“咱们刚到魏府时,魏家人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弄死奴婢们,看来打的主意,不止是要控制住姑娘,更是想让姑娘身边无人可用,跟侯府彻底失去联系,连个可以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长宁闻言更是震惊,欲言又止的看着李清懿。 李清懿看着她一笑:“你可是有什么话要问?” 长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既然姑娘知道魏家不安好心,为什么还要留在魏家?” 第三十九章 嫁妆 李清懿眸光熠熠,“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哪一句……”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长宁被李清懿的话给镇住了。 一个长在深闺里的小娘子,哪里来的这样的勇气,竟然敢孤身入狼窝,企图以一己之力捣毁狼穴? 李清懿笑道:“有些事情,不是做缩头乌龟就能躲得过的,必要露出利齿,咬疼了他们,才能让他们知道教训,知道有些人不好惹!” 宣德侯府门前,马车一箱一箱的往下抬东西,再由小厮们一件件搬进府里安置。 丫头婆子们则对着单子,一件件细细对好了才许进门,好在府里地方够大,人手也都是在李家当了十几年差的,最妥当不过。 众人由孙管事指挥,即便事多人杂,却仍调度的井井有条。 聚集在侯府门口看热闹的众人,一个个“啧啧”有声,甚至有人说道:“倘若李家大郎还活着,如今的宣德侯府又该是何等光景啊!” “是啊,听说李家大郎惊才绝艳,连皇上都亲口夸赞,可惜天妒英才……” 孙管事听见众人议论,面不改色,嘴上却连连催促,故意提高了些声音,“都稳着些,大姑娘这么多嫁妆,等会儿又要好些东西运过来,够忙一阵子的,千万不能急中出错。” “嫁妆?” 看热闹的人群中一片哗然。 “原来这些东西,都是李大姑娘的嫁妆?只是李大姑娘的嫁妆??” 说话的人有些语无伦次。 一旁有人也问:“没听说李大姑娘定了亲啊?” “定不定亲有什么要紧,既然李家都回京城来了,自然要在京中给李大姑娘挑一门好亲事!” “这倒也是!只是李大姑娘这份嫁妆,也太惊人了些,这要多有底气的人家才能娶得起?” “嘿,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李大姑娘的相貌跟其父有八九分的相似,必定是位天仙般的人物,光是有钱可娶不到,能得这位美人垂青,必定也是极尊贵的身份!” “要说尊贵,还有谁能比皇家尊贵?咱们大靖可有好几位皇子成年了,听说宫里已经动了给几位皇子选妃的念头?不知道这位李大姑娘,会不会成为皇子妃?” “这就未必了吧?宣德侯府毕竟是落败了,想要嫁到皇家,身份还差些。” 正议论着,一辆马车从远处过来,李家的小厮们赶紧腾挪出位置,“快快!让路,大姑娘来了!”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全都伸长了脖子。 李清懿扶着长宁的手下了马车,见府门前围着许多人,便好脾气的朝众人点了点头。 众人呼吸一滞。 虽然她脸上覆着面纱,然则一双眼睛已是动人心魄。 直到李清懿走进府门,众人的呼吸才渐渐顺畅起来。 半晌,有个痴秀才喃喃开口,“咦?方才,是哪位仙子下凡来了?” 其他人闻言一阵哄笑。 这厢李清懿进了府门,问:“孙叔,怎么没几件二叔二婶的东西?” 孙管事笑道:“二老爷二太太要用的东西,这边也都有,没有的重新置办也就是了,实在没必要大老远的从扬州运过来,只带一些趁手的便罢了,都在后头随船一起过来,但姑娘的嫁妆,有好些是府里的老物件,就算想要重新置办,可也没处去买不是?” “那倒也是。”李清懿笑眯眯的,“二叔二婶明日可能到了?” “得后日,二老爷要前去拜访冲虚真人。” 李清懿笑道:“我已经猜到了!冲虚真人都一百多岁了,唯独就贪二叔酿那一口酒,他不能得道飞升,八成就是二叔害的!” 孙管事自己忍不住笑,却还劝:“冲虚真人是当今皇上也敬重之人,姑娘莫要玩笑。” 李清懿难得如此开心,“是是是,我知道啦!” 宣德侯府搬回京城,李清懿作为嫡长女肯定要回来一趟,魏家没有理由阻拦。 他们现在琢磨的,是如何将李清懿留在魏家加深羁绊,将来好让她为魏家所用。 而元衡郡主作为将李清懿和魏家捆绑到一起的纽带,此刻,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自己丈夫的提醒。 “母女之情,本性天然,她必不会拒绝你的亲近,你还需多多关怀这个女儿,免得她在魏家呆的不安心。” 元衡郡主抿了抿唇。 魏世成见她眉眼中的别扭神色微微蹙了蹙眉,“血浓于水……” “老爷不必说了,我知道。” 一边与她讲血浓于水,一边逼她出卖自己的女儿,她总归不能像魏家人一般厚颜无耻。 她没法与李清懿亲近,这种别扭大概来源于内心的谴责。 可她又没有办法抗拒魏家的提议,因为她如今的处境,根本不允许她拒绝。 在自己和女儿之间,她终究还是选择了自己。 “皇后千秋,宫中设宴,你带着清懿入宫,我打算请皇后旨意,封她为县主。” 元衡郡主一怔,“这怎么行,瑾儿已经等了许久,若是将这县主之位给了李清懿,她怕是不愿。” “一个名头罢了,将来少不了她的。” 元衡郡主知道他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 出了魏世成的书房,婢女过来禀告:“郡主,秦嬷嬷递话进来,说她的伤养好了,能进府当差了。” 元衡郡主蹙眉,半晌说道:“清懿对她颇为不喜,让她没事不要去清懿眼前晃荡。” 丫头一怔,“是,郡主。” 这边秦嬷嬷得了可以回府的信儿,正高兴,就听小丫头补了一句,“嬷嬷,李大姑娘那边,郡主让您少露面,免得惹了她不快。” 秦嬷嬷的脸颊狠狠抽了抽。 “郡主……郡主说的?” 小丫头连连点头:“是,郡主亲口说的。” 秦嬷嬷脸色铁青,“这段日子,府里可发生了什么事?” “就二房那边……” “我是问李大姑娘!” 小丫头被吓得一个哆嗦:“没有……李大姑娘什么事都没有,她在府里处处都极好,跟几位姑娘也处得来……不知嬷嬷是想问什么?” 秦嬷嬷皱着眉,“没什么,你走吧!” 小丫头如蒙大赦,赶紧溜了。 秦嬷嬷有些不舒服的嘬了嘬自己的牙花子,露出一排整洁的牙齿,这是她费劲心思,用掉了手里所有的银子才找人做好的义齿,虽然有些难受,但总比豁着强! 她理了理衣服,打算进府去见元衡郡主,却没曾想,一辆马车突然在她身边停下。 秦嬷嬷下意识的抬头,就看见李清懿正冷冷盯着她,“这不是秦嬷嬷吗?脸上的伤好了?” 第四十章 县主 秦嬷嬷对李清懿的感官,还停留在祠堂外,她用脚踩着自己的脸那一刻,看着对方冰冷的眼神,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奴婢见过李大姑娘。” 纵然不忿,她面上也不敢再表露出来。 李清懿微微抬起下巴,“秦嬷嬷总算懂得尊卑了。” 她对谁态度都好,唯独对这个秦嬷嬷不假辞色,长宁有些纳闷,菘蓝在一旁解释了几句,她才明了。 原来是个狗仗人势的恶奴。 李清懿看着秦嬷嬷眼中被自己挑起的怒火,又甩了把刀子过去,“走吧,别耽误秦嬷嬷钻狗洞。” 平日里下人进出府都走角门,断然没有在正门来来往往的道理,秦嬷嬷再怎么资历老,也只是个奴婢,李清懿这是在故意拿之前的事讽刺她。 秦嬷嬷的脸色异常难看,她从前是太后跟前的人,即便郡主,也少有对她摆脸色的时候。 她李清懿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深吸一口气,秦嬷嬷从角门进了府,直奔大房元衡郡主的正院去。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一见她回来了,连忙出声问候:“嬷嬷回来了。” 秦嬷嬷拿眼风扫了众人一眼,才渐渐找回了优越感,将头高高扬了起来。 “郡主可在屋里?” “郡主正跟在屋里大姑娘说话,不让人靠近。” 秦嬷嬷直接忽略了“不让人靠近”这句,朝房门口走去。就听里面传来魏瑾儿尖利的怒吼。 “凭什么要把我的县主之位给她!” 元衡郡主沉声道:“这是你爹的决定。” 魏瑾儿哭的愤怒又伤心,“爹为什么要处处捧着她!一个落败侯府的女儿,有的是办法让她听话!何必给她脸!难道以爹的手段,还磨不出她的性子,让她替咱们魏家办事?!这不就是你们最初的计划吗!为什么全都改了!为什么她来了之后全都变了!” 元衡郡主皱眉:“瑾儿!你冷静点!” 说实话,元衡郡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照原来的计划偏离了这么多。 大概就是从她进入李家祠堂,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以至于当年的事情一股脑都掀出来,让宣德侯府再次进入所有人的视线开始,事情就偏离了她们的预估。 在魏世成看来,李清懿比想象的更有价值,她不仅仅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她很聪明,可以成为一枚出色的棋子,能够帮魏家做更多更危险的事。 她可以成为皇子妃,可以成为王妃,甚至皇上的宠妃。 任何一个身份,都能给魏家带来利益甚至保障。 现在,只看哪里有机会罢了。 所以魏世成改变了计划,替李家拿回了爵位,现在还要请皇后赐封县主,为她造势抬高身份。 这一切,以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愧疚出发,弥补和宠溺,毫无违和,足以应对他人的疑问。 然而她这个母亲,却始终没能进入角色,将李清懿用母女之情牢牢拴住。 魏世成已经一而再的表达了不满。 元衡郡主长叹了一口气。 如果二夫人林氏站在她的立场,恐怕早就将李清懿拢入怀中“乖女儿心肝宝贝”喊个不停了,可她就是做不到…… “娘!县主之位对女儿来说很重要!” 虽说魏瑾儿如今仍旧是尚书府千金,可在一众贵女之中的地位,也比太后娘娘在的时候差远了。 “瑾儿,娘也知道你等及笄这一天赐封县主已经很久了,但你父亲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 魏瑾儿咬住下唇,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如果李清懿不要呢?” 元衡郡主微怔,他们只想过给,并没想过对方会不会要。 就像她当初去扬州接李清懿,也没想过她想不想来。 但这次不一样。 “瑾儿,你应该明白你爹的意思,这是魏家的示好,容不得她拒绝,她必须领魏家这个情。” 魏瑾儿的眸光狠狠沉了下去,“女儿明白了。” 母女俩一起出了屋子,打算去鹤延堂请安,秦嬷嬷正守在外面。 魏瑾儿看她一眼,有些不高兴,不是说了不让任何人靠近吗! 元衡郡主也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她的狼狈和委曲求全,微微蹙眉:“嬷嬷怎么在这?” 秦嬷嬷一愕,从前她不也经常替二人在外守着吗? “奴婢刚回府,过来给郡主回话。” 魏瑾儿说道:“母亲先去祖母那吧,女儿先回房去换身衣裳。” 元衡郡主知道她心里不高兴,没说什么,便让她去了。 秦嬷嬷低声说道:“郡主,不如让老奴去劝劝大姑娘。” 元衡郡主看了看女儿的背影,点头应了。 秦嬷嬷紧走几步追上魏瑾儿:“大姑娘。” 魏瑾儿顿住脚步:“嬷嬷怎么跟过来了?” “大姑娘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奴婢自然是心疼大姑娘。倘若太后娘娘还在,必不会如此委屈了您。” “可惜,太后娘娘已经不在了。” 秦嬷嬷看了丫头们一眼,丫头们连忙后退几步,让二人私下说话。 “姑娘,咱们都知道魏家是为了什么捧着她。” 魏瑾儿满目阴沉:“是啊,要不然,我也不必如此忍让。” 秦嬷嬷靠近魏瑾儿一步,低声说道:“老爷现在捧着她,是为了能替她做选择,选一条对魏家有利的路,倘若李清懿自己有选择呢?” 魏瑾儿眼睛微眯,“她一个扬州来的,连京城的贵人都不认识几个,能有什么选择……” “她没有,咱们可以让她有,只要她自己有了选择,跟了什么人,对魏家没了利用价值,到时候老爷和郡主,也就不得不放弃她了。” 魏瑾儿眯起的眼睛里,阴霾尽去,恢复了寻常端庄知礼的模样,“嬷嬷为何要给我出这样的主意?” “奴婢是觉得以老爷的本事,入阁甚至做首辅都是早晚的事,何必要捧出一个李清懿,岂不多此一举?再者,奴婢也是心疼郡主和姑娘。” 魏瑾儿心头的怨恨平复了些,终于有人跟她想的一样了。 秦嬷嬷又说,“原先要将李清懿接到魏家的时候,也并没想着要捧着她,不过是当个物件献出去罢了,可老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魏瑾儿将帕子一圈圈绕在手指上,又呼的松开,将眼中翻腾的怒意藏起,说:“我爹的意思,满府上下谁敢违背,嬷嬷方才说的话,我也只当没听见。” 说罢,魏瑾儿头也不回的带着丫头走了。 秦嬷嬷一怔,方才她明明感觉大姑娘已经动心了的。 濯香院。 李清懿重新洗漱换了衣裳,也准备去鹤延堂给魏老夫人请安。 今日回了一趟宣德侯府,对方总要问几句。 菘蓝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问:“姑娘,您方才是故意激怒秦嬷嬷的?” 李清懿自己挑了支簪子递给菘蓝,说:“我与秦嬷嬷有过不小的冲突,魏家不可能不知道,就算面上要过得去,彼此也不可能不厌恶对方,面人儿还有三分脾气,我若对她软和好说话,不就太假了吗?” 长宁递上桂花油,说:“除此意外,姑娘也是故意想撩拨秦嬷嬷记恨您,让她出手对付您?” 李清懿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我若主动出击,难免暴露行迹引魏世成怀疑,所以咱们得等魏家人出手再进行反击。你打我一巴掌,我还回去一巴掌,不过分吧?就算魏世成要怪,也只能怪他们魏家人太蠢。” 菘蓝十分讨厌秦嬷嬷,说道:“那老刁妇也不过是个下人,又能有多大能耐。” “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些游走在内宅之中的老人精,有时候只需要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就够了,还需什么能耐?” 第四十一章 皇后千秋 “那后日入宫,姑娘可要小心些,在宫里不比旁的地方,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不好办!” “有些事,你越不希望发生,就越会发生。” 菘蓝闻言赶紧打自己的嘴,“哎呀!奴婢不该说!” 李清懿不在意的笑笑,“好了,咱们走吧。” 鹤延堂,众人齐聚。 屋里几位主子看向李清懿的目光都带着些微奇异。 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宣德侯府淡出京城这些年,竟然也没闲着,暗搓搓攒出这么大份家业。 难怪李清懿满身的绡纱缭绫换着穿,就没一件重样的! 还有那几家铺子,要是没有今天的事儿,她们都不知道那是李家的! 元衡郡主和三夫人到还好,囊中羞涩的二夫人母女,心里嫉妒的滴血。 魏老夫人倒是没露出什么异样,关怀了几句,就说起了皇后千秋的事。 “后日入宫,切记谨言慎行,莫要给家里惹出什么麻烦。另外,宫中似乎有意为各位皇子选妃,这次各府女眷入宫,八成也是到贵人面前过过眼,都不要失了分寸。” 众人纷纷答应着。 三夫人开口说道:“母亲,兰尔昨晚吹了风,染了风寒,这次便不去宫中了吧。” 魏兰尔配合的吸了吸鼻子,轻咳了几声。 魏老夫人点头:“那便不要去了,免得殿前失仪。” “是。”魏兰尔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是不是怕泄露了眼中的情绪。 李清懿也垂下眼睛,掩住眸中的讽刺。 魏兰尔这是猜到有人想对她动手,不好阻拦也不想做帮凶,所以干脆躲着不去。 ***** 皇后千秋这日,宫中的灯挂的更足,太液池四周亮起无数薄纱宫灯,雕镂的仙山楼阁随风微微转动,连空中高悬的银月都显得暗淡了几分。 李清懿和魏瑾儿、魏宝珠跟在元衡郡主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领路的小公公前往落座。 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熟人,但宫中规矩大,众人也只是相互点点头,各自坐着,恭候帝后到来。 不多时,帝后二人相携而至。 大靖尚武,皇上本身武艺不凡,年过四十仍身姿挺拔,没有半点发福的迹象,一举一动皆是威仪。 王皇后便显得柔和多了,她穿着云霞纹饰的红衣,眼尾微微上扬,顾盼之间凤仪万千,贵不可言的华美,即便有诸多年轻娇美的嫔妃千金在侧,也掩盖不住她身上一丝一毫的光彩。 李清懿随众人叩拜,起身。 帝后各自说了些场面话,筵席便开始了。 四周垂系的纱幔随风飘飞,管弦丝竹之声穿过重重水色传入耳中,格外的清越动听。十几名少女身着锦绣华彩的纱衣临风起舞。 李清懿坐在席上,手下意识的摩挲着腰间挂着的禁步,目光在四下扫过,没有看见秦增的身影。倒是一眼就看见四皇子坐在席间。 并非是李清懿特别关注,而是四皇子实在耀眼,笑谈之间,令人如沐春风,不自觉便流露出另万千女子怦然的一面来。 她的容貌随了穆贵妃,就如之前魏兰尔说的,容颜绝色而不显阴柔,是除了秦增以外,大靖公认的第一美男子。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四皇子突然抬眼望她这边望过来,刹那间露出惊艳之色,连袖口碰倒了杯盏都没发觉,酒水流淌,沾湿了他的袖口和衣袍下摆。 宫人连忙帮四皇子擦拭,四皇子好脾气摆摆手,起身退出席间,自去更衣了。 这一幕被时刻注意着四皇子的魏宝珠看的清清楚楚,她思慕四皇子,深而切,可惜,她只是思慕四皇子的其中一人,更不足以引起四皇子的兴趣。 眼见四皇子看到李清懿那一瞬间的惊艳,魏宝珠的心就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搓圆捏扁,油煎火烹。 难道李清懿也有意四皇子? 想到魏家的打算,魏宝珠沉了面色。 她在这里兀自思量,却不知魏瑾儿不仅将四皇子的举动看在眼里,连她眼底的情绪也一一看了个明白。 她微微勾唇。 很好。 如果李清懿搭上了穆贵妃所育的四皇子,便站在了魏家的对立面,魏家可是追随中宫皇后的。 而魏宝珠,也一定不会让李清懿好过。 魏瑾儿攥紧了帕子,悄悄对身边的丫头说道:“去吧。” 既然是皇后千秋,自然要祝寿,便又是世家公子与贵女们相互较量大出风头的好机会。 皇上心情不错,今日格外温和,时而还能哈哈大笑几声,尽显君臣和睦。皇后这边也很高兴,与魏淑妃说的热闹,还不忘关切穆贵妃的身体,怕她过于劳累。 众人这才知道,穆贵妃又有了身孕。 “你此时身体情况特殊,若是觉得疲累,万不可强撑。” 穆贵妃红光满面,神色间颇为张扬,“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晓得的。” 皇帝听见二人说话,也对穆贵妃说道:“身体要紧。” 菘蓝附耳在李清懿旁边悄声问道:“穆贵妃竟然又有了身孕,难道皇上不怕外戚坐大?穆将军可是手握重兵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穆家用兵厉害的并不是穆将军,而是穆贵妃的弟弟。穆贵妃在皇上潜邸时便入王府,当时穆将军不过是军中寻常将领,她也不过是寻常武将之女,连侧妃都没资格。只是入王府后没过多久,她就为皇上生下儿子,就是如今的四皇子,这才晋封为侧妃。” 李清懿顿了顿,看了眼穆贵妃颇为妖媚的面容,才继续说道:“后来皇上继位,穆贵妃的弟弟穆烈也跟随穆将军上了战场,没想到穆烈小小年纪却极通战事,用兵如神,穆将军也因此屡立奇功,穆家也日渐显赫,当时四皇子都已经懂事了。现在穆贵妃有孕,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又什么必要拦着。” 菘蓝讶异,“这么说,穆贵妃比皇后陪伴皇上的时间更长?那皇上为何与皇后的感情更好?” 李清懿好笑看她,“情爱之事,哪里有先来后到这一说。再说帝王之情,本身也不可捉摸。” 她抬头看向王皇后,见她对于穆贵妃的受宠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在意,却时不时看向几位皇子。 李清懿心中了然,看来皇后并没有被穆贵妃的盛宠冲昏头脑,她的心思都放在储君的位置上。 何况,皇上的心思极深,穆贵妃是不是真的盛宠还未可知。 心中恍惚着,李清懿忽听众人议论纷纷…… 第四十二章 委屈 她抬头细听几句,似乎是对其中一首诗赞不绝口。 皇帝也被吸引了注意,询问是谁的诗句。 魏淑妃连忙在一旁笑着解释:“是臣妾的侄女瑾儿。” 皇上对魏瑾儿有点印象,但并不是因为她是元衡郡主的女儿。 皇上并非太后亲生,即便元衡郡主是太后的外孙女,与他也没有多大的关系,魏瑾儿在皇上眼里就更什么都不是了。 但淑妃是魏世成的亲妹妹,又与皇后亲近,她颇宠爱这个侄女,偶会在皇上面前提及。 “读来听听。” 内侍得了吩咐,上前拿过薄薄的纸张,在席间大声诵读道:“到晓不成梦,思量堪白头。多无百年命,长有万般愁。世路应难尽,营生卒未休。莫言名与利,名利是身仇。” 李清懿闻声皱眉抬头,菘蓝低低惊呼道:“姑娘,这……” 这是李清懿的诗。 “魏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菘蓝皱着眉头,显然对魏瑾儿的行径很是鄙夷,“拿姑娘写的诗去招摇,算什么本事!” 李清懿低声道:“她恐怕不是要招摇。” 菘蓝问:“那是要做什么?” 李清懿没有做声,往魏瑾儿那里看去。 魏瑾儿的目光也正看向她,于是微微一笑,在一片叫好声中起身说道:“还请皇上恕罪,臣女并非有意欺瞒。” 众人一听都有些诧异,好奇的看着魏瑾儿,等着她的下文。 魏瑾儿说道:“这首诗,并非出自臣女之手,只是方才提笔凝思,脑中却来来回回都是这么几句,索性写了出来给大家品评,望皇上莫要怪罪臣女。” “哦?”皇帝闻言,喃喃诵念道:“世路应难尽,营生卒未休。莫言名与利,名利是身仇……” 这句话是说,人世间的路应该很难走到尽头,谋生的手段到死也不会停止,不要再说什么名和利,要知道名利才是我们自身最大的仇人。 魏瑾儿温笑着转头看向李清懿,“姐姐,未经你允许,便将你的诗句呈于人前,你不会怪我吧?” 众人闻言都愕然的看向李清懿。 原本众人都以为,兴许此诗是魏世成所作,或是某位长者。可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出自一名年未及笄的少女之手,纷纷露出惊讶无比的神情。 李清懿听见这句“你不会怪我吧”,心里默默恶心了一下。 她在众人的注视中从容起身,上前施礼,“皇上容禀,此诗也并非是臣女所做,而是臣女已然离世的父亲所做……臣女不过是思念父亲,才在练字时写下这首诗,没想到给瑾儿妹妹看了去……” 魏瑾儿闻言嘴角抿了起来。 她将这诗呈于众人眼前,是想让李清懿出一出“风头”,却没想到对方搬出了自己的父亲。 不过,她也摸不准李清懿到底有没有说谎。 她确实是在李清懿案头看见这首诗的。 皇上听了李清懿的话,目光扫了一眼垂眸的元衡,说道:“如此感悟,的确不像是你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所写。至于你的父亲,朕也很是欣赏他的才华,但你即便思念父亲,也莫要整日念叨这些东西,小小年纪就厌弃世间繁华,贪恋寂静落定,也不是好事。” 李清懿闻言抬头。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帝王,身处云端至尊之位,竟然能对她说出如此语重心长的话。 “多谢皇上教诲,臣女谨记在心。” 皇上没有多说,叫人赏赐了些绸缎珠宝,便挥手让她落座。 席间众人都不由看向李清懿。 说起来,当年宣德侯府老侯爷,也就是李清懿的祖父,曾替谋逆的镇北王府说话,之后带领李家所有子弟退出朝堂。 不少人都认为是皇上盛怒,将李家赶出了京城,但只有少数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李老侯爷是自请离开的。 事后皇上对李家没有打压,也没有关照,任凭李家在扬州沉寂了十几年。 事关镇北王府,也不知道其中有无内情。 这边李清懿借口更衣离席。 可没走几步,魏瑾儿便如她所料追了上来,“姐姐!” 李清懿回头,做出一副伤感神色。 魏瑾儿说道:“姐姐,是我不好,我不该不经你同意就写出那首诗。” 李清懿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收敛自己的情绪,说道:“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让我想起父亲,有几分伤感……” 魏瑾儿松了口气,说道:“你不怪我就好,席间有些憋闷,不如咱们去那边亭子坐坐,说几句话可好?” 李清懿十分自然的点头,“走吧。” 二人心思各异,朝着太液池旁的临夜亭走去,没发现她们进入临夜亭之前,有一道身影从亭子中翻身跃了出去,躲在了不远处的假山后。 魏瑾儿拉着李清懿在亭中栏杆处坐下。 远处歌舞又起,她们在这里远远观望,虽然看的不甚清楚,却如同水中望月,别有一番滋味。 魏瑾儿斟酌了一番说道:“姐姐,母亲有意请皇后娘娘旨意赐封你为县主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这件事是魏世成的意思,只不过为了体现元衡郡主的愧疚和弥补,才对外说是她的决定。 李清懿看着她:“瑾儿妹妹,我知道这县主之位原本是属于你的,我也与郡主说明了自己并不想要这县主的名头,但郡主说什么也不肯改变主意。” “不,姐姐,你千万不要拒绝。” 魏瑾儿的神色真挚极了,“这十几年来,母亲虽然嘴上不提,但我知道她心里对你的惦念和愧疚。而我,也独享了母亲这么多年爱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如今姐姐能来魏家,我心里高兴,也替母亲高兴!母亲有了弥补的机会,必定能解开心中的结,这也算我做女儿的一点孝心……” 李清懿十分“感动”,“瑾儿妹妹,如此就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魏瑾儿摇头:“妹妹真的不觉得委屈,咱们是亲姐妹,姐姐得了好处也一样会照顾妹妹,谁得了又有什么分别?” 李清懿回握住魏瑾儿,“话虽这么说,可我怎么忍心让妹妹受委屈。放心,你对我的好,我必定百倍奉还。” 魏瑾儿听了这话,面色一僵,怎么听着不像什么好话呢? 她还没想到怎么接话,李清懿说道:“咱们也出来不少时候了,还是早点回去吧,到底是宫中,不比别处。” 魏瑾儿见她转身,回头看了一眼太液池,忽然上前一把扯住李清懿,大声道:“姐姐小心!” 饶是李清懿有防备,被她这么大力一拽也是脚下一歪,被魏瑾儿带着原地转了个圈,往身后的太液池栽倒过去! 第四十三章 相救 电光火石之间,李清懿反手一折,一把扯住魏瑾儿的衣裳,生生将她拽住与自己一起落入了太液池中! 魏瑾儿完全没有预料到李清懿的反应会这么快!她惊叫一声,紧接着扑通两声,随之便是宫人们的惊呼声! 人来的太快了! 李清懿落入水中的瞬间心里便明了,接下来肯定还有戏! 她扑腾着,努力将自己的头伸出水面,她粗通水性,原本不至于如此狼狈,只是此番乍然落入水中,实在慌乱,一时间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 不过那边魏瑾儿也好不到哪去。 李清懿听见菘蓝和长宁焦急的呼喊声,还有宫人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说道:“四殿下!李大姑娘和魏大姑娘一同掉到湖里去了!” 四殿下? 李清懿心中一怒,原来魏瑾儿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她若是被四皇子从水里捞出来,便是有了肌肤之亲,以她现在的家世,穆贵妃决不会让她成为四皇子的正妃! 如果仅仅是一个妾室,对魏家不会有多大的作用,且魏家与穆贵妃不是一路人,必定会直接放弃她! 这就是魏瑾儿要的结果! 不过,魏瑾儿肯定想不到,自己会拉着她一同下水! 四皇子十分需要一个权臣之女来帮他成就大业,魏瑾儿落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更何况魏家是皇后的人,若是能借此机会拆散魏家与皇后的同盟,岂不完美? 四皇子在宫人的呼喊声中脚步匆匆赶到临夜亭,当他听说魏瑾儿和李清懿一起掉下湖水之后,双目微微一眯。 真是可惜,那个美人,只能再等等了。 然后,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纵身跃入湖中朝魏瑾儿游了过去! 对于四皇子来说,权利与女人,根本不需要选择! 魏瑾儿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落水,猝不及防中呛了好几口水,情况比李清懿还糟几分,这会已经处于半昏厥的状态,感受到有人拉她,立刻紧紧抓住了救命稻草! 岸边的菘蓝和长宁一看见四皇子下水去救人,顿时吓得肝胆俱裂,然而眨眼间四皇子就朝着魏瑾儿游了过去,二人顿时松了口气。 菘蓝说道:“没事,姑娘会水。” 长宁拉着菘蓝退离人群,往靠近水边,等李清懿上岸。 此时在水里的李清懿已经缓过一口气,她怕四皇子救了魏瑾儿又反身回来救她,便故意往水下沉了些,往远处游了片刻,打算另外找个地方上岸。 只是人倒霉,喝凉水的塞牙缝! 李清懿的腿突然抽筋了! 天要亡我??? 李清懿满脑袋问号!控制不住缓缓沉了下去。 假山后,秦增紧紧皱眉头看着水面。 他视力极佳,能看见李清懿故意往远处游了一段,应该是打算避过众人在别处上岸,然而水面突然咕噜噜冒出一串泡泡,人就沉了下去。 秦增眼角抽了抽,什么叫自作孽! 这就是! 他闪身出了假山,纵身跃入太液池! 李清懿在水中浮浮沉沉,只觉得岸上的灯火离自己越来越远,夜晚微凉的湖水和黑暗一同将她卷向水底。 忽的,有一股力量扯了她一下。 她微微睁开眼睛,水涌进眼中一片酸涩,她隐约看见一片黑影浮在她身边,努力的拽着她往岸上游去。 对方的手臂揽在她的腋下,触感结实,应该是个男人。 李清懿心下一紧,不被四皇子救,可她也不能被别的男人救! 她微微挣扎起来,秦增气结,只好紧紧将李清懿扣在自己怀里,免得她乱动。 李清懿靠近秦增的身躯,一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她伸手环住秦增的身体,手在他的后背摩挲了一下,摸到一条坚硬的疤痕。 是秦增! 她心下一松,昏睡过去。 秦增拖着李清懿上岸时,四皇子已经抱着魏瑾儿去了旁边的水阁中,方才围在岸边一大半的人都跟着四皇子去了。 水阁门口堵了一大群人,帝后与穆贵妃,还有魏淑妃,连同今日入宫的穆家人和魏家人也都在场。 众人神色各异。 四皇子救了落水的魏家大姑娘,这事不是一般的重大,以至于李清懿落水的事情都被众人给忽略了,倒是皇上问了一句:“另一个落水的人是谁?” 随侍的宦官说道:“是李大姑娘,秦大人路过太液池将人给救下了,这会已经醒了。” 皇上眸色微动,沉吟半晌,说道:“让人好生照看着。” “是,皇上。” 魏世成眉头紧皱,秦增救了李清懿? 此时在另一处屋子,李清懿已经转醒过来,菘蓝跟长宁都服侍在侧。 而秦增站在床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脸的鄙夷。 李清懿将眼神挪开…… 丢人啊! 秦增见她如此,倒忍不住想笑了,但面上仍板着脸:“你又欠本督一个人情。” 李清懿平静的说了句“多谢秦大人相救”,企图蒙混过关。 秦增却不吃她这套,“等本督想好了要什么谢礼,自会找你。” 李清懿暗暗翻了个白眼:“哦。” 秦增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视。 方才他正站在亭子里跟锦衣卫指挥使陈琰说话,陈琰刚走,他就听见李清懿的声音渐行渐近。 于是他翻身出了亭子,站在假山后头打算看看这丫头干什么来了。 李清懿跟魏瑾儿感人肺腑的诉说了一阵母女之情和姐妹之情,随之一声尖叫两人落水,紧接着就有宫人跑过来喊了几嗓子,然后四皇子就带人过来了,这分明是有人算计好了。 亭子里就两个人,不是李清懿算计魏瑾儿,就是魏瑾儿算计李清懿。 李清懿读懂了秦增的目光,主动开口说道:“方才我离席出来想透透气,瑾儿妹妹跟着我过来,我们说话没留神,不小心翻下去了。” 她说的话全是真的,也全是假的。 但秦增领会了她的意思,是魏瑾儿跟着李清懿过来的。 所以,应该是魏瑾儿算计李清懿与四皇子,却没想到自己落水之后被四皇子占了个大便宜。 只是魏瑾儿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增看向李清懿,李清懿又说:“郡主有意想将原本属于瑾儿妹妹的县主之位给我,还不许我拒绝,瑾儿怕我多心,才过来宽慰我的,没想到发生这种事。” 秦增心下了然,原来是因为内宅龃龉。 看来魏瑾儿明里一副姐妹情深,暗地里却视李清懿为仇敌,赐封县主一事,刺激了魏瑾儿,让她忍不住动手,想让李清懿成为四皇子的人,被魏家放弃。 真是好歹毒的心计! 李清懿也心有余悸,若不是四皇子醉心权势,魏瑾儿没准真要得逞。 看来她以后还是要更小心些。 不少事情都因为她的改变而改变了! “我要换衣裳了,还请秦大人回避。” 第四十四章 主意 秦增负手瞄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转身,慢悠悠的出了门。 李清懿气鼓鼓的,他方才离开前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是想说,又不是没看过? ***** 李清懿这边有惊无险,魏瑾儿那边却有些乱了套。 王皇后其实早就跟魏淑妃提过,只等魏瑾儿及笄之后,就让她嫁到王家。 可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意外! 魏淑妃看向王皇后的目光有些躲闪,拉着元衡郡主到一旁说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一出,最慌的人当然是淑妃。 她无子,在宫中一直以皇后马首是瞻,如果魏瑾儿成了四皇子妃,魏家必定跟四皇子牵扯不清,皇后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她! 元衡郡主也晓得其中利害,这会儿心里也满是惶然不安,“事情还没弄清楚……” “不清楚?这是一句不清楚就能解决的事?” 魏淑妃对自己这个郡主嫂嫂并不怎么喜欢,但从前看在太后面上,二人也过得去,只要元衡郡主处处为魏家着想,她也愿意给予几分尊重。 可如今她的女儿做了什么?! 魏淑妃简直火冒三丈:“本宫怎么跟皇后娘娘交代?” 元衡郡主被指责,面色紧绷,“娘娘,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我回去与你兄长商量过后再做决断。” “决断?此事还有别的对策么?” 淑妃气的止不住发抖。 魏瑾儿浑身湿透被四皇子紧紧抱在怀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除非瑾儿舍了自己去庵堂里做姑子,否则魏家必然跟皇后生出嫌隙。 元衡郡主看着淑妃咄咄逼人的目光,心狠狠的沉了下去。 水阁中,魏瑾儿也已经醒了。 她先是有些茫然,随后死死咬住嘴唇,落水后的一幕幕涌现在脑海中。 四皇子! 四皇子竟然救了她上来!! 她并不傻,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 魏家一早就是皇后党,因此家中女儿并没有安排谁成为皇子妃,而她今日与四皇子有了肌肤之亲! 这与魏家的意志相悖! 怎么办?父亲会因为她,与皇后闹翻转而支持四皇子么? 如果不这样,她要么死,要么一辈子出家做姑子,但这两个结局都不是她想要的! 都怪李清懿! 她反应竟然如此之快,拽着自己一同下水!害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魏瑾儿死死咬住嘴唇,渗出血腥来。 婢女沉霜在一旁连忙急声道:“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魏瑾儿深吸一口气,问:“是谁救了李清懿?” “是秦大人。” “秦增?”魏瑾儿闭了闭眼睛,怒气冲的她头晕目眩,“她还真是幸运!” 秦增是宦官,救了女眷也无碍。 沉霜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姑娘,现在怎么办?淑妃娘娘很生气,跟郡主在外面说话呢。” 魏瑾儿面色沉了下来,她这位姑姑,想必很不想让她成为四皇子妃。 水阁外,李清懿重新洗漱过,便过来看魏瑾儿,“郡主,淑妃娘娘。” 元衡郡主听见她的声音,猛地转过头来,方才在淑妃那里受的气一瞬间有了发泄的口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瑾儿怎么会掉到太液池里去了!” 李清懿抬起那双机敏而澄澈的眸子,直视元衡郡主。 元衡郡主面对这样的目光,一时气短。 同样是女儿,同样都落水了,她不问原由,就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想起魏世成的交代,元衡郡主将嘴里剩下的责问咽了回去,缓声说道:“不是怪你,只是事关重大,母亲一时有些急了……” “清懿明白郡主的难处,只不过,在我看来……此事未必没有解决的办法。” 元衡郡主眉头一蹙,下意识觉得李清懿没安好心,但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止,淑妃已经开口问道:“什么办法?” 李清懿说:“高祖时,费国公的千金本是太子妃的第一良选,却因‘齿突’不雅而错失其位。先皇时,越国送平原公主前来和亲我朝皇子结亲,也因身寒不能孕育子嗣只能居侧妃位……不知瑾儿妹妹,是否有什么不足之处?” 元衡郡主闻言怔住,淑妃的目光却已经亮了起来。 想要嫁入皇室,为皇室之人传宗接代,并非随随便便什么样的女子都行。 倘若有相貌丑陋、身体残缺、命数不详之类的短处,出身再好都不可能嫁入皇室。 魏瑾儿若有什么残缺不堪为皇子妃,此事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元衡郡主死死盯着李清懿,不相信她会有这么好心,居然肯给她们出主意。 可她思来想去,竟也觉得这个办法十分可行。 没有不足之处,可以制造不足之处! 就算是四皇子再强硬,也没办法强求。 淑妃心里已然欢喜起来了,上下打量李清懿,越看越满意。 李清懿垂着眼眸,对元衡郡主说道:“至于瑾儿妹妹是怎么掉进太液池的,郡主还是问问瑾儿妹妹吧。” 她的言外之意,此事与她无关。 你该问问你的好女儿想要做什么。 然后,李清懿又“伤心欲绝”的补了一刀:“反正我说什么,郡主也不会信。” 元衡郡主噎的脸色难看。 淑妃不满的看了元衡郡主一眼,上前一步拉起李清懿的手:“好孩子,你必定受了惊吓了,回府好生歇息,明日我让人给你送些药材回去。” “谢淑妃娘娘关爱。” 魏淑妃满意的点点头,转眸对元衡郡主说:“我看这孩子十分懂事,郡主该多几分爱护才是,她也是你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万不该厚此薄彼。” 元衡郡主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正好沉霜出来禀报:“娘娘,郡主,姑娘醒了。” 淑妃对魏瑾儿失望透顶,这会也不想看见她,便说:“本宫去找兄长说几句话。” 元衡郡主知道她要去找魏世成商量,便点了头,自己带着李清懿进了水阁。 魏瑾儿面色苍白的靠在引枕上,泪眼盈盈的模样。 她朝元衡郡主身后的李清懿看过去,就见她的眼神里一如往常的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难道对方并没有猜出自己的意图? 她试探到:“姐姐……” 第四十五章 选择 李清懿知道对方是拿不准自己的态度,便说:“妹妹先好生躺着,我没事。” 魏瑾儿闻言心放回了肚子里,迅速的想了个理由,“我先前是看见一只大老鼠窜了过去,下意识扯了姐姐一把,没想到脚下一滑,竟带累姐姐跟我一起掉进太液池里了……” 这算是解释落水的缘由了。 元衡郡主深信不疑,皱眉责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魏瑾儿委屈的咬着嘴唇,“女儿不是故意的……姑母她是不是很生气?” 她这次可是捅了大篓子了! 元衡郡主看了眼李清懿,暂时没有说出她的提议,只道:“你父亲会想办法解决的,咱们先回府。” 二人跟着元衡郡主先一步出宫。 元衡郡主跟魏瑾儿肯定要私下里说话,李清懿自己带着丫头上了一辆马车。 菘蓝长长松了一口气,“姑娘,你可吓死奴婢了!您不是会水吗!怎么就沉下去了!” “本来没事,可我的腿突然抽筋了……” 李清懿自己也很无语。 还好有惊无险,不然自己可死的太冤枉了。 菘蓝问道:“那四皇子,原本是来救姑娘你的?” 李清懿点头。 这一遭虽然躲过去了,但她并不认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四皇子既然能被引诱着过来找她,便是动了让她做小妾的主意。 “魏瑾儿作孽,与四皇子搅合到了一起,朝中不少势力难免要暗自掂量一番。” 菘蓝最近受李清懿影响,倒也知道了不少事,不由道:“王皇后是中宫正统,太子殿下出类拔萃深受皇上看重。但穆贵妃和四皇子母子二人,也都不是吃素的,穆家更是手握兵权不容小觑。” 李清懿轻轻“嗯”了一声,说:“如果与四皇子有牵扯的是魏宝珠或是魏兰尔,事情也不至于这般难办,可偏偏出事的是魏瑾儿,嫡长女的分量,可不是一般的嫡女能够相比的,我倒也想知道,魏世成能不能割舍魏瑾儿。” 一直没有说话的长宁突然问:“您不是给淑妃出了主意吗?还需要割舍魏大姑娘?” 李清懿笑眯眯的看她:“你觉得我这主意出的好,还是不好?” 长宁狐疑的看着她:“自然是好的……” 她是想说,魏瑾儿如此害你,你竟然还帮魏瑾儿脱困? 这般以德报怨,莫非是菩萨转世不成? 李清懿笑道:“你也认为我是为了魏瑾儿好?” 长宁有些懵,“奴婢不明白。” 李清懿并不吝啬告诉她答案,“这个主意搁在平时,自然是好之又好,可以找什么高僧批注命格,也可以寻毒医让魏瑾儿暂时得个不治之症,办法真是多不胜数……可惜,穆贵妃和四皇子不会给魏家时间造假,明天一早,赐婚的圣旨就会送到魏家,只一个晚上的时间,又能做什么呢?” 长宁若有所悟,“所以……” “所以,魏瑾儿想要摆脱这桩亲事,就要用更直接的手段!”李清懿勾唇一笑,“不知道魏世成舍不舍得让魏瑾儿断个胳膊腿什么的?” 长宁被她笑的一个哆嗦。 这个小姑娘好可怕! 菘蓝对害自己姑娘的人不会有半点同情心,闻言只觉得快意。 她问:“姑娘为什么不觉得魏家会放弃魏淑妃呢?一个无子的宫妃,真的比四皇子妃还重要?” 李清懿用手指轻快的卷着自己的发梢,说:“如果是我,我定不会轻易放弃淑妃。她作为魏家女,在宫中辅佐皇后,已经深得皇后的信任,堪称皇后在宫中的左膀右臂。而魏瑾儿,不过是个初出茅庐自以为是的小丫头罢了,今日惹下这么大的祸,便可知她不能以魏家的大局为重,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得失,根本无法成为一枚优秀的棋子为家族奉献。我若是魏世成,必定会选择保淑妃,但魏瑾儿的去留,就不知道魏世成会作何安排了。” 长宁表示赞同,“就算魏家转投穆贵妃,也未必会得穆贵妃的信任,这种轻易就能背主的人,合作也会相互猜忌,最终也只能是两厢不讨好。” 菘蓝颇有点幸灾乐祸,“这魏大姑娘,可真会制造惊喜!不过她好胜心如此之重,这次算计姑娘不成反而把自己算计进去了,一定十分恼怒。还有四皇子那里……” “四皇子这段日子怕是要忙魏瑾儿的事,顾不上我,但之后就未必了……” 菘蓝唏嘘一阵,说:“四皇子倒是高兴了,不过她们母子如此张扬,与权臣结亲,难道不怕被其他人针对?” 李清懿摇头:“身为皇子,觊觎那个位置无可厚非,总比有些人心里想要,嘴上却非说自己不要的人强吧?再说,就算四皇子不这般,这些人暗中也一样要搞联合纵横那一套,谁又能信得过谁?不过是表面的和睦罢了。” “听姑娘这话,好似还挺欣赏四皇子似的?” 李清懿嗔道:“什么话?我只是觉得四皇子至少没那么虚伪。和魏瑾儿一比,四皇子简直算得上光风霁月。不过,我可欣赏不起这种人物,还是留给魏瑾儿自己慢慢欣赏吧。” 回到魏府,李清懿以受惊为由直接回了濯香院。 不一会儿,魏宝珠和魏兰尔就一起来了。 魏兰尔今日没跟着进宫,必定是对落水的事好奇极了。 魏宝珠虽然在,但事发之时,她也没在跟前,二人必定是来探话的。 “李姐姐,你没什么事吧?” 李清懿摇摇头:“只是受了点惊吓。” “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魏兰尔拍拍胸口,看似无意的问:“怎么就忽然就掉到太液池里去了?” 李清懿面色不变,“我跟瑾儿说话间没留意脚下罢了。” 魏宝珠根本不信,追问道:“那怎么偏巧四皇子就在附近?真是他救了大姐姐?” 魏宝珠先前在席间还在担忧四皇子是不是看上了李清懿,可转眼魏瑾儿居然与四皇子有了牵扯,她如何能不堵心! 早知道,她就该跟着李清懿离席的! 李清懿清楚知道她的心思,但并不多说:“事发突然,我哪里顾得上别的,甚至是谁救了瑾儿都没注意到,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 魏宝珠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回答,不甘心还要再问,李清懿突然凑近她神秘兮兮的问:“宝珠妹妹为何要打探四皇子的事,难道你对四皇子……” “李姐姐可别胡说,我什么意思都没有。” 李清懿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不再言语。 其实她这话不是说给魏宝珠听的,而是说给魏兰尔听的。 第四十六章 警告 一旁的魏兰尔听了李清懿的话,看着魏宝珠眼睛都瞪大了。 但她也很聪明的没有说什么。 二人又关心了李清懿几句便回去了。 打发走了二人,李清懿叫了长宁长阑过来,吩咐道:“你们两个,多留意魏瑾儿那边的动静。” “是,姑娘。” 长宁长阑口中应着,有些明白大人为何让她们来监视李大姑娘了。 这位闺阁小姐,与旁的闺秀实在太不同了! 今日魏瑾儿的算计,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想必已经得逞了。 然而李大姑娘的应变实在是快! 不仅是应变快,对朝堂的局势也不是一般的了解! 长宁可是亲眼看见,李大姑娘在听到四皇子过来的瞬间,就沉入水里往远处游走了! 这就说明她在落水那种情况之下,还能冷静的分析自己的处境,并权衡四皇子下水救人的后果! 二人出了李清懿的屋子,长阑便说道:“大人说了,李大姑娘的一言一行,都要一丝不漏的上报。” 长宁点点头:“我这就去。” ***** 翊坤宫。 王皇后眼望着殿外,眉头紧皱。 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圈出殿宇的轮廓,仿佛是一条金光灿烂的枷锁,将里面的人都禁锢在一处,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素容过来回禀:“娘娘,淑妃让人送东西来了。” 王皇后收回目光,淡淡道:“传。” 魏淑妃的心腹宫女拾香轻手轻脚走进殿中,手里捧着一只匣子,“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王皇后抬起眼皮撩了她一眼,却没立即开口说话,而是就着身边宫女的手,慢慢用了半碗新熬制好的冰糖梨膏,直到精致的小碗见底,才挥挥手让人撤了。 “这是淑妃叫你送过来的?” 拾香是淑妃身边较为得力的,此时她跪在地上腿已经有些酸麻,却仍是笑盈盈说道:“是啊娘娘,淑妃娘娘得了这颗红宝石,就立即给皇后娘娘您送过来了。” 匣子里盛着一颗鸽蛋大小的红宝石,晶莹剔透的棱角在烛火的映衬下反射出赤红的光芒。 王皇后面上露出一丝冷淡的笑意,语气轻微飘忽,仿佛是在对某一支烛火诉说:“本宫记得,淑妃宫里的人一向懂得规矩,怎么你一个小小奴婢,居然敢直视本宫说话!” 拾香脸色一变,连忙垂眸,“娘娘息怒,奴婢是急着进献宝石,并非有意冒犯皇后娘娘,请娘娘恕罪……” 王皇后冷哼一声,“素容,给本宫掌嘴!” 素容听闻吩咐,没有半分犹豫,立即上前“啪啪”就是两个响亮的巴掌! 拾香不敢闪躲,心中明白这是替淑妃受过,口中连连说道:“奴婢知错,娘娘恕罪!” 王皇后不喊停,素容便不停,两手左右开弓,将拾香打的脸颊紫胀,嘴角流血。 但拾香一直直挺挺的跪着,手中的匣子也不曾掉落。 半晌,王皇后才淡淡说道:“好了。” 素容退下,拾香恭敬的磕头,“谢皇后娘娘。” 王皇后看了一眼素容,素容上前接过拾香高高举着的红宝石。 拾香松了一口气,“奴婢告退。” 人走了,素容才端着宝石走到王皇后跟前,“娘娘,淑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王皇后自然知道淑妃这颗宝石的意思,“这般炽烈的红色,显然是在表忠心,不过,本宫必须打淑妃的脸,给魏家一个警告!” 拾香回了春晤宫。 淑妃见她满脸紫胀的回来,目光中带着几分心疼:“委屈你了。” “奴婢不委屈,只要娘娘能安安稳稳的,奴婢受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淑妃神情凝重,“想要安稳,谈何容易,从进宫的那天开始,本宫就知道下半辈子都不可能有安稳的日子过。” “娘娘……” 淑妃心中躁郁不已,“当初进宫的时候,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兄长也连连保证决不会亏待了本宫,事到如今,本宫倒是很想知道,他们会如何选择。” “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吗……” “这办法是好,可时间却太过仓促了,若想要这个办法有效,也得兄长能狠得下心……” “娘娘,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您在宫中为魏家筹谋这些年,大老爷总是念着这份情的!” 淑妃闻言苦笑,心中难以释怀:“当初本宫未出阁时,也是千娇百宠着长大,但进了宫,便是魏家的棋子。再苦再难,都要为家族的利益着想。甚至为了取信皇后,每次被临幸之后都要喝下避子汤!” 拾香听了这话吓得面如土色,“娘娘!” 淑妃冷笑:“这宫里,哪有一个好人,皇后昨天还和颜悦色,转眼便是雷霆之怒,笑面之下全是衡量,有朝一日本宫若是没用了,皇后要弃了本宫,魏家也要弃了本宫。” “娘娘!您快别说了!这宫中各处有多少眼睛耳朵,若是被人听了去,长久以来的隐忍岂不白费?” 淑妃这几年在宫里不知攒了多少委屈,一股脑全都冒了出来,“瑾儿是本宫的侄女,本宫对她也一向疼爱有加,可本宫万万没想到,她会将本宫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娘娘,事情必定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 淑妃当然不希望事情发展道那种地步,但她凡是都要做最坏的打算。 “先前魏家靠拢皇后,起码名正言顺,阁老们虽然有些不满,但看在兄长尽心为官,于社稷有功的份上,也不会说三道四,可若与四皇子牵扯不清,以后魏家还会太平吗……” 淑妃看着拾香肿胀的脸颊,仿佛看见了将来被踩在脚底任人欺辱的自己,“自古强臣弄权,最后都要落得凄惨下场,何况是卷入储君之争。” 拾香觉得淑妃太悲观了,说道:“娘娘,这些您都能想到,大老爷如何能想不到?” 淑妃攥紧拳头,“明日赐婚的圣旨便要送到魏家,也只看今晚了。” ***** 魏府。 前院书房。 魏世成已经在里面坐了不知多少时候,却没人敢来打搅他。 时至亥时,门外的管事终于听见里面传来召唤,才让人将廊下的灯笼亮了,然后谨慎的出声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让瑾儿过来一趟。” “是,老爷。” 没一会儿,魏瑾儿就到了书房门口。 第四十七章 第三条路 魏瑾儿落水受了惊吓,本以为今日能躲过父亲的责问,没想到都半夜了,还是被叫了过来。 她面色苍白,失了平日里的明媚自信,踏着廊下昏黄的光走近魏世成的书房,脚步顿在门口略微迟疑。 对于自己的父亲,魏瑾儿还是有一丝惧怕的。 里面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咳,魏瑾儿惊了一跳,咬咬唇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瑾儿见过父亲。” 魏世成没有说话,目光看向一旁的灯烛刺目的光亮,闭上眼睛,手指在案几上不停敲动。 魏瑾儿本就心中打鼓,这一声声的敲击使她心中更觉不安,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父亲,女儿知错了……” 闻声,魏世成睁开眼睛看向眼前的少女,满目愠怒。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低低的一句陈述,却让魏瑾儿浑身剧震! 她俏脸煞白不敢直视魏世成的目光,声音都有些发抖:“父亲,女儿真的知错了!” 魏世成站起身,望着魏瑾儿的头顶,眸光中的凉薄几乎溢出来。 “你母亲心心念念要为你找一门好亲事,作为你的父亲,自然也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可你,太让我失望了。” 魏瑾儿不敢看魏世成的眼睛,颤声说道:“瑾儿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从未想过?” 魏世成话里的冷意更多了几分。 “你身为魏家的女儿,一言一行都关乎家族,我从小就教导你凡事三思而后行,你却说你从未想过?” “不是!父亲!不是……”魏瑾儿跪在魏世成面前,眼角眉梢除了惧怕,还有不甘。 魏世成面沉如水,看着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女儿气的脑仁发胀。 “你明知道李清懿对于魏家的作用,却与一个物件争风,真是愚蠢!蠢不可及!” 魏瑾儿面色惨白如纸! 她知道!父亲说的这些她都知道!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嫉妒李清懿,更不想让她攀上高枝,凌驾众人之上! 哪怕是一枚棋子,她也不想让对方拥有那般的风光与体面! 魏世成怒不可遏,“再者,就算你要算计她人,何须自己亲自动手,露出行迹?” 魏瑾儿咬唇,她承认,她之前压根没把李清懿放在眼里。 她认为,自己只要动动手指头,李清懿就必然被她捏的死死的。 然而,现实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父亲,您不会让瑾儿去做姑子的对不对?” 魏世成沉眸看着她:“你不能嫁给四皇子。” 魏瑾儿如遭雷击,语不成声,“父亲……您怎么能忍心?我是魏家的嫡长女,是您的第一个孩子啊!您一直以来也是疼爱女儿的不是吗?” 魏世成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厌烦过魏瑾儿,他几乎不想承认眼前这个愚蠢自大的人是自己的女儿!便是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的元衡郡主,也没做过这么蠢的事! 他忍住怒气,说道:“除了病亡和出家做姑子,你还有第三条路。” 魏瑾儿一怔,“第三条路?” 她神色乍惊乍喜,毫不犹豫的说道:“我选第三条!选第三条!” 魏世成不想再看魏瑾儿一眼,转头对着门外说道:“来人。” 四个婆子应声进来,垂头站在灯影下恭敬道:“老爷。” 魏瑾儿狐疑的看着她们。 婆子手中拎着木通和一大壶滚水,水碰到壶壁发出呲呲的响声,袅袅的热气从壶口中冒出来,如梦似幻的水雾在憧憧灯影之下显得不详。 魏瑾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魏世成背过身去,沉声说道:“动手吧。” “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魏世成头也不回,“你既然不想死,也不想去庵里做姑子,为今之计,便只有一个办法能摆脱这桩婚事。” “什么……什么办法……” 魏世成不答,婆子们上前,两人钳制住魏瑾儿上身,一人将魏瑾儿的裙摆掀开,卷起左侧裤腿,将她的脚放进木通中。 魏瑾儿倒抽一口冷气,隐约猜到了什么。 “父亲!为什么?!我不要!” “由不得你!” 魏世成口气生硬,说道:“身体发肤有了缺陷,自然不能再成为四皇子妃。你放心,即便身上有些疤痕,我魏世成的嫡长女也照样风光出嫁!” 魏瑾儿的头皮瞬间乍了起来,惊恐的吞了口口水,“父亲!住手!快让她们住手!” 然而下一刻! “啊!” 尖利刺耳的惨叫从魏瑾儿口中发出,在漆黑的夜幕下显得格外毛骨悚然! 滚烫的水浇在她的脚上,瞬间烫出通红的一片,在短暂的麻木之后,剧烈的,火烧火燎的疼痛从脚上传来! “放开我!滚开!你们滚开!” 魏瑾儿几欲昏厥,额上大滴的汗珠低落,她剧烈的挣扎,可身后的婆子却丝毫不放松手上的劲力,牢牢的钳制住她! 烫伤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时间越久越是难以承受,魏瑾儿的尖叫声渐渐变成了惨嚎! “砰”的一声,元衡郡主推开书房的门闯了进来! “瑾儿!” 婆子松开手,魏瑾儿痛苦的蜷缩在地上,脸色煞白的扶着左腿,眸光中满是不敢置信和无法忽视的恨意。 元衡郡主心下一颤,赶紧上前一步挡住魏瑾儿的目光,不敢让魏世成看见。 “瑾儿!你……你怎么样?” 魏瑾儿看见自己的母亲顿时涕泪横流,“娘!娘!救我!救救我!” 元衡郡主又是心痛又是悔恨,如果她能早点发现瑾儿的意图,不让她去算计李清懿,就不会有今日的事! “瑾儿……娘已经给你找了大夫止痛……” “已经找了大夫?” 魏瑾儿闻言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娘?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早就知道父亲要烫伤我!” 元衡郡主满脸痛惜,她的确早就知道了,方才女儿痛呼出声的那一刻她感到后悔,但已经来不及。 “瑾儿,这是唯一的办法……” 魏瑾儿缓缓摇头不敢去相信,她的父亲和母亲,竟然以这样的手段来解决这件事情…… “你们……你们怎能如此狠心!” 第四十八章 好狠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元衡郡主痛不欲生,听见女儿的指责,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世成沉眸看向魏瑾儿,“既然做了不该做的事,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你是魏家的子孙,即便不能担负起家族的兴衰,也不能拖家族的后腿!难道你想成为魏家的罪人吗!” 魏瑾儿哭泣不止,倔强道:“为何父亲就认准了太子,难道四皇子就不可能成为储君吗?!有魏家的支撑,穆家的兵权,四皇子才干出众,又得朝臣赏识,未必不能当储君大任!” “住口!谁准许你胡言乱语!” 魏世成已是气极,元衡郡主连忙劝道:“瑾儿,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哪里懂得这其中的利害,朝堂之上牵扯众多,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的!” 魏瑾儿不顾疼痛甩开元衡郡主的手,“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你们从前对我的疼宠都是假的!一旦与家族利益冲突,任何人都可以被抛弃!姑母如此,我亦如此!” 魏世成盛怒已极,反而平静下来,看向魏瑾儿的目光渐渐没了温度。 魏瑾儿被他冰冷的目光冻得一个哆嗦,方才的强硬渐渐弱了下来。 她放软了声音,哭求道:“父亲……瑾儿再也不敢了,瑾儿还没嫁人,身上怎能留下疤痕?” 她如此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忍受自己变得不完美? 早知第三条路是这般,她宁愿做姑子去! 一时委曲求全,日后未必没有转机! “父亲……瑾儿宁愿姑子,求父亲治好瑾儿的伤……” 魏世成却不作声,元衡郡主也露出莫名的神色。 魏瑾儿看着他们的面色眸光一颤,她恍然明白过来! 做了姑子,从今往后便对魏家没用了! 索性只在她身上留些疤痕。 就像魏世成方才说的,以魏家的势力,就算魏瑾儿身上有些疤痕也照样能风光大嫁,为魏家联姻! “你们……你们好狠!” 真是将她利用的淋漓尽致! 魏世成见她咬牙切齿,越发被激怒:“我本该直接废了你,是你母亲求情!早知你如此冥顽不灵,我就该直接砍了你的手,免得给你留下余地!” 魏瑾儿震惊的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很想触柱了结自己的性命,让他们后悔这样对待她! 可她不敢…… 她不敢死! 魏世成拂袖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对元衡郡主说道:“将她带回院子里去,只许治伤,不可用祛疤的药,不得随意出入。” 魏瑾儿面如死灰。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禀报声,“老爷,四殿下来了。” 书房里顿时一静。 片刻的沉默之后,最先回神的是魏瑾儿,她不顾剧痛,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口中喊道:“四殿下救我!” 她分明是将外面的人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魏世成见状咬紧了后槽牙,“孽障!” 院外,四皇子脚步匆匆一路快步朝着魏世成书房的方向而来。 擅入魏府虽失礼,但他是皇子,谁敢拦他? 何况,在满京城的人眼中,魏瑾儿已经是他未过门的皇子妃。 即便明眼人都知道魏家这是迫不得已,但明面上,魏家也不敢不给四皇子面子。 魏瑾儿跌跌撞撞从书房里跑出来,老远就看见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殿下!” 魏瑾儿扑到四皇子跟前,脚上的剧痛和亲情的破裂让她早就处在崩溃的边缘,在四皇子伸手扶住她的那一刻,她将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殿下救我……” 四皇子刚才就注意到了魏瑾儿光着的左脚一片通红肿胀,他双目微眯。 这就是魏家的态度。 “瑾儿。” 四皇子沉声唤了一句,毫不避讳的称呼魏瑾儿的闺名,分明也是在跟魏家表态。 从书房里追出来的元衡郡主听见这一声,心神都跟着一颤。 四皇子扶住魏瑾儿,吩咐身边的人道:“让人过来给瑾儿诊治。” “是,殿下。” 若在平时,元衡郡主看见自己的女儿依靠着四皇子,必定上前呵斥,但现在这种情形,她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魏世成已经整肃面容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面见四皇子从容行礼。 “臣,见过四殿下。” 四皇子扶着魏瑾儿,说道:“魏大人不必多礼。” “瑾儿不懂事,冲撞了四殿下,还请殿下莫怪。” 四皇子神情自然,好似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魏大人何须见外,父皇已然应下我与瑾儿的亲事,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 一家人。 魏世成抿紧了唇,不知道今晚的事是怎么走漏了风声,四皇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赶来。 这时,四皇子带来的医女过来了。 “她医术了得,不如让她先为瑾儿看看。” 魏世成又能说什么,只能让其上前为魏瑾儿察看。 医女先向魏世成等人行礼,然后仔细查看起魏瑾儿的伤势:“魏大姑娘,可能会有些疼,还请忍耐着些。” 魏瑾儿此时哪还会在意疼痛,只要能治好她的伤,让她做什么都行。 医女看过之后,说道:“殿下,魏大姑娘的伤能够医治,但,是否会留下疤痕,还需观察一段时日。” 这还多亏了魏瑾儿年纪不大,皮肤恢复的能力强一些。 元衡郡主忍不住朝魏世成看去,魏世成面沉如水。 魏瑾儿不敢抬头,心中的恨意却如狂风浪卷般袭上心头。 她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便生生将恨意掩在垂下的眸子里,等待四皇子的下文。 四皇子思虑片刻,对魏世成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将这医女留在瑾儿身边,以便她照看诊治瑾儿,魏大人不会觉得唐突吧。” 说也说了,做也做了,还谈什么唐突不唐突。 魏世成拱手道:“多谢四殿下。” 四皇子看向咬牙忍痛的魏瑾儿,说道:“你好好养伤,父皇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我改日再来看你。” “殿下不要忘记。” 四皇子闻言朝她微微一笑:“好。” 魏瑾儿其实心里明白,四皇子一定要娶她,不过是想争取魏家的力量,至少要让魏家与他牵扯到一处,再不济,也能让魏家与皇后分崩离析。 但她最无助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出现给了她一线希望,让她忍不住朝他靠拢过去。 与魏家的意志相悖又如何!她就是要帮四皇子! 她要让所有人看看,她可以走到旁人无法触及的高度! 四皇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医女提醒道:“魏大姑娘,奴婢这就为您诊治。” 第四十九章 旨意 魏瑾儿抬头看了一眼医女,明白这个婢子绝不会仅仅只懂医术那么简单,她是四皇子留下来保护她的。 “好。” 她没有再看魏世成和元衡郡主,强忍着剧痛被人抬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元衡郡主无措的看向魏世成,但魏世成没有阻拦,亦没有开口。 ***** 四皇子前脚进了相府,后脚消息就传遍了各处。 李清懿沉眸听了长阑的禀报,说道:“有人给四皇子透露了消息。” 长宁猜测:“事关重大,魏家各处必定捂的紧,淑妃那里,事关她后半生的前途,自然也不敢走漏风声,奴婢觉得……兴许哪处有四皇子的眼线。” “看来,四皇子是非娶魏瑾儿不可了。” 李清懿将“残缺”的注意告诉淑妃,除了报复魏瑾儿算计她,也是不想让魏瑾儿嫁给四皇子。 她重生之后,事态的发展已经随着她的举动偏离了前世的轨迹,她想将这种偏离减到最小,第一是防止事情脱离掌控,第二是怕影响了她与秦增。 谁知四皇子突然来了魏府,救了魏瑾儿。 “这个魏世成,该狠心的时候反倒慈悲起来了!” 倘若他直接来点狠的,四皇子就算来了也没用! 长阑说道:“魏世成还想留着嫡长女卖个好价钱,自然不想让她伤的太重。不过,在身上留下疤痕,对一个女子来说,其实已经是十分严重的事了。” “哼,只要有良药,疤痕未必不能磨平,魏世成还是给魏瑾儿留足了退路!不过……”李清懿展眉笑了笑:“她若是真的嫁了四皇子,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咱们且看着吧!” ***** 宫中,王皇后听说四皇子去了魏家,脸色倏然变得阴沉无比。 素容惊疑道:“娘娘,这件事从头至尾就没有几个人知道,四皇子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王皇后可不是个糊涂的,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节,“看来,本宫和淑妃身边怕是不太干净。” 素心跟素容对视一眼,心头惊乱,说道:“娘娘,咱们宫里的人,不说这殿里殿外,凡是跟乾元宫沾上一点边的,也早就上上下下盘查过不知道多少次,但凡有一点不清不楚的,都进不了咱们乾元宫的门。” “是啊,娘娘,怕不是淑妃娘娘那里出了什么差错?” “淑妃自己绝不会做这种蠢事,至于她身边有没有坏事的人,还需得查一查才是,若让本宫知道是谁给四皇子通风报信,本宫定要扒了她的皮!” “娘娘,既然四皇子得了消息敢去救魏大姑娘,那么,他是不是也知道……是娘娘插手了这件事?” 王皇后闻言面色又沉了几分。 素容道:“四皇子就算不知道,也会这般猜测,奴婢倒是觉得,可惜了这么好的主意,本以为过了今晚,一切都可恢复如常,却没想到关键时刻出了岔子,白费了这一遭!” 主仆几人正说着,忽然有宫人前来禀报。 “娘娘,春晤宫出事了!” 王皇后一皱眉:“淑妃出什么事了?” “春晤宫的晚膳中有不干净的东西,所幸淑妃娘娘没有食用,但分食了饭菜的宫人们一个个七窍流血而亡,淑妃娘娘受了惊吓。” 王皇后双目眯起,有人想对淑妃下手? 是想要断绝魏家跟她的往来么? 还是说,这是四皇子对淑妃插手魏瑾儿之事的警告? “走,跟本宫去看看。” 春晤宫中,殿前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宫人们个个凝神屏息,连大气也不敢喘,有的面色惨白,有的满脸惊惧,有些胆子小的,当场昏厥了过去。 因为在她们面前,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五具七窍流着黑血的尸首。 淑妃站在众人面前,亦是惊魂未定。 如果不是因为心口发堵吃不下饭,现在七窍流血躺在这里的就是她。 王皇后疾步进了春晤宫,淑妃见了她心神稍定,屈膝行礼道:“皇后娘娘。” 王皇后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和殿前跪着的人,眼都没眨,问:“可查出原由了?” 淑妃摇摇头:“没有,刚出了事,臣妾就让人去回禀了娘娘,这会刚将殿里所有宫人召集到此处。” 王皇后冷笑一声,“哼,本宫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谋害后宫嫔妃。” 更重要的是,是谁替四皇子送了消息。 她走到众人跟前,说道:“不论是谁,先打十个大板醒醒脑子,再来同本宫回话。” 一众宫人闻言顿时面如土色,十个板子下去,必定皮开肉绽。何况王皇后方才说的是,先打十个大板醒醒脑。分明是打过之后还要问话,若是答的不好,就不知道还要受到什么惩罚了。 瞬间,宫人们纷纷开口求饶,哭求声一片,再加上眼前摆着的五具尸首,着实有些渗人。 不少人都觉得头皮发麻,但王皇后似乎铁了心,让人取了名册,挨个点名领受惩罚。 因为人数太多,所以杖责要分批进行,名册中排在前面的便倒了大霉,被扭压上春凳,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板子。 被打的人鬼哭狼嚎,后面等着的人更加心惊胆战,一个个青着面色直冒冷汗。 王皇后和淑妃虽然没有说话,但都在暗中观察着众人的神色。 等几十个宫人都挨过板子,王皇后便进了内殿,吩咐将她们一个个带进来问话。 众宫人已经被十个板子磨掉了些许精神,眼下意志十分薄弱,几乎是问什么都无暇思考便脱口而出。仅有那么几个谨慎的,回答的滴水不漏,都被王皇后和淑妃记了下来,重点盘问。 这人不揪出来,留下始终是个隐患。 但二人都知道,即便查出人来,也阻止不了赐婚的这道圣旨了。 第二日,宣读圣旨的内侍踩着吉时到了魏府。 因昨晚四皇子来过,魏家众人都有了心理准备,见了内侍前来,纷纷敛着面色客客气气的迎接,不敢怠慢。 魏瑾儿虽然左脚剧痛难忍,但这种时候,她当然不会不出面。 前院,香案已经摆好,阖府众人一一跪下,魏瑾儿跪在前面,听传旨的内侍展开明黄绢帛,声音洪亮念道:“上谕:魏氏长女瑾儿,端慧柔嘉,敬慎持躬,温恭笃于天赋,主雅化于闺闱。今命婚于四皇子俨,遂成琴瑟和鸣之好。勉慎言容之习,务遵女箴之规。择吉日完婚,钦此。” 魏瑾儿听见这一声“钦此”,一颗心终于稳稳落回肚子里,她在魏家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接过圣旨,道:“臣女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旨的内侍收回手,从身后小公公手中又拿出一道懿旨,“李氏长女清懿听旨!” 第五十章 怨恨 李清懿抬眸,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以为县主的事情会不了了之,没想到赐封的旨意还是来了。 一旁魏瑾儿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连圣旨都给她给握皱了。 魏世成早知此事,并不惊讶,李清懿接旨谢恩后,他态度和善客气的上前,“公公一路辛苦,在府上喝杯茶吧。” 内侍知道魏瑾儿和四皇子这桩婚事里有不少弯弯绕绕,对魏家来说更算不上喜事,当然不愿留下来自讨没趣,便笑呵呵道:“魏大人客气了,皇上还等着咱家回话,就不多留了。” 魏家的管事拿出喜封放到内侍手中,“公公辛苦。” 内侍笑着接了喜封又谢过,便离开了魏家。 众人的目光都不禁望向魏瑾儿。 魏瑾儿垂目立着,没什么表情,但李清懿知道,对方此时怕是恨不得扑上来一口将她咬死吧? 这就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要不是她存了坏心要害自己,四皇子也不会有咬住她不放的机会。 院子里充斥着莫名诡异的气氛。 魏世成走到魏瑾儿跟前,沉默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你好自为之。” 元衡郡主想要说什么,但魏瑾儿心中怨恨,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就坐上软兜,让婆子抬着她回了院子。 魏瑾儿手里攥着圣旨,心情无比复杂。 她一开始,也是不愿嫁给四皇子的。 穆贵妃锋芒毕露,四皇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魏瑾儿自身是个强势的人,根本拿捏不住对方,而且魏家一向与皇后走的近,自然不想再去沾染四皇子。 但是,她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元衡郡主紧跟着追了过来。 母女俩进了屋子,魏瑾儿把脚泡在冷水里缓解疼痛。此时,她的整个左脚水泡遍布,发白流脓的创面即便抹了药也显得触目惊心,一层叠着一层的水泡,看起来十分恐怖。 元衡郡主看的心跟着揪起来,关心的话却开不了口。 因为这是她跟魏世成一手造成的! 魏瑾儿抬眼看她,“母亲是来问罪的?” 元衡郡主紧了紧手,“瑾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么能不明白我跟你爹的苦心?” 魏瑾儿冷笑,“苦心?我看到的只是你们的私心!若真为了我好,你们大可以将我送到庵里做姑子,即便过几年我成了老姑娘,那也还是魏家的嫡长女,风光嫁出门想必不成问题,只不过那样一来,魏家这几年的关键时刻我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对么?” “瑾儿……你不是不想去庵里吗?”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跟父亲给我的第三个选择居然是这样的选择!” 元衡郡主很想反驳,但她无可反驳。 虽然这一切都是魏世成的决定,可实际上,她也认为烫伤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一时的伤痛,就能将危机解除,不是很划算吗? 然而,她忽略了魏瑾儿心里的伤。 “诚然,父亲母亲会给我找天下最好的良药,以后我可以慢慢将这疤痕去掉。可被滚水淋身的恐惧和疼痛,母亲可尝试过吗?母亲想知道我现在的伤处是何等钻心的灼痛吗?!” 元衡郡主的心狠狠往深渊坠去,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从小到大,她也只经历过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 魏瑾儿见她哑口无言的模样不禁嗤笑,“你们将李清懿当成一件东西,只等一个时机将她献出去作为魏家的棋子,我自以为比李清懿高出一等,可实际上我与她又有什么分别!母亲!你说!” “瑾儿,你与她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魏瑾儿目中凶光闪烁,“母亲倒是说说,我与她哪里不一样?就只是在不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区别?那又如何?她李清懿还不是在祖父母千娇百宠中长大的!甚至过的比我还要好得多!起码李家人对她是真心的!没有利用!我呢?我呢?!” 元衡郡主被魏瑾儿吼得浑身颤抖起来。 魏瑾儿的指甲深深刺进手心,“我先前是嫉妒李清懿,但我那时以为,我只是嫉妒她的美貌,现在我才知道,她的一切,都是我眼里的刺!从小到大,我都过得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松懈,生怕达不到父亲的要求。可李清懿呢?她过的逍遥自在,除了没有父亲,要什么有什么!我宁愿我是她!” 元衡郡主牙齿都在颤栗,“瑾儿!” “呵……” 这一刻,魏瑾儿第一次卸下了多年来戴在脸上的面具,诡笑着看着元衡郡主:“母亲,你可要把李清懿给看好了!这次害她不成,是我轻敌了,以后,我决不会让她好过,她若是过的舒坦了,我就会浑身不舒坦!” 元衡郡主虽然早就猜测是她出手暗害李清懿,但听她亲口说出这样的答案和理由,还是吃惊不小。 “瑾儿!你何必非要与她较劲儿!你如今还未及笄,与四皇子成婚之事还有日子可以拖延,未必没有转机,我跟你父亲也没有放弃你!会帮你想办法的!你何必要一条道走到黑?!” “倘若母亲昨晚这样跟我说,我定然接受,可你们拿到我面前来的是一壶烧开的滚水!”魏瑾儿目光中透露出讥讽:“我已经不想再将命运交到你们手中了。” “瑾儿,四皇子不是好相与的。事已至此,你不能再自作主张,凡事需得听家中调遣方可行事!” 魏瑾儿的伤处被冰水激着,疼痛缓解了几分,她说:“母亲怕什么?我到底是魏家的女儿不是吗?即便出嫁了,魏家也是我的娘家,没有娘家,我即便口口声声要帮四皇子,他也不会相信我看重我。所以,你们尽可以千方百计的拿捏我。” 魏瑾儿自有一副狠戾心肠,骄傲倔强,她害李清懿不成反而害了自己,但她决不能让别人看她的笑话! “母亲,一步差池,步步难行,但事已至此,我必须要从羊肠小道走出大道坦途来!就算您不肯帮我,也不要拖我的后腿!” 元衡郡主缓缓吸了一口冷气,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出去。 秦嬷嬷等在门口,“郡主……” 元衡郡主抬眼看她,“李清懿现在在哪?” “李大姑娘方才接了旨意就回院子去了。” 元衡郡主沉默了片刻,抬脚往濯香院去,走了几步,又停下看向秦嬷嬷:“以后我跟大姑娘在屋子里说话的时候,你退远些守着,不必在近前。” 秦嬷嬷心头一颤,郡主这是不想让她听见里面的交谈? 可她从前不是一直都在外面守着么? 郡主以前什么事都不会瞒着她的…… “是,老奴知道了。” “你去劝劝大姑娘,不必跟着我了。” “是,郡主。” 看着元衡郡主离开的背影,秦嬷嬷紧紧皱起眉头。 自从扬州回来,郡主好似就厌烦了她,可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濯香院。 李清懿正在等元衡郡主过来问话。 昨天从宫中回来,魏家都忙着解决魏瑾儿的事,没倒出空闲来找她,这会儿必定会过来与她“谈谈心”。 第五十一章 改口 没多久,元衡郡主就来了。 李清懿福身行礼:“郡主。” 元衡郡主一路过来,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可此时她看见李清懿一脸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心情又变得差到极点。 她将李清懿接到魏家,到底是对是错? “郡主,瑾儿妹妹的伤,可还好?” 听见李清懿主动询问,元衡郡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主意是李清懿出的,但决定权在魏家,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她身上。 可李清懿给她们出这样的主意,真的是好心? 这么想着,她便问了出来,“你到底,为什么要给我出这个主意?” 李清懿暗笑,她这位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善于掩藏自己的心计,“四皇子救了瑾儿妹妹,事关重大,我想到主意解决,怎么会不说呢?郡主毕竟是我的生母,不看僧面看佛面。” 元衡郡主面色紧绷,她还没进入慈母的角色,李清懿倒是先成了孝女了。 她言外之意,魏瑾儿害我,我不与她计较,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半晌,元衡郡主长出一口气,说道:“若四皇子不来,今天一早便可入宫禀明皇后,说瑾儿落水受惊意外打翻了滚水被烫伤,伤势太重需送回老家修养,可惜……有人给四皇子走漏了风声。” 李清懿垂眸,“原本魏大人跟郡主是一副拳拳爱女之心,不忍伤瑾儿太重,谁又能想到四皇子会及时赶来呢。” 元衡郡主微怔,果然李清懿跟淑妃一样,十分顾全大局。 瑾儿说他们自私,倒是李清懿明白他们是因为爱护她,所以才想出这个烫伤的主意。 若非如此,按照魏世成最初的想法,是直接断了瑾儿一只手。那样的话,谁来了都没用…… 元衡郡主觉得心里堵得慌,起身道:“听说李家人今日一早便到京了,若你想回去,便回去看看。” 李清懿行礼,“是,多谢郡主。” “还有一事,昨晚秦大人救了你,咱们合该登门道谢,我会替你准备好谢礼,其他的你不比操心。” “是。”李清懿嘴上应着,心中却在腹诽,普通的谢礼八成那人看不上,非得他亲自说了才算数呢! 元衡郡主看着她迟疑了一下,开口:“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喊我一声母亲。” 李清懿抬头看她,二人目光交汇,一股无法言喻的氛围在周围流动。 半晌,李清懿轻声道:“母亲。” 元衡郡主似乎似乎松了口气,点点头,离开了濯香院。 菘蓝好奇道:“姑娘,您不是一直不愿意开口喊郡主母亲吗?怎么这次就这么答应了?” 李清懿笑了笑:“以前不喊改口,自然是时机未到。” 菘蓝诧异,“那现在又是什么时机?” “魏瑾儿刚与她生出嫌隙,如果听说我改口叫了母亲,你说魏瑾儿会怎么想?” “啊!”菘蓝禁不住轻呼,“魏大姑娘知道了,会以为郡主放弃了她,转而开始亲近姑娘?应该不至于吧?” 李清懿手指抚着窗前茜纱投下的影子,“有些事情,只要有那么一点怀疑,就会生根发芽,钻进那颗本就不大的心眼里,让人格外难受不舒坦……” 她顿了顿,说:“听说昨天晚上,魏淑妃宫中出事了?” “嗯,长阑方才说的,昨晚淑妃的膳食中被人做了手脚,毒死了五个宫人,皇后娘娘大发雷霆,杖责了淑妃宫里所有宫人。” “看来,咱们得想办法提醒提醒淑妃,免得她着了道。” 对于宫中的事,李清懿跟秦增是一条心,万事以帝后和太子的利益为先。 皇上是一国之君,许多时候身不由己,面上是不可能无条件偏向皇后跟太子的。 所以皇后母子在很多时候也要小心经营筹谋,避免他人暗害。 魏淑妃若是出了事,四皇子就要彻底把魏家从皇后这边撕裂开了。魏世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身为吏部尚书,在朝中的作用还是很大的。 所以,李清懿只允许魏家堕落,不能让其被四皇子给拐走。 正琢磨怎么给淑妃提个醒,长宁进来禀告,“姑娘,三姑娘来了。” 李清懿起身往外迎了几步,就见魏兰尔一身崭新的千草色广袖流仙裙,发髻上蓝盈盈的蝴蝶颤颤巍巍,显见她的心情便如同这蝴蝶一般轻快。 “李姐姐!” “你来了,怎么没见着宝珠妹妹?” 两人进了屋子,魏兰尔才神秘兮兮的说:“二伯母正气着呢,二姐肯定不会出来闲逛。” “是因为温姨娘的事?” 现在大房因为魏瑾儿一片沉重,二房也因为温姨娘一片混乱,就只有三房轻轻松松,听说三夫人近日心情特别好,身形都圆润了几分。 “可不是吗!”魏兰尔悄声说:“那位温玉娘的确是个会蛊惑人的,见了谁都笑脸相迎温柔知礼,而且她有许多银钱傍身,才进门几天,这府中上下,都让她银子给砸晕了头了!下人都抢着去做锁春阁的活计!二婶能不气嘛!” 李清懿笑:“都说那阿堵物俗不可耐,但谁不拜财神爷呢!” “是呀!听说这回端阳节,温姨娘还以二伯二伯母的名义,给二伯母娘家送了节礼,十分丰厚!” 李清懿“啊”了一声,“这不是打二夫人的脸吗?” 姑爷给岳丈家送节礼,用的是妾室的银钱,这也太寒碜人了! 魏兰尔极力压抑着幸灾乐祸,“说是温玉娘考虑到二房积蓄不多,就跟二伯提议,由她出银子替二房操办节礼,到时候二伯有面子,二伯母在娘家也有面子。” “然后二老爷就答应了?” 魏兰尔点头,“二伯原本也觉得这样不好,但想到这些年也没着实没给岳家送过什么好东西,十分没脸面,听了温玉娘的谗言便有些心动了,因为这事,二伯母还跟二伯大吵了一架,但二伯一意孤行,说是借温玉娘的,过后再还她。” 二夫人当初是低嫁,嫁到魏家也没跟魏世原过过几天好日子,还是近一两年才有了起色。 魏世原这么多年来总觉得低了林家一头,前段日子林家二房儿子又因为魏宝珠成了废人,所以鬼使神差的,他便答应了温玉娘的提议。 “他难道没想过,这事儿传出去二夫人会有多么丢人么?” 第五十二章 美德 温姨娘看似通情达理,实则暗藏心思。 在魏世原眼里,她处处为他们夫妻着想。 二夫人是有苦说不出。 魏兰尔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叹道:“正室还要借着妾室的手给娘家人送礼,这种丢人的事,怎好弄的人尽皆知?好在咱们府上是体谅二伯母的,都假装不知道,默不作声让事情过去也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可难保不会走漏了风声,到时候二夫人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耻笑呢!而且,林家那边不知道这事儿,万一有不经事的,在二夫人面前提起这事……” 李清懿有意无意的提醒。 “尤其是林家二房,林奕人都废了,估计正恨着二夫人母女呢,要是知道了这事儿,非得上门来嘲笑不可!” 魏兰尔闻言卷了卷帕子,声音变得更轻快了,“说的就是啊!” ***** 第二日,李清懿跟随元衡郡主前往秦增的府宅道谢,但二人是女眷,与一个宦官着实没什么好说的,所以魏世成理所当然一同前往。 李清懿不得不怀疑,魏世成是想借机跟秦增套套近乎,增加一下同僚情谊。 不过秦增可能没有这个想法,听说他们前来拜访,连面都没露,只吩咐随侍长泽过来回话。 “郡主,魏大人,提督大人正在处理公务,恐不便相见,这谢意提督大人心领了,谢礼还请拿回去吧。” 一个朝廷二品大员想见一个宦官居然见不到,说出去可能老百姓都不信。 可事实上就是如此。 东厂隶属皇上一人管辖,厂卫被称为朝廷鹰犬,无孔不入,不经司法机关批准,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其行止。 各级官员对东厂的人闻风丧胆,又哪里敢给秦增脸色看。 所以,除了皇上,秦增不用给任何人面子。 魏世成笑呵呵道:“既然秦大人有事要忙,魏某就不多耽搁了。” “魏大人且慢。”长泽看了眼李清懿,说道:“提督大人有些事情想问李大姑娘,不过这会儿大人还在忙,怕是要李大姑娘多等片刻,等晚些问完了话,大人一定将李大姑娘好生送回府上。” 魏世成和元衡郡主对视一眼,都看向李清懿。 这是要将她单独留下说话。 李清懿心中腹诽,这人不知又要打什么主意,面上说道:“母亲,那清懿就多留片刻,您先跟魏大人回去吧。” 元衡郡主不知道李清懿到底跟秦增有什么秘密,三番两次的暗中往来,不过李清懿与秦增有交情,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自然不会阻拦,对魏世成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而且,秦增是宦官,也不怕外面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于是两人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秦府,留李清懿一人在这里等候。 长泽一副笑脸:“李大姑娘请。” 李清懿跟着长泽一路走,心情舒畅的看着这座曾经住了五年的宅邸。 一切都熟悉无比。 她跟秦增所有的回忆都在这里。 不过,长泽带着她走过了书房,路过了花厅,连二人曾经准备洞房的院落都过去了,长泽还在继续往前。 “我说,你们大人不会是在严刑拷问重犯,请我去参观吧?” 长泽愣了愣,“姑娘怎么知道?” 李清懿嘴角抽了抽,“呵呵,还真被我说准了?” 这院子里除了花厅书房卧房,秦增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刑室了,拷问犯人更是日常操作,不过前世李清懿曾经抗议过,让他不要在家里拷问犯人,免得她时不时就听见惨叫声,怪渗人的。 后来秦增才换了地方给人用刑。 到了刑室门口,长泽进去禀告,不一会儿出来说让李清懿进去。 李清懿听着里边嗷嗷叫唤的声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长泽摸了摸鼻子,心想这位李大姑娘胆子可真大。 没被吓得抖腿抖脚,居然抖了个白眼! 李清懿面不改色的走了进去。 秦增正坐在椅子上,看手下给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上老虎凳。 老虎凳这种酷刑,不会把罪犯折磨致死,又能让施行者把握好力度,很多人常常凳子还没坐热就全招了。 这让各个衙门爱不释手,用过的人都说好,同行之间互相力推,以至老虎凳迅速知名并被广泛使用,还衍生了好几个版本。 不过,眼前这个犯人尤其能忍,老虎凳下三块砖,似乎对他不起什么作用,李清懿建议道:“我看这人的筋骨似乎比寻常人柔软,砖头不如再添两块,后背上的木杆也要再加两根,将他的脊椎牢牢固定住,免得他活动的余地太多。” 一旁的长泽闻言脸颊抽了抽。 为了试验老虎凳的痛苦程度,他曾浅浅的感受过一回。 刚开始在脚下只垫了一块砖,脚脖子有点酸,后来又添了三块,脚脖子猛的一紧,随便动一下都会抽筋,最后呼吸都变的困难,两条腿已没了知觉,一炷香过后,他只想将双腿锯掉…… 不过,秦增听了这话倒是赞同的点点头,“再加两块砖。” 长泽闻言默默去添砖了。 李清懿开口问:“秦大人找我来,是有什么话要问?” 秦增掀起薄薄的眼皮儿看她一眼。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事找她,只不过见她自己送上门来,就叫她过来看看犯人用刑,来点威慑,免得她每次见了自己不是翻白眼就是在心里骂自己,搞得自己很没有威严。 谁知这丫头一点都不怕。 秦增抿了抿唇角:“唔,我见你拿捏人的手段十分高明,所以叫你过来帮我审一审这犯人。” 拿捏人的手段? 李清懿挑眉。 这八成是长宁长阑将她在魏家的所作所为上报之后,秦增所得出的结论。 “秦大人不觉得我恶毒?” 秦增淡淡开口:“本督不喜欢弱者,有仇便报是种美德。” 李清懿得意的勾唇:“秦大人高见。” 秦增闻言,冷漠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似乎有点愉悦,“那么,你对审问这犯人,可有什么高见?” 李清懿眼神瞄向那犯人。 此时那男子腰背笔直坐着,双腿伸直并拢,脚踝处被垫了五块砖,因被绑着无法动弹,以至于腿筋被极力拉扯,痛苦的满面狰狞,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清懿说道:“我小时候学舞,最痛苦的事情便是拉筋,其实与这老虎凳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那时我还小,筋骨也容易塑造,他这么大年纪了,又是男人,要不然,让他劈个横叉试试?” 秦增扬了扬眉,吩咐长泽,“你去。” 长泽见鬼似的看了眼李清懿,叫了长荣一起,给犯人劈横叉。 方才还咬牙忍受的犯人猛然一个激灵,屁股几乎弹了起来,惊悚的嗷了一嗓子,把长泽长荣耳朵都给震木了。 李清懿上前去看。 此时她在那犯人眼中如同魔鬼,见她过来顿时朝她一呲牙。 李清懿冷哼一声,“还不够。” 长泽长荣闻言立即加了把劲儿。 只听“刺啦”一声…… 犯人的裤裆裂了…… 李清懿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就被捂住了。 第五十三章 尴尬 秦增的手掌太大,连她的鼻子都给捂住了。 “呀……快放手……” 秦增不松手,一直拽着她出了刑室才将她放了。 李清懿理了理头发,瞪他,“你捂住我干嘛?” 秦增冷脸皱眉扭头三连,“非礼勿视。” 李清懿尴尬道:“里面太黑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秦增哼笑一声:“下次我给你点盏灯?” 李清懿嘴角抽了抽,“你这么较真儿干嘛?!难不成是介意我看别的男人?那要是我将来嫁人了呢?” 秦增蔑视的看着她:“你还能嫁人?” 李清懿像男人那般搓了搓下巴,“那可不一定,我怎么聪明,说不定就能给自己找条好出路呢?” 秦增斜睨着她,“你可以试试。” 这是赞同? 李清懿有点摸不准,但她不高兴了,嘟囔道:“哼,狗官。” 秦增太阳穴突突一阵乱跳:“快滚回你的魏家兴风作浪去吧!” 李清懿眨了眨眼,突然又高兴了,“好!我都听秦大人的!” 秦增:“……” ***** 长泽奉命送李清懿回了魏府。 李清懿还没走到二门,就听说南宁侯府林家二夫人过来了。 魏兰尔正在逛花园,听说她回来,就赶紧拉着她一起。 二人在府里溜达了一圈,看见林家二房的庶女林诗瑶提着个食盒从前面回廊路过。 李清懿疑惑道:“林家二夫人怎么带着个庶女来了?” 魏兰尔说道:“她就林奕一个儿子,又已经废了,还什么嫡女庶女的,总得有一个两个能帮她办事的吧?你说这林诗瑶,是不是过来帮林二夫人嘲讽二伯母的?” 说着,她吩咐金姝:“你跟过去看看,看她提着个食盒干什么去了?” 没一会儿,金姝就跑回来说道:“姑林家四姑娘带着点心去了佩兰院,说是要谢谢咱们二夫人送她的缭绫。” 李清懿今日便穿了一身缭绫。 这东西比绡纱还贵,质地轻柔,光感闪烁透明,高悬时,如同天台山上的瀑布在明月下飞泻,一套裙衫,价值不菲。 魏兰尔扬眉:“南宁侯府穷的底儿掉,林诗瑶怕是都没见过这缭绫吧!她是不是不知道这缭绫是温姨娘送的,居然真的跑到二伯母面前去道谢了!” 李清懿点头,“看来是不知道。” 魏兰尔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色,“不会是林二夫人故意没告诉她吧?等她过去道谢,还不知道二伯母的脸色有多难看呢!” 这厢林诗瑶提着自己亲手做的几样点心,往二夫人的佩兰院去了。 佩兰院这几日气氛低迷,下人们都不敢过于吵闹,轻手轻脚的各自做事。 二夫人因为之前林奕的事情,被自己的嫂子林二夫人怨恨,所以一直没有回南宁侯府。之后就出了温姨娘的事,她一时急火攻心,便病了。今日林家来人她也以此为借口没有出院子,没想到林诗瑶突然找上门来了。 魏宝珠正在喂二夫人喝药,皱眉问:“她怎么来了?” 馥儿欲言又止,小声道:“说是来给夫人道谢的……” 道什么谢,不用说。 二夫人本来就因为温姨娘往娘家送节礼的事闷闷不乐,闻言更是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她没脸,做女儿的也跟着没脸。 魏宝珠见林诗瑶竟然明晃晃的过来戳心窝,顿时收起了平日里极少收起的笑脸,将药碗往馥儿手里一塞,说道:“哼,我出去看看!” 二夫人想要出声阻止,却精力不济,一开口便是几声咳嗽,心头又堵又闷,到底是没说出话。 丫头们一通忙乱,拍背的拍背,拿水的拿水。 魏宝珠走到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更是愤懑不已,粉拳捏的死紧。 而门外站着的林诗瑶,心里正打怵。 从前她就很怕这位姑母,笑里藏刀的,你以为她说的是好话,却转眼就被坑的连爹娘都不认识,她从来不敢惹。 但想到姑母还给她带了那么好的衣料,心中到底是怜惜她的,便又鼓足了勇气。 一阵脚步声传来。 林诗瑶抬头,就看见魏宝珠走了出来。 “表妹……” 她声音讷讷,带着五分讨好,五分不安。 魏宝珠看着她的神情心下鄙夷,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强压住心中的怒气。 “四表姐怎么来了。” 她这一声“四表姐”,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吐字不清,听起来像是“庶表姐”。 林诗瑶脸色发白,压根没往自己谢错了人这里想,硬着头皮说道:“许久没见姑母,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做了些小点心,来给姑母和表妹尝尝。” 魏宝珠看了一眼食盒,说道:“我娘身体不舒服,吃不了这些甜腻的东西,你拿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林诗瑶说话,转身就回了屋子。 郁儿小声劝魏宝珠,“姑娘,林四姑娘兴许不知实情,又或许是受林二夫人蒙蔽,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让人知道了,怕是要落人话柄,于姑娘您的名声无益。” 馥儿郁儿是二夫人新给魏宝珠选出来的,比玲儿珑儿也不差,聪慧稳重,但情分毕竟不一样,魏宝珠心情不顺畅,斥责道:“要你多嘴!” 郁儿不说话了。 屋外,林诗瑶还呆愣愣的站在远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难堪的不知道怎么才好。 不过是一些点心,顺手也就收了。 什么甜腻不能吃,即便是姑母不能吃,难道其他人也不能吃? 说到底,不过是不想要她的东西。 婢女红叶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道:“姑娘,咱们还是先走吧。” 林诗瑶脑袋低低的垂着,眼泪噼里啪啦的,她虽然只是个小小庶女,却也没这么丢人过。 出了佩兰院没走几步,魏兰尔和李清懿迎面走了过来。 见林诗瑶这副模样,二人心下了然。 魏兰尔随魏宝珠称呼她为表姐,“表姐这是怎么了?” 林诗瑶听见魏兰尔关切的语气,心头的委屈顿时压不住了,捂着脸抽噎起来。 红叶见李清懿看向她,便解释道:“我们姑娘想跟姑奶奶道一声谢,却没想到表姑娘冷着一张脸,门都没让进,东西也没收。” 魏兰尔看了一眼那食盒,心道果然。 她上前一步,用帕子替林诗瑶沾了沾脸颊上的泪,轻声细语的安慰:“二姐姐平日里比谁都好说话,这会儿不知道在哪惹了不高兴,就叫你给撞上了,想必不是冲着你。” 这话明里是在劝她,实际上就是在说,魏宝珠心里不高兴,故意拿你撒气,因为没人把你当回事,你受了委屈也不会有人给你做主。 李清懿闻言看向魏兰尔。 魏兰尔不像魏宝珠逢人三分笑,她看起来天真跳脱,做事没什么章法,总像是率性而为,然而,她的算计挑拨从来都比魏宝珠藏的深,看着无害,其实又阴又狠。 就像上次在重华宫,得知魏宝珠串通林奕害她,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林奕断子绝孙,这样的手段,哪里是寻常小娘子能使出来的,别说小娘子,就算男人也未必会下这样的毒手。 当然,秦增除外。 他眼下毕竟是个权倾朝野的宦官,总要有点变态的手段才像样嘛! 李清懿表示理解! 第五十四章 谢礼 想到秦增,李清懿不自觉的走了会神,恍然回过神来,就听魏兰尔还在努力的“劝解”林诗瑶。 她这厢不过几句话,就将林诗瑶挑拨的怒气上涌,委屈加倍。 心里憋闷的简直想找块豆腐撞一撞。 “左右不过是些点心,送出来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二姐姐那边不要,不是还有然哥儿呢嘛?他年纪小,想必爱吃这些甜食。” 府里的哥儿们寻常都要到学里去读书,三五日才回来一次,魏然随温姨娘进府不久,年纪又还小,便还没提这事儿。 所以此时府上只有魏然一个少爷在。 “然哥儿?”林诗瑶自然也听说了温姨娘母子的事,抽噎道:“姑母怕是不待见他,我给他送去了,岂不是更惹姑母不快?” “林二夫人没告诉你吗?这府里各院的礼物,都是温姨娘替我二伯准备的,不过是以二伯母的名义送到你们林家的。你那缭绫,也是她给的。” 林诗瑶惊愕抬头,“母亲没告诉我……这次送到南宁侯府的节礼,都是那位温姨娘准备的?” “是啊,她给我们府里各位主子也都准备了礼物,件件都精致的不得了。”魏瑾儿猜测说:“怕是因为自己刚进府,又对二伯母心怀愧疚,所以才这么做的。” “原来如此,我就说,姑母怎么会突然给我送东西。” 林诗瑶得知实情,越发觉得郁闷,早知道是这样,她何必凑上去给人羞辱! 她想了想,说道:“既然大家都收了她的礼,我这点心给了然哥儿,想必也没什么,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总还是要谢一声的。” 一个外人都能想着她,亲生的姑母却连点好脸色都不肯给,就算她给然哥儿送点心,又怎么了,她们生气就生气,反正自己也靠不上她们! 这么想着,林诗瑶就说:“那我就先不跟妹妹说了,先去温姨娘那里一趟。” 魏瑾儿点头道:“那你快去吧。” 林诗瑶见她对自己和颜悦色,高兴的点点头,“好。” 见林诗瑶走了,魏瑾儿摇摇头:“唉,庶女可怜啊。” 李清懿闻言心道,庶女可怜,你还坑人家。 不过魏宝珠明里暗里也有不少手段,魏瑾儿还手也无可厚非。 都不是什么好人也就是了。 当然,李清懿也没说自己就是好人。 当坏人…… 挺爽的! 锁春院,温玉娘正在使唤丫头整理随手用的东西。 她带的东西多,以至于进府几天了还没整理完。 丫头香兰一边收拾,一边不满道:“姨娘,这什么锁春院,听这名字就不吉利,还离老爷那么远!” “这算什么大事,有然哥儿在这,还怕老爷忘了咱们?” “可是我听说,这院子以前是二老爷的通房丫头住着的,又疯又病,最后吊死了!就在这院子里……” 温玉娘闻言笑道:“难不成这锁春院,锁的是那个丫头的鬼魂么?” 她是不信鬼神的,若真有神仙菩萨,那些整日求神拜佛的,也没见比她过的好,要说这世上有什么最可靠,那当然是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也不开门。 “冤有头债有主,也找不到咱们头上。若那姨娘的鬼魂真的来了,多烧点纸钱罢了,就当是积阴德了。” 香兰闻言笑道:“那倒也是。”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一个婆子进来禀告道:“姨娘,南宁侯府的四姑娘来了。” 温玉娘眉眼一挑:“四姑娘?” “是二房的妾室所出,在府中并不受宠。” 温玉娘思忖了片刻,并没有怠慢的意思,说道:“去将人好好请进来。” 林诗瑶跟着婆子走进锁春院,就看见仆妇们忙进忙出。 一个婆子上前,“林四姑娘。” 林诗瑶点点头,看着院子里一口口大箱子,问道:“这些都是你们姨娘的东西么,怎么这么多?” “是啊,姨娘进了府里,总不能还将东西都搁在外头。” “这整理起来怕是要不少时候,怎么没多叫些人过来帮忙?” “府里事情也不少,姨娘说我们自己慢慢收拾也就是了,免得给夫人添麻烦。” 这婆子很会说话,没有因为林诗瑶是个庶女就爱答不理,反而十分耐心的与她解释。 林诗瑶心中高兴,更是暗暗咋舌温玉娘家资丰厚,“我这会儿是想来跟姨娘道一声谢的。” 婆子看她的神情,就知道林诗瑶已经知道那些东西出自谁手了,这会听她说要道谢,顿时了然,笑道:“姑娘客气,快跟奴婢进来吧!” 两人还没走到屋门口,温玉娘就亲自迎了出来,“四姑娘来了!” 林诗瑶受宠若惊,顿时有些飘飘然了。 她何曾被人这么对待过。 “温姨娘。” 林诗瑶腼腆的屈膝行礼。 温姨娘笑道:“四姑娘真是个标志的美人儿,香兰快上茶!” 林诗瑶才是被温姨娘的气质给惊住了,愣了一下才说道:“我这会儿才知道送去南宁侯府的节礼是姨娘准备的,我也没什么能谢姨娘的,只手艺还不错,这点心,就拿给然哥儿尝尝。” 林诗瑶将红叶手里的食盒拿过来放在桌上。 相比缭绫,这点东西实在拿不出手。 但温玉娘也十分善解人意她将食盒打开,见点心做的精致好看,立即夸赞道:“四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林诗瑶腼腆一笑:“哪里,不过是点粗陋手艺,姨娘不嫌弃就好。” 温玉娘若有所思的看着林诗瑶,猜测对方是知道了实情,所以拿了点心来谢她。 这对二夫人是丢脸的事,于她就是长脸。 更何况,本就是她出的东西,林诗瑶这谢礼,她受之无愧,就算魏世原问起来,也说不出她的不是。 “难为姑娘想着我们,然哥儿最喜欢吃各色点心。香兰,你拿去给然哥儿吃。” “是,姨娘。” 香兰冲着林诗瑶友善的一笑,拿着食盒出去了。 林诗瑶心中松了口气,端起茶抿了一口,随即放下,笑道:“一会我还要随母亲回府,就不在姨娘这里多呆了。” 温玉娘没挽留,但话说的客气,“今日的确忙乱了些,改日姑娘再来说话。” 林诗瑶笑着点点头,离开了锁春院。 香兰见林诗瑶走了,又提着食盒转了回来,说道:“姨娘,这些点心要还是不要?” 第五十五章 传言 温玉娘想了想,说道:“去打听打听,这位四姑娘怎么会来咱们这的?” 香兰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将事情原由说了,“姨娘,奴婢打听了,先前这位四姑娘以为那缭绫是太太送的,便提着点心去道谢,结果被二姑娘给撵了出来,哭了好半晌呢。” 温玉娘听说这是二夫人不要的,当即就笑了。 香兰不解道:“姨娘笑什么,这劳什子点心,谁稀罕它,别人不要的还往咱们这里送,奴婢这就扔出去!” “慢着。” 温玉娘有的是银子,哪里会缺旁人那点东西,何况是林诗瑶这几块点心。 但这匣子点心的意义又不同。 “你知道什么……” 温玉娘眨了眨眼睛,抬眼看看院子里忙碌着收拾东西的丫头,问道:“这个四姑娘,看起来不像是个聪明的,被人撵出来就哭哭啼啼的,怎么能想得到将东西送到我这里来?是不是有人与她说了什么?” 香兰眉眼转了转,说道:“奴婢先前去大厨房拿东西回来,看见三姑娘和李大姑娘在跟四姑娘说话,也许是她们?” 进府才几天的功夫,这丫头就将人认的差不多了,可见是个十分机灵的。 温玉娘眉眼一弯,笑了笑说道:“哦?原来是三姑娘撺掇的。” 香兰凑过来问,“姨娘怎么不说是李大姑娘?” 温玉娘说道:“李大姑娘毕竟不是魏家人,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说出来落人口实。” 香兰一笑,“那倒是,不过这魏府,也不像传说中那般一条心。至少三房就等着看二夫人的热闹呢。” 温玉娘笑了笑:“二夫人肯定憋着坏想弄死我们母子呢,既然三房是她的敌人,那就是咱们的朋友。” 她取了根银针在林诗瑶送来的点心上挨个试了试,见没什么问题,才让人叫了儿子过来喂给他吃,“乖儿子,好吃吗?” 魏然的确爱吃甜食,点头道:“好吃。” 温玉娘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拿着点心,去找你父亲玩吧,他也爱吃甜食,给他也尝尝。” 魏然很听话,抱着点心去找魏世原了。 魏世原跟二夫人住在佩兰院,但也有不少东西是温玉娘收着,他今日休沐,这会儿正在书房整理自己的东西。 魏然颠颠儿进了书房,“爹爹!” 魏世原见了儿子,展颜一笑,伸出手臂迎上他:“然哥儿不累吗?” 魏然摇摇头,拿起一块点心喂到他嘴边:“爹爹吃。” 魏然就着儿子的手咬了一口,一股甜香散逸开来,他“嗯”了一声,“味道不错,这是哪里来的点心?” 魏然说不清,照顾他的奶娘说道:“是南宁侯府的四姑娘送来的。” 林氏娘家的庶女? 魏世原诧异,“她怎么会给然哥儿送点心?” 就算要送,不该是给林氏送么,怎么还送到温姨娘那里去了? “是夫人不要的……”奶娘把这点心的由来说了,魏世原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原来不是林诗瑶没规矩,而是林氏太轻狂了! 别说林诗瑶是她自己的侄女,就算是不相干的人,也不至于如此无礼薄情。 真是越来越不分是非了! 魏世原让奶娘照看魏然,自己则出了书房去找二夫人了。 温玉娘得知此事,唇角勾起一抹笑。 她可不怕掀起什么风浪。 就算事情闹开了,满地鸡毛的只会是二夫人! ***** 李清懿让菘蓝回宣德侯府看看,顺便告诉二婶自己明日回去,谁想她回来时满目惊惶。 “怎么了这是?”蘅芜按住她,“这般惶惶惑惑的,没的惊了姑娘。” 菘蓝一跺脚:“哎呀,外面都传开了,说四皇子对咱们姑娘有心,要纳进府里做侧妃呢!” “什么?怎么会传出这话?” 菘蓝皱眉摇头,进屋给李清懿回话。 李清懿听了这话倒没丫头们那么大的反应,淡淡道:“看来是有人故意传的。” 菘蓝咬牙切齿,“绝对是魏大姑娘!” 蘅芜问:“你怎么这么肯定?” “这还用问?她害姑娘不成反而坑了自己,都快恨死咱们姑娘了。要是四皇子将姑娘纳为侧妃,魏大姑娘是妻,姑娘是妾,不就落入她手中,任由她揉圆捏扁?” 蘅芜摇头:“不见得吧,就算之前魏大姑娘对四皇子无心,可既然已经成了他的皇子妃,就不可能容忍旁的女人入四皇子的眼,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那还能是谁,难道是四皇子自己?” “我猜,有没有可能是魏二姑娘?” “那怎么可能,魏二姑娘不是对四皇子有意思吗!又怎么会促成四皇子和姑娘?岂不又多一个敌人?” “兴许她的目的不在于促成,而是想要挑拨魏大姑娘对咱们姑娘斗的两败俱伤,她好趁机钻空子?姑娘,您说呢?” 李清懿正在翻看菘蓝从宣德侯府拿回来的东西,闻言说道:“以魏宝珠的心机,的确有可能这么做,但你们为什么都不觉得是魏兰尔呢?” “啊?” 菘蓝惊呼一声一边站着的长宁长阑也面面相觑。 蘅芜问道:“这里面无关魏三姑娘的利益,她何必蹚浑水呢?” “怎么会不关她的利益呢?”李清懿笑道:“外面有了四皇子看上我的传言,身为未过门的四皇子妃,魏瑾儿颜面何存?还有魏宝珠,一个魏瑾儿已经让她记恨交加,再加上一个我,必定忍不住出手搅混水,到时候我们三个斗的热火朝天,难道不是魏兰尔得益么?” 菘蓝讷讷,“可为三姑娘干什么都要拉上姑娘您,奴婢还以为她是要拉拢您,跟您站在同一边呢!” 李清懿拿起一颗夜明珠观赏,说道:“拉拢是真的,挑拨也是真的,但一切都是以她自己的利益出发。” “没想到这个魏三姑娘看起来冲动爱挑拨,一副什么都放在明面上的样子,其实比魏二姑娘还要阴险卑鄙!” 李清懿将二婶给她的新鲜玩意挨个看了一遍,“我说过,魏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敌人。” 丫头们屏息一瞬,说道:“奴婢明白了!” 李清懿看着她们一笑:“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这么肃着,怪吓人的!” 菘蓝愁眉苦脸,“那外面的传言怎么办啊?” 李清懿轻轻招了招手,丫头们附耳过去,然后眼睛就睁圆了。 “这……这能行吗?” 李清懿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五十六章 翻脸 李清懿神情轻松,并没有当成一回事的样子,指着匣子里的东西说道:“这些东西,一会分拣分拣送到各房姑娘手里,算作小礼物吧。” 菘蓝有些舍不得,“姑娘,这都是二太太精挑细选给您拿来的,送人多可惜啊!” 李清懿伸出玉指戳她的脑门,“傻丫头,二婶给我的东西,恨不得一箩筐一箩筐抬,这匣子里的东西一样一个,本来就是让我送人用的。” 菘蓝恍然,“怪不得,我就说嘛,这些东西虽好,好多都是姑娘跟二姑娘玩腻的。” 她口中的二姑娘,指的是二婶的女儿李妙苒。 李清懿问道:“弟弟妹妹可还好吗?” “大少爷还那样,性子像极了二老爷,像个小道士似的,父子俩站在一处,不像父子,倒像师徒。二姑娘也还是那样,哭唧唧的问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您……” 李清懿好笑摇头,“真拿他们没办法,二婶一个人撑着侯府,可真不容易。” 菘蓝将匣子里的东西挑挑拣拣,有些选择困难,“虽说姑娘都有,但这么好的东西,平白送给那些白眼狼,奴婢还是觉得亏!” 李清懿一副你不懂的眼神,“傻瓜,这可不是白送,这是鱼饵!” 她就是要告诉魏家人,李家有钱,你们来拿呀! 等你们来拿了,我就弄死你们! ***** 佩兰院,二夫人喝过药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不少。 魏宝珠说道:“娘,我知道您不想相信爹一直以来的欺骗,但事实摆在眼前,您万万不可因此郁结在心伤了身子。不过一个妾室,还能翻了天去?” 二夫人受多年蒙蔽,渐渐忘了男人卑劣的本性,心伤难过之后,就是变本加厉的痛恨。 “哼,先前她们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难免得意忘形,先让这对狗男女开怀几日,等她们卸下些防备,咱们再慢慢对付她们。” 二夫人起身梳洗换了衣裳,打算去松鹤堂给老夫人请安,顺便探探老夫人对温玉娘的态度。 赵妈妈推门进来,神情有些古怪。 魏宝珠皱眉道:“赵妈妈怎么这副神色?” 赵妈妈看了她,迟疑的说道:“咱们没要林四姑娘的点心,林四姑娘就给温姨娘送过去了……” 二夫人理鬓的手一僵,回头看她。 赵妈妈确认的点点头,“是从咱们这儿出去之后,就直接就去了锁春院。” 二夫人的脸色青了几分,魏宝珠直接就炸了,“她怎么敢?!” 母女俩的脸色,跟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林诗瑶这是在公然扇她们的脸! 一旁的馥儿郁儿对视一眼,垂头不说话,郁儿劝过了,但二姑娘不听! 若是魏宝珠没将对方拒之门外,对方也不会做的这么绝。 可这事儿,实在难论对错。 不过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但林诗瑶的做法,的确是歹毒了些。 魏宝珠气的嘴唇发紫,“她这一手真是狠!” 魏府这样的门第是很讲究脸面的,这也是温玉娘为什么能用送礼这种手段钻空子,让二夫人有苦说不出。 大家都装聋作哑,想将这件事蒙混过去,维持二夫人的脸面。 至少要在表面维持维持。 然而如今林诗瑶去温玉娘那里一谢,是将事情挑到明面上去了。 二夫人现在可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她闭了闭眼,说道:“那丫头不像是有这种心机的人。” 赵妈妈说:“也许林四姑娘是一时冲动,没想这么深。” 魏宝珠回过味儿来,不以为然的说道,“她那点胆子,哪里敢这么明着挑衅我跟母亲?想没想这么深先另说,她又怎么知道那些东西是温姨娘给的,难道是二舅母的授意?” 她的二舅母,就是林二夫人。 儿子林奕毁在魏宝珠手里,林二夫人面上被林老侯爷压着不敢做什么,但背地里肯定对她们母女恨之入骨。 魏宝珠当即大怒,“这一窝窝庶出的蠢货,次次被人利用,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活该早点死了干净!” 二老爷魏世原从外面进来,正听见这一句,呵斥道:“谁教你的胡话!亏你这么大了,还不分是非!骄纵狂妄!” 魏宝珠脸色一白,“爹,您是在说我?” 魏世原冷着脸看了她一眼,没理会,目光转向二夫人,“玉娘这么做,还不是给你我攒脸面,你自己的外甥女,你也能狠心往外撵,也太轻狂没深沉了些!” 二夫人闻言,气的一阵头晕目眩,喉间一股腥甜涌上来。 魏宝珠急了,“爹,你知道些什么!” 魏世原一路上憋着口恶气,眼下见她如此顶嘴,回手就是一个巴掌:“你住口!” 魏宝珠被打的脸一歪,脸上顿时显出几根手指印,眼泪顿时涌上来。 “魏世原!”二夫人尖声喝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做什么!” 魏世原见她连名带姓的指着自己,更加生气,话也说的难听起来,“你管不好女儿!也管不好自己!还有脸问我做什么?!” 二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先前心里存着的那点希望全然破灭了。 “我没脸?难道你就有脸了?魏世原,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以为我林纭怕了你了?!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不过是只阴沟老鼠,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什么士族脸面,靠女人往上爬,就是你们魏家的脸面?“ “你说什么?!”魏世原气的青筋暴跳。 “我说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二夫人愤怒的看着魏世原。 “让我为了你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忍气吞声,还对我们母女呼来喝去,你还要不要脸!不是有人陷害你们吗?不是要告你强占良家女子,你才不得已收了温玉娘做外室么!我这就告到官府,让官府查个明明白白!!” 魏世原脸色青紫,“你疯了?!” “呵!”二夫人冷笑一声,“若你无愧于心,想必也不怕把事情公之于众!” 魏世原面对二夫人寒意冷然的质问,一时间有些怔住了。 林纭是南宁侯府嫡女,从来也不是什么看人脸色的人,只不过这些年来魏世原人前人后百依百顺的哄着她,才让她的锋芒都收敛在幸福的假象里去了。 现在这假象破灭,她自然露出了锋芒。 二夫人冷冷打量着他,“我林家是没什么钱,但你十几年前看上南宁侯府的门楣,前来求娶我的时候,你们魏家又是什么德行?是我瞎了眼,看上你这么忘恩负义的东西。现在温玉娘浑身上下都能掉银子,你是高兴的忘形了吧!” 当初母亲就说她,看上个不成器的东西,她还不服气,觉得魏世原为人踏实本分,对她又百依百顺,一定会对她好的。 现实却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魏世原听了二夫人这话,浑身每个毛孔都透着难堪,“你不要恶人先告状,玉娘帮我也有错?” “哼,那你这会儿为什么过来?难道我会不知道是她在你眼前挑拨?她帮你,却不是帮我,还时时算计着要让我们离心,你感激她,我却是不能的!” “什么挑拨?你不要无端揣测,玉娘她什么都没说。” 二夫人一阵心累。 有的男人能看出女人耍心机,不挑明是乐于看她们为了自己争斗,享受此中的乐趣。 然而有的男人,根本就是瞎子。 “我跟你说不清楚,以后你们怎么样与我无关,和离!” “你……” 魏世原心下一突! 他从来没想过林纭竟然会说出和离二字! 她不是爱他爱到什么都可以不要吗? 第五十七章 爱慕 魏世原心中恼怒又错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挽回这个局面。 府上众人听说二房吵起来了,纷纷过来看看是出了什么事。 李清懿跟在元衡郡主后边走近二房正院的时候,正听见这段对话。 二老爷魏世原说道:“你何苦说这话,我从来没有扶正她的想法。我是用了她的银子,但我不会白用!我会还给她,不会让你看她的脸色……” 二夫人林氏嗤笑道:“那你欠她的这份人情怎么还?怕是以后眼里都没有我们娘几个了吧?再说,她不过是个妾!我本就不用看她的脸色,何须你让?” 她今日算是彻底清醒了。 当然,她口中的“和离”也不过是用来吓唬魏世原的。 她还有儿子女儿,为了她们,她也不可能和离。 但她必须要魏家给她一个态度! 抛却了情情爱爱的二夫人,脑筋转的格外的快。 魏家怎么可能让魏世原跟侯府嫡女和离,转而扶正一个商户女,那根本等于自降身份! 魏家不会答应和离这件事的! 然而,老夫人一脚踏进门,就冷声说道:“老二,看你那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林氏既然已经想好了,你便给她一纸和离书就是!” 什么? 二夫人猛地抬头。 众人闻言也都懵了! 二夫人好歹给二老爷生了两子一女,任谁都能听出二夫人那是一句气话,要的是二老爷服个软,老夫人再安抚几句顺便压一压温姨娘,哪里是真正的想和离呢? 可老夫人居然上来就答应了? 只有李清懿一个人在心中呵呵。 二夫人竟然提出和离还吓唬二老爷,这想的未免太简单,也太低估魏家的冷心冷肺了。 魏家确实没必要扶正一个商户女,却可以再给二老爷在谋一个好媳妇啊! 你们南宁侯府现在要权没权要钱没钱,对魏家没有半点帮助,你现在自请和离,估计魏老夫人还乐不得呢! 这不是往人家刀尖儿上撞嘛! 二夫人张着嘴看向魏老夫人。 她这么精明的人一时之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一向对她还不错,也没有动不动就呵斥指责过,她自认为多年来婆媳间相处也算和睦,为什么她张口就答应和离这事儿了? 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婚,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二夫人的脸色变了又变,一旁的魏世原也一脸懵的看着老夫人:“娘,您刚刚说什么?” 魏老夫人就要再开口,还是魏宝珠突然反应过来:“祖母一时气话,父亲难道还当真了不成,母亲这些年来在魏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祖母怎么可能答应爹娘和离呢!到时候别人怎么看咱们魏家!父亲,您还不好好哄母亲几句!” 二夫人闻言面色变幻不定,一个字都不敢乱说了。 她这会也有点明白这里边的关窍了! 魏世原看看魏老夫人,又看看二夫人,纠结了半晌,说道:“阿纭,咱们老夫老妻了,莫要说那些气话了,让孩子们笑话。” 二夫人暗暗松了口气,低着头抿着唇仿佛是在生闷气。 只有李清懿方才看见了二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滔天恨意。 呵,看来她这会是真的明白过来了! 魏老夫人冷着脸看了二儿子一眼,没再提和离的话,说道:“有一句话老二说的没错,温姨娘的事,他瞒着你是不对,但事出有因,温姨娘也没做什么错事,你也不必紧揪着不放。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老二多年来就守着你一个人,要是他寻常就纳妾,你也不会因为一个外室就闹成这个样子!” 言外之意,就是给你惯的! 二夫人林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切齿却不敢出言反驳。 是她糊涂了。 妾室的事,就该私下里解决,闹到面上干什么! 等她弄死了温玉娘,再找魏世原和这狼心狗肺的老刁妇算账! 魏宝珠多聪明的人,惊疑骇然之后便剩下冷静,缓和道:“母亲,父亲又不是拎不清的人,万万不会做宠妾灭妻的事,母亲又何必要跟父亲较真儿呢!” 她这话,是在提醒二夫人,也是说给魏老夫人听的。 宠妾灭妻的话传出去,对魏家可是万万不利的。 二夫人顺着魏宝珠的话,肩膀耸了两下,突然捂住脸哭的伤心欲绝。 这便是听劝了。 魏世原见状连忙过去安抚。 众人便鱼贯退了出去。 魏兰尔悄悄嘀咕,“我还以为二伯母真的要和离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别胡说八道。” 三夫人低声训斥,心里却也在琢磨魏老夫人方才的话,虽说这话很有可能是吓唬林氏的,但她怎么想都觉得那就是魏老夫人所期望的…… 李清懿悄没声的回了濯香院,好像这件事与她没有关系似的。 然而,从一开始在重华宫挑明魏宝珠对魏兰尔的算计时,她就已经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魏宝珠毁了林奕,不仅让二夫人失去了娘家兄长作为后盾,更与三夫人母女结了大仇。 随后李清懿又通过魏兰尔揭发了二老爷魏世原养外室的事儿,借用魏兰尔和林二夫人的手挑起二房内斗。 这一步接着一步,没有给二夫人和魏宝珠一点喘息之机。 蘅芜见她沉思不语,问道:“姑娘,二夫人会不会对温姨娘下手?” “会是肯定会的,但二夫人这次吃了亏,怕是涨了记性,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出手,咱们得帮帮她才行……” “姑娘要怎么做?” “温姨娘身边那个叫穗儿的丫头,这几日长宁长阑多留意留意。” 长宁长阑闻言,赶紧点点头,李大姑娘又要放大招了! 李清懿问:“这几日外面的传言如何了?” 长宁连回答:“渐渐没什么动静了。” “魏瑾儿那边可有什么动作?” “没有,魏大姑娘一直在自己院子里养伤,轻易不出来走动,最近跟郡主见面的时候也少。先前流言传出来的时候,她让身边的丫头出去打听了一下,但之后一直没什么反应。” “看来,她也摸不准这是不是四皇子的意思,不敢轻举妄动。” 菘蓝“嘶”了一声:“看来这传言真不是她的手笔。” 长阑开口说道:“魏二姑娘那边也让丫头去打听了,听说流言之后,狠狠的发了一顿脾气。奴婢觉得如果是她放出的传言,她定不会这么生气,倒是魏三姑娘,奴婢将您爱慕秦大人的消息放了出去之后,她一连派出去好几个丫头,随后关于四皇子中意姑娘您的消息就淡了下去。” 蘅芜愕然:“看来姑娘猜对了,是魏三姑娘做的。” 李清懿早知道会这样,所以并不怎么感兴趣,而是问道:“外面关于我爱慕秦大人的消息传开之后,大家都是什么反应?” 第五十八章 意外 长阑哭笑不得,“有人说,李大姑娘宁愿爱慕太监,也不爱慕四皇子,看来四皇子没戏了。还有的说这谣言太过离谱,好好一个大姑娘怎么会喜欢太监,消息肯定是假的。连同之前四皇子的传言,八成也是有人嫉妒姑娘您,所以故意使坏。” 菘蓝说:“之前姑娘说出这个主意,奴婢好一阵担心,没想到真的有效果,就是不知道秦大人听说这件事后,会事什么反应……” 李清懿也想知道秦增会有什么反应。 下次见面,她要好好看看他的脸色。 ***** 李清懿没把传言当回事,元衡郡主却有些坐不住了,让人过来传话。 “李大姑娘,郡主让奴婢找您,让您去一趟。” 李清懿神色平常,说道:“知道了,你回去跟母亲说,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传话的人离开,菘蓝担忧道:“郡主肯定能过是知道了外面的闲言碎语,叫姑娘过去问话呢!” “我又没做错什么,不怕问。” 到了元衡郡主居住的锦华院,廊下站着一排下人,见她来了,虽然面色各异,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冲她行礼。 灵犀一向懂得审时度势,引她进内室的时候小声提醒了几句,李清懿冲她点点头,走了进去。 “母亲。” 她举止自若,步态从容,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元衡郡主见她如此已经放了一半的心,“你来了。” 李清懿行礼落座,说道:“母亲可是听说了外面的闲言碎语,所以叫我过来问问?” 元衡郡主听她竟然主动提起,没有半分隐瞒的意思,便知其中必定不像之前想的有什么猫腻,更放心了几分,语气也平顺了不少,说道:“平白无故,外面怎会有这样的传言?” 李清懿刚要说话,外面就传来禀报声,“郡主,二房出事了。” 元衡郡主眉头一皱,“进来回话。” 翠微匆匆进来,看了一眼李清懿,似乎有什么话不好当她的面说,便走到元衡郡主跟前耳语了几句。 元衡郡主听了翠微的话,“怎么会有这种事?” 说罢,她起身往外头走去,走了几步才想起来李清懿在这,便对她说道:“你先回去。” “是,母亲。” 李清懿回了濯香院,长宁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打听明白了。 “温姨娘院子里的穗儿,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啊?” 其他人齐齐长大了嘴巴。 李清懿执着茶盏的手一顿,“这事儿怎么这么快就被人知道了?” 她那日才刚刚让长宁去盯着穗儿。 深门大户规矩森严,不论主子下人,谁也不敢轻易逾矩,何况是与人无媒苟合这种事。一旦发生这种丑事,除了死,还能有什么出路? 长宁解释道:“这个穗儿有了身孕,心中害怕,想找她那个相好的讨主意,没想到二人说话的时候叫二夫人身边的东菱撞见了。” 菘蓝问:“与她相好的是谁?” “是二老爷身边的小厮叫孙兴的。” 菘蓝恍然道:“难怪会出这种事,二老爷先前总让孙兴往温玉娘那里跑腿,跟温玉娘的婢女自然相熟,这两人的胆子也是大,竟然……连孩子都有了!” 蘅芜奇怪道:“可前几天我还看见穗儿,并未见她有什么异常啊?” “这个穗儿人长得纤瘦,因此有孕两个多月了也半点看不出来,不过,之前我看见过她捂着嘴干呕,可我只想着她兴许是病了身子不爽利,哪能想到那儿去。” 李清懿说道:“二夫人正跟温姨娘扛着呢,东菱撞见了这等丑事,怕是立即就要回去跟二夫人告密。” 长宁又说:“还不止如此,东菱撞破的二人的事,怕是兴奋的过了头,张口就要喊人将那二人抓住。那个孙兴一时急了,将东菱拖进假山里给活活掐死了!” 几人目瞪口呆,连李清懿都惊了。 “杀人了?” 长宁点头,“说来也是倒霉,二夫人找东菱到处都找不到,便让小丫头凝露出来寻,正撞见孙兴和穗儿从假山里出来。孙兴不知道是被吓破了胆还是怎么,见有人过来头也不回拔腿就跑,穗儿兴许是被吓坏了,整个人扎在那动也不会动了。银冬一见情况有异,便跑进假山去查看,就看见东菱被掐的面颊青紫双眼暴突,连舌头都吐出来了!” 菘蓝骇然之下,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脖子,“这……这也还骇人了!” “咱们听着都这般骇人,银冬当场所见被吓得魂儿都飞了,连滚带爬跑回佩兰院报信。紧接着二夫人就扭着穗儿去锁春院找温姨娘兴师问罪。” 温玉娘一进府就让二夫人吃了好几个闷亏,二夫人正憋着股劲儿呢!倘若抓不住什么把柄,她也不能对温玉娘使出太过激的手段,要是温玉娘不作死,她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办法,这会逮着这个机会,必不会轻易放过。 “但温玉娘不是个好拿捏的,必定百般狡辩吧?” “姑娘说的没错,穗儿被吓傻了,怎么问也不说话,银冬也只是看见穗儿和孙兴从假山里出来,并不知道是她们两个谁杀了东菱。不过二夫人精明的很,见穗儿面色有异,联想前后事发的经过,便猜到了几分,让郎中来诊脉,果不其然,查出穗儿已经有了将近三个月的身孕,直接就给打成血人儿了。” 李清懿惊讶道:“直接给打死了?” “没死。”长宁想到方才那一幕,仍是心有余悸,“这二夫人不知道安得什么心思,叫人打板子的时候将人牢牢绑在春凳上,不叫她挣扎挪动,且避过了肚子,只往腿上打,两条腿怕是都断成几截了,人还没死,那惨嚎声震天,别提多渗人了!” 菘蓝这么听着都觉得瘆得慌,“那孙兴呢?” 长宁冷笑一声,“那个孙兴见瞒不住,转身就跑了!现在还没抓到人影呢!”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又是骇然又是唏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按理来说,后院里出了这种事,自然要找当当家主母处置,所以才叫人过来找元衡郡主。 李清懿琢磨着,说道:“穗儿这丫头,不仅难逃一死,还有的苦受呢。” 第五十九章 牵扯 “是啊,二夫人就等着抓温姨娘的错处呢,这回穗儿落到二夫人手里,必定没有好下场,奴婢看她的意思,是要好生折磨这穗儿一番的。温姨娘不占理,也救不了她。何况二夫人身边的东菱还被孙兴给掐死了。” 蘅芜听长宁这么说,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菘蓝,你之前看的话本子,是从哪里拿来的?” 菘蓝愣住,张了张口看向李清懿,“姑娘,奴婢……奴婢是从静姝哪里拿的……” 蘅芜急切道:“我记得你说三姑娘身边的静姝时常出入锁春院,与穗儿好像很熟?” 菘蓝还没开口,寒江就在外面禀告:“姑娘,郡主身边的秦嬷嬷来了,说让姑娘带着菘蓝过去一趟。” 屋里众人闻言,面色顿时绷紧,菘蓝更是一瞬间白了脸。 李清懿站起身,看了菘蓝一眼,对外面说道:“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菘蓝扑通一声跪下:“姑娘,奴婢虽然看了几回书,但绝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奴婢敢对天发誓!” 市井说书乃是寻常百姓之乐事,也常有话本流行,不识字的,常拉着人给讲一讲,不仅丫头婆子们喜欢,像李清懿这么大的闺阁想娘子也常常拿来看个热闹。 只不过,江湖侠客奇闻异事的也就罢了,像那种花前月下秀才小姐暗中私会的,是万万不行。 魏兰尔常来找李清懿,丫头们便也相熟了。 虽然彼此有防备,但也时常说些没妨碍的趣事。 菘蓝从静姝那里得了几本杂书来看,李清懿是知道的,可她也叮嘱过,万万不能有出格的话本,免得被人拿了把柄。 李清懿伸手拽了菘蓝起身,说道:“你是我的丫头,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过,这件事既然沾上了,就没那么容易说清楚。你跟我说明白,你跟穗儿来往过几回,有没有其他人看见你们往来,那样的书,你到底看没看过,房里可还有么?” 菘蓝赶紧摇头:“没有,奴婢没有跟穗儿私下里见过面,只是跟静姝说话的时候看见两回,那话本子,姑娘也都是过眼了的,奴婢绝对没有私自在翻看其他的书!而且这段时间魏府的的事情又多,奴婢连静姝也没怎么说过话。” “你跟静姝为什么格外熟识?” “静姝是奴婢的同乡。” 李清懿见她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皱眉道:“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这副样子,就是没错,也让人觉得有错。” 菘蓝闻言抿了抿唇,连忙拿出帕子将脸上的汗擦了,深吸几口气,强子压下心中的惶惑不安,说道:“奴婢明白。” 既然找上了她,必然是穗儿那里说了什么,她若是一副心虚的模样,无疑等于直接承认了。 李清懿见她镇定下来,说道:“走吧,咱们见机行事。” 锁春阁中,老夫人等人都在。 院子里除了被打断了腿痛到昏厥的穗儿,还一溜儿跪了十来个婢女。 魏老夫人坐在廊下放置的椅子上,沉着脸看着她们。 温姨娘跪在她不远处绷着面色一言不发,而二夫人站在老夫人身后,怒色中藏着一丝解气。 李清懿进了院子,一打眼将众人的面色收在眼底,缓步走过去一一见礼。 元衡郡主的目光越过她瞄向她身后的菘蓝,说道:“你过来!” 菘蓝心下一颤,却牢牢记着李清懿说的话,面上绷着神色不敢露出半点畏缩。 她走到元衡郡主面前恭敬一礼:“奴婢见过郡主,不知郡主唤奴婢前来有何事要问,奴婢定知无不言。” 元衡郡主见她这般坦荡,神色便松了几分。 一旁的魏宝珠沉声道:“你这丫头倒是聪明,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以为这障眼法能瞒得了人?殊不知穗儿已经将你们这一窝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给招了,你若是不想带累李姐姐的名声,就赶快老老实实交待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菘蓝装作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其实是在故意隐藏实情。 李清懿听着这话眉角一挑。 原本李清懿来了魏府,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但最近一段时间,尤其是魏宝珠在重华宫出事之后,李清懿就整日被魏兰尔拉扯着,眼看是与三房走的近了。 魏宝珠虽然不确定毁了林奕的人是魏兰尔还是林家三房,但魏兰尔故意扣下玲儿珑儿,便是知道了前因后果,与她撕破脸皮了。 还有温玉娘进府的事,也是三夫人和魏兰尔母女暗中操作。 魏宝珠早就对她们咬牙切齿了。 所以从穗儿房里搜出话本之后,魏宝珠便出了这个损主意,将府里所有看过这些话本的丫头都给拎了出来。 果然有魏兰尔的丫头,而牵扯到李清懿的丫头,纯属意外之喜。 碍于魏世成的原因,其实魏宝珠并不想跟李清懿正面对上,一直以来也都客客气气的,偏偏最近外面流传四皇子有意于她的传言,令魏宝珠下意识就将李清懿划作了敌方。 现在她跟魏瑾儿一样,都不希望李清懿攀上什么高枝,免得以后踩在她们的头上。 可李清懿平日里做事滴水不漏,她实在找不到什么机会,这次牵扯到她的婢女菘蓝,她便立即捉住了这跟线头,企图从李清懿的名声开始败坏! 菘蓝听了魏宝珠的质问心中打鼓,嘴上却记得李清懿的叮嘱,半点不露怯,“奴婢不明白二姑娘的意思,还请二姑娘明言。” 魏宝珠扬眉看了她一眼,从旁边拿过一本薄薄的书册甩在地上,“这东西,你可见过?” 菘蓝低头一看,果真是之前静姝借给自己看的那本《救风尘》。 她镇定住心神,拾起来翻了翻,说道:“奴婢见过这本书。” 元衡郡主闻言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但菘蓝又说:“有一次奴婢见穗儿拿着什么东西躲在角落里看,于是上前询问,见是一本杂书,便劝她赶紧拿回去烧了,莫要在府里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穗儿满口答应,奴婢本来与她不甚相熟,便没有多说。” “胡说八道!” 一旁的二夫人听了菘蓝的话忍不住怒斥。 “这书分明就是你最先在府中传看!” 第六十章 掰扯 院子里跪着的婢女们,被二夫人这一声厉喝吓得不轻,立即战战兢兢的哆嗦起来,菘蓝首当其冲,面色也不由得变了。 二夫人是这件事的苦主,还死了婢女,自然有发怒的立场。 即便她突然失了平日里的笑模样,众人也都不觉得突兀。 可她要借题发挥,不也该是冲着三房吗? 为什么要说最先看这书的是她? 菘蓝的心思虽然没有蘅芜细,却最是机灵不过的,一想便明白了。 二夫人不是不想牵扯三房,她是想让菘蓝说出静姝的名字。 一旦菘蓝出卖了静姝,就等于是李清懿出卖了魏兰尔。 那么以后她们的关系,也不可能毫无芥蒂了。 这二夫人的心肠长得可真是九曲十八弯! 菘蓝抬起头,直视着二夫人,拿出了“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气势,“奴婢不曾。” 这副不解释的态度,倒真让二夫人的话变得没有说服力了。 看起来,就像是二夫人在故意污蔑。 李清懿上前一步,看了菘蓝一眼,让她退到自己身后,说:“二夫人这话说的斩钉截铁,难道是亲眼看见了不成?” 二夫人拿出长辈的姿态,说:“我知道你一向护着身边的几个丫头,不过,护着归护着,也得分轻重。这般不知廉耻在府中传递这种腌臜东西,若让外人知道,可不知要怎么想我魏府里的主子们,李大姑娘不能因为自己不姓魏,就将魏家的名声置于不顾。” 这顶大帽子扣的,李清懿都要替她叫好了。 她这厢还没说话,魏宝珠又接茬了。 “李姐姐自有人搁在心尖上,倒不用怕,可李姐姐也该替我们姐妹们着想着想,若让人觉得我们魏府的姐妹都轻浮孟浪,这往后,我们还怎么出去见人呢?” 魏宝珠的语气不温不火,却有些阴阳怪气,更透着浓浓的怨气。 李清懿暗笑,果然魏宝珠还是忍不住将话头扯到四皇子那里去了。 为情所困的女人,跟未开智的动物也没多大区别。 她嘴角挑起一丝嘲弄,看向魏宝珠:“宝珠妹妹,你还不跪下认错?” 院子里一时间针落可闻,众人的目光都朝李清懿看过去,有些懵…… 魏宝珠莫名其妙:“要跪也是你跪,我为什么要跪?” “方才宝珠妹妹的话说的奇怪,我还真不知道,谁将我放在了心尖上惦记,你不妨当着老夫人和郡主的面说说,那个人是谁?” “不就是四皇子么!谁不知道?满京城的传遍了!” 魏宝珠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在她看来,全京城的人都在说,她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但魏老夫人的脸色却变得难看,事关皇子,私下里偷偷的传已经是出格,这么大喇喇说出来,不是没事找事么! 李清懿笑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知道的倒是不少。不知是听谁说的,难不成是四皇子亲口与你说的?” 其实方才魏宝珠质问菘蓝的那句“以为这障眼法能瞒得了人?”,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在影射李清懿对外面流言的态度。 李清懿用她爱慕秦增的话四两拨千斤,打退了四皇子爱慕她的流言,但魏宝珠却非常非常的在意,还故意借题发挥牵扯李清懿。 她眉头皱的死紧,“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又不认识四皇子,怎么会听他说。” “这么说,你不过是听身边的下人胡诌的?”李清懿看向她身边跟着的婢女,问:“馥儿,郁儿,可是你们二人跟宝珠妹妹说起的?” 馥儿郁儿乍然被点名吓了一跳,下意识摇头否认,“奴婢没有!” 李清懿看向二夫人,“要么,是二夫人与宝珠妹妹说的么?” 二夫人紧蹙着眉头,瞪了魏宝珠一眼,一向沉得住气的女儿,今日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自然不会说这种话,不过,宝珠说的也没错,外面传的沸沸扬扬,随便走动一二也就知道了,那还用得着特意打听?” “原来宝珠妹妹也不过是道听途说。” 李清懿直直盯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宝珠妹妹看见我与四皇子眉目传情,或是私相授受了呢!空口白话,就敢污蔑,你不跪谁跪!当我李清懿好欺负,可以随意让你拿捏?” 这一句喝问,让魏宝珠瞬间变得面色铁青。 李清懿又看向二夫人:“二夫人有多少本事我不知道,不过,还是不要教给宝珠妹妹的好,这次是在我面前,下次在旁人面前口不择言搬弄是非,闯了祸事,可就没人帮得了了!” 魏宝珠闻言被气的爆炸,那张假脸终于维持不住,扬起手臂指着她:“勾引男人的分明是你!你扯到我跟我母亲身上干什么?!” 李清懿震惊的摇了摇头,对魏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您瞧宝珠妹妹说的什么话?到底是跟谁学的?” 二夫人最近的确没少说温姨娘“勾引男人”的话,府里不少下人都听说过。魏宝珠可不就是跟她学的么! 魏老夫人的目光几乎能吃人了,厌恶的看了眼二夫人,呵斥魏宝珠,“闭上你的臭嘴!” 魏宝珠被骂,心中虽然不服,但她不敢违背老夫人,咬唇没有吭声了。 二夫人的胸口像是被堵了一万斤棉花,说道:“李大姑娘何必咄咄逼人,错分明是在你的婢女,为何要攀扯宝珠?倒不知眼下这桩事,你要如何解释。” 还是二夫人久经内宅争斗,竟将话题给绕了回去。 李清懿冷笑,“二夫人,恕我直言,府里的风气正不正,还得看主子如何管教,当初我母亲管事的时候,府里干干净净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怎么二夫人管事之后,这府里就变得乱七八糟了,该做出解释的,好像不该是我一个外人吧?” 二夫人气的倒仰,怎么说来说去,还是她的不是! 元衡郡主听了这话倒是舒心许多,微微扬起下巴,狠狠瞪了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从前对李清懿的那种热切跟和颜悦色了,“李大姑娘!分明是你身边的丫头起头传看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难不成你要赖在我头上?” 李清懿的目光扫想院子里跪着的人,说道:“若是一两人偷偷传看,那自然怪不得二夫人,可这一院子的下人都看过,还不是二夫人的过失么?” “我……” 二夫人气的声音都发抖了。 之前她只觉得李清懿凡事不沾腥,府里什么事都沾不到她头上,她以为李清懿躲的好,现在才知道,李清懿根本就是心眼多,手段高! 她咬唇看向魏老夫人,“老夫人,儿媳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没日没夜的操心府里的事,万万不敢有什么地方怠慢了,您可要为儿媳说句话呀……” 魏老夫人皱眉看她,她让二儿媳三儿媳管事,是为了从元衡郡主手里夺权,并非因为自己看重她们。若是事事顺利,她当然不会去找这个她们的麻烦,但事情不顺,她就难免心中厌恶了。 有一句话李清懿说的很对。 元衡虽然性情倨傲,但她管事的时候府上从来没出过什么岔子乱子,三房管的那一摊也好好的,怎么到了二夫人这边,三天两头出事呢?还不是因为二夫人本身就不是个省心的人! 李清懿笑道:“二夫人这话说的,若是觉得劳累,必定是因为二夫人力有不逮,能力不足,怎么能怪府里事情多呢?如今还有三夫人替你一起分担,当初我母亲不比你操心的多,我母亲可有一句怨言?” 第六十一章 我母亲 李清懿一口一个我母亲,让众人觉得她与元衡郡主的关系已然修好,就连元衡郡主自己都产生了这种错觉。 但实际上,李清懿这口口声声的“母亲”是说给唯一没在场的魏瑾儿听的。 魏瑾儿如今最忌惮的,不过是自己对魏家不再重要,而李清懿恰恰就是她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倘若她觉得李清懿即将取代她在元衡郡主心目中的位置,必定会再有所动作,有动作,李清懿就有机可乘,让她自己作死! “二夫人,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从哪听说是菘蓝最先拿了这东西给人传看,都不作数,不妨拿出证据。否则,就算你亲眼看见,也未必值得相信呢!” 有了先前的一番口舌做铺垫,这会二夫人说的话便显得没什么分量,就算她说自己亲眼看见了,也不会有人轻易相信。 二夫人恨恨的瞪了李清懿一眼,呼吸不畅的看向院子里跪着的丫头们,“你们倒是说说,到底是从哪得了这不三不四的书!” 原本畏惧二夫人打算指认菘蓝的几个丫头都目光闪躲,不敢去抬头与她对视。 谁能想到李大姑娘这般强势,将二夫人说的哑口无言,这个时候再去帮二夫人,岂不是傻子么! 几人紧张的相互看了看,纷纷道:“是……是穗儿!” “对,没错,奴婢也是从穗儿这里借来看的……” 事到如今,昏迷不醒的穗儿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谁让她行止不端,还有了身孕呢! 简直就是现成的挡箭牌。 甚至一众丫头连连静姝的名字都没提,直接避过不谈。 二夫人气的牙痒痒,对付不了李清懿,她便将矛头指向了温玉娘。 “你院子里的丫头出了这种丑事,焉知不是你平日里行止狐媚,将丫头们教的如此放荡!!” 温玉娘闻言冷静的抬头看向二夫人。 如果对方一开始就这么说,显然会紧紧拿捏住自己。 毕竟她院子里的丫头确实做出了伤风败俗的事,她这个做主子的不仅面上无光,作风也要被人说三道四。 可偏偏二夫人母女想借此事攀扯李清懿,还被对方说的哑口无言,那她现在的喝问,又能剩下多少气势呢? 于是她借用了李清懿的话:“夫人,口说无凭,凡事讲证据,您可亲眼看见婢妾狐媚了?如果没有,就莫要牵扯旁的事,只说穗儿便罢了。” 二夫人气得嘴唇都紫了。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你若是行得正,你的丫头又怎么会做出如此丑事!” 温玉娘抬眼看她,精致的眉目闪过一丝嘲讽,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夫人今日怎么这么大火气。” 众人回头一看,院子门口站着个异常瘦弱的女人。 不少人都纳闷这是谁,只有府里的服侍多年的老人瞪大了眼睛,低声惊呼:“这不是二老爷成亲之前的通房丫头浣纱吗?” 二老爷成亲之前的通房。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阵诧异。 二夫人紧紧皱着眉头:“你不在院子里养病,怎么跑出来了!” 浣纱说道:“婢子的病好了不少,出来透透气而已。” “好了?” 二夫人狐疑的看着浣纱。 浣纱这丫头在魏世原年少时就伴着他,原本是打算成亲之后抬做姨娘的,但二夫人进门之后不久,就让这丫头“病了”。念着魏世原对她的情分,她一直没有弄死这丫头,但一直在她的膳食里放东西,让她日日精神萎靡不振,连走路都要喘气,更不用说伺候魏世原了,只当成一个活死人来养。 现在她说什么?说自己好了? 包括二夫人在内,所有人都处在震惊之中,只有长宁看向李清懿。 前段时间,李清懿就让她去找浣纱,让她不要吃二夫人送来的食物,还让她隔几日就去给浣纱熬了药送去。 眼见浣纱一日日好转,长宁都不知道李清懿救她是什么用意。 现在她知道了。 原来是在这等着二夫人呢! 这李大姑娘,究竟是放了多长的线来钓鱼啊! 浣纱走进院子,说道:“二夫人话错了,有其主未必尤其仆,但上梁不正,下梁就会歪。” 二夫人死死盯着浣纱:“什么乱七八糟的!” 虽然浣纱此时瘦的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但骨相好的美人就是有这点好处,即便容颜受损、老去,也是轮廓精致,气质出众。 浣纱当初可是魏家最好看的丫头,虽然五官不够端庄大气,那格外的秀丽灵气,二老爷十分喜欢她,要不然,二夫人也不会使出如此手段对付一个通房丫头。 “二夫人口口声声说温姨娘行止狐媚,才让丫头学了去,可二夫人不也一样吗?难道就不怕被人说成上梁不正下梁歪,败坏了二姑娘的名声?” 二夫人猛地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浣纱微微勾唇:“奴婢是二老爷的通房丫头,当然知道二夫人刚进门的时候,就很会伺候二老爷了。” 她这话说的隐晦,未经人事的少女可能听不懂,但妇人们的面色都精彩起来。 大家夫人,讲求端庄贤淑,德行稳重,不能像那些以色侍人的妾室般勾着爷们儿整日不做正经事。 可浣纱这意思,不就是说二夫人如同妾室一般,狐媚勾着二老爷吗? 众人看向二夫人的目光不由的变得奇异起来。 李清懿见浣纱进入正题了,拉着菘蓝后退,站到元衡郡主一边。 元衡郡主最喜欢看笑里藏刀的二夫人倒霉,此时看着李清懿的目光都顺眼了几分。 母女之间,氛围前所未有的缓和。 魏老夫人注意到她们二人,露出满意的神色。 只不过,眼前这二夫人和这浣纱,就有些糟心了。 但魏老夫人没有出声阻止,她倒要看看,这几个还能作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在一起罚个狠的! 二夫人死盯着浣纱,脸色变来变去活像是条反光的彩虹,“你竟敢说这种话!”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熟悉二夫人的都能听得出来,她已是气急败坏了。 看来浣纱说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 浣纱久卧病榻,双目已经不如从前明亮,但恨意充斥其中,看上去也似有精光闪烁,“二夫人敢做,奴婢也没什么不敢说的。还有一件事,是奴婢亲眼所见,就是不知二夫人还记不记得?” 二夫人先是皱眉,随后愣怔,紧接着眼中闪过防备…… 第六十二章 还情 浣纱见二夫人半晌也没说话,嗤笑一声:“怎么了?二夫人怕的不敢吭声了?” 二夫人闻言柳眉倒竖,咬牙道:“来人,浣纱久病不愈,神志不清,将她带回院子好好看管起来!” 这是要堵住浣纱的嘴了。 浣纱看着走近自己的婆子,话说的很顺溜,丝毫没有保留,“夫人这么着急,是怕我说出你在成亲之前就已经失身于二老爷的事吧?” 举众哗然! 婆子甚至已经碰到了浣纱的衣袖,却僵立当场,动弹不得! 魏老夫人眯起眼睛,字句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说什么?!” 二夫人一瞬间青筋暴起,往日的纤弱柔美一丝不见,语气也变得凌厉愤恨,用手指着浣纱的脸狠声道:“你敢污蔑我!” 她上前一步,抡起巴掌就朝浣纱扇了过去! 浣纱却早有准备,闪身躲到了一边,还嘲讽道:“怎么了,敢做不敢当?你与二老爷成亲当晚,我在窗前亲眼看见你趁二老爷醉酒时,割破手指将血滴在元帕上!” 二夫人扑了个空差点摔倒,只觉得身上腾的出了一层汗,听了她这话更是心下一突,“住口!老夫人在这里,你就敢这般胡言乱语!败坏我的名声!简直是胆大妄为!” “呵……败坏你的名声?” 浣纱在方寸大的小院子里呆了十几年,早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了,此时面对二夫人目眦欲裂的表情根本没有害怕的感觉。 她看着二夫人,一脸的鄙夷:“这是二老爷亲口与我说的,还能有假?” 此话一出,满院子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二夫人胆颤的环顾四周,只觉得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变了! 女人最会吹枕边风,宣永候又是那种与忠义耿正沾不上边的人,尤其是在办那种事的时候,高兴了什么话都能往外蹦。 二夫人这些年也没少这般套话,因此对他那张没把门的嘴十分了解,一听浣纱的话,便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这个杀千刀的魏世原!居然把这件事告诉了别人! 浣纱见她像吃了苍蝇一般,笑的很是开怀,扫了一眼周围众人的面色,说道:“怎么,说不出话了?什么侯府出身,什么嫡女,做出来的事,也不见得有多么光彩!” “你……” 二夫人气恨交加,脸色铁青,她哪里能料到浣纱突然发难,一时间也难以想到什么辩驳之语,“你”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浣纱轻蔑一笑,朝她啐了一口,转脸对震惊无比且羞臊万分的魏宝珠说道:“我劝二姑娘,以后还是离你母亲远些,免得那一日丑事传开了,带累了你们姐弟,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们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魏宝珠少女初成,已经什么都懂了,听了浣纱的话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贱人!你竟敢对我女儿说这样的话!” 二夫人再厚的脸皮,让人在自己女儿面前揭了老底,也无法保持淡然,何况她方才就已经被点燃了火气! 她从下人手中夺过棒打穗儿的板子,就朝浣纱招呼了过去! 但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粗使婆子皮糙肉厚,平日里做的活计又多,早练出了一把子力气,她如何能与下人们相比。 看着婆子们拿着轻巧,拿到自己手中却沉甸甸的,再朝浣纱挥过去,便有些站立不稳。 饶是浣纱久病体弱,早有防备之下,也十分轻松的就躲开了。 女人打架,扇巴掌扯头发是最常见的,浣纱被二夫人坑了这些年,对她恨极,此时也不客气,左手挡住回过来的木板,右手一把揪住二夫人的头发! “你如此恶毒!瞒着二老爷在我的吃食里下药,让我好不了,亏我一直对你感恩戴德!以为好心照看我多年!你好不要脸!” 浣纱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姐妹,只身一人无牵无挂。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根本就不怕得罪二夫人。 二夫人被她揪住头发,脑袋动弹不得,便扔了手里的板子去掰浣纱的手,但她姿势被压制,根本挣脱不开,浣纱也是狠了心,手上被二夫人挠了好几道,就是不松手。 魏宝珠回过神来,立即扑上前去拽浣纱,一声接一声的“娘”喊的无比惊痛。 浣纱到底病了许久,没什么力气,一见有人来帮手了,错了错牙右手猛地一用力! 二夫人只觉得头顶刺啦一声,是头发被拽掉声响! 她懵了一瞬,再抬起头来,衣衫也乱了发髻也散了,头上的玉簪发钗摔出老远,最重要的是,头顶正中的位置明显秃了一块,竟然被浣纱生生拽掉了一大块头发! 二夫人本也长的琼姿花貌,可眼下头顶缺了一块,怎么看怎么难受! 满院子的人都被惊住,一瞬的寂静,紧接着,周围便先后传来几声难忍的窃笑,就连魏老夫人的神色也变得诡异古怪了几分。 魏宝珠愣愣的看着二夫人,被这笑声弄得羞臊不已,她狠狠的盯了盯笑出声的几个下人,看见她们的脸色变化,才收起狠戾的目光,垂眸轻咬下唇来掩饰这种尴尬。 二夫人顾不上自己一身狼狈,惊愕的,不敢置信的抖着手去摸自己秃了一块的头顶,“我的头发怎么了?我的头发!” 浣纱看着自己的杰作先是一愣,随即上气不接下气的笑了起来。 众人听她这么一笑,也忍不住了。 李清懿站在人堆里看着二夫人的狼狈,深藏了笑意。 前世,李清懿来到魏家之后一直备受欺辱,一次被魏宝珠推进池塘戏耍后,无意中跑到了浣纱养病的院子。 那时浣纱已经快要死了,见李清懿可怜,便将自己的饭菜让给她吃。 浣纱的伙食一直是不错的,她一个婢女,每顿饭都有两菜一汤送过来,这也是浣纱一直对二夫人感恩戴德的原因。 可李清懿哭着吃了一顿饱饭,却突然开始浑身发软冒汗使不出力气。 浣纱这才知道,原来二夫人给她的饭菜一直都有问题! 可那时知道已经晚了,浣纱第二天人就没了。 李清懿这次暗中救下浣纱,便算是还了她前世一顿饭的情了。 二夫人半晌才从震惊中混过神来,“贱人!我杀了你!” 第六十三章 什么路数 浣纱年少时性子跳脱,这些年受了病痛的折磨失了些精神,但本性是个泼辣不受屈儿的。二夫人装好人骗了她这么多年,一时间,浣纱多年来的哀怨不甘和得知真相后的愤怒仇恨,都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此时见二夫人冲过来,她卯足了力气,竟然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不退反进,一头与二夫人撞在一处! 二夫人被撞的摔倒在地,看着浣纱扇过来的巴掌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几乎反应不过来。 好在魏老夫人终究是顾及脸面,不能再让她们闹下去,“够了!” 浣纱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看向老夫人,言行忽然变得有规矩起来,哽咽着跪到她面前,“老夫人,奴婢给您请安了。” 少有人知道,浣纱最先是老夫人的丫头,后来才给了二老爷,因此,魏老夫人对她倒也有些情份在。 “为何这般泼闹?” 浣纱给魏老夫人磕了个头,并不废话,说道:“老夫人,奴婢在屋子里躺了十几年,深感无趣,想绝食自尽,却没想到断了吃食之后,精神反而好了起来,奴婢这才察觉饭菜有异。” “饭菜有异?” 魏老夫人的目光看向二夫人,二夫人连忙爬起来也跪倒老夫人面前:“老夫人,这丫头不止着了什么魔,竟说些不找边际的话来污蔑儿媳!未必不是有人撺掇!” 她的目光看向温姨娘,意思再明白不过。 温姨娘不为所动,垂眸像是没听见二夫人的话,分明就是不想搀和进她跟浣纱的恩怨,想要看她们鹬蚌相争,最后好渔翁得利。 二夫人见她不上套,咬了咬牙,只好又说起眼前的浣纱,“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在你的饭菜里动了手脚!” 浣纱轻蔑的看着她一笑,露出森森的獠牙:“奴婢并不想证明,奴婢只想与夫人同归于尽!” 二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浣纱根本就不想与她讲道理!她只想拉着她一起死! 浣纱的语气十分平静,“十几年过去,我的身子早就被掏空了,还有几年好活。只想在临死前,拉着仇人一起下地狱!” “你……你疯了……” 众人见浣纱如此疯魔,都下意识的相信了她的话。 一个快要死的人,的确没有什么必要再去费力证明二夫人的罪孽,拉着她一起死就够了。 而且,浣纱的确是在而夫人进门之后才突然生病的,当初二老爷还日日去看浣纱,显然很是在意这个丫头,希望她早点好起来,但十几年来,浣纱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身体也没有好转。 这不就是后宅惯常用在妾室身上的手段么? 站在二夫人的立场,也不能说她做错了。但站在浣纱的立场,她又实在可怜。 二夫人站起身,扫视着周围人的目光,紧咬着后槽牙半晌,恨声道:“我新嫁为妇,除去一个心腹大患有什么错?要抬姨娘,我可以给老爷抬上十个八个,但不能是你!没直接要你的命,已然是我仁慈!你一个贱丫头,难不成还能与我的命划为对等?我便是直接处置了你,又能如何!凭你,也配跟我同归于尽!” 二夫人的话尖锐异常,魏府上下全都惊讶的看着她。 这个从来都只有笑面的二夫人,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原来她的温善,全都是装出来的。 浣纱嘲讽的看她一眼,依旧没有想跟二夫人讲什么道理,专挑刁钻的话说:“二夫人真会说笑,温姨娘这么一个二夫人的容不下,还十个八个的姨娘?” 二夫人闻言脸色一僵,“我何时容不下她了!” 前些天她还因为温玉娘跟二老爷大吵一架,说这话简直就是自打嘴巴! 浣纱都不屑与她多说。 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了! “老夫人,奴婢一条贱命不知什么,可二夫人如此善妒狐媚,不堪为正室!”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随后便想起之前二夫人闹和离时,老夫人的态度。 也许,那时老夫人说的并不是气话呢? 是否早就对二夫人不满了? 二夫人脸色煞白,惶然看向魏老夫人,“老夫人,浣纱妖言惑众……” 魏老夫人沉眸看她,目光如同鹰隼,“你说她妖言惑众,那我且问你,她说的两件事,可是真的?” 一件,是指二夫人婚前就失贞于二老爷的事。另一件,是她毒害浣纱,令她多年来沉疴不愈之事。 前者魏老夫人只要叫过自己的儿子一问便知,后一件,只要给浣纱找个高明的大夫也可查明。 二夫人紧紧咬着牙,无法开口回答。 魏宝珠跑到魏老夫人面前跪下,“祖母!母亲绝不是那样的人!还请祖母明察!!” 李清懿眯起眼睛。 这个魏宝珠,算是个聪明的。 二夫人却有过失,但就像她说的,处置一个通房丫头而已,司空见惯,算不得什么。至于她成亲之前就跟二老爷有了首尾,也是跟自己的男人,罪不至下堂,这一切,全看魏老夫人是什么念头。 魏宝珠这个时候站出来,就是在告诉魏老夫人,二夫人毕竟给魏世原生了两子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丑事传出去,魏家的脸面丢尽,她们姐弟三人的前途都要受到影响!得不偿失! 不过,李清懿也没有想要一次就搬倒二夫人,毕竟一口吃不下一个胖子,这事儿得循序渐进,慢慢来。 她走到魏宝珠身边,劝道:“宝珠妹妹,老夫人明察秋毫,必不会听信一面之词,浣纱的事,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找出加害之人,再好好补偿浣纱也就是了。” 魏宝珠惊讶的看她,没想到李清懿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替她们说话。 分明方才她们还因为菘蓝争辩不休…… 这个李清懿,到底是什么路数? 李清懿安抚的拍了拍魏宝珠,笑了笑没再说别的。 她这话,其实是说给魏老夫人听的。 重点在于“一面之词”和“补偿”。 对于魏老夫人来说,魏家的颜面是最重要的,不能因为处置二夫人,就置魏家的名声于不顾。 只需以“一面之词”为借口,进行查证,期间找个替罪羊顶了毒害浣纱这件事,便可以将二夫人摘出去,保全魏家的颜面,再给浣纱补偿作为安抚,让事情平平静静的过去。 至于之后魏老夫人过后如何拿捏二夫人,或是二夫人与浣纱之间的争斗,那就另外的了。 魏老夫人收到李清懿的提醒,很是满意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对浣纱说道: “浣纱,你说的这些事,毕竟只是你一人之语,并无证据,我会让人去查明,给你一个公道。至于你的病,我也会让人请大夫尽心替你医治,你是老二屋里的人,受了这么多年的磋磨到底是委屈了,总该给些不补偿。” 这是让浣纱息事宁人的意思。 浣纱泪眼朦胧的看向老夫人,她当然不是真的想死,也不是真的病的要死了,而是听了李清懿的安排,作态罢了。 为的就是这个“补偿”! 第六十四章 挑拨无处不在 “奴婢不求什么补偿,只求常伴二老爷身边,尽一尽本分……” 她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再跟老夫人有主仆情义,再受二老爷喜欢,也没有为了她对正室赶尽杀绝的道理。 换句话说,倘若因为她闹得魏府不得安宁还丢了脸面,魏老夫人第一个就不会饶了她! 所以李清懿压根就没打算让她把二夫人逼到走投无路。 魏老夫人见浣纱借坡下驴,并不纠缠着不放,目光柔和了几分,“那边开脸做个姨娘吧。” 二夫人猛地抬头,银牙几乎咬碎。 一个温姨娘还没处理掉,又来一个浣纱! 倒是浣纱一反方才满身戾气的模样,十分恭顺的给魏老夫人磕头:“奴婢谢老夫人成全。” 魏老夫人摆摆手,让她回去请大夫来看诊。 浣纱起身告退,路过二夫人的时候,眸中的厉色一闪而过。 二夫人心头一凛! 这个浣纱,留不得! 处理完了浣纱的事,话题就回到了穗儿的身上。 温姨娘始终都是一副低姿态,承认自己御下不严,甘愿受罚。 二夫人这时候着急处理浣纱的事,也没什么心情揪着温姨娘不放了。 魏老夫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温姨娘进府之后小心谨慎,还为二儿子做出了贡献,“温姨娘管教下人不利,禁足一个月,抄写女则百遍。” “是,婢妾领罚。” 二夫人不甘的看着温姨娘,却不敢再开口,毕竟她今日丢的丑已经够多了! “至于那个叫东菱的丫头。”魏老夫人看向二夫人:“多给她家里人拿些抚恤的银子,好好葬了,等抓住了孙兴,在将他和这个穗儿一同处置了!” “是……媳妇知道……” 魏老夫人冷哼一声,对她的不满又加深了两分。 “其余人,拖下去打十板子长长记性!” 有二夫人和浣纱大闹一场,丫头们看几眼闲书到算不得什么了,一人挨了几板子,又罚了两个月的工钱,便也过去了。 魏老夫人离开,魏宝珠扶起二夫人,母女俩连都是绿的。 魏宝珠路过李清懿,挤出一丝冷冷的笑来,“我还真是要多些李姐姐替我跟母亲说话了。” 李清懿站的纤细笔直,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保住妹妹见着今日的二夫人,便往心里记着些,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二夫人的目光猛地朝她射过来。 魏宝珠也被她不屑的神色刺激的怒火中烧,银牙咬的咯吱咯吱响:“不劳你费心!” 李清懿微微一笑,晶亮的眸子瞥了魏宝珠一眼,狭长无波的眼睛透出一丝寒意,“我……才没有闲工夫对你费心呢。” “你!”魏宝珠被她噎的脸色发青:“咱们走着瞧!” 李清懿笑了笑,不再理会她,回手扶住元衡郡主,“母亲,咱们走吧。” 元衡郡主高高扬着下巴,蔑视的看了二夫人母女一眼,跟李清懿相携离开,心情好极了! “她们!她们竟然……” 魏宝珠气的眼睛都红了。 二夫人拉着她回了佩兰院,说道:“你今日太激进了!又为什么非得拿李清懿的错处?与她结仇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你是知道你大伯的用意的。” 魏宝珠一番犹豫,最后还是说道:“娘,我想成为四皇子妃。” 二夫人手一哆嗦,差点打翻茶盏:“你说什么?” 魏宝珠斩钉截铁:“我不想成为谁的附庸,我想赌一次,倘若四皇子赢了,将来咱们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二夫人本来还急着要去处理浣纱的事情,现在却什么都忘了,“宝珠,你是认真的?” 魏宝珠沉声道:“大伯是冲着太子的,但我跟大姐的年纪都等不到太子选妃的时候,所以大伯父想让大姐嫁到王家做宗妇,而三妹妹,很有可能会被安排到太子身边……就算做不了太子妃,也可能是太子良娣……那我呢?娘,我嫁的再好,也屈居她们之下!” 二夫人沉着脸,她何曾想一直矮人一头过日子,但这不是开玩笑的。 魏宝珠见她不表态,又说:“娘,那日您提到和离,祖母的态度您也看见了,还不是因为南宁侯府的败落,她们都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二夫人抚着头顶被浣纱抓掉头发的地方咬了咬牙,“此事还要从长计议,眼下,咱们得先解决了浣纱和温姨娘!” 魏宝珠皱眉,“母亲眼里怎么只有两个姨娘!不过是两个妾室,如何值得母亲如此费心!” 二夫人愣了愣,“我还不是为了抓住你父亲的心!没有你父亲的爱护,咱们在府里处处都要受限。” 魏宝珠叹了口气,不再多说,眸间却有深深的失望。 这厢李清懿跟元衡郡主回了大房。 关于传言的事还没交代完,她当然要主动跟元衡郡主说清楚。 元衡郡主显然也是这么想,便带着她一路回了正院,没想到魏瑾儿正在屋里等着元衡郡主。 她看见二人一同进来愣了一下。 转而看见二人跨在一起的胳膊,心便凉了几分。 果然,她养伤的这些日子,母亲跟李清懿的关系飞速缓和了。 “瑾儿,你怎么来了?” 魏瑾儿闻言心情更不好受,“怎么,母亲不欢迎我来?” “当然不是,你的伤不宜四处走动,若是拉扯了肌肤,便不容易恢复。” 魏瑾儿听了这话才好受了些,问:“母亲跟姐姐有话说?” 元衡郡主点了点头,“你先回去,母亲一会儿过去看你。” 魏瑾儿抿唇,竟是不让她旁听? 为什么? “是,那瑾儿先回去。” 魏瑾儿被丫头扶着,一步一挪的出了房门,走到门口才想起还没跟李清懿打招呼,便回头道:“姐姐要常来陪我说说话。” 李清懿装作没看到魏瑾儿眼中浓浓的酸意,笑着点头:“好,瑾儿妹妹小心。” 魏瑾儿出去了。 李清懿笑说:“要不母亲还是先去看瑾儿妹妹吧,要是瑾儿妹妹觉得母亲为了我忽略了她,瑾儿妹妹会伤心的。” 元衡郡主三番五次想要问四皇子的事都被打断,哪能再拖下去,便说:“不急,瑾儿的伤没什么大碍,你先说你的。” 门外,魏瑾儿还没走出多远,听见这一句,猛地捏紧了拳头! 第六十五章 母女 母亲竟然说她的伤没有大碍? 魏瑾儿最在意的便是父亲母亲合伙烫伤她的事,现在她和四皇子的亲事已经落定,她的伤自然是要全力养好的,可母亲却根本不在意她会不会留下疤痕,不在意她以后会不会被四皇子嫌恶。 果然,她执意要嫁给四皇子,魏家选择了姑母,而她,被放弃了…… 魏瑾儿紧紧咬住牙根。 不可以! 她不可以成为被放弃的那个! 室内。 李清懿率先开口:“母亲,传言之所以是传言,便是传给人听的,若真有其事,掖着藏着还来不及,岂会说出去给他人知晓?再者说,咱们都知道四皇子与瑾儿的亲事有内情,与我并无关联,不过宵小之辈想趁此机会毁我的名声。” 元衡郡主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叫李清懿过来问也只是问问细处,听她这么说,便问道:“你指谁?” 李清懿紧紧抿着唇,垂下了眼眸。 元衡郡主想起方才李清懿对魏宝珠的针对,皱眉:“你说宝珠?” 李清懿欲言又止。 元衡郡主道:“你我是母女,在这魏家,还有谁能比你我更亲近,你说便是了,母亲难道还能责怪你不成?” 元衡郡主不知道这话被秦嬷嬷听了去,转身就告诉了魏瑾儿,更加深了母女之间的危机,她此时一心扑在李清懿身上,想将这个聪慧美丽的女儿牢牢笼络住。 李清懿听了元衡郡主的话,低声说道:“母亲,你知不知道宝珠妹妹爱慕四皇子的事?” “什么?!” 元衡郡主惊讶的不行,差点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在宫中,我与瑾儿妹妹一同落入太液池,宝珠妹妹的反应很是反常,她看着四皇子的眼神很奇怪……甚至从那之后,宝珠妹妹与二夫人如出一辙的见人三分笑,也消失了……母亲仔细想一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倘若宝珠妹妹能想从前一样心境平和,温姨娘,哪怕今日穗儿和浣纱这件事,都会处理的更好……” 李清懿知道四皇子对她有意的传言是魏兰尔的手笔,但她与魏兰尔的争斗还未开始,这个时候将此事揭露没有什么好处,不如扣在魏宝珠身上,让元衡郡主与她一起对付二房。 元衡郡主闻言垂眸凝思了半晌,说道:“二房那对母女最近的确有些反常,处理事情的手段大失水准,魏宝珠频频露出锋芒,今日之事,还想往你的丫头身上牵扯……但,未必是因为这件事。” 李清懿不会傻到一口咬死,只说:“其实我也是猜测,兴许是太过巧合了。” 元衡郡主摇头:“那也未必……” “我是担心她会对瑾儿妹妹不利。” 元衡郡主神色一凛。 一则传言都能让魏宝珠忍不住针对李清懿,那瑾儿现在是四皇子未来的皇子妃,魏宝珠还不是要嫉妒的疯了? “多谢你的提醒,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的。” “哪里的话,清懿的心也是向着母亲和妹妹的。” 元衡郡主的心忽的软了一角,语气前所未有的亲近,“好孩子,母亲自是知道的。” 李清懿羞赧的笑着点点头,问:“母亲,清懿想知道,关于我的亲事,母亲是怎么想的?” 元衡郡主神情一僵,脸上的笑容变得不自然起来,“母亲当然想让你找个好人家,只是你初来京城,刚露了几面,也没什么眉目。再说你也才刚及笄,还不急呢。” 寻常都是母亲问女儿怎么想的,如今倒反过来了。不过元衡郡主只顾着尴尬心虚,竟然没注意到。 李清懿只假装不知她的心虚,问道:“那母亲可希望我加入皇家么?” 元衡郡主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但事情到了眼前,便也说道:“宣德侯府虽是勋贵之家,但手上并无实权,也落败了多年了,若是搀和到皇储之争里面去,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会给家中惹来祸事。除非是太子,可太子年纪还小,皇后也没有这么早就给太子选妃的意思。” 李清懿闻言,便知她私下里是与魏世成议论过此事的,所以才不假思索就说出了这番话。 她点点头,“母亲说的是,祖母从前最担忧的便是我的亲事,之前在扬州也帮我相看了几乎人家,只是我想着,您毕竟是我的母亲,想问问您的意见。” 李清懿也分不清自己是对元衡郡主不死心,还是单纯的想要试探,或许都有,她想听听元衡郡主亲口说。 元衡郡主闻言,眼神中有什么东西颤了颤,沉默了许久,才说:“你才来京城没多久,说这些事还早……” 李清懿见她对此避而不谈,心中生气浓浓的失望和冷意。 元衡郡主顿了顿,转而又说道:“如若嫁入皇家,做正妃便罢了,侧妃怕是不好。一个妾室到底没什么分量,还要与正室争宠,与正妃的娘家也必会所有摩擦,对于你也好,对于离家也好,得不偿失。” 李清懿闻言心道,是想说对魏家得不偿失吧? 她对元衡郡主的想法心知肚明,顺着她的话说道:“是,我也这么想。” 元衡郡主见她如此顺从,极为熨帖,“没什么事,你便回去歇息吧。” 李清懿起身,“对了母亲,明日我想会李家一趟,那边怕也有不少东西要规整,清懿想回去住两天。” 元衡郡主一怔,回去倒没什么,不会不回来了吧? 只是二人的关系刚刚缓和,元衡郡主也不想拂了她的意,只好答应。 “你二婶他们过来,你总得回去看看。” “是,母亲。” 李清懿告退出去,一路回了濯香院。 一进屋,菘蓝就跪了下去。 “都怪奴婢,要不是之前跟穗儿借书来看,今日魏二姑娘也找不到机会借题发挥。” 蘅芜嗔怪的看着她,“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打死我也不看了!” 今日穗儿的下场给所有人都提了个醒,恐怕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人在碰那些杂七杂八的闲书了。 李清懿让她起来,说道:“看书倒没什么,重要的是看过之后要有分辨的能力,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为将来做打算是人人都会做的事,就算你们几个,也不可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总要嫁人,但要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像穗儿这般,纯属是她咎由自取。” 李清懿是早就与她们说好了的,将来有合适的人家便与自己明说,自己会为她们做主,况且嫁人之后也未必要出府,也可以给她做管事娘子。 蘅芜听了这话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穗儿真是有眼无珠。那个孙兴是什么好东西,出了事撇下穗儿便跑了。” “小丫头不懂事,看了几本闲书便满脑子花前月下,便被花言巧语哄骗了。”李清懿心想,日日跟在魏世原身边伺候的人,能是什么可靠的人? “奴婢这次可真真记住了……” 菘蓝心有余悸,转念又想到二夫人今日吃了大亏,噗嗤一声:“奴婢一想到二夫人那块秃头,就忍不住笑……” 蘅芜嗔她一眼,自己也忍不住了,连忙用帕子遮掩:“这个浣纱,手也够黑的!竟然拽来那么大一缕头发!痛大概不会有多痛,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回来了!” 李清懿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到窗前,“真想知道魏世原见了二夫人那副模样会作何感想。” 第六十六章 姑侄 菘蓝噗嗤一笑,问道:“姑娘,您今日怎么与魏二姑娘对上了?” 李清懿笑道:“平日她跟我摆笑脸,我自然也回敬她几分笑脸,但别人打一巴掌过来,咱们是万万不可能将另半张脸也伸过去的,非得要几倍奉还回去才行。怎么能让人随意拿捏呢。” “是,奴婢明白了!”菘蓝心有余悸,“那个穗儿也太惨了些,我现在还满耳都是她的惨嚎……都是那个杀千刀的孙兴惹的,唉,都说男人每一个好东西,今儿算是见着了!” 李清懿笑道:“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总还是有好的。” 菘蓝眨了眨眼睛,“姑娘说的是谁?” 李清懿眼睛弯弯的,“说了你们也不信,以后就知道了。对了,明日回李家,赶紧把我那几套男子衣袍找出来,我要去一个地方。” “姑娘,咱们要回去住几天呀?” “看情况再说,看看事情什么时候办完。” ***** 皓月阁。 魏瑾儿对镜而坐,左脚被烫伤的部分涂了厚厚的药膏,有些刺痒的感觉,肌肤正在一点点恢复。她拿起一支攒珠海棠簪入鬓边,问身旁的女医,“你一直在四殿下身边伺候?” 女医名叫仪姜,她闻言看了一眼镜中粉面娇颜的少女,似乎感受到她话里的试探之意,恭顺答道:“回姑娘,奴婢并不在殿下身边贴身伺候,只在殿下有需要的时候才上前听从吩咐,寻常也少有见到殿下的时候。” “哦?”魏瑾儿闻言看了她一眼,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原本还想着,跟你打听打听四殿下日常的喜好和习惯,看来是不成了。” “这个奴婢的确不知,不过,姑娘与殿下大婚之后,可以问殿下身边的郝嬷嬷,她是殿下的奶嬷嬷,一应事物俱是知晓的。” 魏瑾儿听她说话间滴水不漏,便不再细问,转而说起自己的伤势,“我的烫伤,真的能完全复原?” 对于她这种力求完美的人来说,身体哪怕有一点点残缺,都是无法忍受的。 仪姜垂首道:“这药膏,是殿下特意寻来的,千金难求,只要用药期间按照方法养护,必定能恢复到从前,只不过,受伤的肌肤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会有些微的痛感,不过姑娘年纪小,疼痛感会随着肌肤的恢复,会慢慢消失的。” “很好。”魏瑾儿多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仪姜站在身后看着镜中的她,心道,你却不知,有时候隐隐作痛,才是最难摆脱的魔障,因为它时刻提醒着你曾经受过的屈辱,挥之不去。 魏瑾儿不知仪姜所想,说道:“你去吧,让沉霜和缀雪进来伺候。” “是。” 仪姜转身出去,唤了魏瑾儿的贴身婢女进来。 两人见魏瑾儿面上竟有些许笑意,心下不由惊诧。 自从那夜魏世成命人烫坏了魏瑾儿的脚,她的面色便一直阴云密布,即便接了赐婚的圣旨也未曾好转,今日终于露出了笑意,显然是有什么好事。 沉霜一向会看眼色,想到仪姜方才在屋子里为她换药,便想到了什么,说道:“姑娘的伤可是恢复好了?” “哪有那么快,不过走路已经没有问题了,皮肤还是要好好养。”魏瑾儿的话里满是寒意,但面上的笑意仍是不减,“不过仪姜说,伤疤可以去掉。” 两个丫头闻言一喜,主子高兴,她们也免得整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那就太好了,奴婢们也为姑娘高兴!” 魏瑾儿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中又露出莫名之色,说道:“替我更衣吧,姑母不是想见见我么。” 缀雪和沉霜对视一眼,心头又开始发紧。 之前大老爷要烫伤魏瑾儿的手,未必不是淑妃的意思,现在魏瑾儿刚刚好转,淑妃便传召魏瑾儿入宫一见,不知要作何打算。 沉霜拉着缀雪去找衣裳,将她拉到一边小声说道:“难道淑妃娘娘还要阻止这桩婚事吗?” “圣旨都下了,还能怎么阻止……也许淑妃娘娘只是想解释先前的事吧?” 姑侄俩都是魏家最出众最受宠的女儿,感情也一直很好,甚至魏瑾儿现下住的院子,都是淑妃入宫之前的居所。 相比魏瑾儿的强势好胜,淑妃的性情温柔懂事,处处为家中考虑,将魏氏一族的兴衰时时放在心上,在必要时,不惜后半生的自由和幸福主动入宫伴驾,为魏家在后宫斗争中赢得一席之地。 也正因如此,在她与魏瑾儿之间需要作出抉择的时候,魏世成是偏着她的。 如今这间屋子,在魏瑾儿住进来之后,已经没了当年的样子。 淑妃喜爱的鹅黄渺碧,全部撤换成了绯红藤紫,处处是灼眼繁复的锦绣,半点不像少女的闺阁。 不过,魏瑾儿十分喜欢。 当初淑妃一提出将这院子留给魏瑾儿,她便一口气从里到外折腾个遍,当时许老夫人还说,就是你姑姑才如此宠着你,搁在旁人,哪里舍得将自己的闺房让给旁人? 一般家中受宠的女儿,即使出嫁,即使远赴他乡,家中也会将闺阁留着日日打扫干净,一来作个念想,二来盼着女儿归家之时还能找到当年在父母跟前的欢愉。 而淑妃一入宫就将自己的院子给了魏瑾儿。 由此可见,淑妃对魏瑾儿这个侄女的宠溺。 可谁能想到,二人会突然面临这样你死我亡的抉择? 沉霜道:“以咱们姑娘的脾气,怕是不会轻易原谅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先前对咱们姑娘那么好,还时时为姑娘筹谋亲事,没想到一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也是这样狠……” 沉霜心想,若真的狠,就不是只烫伤,而是直接要了姑娘的命了! 只要人一死,什么都了结了,还哪有后边的事。 但她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道:“相比姑娘,淑妃娘娘还是将家族利益看得重一些。” 缀雪胆子小,也没那么多心眼,偷眼看了看坐在铜镜前的魏瑾儿,说道:“到底如何,也不是咱们说了算,还是赶紧伺候姑娘换衣裳吧,莫叫姑娘等急了!” 沉霜闻言也赶紧动作起来,找了件藕荷色的窄袖襦裙替魏瑾儿换上。 魏瑾儿抚弄衣裙,笑道:“这颜色不错,就像曼陀罗的颜色。” 缀雪没明白她话里的深意,笑说道:“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魏瑾儿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将一枚镂空雕成的白玉戒指套在了手指上,那戒指本就玉质清透,又因为镂雕的花纹精心细致,所以在光线下愈显莹润。 缀雪见了一怔,“姑娘这戒指从哪里来的,奴婢怎么没见过?” 魏瑾儿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沉霜忽觉有异,赶紧拽了缀雪一下,说道:“姑娘的好东西多的是,衣裳首饰平日又是我管着的,你没见过又有什么稀奇?” 缀雪“哦”了一声,并未多想,说道:“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魏瑾儿抚了抚手上的戒指,笑道:“那就走吧。” ***** 魏瑾儿的马车辚辚辘辘到了宫门口,淑妃那边就得了消息。 她微微偏头,瞳仁里倒映着庭前流动的水波,缓缓道:“皇后娘娘说的对,她已经不是个小女孩了,所作所为,应该懂得承担后果和责任。” 拾香心疼的看着淑妃,对魏瑾儿颇多怨言,说道:“原本烫伤是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既能保住大姑娘不受四皇子牵制,又能保住魏家在朝中的稳定,可惜……大姑娘不明白大老爷和您的良苦用心,若是按照皇后娘娘的意思,她这条命,早就没了。” 第六十七章 狠毒 当初事情一经发生,王皇后便想直接要了魏瑾儿的命。 魏世成虽然舍不得魏瑾儿,但相较之下,淑妃对魏家来说更加重要,为人处世也更加稳重有谋算。 魏瑾儿被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是淑妃舔着脸相求,让皇后留魏瑾儿一条命。 恰逢李清懿提了“残缺”的主意,皇后这才勉强答应。 “那天瑾儿落水被四皇子救下,本宫也曾动过杀心,可她毕竟是本宫从小疼宠着长大的侄女,思来想去还是心软下不去手,便想着,烫一个伤疤,总好过丢了性命,谁知道……” 谁知道,却给了四皇子可乘之机,救下了魏瑾儿。 淑妃轻叹一声:“鱼和熊掌终究不可兼得,不过本宫日思夜想,觉得她嫁给四皇子,也未必不能为魏家所用,只要她的心向着太子,将来还能少了她的荣华富贵?” 拾香迟疑道:“话是这么说,可她若是成了皇子妃,将来四皇子有个什么,她也不能改嫁了,要一辈子守贞,且王皇后那里,怕是也不肯让她留下四皇子的血脉的……” 即便荣华富贵,可要一个人孤单单度过余生,魏瑾儿真的会愿意么? 淑妃苦笑一声,“本宫,不也是如此么。” 拾香心疼的看着她,“奴婢失言了。” “无妨,本宫自走进宫门那一刻,就已经把一切都想清楚了。” 宫殿中夏花绚烂,幽香阵阵。 魏瑾儿一身紫衣由远及近行至殿前,与此情此景极为相称。 她想,兴许自己真的很适合争一争这宫中的锦绣繁华呢? 看着心不在焉拨弄琴弦的淑妃,魏瑾儿盈盈拜下,声线不见丝毫沉重。 “瑾儿见过姑母。” “坐吧。” 淑妃随意应着,吩咐周围的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本宫和瑾儿自在说话。” “是,娘娘。” 宫人们依言退出亭子,缀雪和沉霜也自觉跟着退远了。 魏瑾儿依言坐在淑妃对面,说道:“姑母脸色不好,是不是因为担忧瑾儿?” 淑妃接连几日没有睡好,眼下青影颇重,闻言抬头看她:“瑾儿,我知你心中委屈,你的伤……” 她看向魏瑾儿的裙摆,绣鞋收拢其中,看不见伤势如何。 但她知道,魏瑾儿对自己的身体一向保养的非常好。 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瑕疵。 只是,相比性命,一点疤痕又算什么? 何况她们也不会让她一辈子都带着疤痕在身上,以后再治好就是了。 但魏瑾儿却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觉得魏家愧对她,抛弃她了。 然而实际上,魏家若真的抛弃了她,她现在还哪有命在这里句句嘲讽呢。 “姑母不必担心,有四殿下照应,瑾儿的肌肤很快就会恢复的与从前一样。” 她微微抬足,将绣鞋从裙摆中露出来。 虽然看不见脚上的伤,却能看见她绣鞋上莹莹发亮的明珠。 仿佛是在淑妃面前宣誓自己的地位。 仿佛在说,你看,你们想害我伤我,但没有得逞,我还是好好的。 而且,我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你只不过是妹妹,怎么可能有女儿重要。 淑妃眼底多了几分暗沉。 这份心性,早晚是个祸害,被四皇子捏在手里,必定要给魏家惹出祸事。 先前她的设想,八成是不能了。 可若不能,皇后是不会留下她的性命的。 皇上虽然爱护皇后,但这后宫之中有诸多不得已。 倘若皇后无能,就算有皇上照应也风光不到现在。 可见王皇后本身就是个厉害的角色,绝对不可能像她这般优柔寡断。 淑妃正在沉思,魏瑾儿走到一旁的茶桌前,亲自给淑妃换茶。 氤氲的雾气在她指尖缭绕,那枚白玉戒指变得朦胧,好似要融化在她指尖一般。 “姑母,喝茶。” 魏瑾儿将茶盏放在淑妃眼前,闲话般说起府里近日的事。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我便一直没有出府,再加上养伤,许久没跟府里的姐妹们走动,二房最近不知怎么,十分混乱,常常惹得祖母不快……以后我若是出阁了,便也不能常常宽慰祖母了。” 淑妃见她言笑晏晏,口中句句不离自己的亲事,心下感到厌恶。 “先前我以为你颇想嫁到王家,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魏瑾儿闻言面上有些僵。 她知道自己的这位姑母已经与皇后说好,不日便会由皇后亲自出面为她与王家嫡长子保媒。 王霖一表人才,她也是看好的。 若不是她急着算计李清懿,这门亲事十有八九能够定下。 现今一切的迫不得已,都是她自作自受。 但魏瑾儿心中怨怒颇深,嘴上亦不饶人,说道:“姑母为瑾儿操心许多,瑾儿是知晓的,但现今瑾儿已经与四皇子定下亲事,不好再提起旁人。还请姑母体体谅瑾儿的难处,今后莫要再提起此事。” 淑妃顿时被气着了,她坐直身子,语气冷厉。 “本宫从前倒是没发现,你性子如此乖戾自私,不识好歹!” 魏瑾儿愈发不服,说:“姑母是魏家女儿,瑾儿亦是魏家女儿,凭什么就要保全姑母舍弃瑾儿?姑母只想着自保,难道不自私?” “你!” 淑妃气急站起身指着魏瑾儿,却忽觉一阵头晕目眩,随即跌坐回去。 魏瑾儿没有伸手去扶,而是淡淡道:“姑母何必这么激动,若是气病了,瑾儿可担待不起。” 淑妃坐在那里缓了半晌,却仍旧觉得气血翻涌不止,喉口隐隐涌上几缕腥甜。 “你说什么?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魏瑾儿看着她难受的模样,不为所动,淡淡道:“姑母,你我已经站在刃口的两端,无论你我之间,有谁稍微动一动,另外一个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瑾儿自然不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淑妃猛然瞪大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瑾儿轻叹一声,抬手抚上那枚玉质清透的戒指,说道:“四殿下说的对,您早晚会对我动杀心,我猜,您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了?” 淑妃顺着她的动作看向那枚戒指。 只见那些雕工精良的镂空之处,原来并非全是中空的花纹,还有几处隐隐约约被什么东西填充着。 薄薄一层,似乎只要轻轻触碰,就会被戳破。 淑妃恍然明白,这枚戒指里,定然藏着什么玄机。 “你……到底做了什么?” 魏瑾儿笑笑,“姑母不必惊慌,四殿下说了,用不上一盏茶的功夫,服药之人便会五脏衰竭,也说不上多么痛苦。” “四皇子?” 淑妃颤抖着双唇,不敢置信的看着魏瑾儿,看着她那副毫无愧疚之色的面容,心中痛悔不已。 “是他交给你这个法子谋害我的性命?” “也说不上谋害吧?姑母早晚也会对我动手?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淑妃心中不甘,还想在说什么,却觉得气力不济。 远处,拾香的身隐约可见。 淑妃想要求救,可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她竟然连话也不大能说的出来了。 魏瑾儿偏头看了拾香一眼,说道:“这奴婢可真是大胆,竟然在姑母的茶盏中放了东西,想要毒死姑母!瑾儿会如实禀告皇上,让她以死谢罪!” 淑妃听着魏瑾儿的话,心中一阵悲凉…… 魏瑾儿看着她,转眼已经换上了一副哀凄的神情,扑上去惊叫道:“姑母!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瑾儿呀!” 周围的宫人乍然听见这声惊呼,都疑惑的朝这边望了过来,眼见情形似乎有些不对,疾步往这边聚拢。 淑妃看着她假模假样,却无能为力,气的急吐一口鲜血,正沾染在魏瑾儿鞋尖的明珠上。 魏瑾儿下意识的一缩,但这动作却刺激了濒临死亡的淑妃。 她拼劲最后的力气,扑过去拉住魏瑾儿的脚踝,用力一捏! “啊!” 魏瑾儿刚刚结痂的水泡被捏的流血破裂,染红了魏瑾儿的鞋袜,她的惨叫声惊住了众人,所有人的脚步皆是一顿。 再一看,淑妃已经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第六十八章 里应外合 魏瑾儿剧痛之下,脸孔扭曲。 她看着自己渗血的脚踝,浑身止不住发抖。 仪姜早就叮嘱过,在肌肤长好之前万万不能再次受伤,否则,必定会留疤。 魏瑾儿看着到底的淑妃,想象自己的的脚以后会变得丑陋不堪,就恨不得鞭其尸骨! 但她不敢动弹,生怕伤势加剧,也怕有人发现端倪。 远处的拾香发觉异常,拔腿便往这边狂奔。 魏瑾儿猛地回头朝她望过去,眼中的狠戾愤极怒极,如同蛇蝎,“来人,捉住她!是她毒害了我姑母!” 她的手臂直直伸着,指向拾香。 涂了丹蔻的指甲色泽粉红,鲜艳欲滴,如吃人的恶魔。 宫人们听见她这一声断喝,都有些懵了,站在原地茫茫然不知所措。 谁不知道拾香是淑妃身边一等一的心腹,心心念念为着淑妃着想,她会毒害淑妃? 魏瑾儿的贴身婢女沉霜察觉事情有异。 想到今日自家主子的不对劲,猛然想到了什么,当下骇的浑身一个哆嗦。 但她也仅仅是片刻的迟疑,便立即大叫道:“是拾香谋害了淑妃娘娘,你们不要被她的表面蒙蔽了,快将她绑了!别让人跑了!” 众人这才惊觉,有几个小内侍上前拦住拾香,七手八脚将拾香制住。 拾香被反剪着双臂按压在地上,离淑妃只有几步之遥,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向淑妃,甚至忘了挣扎。 “娘娘!娘娘……” 她泪流满面,大声哭喊,企图唤醒淑妃。 然而淑妃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 众人见她哭的这般伤痛,实在不能相信是她谋害的淑妃。 然而跟拾香一起伺候淑妃的大宫女芝香此时从一众宫人中走出,惊痛的怒斥:“拾香,娘娘待你情同手足姐妹,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难道,就因为娘娘发现你偷盗宫中财物吗?娘娘已经说了不会追究,你为何还要对娘娘痛下杀手!” 拾香伤痛之余,震惊的扭头看向芝香,双唇颤抖面色发青:“你说什么?!” 芝香痛心疾首,“拾香,你太糊涂了!” 在场有不少宫人,闻言都诧然看向拾香,原来她竟偷偷做了这种事? 宫人偷盗宫中财物,轻则杖毙,重则还会连累到家人。 但有些宫人在主子面前得力,胆子大些的,难免会经不住诱惑,将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窃取出来,辗转送出宫卖掉。 拾香显然很符合这样的条件。 她与芝香是一同从魏家跟着淑妃陪嫁入宫的心腹婢女。 尤其拾香十分得淑妃器重,春晤宫上上下下都被她管理的井井有条。 甚至小丫头们还有几分惧怕她,轻易不敢在她面前偷奸耍滑。 众人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在背地里做了这等见不得人的事,还胆敢谋杀主子? 旁边立即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是真的假的?我怎么有些不敢相信?” “芝香也是从宫外跟着淑妃娘娘入宫的,平日也与拾香的关系最好,她都亲口指认了,还能有假?” “真没想到,人前一本正经,自己却在背地里弄出这等阴私……” 拾香看着四周鄙夷的目光,不解的看向芝香:“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曾盗取宫中财物?” 芝香泫然欲泣,说道:“拾香,我亲眼看见你在房里藏了东西,让人一搜便知分晓,何须多费口舌。” 说着,她便指了两个小宫女去搜拾香的房间。 拾香的神情从震惊到恍然,也只是片刻功夫便明白了,“你陷害我?” 芝香眸光冷然,说道:“拾香,你偷盗成瘾,我屡次劝你,你都不听,这次终于被娘娘发觉,却也念着你在身边伺候多年不欲追究,你为什么还要对娘娘下毒手?娘娘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忍心?!” 拾香听她不止陷害自己偷盗,还句句认定是自己杀了淑妃,心中若有所觉,“原来是你?” 她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扑向芝香,却因为被人钳制而不能动弹,膝盖处被冷硬的地砖磨破,隐隐有血迹渗出。 “芝香!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怪不得那日春晤宫出事,皇后娘娘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投毒之人,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拾香痛悔交加! 她万万没有想到,隐藏在淑妃身边,为四皇子做事的人,竟然会是芝香! 在拾香的心中,芝香虽然做事不够稳重,不能独当一面,但听话懂事,又与她一起陪伴淑妃多年,是可信之人。 可她现在这副嘴脸,分明就是有什么猫腻! 她的目光在芝香和魏瑾儿之间游移,突然明白过来。 芝香必然是将淑妃娘娘的打算提前告知了四皇子,四皇子为了娶魏瑾儿为皇子妃,早就想除掉淑妃这个障碍,便让魏瑾儿趁着今日入宫,将计就计,毒杀了淑妃娘娘!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拾香奋力挣扎,眼见远处有仪仗闪动,似乎是往皇后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芝香回头一望眸光一凝,瞳孔有一瞬间的瑟缩,但她紧紧绷住面色,回身看着拾香冷硬的说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要反咬我一口不成?!” 她仿佛是怒极了,抬起脚狠狠朝拾香踢了过去。 这一脚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拾香没有防备之下,被她一脚重重踢在喉口! 拾香一声惨叫,随即便说不出话来了,颤抖的伏在地面上。 “皇后驾到!” 内侍通传的声音响起,王皇后终于走到近前,可拾香却连清晰的字眼也吐不出来了。 她痛苦的睁大双眼,绝望的情绪充斥着全身。 王皇后皱眉看她一眼,径直朝淑妃走过去。 没有吩咐,宫人们不敢随意挪动淑妃的身体,所以她上前的时候,淑妃仍旧保持着方才倒地的姿势。 王皇后心中一凛,亲自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却是一怔。 淑妃没死…… 按理来说,有人行毒杀之事,必定会用烈性毒药以求一击必中。 像这种中毒了半天还有活气的,根本不太可能。 要么就是淑妃将计就计,想要演戏? 王皇后眯了眯眼,环顾众人,“还不请太医!” 一个十分有眼力的宫人答道:“皇后娘娘,已经让人去清了……” 王皇后闻言微微放了心,看向魏瑾儿。 魏瑾儿此时已经平静下来,扑通一声跪下:“皇后娘娘,姑母,姑母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皇后心头拢着浓浓的黑云,脸色十分不好看。 淑妃自入宫以来一直很懂事,从未有过半分逾矩,为她马首是瞻,做事也有分寸。 而且她的生死,关乎她与魏家的联系。 王皇后怎么可能不怒! 面对王皇后的愠怒的神色,魏瑾儿扶着脚踝,哭的惊惧且伤痛,说道:“今日姑母召了瑾儿入宫说话,可瑾儿才刚坐下没一会,姑母就发作了……瑾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王皇后闻言看了一眼她的脚踝,上面还浸着血,此时隐隐透着半干的黑。仿佛鲜活背后的死寂,要在不经意时现于人前,给予重击。 魏瑾儿顿了顿又说:“方才姑母身边的宫女吵了起来,似乎与姑母的死有关……” 众人闻言都朝着被扭压在地上的拾香看去,芝香赶紧走到王皇后跟前,说道:“皇后娘娘敢肯定,是拾香杀害了娘娘!” 王皇后眯眼看着芝香。 这不是淑妃身边另一个大宫女么? 她正要细问,先前被派遣去搜查拾香屋子的宫女回来了,手上捧着几件“赃物”。 第六十九章 自作孽 王皇后皱眉问:“这是什么?” 芝香细述了前因后果,王皇后沉默不语。 芝香说道:“方才魏大姑娘来,拾香沏茶上来,前前后后也只有她一人经手。” 茶壶中是淑妃最喜欢的雨露茶,泛着淡淡的清香,却已经成为人人避之不及的毒药。 一旁拾香闻言,目光越发愤恨的看向芝香。 王皇后沉声问拾香,“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拾香喉头剧痛难当,根本说不出话,只有拼命摇头,痛哭不止。 芝香用余光去瞄拾香,只等王皇后说一句“杖毙”!可王皇后半晌都没发落,围在四周的众人心惊之余,不敢多说半个字。 不多时,御医便来了。 王皇后道:“先去看淑妃!” 御医不敢怠慢,赶紧上前。 半晌,御医说道:“快拿水来给淑妃娘娘催吐!” 魏瑾儿猛地抬头,催吐? 人都死了,催吐有什么用! 那毒药极为烈性,沾染便救不得,别说催吐,就是把身体里的血都放干了也没用! 然而,宫人们一阵忙乱之后,淑妃猛地吐出一口水来,紧接着人也缓过一口气。 魏瑾儿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 怎么回事? 姑母没死? ***** 魏府门前,李清懿上了马车,打算回宣德侯府。 菘蓝跟长宁随侍左右。 一上车,长宁就说道:“姑娘,方才宫里传来消息,说是事发了……” 李清懿弯眉一笑,“魏瑾儿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她那戒指里的毒药,被换掉了吧?” 长宁道:“那戒指制作的极为精妙,若是不说破其中玄机,怕是很难被发觉。奴婢破开镂空处的蜂蜡将毒药替换出来,特意细细查看过,是极为烈性的毒药,沾染后几息便会身亡。” 菘蓝后脖颈浮着一层虚汗,凉风一吹狠狠打了个冷颤,“这魏大姑娘也真是心狠,居然听了几句四皇子的哄骗,就要毒死疼爱自己的姑母。” 长宁说道:“据说魏瑾儿刚坐下没一会,淑妃就毒发了,还栽赃给淑妃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拾香,同为淑妃心腹的芝香站出来作证指认拾香偷盗成瘾,屡教不改,还在她屋子里搜出了赃物。” “简直是胡说八道,哪个奴才会傻到杀害自家主子也要偷东西,岂不是本末倒置?” 就算没有人发现是她杀了淑妃,往后没有了主子倚仗,她又算得上什么?还偷什么卖什么仰仗什么? 再说,这偷盗一事,本就是无稽之谈。 “这个芝香,八成就是上次春晤宫出事时,皇后娘娘和淑妃要找的那个人,没想到她藏的这样深。” “四皇子那般有成算的人,若是盯上了谁,便不是那么好脱身的,芝香一个宫婢,哪里能逃得过他的手段。” “要不是咱们提前把毒药换了,淑妃死了,拾香再来个‘畏罪自尽’,便是死无对证。整个春晤宫,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证明什么。” 长宁为四皇子的手段而感到骇然,一切都算计的这般恰到好处。 然而,更厉害的是李大姑娘,一切都被她提前洞悉,设法阻拦了。 “要不是姑娘,四皇子这一步棋就成了。” 李清懿一笑。 上辈子是没有魏瑾儿嫁给四皇子这一出的,但她对深知魏瑾儿的秉性,自然要对她多有防范。 在四皇子送了女医过来之后,李清懿就让长阑时时刻刻留意魏瑾儿的动静。 尤其是李清懿在魏瑾儿面前表演“母女情深”之后,就更加刺激了魏瑾儿。 对方必定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而动手。 自作孽,不可活。 这次,她倒要看看,元衡郡主和魏世成面对如此作恶的魏瑾儿,会怎么做! “姑娘是不是也不想魏大姑娘成为四皇子妃?” 李清懿道:“当然不想,这二人,一个阴险一个毒辣,若是合到一处,怕是难对付。” “不知道宫里会怎么处理这件事,皇后娘娘会不会会直接处置魏大姑娘?” 李清懿摇头:“淑妃没死,也就没有什么杀人凶手,宫中应该会压下这件事,只当闹了个乌龙。但背地里必定是一片腥风血雨,至少,淑妃和魏瑾儿之间必定是要你死我活了。” 菘蓝皱眉,“四皇子会不会还来保魏瑾儿?” “怎么保?除非四皇子直接将魏瑾儿带回四皇子府,否则,他还能日日让人寸步不离的看着魏瑾儿?” 菘蓝说道:“坏人之所以坏,是因为他们从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个魏大姑娘,落得什么下场都是活该!” 当初魏瑾儿想算计李清懿与四皇子,结果将自己搭了进去,如今逼不得对淑妃下毒,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宫中。 淑妃被催吐之后,又喝下御医熬得汤药便醒来了。 魏瑾儿脸色惨白灰败,根本没有辩解的余地,因为她当时认为姑母必死无疑,所以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了! 她不该明言的! 她该在最后一刻都保持笑容!装作一个好侄女! 那样的话,姑母就算没死,也未必会怀疑到她身上! 自己为什么要成口舌之快! 魏瑾儿悔的肠子都青了! 王皇后打发了闲杂人等,目光冷沉的看着魏瑾儿,却没有开口。 谋害宫妃是死罪,只是这件事不宜宣扬,否则魏家也逃不了干系。 所以,处置魏瑾儿的事,王皇后不会动手。 这也算卖魏家一个人情了。 魏淑妃看着眼前这个十来岁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心里涌起一阵阵厌恶,她懒得再与她多费唇舌,只淡淡道:“滚。” 魏瑾儿浑身一颤。 这个字如同利箭,瞬间将她击中、刺穿! 她强忍着屈辱,一步步后退,直到出了内殿,才猛地转身大步出了春晤宫,往宫外走去。 宫门口,魏世成的身影立在那里,显然他已经知道淑妃宫里发生的事,正在这里等着她。 魏瑾儿不由自主的缩起肩膀…… 她害怕自己这个父亲,脚步几乎下意识的想要后退。 魏世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回府。” 魏瑾儿不敢不从,僵硬着身体上了马车,浑身都紧绷的发着抖。 第七十章 回家 此时在魏府,魏老夫人已经知道宫里淑妃出了事,但事情具体如何还不明确。 她心中怒海翻腾! 魏瑾儿何其胆大歹毒,居然敢毒杀她的姑母,自己的女儿! 淑妃虽然不是魏老夫人唯一的女儿,却是她最小的女儿! 若非不得已,她哪里会小女儿送进宫? 魏瑾儿一个小辈,居然敢自作主张对长辈下手?魏家是没人能管得了她了吗! 今天魏瑾儿能联合外人毒杀姑母,明天是不是也能杀害她这个祖母?! 都说隔代亲,未必是因为老人爱崽儿,而是对于自己子女爱的延伸罢了。没有对子女的在意,哪来对孙辈的爱护? 即便魏家的亲情充满利益,那也是关起门来说话,那能容得下胳膊肘往外拐! “老夫人,大老爷带着大姑娘回来了,刚进二门,往您这边来了。” 魏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头目森森,“把各房全都叫过来。” “是……” ***** 李清懿坐着马车到了宣德侯府,一掀车帘就看见二叔二婶和弟弟妹妹等在门口。 “二叔二婶!” 阮氏一见她,就伸出手来将她拉到跟前细看:“还好还好,不像是吃了苦的样子!” 李清懿忍不住笑,“二婶,我不是早在信里说了,自己在京城挺好的?” “那怎么能一样?” 信里什么事都不好明说,阮氏也不知道真假,如今看见本人就不一样了。 李清懿冲二婶撒了会娇,看向二叔:“二叔,听说您去拜访冲虚真人了?” 二叔本来笑眯眯的看着她,听了这话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臭道士嘴里没好话,亏我给他带了酒去。” “哦?道长说什么了?” 阮氏一脸担忧之色,接话道:“冲虚道长说星象有变,让咱们办完事最好早点回扬州,否则必受其乱。” 李清懿闻言沉吟,这话搁在上辈子,她只会觉得老道士故弄玄虚,但她是个重生之人,就不得不对这个玄之又玄的事抱有几分敬畏了。 何况夺嫡之争怕是已经提上日程了,肯定要有变故。 “二叔二婶,咱们先进去再说。” 进了大门,李妙苒就忍不住围前围后的拉着李清懿说话,就连少言寡语李元直都像个小尾巴似的坠在李清懿身后不肯走。 李庸和阮氏等姐弟三人说了一会儿话,阮氏才开口撵人:“你们两个先回去,我跟你爹有话要跟懿儿说。” 姐弟俩恋恋不舍,李清懿承诺一会就去找她们,这才罢了。 他们一走,阮氏就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就连李庸这个极少过问俗世之人都紧张的看着李清懿。 李清懿开口说道:“魏家暂时没有怀疑我的意图,且魏家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齐心,三房暗地里有不少龃龉,若不是惧怕魏世成,还有魏老夫人压着,早就闹翻天了。” 阮氏闻言心绪却没有松弛下来,问:“魏世成和郡主对你的态度如何?” “魏世成看到了我的价值,希望元衡郡主能用母女之情打动我,让我成为魏家争权的棋子。先前郡主允诺给二婶的爵位,想必只是个空口白话的诱饵,之后未必能兑现,是魏世成主动促成了此事,还将原本属于魏瑾儿的县主之位给了我。” 李庸皱眉:“魏世成意在抬高你的身份。” 他是不爱管俗世,不代表他什么也不懂,听妻子说自己的兄长很可能更是魏世成故意加害,他便从那些玄之又玄的道法中回魂儿了。 “二叔说的没错,魏家一面抬高我的身份,一面用元衡郡主来捆绑我,为的就是让我能与魏家交好,将魏家当成自己人,心甘情愿的替魏家卖命。可惜,魏家并非所有人都想魏世成那般老谋深算,各有各的小算盘,彼此之间争权夺利,就给了我钻空子的机会。” 她将魏家最近发生的糟心事大略说了一遍,李庸有些吃惊的看着李清懿。 从前侄女也聪慧,只不过这些小脑筋都用在跟弟弟妹妹们吃喝玩乐上,现在家里有了大事,这些脑筋就用到了这上面。 “懿儿,你一个人在魏家太冒险了,魏世成如此阴险狡诈,万一发觉你心有异,必不会轻易放过。” “二叔,我知道你跟二婶担心我,但魏家已经盯上了我,不是蒙着头做鹌鹑就能躲得过的。与其退避三舍,不如改守为攻。” 李庸在扬州时已经和阮氏讨论个这个问题了。 心里知道侄女说的没错,可担忧是止不住的。 李清懿说道:“二叔,我会小心行事,如果有什么不好的苗头,我一定会保全自己,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你们放心。” 李庸皱着眉点头:“你既然已经做好了迎接雷霆暴雨的准备,二叔二婶也没有拖你后腿的道理,我明日会进宫去见皇上,在朝中谋个官职,免得咱们在朝中无人,两眼一抹黑。” 李清懿一怔,“二叔要去见皇上?” “这是你祖父那一辈的旧事,等以后再跟你细说。” 李清懿懵然点头,她并不知道自家还有什么旧事,更不知道二叔还能随时入宫见皇上。 上辈子李清懿被关在魏家,一直到她被送给秦增才得见天日,那时候李家已经被魏家掏空,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觉得二叔如果有办法会不救她,一定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让二叔没能见到皇上。 “二叔,你能见皇上,是有什么信物?” 李庸点点头。 “即便有信物,二叔也要先递折子进宫吧?” “那是自然,没有皇上召见,我有信物也无法入宫见皇上。” 李清懿沉吟道:“二叔要面见皇上,请奏折子莫要走通政司,人多眼杂容易出变故,我想办法请秦大人帮忙将折子递上去。” “秦大人?”李庸一怔,“你说的秦大人,莫不是东厂提督秦增?” “正是。” 李清懿没法解释自己是怎么认识秦增的,所以用了跟魏家同样的说辞,“我与秦大人有一些渊源,不过涉及到秦大人的隐私,不宜细说,二叔只管交给我就好了。” 若说有谁整个大靖有谁比较了解秦增,除了皇上太子,也就是李清懿了。 她可是贴身跟在对方身边五年,深深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想要他帮忙,并非做不到。 可能…… 需要她付出那么一点点谢意?? 李庸听了李清懿的话显得迟疑,侄女和这么可怕的人打交道,真的没问题? 可侄女的眼神告诉他,没问题。 他跟阮氏对李清懿这个侄女宠爱非常,也十分了解她的脾性,不管是从前娇娇软软的小女孩,还是一夜长大满肚子鬼主意的亭亭少女,都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 “好,二叔写好了折子就交给你,若是不成,你也不用勉强,毕竟是往皇上面前递东西,秦大人未必好帮忙。你的意思我也明白,是怕有人暗中给咱们使绊子,到时候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好,我听二叔的。” 李清懿最喜欢二叔二婶的地方就是,他们不钻牛角尖,也不独断专行,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善良了,总是低估别人的恶。 跟二叔二婶说完话,李清懿就去找弟弟妹妹。 姐弟三人将近三个月没见面,有许多话要说,不过李清懿不可能跟她们说魏家的事,只说京城的见闻。 “下午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明天就带你们好好逛一逛!” 李元直跟个小道士似的,兴致不算高,却很给李清懿面子,李妙苒就兴奋的不得了了,不过她刚关心的还是李清懿去留的问题。 “姐姐,你还要回魏家吗?咱们家都在京城落脚了,你为什么不回来住?” 第七十一章 又见面了 李清懿的理由很冠冕堂皇,“郡主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她心中愧疚想要弥补我,我作为女儿,也不好一直拒她于千里之外。” 李妙苒似懂非懂,“也是,姐姐也快谈婚论嫁了,可不能传出不孝的名声来,不过郡主要是对你不好,你就赶快回来,反正是她不仁不义在先,咱们总不能为了别人心里舒服,就让自己吃亏啊!” 李清懿忍不住笑,这个妹妹看似憨憨,其实大智若愚啊。 安抚了弟弟妹妹,李清懿就准备出门去找秦增了。 正事儿不能耽搁。 倒是长宁一阵纳闷,“姑娘怎么知道有暗哨?” 刚才李清懿让她找个暗哨去问大人下午在不在家,她就想问了。 “秦大人是东厂提督,没有暗哨才奇怪吧?” “那倒也是……大人说下午他在家,让您过去就是。” 其实长宁想说的是,朝堂上一品大员想要见大人都要提前下贴子,李大姑娘说找大人就找大人,偏偏大人还真就见她…… 李清懿并没长宁想的这么多。 兴许是因为前世的关系,她心底并不真的惧怕秦增,所以行事间就随意很多。 而且她也是看秦增的态度行事,假如秦增据她于千里之外,那她肯定不会时常在他跟前晃悠,可秦增并不排斥她,那她为何还要扭扭捏捏? 很快到了秦府。 这次秦增没在刑室,在书房见了李清懿。 她进去的时候,秦增正在写什么东西,头不抬眼不睁。 李清懿很有眼力见儿,上前替他磨墨,将墨磨得又细又滑,还很狗腿的问,“大人,您看这墨磨得还得用吗?” 秦增撇了那墨一眼,“凑合。” 李清懿得意,他口中的“凑合”,就是满意的意思。 她立即拍马屁道:“秦大人说凑合,我便已经满足了。” 秦增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你倒是挺容易满足。” 李清懿笑嘻嘻的。 秦增掀起薄眼皮儿看她:“找我有事?” “嗯,就是想来问问,大人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想好让我怎么谢您?我已经等不及要谢您了!” 秦增很想把她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长了几道沟,怎么这么能瞎编? “说实话。” 李清懿笑道:“是有个小忙要秦大人相助,您放心,事后我一定诚心谢您,也可以两谢并一谢,谢个大的。” 秦增哼哼一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先说事儿。” 李清懿知道他不喜欢那些虚的,直接从袖袋里掏出折子,也不拐弯抹角,说:“我二叔想面见皇上,秦大人能不能帮忙递个奏折?” 秦增瞄了一眼那折子,不用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是怕有人阻拦?” 李清懿点头,前世这折子必定就没递上去,要不然不至于一点水花都没激起来,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事儿。 “我不放心魏家,一旦让魏家知道我二叔在皇上那还能说得上话,难免动手脚。” 魏世成是想让李清懿的身份高一些,但这身份地位得让他来给,不能让李家自己崛起,要不然,李清懿怎么会感激他呢? 秦增听李清懿防备魏家倒也不稀奇。 他天天听长宁长阑汇报李清懿的一举一动,已经知道魏世成那奸贼拿李清懿有什么打算了。 他好奇的是,李清懿竟然真的什么事都不避讳长宁长阑,大大方方的将她的阴谋阳谋都展示给他看。 “大人不放心的话,可以打开看看。” 李清懿将折子往前推了推。 秦增拿过折子翻看两眼,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内容,只是禀明了身份,请求面见皇上。 他早就让人去调查过李家,李家最惹眼的两件事,一个是当年老宣德侯替罪臣镇北王说话,之后举家退出朝堂,再就是李清懿的父亲跟元衡郡主的事了。 现在李庸要见皇上,八九成是想入朝为官。 他的折子既然直接递到皇上面前,就是笃定皇上会见他。也就从侧面证明了李家当年离京,皇上并不像传言说的那般怪罪了宣德侯,而是另有隐情。 是不是也就证明了镇北王府当年的事,也另有隐情呢? “大人?” 秦增听见李清懿换他,骤然回过神来。 他居然在这个小丫头面前走神了? 秦增的脸黑了黑。 李清懿见他神色突然变化,摸了摸鼻子,自己方才有哪里说错话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秦增说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李清懿蹙了蹙眉,上回她跟着他走,莫名其妙去祭拜了他母亲,这次又要去哪里? 不多时,长泽端了个托盘进来,上面放这一套男装。 秦增示意李清懿换上。 李清懿纳闷,这是要带她去哪啊! 不过她也没有过多迟疑,痛快的去客房换了衣裳,就跟秦增出了门。 等到了地方,李清懿差点吐血。 秦增居然带她来逛花楼??! 疑惑归疑惑,李清懿两辈子加一起也没来过这地方,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听周围的客人们议论,李清懿才知道今日是京城各大花楼竞争魁首的日子。 难不成,秦增在这里有什么红颜知己? 李清懿的小眉头皱了起来,“秦大人竟有闲情凑这样的热闹。” “临江楼是京城第一伎坊,并非青楼,算不上下流腌臜之地,五年选一次魁首,是少有的盛事,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内楼一观,内楼是专门为贵宾准备的。” 李清懿不置可否,跟着秦增进了内楼,上面的雅间布置堪称奢靡。 但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周遭的情形,就瞪大了眼睛,“太……额,太多人了……” 秦增瞥她一眼,知道她是看见了太子,“你眼神倒好,他画成那样你都能认得出来?” “……就是因为他画成那样,才引人注意吧……” 李清懿心道,难怪秦增会来这种地方,原来是来抓太子的。 也是,五年一次的大热闹,太子这般性子,怎么会不来凑热闹! 而且上次选花魁,太子还是个小孩子,肯定是没来过的。 二人进了雅间,李清懿从茜纱窗往外看。 临江楼占地广阔,精雕细琢,园内大片的短松站在山石中。有松,有泉,有石,有一种流浮于世的诗意,今日的临江楼所有的花厅四面门窗大敞,夏花在窗外堆叠出绚丽的色彩,花厅的墙壁上画着两幅字,一句是金鼎沸湲潺,华堂静,松风白泉。一句是云里游龙凤,香雾起,飞月轮边。 李清懿喃喃道:“这十成十的诗意,的确叫人舒心惬意。” 秦增听见她的话,说道:“若不够雅致,怎能吸引达官贵人前来附庸风雅,连皇子都大大方方的涉足此地?” 皇子? 李清懿直觉他指的不是太子,而且太子那一张大花脸怎么看也不成称作是“大大方方”。 她的目光四下一扫,双眼便是一眯。 四皇子? 第七十二章 阿苑 四皇子并不是李清懿愿意见到的人。 他就算什么都不做,本身就代表着麻烦。 而且,他的准皇子妃杀害淑妃未遂正在府里接受魏家人的审判,他倒是有心情,居然还来看选魁首? 或许,四皇子根本就没有真的想要娶魏瑾儿,只不过是想借她的手挑拨皇后跟魏家? 这也不是没可能…… 她正想着,楼下的喧闹正更热烈了几分。 李清懿从雅间的窗子往下看去,正好看见大堂中央搭起的台子。 台子四面悬着薄透的雪纱,敞开的花窗能看见内楼之外也已经被人群包裹的严严实实,除了坐在席上的看客,还有站在外围的各色人等,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一个女人穿着红裙袅袅婷婷的走到台子中央,看得出来,在场众人不少是为了给她捧场而来。 “这是嫣娘,临江楼的大管事,是出了名的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嫣娘那股成熟妩媚的风情,将在场众人的眼光都吸引过去。在她清脆酥软的娇声中,在场众人都安静下来。 不得不说,嫣娘却是是个能调动气氛的好手,巧笑嫣然的脸庞上,一双狭长美眸对在场的众人释放者欲说还羞的意味。 李清懿评价道:“这位嫣娘能在上京如此庞大的关系网中如鱼得水,恐怕是个十分有心计的女人。” 秦增今日心情不错,开口解释:“你说的不错,嫣娘当年初入京城,才情技艺亦是十分出众,相貌上乘,又喜欢赴宴冶游,是个出了名的欢场人物,交往的富家纨绔和官宦子弟不计其数,但交恶的人却从未听说过。嫣娘和上京大多数世家都有联系,在场面上十分转得开,只要开口,基本都能得到帮助。” 嫣娘下台之后,一位怀抱古琴的女子移步上前坐下,微微屈膝并不说话,伸手摘下面纱,只一笑,便如清风徐来,舒适到人心里去。纤葱般的手指拨动琴弦,泠泠的琴声宛如天上来。 二楼不少雅间里的人走到门外,伏在栏杆上向下张望,只听一人说道:“这位,名庭澜,本是良家女,家道败落,流落乐籍,她琴艺精湛不说,文才也是极好,尤善七绝。” 不大一会儿,曲子终了,下面传来一片叫好之声,里面夹着高声的赞叹和拍掌声。 李清懿也凝神细听了,这琴声确实是下了苦功夫练过的,真情实意也有,不过缺了点灵气。 接下来,是个名叫柳梢儿的少女登场,口中衔花而立,头插翎羽,赤足上挂着着银铃儿,曲子轻盈欢快她腰肢柔软,踩着鼓点欢快旋转,让李清懿想起一句: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李清懿在心中偷偷的想,这些才艺俱佳的女子,比宫宴上皇家御用的乐师舞师也是不差的。 不过,她听见周围有人议论。 “这些姑娘个个都好,可要跟阿苑做比,都差了那么一点。” 有人附和,“是极,是极!” 又有人说,“可惜至今都没人见过阿苑姑娘的真面容!” “让若这次阿苑姑娘当选了魁首,也许会露脸给大家看看!” 李清懿纳闷。 今日参选的女伎,或吟诗剑舞,或笙箫管笛。 满堂女子,各个华彩不凡,如同满园的花朵簇拥在一起,分不出谁更美更好,只觉得各有千秋,平分秋色。 但在场所有人都议论纷纷,她便有些好奇阿苑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奇女子,竟然能在这么多风华绝代的女子中脱颖而出? 终于,阿苑在众人期待的嗡声中抱着琵琶缓步走上台,仍然蒙着面纱,青丝高高挽成一髻凌云,一双秋水明眸眼波横转。 下面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喊道:“何不将面纱摘下,让我们看看值不值得捧这个场!” 有人开头,便立刻有人附和。 台下呼声四起。 可当阿苑将琵琶反抱在背上,右腿微微曲着,左腿轻抬于右膝之上,立在台上那一刻。 仅仅是就那么一个舞姿立在那,没有掀开面纱,没有开口说话。 众人知道,今日,谁也无法夺走她一丝一毫的光彩。 二楼廊檐下,悬挂的粉红宫灯如春日桃花。 阿苑身穿一袭柳黄相间纱衣,颈间坠着五彩璎珞,臂间套着金环玉钏,赤裸双足,高举的手臂上松松的缠着长长的墨绿鹅黄双色披帛,和水袖一起横铺地上,一动不动已有飞天之势。 众人目眩神迷,刚刚的叫嚣化作无声的惊叹! 阿苑左手轻挥,只听“铮”的一声长音,艳惊四座! 只见她右手轻拢琵琶,手臂劲健而舒展。 突然,她一举足一顿地,一个旋身,裙裾摇曳飘飞,犹如游龙惊凤,项饰臂钏则在旋身飞舞间叮当作响,整个人如同九天仙子就要凌空飞去。 阿苑双眼垂下,容色自若,左跨重心向后提起,右脚翘起,琵琶置于脑后,双臂在斜上方反握而弹,她缓开樱口曼声唱道:“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兰昭昭兮未央;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那声音不可言说的如水流泻,此情此景,像卷帘陌上青青柳,容色风流。像三月烟雨古道长,月色未央。 众人沉醉在幽幽的歌声中,又是“铮”的一声,阿苑腰肢轻展,已然离去。 李清懿也忍不住赞叹,“原来倾国倾城,竟可一至于斯。” 她扭头看了看那边的秦增,居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那副清冷神情,让李清懿有一种他根本就不是活人的感觉。 她故意问道:“大人觉得这一舞如何?” 秦增道:“尚可。” 李清懿挑了挑眉,连她都看呆了,对方居然对如此绝美的阿苑只是一句尚可? 接下来还有几位没上台,可阿苑的一曲反弹琵琶之后,再无趣味。 连临江楼压轴的灵仙也没在夺得几分留意,众人依然纷纷谈论着阿苑夺人魂魄的一舞。 其余的女子虽然都不差,但相形之下俱是黯然失色。 即便阿苑一句话也未说,脸都没露。魁首依然毫无疑问,非阿苑莫属。 此时阿苑到了后面,拉着雅娘说道:“雅娘我累了,先回去歇一会。” 雅娘笑着应了,阿苑赶紧回了自己休息的屋子,并招呼自己的心腹丫头来问:“他来了吗?” 第七十三章 发现 小丫头点头。 阿苑眼睛一亮,“之前我让你打听的事,可有眉目了?” 小丫头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说道:“姑娘,奴婢去打听了,林公子的确是南宁侯府的三少爷,可南宁侯府并不像他口中说的那般显赫……您想脱籍,他估计也不帮不了您!” 阿苑的眸子沉了下来…… 李清懿这边,秦增已经抓了太子过来,太子苦着一张大花脸,让李清懿忍不住低头窃笑。 太子扬眉,“咦,这小厮凭地眼熟!” 李清懿闻言吓了一跳,赶紧闭嘴。 这太子的眼神儿,也挺好的嘛! 秦增说道:“殿下若是看够了热闹,就赶紧回宫。” 太子一本正经,“确实无趣,不过几个女人,有甚好看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俩眼睛!孤这就回宫了,秦卿莫要跟着孤。” 秦增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不是要回宫,吩咐长泽挑几个人把太子直接送回去。 太子泄气的哼哼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长泽几个出了临江阁。 秦增也起身准备离开,李清懿跟在他身后,眼尾余光一扫,突然看见魏三老爷在楼下,他身边,站着林家的三少爷林济。 她不由挑了挑眉毛,这两人真是心大。 魏府二夫人和三夫人几乎是水火不容了,结果魏三老爷居然跟二夫人娘家侄子在一起看女人? 秦增顺着李清懿的目光看过去,问:“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李清懿摇头,“没有啊!” 秦增不置可否,瞟了眼楼下的两个倒霉蛋,何必多问,他看着就是了。 ***** 林府二房。 林二夫人姚氏哭的眼睛红肿,“真真是命运不公,连老天爷也作践我,好好的儿子说废就废了,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那狗东西竟然一直没来过我的屋子!这是摆明了要弃了我们母子了!” “夫人,二老爷肯定能过是忙才没顾得上,夫人要放宽心,身子好了,才能怀得上!”王妈妈拿帕子替姚氏拭泪,她是自小就陪在姚氏身边的,也就她才敢说这话。 “他忙?他忙个屁!自从奕儿废了,他待我更不如从前,整日跟在大房身后摇尾乞怜,晚上就去小妾那鬼混!我倒是想再生!” 姚氏说着,哭的更厉害了。 王妈妈听了这话也再无言安慰,姚氏这段日子几近崩溃,话一打开便不经心的全说了:“本来长房无子,就算过继了林跃,那也不是亲生的,奕儿也是林家嫡嫡亲的血脉!可老侯爷就是拿个一个旁支过继来的货当宝!还拿我的儿子当垫脚石!现在奕儿成了这副样子,让我怎么办?!” 姚氏越想越气。 王妈妈一听这话不好,便想让其他人先下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姚氏抬头看见一旁站着布菜的丫头是平日跟林二老爷眉来眼去的琴儿,没来由的一阵恶心,“哗啦”一下掀了眼前碗筷,菜汤汁水溅了琴儿满身满脸都是。 琴儿本来心中嘲讽着姚氏人老珠黄,被姚氏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愣在当场,还没反应过来,姚氏上前抡起胳膊将琴儿扇的原地转了个圈,撞开了门往外倒出去,嘴角瞬间留下血来。 琴儿恨恨的咬着牙,挣扎着要站起身,余光瞥见院门外袍角一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夫人,奴婢尽心服侍夫人,不知做错了什么,要挨这样的打……” 姚氏坐在屋里听得火蹭蹭的往上冒,“你个下贱胚子!浪蹄子!你怎么?你平日和那混账王八眉来眼去真当我瞎是不是?” 林二老爷在院门口便听见姚氏一口一个混账王八,当下火冒三丈,姚氏还没说完,林二老爷进屋一脚踹在姚氏心口窝上,“你这贱妇!搅家星!还觉得这家不够乱!” 姚氏被一脚踹倒在地,心口生疼,先是震惊,随后而来的一口恶气涌上心头,起身扑到林二老爷身上一阵撕扯,口中大喊:“我是贱妇?我搅家星?我今日倒要让你看看什么是搅家星!你赔我的儿子!” 林二老爷双眼通红,已是暴怒,“你……你还好意思提儿子!看你生的好儿子,将林家的脸都丢光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丢人现眼!” 一旁的丫头婆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哪里见过夫妻俩居然能扭打到一起去的! 一时间全都傻在那里,连王妈妈也没反应过来。 等林二老爷将姚氏推开,脸上已经挂了好几条血道子。 林二老爷这段日子心中便憋着一股气,儿子成了废人,父亲眼里只有长房和那个过继的小杂种!明言要压下这事,决不能外传。他也只能憋屈的对外说林奕是得了恶疾,要送回乡下养病。 他不仅不能违背还得对着长房笑脸相迎!一肚子的火没处撒,回到家里却见着这泼妇恶言恶行! 姚氏听林二老爷口中的话,句句都将她戳的鲜血淋漓,只觉得天昏地暗,气的全身发抖,胸口一痛,居然吐出一口血来。 王妈妈霎时吓得脸色雪白,伸手去扶,却听林二老爷道:“你这恶妇自作自受,若是明日死了,正好娶个填房好生儿子!” 说罢甩袖出门,留下一地狼藉,临了见了跪在门口的琴儿,手一指道:“琴儿今晚就开脸,抬了姨娘。” 琴儿喜不自禁,站起身,梨花带雨半依半偎的靠着林二老爷,柔柔道:“爷累了,奴家这就伺候爷休息。” 两人一走,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乱成一团,姚氏白眼一翻晕了过去,王妈妈急忙吩咐人去请大夫,倒水,掐人中,折腾了好半天姚氏才醒过来。 “畜生!这个畜生!” 姚氏咬牙切齿,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夫人消消气,方才您跟二老爷吵起来,府里都知道了,三房的人也过来看了,您若是一蹶不振,她们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您!” 王妈妈说这话,原本是想让姚氏提起斗志,谁想姚氏恨恨道:“三房还想看我的笑话,哼,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呢!奕儿的事肯定跟三房脱不开关系!” “夫人,咱们到底也没有证据。” “证据?哼,咱们也不打算讨什么公道了,还要证据做什么!” “那……夫人打算怎么做?” 姚氏想了想,在王妈妈耳朵旁边说了几句,王妈妈连连点头:“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 从临江阁出来,秦增就让李清懿先回去,说折子递上去,再让人告诉她。 李清懿见他好像还有事要办,不敢过多耽搁,便告辞打算回家。 马车嘚嘚的穿过街巷,车外的喧哗之声渐渐大了起来,已经回到了已经繁华鼎盛的街市中,李清懿将车帘子掀开一条细缝,向外张望。 “咦?” 菘蓝听见她轻呼一声,连忙问怎么了。 李清懿示意她和长宁往外看。 “那个,是林二夫人身边的王妈妈。” 菘蓝看去,“好像是,上次林二夫人来魏府,身边就跟着这个王妈妈,她鬼鬼祟祟的,要去干什么?” 李清懿精神一震,“跟上去看看。” 正好主仆几人身上的男装还没换下来,脸上又特意涂了黄粉,跟踪王妈妈再方便不过。 王妈妈氏七拐八拐连连穿过四五条胡同,李清懿主仆几人在后面紧紧跟着,已经出了南城最繁华的地段。 长宁奇怪道:“她跑到这边干什么?” 上京东南西北四城,皇宫坐落在南城,南城自然也都是官宦人家居多,北城和西城也大多是略有资产的殷实人家,而东城则是大多是农户。这里已经快到了南城边上,再过去就是东城了。 李清懿正踌躇着要不要再跟过去,就见王妈妈停在一个老宅前,在一颗干枯的老树下四处张望一番,绕道后门处,一头扎了进去。 菘蓝悄声道:“怎么办,她进去了。” 李清懿向那处老宅看去,宅门朱漆仍在,只是破旧斑驳,大门禁闭。看来应该是许久无人居住了。 “走,我们绕到后面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形。” 幸好今日穿的衣服十分不显眼,三人在王妈妈进入的后门处看了看,长宁会功夫,带着李清懿和菘蓝跳上外墙一颗粗壮的老榆树,往院子里面看去。 入眼,是一个空旷颓败的小院子,一间正屋两间厢房。地上存着杂物无人清扫,青砖上厚厚的灰尘清晰的印着两排脚印,脚印一直延伸道靠里面的厢房门前。门窗都禁闭着,两人离得远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足足过了两盏茶的时间,王妈妈还没有出来。 三人蹲在树上腿都快麻了,才听见厢房的门呼啦一下打开,王妈妈踏出屋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走到门口顿了顿。 回头朝里面道:“一定要把事情尽快办好!” 似乎是瞧见里面的人答应,王妈妈才脚步匆匆离去。 李清懿皱了皱眉,又朝那间屋子看去,不一会儿,一个身材不高,大约三十来岁的黄脸妇人,一脸小心谨慎的从屋里出来,将手中掂着的一个袋子揣进怀里,又回身小心的把门关好,满脸喜色左右望了望,朝相反的方向离去了。 “这妇人是谁?看起来,穿着也算好的,但言行不像是大户人家的仆妇。” 长宁问:“需要奴婢让人查一查吗?” 李清懿点头,“最好查清楚,林二夫人要动手了,咱们得知道她是要对谁动手。是林家三房,还是魏宝珠母女。” 第七十四章 打算 主仆三人回了李家,也不过前后脚的功夫,长宁就得了消息过来回话,“姑娘,林二夫人跟那个妇人的事有眉目了。” “这么快?” 长宁说道:“奴婢一时间也没问的太清楚,要不让大武过来给您回话儿?他是大人的暗哨。” 李清懿点头,长宁便让大武过来回话。 “那婆子姓孙,是个牙婆。林二老爷最近新宠的那位侍妾便是孙婆子给扯的线!听说得了不少赏钱。我顺着此事一打听,林二老爷近日抬的几房小妾,有三个是孙牙婆手里的人。有身家清白的,也有清倌出身。” 李清懿听了这话,眉头挑的高高的。 菘蓝忍不住说道:“林二夫人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居然给暗中给林二老爷物色小妾?” 李清懿若要有所思,看着大武,“你继续说。” 大武恭敬道:“城东有个穷秀才姓孙,专门替人写酸诗,最近宝月阁红火的紧,姑娘们找他买字儿的多了许多,刚才去宝月阁送字儿,正碰见孙婆子正和阿苑说话。” 勾栏的里姑娘们一般会找一些卖字的先生捉刀代笔,写些酸诗送给相好。孙秀才在这一带人缘极好,文采也过得去,自然是姑娘们的第一人选。 李清懿挑眉:“阿苑?” 今日她才跟秦增在临江阁看了阿苑一舞。 “难道林二太太想把阿苑介绍给林二老爷?” 大武是秦增的暗哨,秦增的人办事一向周全,继续开口说道:“还有一事,之前林家三少爷林济,还曾为阿苑一掷千金,二人最近来往密切。” 菘蓝震惊,“难不成孙牙婆要把林济的相好介绍给他二叔?” 叔侄俩共争一女,岂非笑谈? 李清懿显然也已经明白了其中关节,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眉眼中挑出几丝笑意,道:“别忘了,还有魏三老爷呢!” 方才在临江阁,她还看见魏三老爷和林济了! 她对大武说道:“还有件事想劳烦你。” 大武十分恭敬:“还请姑娘吩咐。” “你能不能从孙秀才哪里打听打听,平日林济和阿苑私下若是见面,会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秦增吩咐过,或者是长宁叮嘱过,大武十分听话,毫不迟疑的答应:“是。” 李清懿这几天不用回魏家,打算抓紧时间把该办的事都办了,不过她答应明日要陪弟弟妹妹去玩,便早早躺下歇息,免得明日精神不济。 这厢大武到了孙秀才常去的小酒馆守株待兔。 不多时,孙秀才就晃晃悠悠的进来了,要了一壶酒,一叠花生米,就自顾自的喝起来了。 大武端着自己桌上的小菜坐过去,“先生近日忙起来了,手上宽裕了不少吧!” 孙秀才见大武坐下,笑呵呵道:“是宽裕不少,怎么你小子也想来打听宝月阁的姑娘?” 大武心里一喜,真是要什么来什么,顺着话茬问:“怎么,还有别人跟您打听?” “还不都是你们这群半大小子。” 孙秀才笑笑,忽然低声道:“大武这么大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儿吧!” 大武脸一红,嘿嘿笑道:“唉,可不是,您给我说说,最近红的要命的,那个姑娘,长什么样?您是不是总能见着?” 孙秀才也不卖关子,道:“见着倒是能见着,只是阿苑姑娘平日面上都覆着半幅面纱,看不见全容,但黛眉如山,秋水剪瞳实在是美……实在是美哟!” 大武一副坐不住了的样子,问:“瞧您说的我心里都痒了,阿苑姑娘平时出不出门?常去什么地方我去碰碰运气,若能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心满意足了!” “瞧你那点出息。”孙秀才眼中带笑,又压低声音意味深长的道:“你不知道吧!我前几日见着阿苑姑娘在蓬春阁和林三公子私会!” “蓬春阁?” “正是!” 大武一拱手,道:“多谢多谢,改日我去碰碰运气!” 第二日,李清懿陪李妙苒和李元直逛了大半日,下午吃过饭,二人才终于觉得累了。李清懿先送了他们回去,就直奔蓬春阁。 她的运气太好,今早大武刚送来的消息,中午就听说林济约了阿苑在蓬春阁见面。 蓬春阁临水而建,和画舫相似,只不过在在堤岸边经营的一处优雅别院,专供一些文人雅士来此舒笔泼墨,身边带着侍从美婢红袖添香,极尽风雅。 李清懿一身世家豪奢公子的打扮,菘蓝和长宁扮作小厮,三人大摇大摆的到蓬春阁定了雅室,关门落座,长宁便说:“我先去探探路!” 不一会,长娘从窗招呼两人:“找到人了,快跟我来。” 来蓬春阁的人非富即贵,闲杂人等几乎没有,李清懿虽然不会功夫,好在也身手敏捷,一路无人发现,顺利到了阿苑和林济所在的雅室后面,隔着窗子,能听见两人的说话声。 林济坐在阿苑对面,此时倒是个文雅公子模样,轻声道:“唉,我这解了禁,背着母亲/马上就出来见你了!阿苑姑娘千万不要生气……” 阿苑面上仍然覆着半幅面纱,纤手轻轻摩挲这手中的杯子,赌气似的柔声道:“阿苑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哪里敢奢求许多?只是公子几日不来,我心里……就跟堵了什么似的,公子还不如将我千刀万剐了才算完事……” 林济一听阿苑这话,喜上眉梢,就要去抓阿苑雪白的玉手。阿苑烫着了似的抽回,侧过身不理林济。林济讪讪缩回手道:“我知道,你放心,我要定了你!” 阿苑莞尔一笑,眼中却溢出泪来,泪盈于睫,梨花带雨好不动人,凄楚道:“阿苑只是一株飘萍,无处安身,能得公子青眼……我……我即便是死,也足矣……若是此生能跟了我公子,阿苑为奴为婢,伺候公子一辈子……” 阿苑说的情真意切,林济心花怒放,恨不得在此就将面前的美人办了! 奈何祖父规矩严苛,他如何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阿苑虽是青楼女子,可如今风头正盛,满上京无人不知。 他只好继续装作个温润公子的模样,道:“你等我就是!” 李清懿趴在窗子下面,见二人郎情妾意,眉来眼去有点反胃。 三人原路返回,菘蓝先说道:“这阿苑怎么说也是做花魁的人,怎么眼光居然这么差!” 李清懿被他逗得噗嗤一笑,道:“我看未必,这个阿苑能在宝月阁藏的这么好,看准时机一朝得意,定然是个聪明人,她与林济周旋,必定是有所图。” 长宁说道:“这个阿苑是宝月阁新近捧红姑娘,容色过人,一身舞技更是美妙绝伦,常出入三里巷的乌衣子弟,都想做她的入幕之宾。本来上京的秦楼楚馆以玉香楼为首,自从阿苑在宝月阁露面,宝月阁竟然隐隐盖过了玉香楼的风头,来历倒没听说有什么特别。” 李清懿突然有了个主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抢了玉香楼的风头,不仅仅是有美貌那么简单呢,想来是所求甚多,若是求财,咱们兴许能钻上一二空子,看来我们有必要先会会这位阿苑姑娘了。” “会?怎么会?”菘蓝不赞成,“您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万一被人发现是女人还得了?” “不是有长宁在吗!” “那也不行,长宁一个人,万一宝月阁有什么手段,咱们防不住呢?不行,肯定不行。” 菘蓝平日最是大胆,却是以李清懿的安危为首要的,说什么也不同意,“姑娘要是一意孤行,奴婢就告诉二太太去!” 李清懿无奈,看向长宁,“你问问秦大人今晚有没有时间。” 长宁:“……好。” 李清懿这边刚商量完晚上去宝月阁的计划,长宁那边就又收到了消息,“大人今晚没空,不过大人说让您有什么事放心去,她会让人暗中护着您……” 李清懿闻言一笑,最近秦增对她可是十分宽容呀! 整个上京最最繁华的欢场便是三里巷,以前李清懿从没来过,没想到里面如此宽阔,几乎要超过上京中心的德胜坊了。 时辰一到,整条巷子被灯火照的通亮,顿时热闹非凡。 巷子往里百余步,便是清一色的三层小楼,披红挂彩,雕梁画栋。 桃红柳绿的姑娘和热情洋溢的帮闲,站在楼上楼下揽客拉人。 越往里面走,贩夫走卒变少,路上行着的都是些商家团首什么的。 再往里,已经能零星见着达官贵人,世家子弟了。 几人下了车,将马车交给门前守着的帮闲,直接进了流金淌银,浓朱翠紫的宝月阁。 宝月阁的柳妈妈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腰肢纤细,风韵犹存,亲自迎着位客人,看样子是熟客,急忙喊了一位声音娇柔软糯的红衣女子下来。 那女子一见到人,也不理会周围人来人往,闹声一片,伸出两条手臂,直如挂在那人身上一般,藕白的手腕从衣袖中滑出,拉着长音娇嗔道:“哎哟李公子真是狠心,多少日子没来,曼儿的脖子都要望断了……” 李公子一脸邪气,伸手挑了小瑶儿的尖巧的下巴,笑道:“爷这就好好补偿你!” 说着,两个人直贴成一个上楼去了。 柳妈妈身形娇小柔软,步态轻盈,见着三个人站在门口,一个东张西望的,两个大眼瞪小眼的。 瞧着穿着不俗,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哥带着弟弟出来见世面。 第七十五章 宝月阁 长宁个头高,站在前面,将李清懿和菘蓝护在身后,后面又跟着两个秦增派来的“小厮”护着。 柳妈妈绣满了折枝牡丹的水绿裙角一路飞扬着,薄透粉嫩的帕子捏在手间轻轻一抛,温香直甩到长宁脸上。 她上前一步笑问道:“几位公子安好!几位公子看着眼生,是第一次来宝月阁吧?几位贵人想怎么玩?咱们宝月阁啊,可一点不比玉香楼差,客人们都说,若论风流体贴,还得咱们宝月阁的姑娘们……” 李清懿和菘蓝一齐望着长宁,长宁尴尬的咳了一声,朝柳妈妈道:“劳烦妈妈备个雅间。” 柳妈妈不着痕迹的将几人打量一番,见几人举止不俗,漾起满脸笑意,引着几个人往楼上去。 几人来的时辰正好,压轴的好戏才刚开场,从进门到雅间,耳边听到的全是对阿苑的赞叹,有幸见过阿苑跳舞的,正说她如何如何艳惊四座,美妙绝伦。 雅间内摆设十分雅致,还备有文房四宝。 帮闲递上水牌,花牌。 柳妈妈笑问:“不知几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是娇俏些的?还是温柔些的?要不先喝些酒水,听个小曲儿看几支舞? 李清懿接过水牌瞄了几眼,道:“今儿就先不用这花牌了,上一碟羊蹄子,一碟醉蟹,再来几个小菜,一壶清茶。” 近日宝月阁的生意简直火爆,今日也是一样,若不是有个临时退掉的雅间,她们几个可能就要和那些人挤在楼下大厅里了。 帮闲利落的答应着,躬身退了下去,柳妈妈眼睛在几人身上乱转,热情道:“几位公子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过来!” 大厅悬梁上几重薄薄的纱幔垂下,隐隐绰绰间曼妙的嗓音一起,楼下顿时安静下来,大厅里的灯火灭掉一半,昏暗的光线下,火红衣裙旋转纷飞自上而下,飘落到台上。 众人直叹果真如仙女下凡一般,呼吸都放缓了几分。 李清懿没想到正巧赶上阿苑献艺,也专心的看着台上,只听一女子的声音如莺啼般悦耳,“阿苑让诸位久等了。” 铮!一声铿锵的琴音骤起,雪白薄纱后的阿苑,红色的水袖猛地甩开,一袭红衣翩然跃起,水袖随着流动的琴音收拢聚散,掀起层层波浪。 只见她轻盈的足尖轻点,在台上翩然旋转。轻舒水袖,纤细的指尖从袖中露出,折成兰花。 就在众人为这一幕所感叹的时候,曲声急转,蹁跹的身影重新旋转起来,上空突然洒下雪白的羽毛,随着衣袂飘飞,红衣白羽,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饶是李清懿白日里刚在临江阁看过阿苑的舞姿,此时也连连赞叹,“这样的姑娘,看上林济,说出去谁信呢!” 菘蓝点头,“奴婢也不信!不过林济那小色鬼为阿苑一掷千金怕是真的。可南宁侯府林家都快穷掉底了,他哪来的钱?” “一掷千金也就那么个说法,实际上也未必,但林济肯定经常在阿苑身上花钱也就是了。” 正说着,台下的气氛已经被调动起来,还有人直接投掷金银在阿苑脚下,各个雅间中也不乏金银打赏,尤为显眼的是一个小厮,端着一只雕花镂空银盘,上面放着厚厚一叠银票。 菘蓝伸长脖子一看,惊讶道:“姑娘,那不是魏三老爷身边的小厮吗!” 李清懿朝菘蓝手指的方向细细看去,“还真是!” 那边阿苑笑着谢过了众人,却也不做停留,见那小厮上前,朝楼上一处雅间看了一眼,似有若无的点点头,便起身离去。 李清懿嘴角挑起十足笑意,道:“叫了柳妈妈上来吧!” 柳妈妈就知道这几位贵公子一定会跟她要人,装傻问道:“咱们这的姑娘,想来众位也听说过,可比玉香楼也不差。几位公子看中了哪一位?” 柳妈妈很是得意如今的扬眉吐气,尤其阿苑今日去临江阁参选了花魁得胜之后,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的名气盖过了玉香楼,从他们进门到现在就已经提过好几次了。 李清懿一身月白长衫,身量不足却十分有大家气度,状若随意开口问道:“比玉香楼不差?哪一位比玉香楼不差?可是刚刚那一位?” 柳妈妈躬身赔笑道:“一听公子这话,就知道公子品味不凡。咱们这里好些位姑娘都是不在人前随意抛头露面的……” 柳妈妈扬着帕子掩口一笑,却不再往下说了,一脸得意的卖着关子。 长宁毕竟是秦增身边的人,从小在市井中摸爬滚打,很快适应了此处的氛围,摸出一张百两银票塞进她手里道:“妈妈仔细说说?” 柳妈妈眼睛一亮,笑容愈发真切,动作自然的将银票收进袖中,猜想,这几位是哪里来的大金主,必定也是为了阿苑来的,那个丫头是个倔骨头,有主意。 现在有拿她没办法,等到了下月初六那天,定然要狠狠赚它一比! 柳妈妈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热情道:“奴家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必公子也听说了,咱们楼里的流华,那可是牡丹真国色,任谁见了可也迈不动步子呢!还有绿衣……” 说了半天,就是说不到重点,李清懿渐渐看出了门道,打断柳妈妈道:“妈妈一看就是个明白人,我也就直说了。若是阿苑姑娘有空,还请妈妈行个方便。” 说着,又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按到桌上,柳妈妈没想到这小公子这么大方,还没见到人就出了这么多银子,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为难道: “哎呦!公子你有所不知,咱们阿苑她从小在我手下长大,乖巧听话,我看着那小脸蛋啊!都喜欢的不得了!自打露面,只是偶尔在台上献技一二,并不见外客。下月初六是阿苑的梳弄日,她已经几日不出闺房,白日里在临江阁正选花魁,方才又是一舞,现在可累坏了!我呀心疼着呢!” 女子破身之后就没有留辫子的权利,必须改梳发髻,称为梳弄,柳妈妈口中的梳弄日,就是阿苑被安排第一次接客人的日子。 只有出了大价钱的客人,才能获得这个权利。 阿苑得了魁首,身价水涨船高,柳妈妈满心期待那一天能够赚个盆满钵满。 李清懿听了这话,对阿苑与林济和为三老爷私下往来的事有了点猜测。 因为“初六”马上就要到了,所以她才如此急切,不惜冒风险与林济私会! 李清懿想了想,对柳妈妈笑道:“妈妈放心,只是与阿苑姑娘说几句话,并不久留。” 柳妈妈一听只是说几句话,放了心,收起为难的神色,欢喜道:“既然如此,请诸位公子稍等!” 柳妈妈出了雅间没一会,一个穿着蜜色衣裙的丫头走了进来,却没见阿苑的影子。 “奴婢是碧莹,是姑娘身边的贴身丫头,姑娘累了,望诸位公子能体谅一二。姑娘的事奴婢都知道,诸位公子有什么话问奴婢也是一样的。” 这丫头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十分灵动漂亮,只是随意打量了李清懿等人,就低眉顺眼的替阿苑推辞,话说的不温不火。 看来这阿苑也并非什么人都愿意见。 李清懿心里的猜想越发凝实了。 第七十六章 顺势 李清懿还没发作,柳妈妈的脸却绿了 她是生怕到手的银子就要飞了,便要将碧莹提出去训斥一顿。 李清懿心思转动,却不生气,将银票往柳妈妈身前一推,笑道:“妈妈先去吧!我跟这位碧莹姑娘说几句话。” 柳妈妈没想到这几位这么好说话,伸手取了银票,笑的花儿一般灿烂,急忙欢天喜地的出去了。 碧莹对李清懿的举动十分诧异不解,刚要开口,李清懿抬手止住她,不急不缓的走到一旁的桌案前,执笔在宣纸上写了几笔,折好递给碧莹。 “你回去跟阿苑姑娘说,我知道她想要什么,而且只有我能给。” 每次柳妈妈自作主张收了银子,要阿苑去陪客人说话,三次中有两次是被拒绝的,不过柳妈妈还指望阿苑做她的摇钱树,并不怎么强求,最后事情也都亲自出面压下去了。 碧莹欲言又止,犹豫一下,最后还是拿了那张折好的纸去找阿苑了。 阿苑已经梳洗过,舒舒服服的躺在美人靠上休息,见碧莹一脸异色的回来,忙问:“怎么了?” 碧莹将李清懿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阿苑眉头轻皱,展开那张雪白的宣纸,上面只有一个字:林! 她一下从美人靠上直起身子,碧莹见她如此神色,不安道:“姑娘,不然,还是将他们打发了吧!” 阿苑捏紧手心,将那一团宣纸捏的皱成一团,她的心思从没和别人说过。 她所求,这个人怎么会知道她所求? 或者,只是故弄玄虚? 思量片刻,阿苑还是摇摇头,道:“去请他们到我院子里来。” 不多时,碧莹回到李清懿几人的雅间,垂首恭敬的道“请诸位与我来吧!” 菘蓝瞪眼惊讶的看了李清懿一眼,低声问:“姑娘写的什么?” 李清懿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几人跟着碧莹来到后院东边的一个独门独院。院子很宽敞,几株木槿立在院中,淡紫色的花朵开的幽静,散着淡淡冷香。 里面的阿苑听见动静,从里间迎出来,她一身淡紫,明艳中透出几分动人,只是面上依旧覆着半幅白纱遮面,打量几人一眼,道了个万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清懿见她行止间不似之前在外面见到的那些低等女伎,举止放浪,与客人放肆调笑,便知道她的猜想是对的。 几人随着阿苑进入内间,四下一扫,与传言中当红女伎的奢靡不同,阿苑好似不喜那些排场,这里出了碧莹,再没有一个多余的人。 桌几上镂空的吉祥雕花图案仿佛是这个屋子里唯一不够素淡的东西。 李清懿的目光落在阿苑身上,衣裙上的云霞纹饰精致秀美,她虽掩着半张脸,却仍能看清她一双杏目中的波光粼粼,顾盼间那种透体而出的辉光,让别人无法轻易夺走她的光彩。 阿苑感受到李清懿目光中的打量依然姿态从容,亲手为他们烹茶,“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李清懿含笑道:“在下姓李。” 阿苑将茶盏亲手为李清懿奉上茶盏,“原来是李公子,不知公子那一字是何意?” “阿苑姑娘直言快语,在下也就有话直说了。”李清懿淡淡一笑道:“不知阿苑姑娘为何要一心逃离这鎏金嵌玉的销金窟呢?” 阿苑身体一僵,倾倒的茶水溅了满手。 碧莹听见李清懿的话也是脸色一白,见阿苑失态,连忙上前服侍,阿苑阻止道:“你先去门外守着。” “是。” 碧莹惶恐的看了李清懿几人一眼,转身出去。 “公子这话是何意……”阿苑浑不在意般柔声道。 等了一会,见李清懿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一双眼睛黑如沉海。 阿苑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这才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从小在柳妈妈手下长大,见惯了欢场无情,迎来送往。这宝月阁里,最红的姑娘叫灵仙。一个灵仙老了,丑了,便有另一个灵仙顶上来。如今我芳华正好,顶了这最鲜最好的名头,可几年之后,又会有人来替了我去。人的一辈子有那么长,我不想仅仅只绽放这几年而已。” 长宁等人没想到一个青楼女子竟然有这般见地,不由得露出惊讶的神情。 李清懿像是早有预料,露出温和的笑意,道:“姑娘苦心与柳妈妈周旋这许多年,想必也费了不少心思,难道就甘心入公侯之家做一个妾室吗?你可知公侯世家的机心诡诈?三妻四妾不说,做妻的,劳心劳费。做妾的,更是提心吊胆。哪里有你所求的一世安身呢?” 李清懿一语道破阿苑心中算计,阿苑脸色一变,心中惶惑不安。 这事若是不成,她恐怕…… 思虑片刻,阿苑声音带了一丝压抑的哽咽,看向李清懿的目光愈发带着恳求和希冀。 情真意切道:“我也知公侯之家非栖身善地,可我这样的出身,又能有别的什么出路呢?我从不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在乎夫家到底是否将我放于心中,将我宠爱到什么地步……我只求那人能看中我这一时荣光,替我赎身,只要让我离开这个地方,为婢为妾我也心甘情愿。” 李清懿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瓷白杯盏,道:“所以说,你是故意选择了林家三公子?” 阿苑见到白纸黑字的一个林字,便知这事瞒不住,可如今听人亲口问出,双手还是禁不住一抖。 她不知这几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是不是林家人。可既然将她所作所为摸的一清二楚,此事必定是要有个交代。 阿苑缓缓屈膝跪在李清懿面前,纤细的双手缚住泪眼,摇摇欲坠道:“阿苑不想在年老色衰之后,还做一名人尽可夫的娼妓。求公子……” 李清懿垂目看她,“你选择林济,不仅是因为林济肯为你一掷千金,更因为他不是什么聪明人,你相信你只要离了宝月阁,就能将林济握在手里。即便不能盛宠不衰,也能安身立命,对不对?” 阿苑一时愣怔。 只听李清懿继续道:“南宁侯府也曾经历数十年煊赫,虽然落败,但这样的人家最重规矩。先不说林济是否能越过南宁后和和林三夫人未娶妻而先纳妾。即便是林济一抬小轿将你抬入林府,从今往后你深埋在高墙大院之中,终身不能踏出一步,你的子女甚至不能喊你一声母亲。” 阿苑嘴唇颤抖,她一心想脱离宝月阁的桎梏,离开这风月场所,不惜做妾,却不知道做妾也有做妾的诸多难处。 李清懿颇为语重心长,“往好了说,妾室要处处矮他人一头。往不好了说……有了孩子生不下来,或者长不成人便夭折……你可有想过这些么?那些侯门大宅中的妾室有多少没有子女,最终枯死在暗处的?身在人下,又能有多少容身之处?难道这样的日子,比你在宝月阁倚门卖笑强到了哪里去了吗?” 李清懿的话一句紧逼一句,阿苑呆若木鸡的跪坐在地上,只觉得冷透心肺,喉咙里的哽咽渐渐化为绝望和沉默,眼神空洞,半分神采也无。 连长宁听了这些话都觉得胸口闷着一口气上不来,频频看向李清懿,不知道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怎么能说出这般冰冷绝情的话来。 可只有李清懿知道,她说出来的这些,不过是后宅中冷硬黑暗的一角罢了。 “先不说林三公子是不是真能为你赎身,你可知林府的二夫人暗中命牙婆假借沈三公子的名义,要将你赎身送给谁?” 第七十七章 相帮 阿苑一时不知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林府二夫人假借林三公子的名义给她赎身? “她替你赎身,是想要将你送给她自己的夫君,林二爷。” “怎么会……”阿苑一时不敢置信,也难以理解。 “林二夫人痛恨林二爷流连花丛,便想了这么个计策,到时候叔侄争一女,林老侯爷自然不会让家丑外扬,不仅会教训林二爷,还会亲自处理林二爷身边的花草狐媚,而你……到时候,恐怕也难逃一死。” 李清懿好整以暇的看着阿苑花容失色。 “难怪……”阿苑之前让碧莹去打听林济,碧莹分明说林济根本没有能力替她赎身,可转眼,林济就送了厚礼过来,还保证在下月初六之前替她赎身,要不然她也不会再冒风险私下里跟林济见面…… 难道……是林二夫人在捣鬼? 阿苑看向李清懿,接着额头重重的磕在地面上。 此时她已经想明白,这位公子绝对不是林家的人,也决不会无缘无故的来对她说这些,她神情郑重道:“请公子帮我!” 李清懿见阿苑已经听进了她的话,抬手倒了一杯茶水轻轻推到她面前,道:“事情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阿苑下意识地接过温热的茶杯,愣怔片刻,突然伸手摘下面上的薄纱,一张清透绝美的容颜显露人前,真诚道:“公子若能助我脱身,阿苑甘为公子做事,但凭公子吩咐!” 长宁几人看着这副美艳容色都是愣怔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便回过神来。 阿苑眼中的诧异更甚,她的自信第一次变得摇摇欲坠。 她如何会知道,她这张脸虽然天姿国色,可哪及得上面前这位“李公子”呢? 只不过李清懿仔细装扮过,连阅女无数的柳妈妈都看不出她是女子,就更不用说阿苑了。 李清懿很欣赏阿苑的聪明透彻,点点头:“这是自然。这件事,说容易也容易,不过是要在中间取个巧!” 阿苑双眼一亮,满眼的希望和轻松几乎要溢出来,问道:“公子要我怎么做?” 李清懿笑道:“你且不用着急,什么时候要做什么,我会提前来知会你。” 从宝月阁出来上了马车,菘蓝就迫不及待的追问:“姑娘,我怎么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李清懿嗔道:“小笨蛋,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 菘蓝看向长宁。 长宁捋顺了一下说道:“重华宫那次,林奕成了残废,林二夫人怀疑是林家三房的人暗中做了手脚,一直在寻找机会对付林三夫人,没准还想对她儿子下手。” 菘蓝点头,“嗯,这我知道,林三夫人一直防备着她,她也没机会下手。” 长宁又说:“这次林二夫人夫妻俩闹翻,林三夫人看准了机会,私下里找孙婆子,天天给林二老爷物色小妾!想让二房更乱,但林二夫人也不傻,察觉了她的计策,将计就计找孙婆子将林三少爷的相好介绍给了林二老爷,打算让他们叔侄争一女,等丑事传出去,林老侯爷定会出面将他们都给收拾了。” 菘蓝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群女人,怎么这么多心眼啊!” 李清懿横她,“不是她们心眼多,是你心眼太少了!” 菘蓝扁嘴,“姑娘又打趣奴婢,那阿苑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阿苑一心想远离风尘,便选了林济这个草包,想着日后好拿捏,但她让碧莹出去打听,却听说南宁侯府早就落败,林济未必有这个实力能帮她赎身,所以她打算换个目标。魏三老爷跟林济一样,都是经常流连青楼的人,阿苑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矬子里拔大个,又选中了魏三老爷。只是刚开个头,林济又拿来厚礼跟阿苑保证,一定将她赎身,所以那天阿苑才到蓬春阁去见林济。” 菘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那……姑娘现在想做什么?” 李清懿笑了笑:“魏瑾儿杀害淑妃未遂,犯了大忌讳,连魏老夫人都厌弃了她,魏世成就算是做给皇后和淑妃看,也得处置了魏瑾儿,但元衡郡主这个亲娘必定要百般阻拦。大房因为此时乱作一团,二房魏宝珠母女也因为温姨娘和浣纱不得安宁,三房如今倒是一派平静悠闲,我当然要给他们找点事做。” 菘蓝立即来了静声,“魏三姑娘传播四皇子爱慕姑娘的事,姑娘还没报仇呢!” “魏兰尔做了坏事还嫁祸给魏宝珠,估计在背后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谁也不会察觉。”李清懿笑道:“我当然也要给她一点惊喜,教教她,凡是不要得意忘形。” ***** 林府芙蓉院,杨氏先服侍林三老爷用了早膳,又亲自添了茶水,笑说:“济儿近日来稳重不少,我想着这上京中各家的小娘子,适龄的也不少,该是时候给济儿想看一门好亲事?” 林三老爷听到这话,手上一顿,回头看着杨氏若有所思了半晌,才缓缓道:“这事不急,先放一放……那个牙婆,以后就不要在联系了,以免二房听到什么风声。” 杨氏满面得色,道:“这我知道,你就放心吧!不过是牵线搭桥的事,那婆子都不知道是咱们伸的手,谁让二房一个两个心眼都长在女人肚皮上,也怪不得咱们。” 送走了林三老爷,杨氏一脸舒意的坐下,慢慢的用了早膳,便和一旁的陈妈妈说道:“妈妈你说,二房这几天怎么没动静了?” 陈妈妈给杨氏添了茶水,道:“是啊,也不跟二老爷闹了,全凭着二爷将那几个小妾宠的跟个什么似的。” 杨氏冷哼一声:“哼,闹?她还能怎么闹,还能把那狐狸精从林二老爷的怀里闹出来?二房如今堕落道这般模样,咱们济儿可得在老爷子面前好好表现。如今……林家可就这么一个亲孙!我就不信老爷子的眼睛就一直长在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身上。我的济儿哪里比不他?” 陈妈妈笑道:“可是呢!三少爷如今大了,又孝顺,大好的光景呢!” 林济这几日格外听话,还用他自己的体己给杨氏买了一只成色上好的镯子。 杨氏得意的抚着手腕上的血玉镯子,道:“不怨天尤人也是本事。只可惜姚氏并不懂。” 陈妈妈道:“若是她能按捺住性子,没准真能再生出个儿子来。” “姚氏年纪俞长,和二伯兄的关系又不好,生养一事估计是没什么指望了,她怨气这般深重,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杨氏勾唇,“这么好的机会,咱们一定要让他们夫妻彻底离心才好。” 林府二房。 姚氏冷脸靠在榻上,问王妈妈:“三房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王妈妈说:“听说三少爷给三夫人买了只血玉镯子,三夫人高兴的不得了,直夸儿子孝顺懂事了,跟三老爷商量要说亲事呢!” “哼,想得美……” 姚氏的冷笑,眼里的寒意几乎能凝结成冰,“林济想必是为了从他娘手里骗出更多的银钱,来给那什么阿苑赎身吧!” “正是呢!”王妈妈心偏着二夫人,自然也看三房不顺眼,幸灾乐祸道:“三老爷和三夫人自以为聪明,却不知咱们早就识破了他们的诡计,夫人就等着林济倒霉吧!” 第七十八章 渣滓 林济倒霉是一方面,二夫人还要顺手收拾了丈夫屋里的数个狐狸精! 姓林的竟然敢跟她动手!还说她是搅家星,那她就让他看看,什么是搅家星! ***** 魏家一片腥风血雨,李清懿却在宣德侯府躲清闲。 她是长房长女,但长房如今只她一人,她便跟二叔二婶一起住在二房。 她住的院子叫做青槐院,虽不是府里最好的院子,却是极是灵秀宽阔,院内弯弯转转的回廊就有几条,还有一小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可见院子之大,是二婶特意给她留的。 如今正值盛夏,那惹人烦恼的知了也早被家仆粘了去,园内不见一丝燥热。 李清懿走在回廊上,穿过这道回廊,直通二叔二婶住的缀锦院,旁边就是妹妹李妙苒住的紫藤轩。 李元直年纪还小,跟二叔二婶一起住。 李清懿一进缀锦院,就听见李元直在背书,别的小孩子背书摇头晃脑奶声奶气,他背书却老气横秋像是在念经。 他小名庸哥儿,李清懿喊他:“庸哥儿!” 李元直回过头来,看见她眼睛一亮,“大姐!” 李清懿摸摸他的小脑瓜,“二婶在屋里吗?” 李元直还没回答,阮氏就从里面出来招呼她:“快进来!庸哥儿继续背书!” 李清懿一笑,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已经深陷魏家,现在这样,真好。 二人进屋说了会魏家的事,阮氏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还有件事,过几天,便叫甄妈妈回你那去吧。庸哥儿的乳娘养了一段时间,病也好了,从扬州送了信过来,问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琢磨着,让甄妈妈跟着你去魏府,我也能放心些。” 李清懿听了这话不禁皱眉,上辈子庸哥儿的乳娘在扬州时还算尽心,后来到了京城就变了心思,李清懿被关在魏家出不去,却也能听魏家人零星说一些外面的事情,似乎就提到了这个乳娘,不知道后来庸哥儿的死,跟她有没有关系。 李清懿瞄了外间一眼,想了想说:“二婶,那乳娘三天两头的小病一场,庸哥儿这么小容易过了病气不说,也耽误事儿。而且既然弟弟已经习惯了乳娘不在身边,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换个会习文识字的管事娘子也好,最好是家里也有小孩子的,也是时候给弟弟找个玩伴了。庸哥儿的性子,有点太像二叔了!” 阮氏听了一愣,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你说的倒也是,那我今儿就回了乳娘,多给她些银子也就罢了。” 李清懿刚要点头,只听外间“啪”的一声,紧接着只听李元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性子沉静没少有如此大哭的时候,李清懿和阮氏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外间,只见阮氏身边一个叫蔷薇的丫头,捏着嗓子跪在地上呕出几口水来,雪白的瓷碗掉在一旁,碎成几瓣。 阮氏见着蔷薇这般,浑身一个激灵,一股血直冲头顶,忙跑过去从菘蓝怀里接过李元直,“庸哥儿,庸哥儿别怕,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宁走到李清懿身边,耳语几句,又朝她摇了摇头示意李元直没事。 李清懿心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压下心头翻腾的怒意,走过去拉过阮氏,冲菘蓝说道:“你带庸哥儿出去,好好安抚安抚。” 菘蓝看见李清懿的脸色,连忙带着李元直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李清懿,阮氏,蔷薇和长宁四个人。 阮氏想要说什么,李清懿扶着她坐下,摇了摇头,让她稍安勿躁。 李清懿一步一步走到蔷薇面前,并不开口说话。 蔷薇眼见一双春绿绣丝白荷的绣鞋走到她面前,她一哆嗦,手抚着自己的喉咙,脸色苍白。惊惧的抬头去看面前的少女。 少女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眉目冰冷,瞳色漆黑,无形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头顶压下来,压的她喘不上来气,喉咙间的灼烧越发厉害,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长宁站在李清懿身后,淡淡的看着蔷薇。 多么恶毒的心肠,才会用这种手段去谋杀一个孩子!若不是她无意中看见,现在李元直,将会被火碱水烧穿肚肠! “蔷薇,你可知恶奴行凶谋害主子是什么下场?” 蔷薇只听头顶传来一个淡淡的毫无情感可言声音,仿佛冬日结冻的湖面一样冰冷清冽。她瘫坐在地上的身体猛然绷直,扑在李清懿脚下,嘶哑着嗓子颤声道:“姑娘,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长宁一脚将蔷薇踢开,不让她碰到李清懿分毫,愤慨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我让你喝下那碗汤,你死也不喝?” 蔷薇一连惊恐,说不出辩解的话,只有连连磕头:“夫人,姑娘,奴婢是有苦衷的……奴婢是迫不得已的,求求你,求求你……” “呵!求我们什么?!求我们放过你?迫不得已就可以来毒害一个小孩子?!” 李清懿深黑的眸光中满是狠戾。 蔷薇是阮氏身边的二等丫头,阮氏自来是个大房的,对她们都很不错,月例银子比一般人家的姑娘也差不多了,但这蔷薇是在该死,竟然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事! “是谁指使你!说!” 蔷薇之前要喂给李元直的汤水被长宁灌到了她自己的肚子里。 虽然她拼命的吐出了不少,可此时也已经疼痛难忍,她挣扎的爬到李清懿面前:“大姑娘,蔷薇是有苦衷的……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李清懿一声冷笑,“你不想死,就可以让别人去死,这是什么道理?” 阮氏痛心的说道:“蔷薇,你跟着我这么些年,你若想要什么,遇到了什么困难,有什么是我不能帮你的,你竟然受人指使来害我的孩子!” “有人抓了我弟弟,逼我的……”蔷薇脸上现出悔意,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浑身颤抖的厉害,脸上的神情愈发痛苦,颤声哀求道:“求……求姑娘饶我一命……” 李清懿冷冷的看着她,“我为什么要饶你一命?” 蔷薇一口气堵在嗓子里,愣怔的望着李清懿。 忽然面现惊恐,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奋力的爬到李清懿面前,用尽力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哀求道:“姑娘,是一个管事娘子模样的人来找我的,她虽然没露出脸面,但我看见了她的鞋子,绿缎面绣着芙蓉的……” 李清懿眯了眯眼睛,“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是谁,你说了,也抵不掉你的罪孽。长宁,将这谋害主子性命的恶奴扭送官府。” 长宁闻言上前将她绑了,口中塞了麻核。 蔷薇呜呜着摇头,被扔进大牢,不过是煎熬几日,仍是死路一条。 李清懿却不理会,看着蔷薇被带走,她才说道:“二婶,之前我与你说的,现在你信了吧。” 阮氏脚一软,跌坐在椅子里。 先前李清懿与她说魏家的种种意图,她还有些不信。 然而现在,已经有人开始买通她身边的下人,这般狠毒要来杀她的儿子! 李清懿说道:“弟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二叔二婶必然大受打击,咱们李家嫡支,就剩下二叔,到时候你们倒下了,李家很快就会垮下去。” “你怎么能确定是魏家……” 李清懿说道:“魏家的嫌疑就不用说了,方才蔷薇说的那双鞋子,我见过。” 第七十九章 白菜价 阮氏嘴唇一抖。 “你见过?这么说,是魏家人?” 李清懿继续说道:“是魏二夫人身边的人,叫薛三家的,魏府里管事娘子一般都打扮的持重,可不会穿这么花哨的绣鞋,唯独她,平日里行事就不检点,喜欢打扮的花枝招展。” 阮氏瞪大了眼睛,紧咬住银牙沉默了半晌,说道:“魏二夫人?” 之前李清懿已经将这段时间在魏家发生的事情丝毫不漏的说了一遍,阮氏深感骇然的同时,也心生防备,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想对她儿子下手。 但仔细一想,这魏家人还这是刁钻,会找最软的肋骨下手。 李清懿说道:“二婶,人心难测,谁又能保证不争不抢就能换得一生太平?就算咱们无心对抗魏家,魏家也不会放过咱们,所以咱们不能有半点退缩,否则,必定被魏家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虽然她不能让二叔二婶像她那样恨透魏家人,但她希望他们能够意识到魏家人的恶毒,能够有所防备,能够意识到危险的存在,并时刻保持警惕。 不然,她虽然掌握了一些先机,可世事无常,变化无常。 若不是今天的事情被长宁事先发现,她的弟弟李元直,现在会怎么样? 阮氏沉着面色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了。” “二婶能明白,我就放心了,明日我就要回魏家去,您跟二叔一定要警惕再警惕,莫要让人钻了空子。你们是我的后盾,是我的一切,没有你们,我赢了魏家也无用。” 最后一句话没说的阮氏心里一酸,但她的眼神却更坚毅了,“二婶知道。” ***** 第二天李清懿回了魏府。 魏府的气氛明显不同寻常,但没有任何人跟她提起这两日发生了什么。 她去给魏老夫人请安,众人也都表现如常,唯独元衡郡主的脸色难看的想藏都藏不起来。 李清懿没有问,她挑这个时机回李家,就是故意想躲开魏家对魏瑾儿的处置。 她想知道,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魏家会给魏瑾儿什么处置。 濯香院,李清懿刚坐下,长阑和蘅芜就过来禀报这两天发生的事。 长阑说道:“魏大姑娘病了,病的很重,似乎连下地走路都做不到了。” 李清懿神色动了动:“是装病,还是外力所致?” “奴婢夜里悄悄去魏大姑娘的院子里看过,她的病,不像是装的,也许是有人喂她吃了什么药。” “魏家的其他人都是什么态度?” “二房和三房面上没什么太大反应,看不出什么大变化,但魏二姑娘的脸色由阴转晴,又恢复从前那般见人三分笑的模样了,人前人后说的都是担心魏大姑娘的话。为三姑娘更直接,时不时就要哭一场,说是担忧魏大姑娘。” 李清懿垂眸想了半晌,道:“行了,我知道了,继续留意魏瑾儿那边的动静。” “是,姑娘。” ***** 初六,是阿苑的梳弄日,宝月楼人满为患。 拿下了魁首的宝座,阿苑的身价不用说,自然是比各楼花魁翻了几翻,这可是魁首啊! 花魁中的花魁! 在座各位都是风流雅士,来此的目不仅仅是为了一睹魁首风采,更是为了占有! 试想,在座各位垂涎的绝世美人,落入到自己的怀中,那该是多么的快慰! 柳妈妈在后面已经是乐的不行,就等着收身价银子了! 她就是知道,这个丫头本事不小! 而东边雅间,魏三老爷魏世迁此时正一脸得意的坐着,他怀里可揣着阿苑的亲笔信! 这么美好的女子,居然早就对他有爱慕之心,就等着一朝成名之时主动飞到他怀里,连身价银子都不用他出! 告诉他欢宴之后直接派人来接,连他自己的都不敢相信居然有这么好的事! 就在隔壁。 林二老爷也满面春风的看着下面的热闹,心道,那孙婆子办事还真是尽心,自从头一回得了赏,后头给她介绍的几个各有风韵,一个比一个得他的心。 这回更是出人意料,天上掉下个七仙女!简直把他砸的晕头转向! 看着楼下热火朝天的竞价声,林二老爷一脸不屑。他不打算再等什么欢宴结束了,这就回去好好准备准备,一会就派人来接! 大靖教坊风气最重,风流韵事也往往被传为美谈,但那仅限于欢场应酬之上,多几个粉红知己自然是好,可若是论赎身纳妾,有身份的人绝不会这么做。 美人搁在外头是风雅,藏在家里就是祸事。 因此大部分人出得自然是梳弄日的价码。 当然,有身份的老爷们,不会舍下老脸来竞这个价,在欢宴上扯着鹅长的脖子竞价的,都是身边的心腹和小厮。 上京那么几个有钱有势又风流成性的就那么几个,柳妈妈心里都有数着呢。 真能舍出脸皮舍出钱财往女人肚皮上扔银子的,就那么几个!尤其是林家三少爷! 此时林济眉开眼笑,这样的女人!心里眼里只装着他!他忽然觉得飘飘然,对阿苑一万个满意。 手中拿着母亲林二太太屋里偷出来的两块万通柜坊的银牌来,也觉得值了!每块银牌能兑出白银五千两!今天晚上他就要接了阿苑回去,先藏在私宅里! 谁知柳妈妈直接放了话,白银万两那是开/苞的价!两万两才是赎身的价! 柳妈妈如今得了五都魁首的噱头,得意道:“都是看贵人们的面子,这可是白菜价!” 一个头牌花魁是多么重要,柳妈妈怎么可能真的放阿苑轻易离开。 若是阿苑就这么轻易走了,她的宝月阁怎么办? 这才是刚刚发芽的春花呢,怎么也得开过了秋才能罢手! 所以她故意提高加码,让人买去挣开/苞的价大赚一笔,又不能随意将阿苑赎身而去! 林济听了心里一哆嗦,两万两? 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一万两开/苞…… 林济苦恼不已,各青楼的红牌最高价也就三千两!没想到阿苑这般的惊才绝艳,可是,他就算想出这两万两,现在也拿不出啊! 加上自己手里原有的三千两,也还差得远呢! 边上的小厮见状谄媚道:“爷,要不咱们先接了魁首回去,先开了苞……后边的事也就好办了!” 林济眼珠子一转,满眼兴奋指着松风奸笑道:“你这混球……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爷今儿给阿苑开了苞,再好好奖赏你!” 林济本来也不能真把阿苑接到府里,最多放在府外养着,可如此一来,手头上就更紧吧了。 更何况,让他爹娘知道不把他打死也得半残,再严重些,被祖父知道,非得直接打断他的腿不可! 之前脑子一热,就答应了阿苑为她赎身,可美人虽好,可也不能赔了小命,若是能得了美人又不惹麻烦自然是最好不过! 打定主意,林济肉痛的将两块银牌交到小厮手里,道:“快去快去,见着柳妈妈千万别多说,给了银子,就说爷晚些时候便去接人。” 小厮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小心道:“爷,咱们这事还是隐秘些,直接叫几个私宅的小厮过来接人,不然老爷子知道了可不得了!” 林济一个激灵,屁股在椅子上挪动了几下,道:“你说的对,叫私宅的人去接!” 小厮手里捧着两块银牌低头哈腰的去送银子,出门定了定身,腰板挺直,露出一脸鄙视。 第八十章 两个傻蛋 “这林奕也太好骗了!” 林济身边的小厮从宝月阁出来,绕了大半圈进了对面的茶楼,径直往临窗的位置走了过去,一开口,居然是长宁的声音。 只不过她此时的面容,与林济身边的小厮松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那林奕就是大草包,脑袋全长在女人身上,奴婢说嗓子不舒服,声音才变了些,他也没怀疑。” 长宁能伪装面容,但她毕竟是女子,学男人说话还差点火候,不过骗骗林济这个没有脑子的,倒也绰绰有余。 李清懿雅间的窗户往下看,正看见林济背着手一路心花怒放出了宝月阁,坐上马车回私宅等着去了。 她笑道:“倒也不全是林济没脑子,还是你学的像,才能骗过他,要是我,我就是长了松风的面容,也学不出他那副神态。” 菘蓝也在一旁说道:“长宁,你可真行,不过跟在松风屁股沟边学了几天,居然像模像样,把那谄媚劲学了个十成十,以后可别落下毛病了才好!” 长宁摸摸脸,哭笑不得,“这两天确实觉得自己贼眉鼠眼了些!” 李清懿也被这两人逗笑了,问:“事情成了?” 长宁素来稳重不苟言笑,这会儿也忍不住乐了。 “成了,我等着林二夫人的人送完银子才过去,跟柳妈妈说,我们林三少爷觉着阿苑姑娘这般女子若是沦落在此是在可怜可叹,除了之前给的,再出一万两给阿苑姑娘赎身!那柳妈妈的脸都绿了。根本没想到,真有人一下子出两万两给阿苑赎身。可之前话都放出去了,林济的面子她也不敢不给,只好接了。” “南宁侯府虽然败落,到底也是侯府,总不是她一个青楼的鸨母敢轻易得罪的。” 菘蓝一惊一乍,“那林二夫人真是下了血本,为了收拾院子里的狐狸精,还真替林二老爷送了一万两银子!” 长宁说道:“她肯定是想着,等叔侄俩打起来,必定都得不到阿苑,到时候她再把银子给要回来。” 菘蓝嗤笑:“她想得美,姑娘,咱们得赶紧去接了阿苑出来,不然那两个林爷可都要去接人了。” 有了林二夫人拿的一万两,再加上林济偷林三夫人的一万两,阿苑的赎身银子便够了。 长宁说道:“奴婢这就去!” ***** 宝月阁中,阿苑披着件丁香色的轻纱连帽斗篷,怀里抱着个青花五蝠梨形琵琶,端端正正的坐着。 碧莹轻声推门从外面进来,收起担忧之色,走到阿苑身边,蹲下身为她整理裙裾,低声道:“姑娘,李公子有消息了。” 阿苑一下坐直身子,又缓缓放松问:“怎么说?” “说等欢宴结束,会有人来接姑娘,请姑娘放宽心,不用多想。” 碧莹回头看看紧闭的门窗,又转头小声对阿苑说道:“姑娘,咱们真能相信那位公子?万一……咱们以后可怎么办?” 阿苑心里也是打鼓,不知道那位李公子的计策能不能成。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那位李公子的话足以让我心腹,而且我的打算已经被他窥破,我又怎么能不顺从呢?” 正在担忧,柳妈妈便一脸纠结的带着人来了。 阿苑见是林济身边的松风,小脸刷的一白,碧莹赶紧扶住,两人一脸紧张的望着柳妈妈。 柳妈妈看阿苑如此凄楚神色望着她,只当她不愿,当下也不管什么亏不亏了,生怕这倔丫头不愿意,再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得罪了林三少,人财两空可不得了! 便放软声音安慰道:“奥哟,丫头,林三公子可是对你一往情深,这可是别的姑娘们盼天盼地也盼不来的好事!万不要辜负了林爷这一番美意啊!妈妈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可心疼着你呢。” 阿苑泪盈于睫,点点头,曾经她求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如今真的成了,她却不甘心了。 心心念念的想着李公子说的真正自在,自己做自己的主。 这时候,“松风”趁着柳妈妈不注意,小声说道:“李!” 阿苑身子一颤,一颗眼泪啪的掉落,眼里却生出劫后余生般的欣喜若狂。 松风连忙挤挤眼睛,阿苑立刻明白过来,上前拉住柳妈妈的手,道:“妈妈,我七岁入宝月阁,这十年来全凭妈妈精心照顾,往后阿苑也不会忘了妈妈,忘了宝月阁的。我这屋里的东西,都留给妈妈,只求妈妈让我带着碧莹一同离开。” 柳妈妈见阿苑终于接受放下了心,一个蠢笨丫头不算什么,点头答应,亲自送了阿苑上了车离去了。 柳妈妈哀声叹气正感叹自己的失策,一个闲帮过来招呼道:“柳妈妈快叫阿苑姑娘出来吧,林爷来接人了!” 柳妈妈一时没听明白:“谁?谁来了?” 帮闲道:“林爷啊!刚出了赎身银子的林爷!来接咱们阿苑姑娘了!” 柳妈妈愣了半晌,几步朝大门前奔过去,林爷不是刚把阿苑姑娘接走吗! 宝月阁外面,林二老爷坐在马车里,满目得意,他一定要亲自来,看别人都看看,这样情深意重的女子,最后落在他这根高枝儿上! 柳妈妈从宝月阁里出来,见外面一辆描金雕花帏布马车,马车一旁站着四个穿着一式一样的小厮,腰上绑着根大红的腰带,这分明是要往回抬小妾的架势。 柳妈妈愣怔道:“请问这是哪位爷?” 那小厮已经被问了好几遍,不耐烦道:“什么哪位爷,自然是林爷,来接阿苑姑娘的,别废话,赶紧叫人出来,我们爷还等着呢!” 柳妈妈心惊不已,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一旁又过来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低调不少,也没有绑着红腰带的小厮,只是一开口,柳妈妈又吓了一跳,领头的汉子十分壮硕,大声说道:“柳妈妈,我们来接阿苑姑娘了!” 林二老爷在旁边的马车里听得这句话不禁一怒,猛地掀开帘子,见外面说话的人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穿着倒是过得去,只是行止粗鄙,像是来浑水摸鱼的。 他两步下了马车,一脸居高临下,斥道:“哪里来的夯货,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那壮汉本是个张牙舞爪的性子,平日在私宅里无所作为,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个风光的差事,自然要做的漂漂亮亮,他哪里见过林二老爷,听对方如此狂妄,不由怒道:“你是哪里来的王八羔子!若是坏了我们爷的好事,你不想活了?!” 林二老爷眉梢倒竖,他堂堂南宁侯府林二爷,什么时候被人骂过王八羔子? 林二老爷脸都气红了:“哪里的混账东西,敢扰爷的兴!你!你们几个给爷打!往死里打!” 林二老爷身边四个小厮都是见惯了事的,主子一声令下,毫不犹豫的就冲着对面那伙人挠过去了。 柳妈妈自然见过林二老爷,见他下了马车,刚准备说两句场面话,问个明白,没想到这就打起来了,直吓得哎哟哎哟乱嚷嚷。 那带头的壮汉不知对方是什么身份,并不打算闹的太大,毕竟自家爷没在场。 可没想到对方居然先动起手了,那他可就占理了,反正他们家爷是堂堂南宁侯的亲孙,谁敢不服?!挽起袖子,凶神恶煞的就朝林二老爷过去了! 林二老爷没成想这汉子胆大包天,能直接朝他伸手,没防备一把被那壮汉捏住了脖领子,林二老爷两只手臂胡乱的划拉着,嗷嗷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是林二爷,快放开我,我是南宁侯的亲儿子!” “你蒙谁呢!”那壮汉自认占了理,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人都敢乱攀亲了,你是南宁侯亲儿子?我们爷还是南宁侯的亲孙子呢!” 第八十一章 对打 欢宴刚结束不久,往这边行来的马车多了起来,熙熙攘攘全被堵在里边出不去,直到欢宴结束才出三里巷的都是各府的败家子们,都是不怕事大的主! 见前边有热闹,一个个红光满面,兴奋的往热闹里冲。 此时林济正翘着二郎腿在私宅里等着,长宁假扮的松风一路小跑,“爷!爷!不好了!不知哪来个龟孙子跟爷抢阿苑姑娘,已经打起来了,赶紧多带几个人,打起来了!” 林济一听这话,蹭的站起来就往外走。 白花花的银子都砸出去了,哪个不开眼的敢坏他的好事?! “都跟我走!哪个不开眼的跟爷做对!爷今儿不把他打服了就他妈不姓林!” 宝月阁门前。 林二老爷一个弱质文人哪扛得住这么一顿揍,早就干脆利索的昏过去了。 那壮汉一见他晕了,也怕打出人命,立刻扔了手里的林二老爷参与到混战中去。 两伙人十来个,被围的水泄不通,人越来越多,平日里没热闹也要找热闹的世家子们,伸长着脖子,脸上的兴奋劲别提多浓了。 此时,众人只听只听外面一片喧嚣:“人呢?哪个龟孙子这么不开眼,打上去!给爷把人揪出来!” 看热闹的知道正主来了,立马给林济通出一条小道来,一个贴着一个整齐极了。 壮汉一听自家爷来了,从人堆里脱身出来,一把拎起满身是土的林二老爷,递到林济面前,“爷,就是这个龟孙儿!” 此时林二老爷脸上青紫一片嘴角带血,已经被打成了猪头,就算是亲爹南宁侯来了,也不见能认得出来。 林济一见这人,也不管他半死不活的模样,眯起眼睛,“啪”的一个大嘴巴子就扇过去了。 一片哗然! 之前林二老爷被打的时候,后挤进来看热闹的,只能看见一个人被那壮汉脸朝下按在地上,一顿暴揍,看不清模样。 可先挤进来的人自然是看清了林二老爷,林济这一嘴巴下去,这…… 这反了天了,侄子打到叔叔的头上了! 无数看热闹的人当中,急着想劝架的倒有一个! 柳妈妈急得红了眼,这算怎么回事哟! 她的宝月阁还开不开了! 可这会整个三里巷中,是个会喘气的全出来了,十个柳妈妈也挤不进去! 看热闹的一个个像喝了半盆鸡血! 不过他们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见林三少怒气冲冲的挤进去了,上蹿下跳想要问个明白。 “出什么事了?” “谁?打的谁?林三少打的是谁?啊?林二爷?那不是叔侄吗?” “啊?谁打谁了?林三少把林二爷给打了?” “真的假的?哎哟这事儿……” “……” 林济被乱哄哄的人群围着,根本听不清别人说什么! 又是啪啪两个响亮无比大嘴巴,也不怕别人知道了,指着面前的猪头恶狠狠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出门也不撒炮尿照照镜子,你是哪根葱,敢跟爷争女人!”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总算听明白了,原来是为了争魁首! 这林三少真是活见鬼了,跟二叔争女人,自称老子不说,还打了! 这可是比选魁首更大的热闹了! 叔侄为争魁首,当街对打! 这简直是大靖百年不遇的奇人奇事! 明早邸抄小报定然是头条! 李清懿在对面楼上看的目瞪口呆,她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 推着身边眼睛瞪的溜圆的菘蓝道:“快!快让大武跑一趟,告诉长宁,一会趁乱赶紧抽身,别忘了把真松风给扔回去!诶?那边,那边魏世迁来了!我还以为他不来了!赶紧,大武一会找到长宁之后,再加把火,让魏世迁也参与进去!” 推了半天,身边没人应声,李清懿下意识的转过头一看,秦增???! “秦……秦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李清懿倒不是怕他,只是方才是她还以为身边站着的是菘蓝,拿指头一顿戳,这大庭广众的,秦增不会觉得丢了面子将她就地正法了吧! “我路过,歇歇脚。” 秦增面不改色的胡说。 李清懿眼神都不对了,看热闹就看热闹,什么路过歇脚。 但她能说什么? “啊哈哈,那您慢慢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回来。” 秦增薄薄的眼皮一掀朝她看过去,“这么好看的热闹,看完了再走。” 李清懿后脑勺都僵了,“啊……嗯……好……” 她朝大武看了一眼,大武回敬她一个呲牙咧嘴的表情,眼神往秦增那瞟。 李清懿硬着头皮张口,“那个……” 秦增几不可查的勾了勾唇,“去吧。” 大武得令,赶紧去找长宁了。 楼下,林二老爷被这两个巴掌直接打醒了,只剩下一只眼睛还能看得见,睁眼一抬头看见林济正叉着胳膊跳脚大骂,一股热血涌上头,气的直哆嗦,抬起酸痛的胳膊指着林济道:“你……你!你这个小兔崽子!” 林济一听,哎哟喂!这龟孙儿还来劲了! 他恶向胆边生,抡起胳膊就是啪啪啪十来个大嘴巴! “你个王八羔子!不要脸的龟孙子!” 直打的林二老爷眼冒金星又晕了过去!打的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众人呆若木鸡,跟泥塑木雕一般! 这回林二老爷被拎在壮汉手里真跟一只死猪似的了。 人群外,魏世迁的马车被堵住,他皱眉望着前面呜呜泱泱的人头,吩咐小厮,“你去看看,前边发生了什么事!” 他是特意晚来了一会。 毕竟他是有身份的人,不能显得太过猴急了。 等那些色鬼争翻了天,他在体体面面的将阿苑接走,那场景,魏世迁想想都觉得美滋滋。 还有比这更有面子的事? 只是这帮人是怎么回事? 总不置于抢人抢不到,当街打起来了吧! 他正琢磨,小厮回来了,“爷,人太多了,小的挤不进去,问外面围着的人,也只知道有两个人为了阿苑姑娘打起来了,具体什么情形还不知道。” 魏世迁的眉毛高高扬起来,“还真有人为了阿苑打起来了?!” 哈!那他还真要去看看了。 最好就是当这他们的面,大大方方的将阿苑接走! 魏世迁下了马车,几个小厮护着他往前,“都让一让!魏三老爷来了!快让一让!” “是魏家的老爷!” “快快快,让一让让一让,是不是来拉架的?” 魏世迁昂首挺胸,让小厮开道,还算畅通的进了包围圈。 “前面是什么人?” 小厮看了两眼,“那个打人的年轻的是南宁侯府林三少爷,那个被打的看不出!都被打成猪头了!” 魏世迁扬了扬眉毛,到底是年轻气盛,竟然一言不合就出手打人。 他嗤笑着摇了摇头,往宝月阁门口走,柳妈妈就站在那,看见魏世迁过来,心中一喜。 魏三老爷家中小妾不少,也有宝月阁出去的清倌人,与柳妈妈也算相熟,柳妈妈见了他便想出口寻求帮助。 “魏三老爷,您来了。” 魏世迁也不多废话,柳妈妈才开口打了个招呼,他就从怀里拿出了“阿苑”的亲笔信,还故意沉了沉声音,一脸严肃庄重的开口,“我是来接阿苑的。” 他的本意,是想告诉在场的人,阿苑已经是我的人了,不相干的人,就哪凉快哪呆着去,总不能觊觎别人的小妾! 然而,他这话一出,柳妈妈的脸色就变了,周围听见他说话的人也一脸奇怪。 第八十二章 混战 大武站在人群里,忽然跳起来大声叫道:“他也是来抢阿苑的!” 林三少眼下对阿苑这个名字敏感的要命,一听这话,饿狼似的眼睛就朝魏世迁盯了上去。 三人之中,只有林济是真真切切从手里拿出去一万两银子的! 此时他已经打红了眼。 这银子要是打了水漂,他找谁说理去,所以他压根没看清是谁,一伸胳膊揪住魏世迁的脖领子,就将他甩入了战局! 魏世迁的小厮们还没反应过来,主子已经被淹没了! “你们干什么!” 然而他们赶出这句话的后果,就是被两位林爷的人拉住暴揍! 两伙人变成了三伙人,比方才还要热火朝天! 正在府里翘首以盼林二太太也得了消息,没想到为了正这魁首,花了她一万两银子! 谁知还来不及肉痛,就听说林二老爷没接到人,当街和人打了起来。 这回什么也顾不上了,拽着回来报信的王妈妈一路往三里巷赶,到了外面却连三里巷都没进去! 外面看热闹的却是越传越悬乎,只听人说打死人了! 林二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就撅了过去! 王妈妈赶紧又把她送回林府,差人去衙门报官。 去衙门报官的小厮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到了衙门也没说是谁打起来了,只说三里巷打起来了。 衙门的人来的到快,边上看热闹的人一错眼,看见官老爷来了,呼呼的往外跑。 里边一层的人一见外边有人跑了,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也跟着跑起来。 三里巷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么塞满了人,突然跑起来,往里跑的,往外跑的,一时间乱作一团! 终于有人大喊一声,“官老爷来了!衙门来抓人了!” 本就水泄不通的三里巷顿时惊呼声炸成一片! 两位林爷加上魏世迁被人群挤在中间,一听官府来人了,几个小厮也明白过来了,也顾不得打了,鼻青脸肿的拽着自己的主子往外冲! 可眼前全是来回奔跑的人头,林二老爷还像死人一般晕着,根本冲不出去! 两伙人被冲撞的东倒西歪,林济混在纷乱的人群中,被挤来搡去,待人散的差不多了,小厮们已经找不见自己的主子了。 衙门的人也不知道是谁家在此闹事,一见这群鼻青脸肿的小厮,也不问,通通抓起来带走! 地上还有两个躺着的,一个被打跟猪头一般,一个被踩的一脸血乎乎的也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魏世迁倒是醒着,只是他这会整个人都懵了,被官差拉扯的半晌都没说出来话。 府衙里边的带头的高衙内,是府丞拐了十八个弯的子侄,平日里纨绔们见得多,一眼就看出那个还能看出面目的是林家三公子,还有这个傻了的,是魏尚书的亲弟弟! 高衙内连忙让人去林府和魏府报信,刚才没头苍蝇般跑进茶楼酒馆青楼的看客们,此时见没事了,都伸出脑袋往下看。 长宁混在其中,早就把脸上的易容抹了个干净,寻了大武,赶在乱起来之前,就把晕死的真松风仍在了角落里。 南宁侯急匆匆赶到府衙,直气了个倒仰! 松风被人找到送到衙门,可他什么也不知道,一问三不知,满眼茫然,众人猜测,这松风,可能已经被打成了松疯了! 对面茶楼,秦庸安安稳稳的坐着,只是手里的茶盏捏在半空已经许久没动了。 这场大戏,连他也是头一回见识! 真真是,说什么好呢…… 半晌,他轻咳一声,放下茶盏,扫了旁边一脸尴尬的李清懿,“怎么不说话?” 李清懿嘴角抽抽两下,她该说什么,夸自己干的漂亮? “额呵呵……打得好……” 这回换秦增嘴角抽抽了。 默了片刻,他说:“魏世成可不好骗。” 李清懿抬眸看他,这是在叮嘱她?告诫她?关心她? “多谢大人提醒,我晓得的。” 秦增不置可否:“你若觉得大武用着顺手,就让他专门给你办事跑腿。” 李清懿一喜,她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人手,“多谢大人!” 秦增不再理会她的嬉皮笑脸,起身走了。 他走了,众人都送了口气,菘蓝说道:“这事儿一出,可是够南宁侯喝一壶了,只怕要气的吐血!就是不知道魏大老爷那边怎么样。” “御史的折子肯定趟黑就的递到皇上面前,不过这事顶多就是治家不严,魏世迁也就丢点脸面。” “丢点脸面,也够魏三姑娘受的了!八成好几个月都不敢出门了吧!”菘蓝又开始幸灾乐祸了,“谁让她在外面造姑娘的谣来着,活该!” “阿苑的赎身银子,林二夫人和林济各出了一半,人没得到,却家丑外扬。恐怕这两个蠢货现在还以为自己是被讹诈的一方呢。” “可不是嘛!”菘蓝兴奋极了,满是对李清懿这出计策的赞叹。 “好了,喜怒不形于色,别让人看出来!” “是是!奴婢明白!” 菘蓝连忙收了神色,伺候李清懿出了茶楼,主仆几人绕到后巷上了马车,往城西跟阿苑汇合。 一辆普通的青油布马车立在暗巷中,碧莹正往这边张望,见了李清懿的马车过来,手臂一扬。 李清懿带着帷帽下车,看向阿苑,阿苑上前一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道:“公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李清懿从袖中抽出身契递给她:“这是你的卖身契,还有一些银子。趁着林家人还没反应过来,以后山高水长,就不要再回京城了,否则,你也知道后果。” 阿苑也是聪明人,并不拖泥带水,郑重的点点头,“多谢!阿苑若能逃出生天,他日有缘相聚,自当报答!” “大武,你送阿苑姑娘出城吧。” ***** 御书房,南宁侯还没细盘问家里的两个畜生,就被提到了御前。 李清懿说的不错,御史的折子甚至没等到趟黑,就迫不及待的飞到了皇上的御案前。 御史简直将毕生积攒的鄙视全都用在了这道折子上,直将南宁侯的儿子孙子做的荒唐事斥的体无完肤,狗血淋头! 南宁侯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老泪横流:“皇上,是老臣管教不严,请皇上责罚!” “责罚?” 皇帝身形高大,金色纹龙盘亘在玄黑的龙袍之上,年轻的时候俨然也是一位容姿夺目的俊美男人。 只是身为帝王,他的身上不禁带着浓重的威严和慑人的气势,令人不由自主的产生畏惧。 他坐在那,眼前摆着那本折子,眼睛危险的眯起,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南宁侯冷汗直流:“你告诉朕,要如何责罚你才能一解朕的心头之恨?” 南宁侯心中已经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骂了一万遍,若是林二老爷和林济站在他身前,他非得亲自捅上两刀不可。 然而此时他只有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皇上,老臣实在不知事情原委,此事必有隐情,可否请皇上给老臣一些时间,老臣定然查个水落石出……” “水落石出?” 皇帝冷笑一声,抄起手边的青釉花鸟瓷盏就朝他砸了过去,“此事还有可查之处?难道半个上京的人眼睛都瞎了不成!你倒是告诉朕,就算事情另有隐情,这叔侄二人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不顾道理伦常,当街对打的事情难道还有假了!” 第八十三章 刺杀 南宁侯额角被砸,顿时冒出血丝来,他却不顾痛疼,头深深的垂在地上,涕泪齐下,“老臣有负皇恩……” 正在此时,门外一声通报,魏世成缓步踏入御书房,见南宁侯垂头跪在殿上,神情淡定如常:“微臣参见皇上。” “魏爱卿免礼。” 皇上抬眼瞄了一眼魏世成,态度要比对南宁侯好多了,毕竟谁家都有几个糟心亲戚,魏老三把时间都花在女人的肚皮上虽然不光彩,但有南宁侯的不孝儿孙做对比,又显得不那么欠收拾了。 他将手里拎着的折子一把摔在南宁侯连山是个,“你们林家这一个个干出来的好事!真是天大的笑话!林府已经没脸没皮到这般地步了?连朕都要跟着你们一起丢脸!朕给你三天时间,若不能将这件事解决,我看,以后你就不要再出现在朕面前了!” “臣遵旨!” 南宁侯哪敢迟疑,连忙答应下来,临走时看了腰板已依然挺直的魏世成一眼。 魏世成朝他微微点头,像是没看见他在皇上面前像条哈巴狗似的。 南宁侯心里堵得慌,魏林两家是姻亲,按辈分,他可是魏世成的长辈! 可自己能硬气的起来吗! 魏家不把她女儿休回家就不错了! ***** 天色已经不早,李清懿看着大武驾着马车出城去,自己也准备回府,长宁和菘蓝还处于兴奋之中,议论今日三里巷的天大热闹。 长宁跟大武当时在人群中制造混乱,反倒没有李清懿她们在楼上能看得见全貌,听菘蓝形容倒是发生的事,仍忍不住一惊一乍,“居然……” “小心!” 一句话没说完,长宁的话戛然而止。 外面传来车夫惊惧的大喊声和马儿的嘶鸣声,车子一阵猛烈的晃动,那马惊惧长嘶,前蹄高高扬起,还没落下就狂奔往前冲去! 李清懿一个不稳差点跌倒,菘蓝一把扶住,两人还没坐稳,马车又是一阵急剧的颠簸! 外面传来车夫惊恐的问话声:“你是什么人!” 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痛呼。 李清懿抓住窗框勉强定住,呼啦一下掀开帘子,正好看见车夫手捂胸口从马车上滚了下去,血液喷溅! 后面,还有几个黑衣蒙面的人紧紧尾随! 李清懿看着猩红的鲜血,心里咯噔一下。 长宁跳到车辕上奋力拉紧缰绳,试图稳住奔驰的马车,奈何马屁股上被黑衣人用匕首扎伤,痛的只顾一路往前冲,越拉越惊,越跑越痛! 她们的位置距离西城门不过百余丈,此时马车已经冲到了城门口,西城门的四五个守卫此时倒地不起,不知是昏迷还是已经是死了。 李清懿四目急转看向四周,西城外满郁郁葱葱的山峦野径,黑衣人似乎故意牵引惊马往偏僻的山路上冲。 李清懿强自按捺心中的惊恐,有人要杀了她! 是谁要杀她,其实很好猜! 现在魏家谁在最低谷,谁最忌讳她,那就是谁! 不过,魏瑾儿肯定没有这样的力量,难不成她还与四皇子有联系?! 那四皇子现在是要杀她,还是要捉她? 李清懿面色阴沉,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想。 “长宁,秦增的人手在不在附近!” 长宁绷着面色,肯定说道:“东厂的暗哨无处不在!” 李清懿闻言,将手指放入口中,吹出一个响亮且又节奏的哨声,哨声一共五次,十分响亮。 长宁有些惊讶李清懿一个大家闺秀居然会吹口哨,还吹的这么稳这么响! 李清懿心道,多亏了上辈子秦增很细心的教了她东厂传信的技巧。 不过她并没有用过,因为她上辈子跟了秦增之后,根本没人敢对她做什么。 就算有,也是想从她口中知道秦增的消息,巴结她还来不及。 没想到,这辈子她反倒是用上了! 不多时,她们身后传来叮叮当当的打斗声,马嘶人叫乱成一片! 李清懿探头一看,惊喜道:“是东厂的人!” “姑娘坐稳了!”长宁见救兵来了,大声喊了一句,并提醒菘蓝准备跳车。 接着长宁利落的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手腕一抖,长而薄的剑身打了一个回旋缠在马脖子上,马痛的一阵哆嗦,嘶鸣声顿时变成了呜咽。 鲜血霎时激喷而出,马身借势往前冲的两步轰然栽倒在地。 马车一时被扯向一旁倾翻过去,长宁纵身跃起,拉起李清懿跳出马车,两人狼狈不堪的在地上滚了好几个来回才停住。 菘蓝没有长宁那么利落的伸手,跳下马车堪堪避过,摔在死马旁边,晕了过去,马脖子处依旧汩汩冒着鲜血,沾了菘蓝满脸满身。 李清懿被长宁抱在怀里仍然摔得痛不可当,还未来及起身,长宁惊叫一声,翻身将李清懿压在身下,黑衣人手中长剑,哧的一声刺进长宁的肩胛处! 李清懿下意识的反应,一脚揣在那人的膝盖上! 她重生之后就开始练秦增教过她的小擒拿手,日日不辍,力气在女子中不算小,那人痛呼一声,就在这一个空挡,东城的人栖身而上,将黑衣人引到一旁。 时下情形并不容乐观,东厂的人虽然厉害,但时间仓促,赶过来的只有几人,黑衣人却有十数人,又都是训练有素的。 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李清懿强忍住不适,将棉帕垫在长宁的伤口上,撕下裙摆缠好。 长宁唇色苍白,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显然伤势不轻,看着逐渐落入下风的东厂护卫,急道:“不行,这样下去,岂不是必死无疑!” 李清懿心里也是越来越沉。 长宁一咬牙抄起掉落一旁的软剑就冲了上去,李清懿眼看长宁后背肩胛鲜血渗出,急道:“长宁!快回来!” 长宁刚冲出去,斜刺里又有几个黑衣人冲出来,直奔李清懿而去,长宁想在回手解救已经是来不及。 但这几个黑衣人并没有出手击杀,而是将她团团围了起来。 长宁急冲几步,想要将李清懿拉到身边,一道雪亮的刀光从长宁身前划过,刀刃的力道带着长宁往一边倒去,血线却飞起老高,猩热鲜红的血液渐上李清懿的侧脸! 她呆呆的看着长宁倒下,感受着脸颊上的滚烫,心中震动。 长宁是秦增派来保护她的,未必是拿她当主子,但她也没有想到长宁会毫不犹豫的救她,不畏生死! “长宁!” 李清懿被黑衣人包围,无助的靠在身后的大树上,冷意从后背蔓延到心底…… 第八十四章 杀人 李清懿喊了几声,长宁微微动了动,却根本抬不起头来了,显见伤势严重,若不及时救治,恐怕性命不保。 她看着将她围住的五个黑衣人,虽然目光都紧紧盯着她,但并无杀意,看来是要将她活捉。 李清懿靠着树干慢慢滑坐在地上,佯装害怕的缩起身子,将手藏在了袖中。 几个黑衣人只以为她吓得腿软,并没有什么阻止的动作,却不会知道李清懿在袖子里偷偷打开了一个小纸包。 纸包里,混着迷药的磷土撒入泥土中,开始自燃,迷药受热开始散发药力。 黑衣人一开始没有看到磷土自燃产生的白烟,等看到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身体开始发软不听使唤。 李清懿看准时机迅速起身,抢过一个黑衣人手中的长剑,毫不迟疑的抹上了几个黑衣人的咽喉! 没有半点迟疑! 她不是没有杀过人。 前世跟秦增在一起,别说杀人,她见过各种各样残忍的刑法,那样的酷刑,要比杀人可怕的多! 那边混战的黑衣人和东厂护卫发现这边的情形都是一惊。 但李清懿没有空理会她们,她上前查看长宁的伤势,“长宁,你还清醒吗?” “姑……姑娘……” 长宁痛的厉害,气息微弱。 李清懿将她翻过来扶起,在她口中塞了一颗药丸。 这是她这次回李家偷偷做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长宁服下药丸,长舒了一口气,眼睛瞟者远处,说道:“姑娘,大人……来了……” 李清懿闻言一怔,抬头看去。 秦增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如往常般面无表情,但熟悉他的李清懿,在他的眉眼中看出了浓重的杀机。 “留活口。” 淡淡的三个字,充斥着无尽寒意。 ***** 林二老爷和林奕叔侄俩对打的消息传到南宁侯府的时候,林三夫人和老夫人正说着二房近来的荒唐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连着丫头婆子所有人都瞪着眼呆在当场。 还是林三夫人最先反应过来,从椅子上跳起来怪叫一声,抓着来传话的婆子,“你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我的济儿怎么了?” 婆子支支吾吾又将事情说了一遍,林三夫人眼睛一下子直了,疯了一般冲出去找林三老爷,没泡上两步,‘扑通’一声重重摔在打磨的严整平滑的青石砖地上,后面跟出来的丫头婆子‘哎哟’一声,赶紧去扶。 林三夫人这回也不娇贵了,利落无比的爬起来便跑,留下一众丫头婆子面面相觑。 林三老爷正跪在南宁侯书房门前等着挨训,林三夫人一把扑在林三老爷身上,嚎啕大哭:“济儿呢!我的济儿呢?那可是我的命呀!” 林三老爷额上的青筋猛地跳了两跳,一把甩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林三夫人:“你的济儿?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还好意思在这哭?都是你生的好儿子!” 林三夫人被林三老爷推倒在地,僵了片刻,一把挠了回去,也不哭了:“我生的好儿子!难道不是你的种!你这个……你这个丧尽天良的负心汉!懦夫!” 天已经黑透,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林三老爷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将林三夫人扇的口鼻流血:“住口!父亲已经被叫道御前听训!都是因为你那个好儿子!再闹你就等着休书一封吧!” 林三夫人本不知林济如何了,一听南宁侯被叫到了御前听训,登时两眼一翻昏厥在地。 南宁侯从府衙将一儿一孙提了回来,一路不停直奔书房,见林三老爷脸上两条血印,林三夫人倒在一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给了林三老爷一脚:“都给我进来!” 林大老爷和嗣子林跃,是南宁侯府最有本事带领家族重新走向煊赫的两个人,此时也不禁为这件事感到棘手。 两人沉默的站在南宁侯一旁,深深的皱起眉头,看着地上跪着的林二老爷,林三老爷,林济,林二夫人,林三夫人,感到一阵无力! 南宁侯端坐在首位上脸色铁青,指着林二老爷:“我问你!你今天去那个宝月阁干什么去了!” 林二老爷此时的脸色比南宁侯还难看,如果到现在还不明白是被人给算计了,他就是只猪! “父亲,儿子是被人算计了!前几日收到一封来信,那人自称是宝月楼的魁首阿苑,她说……她说爱慕……我……想要委身伺候……让儿子今日去接人……” 南宁侯两个眼珠子都要爆出眼眶,也不管桌子上有什么,一股脑全都砸了过去! 林二老爷本就一身是伤,这一下淋了一身的茶水墨汁,更加污糟不堪,萎靡的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你说!”南宁侯看见林济躲在林三老爷的身后,脑袋几乎低到了裤裆里,怒道。 林济被吓得一个激灵,连连磕头:“祖父!您饶了孙子吧!孙子可是您的亲孙子啊!我死了林家就绝后了……祖父……” 南宁侯一定这话,差点气厥过去,满屋子的人都是一阵尴尬,只有过继的嗣子林跃看着林济,面无表情…… 南宁侯瞄了林跃一眼,厌恶的打断了林济的话,厉声问道:“你个小兔崽子,别说废话!你今天到宝月阁干什么去了!” 林济根本不敢看南宁侯的脸色,只顾缩着头闭着眼睛一股脑叫道:“我和阿苑早就认识了,就等摘了魁首就给她赎身!都是二叔,居然想对侄子的女人下手!简直……卑鄙无耻!” 林二老爷一听这话,也不管谁在场谁不在场,转头就冲林济挠过去了! “你个不要脸的兔崽子,哪个是你的女人,你说谁卑鄙无耻!” “够了!” 南宁侯胸口一阵刺痛,居然呕出一口血来! 众人慌乱一团,南宁侯闭眼摆摆手,问:“那封信呢?” 林二老爷愣了半晌才知道是在叫他,慌忙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摸,“咦?怎么不见了?我明明放在这的!” “不见了?写信的那个女人呢!” 第八十五章 蠢货 林二老爷小心翼翼道:“我去的时候,宝月阁的龚妈妈言语不清,也没见着阿苑的影子。” 林济道:“二叔,你何必装傻,我花了那么多银子,那鸨母可有那贼胆私吞银子?定然是你将人接走,还在这里贼喊捉贼!” “你!” 林二老爷满脸是伤,此时面部扯动,直疼的呲牙咧嘴! 南宁侯深吸一口气,疲惫的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老大和跃哥儿留下……” 林二夫人已经吓得面无血色,生怕问道她的头上。 这件事若不是她从中动作,根本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乱子。 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实话实说。 听见南宁侯让她们下去,简直比听到皇上大赦天下的赦令还激动,连忙上前去搀林二老爷。 林二老爷一把将她推开,独自走了。 林二夫人咬了咬牙,也不敢抬头,摸了摸袖中的信,快步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林跃扶着南宁侯坐下:“祖父,身体要紧。” 南宁侯摆摆手,“我没事,我南宁侯一世英名,全毁在这两个逆子身上!” “那个女人,我已经派人查过,名叫阿苑,自小便被卖到宝月阁,没什么特别的背景,据我所知,她接触三弟,是想接三弟的手从宝月阁脱身,事出之后,她早已全无踪迹。恐怕是卷了银子跑了。” 林跃思量片刻敏感的问道,“祖父觉得这件事会不会是有人算计咱们?不然,她一个从小长在青楼的女子,见识短浅,如何能有这般缜密心思!” 南宁侯笼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闭了闭眼,好一会才应道:“这件事实在太过蹊跷!” 林大老爷说道:“儿子赶到府衙时,二弟和济儿皆供认不讳已经画押,言明相争青楼女子,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结案如此迅速利落,怪不得君上说,根本毫无辩解余地!咱们定然是被人算计了!这人还能指的动官府!” “这两个混账东西!”南宁侯错着牙,恨不能将林二老爷和林济剥皮吃了! “今日御史的折子递上去之后,御史台有不少后生都要具本弹劾。”林大老爷凝重道。 “这次恐怕不得不给皇上一个说法……你们两个倒是说说!怎么做才能让君上满意?” ***** 魏瑾儿在昏黄的灯烛中睁开眼睛,脑中一片仍然昏沉,转头见沉霜安安静静的站在她床前,吓了一跳:“你是鬼吗!半丝动静也没有!” 沉霜低眉顺眼的挪到魏瑾儿身后,扶着她半靠在床上。 自从大姑娘“病了”,脾气就也来越大,几乎只要是醒着,就在发脾气! 魏瑾儿沉着脸往外一望,外面漆黑一片,问:“我睡了多长时候了?” 沉霜温顺的答道:“姑娘睡了近两个时辰,现在已经是二更天了。” 魏瑾儿皱眉,试探的问:“李……姐姐可回府了?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府上有什么动静?” “李大姑娘?李大姑娘早就回来了,院子里并没有传出什么特别的消息……” 沉霜看着魏瑾儿的面色十分不好看,小心翼翼的答道:“大少爷从学里回来了,来看过姑娘……见姑娘还没醒,就走了……” 魏瑾儿下唇抖动了两下,“哥哥说了什么没有?” “没说……就是脸色似乎不太好……让姑娘醒了,无论什么时辰,都去他那一趟……” 双手下意识的用力,锦被发出咯吱一声,李清懿没提自己遇袭的事? 她为什么没说? 魏瑾儿迟疑片刻,还是简单梳洗过,独自一人提着盏气死风灯,悄声往兄长魏尧的书房走去。 “大哥?” 魏尧的书房里果然亮着微薄的灯光,魏瑾儿轻轻推门进去,魏尧双手撑着额头,缓缓抬头看她,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你来了。” “哥哥!我……” 魏尧抬手止住,从书案后绕出来,走道魏瑾儿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的魏瑾儿原地转了半圈摔倒在地!裙角的细碎杜鹃在地上铺成半圆圈。 “哥?” 魏瑾儿震惊的望着居高临下看着她的魏尧,说不出话来。 “你没事?你还不如直接死了了事!” 魏尧胸口的闷气堵了他整个晚上,这一会已经是到了极致! “你是没长脑子还是缺心少肺?!嗯?我倒不知道我的妹妹胆子有这么壮!偷了我的印信调暗卫去杀人?!”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家好?大哥养这些个人,难道不是为了杀人吗!何况我差一点就能成功杀掉那个贱人了!” 魏瑾儿捂着肿起的脸颊厉声叫道。 “蠢货!” 魏尧几乎暴跳如雷,他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妹妹,还是一个娘生的! “若是杀人就能解决问题,还要什么筹划,要什么谨慎!你倒是去把所有人的杀了!免的麻烦!你不过是嫉妒李清懿!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她留着还有大用!” 魏尧暴躁的来回转了几个圈,“以后这些事情,你少插手,在后宅安安静静做你的大小姐!更给我离她远一点。父亲的决定没错,你便病一病吧!” 魏瑾儿不敢置信,“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凭什么!你以为你做的事情都没有人知道?若不是今日出了别的事,四皇子无暇顾及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乱葬岗呢!” 魏瑾儿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哥,从小到大魏尧都是一个温润柔和的谦谦君子,现在的他,魏瑾儿觉得无比陌生。 难道…… 她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她的大哥吗! “你就别做梦了!好好在你的院子里呆着,若是再敢擅自做出什么错事!我不能保证你还会不会有命在!” 魏尧简直要被气疯了!四皇子是一个心思阴沉狠辣,眼里绝容不得沙子的人! 魏瑾儿浑浑噩噩的回到屋里,长长的指甲刺在手心冒出几点鲜红,她却毫无所觉。 哗啦! 魏瑾儿将桌上的杯盏茶壶全都扫到了地上,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刺耳。 不甘心!她不甘心! 第八十六章 时机 “我要去见母亲!”魏瑾儿强撑着委顿的精神,死死咬着牙关,“我就不信,母亲真的忍心让我病下去!” 沉霜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连自己嫡亲的姑母都能说杀就杀,何况她们这些丫头? 魏瑾儿出了院子,晕黄的灯笼光芒只能照亮脚下的路。 从前她也不经常出府,却没觉得怎么样,现在被禁足在府中“养病”,却觉得处处掣肘,浑身难受。这大概就是心态在作祟。 一路急匆匆到了锦华院,魏瑾儿已经酝酿好了情绪,打算跟元衡郡主哭诉衷肠,却没想到元衡郡主根本没在锦华院。 “都这么晚了,母亲去哪了?” 翠微实在不想回答,因为这个答案肯定会引起魏兰尔暴怒。 但她不得不说。 “今日李大姑娘受了惊吓,她的贴身婢女也受了重伤,郡主在濯香院守着李大姑娘呢……” 魏瑾儿闻言,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母亲竟然去了濯香院陪李清懿? 难道母亲真的觉得她没用了,已经放弃她了吗! 魏瑾儿十分后悔,早知道她就不应该想要活捉李清懿,应该直接杀了她! 濯香院。 李清懿面色委顿的靠在床榻上,虽然其中有表演的成分,但她今日却是有些受惊。 元衡郡主坐在榻边,看着失了精气神的李清懿,心里竟然奇妙的少了几分防备,多了几分亲近。 这大概真的是血缘的关系? 她这厢胡思乱想着,李清懿却对元衡郡主表现出来的疼爱嗤之以鼻。 元衡郡主若真的有良心,上辈子就不会眼看着她在魏家受辱受难,现在,她只不过是觉得自己有价值罢了。 “母亲,时辰不早了,您也早些去歇息吧。” 元衡郡主说道:“母亲就谁在隔壁,你若睡不着,或是觉得害怕,就来找母亲。” 李清懿乖巧点头。 元衡郡主出去后,长阑过来禀报:“姑娘,方才魏大姑娘去了锦华院找郡主,得知郡主在咱们这,脸色很难看。” 李清懿冷笑:“很好。” 从她进魏府的第一天,就一点点在铺垫,积累魏瑾儿的怒气。 到现在,魏瑾儿的忍耐怕是已经到了极限。 是时候来一波大的了。 “魏尧什么时候回来的?” “姑娘回来不久,魏大公子就进了府门。” 李清懿道:“原来今日魏瑾儿动用的是魏尧的人手,我开始还以为是四皇子的,后来又觉得不像。” 四皇子还有心情去逛花楼,根本没把魏瑾儿的死活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借她人手去截杀自己呢,那样的话,四皇子还不如自己动手稳妥些。 长阑微愣:“魏大公子怎么会养死士?” 李清懿抬眼看她:“魏尧继承了他爹魏世成的心机与城府,你若以为他每天去国子监只是读书,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别看他小小年纪……” 长阑嘴唇微张,有些吃惊。 但李清懿不多说,她也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而问道:“姑娘怎么会知道东厂的暗语?” 李清懿心中无奈,她也不想暴露这么早,但事急从权,“这件事,等下次见到秦大人,我会亲自与他解释。” 长阑闻言便不再说什么了。 李清懿见她欲言又止,便主动说起了长宁的伤势,“她伤的有些重,但性命无碍,你放心,她在李家,我二婶会用心照看她。” 长阑真诚道:“奴婢替长宁谢过姑娘。” “你不用这么说,你们虽然是我向秦大人借来的人,但既然现在在我身边,我自会对你们的性命负责,不会让你们白白送命。而且,我也不希望身边任何一个人有什么意外。” 长阑闻言怔然,没想到李清懿会把她们这些奴婢看的这么重要。 李清懿笑道:“好了,你也早点去休息,让蘅芜守夜。” “是,姑娘。” ***** 雨后初晴,魏宝珠穿过回廊进了二夫人林氏的居处。 林氏背对着房门坐在铜镜前,细细的描画着自己的峨眉,那种精心细致的轻微动作,魏宝珠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了。 自从温姨娘进府,林氏就没什么心情如此精心装扮了。 今日,这是怎么了? “母亲?”魏宝珠轻轻唤了一声,林氏手中的螺黛已经在眉尾画好最后一笔,转头来看她,面目间,竟有种少女被窥破心思的羞赧与慌乱,她赶紧将螺黛收进妆匣中,“宝珠,你来了。” 林氏不同寻常的神色,让魏宝珠心升起一丝异样。 她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又落不到实处。 想了想说道:“母亲今日的妆画的好,乍然一看,竟是少女模样,尤其是这远山眉,韵味十足。” “你尽哄我,母亲都老了。” 林氏嘴上虽然这么说,面上却浮起笑意,那笑意中还添杂着几分欢喜。 魏宝珠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看着林氏的双眼问道:“母亲……可有什么好事?” 林氏竟有些难为情,说道:“你自小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目光微微顿了顿,左手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笑道:“母亲好像又有孕了……” “什么?!” 魏宝珠心里咯噔一下,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因为太过突然,一旁为她倒茶的凝露都被惊得摔了手中茶盏,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脆裂之声。 凝露惊愣的看向她:“二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林氏也被她如此大的反应吓了一跳,担忧道:“宝珠,可有什么不妥?” 魏宝珠看着林氏,几个呼吸间脑中闪过好几种念头,却又立刻否定。 她缓缓坐下,拉住林氏的手,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到寻常:“母亲,可找大夫来摸过脉了?” 林氏仍有些惊疑不定,缓缓摇头,说道:“这倒没有,只是母亲已经生养过三个孩子,若是有孕,总是有所察觉的。” 她这个时候若是有了身孕,就等于有了护身符,到时候出手对付温姨娘和浣纱,就多一份保障。 魏世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但她却不能真的没有他。 一个失去丈夫的妻子,如何立足? 就算她不考虑情爱,也要考虑自己今后在魏家的地位和儿女的前途。 凝露在一旁说道:“夫人的这回的月信的确晚了不少时候,大概有半月左右了。” 魏宝珠沉吟片刻,吩咐凝露说:“你去找大夫来,别找府里熟识的大夫,去济仁堂另找人来。” 凝露被魏宝珠的神色弄的有些紧张,答应一声,立刻提着裙子奔了出去。 林氏疑惑的看着魏宝珠。 魏宝珠凝眉不语。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凝露便引着大夫进来。 “夫人,二姑娘,大夫来了。” 魏宝珠沉默点点头,示意大夫给林氏诊脉。 老大夫静气片刻,手指搭在林氏腕上,细细摸了几遍,脸色变幻不定,“夫人近日身体可有不适?” 林氏见大夫面色一样,语气有些迟疑,说道:“近日疲惫嗜睡了些,下腹偶尔隐有痛感,心跳时而会突然变快,体温也比平日里高些……” 她已经是生养过多次的人,自然对有孕的情状十分了解,因此说起来也十分明确简洁,每一句都是初时有孕的症状。 魏宝珠看向大夫,大夫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迟疑着说道:“夫人所说的症状的确像是有孕,但脉象却与喜脉稍有不同……” 林氏一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是否没摸清楚?” 说着她又将自己的手腕露出,示意老大夫再仔细查看一次。老大夫见她如此,便又细细摸了一次脉,结果还是一样。 “夫人,的确像是有孕的症状,但……夫人的此时决不是有孕,怕是出了什么异常。” 林氏愣住:“不是有孕?” 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奇怪道:“怎么可能?” 林氏还要再问,魏宝珠拦住她,示意凝露领老大夫先出去,自己则斟酌着言语,片刻,才在林氏紧张的目光中说道:“母亲,父亲他……不可能再有子嗣。” 林氏神色不解,半晌也没明白似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宝珠当初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目的很明确。 祖母嫌恶了母亲,想提父亲另娶高门女。魏宝珠看出来了,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父亲的心在母亲这里。 可出了温姨娘的事之后,魏宝珠才知道父亲对母亲的深情都是假的,自己的父亲根本就靠不住! 倘若有一天母亲真被揪住了什么错处怎么办,祖母会不会趁机处置了母亲或是干脆休妻? 魏宝珠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们姐弟三人足以让母亲稳稳的立足于纪府,母亲不需要再生育。所以,她从最根本之处绝了父亲再与旁人孕育子嗣的可能。 魏世原此时虽然可行房事,却是万万不可能再有子嗣的了。 “阿爹的身子,不可能再有子嗣。” 她的语气明确且肯定,让林氏的脸色一点点变了,“你……你对你父亲做了什么?” “母亲……”魏宝珠避而不答,说道:“母亲的身体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不如多请几个大夫看看。还有,平日里的吃食,还有手边用的东西,都要小心留意着……” “宝珠!”林氏打断魏宝珠的话,再次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你对你父亲做了什么?!” 第八十七章 绝嗣 面对母亲的质问,魏宝珠深深皱起眉头。 她知道,在母亲林氏心里,父亲是她一生要追随的人,哪怕父亲欺骗了她,背叛了她,她也没有真的想要和离。再者,南宁侯府已经败落到那种地步,除了她外祖南宁侯,剩下的都是扶不起的烂泥,和离之后,母亲又该何去何从? 所以,最怕和离的人其实是林氏自己! “母亲,我是您的女儿,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咱们母女和弟弟们着想。前几日南宁侯府闹出叔侄争一女的丑事,连外祖都被叫到御前听训,我说句实话,安宁侯府自顾不暇,根本没有余力帮咱们,咱们必须得自己做打算!” 提起这事,林氏也沉了脸。 魏家对她的娘家百般挑剔了,她那几个不成器的兄长和侄子,还在这个时候给她上眼药! 魏宝珠又说:“对咱们来说,父亲有个外室如同天塌了一般,可在外人看来,父亲养外室也好纳妾也好,都是小事一桩,母亲却因此大闹一场,难免落得一个善妒的名声。这还不算最严重的,咱们最该担忧的,是祖母的意思,是不是真的有意让母亲跟父亲和离!” 林氏的面色变得难看,那日她嚷着和离,魏老夫人想也不想就当场应下,看似发怒,未必不是在试探她的反应。 在外人眼里,魏世原有一个外室算什么,她这么闹,就是魏世原给惯出来的毛病,谁家男人没个三妻四妾? 她不仅不占理,还会被人鄙夷唾骂,要是魏家背地里耍点手段,非要给她扣一个善妒的名声,恐怕和离都是好的。 林氏艰难的说道:“我不信你父亲会休了我……” 魏宝珠深吸一口气,打算今日一次给她说透了,“母亲之前还不相信父亲有外室呢,可结果如何?父亲不仅有外室还有儿子,更对十几年前的通房丫头念念不忘,最近这半个多月,父亲可是天天往浣纱院子里跑,补品一堆一堆的送!” 林氏咬牙,“这个畜生。” 魏宝珠皱眉:“母亲现在怨恨父亲也没用,只会招来父亲的厌烦,咱们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留住父亲,只要父亲对咱们还有情分,妾室又算得了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 林氏闻言,默不作声。 魏宝珠叹道:“难道母亲到了现在,还指望您跟父亲回到从前吗?那可能吗?温姨娘母子就算死了,父亲母亲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林氏下意识的捂住小腹,“那也未必,我若怀了孩子……” “母亲!” 魏宝珠打断她,言语间倒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了。 “您是聪明人,怎么偏偏在这件事上如此糊涂!就算您真的有孕,怀得又不是父亲唯一的孩子,父亲已经有四个孩子了!顶多让下人们多护着您些,说不定祖母还要借机将您手里的管家权收回!” 林氏闻言眉头皱的更紧,女儿的话是实话,她不得不承认,可心里总是抱着那么一点希望。 “这些先不说,你方才说的。你父亲为什么不能再有子嗣?” 话题又回到圆点,魏宝珠说道:“在温姨娘进府没多久,我就暗中给父亲服下了药物,他今生,除了现下的几个子女,是不可能再有别的孩子了。” “什么?”林氏闻言,懵在当场。 几乎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氏才微微颤抖着说道:“宝珠,你不该如此……即便你父亲纳妾也好,收几个通房也罢,我都是她的发妻。你害了他,却连同我为他生儿育女的权利也剥夺了。宝珠,你怎么能这么做……” “我已经跟母亲说的再清楚不过了。” 面对林氏的指责,魏宝珠沉默了好一会,失望的说道:“无论是现在的温姨娘还是浣纱,哪怕是即将要进府的,那个年轻貌美的妾室,也不可能生育子嗣威胁到母亲。” 林氏对她前面的话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又被她后面的话所击中。以至于她半晌都在摇头,下意识的排斥着。 魏宝珠没有说话,只等着林氏自己好生消化掉这两个消息。 林氏半晌才发出声音,“你父亲又要纳妾?” 魏宝珠看着她苍白不可置信的面色,话语沉着而冷静,不带丝毫的迟疑和情感:“内阁大学士宋闵之有位侄女,因先前的未婚夫家出了事而蹉跎至今,已然二十有三还未曾嫁人,由齐国公夫人做媒,愿嫁于父亲为良妾。母亲可知道这其中利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以后能安然顺遂。” “良妾?”林氏愕然,良妾相当于府上的半个主子,且能扶正。 “是,内阁大学士的侄女,居于良妾之位,已是委屈了。显然是看大伯的面子才跟咱们家结这门亲。换句话说,是母亲挡了她成为正室的路。” 魏宝珠想让林氏看清事实,不要将那些虚幻不可求的东西看的太重,所以,话里话外点名了林氏的糟糠之实。 她直视着自己的母亲,话说的斩钉截铁,“一个温姨娘就把母亲的处境弄的如此不堪,往后府里妾室多了更不会太平。但,倘若她们都没有子嗣,母亲却有子女可以依凭,就又是另一番情形了!” 在这件事上,她所做的未必全是对的,却是最有利的。 在对父亲下手的那一刻,她丝毫没有手软,想的也很清楚的,半点没有后悔过。 林氏听着魏宝珠字字珠玑,句句真言,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被万把铁锤轮番敲击一般,揪痛之感让她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她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对。 只要魏世原不能生了,以后他纳谁都没关系,出身再好的女子,也不可能母凭子贵,越过她去。 “可我若不是有孕,为何为何会情状相似?” 魏宝珠见她终于相同,送了口气,说道:“也许是有人耍了什么手段。” 怀孕这件事,可发挥的空间实在是太大了。 往小了说,林氏假孕能进一步加深魏老夫人对她的厌恶。往大了说,林氏滑胎难产死亡,魏世原就能有新夫人了。 林氏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我平日里一向小心谨慎,怎么会着了别人的道?” 魏宝珠说道:“凡事无绝对,按照母亲的症状,决不会是一下子就能要母亲性命的东西,必定是慢性的。既然是慢性的,就不会是在府外的吃用出了差错,问题应该还是出在咱们府里,应该母亲常接触的。” 林氏点头,目光变得幽深,“我知道。” 既然已经知道此事,对症下药定会药到病除,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不能声张。 魏宝珠见自己母亲终于镇定下来,松了口气,“今日请的那个大夫,就说是替我看症的,父亲那里,母亲打算怎么办?” “既然他要纳妾,由着他便是,我拦也拦不住,不如顺着他好了。” 有些事要想通,也许需要许多年,也许只在一瞬间。 林氏对魏世原不再执着,头脑和城府也跟着回来了。 濯香院。 李清懿站在廊下,伸手去接外面的阳光,“林氏请了大夫进府?” “是,不过,说是魏二姑娘有些不舒坦,大夫是给魏二姑娘看诊的。” 李清懿勾唇一笑,“看来魏宝珠是将林氏给劝服了,母女二人达成了一致。” 长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按照李大姑娘一贯的作风,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能让她们这么安稳下去。 更何况,魏宝珠先前竟然敢对李元直下手,着实是触及了李大姑娘的底线。 她不认为李大姑娘会让魏宝珠好过。 第八十八章 激怒 李清懿当然不会让这件事这么轻飘飘的揭过。 但她也不能太草率,直接把魏宝珠给自己父亲下绝嗣药的事情捅出去,她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她交给长阑一包药粉,说道:“这药粉,想办法让魏世原分十次吃下去,三五天一次,最好让他赶在那位良妾进门的节骨眼发作。” 长阑捏着纸包,问道:“这药,有什么作用?” 李清懿神神秘秘的一笑,笑的长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奴婢还是不问了……” 她感觉魏世原会很倒霉…… 李清懿想了想又说,“魏宝珠敢朝二婶他们伸手,魏世成肯定知道,甚至是魏世成默许的。” 她有李家做后盾,对魏家的归属感就不会太大,要是没了李家,她必定要留在魏家,留在元衡郡主身边,将来也会一心一意帮魏家做事。 呵呵,她怎么会让魏世成如愿? 有她在魏家,魏家三房所有人,都别想好过!她也不会让李家任何人出事! “三房那边,魏世迁因为阿苑的事,受林府那对叔侄的连累,被魏世成和魏老夫人骂的狗血临头,这段时间估计都会老老实实不敢出幺蛾子。二房有温姨娘和浣纱在,不会风平浪静,何况魏世原马上又要迎娶良妾进府,估计她们没有精力主动来找我的麻烦……现在最重要的是魏瑾儿这边。” 魏尧匆匆回来一趟又离开,必定是想压着魏瑾儿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可魏瑾儿会听话吗? 就算她会听话,李清懿也要挑拨的她不听话! “蘅芜,你去准备些食材,今晚我要亲手做几道膳食,给我母亲尝一尝。” 蘅芜赶紧应下,“是,姑娘。” 李清懿亲自下厨,元衡郡主怎么可能不赏光。 就算她不想来,也要顾及魏世成交给她的任务,硬着头皮来亲近李清懿。 当然,李清懿永远都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元衡郡主会把自己看的比魏瑾儿重要。 就算魏瑾儿毒杀亲姑母,被魏家“软禁”,那也是元衡郡主从小抚养长大的女儿。 魏瑾儿是女儿,其次才是利益。 而李清懿,首先是利益,其次才是女儿。 这中间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 魏瑾儿用了“药”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到了傍晚才恢复了几分精神。 沉霜过来说:“姑娘,您与四皇子的亲事,大老爷已经入宫肯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赐婚,不是轻易能够改变的,但魏瑾儿病入膏肓,皇上总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要死的皇子妃,所以事情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魏瑾儿闻言眸色暗沉,半晌才说道:“只有摆脱了这桩婚事,姑母才能放我一命。” 沉霜不敢应声。 魏瑾儿攥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魏瑾儿,决不屈居于人下,总有一天,我会将今日的屈辱都讨回来!” 沉默片刻,她的情绪才渐渐冷静下来,问:“替我换件衣裳,我要去母亲那里。” 沉霜跟落雪两个丫头,不敢有半点迟疑,一个去取衣裳,一个给魏瑾儿梳洗装扮。 等忙活完了,也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魏瑾儿打算直接在锦华院跟元衡郡主一起用膳。 可到了锦华院,她又扑了个空。 “大姑娘,郡主去濯香院了。” 魏瑾儿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母亲怎么又在濯香院?” 丫头小心翼翼答道:“李大姑娘亲手下厨,做了晚膳给郡主品尝……” 魏瑾儿紧咬银牙,李清懿这是要趁机夺走母亲的宠爱?! “我们回去!” 魏瑾儿满面寒霜,方才特意伪装出来的灵动娇俏一丝不见。 落雪见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心知她已经是气急了,目光不由得往濯香院那边看了一眼。 沉霜轻轻用手肘碰她一下,示意她别找不自在。 落雪赶紧低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倒是魏瑾儿喃喃开口,“你们说,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 落雪乍然听见问话吓了一跳,无意识的“啊”了一声。 魏瑾儿的柳眉立即挑了起来,瞪着她冷笑道:“干什么,傻了?” 沉霜见她生了气,赶紧说道:“姑娘,您是郡主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不过初来乍到,又不姓魏,想要在咱们府上立足,哪有那么容易?她又摆明了就是咱们魏家的棋子,您何必因为她如此焦虑。” 落雪这时也顺过心思来,知道自家主子心思深,赶紧搭腔道:“老夫人和大老爷虽然抬举了她,可她与咱们府上的情份到底浅的很,哪有生来在老夫人身边不错眼长大的来的亲近呢?” 魏瑾儿听了婢女的话不以为然,沉声道:“哼,就怕棋子不想做棋子。”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沉霜想了想说道:“这次的事情,危机重重,老夫人和大老爷,不还是舍不得您,尽全力将您保下来了吗!您在魏家的位置,是不可替代的!” 魏瑾儿却已经不敢在掉以轻心了,“祖母何曾感情用事过,咱们这样的人家,万事都以家族的利益为重,谁来的早,谁来的晚,未必能派上多大用处。关键,还是要看人是否有用。就算是祖母亲生的儿女,若蠢得像只猪,又能受多少疼惜呢,自然而然就要把更多的目光放在旁人身上。” 落雪道:“即便如此,以姑娘的品貌与才智,只要能度过这次的难关,也不必担忧太过。” 魏瑾儿微微眯起眼睛,说道:“这个李清懿,看着无害,却次次都能避过旁人的算计,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我看她也未必甘心被魏家所用,而且,你们难道不觉得,自从她来了之后,魏府表面的平和都被打破了么?” 沉霜诧异道:“姑娘这么一说,还真是,从前二房三房虽然也暗暗跟大房较劲儿,但面上总能维持着和善,自从李大姑娘来了,当真是想装都装不下去了。” 魏瑾儿冷声道:“这个李清懿,着实有些邪门,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她还与秦增有往来,秦增是什么人,怎么会跟一个闺阁女儿有往来! 魏老夫人常说,没有秘密的人活不了太久,所以闭紧自己的嘴巴,不要让人看透你。 若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底,那也就离失败不远了。 这个李清懿,就是个让人看不透的! “没有秘密的人,不是傻子就是无用之人。所以,家族不会在乎她有没有秘密,只会在意她的本事对家族有没有用!我现在一定要弄清楚,祖母如此抬举她,到底是对她做了怎么样的安排,有没有别的目的,是否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 魏瑾儿看向落雪,“你留意这濯香院的动静,等母亲走了,你就赶紧过来知会我。” “是,姑娘。” 魏瑾儿觉得,有时候小题大做未必是坏事,只有将事情的严重性无限放大,才能知道这件事情对你到底有多大的影响。 等了一个多时辰,魏瑾儿强撑着精神用了晚膳,终于等到元衡郡主离开濯香院的消息。 她起身说道:“替我换件衣裳,我要去一趟濯香院。” 濯香院中。 菘蓝听说魏瑾儿来了,惊了一下,回头去看李清懿,说道:“她怎么来了?” 魏瑾儿被软禁,白日的时候必须“服药”,基本都在睡着,只有晚上能出来走动一二,她来濯香院,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她是魏府的大姑娘,毒杀亲姑母都能留下一条命,可见魏府对她的重视,如今她情势低迷,自然怕我夺走她的东西。我那母亲不过在濯香院呆了两日,她就火急火燎的过来试探了。” 李清懿挑起眉梢,“走,出去迎一迎,该做的戏,还是要做的。” 第八十九章 漂亮话 李清懿出门相迎,便看见一个魏瑾儿的身影朝这边走过来。 少女一头如瀑似的黑发松松系在身后,鬓边简单簪着细碎如雪的珠玉流苏,轻轻盈盈的垂落在肩头,行走间如画中人,周身景物都化作陪衬,尽是旖旎风情。 说实话,魏瑾儿长得不错,在她来之前,她是魏家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 “妹妹!” 李清懿紧走几步,迎上魏瑾儿。 魏瑾儿观她态度,心思迅速变换,最后露出一副又是亲近又是凄苦的神色,“姐姐……” “快进屋,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魏瑾儿顺从的跟着李清懿进了屋。 自从皇后千秋在宫中落水,魏瑾儿又是被赐婚,又是被烫伤,又是毒杀魏淑妃被软禁,二人已经许久没有直面相谈了。 魏瑾儿在见到李清懿这一刻,突然后知后觉。 明明这件事与李清懿脱不开干系,最开始也是李清懿拽着她一起落水,可事情从头到尾,她都像局外人一般,半点没沾身。 没有一个人将注意力放在李清懿的身上! 魏瑾儿心中发紧,脸上的笑也变得僵硬,李清懿却浑然不觉,面上的关心溢于言表,“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早就想去看你,却又不敢妄动,毕竟我不姓魏,是个外人,你能来,就再好不过了。” 魏瑾儿本来是要过来试探的,却被李清懿上来一箩筐的话给弄的找不到节奏了,“姐姐……” 李清懿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忧了,既然能保住性命,这病也就是个一年半载的事,你年纪还小,亲事什么的也不着急,这两年就好好在府里沉淀沉淀,等风头过了,老夫人气消了,也就好了。你毕竟是魏府的嫡长女,老夫人的嫡长孙女呢!” “是……是啊……”魏瑾儿垂眸掩饰自己的神色,说道:“我做错了事,病个一年半载算什么,父亲母亲还有祖母,都是为了我好,我是万万不敢有半分怨言的。” 李清懿温笑道:“你能这么想,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等这件事过去,你还是魏家风光的大姑娘!” 魏瑾儿听了这话忍不住抬头,李清懿的笑容找不到一丝破绽,真诚的不得了! 她微微咬唇,都忘了自己来她这要说什么了。 菘蓝端上来各色茶点,京都东西南北有名的几样应有尽有,还有几样是厨娘用心做的。 元衡郡主方才特意命人送过来,还说不知李清懿的口味,是她做母亲的失职,特意每样都送了些,觉得喜欢什么,尽管告诉下人。 魏瑾儿眼风扫着李清懿。 她身上一袭月华留仙裙剪裁的及其合身,将盈盈一握的纤腰衬的恰到好处。袖口纠缠的花枝精致繁复,与裙摆上金线勾勒的蝶翼遥相呼应,行动间,呈现出一种飘然的华美来。 这些华服簪环她也不是没有,可李清懿总能将这些东西穿出与众不同的感觉来。 这一点,让她第一次见李清懿就从心底升起一种嫉妒和排斥。 李清懿将她一应神色尽收眼底,展颜笑道:“妹妹,我知道你这一遭吃了许多苦,咱们虽然不同姓,但身上都留着母亲的血,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与我说,我盼着你能过的好。” 她语笑晏晏地握住魏瑾儿的手,声音轻柔婉转,一派长姐姿态,丝毫没有疏离和排斥。 魏瑾儿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道:“不姓魏又如何,咱们该是一家人,妹妹也希望姐姐能尽快与母亲解开心结,融入到魏家。” 李清懿听闻她这一袭话简直要笑了。 对方的话掏心掏肺句句劝慰,但细细想来,魏瑾儿却是硬将此等猜测套在了她身上。说她对元衡郡主心怀芥蒂,还把自己排斥在了魏家之外。 “妹妹多虑了,我今日与母亲团聚,已经是人生之大造化。至于母亲那里,我们是亲母女,母女连心,我体谅她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责怪?只要母亲安好,我这做女儿的,自然是日夜欣喜,宽慰满足的。” 漂亮话听得多了,自然也会说了。 真挚的情感不好表达,但虚伪的甜言蜜语只要豁出去脸皮,谁都能信手拈来。 长阑和菘蓝在一旁听得脸皮抽搐,李清懿自己面上却依旧一派诚挚。 魏瑾儿强压下心中愕然,勉强说道:“姐姐这么说,妹妹就放心了。” 从濯香院出来,魏瑾儿的脸色如同吃了苍蝇一般。 沉霜无语道:“这个李大姑娘,还真是个油盐不进的。” 白来这么一趟,想试探的没试探出所以然,还把自己给恶心着了,魏瑾儿气的整张脸都揪在一起。用了八分气力,连一分利息也没收回来! 这厢李清懿把人送走,长阑和菘蓝刚想围上来问问,谁知有个小丫头敲门进来,禀报说:“李大姑娘,府外来了个妈妈,自称是宣德侯府的人,说找您有事。现在人在门房等着,奴婢来问问您,是否让她进府来回话?” 李清懿心中一惊。 若无大事,李家不会主动找到这里! 她面上维持着镇定之色,对长阑说道:“你跟着,把人带进来,我先去锦华院跟郡主说一声。” 她是李家人,从府外莫名带人进来,自然要跟元衡郡主禀明才是正经,否则,便要落得个把柄了。 长阑听命而去,李清懿也赶紧去了锦华院的院子,将事情大抵说了个明白。 元衡郡主眉目温和,笑道:“要么母亲也要挑几个人给你,免得你身边少人伺候。倘若是你惯用的人,便带进府里来,到时候备上人名来历也就妥了。” 李清懿乖巧点头应了,便告辞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元衡郡主身边的秦妈妈不禁蹙了蹙眉头,这李大姑娘,周全谨慎的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才十几岁的年纪,跟活了几辈子似的。这捉摸不透的人,总是让人心里发毛,不敢轻举妄动。 这厢甄妈妈进了濯香院,一见李清懿,便上前一步说道:“姑娘,秦大人去李府了。” “啊?她去李府做什么?” 李清懿还以为二叔二婶那边出了什么事,没想到是秦增去了家里。 李家畏惧秦增威名,心里紧张在所难免。 “他可说了是什么事?” 甄妈妈低声说道:“不好说,姑娘还是回去看看吧。” 李清懿心中咯噔一下,极力让自己冷静,再冷静,却还是禁不住全身发紧,她吩咐道:“菘蓝跟我去鹤延堂一趟,长阑陪甄妈妈在这里等着。” 不等长阑答应,李清懿已经快步出了屋子,往鹤延堂的方向去。 魏老夫人小憩刚起身,便听说李清懿求见。 “让她进来。” 李清懿的面容已经恢复如常,她缓步走进屋子,行礼道:“清懿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上下看她两眼,竟没从她脸上看出她藏着什么情绪,但对方此时来这里找她,必然是有事才对。“好孩子,起来吧。” 李清懿直起身子,抬起眼眸,那目光让魏老夫人在一刹,似是看到了一把出鞘的宝剑,寒光慑人。“老夫人,二婶让人来找我,怕是家里有什么事,清懿要会宣德侯府一趟。” 李清懿此时相对于魏家人来说,更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因为不需要依靠着魏家才能活下去。 她不反抗魏家的某些安排,并不代表她会接受魏家所有的安排。 现在之所以达到一个安然的平衡,是因为双方还没有建立起相关利益或其他重要的联系,更没有进行任何层面上的碰撞。 所以她此时说要“回家”一趟,也只是陈述这个决定,并不是来征询对方的意见。 来,只是为了表明她对魏家存有尊重。 老夫人对此心知肚明,说道:“既是有事,便速速去吧。若有难处,定要与我说,魏家不会看着你受委屈。” 第九十章 内心戏 李清懿闻言露出善意的笑容,“是,多谢老夫人关爱。” 回院子跟甄妈妈汇合,主仆一行便准备回李府。 外面却传来婢女的说话声,“四姑娘。” “李姐姐可在?” 话音才落,人已经到了房门口。 一个鹅黄衣裙的美貌少女笑盈盈的进来,正是魏家三房庶女行四的魏雪莹。 “哎呀,李姐姐,你这是要出府?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清懿身边的丫头一个比一个精,一眼就看破这位四姑娘无比诚挚的假笑,这人八成是来找茬的。 听说这位四姑娘的姨娘跟三夫人的关系差到极点,所以魏雪莹跟魏兰尔一向不亲近,反倒是跟魏瑾儿和魏宝珠时常走动。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人在背后谋算,有人被人当做手里的刀抢先出头,彼此间利益交错,积怨横生。 魏瑾儿刚走她就来了,八成是魏瑾儿是谈不成,又派了个马前卒来。 只是李清懿现在担忧秦增那边,心情不怎么好,根本不想跟魏雪莹纠缠。 生性愚蠢没关系,不自量力,自找不痛快就不能够了。 李清懿不动声色,从上到下打量魏雪莹一遍,突然毫无征兆的上前一步,一脚踩在魏雪莹的绣鞋上! 丫头们都有些懵! 这李大姑娘打招呼的方式好暴力啊! 魏雪莹脚被猜的生疼,反应过来脸都气红了! 李清懿松开脚,说道:“雪莹妹妹脚上爬了只小网蛛,姐姐怕你吓着,情急之下,只有出此下策,没有踩疼你吧?” 没有踩疼?她都疼死了好吗?! 魏雪莹咬牙低头朝脚上看过去,果然鞋面上有只极小的蜘蛛被踩成了蜘蛛泥。 这…… 魏雪莹气炸了! 李清懿明明是故意给她难看,可她竟然无话反驳! “我,我没事……多谢李姐姐……” 李清懿见她这么说,便笑道:“没事就好,我此时要出府一趟,便不多陪雪莹妹妹了,你请自便。”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带着甄妈妈等人出了门。 魏雪莹下意识的揪住胸口,现在她还没有从方才突发的状况中回过神来! 她的两个婢女僵立在门口,迟疑了半晌上前:“姑娘……” 魏雪莹脸色奇差无比,道:“还杵着做什么,扶我回去!” 李清懿先前惯用的车夫是秦增的人,说话行事无需防备。 眼下暂时用了魏府的车夫,她也没法细问甄妈妈秦增怎么突然去了李府。好在魏家到李府不过小半个时辰,只好忍耐一会了。 而且,李清懿冷静下来之后,也不觉得秦增有性命之忧,否则甄妈妈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了。 到了宅院门前,二婶阮氏早就等在门口,见到她眼睛一亮,上前道:“懿儿,你总算回来了!” 李清懿好笑,看样子秦增那杀神,将二叔二婶吓的够呛。 “二婶,人在哪?” “在青槐院呢!” 青槐院是李清懿在宣德侯府的闺房,一个外男居然跑到人家闺房,可二叔二婶又哪敢对秦增指手画脚,说也不敢说,拦也不敢拦。 “我去看看。” 阮氏有些迟疑,“那我……” “二婶回去等我就好,他今日过来,毕竟是有事。” 阮氏还是迟疑,倒是二叔过来说道:“你去吧。” 一个宦官,还能把他大侄女咋地? 李清懿往青槐院去,一进院子,就见秦增在青槐树下望天呢。 金乌西垂,余晖横在天际,橘红色的光芒染在他的面容上,增了几分温和。 “大人。” 秦增慢悠悠转过头来看她。 李清懿连丫头也没带,是一个人进来的。 院子里的下人也早就避出去了。 这会儿,整个青槐院就她们两个人。 李清懿突然有种回到前世的错觉。 秦增喜静,不喜欢整日一大群人围着他转,有他在的地方,手下仆从纷纷退避,没有召唤,从不上前惹他厌烦。 嗯…… 李清懿倒是个意外。 要不然,那些有求于秦增的人也不会去巴结她了。 还不是因为她秦增面前十分特殊么! 这么想着,李清懿看着秦增的眼神就变得又期待又亲近,倒给秦增看懵了。 这丫头满脸的“我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妻子啊”,是什么意思! 想起前段时间,外面传的,李大姑娘不爱郎君爱太监的传言,秦增更不自在了。 总感觉自己被这个小丫头给盯上了! 难不成是那次在进京路上,这丫头就对自己一见钟情了? 可那个时候,她应该不知道自己其实不是宦官。 或许,只是喜欢他的皮相? 爱他皮相的女人不是没有,但他觉得李清懿心眼这么多,不可能那么肤浅。 可要说故意接近,那也没有,山洞那次,的的确确是个意外,谁又能想到太子那混蛋居然能做出那种事! 想起太子,秦增的脸就黑了。 这边李清懿看秦增突然变脸,恍然回过神来。 一定是自己的眼神太暴露了! 这厮不喜欢旁人觊觎他的美貌! 李清懿赶紧将一脸痴色收起来,呲牙笑道:“大人到访,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秦增瞧她一副殷勤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舒畅,说道:“皇上让我亲自带你二叔进宫。” 李清懿愣住,无意识的“啊”了一声。 “怎么,很意外么?”秦增问。 李清懿点点头,“是有些意外,我并不知道祖父当年退离朝堂是怎么回事,但既然给李家留了信物和后路,肯定是有什么内情的吧?而且,皇上让大人亲自带着二叔入宫,显然很重视。” 秦增眼里有了点笑模样,“你倒是对本督不避讳。” 李清懿笑眯眯的,毫不迟疑的说道:“那当然,我当大人是自己人。” 自己人…… 秦增自动将这句转换成了“自己的人”。 然后他就想起了那天李清懿说,你是我的人了。 随即,他就想到二人在山洞里共行云雨的画面…… 秦增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李清懿不明所以,这话,至于让他脸红吗? 秦增不知道自己脸红了,一本正经的说道:“倘你二叔准备好了,这便同我入宫吧。” “现在?” 夏季天长,天虽没落黑,但时辰却不早了,她在魏府连晚膳都用过了。 秦增看她:“有何不妥?” 李清懿茫然了,那倒没什么不妥,只是你要带二叔入宫就入宫,也没我什么事,叫我回来干啥?火急火燎的吓我一跳。 秦增好像看出她在想什么,主动解释道:“我一进门,你二婶就让人去找你了,左右要等你,我便到你的院子等了。” 李清懿闻言笑道:“大人觉得我这院子如何?” 秦增转身坐在石凳上,“你二叔二婶对你不错。” 李清懿让人去告诉二叔更衣准备入宫,又回来笑着坐在他对面,“那是当然。” 长泽耳力好,站在院子门口也能听见二人说话,他听到了什么? 大人竟然在跟李大姑娘闲话家常? 大人这么懒的人,居然能一口气说这么多废话。 说出去都没人信。 这李大姑娘真是个神人,莫不是大人对这位李大姑娘也有那么点意思? 那大人是宦官啊…… 虽说宣德侯府不复往日荣光,虽说得势的宦官娶妻的大有人在,可李家也不至于将家中嫡长女嫁给一个宦官不是…… 他这边胡思乱想着,李清懿的二叔李庸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仪表。 秦增起身准备离开。 李清懿郑重说道:“有劳大人多费心。” 秦增负手瞄她一眼,没做声。 这就是默认了。 李清懿送他们出府,心情挺好。 阮氏扒着门口看了一会,直到他们的马车消失踪影才说道:“懿儿,之前你说跟这位秦大人有些许交情,我跟你二叔本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看来,秦大人对你甚是客气。” 李清懿笑道:“秦大人其实挺好相处的。” 阮氏狐疑,你这话说出去会有人信吗? 第九十一章 马前卒 “秦大人若是再来,二叔二婶好生招待便是,这对咱们家没坏处。” 那是肯定的,阮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虽然有点莫名其妙,“我知道了,你今晚还回去?” 李清懿点头,问道:“长宁的伤势如何了?”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只是身子伤了元气,还需将养一段时日,你放心就是。” “嗯,那我先回去了二婶。” 阮氏叮嘱又叮嘱,才放她回去。 等李清懿回到府中,她狠狠踩魏雪莹一脚的事早就传遍各院。 尤其魏宝珠和魏兰尔,都知道魏雪莹是魏瑾儿的跟班,心知肚明魏雪莹是去找茬,但还没发力就被李清懿给怼回去了。 身为当事人的魏雪莹更是越想越生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得知李清懿回府,她立刻起身往濯香院而去! “李姐姐!你回来了。” 魏雪莹之前准备了不少话要对李清懿说,没想到还没开口就碰了钉子,此时她憋着一口气,一定要找回一局! 李清懿刚坐稳,就看见魏雪莹捏着粉嫩的帕子进了屋,毫不客气的坐到她旁边,说道:“李姐姐,你急匆匆出府,可是李家有什么事?” 对于魏雪莹这种没脑子的,李清懿连机锋都不屑跟她打,只是沉默的笑了笑,一个字都没吭,这就足以激起魏雪莹的怒气了! 魏雪莹缓缓吸了一口气,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狂妄,连个声都没有! 她暗中咬了咬牙,勉强稳住语气说道:“李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我可是特意来告诉你一些消息的。” 李清懿面无表情的敷衍道:“雪莹妹妹听说什么了?” 魏雪莹暗道,终于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她藏起笑意,说道:“李姐姐,咱们魏家虽然不是大靖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族,但大伯父官途显赫,自然不少人好奇魏家的事,自从姐姐来了魏家,就谣言不断,今日似乎又有些话传出来……不知,李姐姐听说了没有?” “哦?还有这回事?不知是什么话,让雪莹妹妹这般感兴趣?” 魏雪莹一噎,什么叫感兴趣,这是明摆着说她在看笑话吗?她强笑道:“我是听说了那些话,觉得对李姐姐不利,这才来跟姐姐说一声的。” 李清懿眯眼看了看她,心想这孩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天是非得受点教训才能安心回去睡觉了,自己要是不成全她,可对不起她这份儿孝心了。 “那雪莹妹妹不妨仔细说说,到底是哪个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了?” 魏雪莹听对方的声音突然变冷,心中打了个突,不过她转念又觉得,对方应该不是冲着自己,便环视了一圈屋子,见长阑和菘蓝站在那里,说道:“你们先下去!” 长阑和菘蓝闻言却在原处一动不动,魏雪莹蹙了蹙眉,对李清懿说道:“还请李姐姐屏退下人,这话,可不好当着别人的面说。” 李清懿斜了她一眼,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雪莹妹妹有什么话大大方方的说来便是,不用遮遮掩掩。” 魏雪莹强压着不悦,心中冷笑。 等你听了是什么事,可就不会这么想了! 闹得人尽皆知可不要怪我! “听说李姐姐跟东厂提督秦大人颇有交情,今日秦大人又亲自造访宣德侯府。” 李清懿闻言挑起眉头,她出府之前魏雪莹就来找她了,肯定是那个时候就知道秦增去了李家,这消息可传的够快的。 不过,她并没有掩饰自己与秦增有交情的意思,也不怕魏世成或魏家的别的什么人监视自己。 魏雪莹见她终于有了反应,藏了藏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咱们女子养在深闺之中,金尊玉贵,虽说秦大人是宦官,可官宦也不是没有娶妻的,等闲又哪好随意接触呢?姐姐本就备受瞩目,早有不少人都在暗处盯着。所以你与秦大人往来密切,满京城的人都在背后议论……姐姐你说,这可怎么办?” 魏雪莹直直的盯着李清懿,就想看她无地自容的模样。 然而李清懿是一般的女子么? 她淡然的看了对方一眼,反问道:“那雪莹妹妹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魏雪莹一怔,心想我问你呢,你问我干什么! 就算我知道怎么办,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额……李姐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清懿挑眉看了她一眼道:“那雪莹妹妹现在,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魏雪莹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根本就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只是在这里冷眼戏耍她。 她的面色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 “李姐姐莫不是不相信我的话?恐怕你还不知道,今日你出府之后,就有人姐姐是为了宣德侯府,故意勾引攀附秦大人呢!” 魏雪莹一脸交心的模样,“姐姐为了家族牺牲自己,可歌可泣,可也该做的悄无声息才是,这样明目张胆,不仅有损你自己的名声,也让郡主面上无光呢!姐姐竟然毫不在意?” 长阑和菘蓝在一旁听着,被她这几句话气的怒火中烧,但以她们的身份又不能出声反驳,只能瞪着魏雪莹,恨不得用目光将她身上烧穿几个窟窿。 魏雪莹见状叹了口气,一脸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说道:“也难怪李姐姐出此下策,李家这些丫头也的确太没规矩了些!” 李清懿缓缓站起身,蔑视的盯着魏雪莹,盯的魏雪莹脊背发毛,不由自主的也从椅子上站起来。 可她却认定了对方不能把她怎么样,不肯放过这个奚落李清懿的机会。 “李姐姐,你别这样看着我,这话,可不是出自我口中,府上不少人都听说了,只有我这么好心来告诉你。咱们这样的人家,做事还是要讲分寸,你这事儿做的,也太难看了些……” “啪!” 魏雪莹的身子被一巴掌打的原地转了个圈,脸颊顿时红了一大片,嘴角有血丝渗了出来。 她捂着火烧火燎的脸颊,扭过头来震惊的看着李清懿,脸上的虚假终于绷不住了,哆嗦着嘴唇道:“你!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李清懿早就知道魏雪莹是来找茬的,她也乐得借题发挥。 魏雪莹一个三房的小小庶女,居然如此不长眼,这般口无遮拦,想必是憋着大坏呢。 她可不是吃亏的性子,必须要给对方点教训,只当乐呵乐呵了。 李清懿冷哼一声,说道:“雪莹妹妹,你虽是庶女,却也是魏家用心教导出来的女儿,即便是为了你自己,一言一行也得细细斟酌了才能出口!一口一个勾引,下贱,也不知是从什么腌臜处学来的。再者,说人是非必是是非之人。外面传言如何,妹妹是从谁口听来的,莫不是身边的下人跟你乱嚼舌了根,才教坏了你?不如雪莹妹妹现在就跟我去见魏老夫人,将身边的幺蛾子都清一清,免得将来酿成大祸!你看如何?!” 站在制高点去责难旁人,李清懿在二夫人身上用过一次,奈何这招数百试不爽,魏雪莹更是不长记性削尖了脑袋往上撞,自己不让她流点血怎么行。 魏雪莹傻了一般站在那里。 她身边的婢女反应更快,吓得扑通一声跪在李清懿面前,说道:“李大姑娘饶命,奴婢并没有对姑娘说什么传言啊!李大姑娘绕了奴婢们吧……” “你们没说,那是谁说的?!” 李清懿的目光在那两个婢女脸上转了转,说道:“你们是雪莹妹妹身边的贴身婢女,谁说了什么话,想必都得经过你们的耳朵,不是你们说的,是谁说的?今日若能指出个人来,这事便罢,若说不出来……哼哼……” 第九十二章 说死就死 李清懿一脸煞气,那两个婢女吓得抖如筛糠。 这位虽说姓李,可整个魏家都捧着她,可不是她们能得罪的! 此时若真要了她们的命,即便过后有人说李清懿做的不对,那也换不回她们的命了! 两个婢女求饶道:“李大姑娘,您饶了我们把,姑娘身边下人那么多,奴婢们也不知道是谁乱说话……” “哼,不知道是谁,难道是雪莹妹妹自己胡编乱不成?” 李清懿又将目光转到魏雪莹身上。 魏雪莹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我没有,我怎么会胡说……” 李清懿冷着脸,说:“雪莹妹妹没有胡说,那定然是身边出了恶奴乱嚼舌根,教坏了主子不说,还私下散播谣言。这事,必不能善了,要么,我让人禀告老夫人亲自过问,要么,雪莹妹妹自己把人揪出来,加以惩戒。” 魏雪莹如同吃了黄连的哑巴,怒恨交加的站在原地,迟疑了半晌,最终嘴唇掀动,嗫嚅道:“李姐姐说的是,妹妹不该听风便雨,胡乱说话……” “这么说,雪莹妹妹今日这番话,不过是道听途说了?” 魏雪莹见对方如此淡定,便知眼前这些话对李清懿根本就毫无影响,那自己再坚持还有什么意思? 她想了想便说:“是……是下人口无遮拦,妹妹未曾探知真假,就来李姐姐面前说道,实在不该……” 李清懿嘲讽的看着她,她却只深深垂着头,不再与李清懿对视。 “还请李姐姐看在我一时情急的份上,原谅则个……” 李清懿围着她转了转,像是在玩弄猎物,“我自然不会真的怪罪妹妹,只是,这传话的下人言语不堪入耳,扰乱内宅其心可诛,断不能饶恕!妹妹不如现在就将此人揪出来,加以惩戒,免得日后再兴波澜!” 魏雪莹没想到她竟不依不饶,一定要捉个人出来! 可这事,是魏瑾儿告诉她的,她哪里敢把她说出来! 魏瑾儿可是大伯的掌上明珠,是整个魏家的天之骄女! 她抬头看向李清懿,见对方正不错眼的盯着自己,吓的一个哆嗦,脱口说道:“是……是有这么个丫头,平时就爱乱说话……” 魏雪莹知道自己今日触了李清懿的霉头,以对方的强硬似乎真的不能善了,便决定随便找个小丫头背黑锅。 她对身边的婢女说道:“小桃,你回院子,把那个叫绵绵的丫头拖到院子里杖毙!” 既然要抓人顶包,自然不能再给那人说话的机会,否则日后定有纠缠不完的怨恨,魏雪莹可不想让人整日在背后恨着自己算计着自己。 而且,这个绵绵本来就是三夫人塞到自己身边监视她跟姨娘的人,正好趁此机会除掉,也是好事! 婢女快速的抬头看了眼李清懿,赶紧答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李清懿这时却说道:“慢着。既然雪莹妹妹已经想起了是谁,还是亲自回去处理才干净,我这就不多留你了。” 魏雪莹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然而她还没说话,就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绞痛! “啊……” 李清懿见她浑身一僵,紧接着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第一反应是她想装病耍诈。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就见对方双目圆整,喉中发出“嗬嗬”的怪声。 李清懿大惊之下看着对方的面颊一点点渗出青紫之色,不禁也跟着变了脸色,急忙朝外面喊道:“来人!快叫人!” 李清懿喊人的目的并不是想让人来救人。 魏雪莹的这种情况,八成是被人设计好了,想让她死在濯香院,一定是没救了的。 但来人多一些,看见这个过程的人多几个,到时候便能好解决一些! 然而她的话音还没落,魏雪莹便猛地呕出一口黑血,卸了力气,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诡异的气氛在屋子里弥漫开来,魏雪莹的两个婢女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家姑娘怎么就倒地不起了! 长阑和菘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不安! 李清懿蹲下身王魏雪莹的鼻息探去,确认对方是真的没气了,不禁皱着眉头站起身来,这时魏雪莹的婢女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中一个腿一软厥了过去,名唤小桃的那个则疯了似的大叫着冲出房门,朝外面狂奔而去,口中大叫着:“杀人了!李大姑娘杀人了!” 方才还活生生,满肚子算计的魏雪莹,眨眼间已经与她们阴阳相隔,此时她僵硬的躺在地上,七窍都溢出黑血来,仿佛地狱中的索命恶鬼。 蘅芜原本在外面,听见声音赶过来,一见屋子里的情形,腿就一软。 甄妈妈随后进来也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知道姑娘在魏府危机重重,却没想到才来第一天,就遇上了这种事,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长阑有些着急,说道:“姑娘,怎么办?定然是有人设计好了的。” 李清懿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这具尸体,心思已经转了无数个弯。 “你们觉得,有人让魏雪莹死在我这里是为了什么?” 菘蓝一向脑子转的快,猜测道:“有人想将姑娘赶出魏府?或者想直接置您与死地?还是有人想一箭双雕,除掉您跟魏四姑娘?可似乎又有些不对……” 是不对! 假设她真的杀了魏雪莹,魏家的人会将她驱逐出府,甚至让她偿命吗? 她觉得不会! 因为魏雪莹的价值相比于她来说,差了不止一点。 魏家决不会因为魏雪莹的事放弃原本的计划,自己对魏家有大用! 那么,是谋算她的人没有想到么?还是另有别的目的呢。 她眯起双眼,眸中的光芒尽数内敛在其中:“有人想让我吃亏,却不仅仅是这一个目的。” 三房的庶女死在自己手里,影响最大的是什么呢? “三房中……魏雪莹似乎是魏三老爷最宠爱的庶女?” 长阑闻言点头:“确实,要不然魏四姑娘也不敢处处跟为魏三姑娘做对。” 菘蓝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魏四姑娘死在姑娘手里,魏三老爷会仇视姑娘?” 李清懿点头:“原本魏家上下达成了一致,对魏世成的决定十分配合,企图将我作为魏家的棋子,用来换取利益,可随着事情的发展,魏瑾儿首先对我产生的敌意,魏宝珠也相继将我当成了情敌,唯有三夫人和魏兰尔,面上还对我客客气气,大有将我拉拢过去的意思。” “所以魏大姑娘怕您跟三房走的太近会联手,所以让三房的庶女死在咱们这,企图破坏这种可能?!” 李清懿看着魏雪莹七窍流血的尸身,“那倒也未必,毕竟魏雪莹是听了魏瑾儿的话才来的,如果是她下毒,未免太显眼了些,也许是另外有人将计就计……” 菘蓝心中一跳:看着魏雪莹的尸体,晦气道:“这么一猜,谁都有可能了!” 长阑皱眉:“不管是谁,先解决了眼前的事再说。” 不是她们不把魏雪莹的死当回事,而是事情的结局已经注定,不是她们能够挽回的。 此时她们能做的,就是等魏家的人过来,决定如何处理这件事。 濯香院中,除了长宁长阑和菘蓝蘅芜,所有的下人都各有来历,不是这个夫人的耳目,就是那个姑娘的眼线。所以,在小桃奔出房门之后,各处都以最快的速度接到了消息,朝这里赶来。 不一会,院子附近就变得嘈杂,有无数的脚步声朝这边汇聚过来。 其中三夫人的声音说道:“方才姜姨娘过来跟我说,莹儿不知在哪听了些流言蜚语,就担心她李姐姐,心急火燎的过来濯香院,这孩子就是沉不住气,只是再怎么样也不会闹出人命,懿儿那丫头看着也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一定是小桃那丫头胡说八道,弄错了!” 第九十三章 公正公平 四周有许多附和的声音,都纷纷说一定是出了什么误会。 李清懿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是在跟谁说话。 但她始终没有听见魏老夫人有一个字的回答。 她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等着众人进来。 等着她们看到魏雪莹尸体时的反应。 魏老夫人在元衡郡主和三夫人的搀扶下率先进来,一眼看到花厅中间倒地的魏雪莹,皆重重吸了一口凉气。 魏老夫人瞳孔微微紧缩了片刻才恢复正常,她看向站在一旁无比平静的李清懿,皱了皱眉头却仍旧没有开口,仿佛是在等着什么。 元衡郡主紧紧绷着面色,想要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老夫人都没开口,她也静观其变。 后面跟进来的众人看见屋子里的情景,大呼小叫有之,心惊肉跳者有之,当然,大部分人都是一副震惊不敢相信的神色。 李清懿将这些人的神色一一收进眼底,仍旧沉默不语。 众人看看魏老夫人,再看看李清懿,一时之间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 直到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李清懿唇角提起一丝嘲讽的笑容,老夫人眼中也闪过凌厉之色。 这是魏雪莹的生母姜姨娘。 开始她没跟着众人一起来,定是众人故意没有人告诉她,怕她横生枝节。然而她还是来了,又是谁偷偷去通风报信的呢? “莹儿!” 姜姨娘不管不顾拨拉开众人挤进屋子,一眼看见七窍流血的魏雪莹,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一阵晕眩! 她没命似的扑了上去! “我的莹儿!怎么会这样?!” 她抱住魏雪莹毫无生机的身体,从头到脚都在发抖:“莹儿!你醒醒!姨娘在这呢!你别怕!” 姜姨娘震天的哭嚷声令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皆看向屋子中间站着的李清懿。 然而对方神色平静,并无半分异样。 仿佛这件事情与她并无关系一般。 姜姨娘毕竟是三房的人,三夫人见老夫人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只好先开口说道:“姜姨娘……” 她话还没说,姜姨娘却突然止了炸雷一般的哭嚎往众人面上看去,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李清懿的身上,眼中满是恨意:“杀人凶手!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我要你的命!” 说着,她突然放下魏雪莹,恶狠狠的朝李清懿扑抓过来。 菘蓝的位置离李清懿最近,见状下意识的上前想要拦住姜姨娘,可对方疯了似的猛地一冲力道十分大,菘蓝被撞得一个趔趄,好在长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菘蓝带着她往旁边一闪。 姜姨娘扑了个空,头磕在一旁的桌角上,立刻血流不止! 她身子歪在一旁,看上去极为狼狈,指着李清懿大叫道:“这好恶毒!你还我女儿啊!老天爷啊!我造了什么孽?” 三夫人示意婢女上前去扶姜姨娘,将她控制住。 姜姨娘一左一右被婢女驾着,不能乱动,她看向老夫人,哭的几乎晕厥:“老夫人……我的莹儿死的莫名其妙,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您要为我做主啊!” 李清懿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依旧不发一言,只是细细的观察着众人的一言一行。 魏老夫人沉默片刻,转向李清懿说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李清懿平静道:“出了人命不是小事,不如交给大理寺处理。公平,公正。” 公平,公正! 她的意思,是不相信魏家会有一个公平的决断,还是真的没有杀人,无所畏惧,甚至昭告天下也不怕? 魏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此事如此棘手,的确应该交给大理寺处理。” 众人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夫人还是二话不说采纳了李清懿的意见。 这是相信她,还是包庇她? 魏老夫人无视众人的猜测,对身边的人交代道:“去着手准备四丫头的身后事!” “是,老夫人。” 姜姨娘见老夫人似乎没有严惩李清懿的意思,从婢女的牵制中硬生生扯出胳膊扑到她面前,哭道:“老夫人,莹儿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心地善良,性情乖巧!您不能因为一个外来的妖孽就对莹儿的死不闻不问啊!” 姜姨娘知道老夫人的厉害,平时即便自己占理也不敢据理力争,但此时她唯一的女儿就这么死了,她以后在三房还拿什么立足?! 老夫人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住口!” 魏老夫人在府上说一不二,积威甚重,姜姨娘吓得一哆嗦,不敢在多说话,只咬唇扭头看向魏雪莹的尸体,无比可怜。 魏老夫人叹息一声,说道:“一切还未有定论,等大理寺的人来了,再做打算。” 李清懿觉得自己魏老夫人应该看出了什么端倪,至少以她的智慧,一定能想到方才自己所猜测的东西。 这恐怕也是对方没有轻易向她问罪的原因。但,这个圈套又该如何破解呢? 大理寺经手的命案不计其数,事关公侯名门之家的却不多,因为家族势大关系复杂,好事丑事都不愿外扬,能自己解决的就无需让外人知道。 但李清懿这件事,十分特殊。 她是宣德侯府的嫡长女,跟生母元衡郡主在现任夫家小住,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许多人都持着好奇观望的态度。 也有不少关于李清懿的传言流传于各个家族之中,也并非全是魏雪莹胡编乱造。 在这种时机,若突然传出李清懿因小小冲突杀魏家女的事情,对魏家和她自己本身的影响都非常巨大。 所以,李清懿索性将此事公开交给大理寺处理,等于是将这件事明明白白放在了众人的眼皮底下。 事实如何,没有半点隐瞒,你们尽管大大方方的看! 一来证明她光明磊落没有半分心虚。 二来让背后设下圈套的人束手束脚,不敢再轻易捣鬼。 魏老夫人执掌内宅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第一时间采取了李清懿的决定。 魏雪莹的尸身仍旧躺在那里,在仵作前来验尸之前,自然不能轻易挪动,而且,就算挪动,此时就能将她安置在何处呢? 她年纪轻轻,惨遭横死,后事是有许多说法的,临时也没那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寿材。 众人就这么沉默诡异的或站或坐,等着衙门来人。 屋子里只有姜姨娘时大时小的哀哭和怨怒。 然而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谁也不会替她说话。 傍晚余霞已尽,热意却未消减,再加上在场之人都心神绷紧,这会都见了汗。 三夫人一边拿着帕子擦汗,一边还不忘亲自给魏老夫人打扇。 李清懿见状,暗赞这三夫人看似莽撞,其实却要比二夫人心思玲珑的多,不过是在扮猪吃虎罢了,时时刻刻都不肯放松心思,维护着身边各种人和事。 但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不少人都觉得三夫人如此作为有些太过了! 就算要讨好老夫人,也不必这么事事讨巧,难道你自己不觉得虚伪么。 元衡郡主就是这么想的。 但她们却不明白一个道理,若能虚伪一辈子不变脸,那还算不算是虚伪呢? 三夫人的行止固然会被有些人看不上,但被讨好的那个人,却是实打实的得到了好处,即便这好处只是几扇子凉风。 第九十四章 嫌疑 李清懿暗暗朝人群中看去,除了卧病的二夫人没有来,大多数在此处的人,都是各院的夫人姨娘,并没有小辈在内。 从这也能看出魏老夫人治家严谨。 在如此突然的情形之下,仍旧能保证失态不变得混乱,将该控制的地方都牢牢的控制着。 天色已经完全落黑,夜幕铺陈天地,管事带着大理寺少卿崔淳穿过垂花门进了内院。 崔淳神色冷凝,方才管事已经将事情的始末简单说了一遍。 可事实到底如何,他心里着实没底。 魏家颇有蒸蒸日上的苗头,让他不得不小心慎重。 然而他发现,魏家的三位老爷此时也一个都没露面。 是对这位天上掉下来的李大姑娘不够重视,还是对局势了如指掌,根本不必大费周章? 但这些疑问在他见到李清懿的那一刻,通通都打消了。 他身为大理寺少卿,京城的刑狱案件都在他的管辖之内,所见所闻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眼前这位风头正盛的主,丝毫没有初来乍到寄人篱下的觉悟,人往众人中间一站,气场丝毫不弱于在场的魏老夫人和元衡郡主,根本不是一般世族千金可以比拟的。 这是有多少底气? 是无知者无畏吗? 肯定不是。 不然也不会让魏家的人如此重视。 他已经听说了,今日李清懿的二叔,也就是刚袭爵的新任宣德侯随秦增入宫见了皇上。 皇上当场加官于李庸,命他但人太子少师! 以皇上对太子的重视,能被安排在太子身边已经不得了了,能教习/太子的人,就更不得了! 这沉寂多年的宣德侯府,要再次崭露头角了!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件不能忽略的事。 东厂提督秦大人,似乎跟李家很熟! 前段时间秦大人还跟这位李大姑娘穿过绯闻呢! 虽然是无稽之谈,但敢传秦增绯闻还没被追究的,那真是破天荒的奇人奇事了! 所以崔淳现在心里很慌! 如果可以,他好想把事情推给刑部啊! “崔某见过老夫人。” 崔淳客客气气的给魏老夫人行礼问好,老夫人只是点点头,说道:“王法公道自然是无可逾越的,四丫头不会白白送死。” 她挥手让下人将姜姨娘带到一旁,对崔淳说道:“崔大人,让仵作验尸吧!” 姜姨娘被拉到一旁仍旧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紧盯着李清懿。 崔淳暗想,无论什么样的人家,也少不了这样的是非,他点头应承,命仵作上前仔细查看魏雪莹的尸身。 因为事关重大,仵作丝毫不敢马虎,小心翼翼的取了魏雪莹嘴边的黑血细细验证。 皓月阁中,魏瑾儿端坐在桌前,眉头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落雪提着裙子奔进房门,神色惊惶,连行礼都忘了:“姑娘,四姑娘出事了!” “出事了?” 魏瑾儿眉头蹙的更紧。 方才府中突然乱起来,说濯香院那边出了事。但老夫人很快将事情压了下来,叫了元衡郡主和三夫人一起往濯香院去了。还特意下令,若无吩咐,她们这些小辈,不可擅自离开自己的院子。 所以,她只能让落雪悄悄出去打听。 落雪道:“是,四姑娘死在了濯香院!听说大理寺都来人了!老夫人的意思,这事,似乎要公办……” “魏雪莹死了?” 魏瑾儿沉静的面容慢慢露出惊骇之色:“什么意思?她是怎么死的?” “奴婢不知……老夫人发了话,大家都一脸讳莫如深不敢多说,但也有人听见,四姑娘身边的小桃从濯香院狂奔出来,说的是‘李大姑娘杀人了’!” “是李清懿把她杀了?”魏瑾儿更加不能置信。 沉霜在一旁惊骇道:“李大姑娘当真下手这么狠?” 魏瑾儿下意识的摇头:“这……这不可能,这不合情理!李清懿那种人,是个绝对厉害的角色,决不会平白无故做这种蠢事。杀了魏雪莹对她有什么好处?!就算要杀,总也得布个天衣无缝的局,这算什么!自找麻烦?” 落雪诧异道:“姑娘的意思,这事另有玄机,不是李大姑娘动的手?” 魏瑾儿没有反驳,也就是默认了。 落雪犹疑道:“李大姑娘年纪不大,一时冲动也不是不可能吧?上午那会,李大姑娘不是还狠狠踩了四姑娘一脚……说是有什么蜘蛛,怕是唬人的……” 沉霜想了想说道:“就算真是李大姑娘动的手,家里也会想办法掩盖这件事吧?怎么会请大理寺的人来?” 魏瑾儿想的更深,说道:“祖母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了大理寺,摆明了是要保下李清懿,还她一个清白的,所以,我更加确定,这件事绝对不是李清懿下的手!” 沉霜这时担忧道:“姑娘,此事突然扯上了大理寺,会不会……” 魏瑾儿抬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魏雪莹去濯香院挑衅,是因为自己让人在魏雪莹面前故意说了那些传言!暗示她去挑衅李清懿试试深浅!结果,就有人借此事杀害魏雪莹嫁祸李清懿! 这事,会有人怀疑她吗? 如果有人怀疑到她这里,即便最后查明与她没有直接的关系,她也会受到连累! 她现在已经是戴罪之身了!若再出什么幺蛾子,估计谁也不会想要保她了! 魏家不会愿意三番五次帮一个蠢人! “这个李清懿一定是我的克星,自从她来了,我就事事不顺!” 落雪和沉霜对视一眼,暂时都没想到什么好主意。 半晌,沉霜说道:“就算老夫人要查是谁挑拨四姑娘去找李大姑娘的,怕是也没那么快。等那边散了,姑娘让人跟小桃打探个究竟再说也不迟。” 魏瑾儿沉吟道:“若实在不行,就只能找个替死鬼了。” 此时在濯香院中,仵作已经有了结果。 结果出乎人的意料。 仵作为难的看了一眼崔淳,众人见状神色皆便的莫名起来。 崔淳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将仵作拉到一边说悄悄话,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有什么话,当着魏老夫人的面,不可隐瞒。” “是,大人。” 仵作拿着方才记录的纸张念到:“死者女,身长五尺五寸,全身无外伤,无挣扎痕迹。七窍溢出黑血,应系中毒身亡,取尸身血迹验证,发现此毒乃是……红背狼蛛的毒……” “红背狼蛛?” 众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魏老夫人皱眉问道:“红背狼蛛是什么?” 仵作微微转过身,似乎是想要看一眼李清懿的神色,但他转了一半却停住了,像是不敢去看这位的面容一般。 他躬了躬身,小心小心说道:“红背狼蛛,是一种剧毒蜘蛛,特点是体型微小,仿若浮尘,等闲难以被察觉,即便在人的身上咬出伤口也几乎找不到在何处。人一旦被咬,便绝无生还的可能……寻常时候,这种蜘蛛不会出现在人丁密集之处。” 不会出现在人丁密集之处。 众人闻言先是纷纷低呼起来,随即一片哗然。 这岂不就是说,这蜘蛛出现在此处必然是人为的! 李清懿微微眯起眼睛,红背狼蛛?呵呵……下手的人还真是会钻空子,她上午刚刚用蜘蛛吓唬过魏雪莹,晚上魏雪莹便死在毒蜘蛛手里了! 而且,方才她还打了魏雪莹一巴掌,现在她脸颊上仍有红肿,明眼人一看便知她们起过冲突。 魏老夫人不由得看向李清懿。 第九十五章 证明 李清懿感觉到对方的注视,大大方方的回望过去。 她能感觉到,对方应该察觉到魏雪莹的死并非是她所为,但听闻红背狼蛛之后,还是生出了一丝犹疑。 魏老夫人思忖片刻,问那仵作道:“被这红背狼蛛咬中,多久会毒发?” 仵作道:“片刻便会毒发。” 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纷纷看向李清懿,甚至有人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魏老夫人皱眉道:“可有办法让毒素拖延一时半刻再毒发?” 李清懿暗自摇头,一时片刻怕是也不够。 魏雪莹方才在她这里呆了起码有一炷香的功夫。 仵作亦是摇头,说道:“小人有生之年还未听说过有什么办法能够拖延此毒毒发的时间……凡中此毒者,几乎都是瞬息弊病。” 姜姨娘听闻此言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指着李清懿大叫道:“你还说不是你!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清懿冷笑道:“如果是我,定然做的天衣无缝,绝不会用什么片刻就会发作的毒蜘蛛,让别人联想到我!” “你!你还狡辩!谁知是不是你故布疑阵?故意这么说给自己开罪!” 姜姨娘恨不得冲过来将李清懿撕烂,然而她被两个婢女死死抓住,动弹不得。 小桃一直在照看着之前昏厥过去的那个婢女,不知是因为人多还是怎么,先前的害怕似乎已经被冲淡了不少,抽泣道:“我们姑娘,才多大呢……就这么没了,老夫人一定要做主,还姑娘一个公道!” 魏老夫人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李清懿。 李清懿看向崔淳,问道:“崔大人,可否剖尸验证?” 夜色终于有了几分凉意,房门阁窗大开,微凉的气息环绕周身,让李清懿的话听上去更加清冷。 剖尸,在场众人都被她这句话惊住。 没人愿意自己死后还被冰冷的刀刃亵渎,死者的亲人更加不会愿意。 可一想之下,也只能承认这是唯一可以确认魏雪莹中毒真相的机会。 崔淳闻言皱了皱眉,在所有遇见的命案中,死者家人同意剖尸的百中无一。 果然,他还没有答话,姜姨娘便怒气冲脑:“李清懿你好狠的心!你杀了莹儿,还想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吗?!” 李清懿皱起眉头,在仵作说出红背狼蛛之后,除了李清懿自己和几个明白人之外,没人能证明,或许也不会相信魏雪莹的死与她无关,可魏雪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她看向老夫人,对方也在沉吟之中。 姜姨娘见魏老夫人不说话,不由得一惊,嚷道:“老夫人,您不会答应吧?我好好的女儿,又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能让随便仵作剖开尸身检验!这岂不是荒唐!传出去,让旁人怎么看我们魏家……” 魏老夫人自然也不想用这么极端的手段,但若是迫不得已之时,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她叹息一声,就要表明态度。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惊呼道:“你们看,莹儿的皮肤,怎么好像变了颜色?” 众人都朝魏雪莹的尸体看过去,只见少女原本雪白的纪府隐隐透出几分青黑,随着时间的推移,颜色越来越深。 崔淳突然想到什么,问那仵作说道:“若是这红背狼蛛咬了四姑娘,就算当时找不到伤口,毒发之后,毒素也该从伤口处向别处蔓延吧?” 仵作闻言一怔,随即也露出几分疑惑,说道:“的确如此……” 崔淳听他确认,又问道:“那四姑娘的毒为何像是由内而外蔓延的呢?” 在见到李清懿之前,崔淳也曾想过是对方专横跋扈之类的。 但见到人之后,他突然觉得,如果这个少女想要谁的命,绝对会办的漂漂亮亮,事后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他看向魏老夫人的表情,怕是他们与自己是同样的想法,所以态度才会如此温和吧,不然,以魏家的作风,还哪里会给李清懿说话的机会。 之前他听说的关于李清懿的那些传言,从对方进京到现在如同野草般疯长,以他的经验,定是有人推波助澜。 很明显,是有人在刻意针对,将李清懿推到风口浪尖。 那么此时这件事,两者会不会有所关联呢?自己莫名其妙接了个烫手山芋,真是……不知是福是祸。 不过,既然知道了魏家的对李清懿的态度,他也就能够放心的去查探真相,还李清懿的清白。 “这……兴许四姑娘并非是被蜘蛛咬到,而是直接吃下了红背狼蛛的毒,所以毒从腹中向外扩散,以至此时这般模样。” 魏老夫人闻言,起身走道魏雪莹的尸身跟前,说道:“小桃,小环你们两个过来!” 小环就是之前昏厥过去的那个婢女,此时已经醒来,她和小桃冷不丁被召唤,吓得一个哆嗦,小心翼翼的走到跟前跪下:“老夫人有何吩咐?” “你们两个一直陪在六丫头身边一起来的濯香院,她可有在这里饮用什么东西?” 小桃一怔,抬头看向老夫人,倒是小环反应快些,说道:“没有……姑娘来的时候,李大姑娘刚从府外回来,并没有拿什么茶点招待四姑娘。二人直接便坐在厅中说话来着……” 元衡郡主立即抓住重点,“这么说,雪莹这丫头自打进了濯香院,只是与清懿说话而已?” 小桃接口道:“是……是啊,只是说话而已。只是后来,四姑娘出言不逊,李大姑娘打了四姑娘一巴掌……” 李清懿细细盯了小桃一眼,不禁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打她一巴掌的时候,往她口中扔了只红背狼蛛么?!” “不……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小桃吓得连忙辩解,但她的目光却看向魏老夫人,似乎并不是真的服气。 李清懿没有辩解,仵作却说道:“没有这种可能。以红背狼蛛的毒性,若是从口中吞入此毒,也必然会从喉口逐渐蔓延至全身。但此时看死者的情形,这毒必定是从腹部蔓延开的。” 有什么办法,能让毒直接进入肚子里,而不经过喉咙? 众人一时又陷入疑惑。 李清懿在一旁,将前因后果想的清清楚楚,心中寒意更胜。 这是有人事先就算好了的。 好在魏家的明白人并不少,否则,她现在可能已经被定下了罪名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魏瑾儿和魏雪莹两人对自己的试探,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魏瑾儿的示好和示弱都滴水不漏,换成任何一个人都要被她拉拢了,只可惜她碰见了李清懿这个对手。 而魏雪莹,实在太蠢,一言不合变露出本色,以至于让人钻了空子,现在连命都没了!! 事已至此,众人对今日之事都有了大概的猜测。 但姜姨娘才是失去女儿的人,她不依不饶,冲着李清懿喊道:“谁又知道你这妖孽用了什么法子?!你既然有胆害命,为什么没胆承认!” 李清懿瞥都没瞥她。 倒是三夫人在一旁说道:“姜姨娘,我能体会你痛失爱女的心情,咱们一定要为莹儿讨回公道没错,但此事处处透着奇怪,也需谨慎处置,万一错怪了好人,白结了仇怨不说,岂不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说不定,到时候还会对旁人下手!” 第九十六章 清白 三夫人今日算是彻底看明白了,魏老夫人是定要维护李清懿的,都始终没有向李清懿施压。 而且,李清懿的身份如此特殊,对魏家有十分重要,怎么能当做寻常人来对待呢? 未必所有人都能看明白与李清懿交好的好处,但三夫人有这种嗅觉和眼力。就算无法交好,也不可结怨就是了。 姜姨娘冷冷的看着她,说道:“夫人,死的不是你的女儿,你自然说的轻松。莹儿是我唯一的女儿,如今死的不明不白,难不成叫我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姜姨娘女儿都十几岁了,自然不是魏三老爷的新宠,但她能在魏三老爷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可见其手段,她与三夫人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更讨厌三夫人对她说教。 三夫人轻飘飘瞥她一眼,“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魏老夫人抬手制止了她们争辩,说道:“我老太婆年纪虽大,却不糊涂!莹儿不会白死,清懿也不会平白顶了别人的罪过!今日有大理寺的崔大人在此作证,倘若查明事情真伪,我绝不姑息!” 魏老夫人虽不能说自己十分了解李清懿,但对她本人的性情还是有大致了解的。 既然她大大方方请了大理寺来处理这件事,就是明摆着要当真天下人的面,堂堂正正的证明自己不是凶手,既然如此,凶手八成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的用心及其险恶!竟是要挑拨魏家族内斗!其心可诛! 不过,找到凶手固然重要,眼前还是要把李清懿的嫌疑洗清才是。 否则,一旦时间拖的久了,矛盾便会成形,到时即便事情弄清楚,说不定内部已经起了其他的恩怨。 就像姜姨娘此时的想法,虽然她也隐约猜测凶手可能真的不是李清懿,但魏雪莹的死却不能说和李清懿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不知凶手躲在何处窥伺的情况下,她所有的怒气自然要撒在李清懿的身上! 时间久了,必定会生出其他的冲突。 崔淳心中觉得此案十分棘手,但也只能极力配合,便附和道:“老夫人说的是,崔某定然全力追查真凶。” 姜姨娘听老夫人如此说了,当下也不敢在反驳什么。此时只能暗暗将仇恨压在心底,听从老夫人的决定。 她看这女儿的尸身,悲恸道:“妾相信老夫人,一定能还莹儿一个公道!” 魏老夫人暗暗叹了口气,就算找到凶手,魏雪莹的命也没了。 倒不是她与这个庶出的孙女有多看重,只是家族中的每一个子嗣,不管男女都是及其重要的资源,是家族用心培养起来的,白白失去谁都是一种损失。 元衡郡主突然发现,李清懿就如同一把双刃剑,能给魏家带来好处,却也带来了许多未知的波澜。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将她带到魏家到底是好是坏。 她说道:“今日之事疑点重重,清懿,你身为当事人,怕是心中比其他人都有数的多。不知,你可有把握将此事查明,还家里一个清净?” 还家里一个清净……这话说的极有意思。 众人变得沉默下来,这可能吗? 菘蓝却忍不住出声道:“这未免也太为难人了些!难道证明不了,你们就认定我们姑娘是凶手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众人之所以认为李清懿就是凶手,主要的原因在于红背狼蛛的毒能让人即刻毙命。 魏雪莹在濯香院呆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又怎么可能是其他人下的毒呢? 李清懿若想要摆脱嫌疑,就要先向众人证明,除了自己,别人也有机会下手! 她拍了拍长阑的肩膀,笑道:“你这丫头,这么多长辈在此,胡言乱语什么!” 李清懿抬头看向元衡郡主:“母亲说的极是,我愿意证明。” 元衡郡主见她并无惧怕之色,不知为什么内心深处突然变得轻松了不少,似乎对方说能做到就一定能做到似的,“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将此时报给大理寺,只是向外人公开此事的动态,并不是真的指望崔淳能查出什么。 再说,就算崔淳查出什么,怕是也不敢轻易有什么动作。 这事,其实还得落实在魏家自己人手里。 魏老夫人点点头:“清懿若能自证清白,自然最好不过。” 李清懿知道魏老夫人和自己一样,第一时间就猜测到了背后那人的目的,但她没有想到,她们没有借机打压自己,还这么配合。 看来,自己对魏家的用处真的不小。 “既然如此,清懿保证在两天之内,给大家一个交代。” “两天?” 众人一愣,这么短的时间,你当自己是神仙在世么! 是不是有点太狂妄了? 魏老夫人也有些诧异,不过她只是说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收敛了魏雪莹的尸身,众人都相继离去。 长阑问:“姑娘,您真的有办法查出是谁做的吗?” 李清懿没有回答,而是说道:“魏雪莹毒发之前,让小桃回院子里杖毙一个丫头,叫做绵绵的,你们有什么印象吗?” 两人摇摇头,菘蓝说道:“咱们来的时间太短,人手又不够,各房各院的人还对咱们有所防备,知道的消息实在有限。” “既然老夫人说让我亲自查明事情真相,那咱们也就无需客气,该问什么就问什么,不必忌讳了!趁这个机会,将该知道的事情都摸清楚!” 菘蓝眼睛一亮,原来姑娘早就打算好了。 “是,奴婢明白了!” 第二日,李清懿丝毫不见紧张,带着丫头在府中闲逛。 不过,府里各处的下人见了李清懿都避之不及,实在躲不过的,只能唯唯诺诺的冲她行礼,好像她随身带着毒蜘蛛,一言不合便会下手似的。 菘蓝见状就气不打一处来,走到一个小丫头面前狠狠跺了一下脚。那小丫头吓得“啊”的一声尖叫,扔了手里的东西就跑了,腿脚恐怕是她平生最利索的一回。 “你呀!” 李清懿看着菘蓝无奈的摇了摇头。 菘蓝瞅了一眼那小丫头摔在地上的冰烙粥,各色果肉、花瓣混了细细的冰碴,除此之外里面还加了莲子,杏仁等物,用透明的琉璃碗盛了,好看又可口。 她啧啧两声说道:“府上的女眷似乎都很喜欢吃这种东西?” 李清懿看着洒落在地的东西,目光别有深意,说道:“夏季炎热,喜欢吃这些东西解暑也无可厚非。不过,也只有世家大族能存的起整个夏天的冰了,平常人家想必也是吃不得的。” 回了濯香院,长阑过来禀告,“姑娘,那个绵绵投井死了。” “死了啊……” 李清懿神色半点不奇怪,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菘蓝在一旁问道:“难道凶手是她?这会儿被吓得畏罪自尽了吗?” 长阑摇了摇头,说:“咱们院子里的丫头,经过昨晚的事都变得十分老实,有问必答。我细细问了这个绵绵,据说是原先在三夫人院子里伺候,后来被拨给了魏四姑娘使唤的。奴婢觉得,魏四姑娘说要杖毙绵绵,不过是看这丫头不顺眼,想要让她背黑锅而已。结果绵绵还没被处置,魏四姑娘先丧了命。所以……挑拨魏四姑娘的那人急了,想坐实绵绵的罪过,免得姑娘查到她,被姜姨娘恨上。” 李清懿拈了团扇轻轻扇动,说道:“毕竟是间接害死了魏雪莹的人,就算对方不怕姜姨娘的怨恨,也怕闹个没脸。” “姑娘觉得,这人不是下毒的人吗?” “一定不是,否则杀害绵绵这件事,就太多此一举了。” 菘蓝想了想,道:“姑娘说的是,必定是挑拨魏雪莹的人心里没底,才会去杀绵绵。那……姑娘对蜘蛛的事情,心里有底了吗?” 第九十七章 证据 李清懿脑海中浮现起方才洒落在地的那一晚冰烙粥,嘴角浮起笑意:“我已经想到了对方下毒的手法,只不过,这个人还不太确定是谁。走,咱们去魏雪莹的院子里看看。” 魏雪莹年少横死,不能在府中停灵,本应在法事之后即刻下葬。 但事关命案,众人还在商议该如何处理魏雪莹的尸身。 毕竟夏季炎热,无法长时间保存。 李清懿走进院子时,姜姨娘正失魂落魄的站在墨色的棺椁旁,数名婢女跪在一旁哀哀哭泣,其中魏雪莹身边小桃小环两个大丫头哭的尤其厉害。 “姜姨娘节哀顺变。” 众人闻声都抬头往门口看,一见是李清懿,立刻露出惊恐的神色。 姜姨娘无神的眼中渐渐凝聚起恨意,冷声道:“你还敢到这来?” 李清懿对这种不痛不痒的言语攻击根本毫不在意。 但她也没有必要给不尊重自己的人好脸色。 她看着姜姨娘说道:“若认定我是凶手,就要拿出证据,不然,麻烦你收起这副嘴脸。若想给女儿报仇,就要长点脑子,否则,只会让仇者拍手叫好。” 姜姨娘气的浑身发抖。 李清懿却不理会她直接往里面走去。 目的却不是魏雪莹的闺房,而是一侧的下人房。 众人一愣,姜姨娘皱起眉头,问道:“你干什么?” 李清懿听见姜姨娘的问话,也不回答,只回头看了小桃小环一眼。 “小环,哪一间是你的?” 小环脸色极差,讷讷的伸手指了一下,然后急忙起身跑过来,先一步打开房门引李清懿进去。“李大姑娘是怀疑奴婢吗?” 李清懿看她的神色,说道:“你这个表情,是觉得我要找你当替死鬼么?” 小环脸色大变,连忙跪地求饶,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请李大姑娘饶恕。” 李清懿说道:“放心吧,我既然来了,自然就有把握找到证据。既然能找到证据,也就不需要找什么替死鬼。如果凶手不是你,你就不会有事。” “你能找到证据?”姜姨娘狐疑的跟着她走进小环的屋子,问道。 李清懿一边察看四处,一边答道:“刚有人在雪莹妹妹的耳边嚼了舌根,凶手就安排了一出栽赃嫁祸的戏码。同时,又能准确把握雪莹妹妹心态,这个人,必定是十分熟悉她的人,并且能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姜姨娘想了想,凌厉的看向周围的婢女,却仍是冷笑道:“你不用故弄玄虚,在你找到证据之前,我都不会相信你!” “放心吧,我自然有办法找到凶手用剩下的毒蜘蛛!” “剩下的?!”姜姨娘大惊失色:“你的意思,这院子里还有那种东西?” 李清懿回头看她,目光顺着姜姨娘憔悴的面容有意无意的往房间外看去,正看见小桃的面容闪过一丝慌张。 她笑道:“我们再去小桃的房间看看。” 小桃见状也连忙起身跟过来,她的房间与小环没有太大的区别。 身为魏雪莹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待遇自然要比别的下人好。 虽然没有特别贵重的的东西,该有的东西也一样不缺,零星还有几件精致的小物件。 花窗下的小几上,一支半干的粉红芍药花,花瓣和叶子散落了几片,与一旁烛台滴落的蜡油混在一起,竟有一些凌乱的美感。 小桃面露悲色,说道:“奴婢从小就怕黑,姑娘心疼奴婢,平时都准许奴婢多用几根蜡烛的,这烛台也是四姑娘赏赐的。” 旁人似都知道这件事,并未露出什么异样。 李清懿扫了小桃一眼,拿起烛台细细看去,轻笑道:“小桃,知道你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么?” 周围的人听闻这话都大惊失色,姜姨娘猛地转头看向小桃。 小桃仿佛吓飞了魂儿,连忙讨饶道:“姨娘,李大姑娘,怎么会是奴婢……” 魏老夫人等人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进门正好看到这一幕。 但李清懿没有多做解释,也没有听小桃的辩驳,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捏在手里。 随即,烛台上的两只红烛断成两截。 别人还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小桃却脑袋一懵,额头顿时渗出细密的冷汗。 李清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昨晚雪莹毒发倒地之时,你第一个反应不是去扶她,而是转身就往外跑,是为了什么呢?想必有两个原因,一来你要把此事张扬出去闹大,二来,你是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吧?相比之下,小环的反应就比你正常的多。” 小桃脸色转白,似乎没有想道李清懿的心思如此细腻。 她辩解道:“奴婢撇下主子的确不对,但奴婢只是吓坏了,慌张之下才跑了出去,这也不能说明奴婢就是凶手……这蜡烛里面的东西,奴婢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有人栽赃奴婢的……” “哦?蜡烛里面有东西吗?姜姨娘,你看到蜡烛里面的东西了吗?” 小桃听见她这句反问,顿时张着嘴僵在原地。 姜姨娘疑惑的往那断掉的蜡烛上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于是她上前,低头仔细的往断口看去。 然后众人便发觉姜姨娘的脸色突然转成一种异常可怕的青白。 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倒抽一口凉气,猛地往后退去。 将她身后的婢女都撞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魏老夫人等人都疑惑的看向姜姨娘,姜姨娘却顾不上回答,结巴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那密密麻麻的透明小点,让她头皮发炸。 李清懿看向小桃,说道:“小桃你说,这是什么?” 小桃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顺着脸颊流下与她面上的脂粉混在一处,看上去十分狼狈。 如果之前她还能狡辩说这蜡烛是李清懿栽赃,可她自己主动说出了口,就再也没有辩解的余地了。 她浑身紧绷,咬牙看了李清懿一眼,突然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即将咬破口中毒丸的一刻,突然有人捏住了她的下巴! 长阑冷笑着将她舌下藏着的毒丸取出,示意众人:“她想要自尽!” 若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自尽? 三夫人惊讶的看着小桃,疑惑道:“是小桃?” 小桃自知暴露,毒丸又被取走,缩在一旁一言不发。 魏老夫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头看李清懿,问道:“清懿,你从头到尾将事情仔细说一遍。” 李清懿拿起一截断掉的蜡烛,示意众人。 “这里面,数不清的红背狼朱,不要怀疑,都是活的。” 四周围着的人凑近看见那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惊得寒毛直竖。 饶是元衡郡主从不在众人面前大惊失色,也不由抚着手臂惊惧道:“这些就是红背狼蛛?是活的?” 第九十八章 毒物 在场的人都见过魏雪莹的死状。 所以内心对红背狼蛛的恐惧,一时半会都无法去除。 此时听说眼前这么多红背狼蛛都是活的,便觉得毛骨悚然。 李清懿解释道:“没错,红背狼蛛生活在极寒之地,若温度过高,就会自动进入休眠的状态,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即便随身携带,也不用担心红背狼蛛会苏醒。” 小环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每日接触最多的人,居然藏着这么可怕的东西。 她不解道:“可是,我与小桃时时在四姑娘身边伺候。并没有见她给四姑娘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呵……奇怪的东西,给你你会吃吗?” 李清懿勾唇看着小桃,说道:“小桃必定是将红背狼蛛藏在寻常的食物中给雪莹妹妹吃下去的。而且是比较沁凉的食物,想必你还有印象吧。” “是……因为天气太热,四姑娘贪凉,常常会让小厨房做冰烙粥吃……” 小环细细回忆昨日的情形,目光转向小桃,震惊道:“昨日四姑娘去濯香院之前,刚好吃下一碗冰烙粥……” 李清懿取过一只茶盏,削下一小块红蜡放入其中,说道:“小桃用这些蜡烛来隐藏红背狼蛛,的确十分聪明。即便突然接触到寒冷的环境,也不用担心红背狼蛛苏醒对她自己造成伤害。” 她抬头对小环吩咐道:“去取些冰来。” 小环答应一声,连忙去取冰。 李清懿当着众人的面,燃起火折子将茶盏里的蜡块融化,用刀尖,挑出一只红背狼蛛放入另一只茶盏。其他人都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仿佛那蜘蛛会突然复活,跳起来攻击人一般。 薛元衡郡主问道:“清懿,这样……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李清懿摇摇头:“母亲放心。” 小环很快取了冰来,李清懿用骨刀刮下一些碎冰放进茶盏中,说道:“被放入冰块的红背狼蛛并不会那么快苏醒过来,大约需要一盏茶的时间。苏醒之后的红背狼蛛即便在温暖的坏境中也不会马上再度休眠,它们会在一段时间内恢复活力,这就需要掌控者对红背狼蛛的习性十分熟悉才能做到。” 众人都沉默不语,紧紧盯着那茶盏,尤其是姜姨娘。 时间一点一滴流过,三夫人突然被吓得一颤,小声说道:“动了……” 只见那只脱离了红蜡禁锢的红背狼蛛,在融化的冰水中渐渐展开僵硬的手脚,但并没有马上开始活动。 李清懿说道:“冰烙粥里放的碎冰,起码也有黄豆粒那么大,冻住这么小的红背狼蛛绰绰有余,而且,这东西全身透明,只有背上那么一丁点的红色,混在五颜六色的冰粥里,根本看不出来。” 小环迟疑道:“可是,吃东西的时候,难免要将冰咬碎的……” 李清懿转头看她,说道:“所以,小桃在那一碗冰烙粥中,被碎冰冻住了多少红背狼蛛呢?一只两只?或者三五只,也可能是十来只,总有一只是整个被吞到肚子里去的。” 屋子里的人闻言都不由自主的捂住嘴巴,纷纷露出不舒服的神色。 元衡郡主当场夺门而出,在院子里吐了起来。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 李清懿继续说道:“红背狼蛛被吞进肚子里之后,就像现在这样,慢慢的苏醒过来,直到恢复活力,然后,置人于死地。这个过程大约需要多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至于小桃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就要问她自己了。” 昨日魏雪莹从吃下冰烙粥开始,到后来在濯香院毒发的时间,自然就是红背狼蛛完全苏醒所需的时间。 也正是因为这样,毒素才会从腹中往外扩散。 姜姨娘觉得浑身一阵阵发冷,眼睛紧盯着那只复苏的红背狼蛛,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一想这么可怕的东西曾在她女儿的口中,她就觉得毛骨悚然! “小桃!是谁指使你!” 一个婢女,在魏雪莹身边伺候了至少三四年的时间。 突然做下这种事,要么是临时被人收买,要么是有人故意安插进魏府中潜伏的。 谁都知道,第二种才是最可怕,这里发现了一个小桃,别的地方是不是还有其他“小桃”? 小桃听闻质问,紧紧环抱住自己,恐惧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全身。 她以为自己做的很干净,没有理由会被发现,但她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精心布置的一切,都被李清懿轻而易举的看穿! 一直沉默的魏老夫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此时不说,总有她说的时候,来人!把她带走!” 揪出了小桃,众人便都明白,此事的确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那么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紧紧是要针对李清懿么? 亦或是挑拨李清懿与魏家人的关系?进而将她赶出魏家,甚至直接杀了她? 众人都不傻,深想下去,愈发觉得可怕。 小桃被人带了下去,以魏家的手段,众人都明白她将面临什么。 魏老夫人对李清懿说道:“清懿,这次是委屈了你。” “魏老夫人哪里的话,魏家愿给清懿自证清白的机会,便已经格外开恩了。清懿怎么会委屈呢?” “好,好孩子,我没看错你。” 魏老夫人拉过李清懿,越发和颜悦色。 众人一时间都跟着附和,说李清懿聪慧等等。 姜姨娘僵硬的站在原地,脑中一片木然。 查清真相又如何,如果不是李清懿,别人兴许就不会拿魏雪莹作伐! 她的目光穿过众人,狠狠盯在李清懿的后背上。 李清懿若有所感,却没有回头去看。 有些仇怨,虽是被逼无奈,却根本无法消弭。 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讲出道理。 迁怒也好,看不顺眼也罢,既然产生了,就没那么容易改变。 众人随魏老夫人出门走到院落中,天空之中不知何时凝聚了厚厚的黑云,去了几分燥热,多了几分阴沉。 魏雪莹躺在棺椁之中,已经换上了一袭新衣。 周身放着巨大的冰块,以防尸身腐坏。 原本娇俏的面容此时泛着青紫,神情也因临死时的痛苦而显得扭曲狰狞,让人几乎看不出她原先的样貌。 老夫人长叹一声,说道:“虽然始作俑者还未找到,但四丫头的死已经真相大白,即刻送入寺中超度亡魂,按制下葬吧。” 姜姨娘终于认清了现实,不敢再纠缠不休,只是眼中的恨意和不甘丝毫不减。 李清懿看着姜姨娘,心中暗自警惕。 这个女人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但只要对方不来找她的麻烦,她也懒得管对方要做什么。 回到濯香院,李清懿前脚刚进了屋子,浓芍便带着一溜的小丫头过来,手上捧了不少东西,说道:“奴婢给李大姑娘请安,这是老夫人让奴婢给您送来的。” 这是怕她委屈,给她的补偿了。 李清懿笑着谢过,蘅芜往浓芍手上塞了个荷包,浓芍竟也没拒绝,笑盈盈的手下告辞了。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魏雪莹的后事已经收了尾。 但众人并不知道老夫人有没有在小桃那里审问出什么,只是觉得府上这几天气氛十分压抑。 李清懿安安静静的呆在自己的濯香院,并不轻易出门。 倒是其他人都主动来找她说话,因为李清懿的二叔李庸被任命太子少师,已经走马上任。 且看皇上的意思,这太子少师并不是只挂了个空头衔,而是真的想让李庸教导太子。 李庸何德何能教导太子? 都没听说过好吗? 第九十九章 醒悟 当年元衡郡主的前任夫君李至惊采绝艳,在京城无人不知,可李家二爷李庸,一点水花都没有。 不过别人不知道,李清懿是知道的。 二叔心性淡泊,不喜名利争斗,整日跟老道士混在道观里,再好的才华也不会被人知晓。 其实李庸的才华还在兄长李至之上,只不过大哥的脸长得太过妖孽,完全将弟弟的光芒给笼罩住了。 再者李家退居朝堂,并不打算出仕做官,老宣德侯也不管束两个儿子爱好。 李庸讲求道家清静无为,顺其自然,活的悠闲自在,在李清懿的祖父看来,也没什么不好。 上辈子李清懿稀里糊涂被魏家带走,让魏家占了先机。 二婶的身家被魏家一点点蚕食,二叔想要入宫面见皇上也阻碍重重。 一家人吃了无数苦头,最后只活下来二叔和李妙苒,还是李清懿到了秦增身边后,设法救下来的。 这辈子李清懿将魏家的歹毒和阴谋明晃晃的掀出来,二叔为了保护她,出仕为官。 二婶也提前有了准备。 她们李家,决不会重复上辈子的悲剧! 魏府这边,因为李庸入仕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宣德侯府到了皇上眼皮子底下,魏世成想要动李家,是难上加难,于是他的态度也做出了相应的调整。 既然不能拿捏李家,那就交好,让他放走李清懿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么一来,元衡郡主的压力就更大了。 她必须要好好利用母亲的角色,留住李清懿! 让她与魏家紧紧的联系起来! 李清懿被笼罩在“母爱”之下,相对的,魏瑾儿自然而然就被忽视了。 皓月阁。 魏瑾儿眼神阴沉沉的坐在妆台前,正让落雪给自己的脚踝上药。 十几岁的年纪,伤口本就比较容易恢复,又有上好的祛疤药日日涂抹,伤处的疤痕此时看上去已经没有那么狰狞了。 “绵绵那个丫头,处理的可干净?” 沉霜闻言上前一步回答道:“姑娘放心,旁人再怎么查,绵绵也是畏罪自尽。” “那就好,魏雪莹的事虽然不是我动的手,可若让人知道是我让绵绵唆使魏雪莹去找李清懿的麻烦,难免又要生出波折。” 她不是害死魏雪莹的凶手,却是始作俑者。 姜姨娘是个豁得出去的,万一让她知道此事,必定要大闹一场。 这对戴罪之身的魏瑾儿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姑娘……那个小桃到底是谁的人,分明是有人想借刀杀人啊!” 有人想要用魏雪莹的死陷害李清懿,还借魏瑾儿的手做引子…… 魏瑾儿脸色难看,“我现在倒真是要庆幸李清懿是个聪明人,倘若她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事必定会交到祖母手里彻查,以祖母的手段,很容易查出是我让绵绵唆使四妹妹去找李清懿的。到时候李清懿倒霉,我也捞不着好……” 沉霜想说,老夫人能查到,李大姑娘那么聪明也能查到啊! 咱们在李大姑娘面前恐怕早就暴露了! 可她不敢说。 自从被烫伤,魏瑾儿的想法就变得很极端。 不知哪一句话,或是哪一个词,就能触及敏感的神经。 沉霜不想倒霉,只有憋住了不乱说话。 她想了想说:“二姑娘和三姑娘在这件事上,倒是一面都没露,但姑娘您和李大姑娘要是同时倒了霉,肯定是她们受益最多!” 李清懿和魏瑾儿都是魏世成手上的王牌,魏家的所有资源都是像她们倾斜的,其他魏家女儿只能做她们的陪衬。 心高气傲如魏宝珠和魏兰尔,当然不甘心。 想要得到魏家的重视,拥有更好的前途,首先就要将李清懿和魏瑾儿踩下去! 魏瑾儿分析道:“三叔一向很宠爱姜姨娘和四妹妹,三婶与她们不合府上都知道。杀了四妹妹陷害李清懿,未免太显眼太激进了,被三叔查明,三婶就算有娘家撑腰,恐怕也讨不了好,夫妻不和弊大于利,我倒是更倾向于二婶和二妹妹。” 沉霜诧异:“二夫人母女最近都在为温姨娘和浣纱的事情头疼,还有余力去做这种事?” “头疼归头疼,但二叔进来很偏着温姨娘和浣纱,祖母又对二婶透露出几分不满,二婶不会在这个时候顶风做事,未必就没有余地筹谋旁的。更何况,二妹妹似乎对李清懿极为不满,一副急吼吼要她去死的模样,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是呀,说来奴婢也奇怪,之前穗儿犯了大错,二姑娘还想牵扯上李大姑娘的贴身大丫头!” 温姨娘身边的丫头穗儿跟小厮苟且怀孕,魏宝珠一口咬定菘蓝在府上传播秽/物,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魏瑾儿那个时候被赐婚给四皇子,脚上又有伤,满脑子都想着怎么保住自己在魏家的地位,根本就没留意这些小事,现在想一想,十分蹊跷。 “那时我刚被赐婚给四皇子为妃,外面就有了些许传言,说四皇子真正在意的人是李清懿,我本以为是四皇子想把李清懿占为己有,所使出的手段,可后来四皇子压根没再这上面下功夫,现在想想,也许是别人放出去的谣言……” 沉霜后知后觉:“那时候听了传言,奴婢还为姑娘抱不平,只是没两天,京中又起了另一则传言,说李大姑娘不爱郎君爱太监,噱头占的足足的,硬生生将四皇子爱慕她的消息给压下去了。” “所以……这谣言不是四皇子放出去的,也不是李清懿放出去的……问题还是出在魏宝珠和魏兰尔身上。” 魏瑾儿在心里细细想着李清懿入府之后的动向。 一开始魏宝珠和魏兰尔都极力的拉拢李清懿,说明那个时候魏宝珠还没有对李清懿产生敌意。 重华宫一行,魏宝珠和魏兰尔起了冲突,开始暗中较劲,魏兰尔整日拉着李清懿不放。 随后三房就把二叔养外室的事情捅了出来,魏宝珠和魏兰尔你来我往,恩怨摆在了明面上,李清懿跟魏兰尔似乎更亲近了,但与魏宝珠也没什么冲突。 再之后,就是皇后千秋,她被赐婚给四皇子,外面就起了谣言,随后就是魏宝珠借穗儿怀孕想要处置李清懿的丫头…… 这个做法,一点都不像魏宝珠能做出来的事,很有点气急败坏的感觉…… 是什么事刺激了魏宝珠? 难道是四皇子在意李清懿的谣言? “二妹妹不会爱慕四皇子吧?” 两个丫头听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都吓了一跳:“姑娘何出此言?” 魏瑾儿突然露出洞悉的笑容:“假设那谣言是魏宝珠传出去的,她的目的就是挑拨我跟李清懿敌对,自己好渔翁得利。但针对李清懿的丫头就有点多余了吧?岂不暴露自己对李清懿的敌意?但事情放在三妹身上就不一样了。” 沉霜反应过来:“姑娘的意思是说,三姑娘知道了二姑娘爱慕四皇子的事,故意放出谣言刺激二姑娘?” 魏瑾儿是魏世成的女儿,脑筋自然是好用的。 她说道:“咱们都心知肚明,重华宫那件事,是魏宝珠想算计魏兰尔嫁到南宁侯府林家,可惜魏兰尔没有中计,还反将了一军,让林奕吃了大亏,二婶跟娘家南宁侯府的关系破裂,到现在都没脸回去。没过多久,二叔养外室的事情就被三房捅了出来,算是魏兰尔对魏宝珠的报复。至此,两边都已经斗出了真火。” 沉霜脑中灵光一闪,“奴婢明白了!您跟四皇子缔结婚约时,二姑娘不自觉露了心思,被三姑娘察觉,所以三姑娘放出谣言刺激二姑娘,想让二姑娘去针对您和李大姑娘!同时,您跟李大姑娘又相互针对,三姑娘只需坐山观虎斗!” 落雪忍不住说道:“三姑娘平日里看着天真莽撞,没想到心思这么深……” “魏宝珠也不遑多让,不是么!”魏瑾儿笑容发冷:“按照她的计划,将魏雪莹的死栽赃到李清懿身上的同时,还能让三叔痛恨三婶母女让三房内斗,顺利的话,还能牵扯出我指使绵绵的事,又是一箭三雕!” 她这两个妹妹,这一算三的计策玩的都很溜啊! 第一百章 没招惹 落雪脱口而出,“可最厉害的还是李大姑娘,轻轻松松就化解了二姑娘和三姑娘的计谋。” 魏瑾儿的目光扫过去,落雪顿时一缩脖子,“奴婢乱说话,请姑娘饶恕!” “呵……”魏瑾儿唇边露出一点讥笑,“你说的是实话,李清懿的确厉害,她看上去软绵绵的十分好说话,肚子里却藏着不知多少个心眼!自从她来了府里,府里就开始不消停。” 沉霜欲言又止,魏瑾儿看着她:“有什么话你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难道我连忠言逆耳的道理都不懂?” “是……” 沉霜吞了吞口水,自从婚事解除,姑娘的理智倒是回来一些了。 “奴婢是想说,李大姑娘是很厉害,可她并没有主动招惹魏府的任何人,相反,都是咱们府上有人作妖……李大姑娘为了自保而反击,也无可厚非啊……” 魏瑾儿闻言一笑:“我爹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啊?”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魏瑾儿说:“李清懿来魏家之前,府里虽然也矛盾重重,争斗不断,但都是背地里小打小闹,有我爹压着,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甚至传不出府门去。可李清懿来了之后,各房的龃龉算计急剧发酵,几乎都摆到了台面上,就差拿刀子直接捅人了!” 沉霜小心翼翼的反驳,“矛盾积累久了必然会有爆发的一天,起因并不在李大姑娘身上,她也没做什么损害魏府的事,咱们就算想怪在她身上,都找不到理由……” 魏瑾儿听了这话没有生气,而是反问道:“此时且不说这个,就说李清懿这么聪明,难道会察觉不到魏家的打算吗?她会心甘情愿的受人摆布,给人做棋子?不见得吧?可她既然能猜到,为什么不离开呢?” 沉霜迟疑。 是啊,李大姑娘这么聪明,一定能看出魏家没安好心…… 可她为什么不远离魏家呢? “会不会是因为郡主?毕竟二人是亲母女。” 魏瑾儿沉下心来思考,此时异常清醒,“李清懿从小被祖父母和叔婶千娇百宠着长大,会心心念念惦记着一个狠心抛弃自己,没有养育自己一天的母亲吗?” 沉霜自省,倘若她日日过的锦绣繁华,叔婶将她当成亲生女儿宠爱,然后生母突然蹦出来说要弥补…… 弥补啥啊? 弥补伤害吗? “这……”沉霜想了想,十分中肯的说:“奴婢要是李大姑娘,恐怕做不到亲近郡主,毕竟十几年都没见过。” 没听说母女还能一见钟情的。 如果李清懿是个孤儿还有可能对寻来的生母抱有期待。 可对于李清懿来说,二叔二婶就是她的爹娘,弥补了她的缺失,那对于抛弃了自己和父亲的女人,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这么说,李大姑娘留在魏家,也别有目的?” 魏瑾儿眸色深沉,“从始至终,她的所作所为都顺理成章,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可我就是觉得她别有居心,现在我拿不出证据,不过咱们走着瞧就是了。” 经历的赐婚和毒杀淑妃的事情之后,魏瑾儿是真的沉下心来了。 她没有成为四皇子妃,姑母也还是魏淑妃,魏家还安安稳稳的站在皇后的阵营。 虽然她的声望不如从前,但她好歹还是魏家的嫡长女,在她苦苦哀求保证自己以后一定会听话之后,祖母和父亲都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只要避过了眼下的风头,她就有翻身的那天。 眼下,魏瑾儿暂时不打算出手做什么,却决定死死盯着李清懿,而另一边的魏宝珠也是做同样的打算。 佩兰院。 魏宝珠正在喂二夫人林氏吃药。 “母亲这几日的气色好了不少。” 林氏点头,虽然没有真的怀上身孕令她有些失望,但换个角度想想,若不是女儿给魏世原吃了绝嗣的药,她也不会发现有人用这么恶毒的手段算计自己。 假孕不是小事,无论将来被人揭发,还是落胎难产,都不是她现在的处境能够承受的。 温姨娘和浣纱还在其次,马上要进府的那位良妾,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她有什么差池闪失,良妾就能扶正。 对方是内阁大学士的侄女,魏世成的下一步,不就是想进内阁吗? 所以,魏府全家上下都希望她死了,给那良妾让位? 林氏不禁全身发寒。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魏宝珠听她如此说,眼睛一亮,“母亲……” 她刚要再次提起四皇子的事,林氏就说:“南宁侯府那几个废物,想想就觉得倒胃口,这次都闹到了皇上面前,连你祖父也要跟着丢脸,要不是你大舅舅这次去安平治水有功,这事儿都收不了场,我看咱们以后不如跟你大舅舅多来往,林跃虽是旁支过继来的嗣子,到底也是林家的血脉,不算外人。” 魏宝珠听了就皱起眉,“母亲,当初就是因为跟大舅母不和,咱们才跟二舅母三舅母走的近,现在林家二房三房扶不起来了,咱们再回头去找大舅母?这……” 林大夫人潘氏身为长媳却多年无子,林老夫人不满,想给长子纳妾,长子偏着媳妇不肯。 林老夫人当然不会怪自己的儿子,全都怪在了潘氏身上,还说长子若是不听她的话,就别想袭爵,所以南宁侯的爵位至今还在老侯爷头上。 潘氏跟林老夫人婆媳俩的矛盾越来越深。 林老夫人整日跟女儿林氏说潘氏这不好那不好,林氏听得多了,对自己这个大嫂就少了几分敬重,跟二嫂三嫂十分亲近。 潘氏倒也硬气,谁都不理会,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去年夫妻俩下定决心过继嗣子,连林老夫人都没告诉,直接就选好了人,跟老侯爷商量完就上了族谱,林老夫人知道后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林氏作为女儿,跟着二嫂三嫂一起讨伐潘氏。 潘氏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妯娌小姑子的嘴脸,压根不搭理他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现在关系不说形同陌路,也差不了多少。 现在林氏说要亲近大房,魏宝珠都觉得臊得慌。 林氏叹了口气,“双拳难敌四手,没有你外祖家帮衬,咱们在魏家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当初我也是受了你外祖母影响才对你大舅母有偏见,事实上,又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魏宝珠半晌没说话。 她心中是不赞成的。 深仇大恨的确是没有,可这么多年来受了多少气,谁又能数得清? 现在大舅官途有了些许起色,听说那个嗣子林跃读书也是极好的,她们就巴巴的凑上前去? 雪中送炭没有,锦上添花也谈不上,热脸贴冷屁股勉强贴切。 缓和关系的希望实在渺茫。 但魏宝珠也没把话说死,“母亲,这事不能着急,得找个合适的机会。” 林氏点头:“这我知道。” 魏宝珠斟酌片刻,再次提议:“母亲,如果我们愿意帮四皇子,眼下的一切都不会是难题。” 四皇子是很想拉拢魏家的,奈何魏世成滑不溜手,这次连赐婚圣旨都下了,还是让魏家躲过去了。 魏瑾儿毒杀淑妃,皇后心知肚明,但给了魏家颜面没有将此时揭露到皇上眼前,找个了替死鬼,将此事强势压下。 倘若四皇子紧追魏瑾儿不放,皇后只要将她的所作所为告诉皇上,皇上必然震怒,魏家倒霉,四皇子也没什么好处。 他还想拉拢魏家,自然也不会把这事儿捅出去。 当然,皇上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就另说了。 “穆贵妃和四皇子可不是吃素的,与他们牵扯,无异于与虎谋皮。再者说,魏瑾儿一只脚都迈上花轿了,不还是被你大伯给扯下来了?可见魏家是打死都要抱皇后和太子的大腿,这事儿,你就别想了,你再聪明,能聪明过你大伯?” 第一百零一章 分歧 魏宝珠咬唇,“可母亲把希望寄托到林家身上,女儿同样觉得希望渺茫,咱们前有狼后有虎,单打独斗必定要吃亏。您想亲近大舅母,外祖母都未必同意。” 婆媳俩不说是仇人,那也是势同水火! 大舅是儿子也是丈夫,谁都不能偏帮,最多和和稀泥,过的也很心累,没闹着分家都算孝顺了。 魏宝珠深深觉得,如果不是她外祖母林老夫人处处压着大舅母,林家二房三房都不敢起什么争爵位的心思,也就不会有后边这些乱七八糟的算计,林家更不会败落的这么厉害。 但这话没人明说,说了就是不孝。 林氏其实也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但林老夫人是她亲娘,她还是能说得上话的,跟四皇子是两码事,也更安全稳妥。 魏宝珠还想再说什么。 林氏看着她郑重叮嘱道:“你若是与四皇子有了什么,你连做妾的机会都没有!你大伯决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府门一步,他连亲生女儿都能下得去手,何况是你!这件事没得商量!你若有什么心思,还是赶紧放下的好!” 魏宝珠咬牙,“是,我知道了。” 林氏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查出咱们身边作祟之人,若是不把这人给揪出来,咱们做什么都不安心!”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病绝对是人为! “可我已经将咱们二房上上下下全都查了个遍,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 林氏说:“能在你我眼皮子地下作祟,自然藏的深,姜姨娘那么精明,连你三婶都那她没办法,小桃还不是在魏雪莹身边藏的好好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小桃到底是谁的人,竟然做出如此惊人的事来,那毒蜘蛛,又是从哪弄来的?” 魏宝珠闻言,袖中的手陡然缩紧。 林氏没注意到女儿的神色,自顾喃喃道:“也不知道你祖母从小桃嘴里审出什么没有。” 魏宝珠脸色隐隐有些发白,但很快掩饰了下去,“母亲,咱们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说到眼前的事。”林氏坐直了些,说道:“温姨娘跟浣纱不如先放一放,等宋芊进府再说。” 宋芊就是内阁大学士宋闵之的侄女,因先前的未婚夫家出了事蹉跎到了二十三还没嫁人,虽是个老姑娘了,但以她的出身,给人做填房继室也有很多的选择,不过魏家蒸蒸日上,宋家倒也愿意跟魏家结亲。 何况魏二老爷魏世原长得人模狗样,在刻意接近的情况下,宋芊对他本人也有了几分意思。 林氏眯起眼睛,“有人想让我病,我便病一病,让她们先去斗法好了。” 目前来看,假孕这事东窗事发的话,宋芊受益最大,不过林氏也没法确定,只能将计就计,走一步看一步。 魏宝珠没能劝动林氏投诚四皇子,她自己却要多想想,毕竟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不会有后退的机会。 她眼下她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清懿! 这么天衣无缝的计划,李清懿竟能如此轻易的脱身,连根寒毛都没掉!! 魏宝珠不想承认李清懿比自己聪明,但事实让她惊疑不定! 这个李清懿,不是被李家宠着长大的吗?一脸的天真柔顺难不成都是假的? ***** 在魏宝珠决定盯死李清懿一举一动的时候,李清懿也在心里盘算接下来的棋该怎么下。 魏瑾儿“病了”,林氏也“病了”,大房二房都消停了不少。 三房就没那么舒坦了。 姜姨娘唯一的女儿死了,不作不闹是不可能的。 她去闹三老爷魏世迁,魏世迁就去找三夫人的麻烦。 三夫人当然也不是好惹的,把魏世迁跟林家叔侄抢女人被御史弹劾的事情拿出来好一顿嘲讽。 魏世迁因为这件事,被大哥魏世成好一顿臭骂,还敢再出幺蛾子?那简直是嫌自己死的太慢! 魏雪莹死了,他这个当爹的心里也不好受,可人都死了,他就算把凶手揪出来千刀万剐,魏雪莹也不可能复活了! 何况他也没那个本事把凶手给揪出来。 魏世迁吵不过娘家硬气的媳妇,还闹了个大没脸,干脆连后院也不进了! 姜姨娘没法办,就想去闹三夫人,但她还没付诸行动,就被老夫人给叫了过去。 然后姜姨娘也没动静了,认命般沉寂下来。 “奇怪。”李清懿靠在回廊上,指尖拈着朵木槿花喃喃自语:“这事儿好像就这么算了,又好像在密谋什么。” 长阑说道:“魏老夫人带走了小桃,小桃死的很惨,明显是被用了刑。应该不会什么都没问出来才对,可魏老夫人问完了,为什么没动静了呢?” “红背狼蛛是极北极寒之地才有的东西,小桃哪里来的这种毒物?分明就是背后有人,或者说,是魏府里,有人勾结了外人。” 长阑微惊。 之前李清懿让长阑去查红背狼蛛的出处。 这事儿对于东厂的人来说并不算难事。 她一下就捕捉到了李清懿话里的重点,“姑娘的意思是,魏老夫人不是不怒,而是没法发怒?是惧怕背后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李清懿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挑挑眉毛,“你说,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能抗得住多少刑罚才会出卖主子?” 长阑一怔,恍然大悟,“姑娘是说,这个小桃,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婢女?” 要搁旁的婢女,几下板子兴许就什么都说了。 可小桃死的那么惨,显然是用了许多刑罚都没吐口。 这明显不是普通的小丫头了。 李清懿回忆那天的情形,说:“蜡烛里的毒蜘蛛被发现,小桃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却没有半点求饶的意思,第一反应就是咬破嘴里的毒丸自尽,这是什么?这分明是死士!” 长阑倒吸一口凉气,“死士?姜姨娘身边怎么会有死士?” 李清懿沉声道:“魏家的底子,都是魏世成与元衡郡主成亲后,一点点攒下来的。府里的下人没有多少家生子,眼下这宅院,还是魏世成在京城站稳了脚跟之后,才从我那母亲手里买的,许多下人都是在那个时候添置,随着府里的人越来越多,下人自然也要增加人手。想塞几个眼线进来,其实并不难。难的是眼线放在谁身边既安全又可用。细作安插在太蠢的人身边容易被连累,魏世成和魏家其他的主子们又不太好糊弄,所以安插在相对精明的姜姨娘身边倒是正好。” 长阑恍然,“那小桃是谁的死士,又为什么要杀魏雪莹陷害您?” 李清懿微微觑起双眼。 许多事情的发展轨迹,都因为她的改变而改变了。 但人的本性不会变。 魏瑾儿伺机而动,魏宝珠借刀杀人,魏兰尔浑水摸鱼。 三人的行事作风向来不同。 以李清懿对她们的了解,细细分辨之下,觉得魏雪莹这事儿,是魏宝珠的风格。 再以眼下的形势推断,魏瑾儿戴罪之身,又被魏尧特意警告过,短时间之内应该不敢下这么狠的手,魏兰尔与她还在相互利用的阶段,也不会动辄生死。 只有魏宝珠,窥破了皇后千秋落水的事,又对后来的传言耿耿于怀,想将四皇子的“心上人”除掉! 女人一旦陷入情爱,就会变蠢! 第一百零二章 投名状 其实魏宝珠只要细想,就知道她在四皇子眼里不过是只猎物,压根算不是什么心上人。 在四皇子眼里,权利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否则上次四皇子也不会想都不想就跳进太液池去捞魏瑾儿。 然而魏宝珠被情爱迷住了双眼,以为魏兰尔放出的谣言是四皇子的手笔,目的是为了得到李清懿,这波刺激之下,魏宝珠只想除她而后快。 “魏宝珠,也许已经跟四皇子勾搭上了。” “啊?” 李清懿的思维跳跃的太快,长阑一时间有些没跟上。 “四皇子就算娶不了魏瑾儿,也不会娶魏宝珠吧?” “那就看魏宝珠跟四皇子求的是个什么位置了。她好歹是吏部尚书府的二房嫡女,做不了正妃,可以做侧妃。四皇子若能许诺她侧妃之位,你猜魏宝珠如此痴迷对方,会不会答应下来,要帮四皇子拉拢魏家呢?” 长阑摇头,“四皇子凭什么相信魏宝珠能帮他拉拢魏家?魏世成对亲生女儿都能下得了手,魏宝珠要是敢私下里跟四皇子有个什么,绝对死路一条!” 李清懿笑道:“魏宝珠能不能做到对四皇子来说其实并不重要,但她倘若一心一意要帮四皇子,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总比小桃这样的角色要有用吧?” 长阑紧皱着眉头:“可如果我是四皇子,魏宝珠来投诚,先不管她有没有用,我首先会怀疑她的用心。” “你说的没错,我要是四皇子,也不会轻易相信,所以魏宝珠要立下投名状!” 李清懿说着,直起了身子,先前想不明白的地方一下子清晰起来。 “魏雪莹的命,就是魏宝珠给四皇子立下的投名状!” 长阑震惊的看着李清懿,“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假设咱们的猜测没错,魏宝珠就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她利用魏雪莹的死来陷害我,最根本的问题就在于,魏雪莹这个三房庶女的命,对于魏宝珠来说,压根根本不算什么。她为了投诚四皇子,杀害同族姐妹,亲手将自己的把柄送到四皇子手中,足见诚意。” 果然被压抑久了的人反弹的越强烈。 魏宝珠常年跟二夫人一般带着笑眯眯的面具,一旦发力,比魏瑾儿魏兰尔都要疯狂。 李清懿忍不住哼笑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以魏宝珠的手段,能想到一百种干掉魏雪莹但不被发觉的办法,可她却想趁机拖我下水……” 长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个魏家,还真是卧虎藏龙,她们都是吃心眼子长大的吗! “那魏宝珠这投名状虽然立下了,小桃却折损了,四皇子八成要怀疑魏宝珠的办事能力吧!” 东厂要有这种属下,早就被大人一脚踢上西天了! 李清懿站起身,拂了拂裙摆,“四皇子怎么想咱们先不管,魏宝珠把脸丢在了我手里,怕是要在我手里找回去。” “那咱们怎么办?就这么等着她出手?” “如果咱们推断的没错,魏宝珠一定会找机会见四皇子解释小桃的事,这是求证此事的好机会,你把魏宝珠盯紧了,其他的事,你先不用管。” “是,奴婢一定办好!” 长阑有些迫不及待的去求证了,蘅芜才开口。 “姑娘,奴婢听了半天,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魏老夫人拷问小桃,显然也会发现了小桃的不寻常,她不往下深究,是猜到小桃背后有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那她是否知道这个人就是四皇子呢?” 魏家子孙不算繁茂,就算是孙女,在魏老夫人眼里也是十分重要的资源,她不可能毫不在乎魏雪莹的死。 退一万步讲,就算魏老夫人不在乎这个庶出孙女的生死,可她对暗地里作怪的人竟然不责怪不动怒吗? 对于权威者,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脱离自己掌控的事。 但老夫人拷问过小桃之后就偃旗息鼓了,到底是不打算追究了,还是不敢追究了? 李清懿赞赏的看着蘅芜。 上辈子她一进魏府,蘅芜就被害死了,没能跟她一起经历魏府那段黑暗的时光。 所以李清懿虽然知道蘅芜细心,却不知道她竟然心细如发至此。 “你说的很对,魏老夫人肯定察觉出小桃身份的不寻常了,所以小桃死的那日,魏世成在魏老夫人院子里留了很久,母子俩肯定是在商讨此事。” 现在小桃死了,魏老夫人没有下一步动作,又安抚住了姜姨娘,众人只当什么都没审问出来,姜姨娘则是得到了足够的补偿,才没有继续闹。 “这么说,魏老夫人和魏大老爷是在装不知道!” 李清懿思忖着,“魏世成老谋深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不会不懂,但他表面上必须表现出对皇后绝对的忠心。但背地里若有人能交好四皇子,也未必不是一条退路。万一呢?万一最后就是穆贵妃跟四皇子赢了呢?” 如果魏宝珠勾结四皇子的事情被皇后的人发现,魏世成完全可以说自己失察,没有管教好家中小辈,使其生出妄念,回手就是一刀结果了魏宝珠的小命,皇后也不会追究。 可万一皇后太子败了,四皇子上位,这就是魏家的一条退路。 所以魏老夫人和魏世成不见得没发现魏宝珠的作为,而是替她隐瞒了。 蘅芜缓缓吸了口气,“假如魏雪莹的死,姑娘没能自证清白,魏家又会怎么做?” 李清懿冷笑道:“我若成了杀死魏雪莹的凶手,魏家也不会要我的命,魏世成会看在我母亲的面上选择不追究,但我就要欠下魏家好大一个人情,更是欠了魏家一条性命!下半辈子,恐怕都要背着魏雪莹的死,替魏家卖命!” 蘅芜心有余悸,“不止是姑娘,还有整个李家,都要被魏家辖制……” “哼,无论事情怎么发展,都是魏世成这只老狐狸占便宜!可我会让他便宜占尽吗?魏宝珠想害我的命,我会不还手吗?” 第一百零三章 反击 不过,这事儿李清懿不能单打独斗。 她叫过长阑耳语几句,然后说:“你悄悄去找黄姨娘,把我的话说给她听。” 黄姨娘,就是魏二老爷魏世原从前的通房丫头浣纱,原名黄沙儿,如今她成了魏世原的姨娘,便也恢复了本名,众人都称她为黄姨娘。 她是魏世原的第一个女人,情分非比寻常,二夫人嫁进门后为防后患,用药使其一病不起,十几年困在方寸院中。 李清懿将真相告知,黄姨娘痛恨二夫人欺骗的同时,对李清懿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如今,十分尽心的替李清懿在魏府活动。 “是,奴婢会找机会去见黄姨娘。” 主仆二人刚说完话,元衡郡主就来了,李清懿连忙迎上去,“母亲!” 她的声音娇俏又欢喜,显示出一种真切的亲近。 元衡郡主顶着魏世成施加给她的巨大压力,如今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母爱,不知道的人看见二人黏黏糊糊的相处模式,还以为她们的感情有多好呢。 “懿儿,过几日穆府老夫人寿宴,你跟我一同前去。” 穆府就是穆贵妃的娘家,虽说魏世成摆明了是站皇后的那边,但人情往来还是要走。 不光是魏家,京中大多数权贵都要给穆府这个脸面。 李清懿挽着元衡郡主的胳膊坐下,说道:“母亲,穆府老夫人寿宴,一定会去不少人吧?我跟着母亲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又这般出色,我带着你出门,不知道多让人羡慕呢!还是说,你想跟你二婶一起去?” “我当然要跟母亲一起去了!二婶有妹妹陪着,倒也不是非要我在身边。” 元衡郡主笑道:“母亲也不是拦着你跟李家人来往,只是你这么多年都在她们跟前,我这个做母亲的,难免心里泛酸。” 她如今也是放得开了。 搁在以前,打死她也说不出这种话。 现在是没办法,只能把二夫人常说的这种酸话都学了来。 习惯以后,倒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反而许多事情都变得容易了。 “母亲哪里话,咱们到底是亲母女,懿儿的身上,有一半流着的是母亲的血,懿儿只遗憾没能早点到母亲身边来。” 说着,她眼中蓄起泪来,“母亲为什么不早点来接我。” 元衡郡主看见她如此,神情有些僵怔。 李清懿又说:“先前见到母亲的时候,我确实很生气,气母亲将我丢下,气母亲这么多年来对我不闻不问,才故意跟母亲做对。二婶对我好,但她有自己的女儿,我也不过是侄女,与亲母女到底是不同的……” 她说着,抱着元衡郡主的力道紧了紧,“现在我知道了,母亲并非不想接我过来,只是怕我来魏府寄人篱下受委屈,是我错怪母亲了,现在我只希望以后能常伴母亲身边,母亲,你说好不好?” 好话赖话都被她说了。 却也是一个小姑娘面对自身处境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挣扎。 元衡郡主的心脏缓缓收紧,从二夫人那里学来的虚伪酸话如同变质了一般卡在喉咙,几乎分不清李清懿这一番真情流露是真是假。 她的手不自主的抚上李清懿的后背,仿佛想要安慰一只受伤的幼兽般小心翼翼。 一旁站着的长阑,强压住自己脸上的震惊。 如果不是明确知道李大姑娘要对付魏家,她都要信了这番话了。 难怪大人说,李大姑娘看似绵软,可眼泪背后处处都是拿捏。 但她觉得李清懿没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眼泪是她为数不多可以拿来用的武器,既然有武器,为何不用? 屋子里沉默了许久都没人说话。 李清懿伏在元衡郡主腿上小声又委屈的抽噎,直到啪嗒一声,一大颗眼泪滴在她的侧脸上。 她浑身一紧,怔然起身朝元衡郡主面上看去。 那张容色开始凋零的脸上,满是凄哀。 李清懿有些茫然。 她只在对方脸上看见过冷漠,愤怒,倨傲等神色,原来元衡郡主也是会哭的。 只是她哭什么呢? 入戏太深了? 在李清懿愣神的时候,元衡郡主眨了眨眼睛,将剩余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恢复了寻常神色,“懿儿,莫要说这些胡话,你已是大姑娘了,将来总要家人,母亲一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就当是母亲弥补这么多年来不在你身边的遗憾了。” 李清懿闻言,心里刚刚燃起的一点小火苗呲的熄灭了,是啊,她在期待什么呢? 明明早就知道她这位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对方接她过来,本来就是要为她寻一门“好亲事”的。 李清懿缓了神情,又是失落又是感动的模样,声音低低的说道:“母亲的苦心,懿儿都明白。” “母亲还有事,就不在你这多留了,你若无事,就在府里走动走动,回李家也是行的。” 元衡郡主不知道是不是演不下去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李清懿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慢慢恢复平静。 ***** 京城中百姓富余,三十六行行行兴旺,远远近近的商人小贩,井然有序,一片繁荣盛景。 宋芊在马车中听着街边的繁盛热闹,心中盘算着自己的终身大事。 婢女采蘋知道她又在想出嫁的事情,皱着一张脸,说道:“姑娘,魏家的门户虽然高,却没什么底蕴,尤其二房,吃穿用度定是不如咱们宋家的,到时候您说不得要受委屈了。” 宋芊斜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并不是过于张扬,喜爱喧嚣的性子,但该做的打算不能不做。 她是宋家嫡出的姑娘,即便已经二十有三,正室的位置不易寻,若要给人做继室填房,有大把的选择。 但她最终选择了给魏世原做良妾。 原因,无非是那一次巧遇罢了。 魏世原温润儒雅,相貌堂堂,哪里像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 采蘋见她不说话,苦着脸暗自心烦。 她是宋芊的陪嫁丫头,到时候自然也是要跟着去魏府的。 虽说将来都是做通房或姨娘,但她也想跟着一个年岁相当的少年郎,而不是有妻有妾有好几个孩子的男人。 宋芊回神见她面色不好,便说道:“你休要乱想些有的没的,魏家底蕴不足,前程却不可限量。” “前程不可限量的是魏世成魏大人,又不是魏二老爷,将来他还得巴着兄长扶持不是?奴婢实在想不明白,姑娘缘何就看中了他?咱们家大老爷居然也同意这门亲事……” 宋芊却不似她想的这样简单,淡淡说道:“既然伯父能同意,就必然有可行之处。” 采蘋心中不服,“姑娘,从前您总说不愿低嫁,要嫁也要嫁个门当户对之人,如今可好,不仅低嫁了,还是做妾室……姑娘,以您的样貌才学,奴婢替您觉得可惜,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第一百零四章 茶 宋芊闻言,冷声斥责道:“你这丫头倒是心气高的很,不如一会回府,我就与母亲说,将你留在府里继续享福吧!” 采蘋脸色一白,连忙跪到她脚边,“奴婢还不是为了姑娘好?姑娘若要将奴婢从身边赶走,不如杀了奴婢吧……” 妾室没有陪嫁这一说法,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宋芊出身不低,嫁给魏世原做良妾原本就是委屈了,所以嫁妆聘礼样样都有。 采蘋是宋芊的陪嫁丫头,若临出阁被撇下,别说旁的主子不会要她,府里能容得下她么? 宋芊斜觑着她,“你全当我给人做了妾,就失了前途,往后没什么好日过?” 采蘋当然知道自家姑娘不是没手段的,她只是看不上魏府罢了。 “怎么会,姑娘大家出身,什么世面没见过,怎么会斗不过一个娘家一团污遭的魏二夫人。” 宋芊听采蘋如此说,面色好了不少,她心底当然也介意林氏的存在,却从来没将她放在心上。 当初决定做良妾,就是做了将来能扶正的打算。 所以,林氏必须要处理掉! “你知道就好,到时候警醒着点,别给我拖后腿!” 采蘋眨了眨眼睛,连忙应承道:“是,奴婢都晓得!” ***** 锁春阁。 温姨娘看天色不早了,让人去问魏世原回来没有,来不来锁春阁。 回话的人说魏世原去了正院。 “那便不等了,把少爷抱过来摆饭吧。” 温姨娘并不是那种将心思都放在情情爱爱上面的人,她手里是有生意的,在她看来,赚钱很重要,男人会变心,但赚来的银子不会变心。 只要有银子,她们娘俩就能吃饱穿暖,不必担忧会受人苛待。 如果不是为了让然哥儿摆脱商籍,有更好的前途,她未必会入魏府。 晚膳后,温姨娘哄了魏然入睡,黄姨娘就来了。 “我这会儿过来,不耽搁妹妹歇息吧?” 黄姨娘是魏世原的通房丫头,年岁与二夫人相当,要比温雁娘大几岁。 她样貌本身是不错的,且她又与魏世原有少年时的情分,在二房也没有下人敢给她脸色看。这段时日好菜好饭好药的供着,已然恢复了几分神采,虽比不上温姨娘,却也能称作美人。 “黄姐姐快进来。” 二人进屋落座,温玉娘让人奉茶,“姐姐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 黄沙儿幽幽叹息一声,“我孤身一人守着个院子,不像你身边有然哥儿陪伴,哪有什么有空没空一说,就是闲来无事,到你这里来坐坐。” 温玉娘对她的遭遇有几分同情,但也不敢掉以轻心,闻言笑道:“姐姐年纪尚轻,调养好身子,未必不能得一二子嗣。” “我这身子怕是已经伤了根本,子嗣是不敢指望了。不过这妾室与庶子最是一团乱麻,人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然哥儿又如此得老夫人宠爱,二夫人的心狠着呢,妹妹可不能掉以轻心那!” 这话有些交浅言深,但黄姨娘深受二夫人瞒骗迫害,说这话再有立场不过,也不算奇怪。 温玉娘倒也不矫情,说道:“夫人受老爷多年宠护,突然要她接受我们母子,却是很难,平日里,我是不敢往夫人面前凑的,只求她眼不见为净,不要来找我们母子的麻烦。” “你这便有些想当然了,当年我不过是个通房丫头,便成了她的眼中钉,你如今正受宠,又有儿子,可不是一味求稳,便能躲得过的。” 温玉娘沉吟道:“姐姐说的是,我心里亦有担忧,不过那位良妾就要入府,夫人一时半会怕也没心思来找我们母子的麻烦。我倒是好奇,以那位宋姑娘的出身,何苦要来给人做妾?” 黄沙儿毫不避讳,眯起眼笑道:“良妾可是能扶正的,咱们又哪里知道人家的打算。” 温玉娘的院子还算严密,并不怕二人说的话传出去,说:“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家,能做什么?咱们夫人也不是好惹的。” 二夫人的心机不可谓不深。 “那可不一定,这大家族里的嫡庶之争,也是腥风血雨,比男人在官场也不差什么,就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家,也都个个是人精!” 黄沙儿说到这,话锋一转,“要说女人这一辈,能得夫君的体谅,好歹有的熬。若没有,当真哀哀欲绝,老爷跟二夫人生了嫌隙,老夫人似乎也对二夫人颇为不满……这个时候宋姑娘进了府,也许就能同时得了老夫人跟老爷的欢心呢?” 温玉娘闻言在心里将这话琢磨了两遍,这意思,是老夫人真的嫌了二夫人? “不管这位是怎么想的,只要她不来害我和孩子,我也是没什么心思与她争的。” “事情还没到眼前,我也只是想提醒提醒你,免得失足悔恨。若她是个老实的,便也就罢了,若是心眼不好,你就得多留意了。” 说了半天话,黄沙儿顺手端了茶水润喉,细品之下,问道:“这茶是老夫人赏的?” “姐姐怎么知道?”温玉娘有些诧异,“这茶的确是老夫赏的。” 魏然十分得老夫人喜欢,温玉娘次次领孩子去,次次都有赏。 黄沙儿笑道:“我自小就在府中,原先就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自然知道老夫人惯喝什么茶。不过,不知是不是今年的茶有些不同,妹妹这里的茶,和夫人那里的茶明明是一种,味道却有些差异,兴许不是一批的。” 老夫人那里有什么好东西,寻常都会给各房分一分,二夫人那里也有老夫人给的茶。 温姨娘笑道:“我是借了孩子的光了。” 黄沙儿也只是顺嘴一提,并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分到茶,转而又说起了别的。 二人闲聊片刻,黄沙儿便起身回去了。 香兰关了门,疑惑道:“这黄姨娘还真是来去一阵风,莫不是真闲的没事做?” “她话里话外,句句都要我小心行事,不要着了二夫人的道,又提宋芊入府的事,要么就是挑拨我去对付二夫人,要么就是想拉拢我,免得到时候二夫人跟宋芊斗法,我跟她不小心成了池鱼。” “奴婢觉得,还是后一种可能性大。” 温姨娘点头,“我也觉得。” 香兰过来收拾东西,就要将茶盏都撤下去,温姨娘眸色一动,“慢着。” “姨娘,怎么了?” “方才黄姨娘说这茶的味道,跟二夫人那里的不一样,莫不是我这茶被人动了手脚?” 香兰吓了一跳,连忙拔下头顶的银簪子试探,结果银簪子并没有变黑,“兴许是像黄姨娘说的,不是一批茶的关系吧?” 温姨娘行事谨慎,说道:“没有毒,不代表茶没有问题,你把茶叶分出来些,去济仁堂找管郎中看一看。” “是,奴婢明日就去!” 第二日,香兰将茶罐里的茶叶拨出一些用纸包了一点,出府去了济仁堂。 济仁堂的管郎中是温家的熟人。 他拿过纸包里的茶细闻细看了好半晌,才摇摇头,“你这茶没什么问题。” 第一百零五章 良妾 香兰闻言松了口气,看来的确是她们多想了。 回到府中说了这事,温姨娘也放了心,便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 八月初二,万事皆宜。 宋芊出阁为妾,在偌大的京城中激不起半点波澜。 魏府虽也装点的红火,但也仅此而已。 一顶花轿从偏门进入,宋芊便被送入了提前布置好的院落之中。 没有合卺酒,没有结同心,没有龙凤喜烛,宋芊不是不委屈的。 但她知道魏世原特意将这间院子改名叫‘芊云阁’之后,心中的焦灼气闷又缓缓落了下去。 对方已经尽力按照纳妾的最高规制迎了她进门,足以说明对她的重视。 宋芊端坐在喜床上,知道魏世原一时半会不会过来,索性将盖头掀开。 眼看屋子里的婢女都是她娘家带来的,暗暗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魏家的意思,亦或是魏世原对她的爱护,如果她是林氏,肯定要提前在这屋里中布置几个人手。 她挑唇一笑,说道:“你们都是从前就跟着我的,知道我的脾气,没有我的吩咐,你们不可行差踏错一步,让人捉了小辫子,可听明白了?” 婢女们连忙称是。 采蘋端了一碗八宝桂圆粥送到宋芊面前,说道:“姑娘,这是奴婢给您准备的,祝您早生贵子,与老爷同心同德!” 宋芊眼神一黯,她当然也曾幻想过自己风光出嫁的场景,但未婚夫是个短命鬼,拖累她蹉跎到如今这个年纪。 她也不是没想过做继室填房,但她却看不上那些个中年丧妻,挺着油腻腻的肚子的老男人,也不想找个苦哈哈的落第秀才过寥落日子。 所以,她只好另辟蹊径。 魏世原是她自己的选择,即便有诸多不顺咬牙也要挺过去。 她可不是真来魏府做妾的! 宋芊说道:“你有心了,不过,我虽为妾室,却是良妾,你是知道我的打算的。” “是,奴婢一定竭力帮姑娘达成所愿。” 采蘋乖巧立在一旁,见她脸色尚好,说道:“若夫人找咱们麻烦,咱们要如何应对?” 宋芊眉目不动,似乎早就想好了。 “听说林氏受老爷独宠十几年,前段日子因为一个外室跟老爷翻了脸,是个善妒的,咱们初来乍到,当然要先忍让些。至少,不能让老爷看见咱们的不是。” 宋芊这厢在芊云阁暗自盘算,林氏却没她想的那般妒恨的发疯。 赵妈妈说道:“我见芊云阁院子里满满当当的放着六十四抬嫁妆,怕是这位芊姨娘底气十足呢!” “那不是挺好么?” 林氏语气幽幽的,听着就知道她没打什么好主意。 赵妈妈从她的话里听出点别的意思,笑道:“夫人说的极是。” 加上宋芊,二老爷已经有三个妾室了。 林氏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一个妾室跟三个妾室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总之,都是魏世原那个畜生的背叛。 这畜生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吧? “哼,就先让这对狗东西高兴几天。” 无人生事,魏世原跟宋芊的洞房花烛夜十分顺利。 第二日敬茶,宋芊罗衣轻粉,薄妆桃面,鬓间步摇坠着金石翠玉,耳边坠着精心雕镂的碧玉耳环,愈发衬得她面目明亮,眸光婉转。这一身打扮,灵动不失活泼,彰显她嫁妆丰厚,又让人看不出她一较高下的心思。 面对众人的各色目光,宋芊丝毫不怯,走到林氏面前,垂眸盈盈下拜:“见过夫人。” 魏宝珠站在林氏身后,明显感觉林氏整个人都在看到宋芊的一刻猛的收紧。 她能够理解母亲此时是怎样一种心情。 二十出头,正是女子盛开最艳的年纪,既有少女的鲜嫩,又有成熟女子的风韵,哪里有男人能拒绝的了呢? 浣纱不算,一个手握金银气质绝伦的温姨娘已经让林氏喘不过气,又来了一个面容娇嫩娘家硬气的宋芊。 而林氏自己,此时已经年近三十了。 她沉默半晌,才理清自己的声线,说道:“你起来吧。” 宋芊缓缓起身,裙摆上累累垂垂的杜鹃花随着她的动作轻缓抖动,如闻芬芳。 她抬眼往上座的林氏看去,见对方一身简单的淡蓝色儒裙,发髻只用简单的平纹玉簪挽起,清爽而庄重。 宋芊心下一跳,暗暗思量。 林氏如此,是没将她放在眼里?还是与她无争的意思? 魏宝珠见宋芊发怔,心下暗笑。 这正是她的主意。 无论林氏怎么打扮,定然不如宋芊年轻娇嫩,反而落了下乘。 不如反其道而行,素装应对。 如此一来,也显得林氏随意温善,谦和大度。 宋芊的愣怔也只是一瞬,她转身从采蘋手中接过盏茶,走到林氏跟前跪下,说道:“姐姐请用。” 妾室入府,需得跟正室敬了茶才算得到认可。 事情已成定局,林氏并不迟疑,端过茶盏象征性的抿了一小口,虚扶了一下,说道:“起来吧,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魏府的人了,往后要好好伺候老爷,早日为老爷开枝散叶。” 宋芊没想到林氏半点为难都没有,只是那句“开支散叶”不知怎么有种意味深长的感觉。 但她也只当林氏心中不情愿,便脸色羞红的应了声是。 林氏几句介绍了二房众人,宋芊一一见礼。 宋芊是良妾,位分比温姨娘和黄沙儿高一些,黄沙儿一脸不在乎的起身还礼,温玉娘和善的称了一声“姐姐”。 宋芊很大方,还给众人都准备了见面礼。 不过她一个妾室,准备见面礼这事儿有点过了。 有嫁妆,有陪房,就当自己是明媒正娶进来的了?这是仗着自己的出身,恶心林氏呢,还是想试探试探林氏的虚实? 温玉娘拿起茶盏掩饰自己的神色,茶水入口,她面色就是一顿。 这茶的味道,果真与自己屋里的不一样。 自己的茶没问题,会不会是林氏这里的茶有问题? 温玉娘抬眼看了看众人,见没有人注意到她,借袖子遮掩,用手指从茶盏里捏出一些茶叶藏了起来。 这边宋芊见过了众人,便要到林氏跟前伺候。 林氏见状说道:“不必了,你回去歇着吧。到时候老爷忙完公事回来,怕是还要找你说话。” 宋芊本来也没想在林氏跟前立规矩,便顺应的行礼退下。 温玉娘见状也起身告退,等回了锁春阁,她将湿哒哒的茶叶交给香兰,说道:“你闻闻这茶,是不是跟咱们的不一样?” 香兰诧异的接过茶叶闻了闻:犹豫道:“好像……是不太一样,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就是多了点什么似的。” 她去拿了茶盒过来,闻闻这个又闻闻那个,却因为闻的太多,一时间反倒闻不出差别来了。 温玉娘便喊了蕙兰过来,将茶都拿到她面前,说道:“你来闻闻,哪里不一样?” 蕙兰鼻子很灵,细细分辨,指着泡湿的那一小撮茶叶说道:“好像这个多了种淡淡的……清气?” “对,就是!”香兰附和道:“说是清香又不是香味,就是你所说的‘清气’更合适些。相比花蕊的甜香,更像是花瓣的味道,又清又淡,若有若无的。” 温玉娘的面色变得奇怪起来。 蕙兰说道:“即便是同一种茶,新茶旧茶,春茶秋茶,口感也都大不相同的。” 温玉娘却更加谨慎,说道:“把咱们的茶去泡一盏来看看吧。” 蕙兰动作很快,将茶盒里的茶叶泡开了,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舒展开的茶叶上,细细端详了片刻,茶叶形态整齐,颜色漂亮,品相堪称完美,但味道的确跟二夫人那里拿来的不一样。 温玉娘对香兰说道:“你再把这茶叶拿去给管郎中瞧瞧!” “是,奴婢现在就去!” 香兰又跑了趟医馆,管郎中正在后堂打盹,见了香兰不由问道:“怎么又来了?” “管郎中,你再看看这个茶叶!” 管郎中托起手帕包着的湿茶,细细闻了闻,突然面色一变:“这是……水仙花汁!” 香兰赶紧问道:“水仙花汁怎么了?” 管郎中天天跟草药为伍,自然能比旁人有更灵敏的嗅觉和味觉。 他说:“水仙花的汁液,误食后会有腹痛,脉搏频微,昏睡,体温也会随之上升,初期很像是有孕。但随之加重后,便会出冷汗,下痢虚脱等……” 香兰怔了怔,二夫人喝的茶里怎么会有水仙花汁? “这……会死人吗?” 管郎中说道:“这茶叶被水仙花汁浸泡过,气味也不明显。轻易不会惹人注意。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若再天长日久的服用下去,最终便会……痉挛麻痹而气绝。” 香兰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赶紧拿上茶叶要走,想了想,又让管郎中开了几副妇人滋补的药方,免得她去了药堂好几趟却没买药,容易引起旁人注意。 等回到魏府,将事情跟温玉娘一说,温玉娘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人要害林氏?” 香兰说道:“会不会是黄姨娘?” “肯定不是,要是她想害林氏,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便是,还巴巴跑到咱们这里来说什么茶的味道不一样,岂不是多此一举?” “总不能是老夫人想害二夫人吧?这茶可是老夫人那赏的。” 温玉娘想到今日入府的良妾宋芊,喃喃道:“怎么不可能……我觉得很有可能……” 第一百零六章 穆府 香兰愕然的看着温玉娘,被她这个想法惊得说不出话。 温玉娘叮嘱道:“此事不管真假,万不可透露出去。” “是,奴婢知道轻重。” ***** 穆老夫人大寿,各府都不敢怠慢,时辰还未到,府门前便已经人满为患。 凡是沾了亲带点故的,为了情分也好,为了脸面也罢,都不会错过这样一个结交或巴结的机会。 李清懿跟着元衡郡主被人引到后院众夫人太太所在之处,顿时引起了一大波夫人太太的关注。 不过众人都知道元衡郡主性子倨傲不好说话,见了礼便罢,也不会拉着她们说家常。倒是三夫人和魏兰尔一下子就扎到了人堆里,好像跟谁都挺熟。 阮氏过来跟元衡郡主见礼,李妙苒就把李清懿拉到了一边,“姐姐,她们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李清懿抬眼。 小娘子们三五成群凑做一堆,见她看过来目光都不自觉变得异样,低声窃窃私语。 “听说李大姑娘刚来京城不久,就跟穆三姑娘起过冲突,这回可是到了穆三姑娘的地盘了,这位李大姑娘,不会吃亏吧?” “应该不会吧?今日可是穆老夫人大寿,闹起来不好看。” 穆盈作为长房嫡女,帮着招待客人是理所当然。 她周身也如往常一样,围着不少同龄的小娘子。 当着众人的面,又是这么重要的日子,穆盈当然不会做什么。 背地里就不一定了。 李清懿将众人的话听了两耳朵,并没放在心上,回答李妙苒道:“肯定是看咱们长得好看。” “那倒是,咱们确实长得好看!” 李妙苒丝毫不觉得李清懿是在开玩笑,笑嘻嘻的拉着她去赏花。 李清懿看了一眼自己的憨憨妹妹,笑的见眉不见眼。 李妙苒的相貌是随了李家人,与她有五分相像,自然也是个大美人。其实两人的性子也是有些相像的,只不过李清懿经历了两辈子,已经没有李妙苒那样单纯天真的心境了。 魏兰尔跟熟悉的小娘子打过招呼,又回来找李清懿。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后园逛过去。 穆府的作为京中根深蒂固的大族,府上各处景色细致而厚重,并不多么奢靡金贵,却尽显底蕴积淀。 穆盈站在一处阁楼上,老远就看见李清懿站在九曲回廊之中,身姿高挑纤细,广袖罗衫十六幅的湖蓝百叠裙,端的是仙姿迭貌,不落凡俗。 她抿了抿唇,对身边的洛佩说道:“你去吧。” 洛佩屈膝离开,穆盈看着李清懿的身影冷冷一笑,转身下了阁楼。 李清懿在小路上缓缓迈着步子,忽然有所感,往阁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 李妙苒见她心不在焉,扯着她的袖子问:“姐姐,你听到我说什么没有?” 李清懿正待回答,却见一个婢女从不远处的山石后面绕出来,冲着她们走近。 “李大姑娘,李二姑娘,魏三姑娘。” 婢女冲着她们行礼,语气急切,行止却还稳重,对魏兰尔说道:“魏三夫人被一个丫头不小心撞倒崴了脚,这便要回府去,让奴婢来找您。” 魏兰尔吓了一大跳,急切道:“我娘如何了?” “姑娘放心,并不严重,只是今日场合人多,难免失仪。” 魏兰尔闻言对李清懿说道:“李姐姐,我先去看看我娘。” 李清懿点头,跟李妙苒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就看见穆央从前面走了过去,似乎是在帮忙接待男客。 菘蓝说道:“这位不是庶子吗?在穆府倒是混的不错。” 上次李清懿和魏兰尔在街上跟穆央穆盈兄妹俩产生冲突,菘蓝因此十分厌恶穆央,“这人看着对穆三姑娘处处维护,其实就是纵容,可不是真为了她好。” 李清懿点头,“他处处顺着穆盈,是为了记在穆家大夫人名下,并不是什么光风霁月之人。” 菘蓝悄声问:“穆家大夫人没有儿子吗?” “听说穆家大夫人之前是有个儿子的,只是生病夭折了。” 正说着话,迎面过来几个婢女,手上都捧着食盒,应该是还要往前厅送过去的。 那黄衣婢女年纪不大,吓得脸色惨白,立刻跪下哭着求饶:“贵人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实在是食盒太重,奴婢一时不查,冲撞了您,请您绕过奴婢这一次吧!” 李妙苒本不是苛刻之人,见她个子小小,拎着那么重的食盒的确有些吃力,看样子是平日常常被旁的婢女欺负惯了的。 她摇了摇头,示意身边的婢女去马车上取替换的衣物,说道:“不妨事,你也不是无心的,不过是脏了衣服而已,你叫人带我找个地方换件衣裳是了。” “是!是!奴婢这就带您去换衣裳!” 李清懿原本想陪着,却听那黄衣婢女说道:“李大姑娘,前边宴席已经齐备,还请尽快入席吧。” 毕竟是在别人家府上,李清懿也不好太过自作主张,便吩咐长阑跟着李妙苒一起,自己则转身往花厅附近的宴席上去。 菘蓝见人都走远了,才在李清懿耳边小声说道:“姑娘,那边好像有个人在看咱们。” 李清懿不想节外生枝,带着菘蓝顺着原路往回返,却越走越觉得不对。 菘蓝疑惑道:“姑娘,咱们来的时候,好像没走过这条游廊啊?” 李清懿没答话,她前世随秦增来过穆府,知道穆府有些格局布置是暗合了奇门遁甲之术,只要在某一处稍一动作,便能让人不知不觉便能迷失在其中。 她不动声色的抬脚往前,顺着青砖红漆的游廊一路走过去。 菘蓝有些害怕,极小声说道:“姑娘,怎么办?是不是有人故意要引我们去什么地方?要不我们往回走吧?” 李清懿心中沉了几分,摇头道:“往回走,也是走不回原来的地方的。” 穿过两道月亮门,是一处门庭精致的院子,锁被人打开随意的挂在门闩上,可以从墙头看见一株高大的老榕树伫立在那里,几枝树桠延展着伸出来。 她站在门前看了片刻,四周并没有别的路,“看来咱们得进去了。” 身后没有传来答话的声音。 李清懿皱眉回头去看,却哪里还有菘蓝的踪影! 她心里一惊,明明自己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不过几息之间,菘蓝居然就不见了? 李清懿脚步顿在原地,紧紧看着眼前的小院子,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才伸手推开院门。 院中除了一株大榕树,还有一汪泉眼,汩汩冒着温热的水汽,另此时氛围增添了几分诡谲的诗意。 一阵轻笑声响起,荡在李清懿耳边,“是否喜欢这样的景致?” 李清懿猛地回头,立掌劈了过去,对方却轻飘飘的躲开,站在她几步开外,惊讶的看着她道:“没想到李大姑娘还练过功夫?” 四皇子确有倾城之貌,却是与秦增是完全不同的气质,玩世不恭中带着几分妖邪。 此时他一身紫衣站在榕树下,如同刚刚修炼成形,幻化成人身的精怪一般。 李清懿看着他,身上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不过是练过一些强身健体的招式。” 她先是解释了一句,又收敛自己的表情行礼,“见过四殿下。” 四皇子看着她的神色,像是看到了有趣的猎物。 李清懿警惕的眯起眼睛,“殿下引我到此处,所为何事?” 第一百零七章 迷路 李清懿撞见四殿下时,前面的宴席已经开始。 李妙苒本已晚了一步,到了阮氏和元衡郡主近前,却没看见李清懿的身影,“咦?姐姐怎么还没回来?” 跟在她身后的长阑一惊,忙看向元衡郡主。 元衡郡主疑惑道:“她没和你在一块吗?” 李妙苒小声将方才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皱眉道:“会不会走错了路?” 原本三个人好好在一起说话,先是魏兰尔被叫走,李妙苒又被人弄脏了衣裳…… 阮氏心中打鼓,觉得有些蹊跷,“不如让人去找找。” 元衡郡主说道:“穆老夫人就快过来了,咱们这个时候兴师动众的,难免引人注意。” 长阑说道:“郡主,不如让奴婢先去找找姑娘吧。” 元衡郡主想要点头,穆盈在远处看见,便给洛佩使了个眼色。 洛佩会意,走到元衡郡主面前询问,一听是李清懿可能在府上迷了路,便说:“郡主放心,奴婢这就叫人去找,李大姑娘肯定就在附近。” “我跟你一起去。” 长阑有些着急,她知道洛佩是穆盈身边的婢女,极其的不信任她。 更何况,这件事八成就是穆盈搞的鬼。 洛佩听她这么说,笑着没说话,脚下也没动,只看着元衡郡主。 元衡郡主皱眉,她们毕竟是客,不好在别人府上任意妄为,何况这可是穆家。 “你对这里也不熟悉,去了人家还要顾着你,就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了。” 长阑心中干着急,却也没用,只眼睁睁的看着洛佩走开了。 ***** 小院中,随风飘落的碧翠树叶在泉眼氤氲的雾气中越发虚幻迷离,李清懿明明脚踏实地的踩在青砖上,却觉得脚下绵软如水中行船。 四皇子站在对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并非是在下引李大姑娘来此,而是李大姑娘走错了路,误闯了在下的地方。” 李清懿眉头紧拧着,没心思与他打太极,愈发防备。 可脚下虚软的感觉更加深重起来。 她小心用余光打量着周围。 榕树,泉眼,精致的隔窗,还有四皇子身上的紫衣,所有的事物都显得异常鲜亮夺目,那些颜色仿佛浸了千百年之久,永远也不会有褪色的一天。 难道她被四皇子的香给迷住了? 李清懿当初随秦增回到穆府的时候,零星听他说过几句。 四皇子极擅香道,甚至可以用香杀人。 既然如此,至迷至幻想必是手到擒来。 不知对方用了什么办法,让她毫无察觉的中了招,兴许是花草香,兴许是飘渺的水汽…… 总之,她若再在这里站着,恐怕半点好处也讨不到。 “误闯此处,是我冒犯了,还请四殿下见谅。” 四皇子意外的看着她,神色间愈发兴味十足,“区区小事,李大姑娘无需如此。不过,相请不如偶遇,可否入内与在下共饮一杯?” 李清懿早知他不会放自己离开,心里极力回想着穆府各处的暗道,一边顺应道:“恭敬不如从命。” 四皇子目光熠熠,似乎十分兴奋,几步上前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清懿朝他微微点头,踏进室内。 四周的布置金彩辉煌,如同四皇子本人一般虚假而妖冶,又贵气逼人。 她顺着对方的指引落座,缓慢而自然的打量四周的物事,说道:“四殿下真是品味超然。” “李大姑娘过奖了。” 四皇子将一盏茶推到李清懿面前,“本皇子方才就感觉有客人要到访,因此已经提前煮好了茶,只等有缘人前来,却没想到,竟等来了一位佳人。” 李清懿回望着四皇子近乎诡异的打量,不知对方到底有什么打算,只能努力平静自己的声线,“四殿下客气了。” 她端起那盏茶,轻轻闻了闻,笑道:“这茶香十分特别,闻之如坠梦幻,似乎身心都舒缓放松了不少,莫不是有宁心聚神的功效。” 四皇子听闻她的询问,轻轻一笑,举手投足间满是大家风范,然而,他面向李清懿时,目光中的贪婪伪善说明他的的确确是个笑里藏刀人面兽心之辈。 “李大姑娘果真不是一般女子。只是,这茶中妙处一言难尽,李大姑娘不妨亲自品一品,便能尽知了。” 李清懿笑着点头,用茶盖缓缓拨动茶叶,清亮的茶水就要入口,却又一顿。 她像忽然想起来似的,问道:“差点忘了,方才走到这里来时,我身边跟着的婢女走失了,想必四殿下知道她在何处,可否能带她来见我?” 四皇子的手指不自禁的在桌角轻轻敲动两下,没有做声。 李清懿也不急,只缓缓拨着茶叶,要喝不喝的模样。 那意思似乎是在说,你若将我的婢女带来,我便痛快喝了这茶。 四皇子默然看她半晌,神色莫名,难不成她自身难保,还要用自己的安危换那婢女的命?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主仆二人既然进了这个院子,就是煮熟的鸭子,难道还能飞了? 若将那婢女叫来,让她顺从听话些,也省的他用出非人的手段,虽能成事,可到底不美。 想到这,四皇子合掌拍了两声,很快有人将菘蓝送进了屋子。 菘蓝一见李清懿,惊惶不定的神色立即消了不少。 李清懿示意她站在自己身后,转而对四皇子说道:“多谢四殿下大人大量。” 四皇子面色如常,客气着:“何须言谢。” 李清懿一笑。 她心知肚明,这茶里有猫腻。 可她此时只能尽量让自己在不利的情况下争取有利的条件。 如果菘蓝在他们手里,自己无论能不能安然逃脱,都会受到牵制。 若能让菘蓝回到自己身边,她便也没了后顾之忧,谁输谁赢犹未可知。 端茶入口,茶香薄而绵软,如春色撩人。 一旁的菘蓝心中着急,却无能为力。 四皇子微眯双眼,看着李清懿乖乖将茶水饮下,露出满意的神色,“味道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 李清懿虽然只喝了一小口,但四皇子的神色告诉她,这一小口足以让他达到目的。 四皇子缓缓起身,笑道:“李大姑娘既然觉得这茶好,在下便带李大姑娘去一观此茶由来。” 说罢,不等李清懿回答,右手握住旁边的烛台一转,后边便传来机括‘咔’的一声轻响,一道暗门出现在李清懿眼前。 李清懿看着那柄烛台眉目动了动,随即跟在四皇子身后走进了暗门。 菘蓝害怕的抓住李清懿的袖子,李清懿给她一个手势,示意她一会机灵点。 菘蓝咬牙点点头,紧紧跟在李清懿后面走了进去。 ***** 前院,元衡郡主和阮氏见李清懿半晌也没有回来,也有些坐立难安。 阮氏方才还听人说起李清懿和穆盈之间的过节,知道穆盈对李清懿的厌恶和恨意,心中不禁火急火燎,“懿儿不是莽撞的孩子,说不定真出了什么事!” 元衡郡主皱眉,“现在这么多人,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反而闹开了!” 阮氏闻言,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李妙苒扯着阮氏的袖子说道:“阿娘,我想……” 她一副内急想要出恭的神色,阮氏福至心灵,“你带着丫头们一起去,别懿儿没回来,又丢了你。” 李妙苒连忙点头称是,带着两个丫头往外走去,谁知没走几步,就有人上前引路,问她们要去哪里,李妙苒四处看看,却没什么理由脱身,只好老老实实的跟着穆府的婢女去如厕。 长阑倒是趁人不注意,悄悄退了出去,眼看李妙苒被人盯住了,只好转身换了个方向,打算出府去找秦增帮忙。 穆府宅子广阔,长阑并不熟悉,好不容易走到外院想要翻出墙去,便听身后冷笑一声:“谁家的奴婢这般胆大包天!” 第一百零八章 密室 长阑心跳如擂鼓猛地回头,竟然是穆盈身边的洛佩,“是你?” 洛佩见她回头,脸色倒是变得快,和缓了声音说道:“原来是魏府的人,不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长阑隐隐感觉到附近有几股气息蛰伏,知道对方是想拦住她,以防她出去通风报信。 她暗自咬牙,无论对方来软的还是硬的,她都是双拳难敌四手。 可对方既然如此作为,姑娘必然是出事了! 怎么办? 长阑想了想,在人家的地盘,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转而换了语气说道:“我家姑娘半晌也没回来,所以出来寻一寻,却没想到自己也迷了方向,洛佩姐姐可找到我家姑娘了?” 洛佩缓缓上前一步,笑道:“已经有小丫头过来禀报,说是找到人了,你还是先回去等一等吧。” 长阑根本不信她的鬼话,说道:“不如洛佩姐姐带我去见我家姑娘。” 洛佩看她一眼,说道:“我也只是个奴婢,如何能做的了主,姑娘还是莫要为难我了。” 这话分明是说长阑一个奴婢,根本就做不了主! 长阑暗自咬牙,只能硬着头皮回到席上,站在了元衡郡主身后。 等洛佩离开,她暗中低声对元衡郡主说道:“郡主,姑娘肯定出事了。您赶快想想办法去找姑娘吧!” 元衡郡主一惊,转头看着长阑:“这话是从何说起?” 长阑将自己被人拦住的事情说了,元衡郡主却仍旧犹疑不定,说道:“你在人家府上乱逛,被护卫盯住也属正常。” “郡主,我说的是真的!” 长阑急的眼睛发红,却又不能在此处说明原由,只能说道:“若姑娘出了什么事,可是追悔莫及啊!” 阮氏见长阑是真的急了,心中也起了怀疑,毕竟李清懿是个小姑娘家,又生的那般模样,万一碰见歹人恶仆之类的,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事情在从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我看这丫头的担忧也有道理。” 元衡郡主心中到底还是怕李清懿出事,便点了头:“可是,偌大的府邸,穆家人若有意隐瞒,咱们要到哪里找人。” 长阑道:“郡主,只要您带我出府去,奴婢自有办法!” 此时穆府太夫人还没露脸,若是就此先离开,定然会惹人不快,更会引人猜测,不过这都不如李清懿重要,元衡郡主深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称病告辞了。 长阑一出穆家便给东厂的人发了消息。 洛佩告知穆盈此事,问道:“姑娘,要不要派人拦住她。” 穆盈眯眼看着天边隐在灰云之后的日光,嗤笑道:“无妨,殿下那里怕是已经得手了。” ***** 暗门之后,并非李清懿想象中昏暗冗长的通道,反而十分宽敞明亮,可以并排通过四五人。 嵌在墙壁中的火龙噼啪喷卷火星,将周围照的通明。 四皇子走在前面,李清懿偷偷取出一颗药丸塞入口中。 片刻,李清懿胸口一痛,噗的呕出一口血。 一旁的菘蓝吓得脸色煞白,哆嗦着扯她的袖子。 前面的四皇子诧异的回过头来,显然对李清懿突然呕血的事情十分意外,不由问道:“李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李清懿用帕子擦掉唇角的血迹,“没什么,是老/毛病了。” 四皇子听见她的回答,诧异的目光中参杂了几分嫌恶和可惜:“老/毛病?” 李清懿看着他的神色,心里反而放松下来。 她记得没错,四皇子擅香道。 香道与茶道一样,都是京中权贵子弟推崇的雅事,不止贵女,许多贵公子也颇好此道。 听说四皇子为求仙颜永驻,竟用活人制香! 东厂将此事爆出来之后,穆家为保住四皇子,让穆央担下了此事。 当时穆家权势颇盛,穆将军又正得用,皇上也不得不给穆家留几分面子,十分低调的处理了这件事情。 李清懿曾好奇的问过秦增,秦增的面色如同吃了苍蝇般,第一次在她面前失了风轻云淡,说:“什么古法驻颜,没得说那些恶心事,休要再提。” 当时她只是觉得这传言新鲜,并没有当真,以为是有什么别的内情,然而此时,她却有几分信了。 四皇子性情极端乖戾,恐怕不能容忍制香的女子有任何瑕疵吧? 所以他听闻自己身有恶疾的时候,才会露出嫌恶的神色。 她看着四皇子侧立在前面甬道之中,等她答话,便轻轻咳了两声,胡编道:“是啊,我母亲离开李家之后,父亲被气的一病不起,祖母祖母伤痛欲绝,家中都在忙父亲的事,下人对我疏于照料,才落下些毛病,不过多年调养之下,又练些简单的拳脚强身健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偶尔心神失守,才会发病。” 四皇子听李清懿所说合情合理,目光中闪过恼怒,片刻恢复如常,将信将疑的说:“平日可曾用过什么药,若有什么难得的药材,本皇子兴许可帮上一二。” 李清懿神色自若,缓缓迈动步子往前走,几步就到了甬道尽头,她看着眼前的石门,看似随意的说:“我这病用不了名贵的药材,否则阳虚相冲,反而拖累了病情。只要平日里多加注意,避免阴冷寒气入体,便能好好的。像此时这处。虽有火龙,可到底阴暗,我一时便有些受不住了。四殿下想要带我去什么地方,还请快些移步吧。” 四皇子目光闪烁,明显有些后悔,似乎不想带她进入自己的神圣领地。 正犹豫间,石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穆盈的面容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中。 她站在门内的石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盯着李清懿,仿佛是在打量一件唾手可得的东西,随即她在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表哥怎么才来,我已经等了许久了。” 她的目光并未从李清懿身上移开,出口的话却是对四皇子说的。 四皇子的心情一落千丈,仿佛期盼已久的点心,拆开之后居然霉烂了。 他的面色变得冷沉,没了初时的和颜悦色,对李清懿说道:“李大姑娘,请吧!” 李清懿仿佛没有察觉出他态度的变化,带着菘蓝缓步走上台阶,看向石室之内。 长长的白纱帘幕从上方一垂而下,每条帘幕之后,都隐约可见一只热气袅袅的木桶,有女子浸于其中,目光迷离脸颊酡红,黑发湿沉的搭在雪白的香肩之上,旖旎香艳却又万分诡异。 菘蓝倒抽一口凉气,腿软的几乎站不住。 李清懿使劲儿捏了捏她的手,这才让她勉强镇定下来。 李清懿自己也被眼前的情景惊的不轻,猜的出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 她强自镇定,目光往四周看去,寻找逃出去的机会。 只是她被这里面的热气一熏,又开始出现先前在院子里时的那种感觉。 想必是这水汽中淡香与院中那口泉眼散发的淡香作用是一样的。 此时穆盈身边的婢女洛佩端了一盏茶水给菘蓝,冷冷道:“喝了。” 菘蓝惊恐的看着那茶水,不知该如何动作。 李清懿恍然,原来这香气是要与这茶水相互作用的。 可她饮了茶水又闻了香,却并未有什么深重的迷失之感。 洛佩见菘蓝呆立着不动,说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清懿眯眼看了看洛佩,对菘蓝说道:“不过是一杯茶而已,喝了便是。” 第一百零九章 羞辱 菘蓝听李清懿这么说,咬咬唇,接过茶水饮了一口。 洛佩见状笑笑,从她手中拿走茶盏走开了。 穆盈静静的站立在一旁,也不说话,似乎在等待什么。 而四皇子则微微蹙着眉头,不知有何打算。 不一会,李清懿觉得身边的菘蓝似乎有些异样,神色沉醉脚步虚软,接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菘蓝?” 看来,这就是香和茶相互作用的结果。 她垂眸凝神,气息放缓,也软软的倒在了菘蓝身旁。 穆盈嗤笑一声,转头对远远站着的四皇子说道:“表哥,你不是一直想要她做你的香料吗?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李清懿闭目听着二人的对话,不由苦笑,倘若魏宝珠知道四皇子只是想用她做香料,不知道会不会收起嫉妒痛恨,转而同情她呢? 四皇子皱着眉头。 “我改变主意了,这二人随你处置便是。” 穆盈诧异道:“表哥这是什么意思?” 四皇子平日对穆盈算是爱护,放缓了神色说道:“这个李清懿并非完美无瑕,不过她很聪明,你还是赶快处置为好,免得夜长梦多。” “既然表哥不想要这个贱人,也没什么所谓,交给我便是。我现在就将她带到刑室,先出口气再说。” “好,我在外面等你,一会咱们还是要先回寿宴上去,免得引人注意。” “嗯,表哥放心,我知道的。” 穆盈看着倒地不起的李清懿主仆,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狞笑:“洛佩,让人将她们抬到刑室去。表哥说的没错,夜长梦多,我现在就要先划花她的脸!看她还怎么狐媚,勾引秦大人!” 李清懿闻言心中更是震惊! 穆盈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秦增不是宦官? 不可能…… 秦增这个秘密出了皇上没有人知道! 不过她此时没有余暇多想,不动声色的调整自己的气息,免得对方看出破绽。 同时,她又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与菘蓝一般昏迷。 按理来说,这对兄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对付自己,根本不会给自己留半分机会,所用的无论是迷香还是毒药都轻易不会出差错才是。 难道是方才自己意外呕血所致? 刑室内潮湿昏暗,唯有刑架旁插着火把,以照亮受刑人的脸和神情。 似乎,穆家的人都十分享受掌握他人生命,和碾压旁人尊严的快感。 李清懿的双臂被扭到身后,牢牢捆在刑柱之上。 洛佩上下打量着她,对穆盈说道:“也不知道秦大人为何对她另眼相看,难道就因为她的相貌?听说李大姑娘几次出入秦府呢!” “哼,不管秦大人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道,只要李清懿没了没了命在,就什么都结了。” “可她若是就这么死了,秦大人不会追究吧?” “李清懿才来京城几天,哪里就跟秦大人有那么深的交情了!” 洛佩闻言赶紧附和,“是,姑娘说的对。” 穆盈咬唇,面上也露出凄哀神色,“秦大人怎么能做宦官呢!他若不是宦官……我无论如何都要嫁给他!” 李清懿听了这话便明白了。 原来穆盈并不知道秦增并非宦官,只是对秦增十分痴迷罢了。 之前魏兰尔说过,前几年京城有个贵女,先时不知秦增是宦官,对他一见倾心,后来得知事情,心伤绝望出家做了姑子,现在想想,未必是去做了姑子,而是被人瞒了下来,或者,哪个倒霉的庶女顶替了穆盈吧? 她正猜测,穆盈话锋一转,“不,即便他是宦官,我也不允许他身边出现别的女人!” 李清懿闻言心中凛然,这个穆盈,居然恋慕秦增到了扭曲的地步! 可穆盈真的敢为了秦增疯狂到不计后果? 那四皇子呢? 也能由着穆盈胡作非为? 穆盈不知道李清懿醒着,她从洛佩手中拿过一柄匕首掂了掂,雪亮的刀光映在她眼中,更添几分狠戾。 “把她叫醒。” 穆盈是个极其自以为是且心高气傲的人,倘若秦增是正常人,她甚至可以容忍他妻妾成群,却不能容忍有人走进他心里。 所以,穆盈恨不得李清懿马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洛佩得了吩咐,从怀中掏出一只海青色陶瓷瓶,拔出塞子放到李清懿鼻下。 辛辣刺鼻的气息传来,李清懿眉头一皱,缓缓睁眼。 穆盈看着近在咫尺的猎物,心中的快意简直要从每一个毛孔溢出来。 “李清懿,此时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可有什么想说的?” 李清懿头垂了半晌,有些酸痛,缓了好一会才看向穆盈,道:“怎么,穆三姑娘还想帮我完成临终遗愿?” 这句话似乎极大的取悦了穆盈,她情不自禁咯咯的笑起来。 “你若说些好话,讨得本姑娘开心,说不得我真会成全你。说不得到时候发发善心,给你找个像样的鬼夫郎,也让你在地下不那么寂寞。” 李清懿被反捆在背后的双手使劲动了动,麻绳粗糙的触感磨得她手腕生疼,但好歹还能转动几分。 她一边缓慢的摸索着缝在袖口处的坚硬刀锋所在,一边看着穆盈说道:“好歹我也是侯府之女,更是皇后娘娘亲封的县主,在你穆家不见了踪影,总要有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谁知道你自己胡乱跑去了哪里?” 穆盈内心深处与别人一样,无法忽视李清懿的特别,可她不会将这种嫉妒表现出来,让旁人知晓。 但话里话外,仍旧不可避免的透着酸意。 穆盈睥睨着李清懿,占尽上风:“再说,元衡郡主不过是个胆小如鼠的孬种,她敢来与我穆家要人么?” 李清懿眉毛一挑,笑道:“看来穆三姑娘是个再通透不过的人,那么,你就不怕秦增将这笔账算在你头上?” 穆盈面色一变,狠狠错了错后槽牙。 “我倒是不知,你竟如此看得起自己!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秦大人放在心上?” “我不配,难道你配?” 李清懿看着被激怒的穆盈,笑的愈发得意欢畅。 就算敌人比自己强大,也不能输气势,何况,她并不觉得自己输定了。 她丝毫不为对方的贬斥而动容,仍旧笑盈盈的看着穆盈,专门踩她的痛脚,说:“如果穆三姑娘当真没有将我视作对手,又何苦千方百计要我的性命?” 穆盈不屑的哼笑一声,将骨刀拿在手中比量一下,说:“你不必太过高看自己,我只是讨厌你这张脸,想要毁了它而已!” “看来穆三姑娘的确没有什么把握能赢过我,所以才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不过,这恐怕也没什么用。穆三姑娘真觉得自己有可能取悦秦增么?我倒是觉得,即便他不是宦官,你也是无法如愿的。” “哼。” 穆盈微微扬起下巴,傲然道:“我是穆家嫡女,论身份,相貌,才情名声,又有几人能与我相提并论?再者,我的事,何须你费心!” 听了穆盈的话,李清懿‘噗嗤’的一声笑了。 她上下打量穆盈一遍,目光惊异,说道:“穆三姑娘未免太自信了些,家世才情什么的先不说,相貌这一条……穆三姑娘真不知道自己是个丑八怪么?” “你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章 脱身 穆盈从小到大,都是人见人夸的美人坯子,何曾被人这般羞辱过! 她愕然且愤怒。 以李清懿的相貌,当然不会是嫉妒她才这么说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心心念念要毁了李清懿的脸! “李清懿,你居然说我是丑八怪?!” “我说的是实话。” 李清懿一本正经的瞪着一双无辜明亮的眼睛,真诚的看着穆盈。 若动口就能把别人气死,这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省力气? 她深知穆盈这种女人,会被什么激怒。 所以,她仔仔细细的在穆盈的面上看了又看,说道:“穆三姑娘天庭饱满却过高,朱唇圆润却嘴角尖垂,鼻梁高挺却皮肉紧绷……这,明明就是克服薄命的面相……” “你!” 穆盈被她气的浑身发抖。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穆三姑娘难道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真觉得我说的不对么?” 李清懿神色怜悯而恳切,说道:“不然,你问问洛佩?” 站在穆盈身后的洛佩同样处在愕然之中,一听自己被点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惶恐道:“满京城谁人不知姑娘是才貌双全的佳人,姑娘不要听她胡说,她是故意羞辱您的!” 李清懿目中笑意加深,讥诮道:“洛佩,你若觉得我话中有假,为何如此惶恐?人说相由心生,你家姑娘的心地恐怕不怎么好,你跟着这样的主子,不小心做人,还敢这般欺瞒于她,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穆盈勃然大怒,气急败坏尖叫道:“你给我闭嘴!” 李清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说道:“穆盈,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过是个卑劣丑陋的小人罢了,还说自己不是丑八怪?赶快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吧!” “李清懿!” 穆盈几乎被气的爆炸,额角青筋直冒。 “你尽管胡言乱语!说个痛快好了!反正你也没多少时候好活了,到时候在黄泉路上,你可要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着我收服秦增!” “是吗,收服秦增?穆三姑娘的脸皮真是厚的惊人!” 李清懿淡淡一笑,那神色,仿佛对方才是砧板上的鱼肉。 她平静的看着穆盈,轻飘飘的放出一道足以将对方劈死的雷。 “可秦增若是知道,穆三姑娘已是破壁之身,怕是会觉得有些恶心呢!” ‘咣啷’一声,穆盈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 她面色惨白,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盯着李清懿,嘴唇不受控制哆嗦的厉害,如同被风雨蹂躏过后,褪色的孱弱白花。 方才的被羞辱的气恨恼怒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无限的恐惧与心虚。 “你……你胡说什么……” 李清懿目中精光一闪,手腕上的绳子已经被割断,只要使劲一挣便能脱身。 她用余光瞄了一眼身旁同样被绑在刑柱上昏迷不醒的菘蓝,对穆盈说道:“我是不是胡说,穆三姑娘心里比谁都清楚。” 李清懿嘲讽的目光,让穆盈的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她直直的看着李清懿,恨不得让时光倒流,让她将吐出的话语全部收回去。 她甚至开始后悔将李清懿抓到这里来,后悔没有一开始就直接宰了她。 一道亮光从穆盈的脑中划过! 对,现在就结果了她,让她永远闭嘴! 李清懿紧盯着穆盈的动作,神经紧绷起来。 穆盈目光决绝而凛冽,虽然她早就没想过要嫁人了,但她不能,也决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她冷冷看了一眼李清懿,接过洛佩捡起来的匕首,打算直接将李清懿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 然而她抬眼之时,却冷不防撞进了洛佩震惊恐惧的眼眸中。 她执刀的手一顿,直直的盯住洛佩。 洛佩浑身剧烈一颤,惊慌失措间不由自主想起方才李清懿的话。 “你家姑娘的心地恐怕不怎么好……你跟着这样的主子……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洛佩颤抖着匍匐在穆盈脚边,磕头如捣蒜,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姑,姑娘饶命……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听到!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 室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只有洛佩拼命磕头求饶的声音不断回荡耳边。 穆盈觉得自己如同魂魄离体般头重脚轻,她深深吸气,又长长吐出,好半晌才开口说话,嗓音变得艰涩而麻木:“你起来吧。” 洛佩额上满是冷汗,带着侥幸逃脱后的虚软,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 “谢姑娘信任奴婢,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冰冷的匕首已经刺入心口,她甚至听见了自己血液喷溅而出的声音。 穆盈狠绝冰冷的话语在耳边轻轻响起:“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洛佩圆瞪着双眼,来不及再说一个字,便抽搐着命绝倒地了。 李清懿看着穆盈的模样,冷笑道:“穆三姑娘果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冰清玉粹,内里不过是一团污遭破烂的棉絮,卑鄙无耻,恶毒至极。” 穆盈用力将匕首从洛佩的心口拔出,缓缓转过头,眸中的狠戾越发深重。 她紧握匕首,一步步走向李清懿,说:“笑道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而你,即将成为我的刀下亡魂。便是说的再多,也是无用,不如省省力气,到地下跟阎王爷说说好话,下辈子投胎避开本姑娘,以免再落得如此下场!” 说罢,她甚至不再给李清懿说话的机会,横刀抹向李清懿的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李清懿猛地从松脱的绳索中抽出右手,竖掌劈向穆盈执刀的手腕! 穆盈没防备,匕首应声落地,却也在瞬息之间反应过来,就地一滚,脱离了李清懿的攻势。 李清懿冷笑一声,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乱绳丢开,朝穆盈追了过去。 穆盈并没有练过功夫,见李清懿的动作竟然如此利索,警惕之下就要去摸暗处的机括。 却没曾想,李清懿竟然像是知道此处机关,先一步挡住了她的动作。 与此同时,李清懿左腿横扫,近处的一把匕首被挑到空中,转瞬已经握在她手里,架在了穆盈的脖子上。 穆盈万万没想到,情况会急转直下,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她惊道:“你要干什么!” 李清懿眼中跳动着令人胆寒的暗火,冷声道:“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哼!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着走出穆家!” 穆盈说着便要转身,她根本不信李清懿敢在穆家的地盘对她做什么。 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匕首反射的冷光刺得她眼睛一痛,紧接着脸颊一凉。 她的动作诡异的僵在原地,呆呆的感应着脸颊的异样。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左脸颊上流下,片刻后剧痛传来,穆盈才惊恐的抚上自己的面颊。 粘腻温热的鲜血顺间沾染在她纤细素白的手上,那颜色,惨烈而分明。 “不!我的脸……我的脸!贱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猛地抬头,疯狂的扑向李清懿,却被李清懿一脚踹中小腹,痛呼一声,挣扎着倒地不起。 穆家的石室十分严密,在外面根本听不见半点声响,李清懿也不怕有人注意到里面的动静。 她如同收割人命的死神般冰冷,丝毫不给穆盈喘息的机会,从背后压住穆盈,用绳子将对方的双手捆住,转而一脚踩在她的脚腕上。 只听骨头‘咔嚓’一声! 第一百一十一章 算账 穆盈一声惨嚎! 李清懿却没有因此收手,毫不留情的将穆盈另一只脚骨踩碎,冷笑道:“穆盈,咱们今日新帐旧账一起算!” “什么……你说什么新账旧账?” 穆盈疼的几乎昏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混着脸颊的血水滴下去。 李清懿冷笑的看着她:“方才我说你是破壁之身的时候,你连追问的勇气都没用,怎么,现在倒想听听我与你之间的冤仇了?” 穆盈嘴唇颤抖,艰难的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我不仅知道你已非处子,还知道夺取你贞洁的那个人是谁!” 穆盈的脸本已经惨白,听了她的话更是褪尽血色,显得蜡黄,“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 李清懿嗤笑一声,不理会她,一掌将其砍晕。 随后,她转身在洛佩的尸体怀中摸出那只海青瓷瓶,放在菘蓝鼻下。 刺鼻的气味散出,菘蓝嘤咛一声转醒过来,看见李清懿便要惊呼。 李清懿一把捂住她的嘴,直到她冷静下来才松开手,并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割断。 菘蓝揉着手腕环顾四周,看见倒地的穆盈主仆,心惊不已,低声道:“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清懿道:“先别问这么多,你将洛佩的衣服扒下来,与你自己的调换一下,动作快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穆盈的外衫跟自己的调换过来,并将穆盈绑在了刑柱上。 菘蓝见她如此,明白她是要做什么,立刻动作起来。 之后,两人又将洛佩绑在了方才菘蓝被绑的位置。 菘蓝迟疑道:“姑娘,这衣服上的血迹怎么办?” 李清懿拾起地上的匕首擦净收好,说道:“你站在暗处不要出声,不要引起别人注意。” 菘蓝紧张的点头。 石室上面的房间里,四皇子等了不少时候,却仍旧不见穆盈过来。 他皱眉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再次转动开启石室的机括,穿过明亮宽阔的通道,进入石门。 两名侍卫仍旧如泥雕一般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异样。 四皇子缓缓松了口气,问道:“盈儿还未从刑室中出来?” 一名侍卫立刻拱手道:“未曾。” 四皇子点了点头,朝刑室走去。 他将手放在冰凉的机括之上,石门应声而开。 “穆盈”立在昏暗之中,右手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对面刑柱上绑着的人,萎靡的低着头,长发蓬乱的披下来,挡住了脸,似乎还有鲜血从上面滴下。 四皇子不由想道,这张脸,此时恐怕已经不堪入目了。 他走到“穆盈”身后,声音中满是宠溺,“妹妹,来日方长,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四皇子话音还未落,面前的人影猛地转过身,他只觉面上一道劲风袭来,便欲抽身躲开,却因为疏于防范,被李清懿得逞。 寒光一闪,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别动,刀剑无眼,若是四殿下这么不明不白的断送了性命,恐怕到了地下也会不甘吧!” 四皇子看清眼前的人,脑中瞬间一麻,第一反应便是去看绑在刑柱上的女子。 他见那女子蓬乱的发间隐约是一支蓝宝金簪,惊呼道:“盈儿!” 李清懿冷笑道:“四皇子对穆盈如此情真意切,为何不将其纳为皇子妃?” 四皇子闻言猛地回头盯住李清懿的脸,目光中的探究几乎溢出来!仿佛李清懿堪破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 但李清懿没有往下说,而是取出一颗药丸迅速塞到四皇子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四皇子目眦欲裂,“你给本皇子吃了什么东西!” 李清懿讥讽的看着他,“刚才殿下给我喝那什么茶的时候,我可没问这么多。” 四皇子神情一怒,竟要硬攻! 李清懿早有准备,一个错身就到了穆盈身旁,作势便要刺下。 四皇子大惊失色:“住手!” 李清懿顿住手中动作,冷声道:“四皇子最好识趣些,否则,她的小命可不保!” 四皇子额头的青筋剧烈的跳动几下,他咬牙道:“你想如何?” 李清懿没有答话,而是说:“殿下马上就知道了。” 四皇子眯了眯眼,狠戾的看着李清懿。 下一刻,他就感觉到酸软麻木之感从舌尖蔓延至全身,紧接着双腿一软应声倒地,只有神智依旧清醒。 李清懿垂目瞥了他一眼,似乎根本就没把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子放在眼里,她放下刀,在穆盈的人中上狠狠一掐。 穆盈幽幽转醒,却被脚上的剧痛痛的差点再次晕厥过去。 她看见李清懿的脸,破口骂道:“贱人!你不得好死!” 李清懿不为所动,挑眉道:“此时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吗?” 穆盈死命的盯着她,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尖叫道:“贱人!贱人!” 李清懿笑了笑,将穆盈从刑柱上扯下来。 一把扔到四皇子身边。 穆盈这才注意到四皇子居然倒在地上,“表哥?表哥救我……” 四皇子惊愕心痛的看着穆盈的脚,双目血红看着李清懿:“小杂种!你胆敢如此对待盈儿!” “怎么,殿下心疼了?” 李清懿横握匕首蹲在两人身边,笑的无比平静,无波无澜,没有半点反杀后的得色,也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 四皇子怔住,这是个什么女人? 行事居然如此乖张! 他咬牙道:“李清懿,你为何要针对盈儿!” “呵……四皇子居然如此健忘么?” 她看着四皇子说道:“难道不是你们兄妹合谋将我骗到此处,又要毁我的容貌,又要让我从此消失的吗?我不过是侥幸逃脱,反将一军而已,四殿下可不要血口喷人。” 李清懿可是跟在秦增身边五年之久,早就不是前世那个什么都不懂,人人其辱的小丫头了! 她被四皇子和穆盈偷偷弄到这密室之中,天知道她若是弱女子一个,要遭受什么样的折磨和屈辱。 李清懿实在庆幸,如果她没有坚持练习秦增教给她的小擒拿手,她今天可真是死定了,不过现在,死定的可不是自己。 四皇子哑口无言,他鼻翼翕动仿佛呼吸不畅,将目光转向痛不欲生的穆盈,说道:“盈儿,你怎么样?” 穆盈被双脚的剧痛折磨的冷汗淋漓,面色惨白。 她死死抓住四皇子的袖子,颤声说道:“表哥,杀了她!杀了她!” 李清懿在一旁笑说:“穆三姑娘,我不妨告诉你,你这双脚若及时救治,还有恢复的可能。若耽误久了,即便治好,往后也是个跛子。” 穆盈痛的整张脸都扭曲变形,连说话都十分勉强:“你想……怎么样!” 李清懿勾唇笑道:“你方才口口声声要毁我的容貌,本姑娘很不高兴。不过,看在你现在痛不欲生的份上,我就给你个机会。” 穆盈只要稍稍一动,双脚就如同被千刀万剐一般,她伏在地上,听见李清懿的话不由虚弱冷笑道:“你有这么好心?” “当然没有,我怎么会对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兄妹好心?” 穆盈没有注意到李清懿口中的“兄妹”二字。 四皇子却眸色一凝。 李清懿看着四皇子的反应,心中的猜测又夯实了几分,不过她没有理会四皇子,而是嘲讽的看着穆盈,笑说:“只要你用这把刀,划花四皇子的脸,我就放了你们。” 穆盈倏然转头,剧烈的动作牵动伤处,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李清懿,你真卑鄙!” 李清懿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漠然的看着对方,语气平板而冷沉,说:“穆盈,你也有今天。” 第一百一十二章 秘密 谁能想到她曾经也被穆盈如此威胁? 当初二叔唯一的儿子李元直,也就是庸哥儿,就是这么被穆盈废了双脚!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秦增揭露了穆家的秘密,穆盈无法报仇,才转而对庸哥儿下手! 可现在看来,穆盈这个疯子不过是因为秦增对她亲近!就残忍的废了她弟弟! 难怪穆家男丁死绝,满门的寡妇都对秦增恨之入骨,只有穆盈舔着脸对秦增巴结示好!整日秦大人长,秦大人短!一副无辜小白花的模样! 李清懿还以为她是不死心想要报仇才会想方设法的接近秦增! 现在想想,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亏她当时心里还结下了疙瘩!秦庸还因为庸哥儿的残废自责了许久! 这个穆盈,就是个恶心的疯子! 还记得穆盈满面得色的用脚踏在庸哥儿的脸上,讥讽的对他说道:“只要你亲手划花你姐姐的脸,我就放了你。否则,你这双腿可是保不住了!” 庆幸的是,拥哥儿将她这个姐姐看的很重,没有因为自己而放弃她。不幸的是,庸哥儿双脚就此这么废了! 李清懿说不上哪种是她更想要的答案,但现在轮到穆盈来做选择了! 她的眼神不可抑制的渗出冷冽的煞气,几乎能将穆盈给冻杀了。 四皇子惊骇且愤怒的看着李清懿,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没想到你竟有如此一副恶毒心肺!” “我是什么心肺不劳你操心,四皇子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的容貌吧!” 李清懿哼笑一声,见四皇子眼角因为紧绷而抽搐,又说道:“怎么,你对自己的妹妹没有信心么?你猜,她会如何选择呢?是保你,还是保她自己?” 四皇子下意识的转动眼珠去看穆盈,但他浑身全无力气,只能勉强看见暗淡的光线中,穆盈惨白着一张脸,眉眼间阴影深重,目光流连在他面上,“盈儿……” 穆盈没有回答,石室内一片沉默。 李清懿没有打断他们之间的交流,沉默的看着他们此时内心的煎熬和痛苦。 菘蓝轻轻上前一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姑娘,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上面的寿宴怕是已经开始有一会了,若有人发现四皇子和穆三姑娘都不在,恐怕会出乱子。” 李清懿轻轻点头,冷笑上前一脚踩在穆盈的伤处。 穆盈‘啊’的一声惨叫,痛的身如筛糠般颤抖不止。 她转头恶毒的看着李清懿,说道:“李清懿,只要我活一天,就一定要你生不如死!” “好,我等着。不过,此时还要你先做出个选择才是。不然一个废人,将来又怎么找我报仇呢?” 穆盈死死的盯着她,似乎心中已经有了抉择,说道:“我要你发誓决不食言!” 李清懿挑唇笑道:“我李清懿在此发誓,决不食言,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着,她将四皇子与她打斗时掉落的匕首踢到穆盈手边。 “你可以动手了!” 四皇子惊呼道:“盈儿,你!” 穆盈缓缓把住那把匕首,看着他说道:“哥哥,你不是最疼爱妹妹的吗?不过是毁去容貌而已,没有容貌,哥哥还有地位,金钱,女人,权利半分也不会少……而我,此时容貌已有残缺,若再变成了残废,就什么都没有了!哥……你能体谅妹妹的对吗?” 此时,穆盈并没有称呼四皇子为“殿下”,而是称呼她为“哥哥”。 四皇子也因为过于惊骇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李清懿却恍然明白了一切! 四皇子跟穆盈是亲兄妹!他就是穆家大夫人“夭折”的那个孩子! 难怪四皇子跟自己的外祖家如此亲密! 难怪四皇子与穆盈暗中苟合却无法娶她为皇子妃! 如此不伦之恋,举世难容! 至于李清懿是怎么知道穆盈已非完璧之身的,那是因为方才穆盈刚在密室中现身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与男人欢好过的味道…… 而石室中,能与穆盈行如此亲密之事的,也只有四皇子这个“表哥”。 只不过当时,李清懿还不知道这对表兄妹其实是亲兄妹! 穆贵妃真是胆大妄为,居然抱养了兄长的儿子混淆皇家血脉! 也不知道秦增前世是怎么挖掘出这个秘密的。 虽然她跟秦增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秦增恢复真身封作新亭侯之前,二人都不算真正的夫妻。 她也不是形影不离的跟着秦增。 所以许多事情,她只知道零星的片段。 就如穆家这件事,她也只听说了四皇子用活人做香,这件事情成为秦增调查穆家的引线,许久之后,穆家才被抄查,穆贵妃被打入冷宫,四皇子也被处死。 但这辈子,许多事情都要提前了! 此时,四皇子紧紧盯着穆盈。 他没有出声,可眼神中的复杂却说明了一切。 李清懿似乎能从中看见他内里彻骨的寒冷。 穆盈举起匕首对准四皇子的脸,说:“哥哥,这柄匕首还是妹妹送给你的生辰礼。你还记得吗?妹妹也把自己都给了你,你答应了会一辈子照顾我的……” 李清懿听着她所说,心道这二人不愧是亲兄妹,他们的想法,根本不能以寻常人的思维来忖度。 穆盈痴恋秦增,四皇子痴恋穆盈。 而秦增是个宦官,注定不能与穆盈成为夫妻,于是穆盈回头将自己献给了四皇子,让四皇子成为她的后盾,以便于她能不择手段的追随秦增…… 穆盈手起刀落! 伴着四皇子惊骇而痛苦的惨嚎。 一道长长的血痕从他额头斜斜贯穿至脸颊! 鲜红的血液缓缓延伸流淌,如同曼珠沙华的花蕊,妖冶而惑人。 ‘叮当’一声,匕首从穆盈手中滑落。 她呆呆的看着四皇子,浑身更加剧烈的颤抖,不知是愧是痛! 李清懿看着穆盈,讥笑道:“穆盈,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心狠,我又没说要你如此大动干戈,你这一刀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瞧瞧那疤痕,真是狰狞的很……” “你!” 穆盈怒不可遏,她重新拾起匕首不顾脚上的剧痛,疯了一般朝李清懿掷了过来。 李清懿脚下轻轻一错,轻巧躲过。 她笑道:“既然如此,我这便告辞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四皇子突然猛地从地上窜起,跳到身侧的石壁旁触动了某个机关,一时间石室内轰隆声不绝于耳! 李清懿心中一惊:“你已经能动了?” 随即,她看见四皇子的动作还有些不灵活,便知他是用了某种办法刚刚解了药效,还没有完全恢复。 要不然,恐怕四皇子就不是去触动机关,而是要朝她扑过来了! 穆盈亦是大惊失色:“哥哥?你若能动,为何方才不出手?” 四皇子惨笑道:“盈儿,你哪怕在等上片刻……为了我,再拖延片刻,不忍片刻……你我,都不必承担如此后果!” 穆盈面上本已血色褪尽,此时更如死人一般。 李清懿却没心思再管他们兄妹,她知道四皇子触动了什么机关。 如果再不离开,她和菘蓝就要被万箭穿心而死! 她一把揽住菘蓝,往石门反方向跳去,一掌击向空无一物的石壁。 四皇子大吃一惊,不知李清懿怎么会知道这石室还有其他出口! 但此时要追已经来不及。 被李清懿一掌击中的地方突然‘咔’的一声轻响,原本毫无一样的石壁突然裂开一块半人高的洞口。 李清懿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几乎在洞口打开的瞬间便跳了进去。然而,身后箭矢齐发,一只利箭‘蹭’的一声射中的她的小腿! 李清懿顾不上疼痛,咬牙再次击中洞口处的机括,这一瞬,她看见四皇子如凶兽般的眼眸一片血红,死死盯着她,不甘,暴怒,疑惑……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受伤 就在四皇子即将追至洞口时,石洞轰隆一声合拢,隔住了两人的视线。 李清懿将迅速洞里嵌在墙壁中的机括拔出,这处石洞便再也打不开了。 菘蓝根本来不及反应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被吓得半死,回神正看见李清懿将腿上箭折断,只留了箭头在皮肉中,惊道:“姑娘受伤了?” “嗯,这箭有倒刺,一时无法处理,兴许还有毒,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密道不知还有没有别的入口可以进来。” 菘蓝没有时间问李清懿怎么会对穆家的密道机关如此清楚,她紧紧跟在李清懿身后,在昏暗的通道中一路狂奔。 李清懿一路往前一路留意着石壁上浮雕花纹,在看到一块半人半兽的石雕时,将手指深入兽目中,一用力…… 刺目的光线灌入洞口,李清懿和菘蓝都是呼吸一滞,眼睛半晌才适应外面的明亮。 两人相互搀扶着从洞口爬出,四处望去,一时之间也没法辨别这是哪里的偏僻巷弄。 李清懿拽着菘蓝避到巷子里的角落,卷起衣裙去看自己的箭伤。 此时小腿伤口处流血不止,颜色暗沉。 她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没有料错,这箭是有毒的。 菘蓝在一旁急道:“姑娘,您还能动吗?奴婢背着您离开这里!” 李清懿沉吟片刻,说道:“密道虽然已经被封住,但四皇子肯定知道密道通往哪里,一定很快就会带人追到这里来。我身上的箭伤不轻,我们两个跑不远就会被人追上。” 她随即在附耳对菘蓝说了几句话。 菘蓝瞪大眼睛,急的满目泪光,摇头道:“不,奴婢要和姑娘在一起,就算让奴婢死,也不能扔下姑娘一个人!” “说什么傻话,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方才行动太过剧烈,毒性蔓延的很快,此时她受伤的小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李清懿急道:“此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四皇子绝想不到我会回密道中去。记住我跟你说的位置,到时候,带秦增到那里去救我!” 菘蓝见李清懿似乎真有把握,咬唇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姑娘放心,我一定把话带给秦大人!” 李清懿点点头,又叮嘱道:“记住我的话,此事一定要亲口对秦增说,不可对旁人透露半分,万一出什么意外,保命要紧。” 菘蓝死咬下唇,暗下决心,若此事不能办成,她就陪着姑娘一起死! 想到这,她担忧的看了李清懿一眼,转身奔出巷子,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李清懿见菘蓝离开,丝毫不敢耽搁,立刻转身返回方才的洞口,重新进入密道之中,又将洞口复原。 就在她进入片刻不久,四皇子兜帽遮脸带着一队人马停在了小巷中。 一个侍从在密道附近查看片刻,说道:“公子,此地有血迹,但血迹在洞口不远处就消失了,兴许是有人在此地接应。” “她跑了?” 四皇子紧咬牙根,死死的盯着那血迹,说道:“这个小贱人怎么会对穆家的机关密道知道的如此清楚?!还早就安排了人在此地接应?难道之前跟我进入密室只不过是将计就计?” 侍从心惊四皇子语气中的森然,不禁有些胆颤,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四皇子。 对方一向是温润如玉,仙人临世般的人物。 他小心翼翼的说道:“会不会是东厂有人暗中查探,要对咱们不利?” 四皇子沉默片刻,眯起双目:“看来,秦增是来者不善!” 方才他从暗道出府时,便已经有人来禀报,说秦增到了府上。 穆家老夫人大寿,虽然一般人都不敢轻易怠慢,但以秦增的身份,实在没什么必要跟穆家凑近乎。 四皇子诧异秦增的来意,但当时他正处在急火攻心,想要亲手撕了李清懿的当口,便没有理会,此时却心中一突。 听说李清懿曾多次出入秦府,她又早知穆家密道,难道穆府之中有东厂的人? 想到这,四皇子心中一紧,立即调转马匹,吩咐道:“你们给我在附近仔细搜,若找到李清懿,杀之!” “是,殿下。” 穆府,长阑已经换上一身侍从装扮,强压住心中的急切,垂头站在秦增身后,不敢露出半分异样。 众宾客都诧异于秦增居然会亲自来给穆家老夫人贺寿,言笑晏晏的同时,也在心中不断猜测。 此时穆老将军,跟穆贵妃那位极善用兵的弟弟穆二老爷都没在府上,眼下操持穆家诸事的是穆家大老爷穆元昌夫妻。 穆元昌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猜测秦增造访,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 等众人寒暄结束,他上前一步,拱手道:“秦大人亲临敝舍,穆某荣幸之至。” 秦增神色从容,仿若当真是来给穆老夫人祝寿一般。 他说道:“穆老将军是我朝元老,穆少将军亦是国之栋梁,秦某一向敬重非常,今日老夫人大寿,秦某来迟一步,还望见谅。” 他环顾四处,没有看见四皇子的身影,便回转过来,随意问道:“怎么没见四殿下?” 听秦增询问四殿下,众人并未露出奇怪的神色。 秦增是连太子都说绑就绑的人,问问四皇子怎么了? 再说,谁知道他是自己要问,还是替皇上问的。 而四皇子此时还未据实告知穆元昌石室中的事情,一来他出门匆忙,二来怕生出什么乱子被人知晓而传扬出去,穆盈此时也还在石室之中救治。 穆元昌听秦增问到四皇子,面色看不出半分端倪,“应该是被些琐事绊住了脚,我这就叫人去找殿下。” 秦增面色如常的点头。 穆元昌走到远处回望过去,皱眉吩咐身边的人:“去问一问,四殿下为何匆匆出门?究竟出了什么事?” 手下的人听了正要点头去办,却来人禀报道:“老爷,府外四处都被人盯上了,全是高手。府里也混进了人手,似乎正在找什么。” 穆元昌一惊,沉着脸吩咐道:“这里人多眼杂,跟我到书房。” ***** 秦府外,菘蓝并不知道自己跟秦增错过了。 她庆幸自己身上的碎银子还在,跳下马车,打发了车夫,上前叩门。 朱红大门应声打开,门房一见对方是个衣衫满是灰尘的少女,皱眉询问道:“你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菘蓝跟李清懿来过秦府,但今天的守门的人她并没有见过。 好在菘蓝见过长泽,便说道:“小女子是长泽的朋友,现下有难处在身,烦请这位大哥通融禀告一声。” 说着,将荷包里的银子通通塞到门房手里。 如果她开口就要找秦大人,对方二话不说就会打发了她,连再说话的机会都不会给。 所以菘蓝很聪明的选择了退而求其次。 但门房虽然没有立刻将她赶走,却也没答应帮她找人,还把银子推还给她。 “你是长泽的什么人?若能说的清,我便帮你禀告一声。” 菘蓝早就听说秦增府御下极严,没想连门房都这么不好对付。 她心下着急,便说道:“我是他的表妹……” “表妹?”门房眉头再次皱起,面露不悦:“你若说谎,请恕在下不能通禀。” “等等!” 菘蓝没想到这人如此精明,而她也根本不知道长泽具体情况,她咬咬牙,转而换上一副窘迫羞红的情态,将自己与长泽的关系置于暧昧的境地,希望对方能够相信。 “其实……其实我是他的……结义妹妹……” 那门房上下看她一眼,不知是否信了。 菘蓝赶紧说道:“这位大哥,小女子并不想进府找人,只是想让他出来见我一面,实在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说……请您通融……” 那门房见她说并不是想进府找人,只是想让长泽出来说句话,神色便松了些,说道:“实不相瞒,长泽现在不在府上,等他回府,我会帮你转告说你来过,你便先回去吧。” 菘蓝一惊,顿时急了,脱口问道:“长泽不是贴身护卫秦大热的吗?此时长泽不在府上,是不是秦大人也出门去了?” 门房一听脸色大变,招手便换了四五个护卫将菘蓝团团围住:“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如此关心大人的行踪!” 第一百一十四章 紧迫 菘蓝后悔自己失言,却也没了办法,正难为间,一个冷睿的女声响起:“什么事?” 门房闻声回转,说道:“悦姑娘,此女声称自己是长泽的朋友,却十分关注大人的行踪,很可疑。” 长悦柳眉微蹙,抬眼上下打量菘蓝,菘蓝却在这时惊喜道:“悦姑娘?这位姐姐可是长悦?” 菘蓝听长宁说起过长悦,她是秦增身边负责统管女婢们的人。 这些女婢并非是秦增的丫头,而是跟东厂的护卫一样,算是属下,通常会散出去作为东厂的眼线。 长宁长阑就是长悦手下统管的女婢。 长悦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说:“我是。” 菘蓝连忙说道:“悦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长悦奇怪的看了菘蓝一眼,示意门房等人退开些。 菘蓝走到长悦一步之遥,小声说道:“悦姑娘,我家姑娘有难,求秦大人救命!” 长悦眉目一肃:“你家姑娘?” “我家姑娘姓李……”菘蓝满目急切,“现在只有大人能救我家姑娘,求悦姑娘告知,大人现在在何处?” 长悦听见‘李’这个字,眼前闪过那个少女冰魂雪魄般的身影,随即心口一涩,说道:“你是李大姑娘的婢女?她出了什么事?现在人在何处?” 菘蓝一顿,说道:“事关重大,具体情形,我只能对大人说明……” “只能对大人说?” 长悦眸光瞬间结冻。 她不知道大人为何待李清懿不同,但她知道两人常常独处而谈,而且每次相谈之后,大人的心情似乎都十分的好…… 长悦心口的酸涩不受控制的狂涌而出。 她跟在大人左右多年,与长泽一样,是大人身边的老人了,众人见了她都要称一声“悦姑娘”,可李清懿身边的奴婢都这般将不把她放在眼里! 只能对大人说的话? 呵…… 李清懿只能对大人说的话,会是什么? 长悦暗自冷笑一声,她不想知道,也没兴趣帮李清懿。 她缓缓压住心底那一丝难堪,说道:“你若不能据实相告,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菘蓝不知长悦心中想法,她只以为秦增身边不少护卫都见过她家姑娘,她到了这,肯定会有人帮忙通传一声的,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境况! 秦府门前的人并不多,但谁也不能保证附近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万一四皇子防备有人来秦府通风报信,在暗处盯梢,肯定会注意她! 到时候别说就姑娘,就连她自己也无法脱身了! “悦姑娘,只要秦大人知道此事,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再耽搁下去,我家姑娘会没命的!” 长悦却不为所动,冷然道:“我与你并不熟识,凭你三言两语,何足为信?更何况,我是大人的属下,自然是将大人的安危放在首位,如何能凭借片面之词,就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送到大人跟前?你若再死死纠缠,休怪我不客气了。” 菘蓝惊愕的看着长悦,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冷静。 秦大人出门去了,不在府中,如果自己去找他,要到哪里去找? 不管能不能找到,她都不能在这里再耽误了。 姑娘的性命危在旦夕! 想到这,菘蓝看了长悦一眼,决然转身。 她脑中飞快的盘算着,秦大人如此万众瞩目之人,他的行踪也时常为人所关注。 今日是穆家老夫人的大寿,许多人都去穆家祝寿了,秦大人会不会去? 她心中一亮,又雇了一辆马车催促着返回穆家! 穆家门前,有不少家丁正在派利市,一个个吉祥结串着铜钱洋洋洒洒的落在看热闹的百姓中。 这是京城大户人家办喜事的讲究,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派一次利市。 众人欢呼着疯抢完这一轮,又开始有说有笑的议论起来,等着下一轮热闹。 菘蓝整理一下衣裙发饰,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她挤入人群,跟几个人攀谈起来,“穆家今日这么热闹,不知都有什么人来祝寿了?” 有一对夫妇正在数手中抢到的吉祥结,那妇人闻言说道:“哎哟,来的人可不少,我见那些人一个个锦衣华服的,不是官员就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啧啧,上辈子积了多少功德,投生在这样的人家!” 这妇人嘴巴很有些琐碎,菘蓝听她越说越离谱便往别处挤了挤。 有两个中年汉子缩着袖子正在说道:“我看这穆家怕是要更上一层楼了吧!” 菘蓝闻言,使劲往那汉子的方向挤了挤,只听另一个人挤眉弄眼的说道:“是啊,听说穆贵妃又有了身孕,这穆家可真是有福气!” “可不是,秦大人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人,平日里朝堂一品大员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他还不是来给穆老夫人贺寿了!” 菘蓝听到这忍不住问道:“秦大人现在在里面?” 那人瞥了她一眼,见是个小姑娘,笑眯眯调侃道:“怎么,小姑娘也心念着秦大人?可惜,秦大人是宦官,不过话说回来,秦大人若不是宦官,那也轮不到咱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小姑娘还是老老实实找个好人家嫁了,别惦记那天上的人喽!” 菘蓝羞恼不已,却还是硬着头皮问道:“秦大人来了多长时候了?此时走了没有?” 那人见她这副模样,无奈的笑笑,说:“来了有一会儿了。” 他随手一指,说:“那边还有东厂的马车呢!” 菘蓝个子小,看不见他所指的地方,便也不欲再问,直接奔着马车停靠的地方挤了过去。 秦增的马车即便在一众华贵异常的马车中也十分好辨认。 两匹高大的黑鬃马高傲的扬着头,十分英俊神勇模样,弄的其他马匹不敢随意靠近,因此车周围空了一大块。 菘蓝四处看着,直接奔着秦增的车夫而去。 那车夫也十分警醒,一见她靠近,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佩剑。 菘蓝立刻停住脚,说道:“这位大哥,可与长泽熟悉?” 那车夫紧紧盯着她,根本不答话。 菘蓝见对方如此,不敢再随意靠近,只好用对方能听见的声音小心说道:“我是李大姑娘的贴身婢女,想要找长泽有重要的事情说。” 那车夫一听这话,目中精光一闪,跳上前一把扯住菘蓝的脖领,几个闪身避到了一条巷子中。 菘蓝吓得肝胆俱裂,还以为自己就要被灭口了。 谁知那护卫只是吹了一声节奏奇怪的口哨,便沉默的紧紧盯着她,一语不发。 菘蓝双腿发软,几乎软倒,只好紧紧贴着坚硬粗糙墙壁支撑住自己,咬牙硬着头皮说道:“我要见秦大人!” 车夫依旧不答话,却另外有人从墙头跳下,落在菘蓝身边。 来人正是长泽。 他见到菘蓝又惊又喜:“菘蓝,你怎么在这?李大姑娘此时在何处?秦大人正找她呢!” “长泽!”菘蓝见了他霎时泪崩:“我家姑娘她……此时有性命之忧,秦大人在哪里?你快带我去见他!” 长泽片刻也不敢耽误,立刻架起菘蓝的手臂一跃进了穆家。 穆家四处也已经戒备起来,菘蓝跟着长泽一路潜行,都看见不少护卫来回穿行。 菘蓝想要问问穆家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石室中的事情,却又不敢出声,直到长泽将她带到一名暗卫跟前,叮嘱她在这等着,她才说:“长泽,一定要快些,我家姑娘等不了那么久!” 长泽知道今日的事不能善了,已经急出了一身冷汗,听闻此言,更是眼珠子发红,拔脚便去前面席上去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获救 秦增此刻被众人围着,好像百年不遇似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有恭维也有试探。 有些高官碍于身份,拉不下脸去巴结一个阉人,便与人高谈阔论治国良策,希望这些话能通过秦增的嘴巴传到皇上耳朵里。 事实上,秦增的确很少在这样的场合出现,更甚少与朝廷命官有私交。 一来他性情冷淡,不喜被人前呼后拥。 二来他身份敏感,权贵高官对他多加防范,生怕一不留神,就将自家的隐秘之事泄露给东厂。 长泽抽空上前耳语几句,秦增起身与众人点头示意,便跟随长泽往僻静处去。 没人敢问秦增去干什么,只一个个拔长了脖子好奇的张望,猜测穆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穆家书房中。 四皇子站在穆元昌面前,几乎贯穿全脸的刀伤将他的面容衬得越加妖冶狰狞。 他已经将方才石室中发生的一切合盘脱出,包括他秘密用女子制香的事情:“秦增想必已经知晓。” 穆元昌蓦地站起,恨不得立刻将眼前的孽子乱棍打死! 若有其他人在场,一定会惊愕他居然对皇子如此态度。 然而四皇子面对穆元昌,的的确确要称一声“父亲”。 “我看你是皇子做的腻了!想重新去投胎!” 四皇子冷然抬头,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毕竟从小长在宫中,身为皇子的气势已然形成,不管他背地里是如何的扭曲变态,在人前,他就是高高在上,令人又敬又畏的四皇子。 穆元昌看见他这样的眼神,气焰顿时被压掉大半! “你……唉!” 穆元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你!你怎能做出如此败坏清誉之事,还让别人捉住我们穆家的把柄!” 四皇子猩红着双眼,死死攥着拳头,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将李清懿剥皮抽筋! 穆元昌到底是老谋深算,急怒之下,思绪还能迅速的冷静下来,“如此丑事,我们只能……”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有人惊慌道:“老爷,殿下,不好了,秦提督要搜查咱们府上,此时已经找到殿下独居的院子了。”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如出一辙的冷沉。 有其他人在场,四皇子称呼穆元昌为“舅舅”,他问,“舅舅打算如何?” 穆元昌看了他一眼,沉着脸说道:“无论秦增查出什么,殿下都要一口咬定不知此事!” 四皇子眉目冷凝,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舅舅……” 穆元昌抬手打断他的话,挥退小厮,才说道:“你是贵妃娘娘所育四皇子,要记住你肩背上所要担负的责任!我决不允许你有丁点闪失!” 四皇子听着他的责骂,复杂难言。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去做什么皇子! 别人只看到他的风光无限,可谁又清楚他从小到大活在恐惧中的感受? 他知道自己并非皇家血脉!也知道穆家这么做是欺君灭族的大罪。 恐惧让他如履薄冰,承受着比其他皇子更大的压力! 穆家所有人,更是将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他只觉得每天身上都背着一快巨大的石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 菘蓝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跟上秦增的脚步。 她按照李清懿说的走法,带着众人一路到了四皇子困住李清懿的院子。 秦增目光冷沉,几乎能滴出冰来。 他一把推开院门,眯起眼睛看了看院中精致摆设,冷哼一声,问菘蓝:“入口在何处!” 李清懿早就交代过机关所在,菘蓝几乎是撞进室内,直接朝烛台扑了过去,用力一转,暗门应声而开。 通过宽阔的甬道,石门后隐约传来穆元昌暴怒失望的声音:“盈儿,穆家将你如珠如宝捧在手心,你怎么能做下如此丧尽天良的恶事!竟还对四皇子下如此毒手?你是要置家族安危荣辱于不顾吗!” 秦增一行人的脚步顿在石门后,只听穆元昌说道:“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穆家的子孙!四殿下,今日便由您作为见证,将穆盈从我穆家族谱上除名!” 秦增听到这里,瞳孔一缩。 这个穆元昌当真狡猾,居然是要丢卒保车么? 他一抬手,菘蓝上前按动机括,石门轰隆一声打开。 穆元昌惊愕回头:“秦大人?” 秦增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看四皇子一眼,直直上了石阶,目光扫过长长的帘幕之后。 热气升腾中,一个个迷离昏睡的女子浸泡在水中,空气中散着暖而淡的甜香。 如果李清懿只是内宅寻常闺秀,此时恐怕已经成了四皇子的“香料”了吧! 秦增想起那一双明亮如朝露,纯澈如秋水的眼眸,只觉得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他压抑着怒气质问:“穆元昌,你穆家好大的胆子!竟敢活捉官眷做如此勾当!李清懿人在何处?!” ***** 黑暗冰冷的石室中,李清懿靠在墙壁上虚弱艰难的喘息着,手中的匕首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残红。 左脚上的鞋子已经被脱掉,脚背上有几道血口,缓缓流出的粘稠毒血在上面留下几道深色的血线,那是她放血祛毒所致。 她已经尽全力控制毒素蔓延,可那种麻木仍旧缓缓的侵蚀着她的血肉,此时几乎整条左腿都失去了直觉。 如果她始终无法脱身…… 李清懿咬咬牙,举起匕首在大腿根部比了比。 石室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燃着孱弱的微光。 此时光影交叠,勉强能照亮她脸上的狠意。 难道重活一次,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 那些她立誓要守住的东西,那些日日夜夜困扰她的谜团……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即便失去一条腿,她也要活着! 时间在黑暗和等待中被无限拉长,李清懿只能凭借自己左腿的知觉判断到底过去了多久。 好在穆家没有使用一击毙命的毒药,想必是为了留活口逼供审讯之类的。 一炷香,两柱香…… 时间越长,腿越麻木,李清懿的思绪却越清醒。 她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匕首,想起前世她从李家到魏家再到秦增身边经历的种种,居然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李清懿缓缓闭了闭眼,狠下心,将匕首紧握在手中,心中计算着如何能快速的肢解一条腿而不丢失性命。 半晌,她稳住心神,将裤腿划开,看见原本雪白的肌肤被淡淡的黑气所侵染,心知不能再耽误了。 痛感传来的那一刻,石门轰隆一声巨响,李清懿手中的匕首停在皮肉之上。 她眯眼看向门口,绝世出尘的男子,墨黑的头发在逆光中与玄色衣袍融为一体,游走在暴怒边缘的冷硬气息,在看见她凄惨情形的那一刻,勃发而出。 秦增大步走进昏暗的石室,蹲下身看她腿上的伤和几乎被黑血凝注的脚,继而直视她的双目,嗓音压抑而沉郁:“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李清懿的笑容却如春花一绽:“大人。” 秦增被她天光拂晓般的笑容一晃,心间只剩下庆幸与怜惜。 庆幸自己没有错过她的生命,怜惜她的坚强和决绝。 他一言不发,拽下身上的大氅裹住眼前的人儿,伸出手臂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往外走去。 李清懿惨兮兮的靠在秦增胸膛上,被他坚实有力的臂膀死死环住,安心的松了口气。 长泽和菘蓝等人被秦增身上的寒气给惊住,半个字也不敢出口,只能加快脚步一路跟在后面,时刻保持警惕。 被帘幕遮掩的那些女子已经被东厂的人救出,暂时关押在一处石室。 穆元昌看见秦增怀中抱着李清懿从密道之中匆匆返回,与四皇子对视一眼,心下暗叫糟糕。 四皇子更觉悔恨,他竟不知李清懿如此狡猾,居然躲回了密道,根本没有外逃! 秦增抱着李清懿,铁青着脸走到他们二人跟前,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四皇子,“穆家的毒,不至于没有解药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顶罪 四皇子想要在秦增面前摆出皇子的派头,可无论如何,都压不过对方与生俱来的威势。 他暗自咬牙,这个阉人,竟比他还像是个皇子! 穆元昌见四皇子不语,惶恐道:“提督大人放心,李大姑娘误入暗道受了如此重伤,下官定尽心尽力将其治愈!” 好一个误入暗道! 李清懿都不得不佩服穆元昌这春秋笔法用的好! 穆元昌从怀中拿出一只瓷瓶,“这是百解丹,能解百毒。” 长泽上前接过,拿出瓷瓶打开闻了闻,为难的看向秦增:“大人,属下无法分辨此物是不是解药。” 秦增立在远处岿然不动,意味却很明显。 穆元昌很识趣,上前从瓷瓶中取了一粒药丸当场服下。 长泽这才松了口气,将药递给菘蓝。 菘蓝的双手几乎都在发抖,紧张的倒出药丸喂到李清懿唇边。 秦增见她服下,面容缓和了稍许,他看着穆元昌:“穆家是否该给本督一个解释?” 穆元昌老泪纵横,“大人,是下官教导无方……穆家竟出了这么个祸害!事到如今,下官亦无能为她申辩,且已将她逐出穆家,从此穆家再无穆盈此人!她是生是死,请秦大人决断!” 秦增冷笑一声,“你的意思,这些‘香料’全是穆三姑娘的手笔?本督只听说四殿下擅香道,没想到穆三姑娘更是追寻香道极致之人。” 秦增压根就没有对面站着的是位尊贵皇子的自觉,目光毫不掩饰的盯着四皇子。 穆元昌怕四皇子与他硬碰硬,赶紧出声解释道:“盈儿从小爱美,不知从哪里听得了这歪门邪道的东西,竟然相信什么用活人制香的驻颜仙术,瞒着我等私下做出这等恶事……” 四皇子在一旁冷然开口,“盈儿年纪尚小,不过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便可视人命于无物,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吗!殿下不用再为她求情!” 穆元昌的声音异常急切,仿佛是在提醒四皇子不要在为了穆盈做出什么举动,被东厂给惦记上。 东厂眼里,只有皇上一人。 什么皇子,想要动一下秦增,也还要问问皇上同不同意呢! 穆元昌的目光扫过秦增怀里的李清懿,不知秦增是要借机对穆家进行打压,还是真的因为此女而动了真怒。 “秦大人,穆盈所作所为,下官亦不能原谅,已经对其用了家法!她此时双脚具残,已经是个废人了!” 秦增早听菘蓝说明,穆盈的双脚是李清懿的手笔,此时穆元昌如此说,是想送他个人情? 他不动声色,说道:“本督倒是想听听她怎么说。” 穆元昌闻言,立即表态,“大人请随下官来。” 为了避免走漏风声,穆盈直接被安排在石室内救治。 李清懿虚弱的靠在秦增怀中,看向不远处石床上的凄凉惨淡的穆盈,心中一片冰冷。 穆家人的秉性,与魏家没什么区别。 或者应该说,在权利中心沉浮的权贵世族,多数都是如此。 像她祖父那样,不忍后辈受权利拉扯而退出朝堂的,实在是少数。 穆盈已经不能给穆家带来利益,替四皇子顶替罪是必然的事。 穆元昌没有说话,他看向破布一样委顿在石床上的穆盈,眸光中闪过一丝痛惜,可他能怎么办! 这兄妹二人都是他的心头肉,可四皇子对于穆家来说,比穆盈重要的多…… 如果要牺牲他们二人的其中一个,那只能是穆盈! 四皇子一步步走到穆盈面前,猩红的双眼几乎泣血。 在外人眼里,四皇子对自己这个表妹一向疼爱有加,眼下他这般模样倒也没人怀疑什么,甚至连穆元昌也只以为四皇子只是疼爱自己的亲妹妹,根本不知道二人的不伦之事。 穆盈头痛欲裂,整个人好似在十八层地狱里受了百般折磨一样。 她感觉到有人到来,迷蒙的睁开双眼。 入眼昏暗一片,只有微弱晕黄的光线照亮周围的事物,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行,她怎么能死呢?! 她还没有将李清懿那个贱人碎尸万段! 仇恨的火焰霎时凶猛燃烧起来,将她的神思逼得清明了不少。 而下一刻,她看见了四皇子面上那条狰狞丑陋的刀伤! 穆盈骇然坐起,却牵扯着双脚一阵剧痛而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声。 那声音嘶哑艰涩难听之极。 李清懿面色微变,看来穆盈这是被灌了哑药,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穆元昌当真狠辣。 一旁四皇子垂着眼睛,甚至不敢去看穆盈疑惑的目光。 李清懿看见他面前的地上有一块湿湿的痕迹,在心中叹了一声,四皇子罪恶已极,却始终没有对穆盈薄情冷性。 穆盈似乎被自己的声音吓住。 她呆怔片刻,猛地用手捂着自己的喉咙,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跟本不能咬清任何一个简单的音节。 她伸出双手抓住四皇子的袍袖,狠命摇晃,似乎希望对方能给她一个解释。 可四皇子始终沉默不语。 穆盈又看向自己的父亲。 然而穆元昌心中的那股惋惜,丝毫不能动摇他的决定。 穆盈没有得到答案,不由将目光投向四周,猛然间看见秦增横抱着李清懿站在不远处! 惊愕,愤怒,怨恨纷纷在她心中暴涨开来,她不顾双脚的疼痛,喉间发出难听的啊啊声,朝李清懿扑了过去,却一头栽倒在石床下。 “盈儿!” 四皇子一把抱住她,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穆盈却抬起眼睛,拼劲力气朝秦增看过去, 目光中的痴恋,任何人见了都不会忽视! 然而秦增的目光不过在她脸上一扫,就挪开了视线,说道:“看来,穆三姑娘已经没有办法为自己辩白了。” 穆元昌躬身道:“穆盈罪大恶极,是我穆家之耻,下官决不会姑息此女……” 穆盈闻言猛地抬头。 她看着穆元昌,听着他与秦增的对话,已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哑了。 她将目光缓缓转向四皇子,目眦欲裂用尖锐的指甲一把抓向四皇子的脸,四皇子没防备被她抓了个正着,原本已经破相的脸孔又多了五道狰狞的血凛。 四皇子猛地后退,伤痛欲绝的看着此时如恶鬼一般的穆盈,“盈儿!” 秦增对穆家众人的行径厌恶至极,不欲再多做纠缠,他看着穆元昌这只老狐狸,眯了眯眼,“穆盈罪大恶极自不必说,但穆家其他人未免将自己摘得太过干净了些,此事还有待查明,等本督调查清楚,自会有所决断。” 穆元昌满面愧色躬身行礼说道:“下官无异议……” 秦增闻言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往出口走去。 李清懿服下解药,此时已经恢复不少力气,轻声说道:“大人将我放下吧。” 秦增皱眉看了她一眼,不理会,吩咐长泽说道:“你让人在上面备好马车。” 长泽与菘蓝对视一眼,都不知秦增要作何打算,李清懿这般被秦增抱在怀中,又有穆家人在场。 长泽想起前些日子,京中传扬的,李大姑娘不爱郎君爱太监…… 今日之后,怕是又要传言满天飞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抱着 长泽命人将马车停在离这间小院最近的角门处,却也无法避免有不少人都看见秦增亲自抱着李清懿上了马车。 前院席间的众人大多在官场浸淫多年,此时已经通过各自的渠道知晓了这个消息。 元衡郡主之前为了带长阑出府,称病离开了穆家,此时不在席间,众人的注意力便都落在了魏世成身上。 魏世成一脸的高深莫测,不解释也不掩饰,让人看不出端倪。 这边菘蓝和长阑见秦增脸色黑如锅底,直接将李清懿抱上了马车,对视一眼,谁也不敢擅自登上秦增的车驾。 反正有秦大人照看,姑娘也不会出什么岔子,二人很是自觉的上了后面的小马车。 李清懿见自己的丫头居然如此之怂,不由哭笑不得。 而秦增上了马车仍旧原样将她横抱着,似乎没有将她放下的意思,她只好说道:“大人,将我放下,我已经没事了。” 秦增冷笑一声:“没事?” 他猛地将她身上的大氅一掀,毫不避讳的去看她的左腿。 虽然腿上的黑气已经逐渐退却,但黑色纹路分布不均深浅不一,看上去像是一条条诡异盘绕的花纹,十分可怖。 再加上她脚上凝固的毒血和腿上的箭伤和刀伤,几乎惨不忍睹。 “这叫没事?” 石室中光线昏暗,秦增虽然知道李清懿伤的不轻,却也没有现在看的这般真切。 即便是个男人,若受了这样的罪,也要皱一皱眉。 她却风轻云淡的说自己没事?! “我,我……” 李清懿嘴角抽了抽,她已经与秦增补了一场洞房花烛,并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了,可此情此景仍旧让她红透脸颊,甚至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粉晕。 虽然是条惨不忍睹的腿,没甚看头,可也毕竟是她的腿啊! 之前为了保命,她还将裤腿都用刀划开了,此时整条腿都暴露在秦增的目光之下…… 她愣怔片刻,很怂包的伸手扯过大氅重新将自己盖住,小声说道:“既然毒已经解了,刀箭之伤将养将养便能恢复如初,本来就没什么事了啊……” 秦增被她气的青筋暴跳,连话也不说了,干脆将目光扭向别处,却仍旧没有将她放下的意思,似乎是怕动来动去牵动她伤口疼痛。 李清懿不知秦增哪来的火气,却也领他的情。 他对她这般照料,她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想了想,她恳切的说道:“多谢秦大人相救。” 秦增对她空口白话的感谢并不领情,看也不看她,冷笑道:“你若真觉得我能来救你,便不会想着自残保命。” 李清懿被他堵得没话说。 突然想起他出现在石室时说的那一句“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不禁恍然大悟。 原来这人是觉得被伤了自尊了? 她探头看看秦增的脸色,好脾气的解释道:“我没有不信大人,只是穆家人卑鄙无耻至极,万一想办法绊住了您的脚,让您没法脱身,我总要留着一条命才能再见到大人不是?再说穆家权势滔天,大人还是要顾念大局的,怎么能轻易与其翻脸,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怪大人的。” 秦增刚因她前一句“能再见到大人”而面色缓和,又被她后一句“大人要顾念大局”给弄的火气上涌。 他低头瞪着她:“你倒是懂事!” “是,是啊……大局为重……” 李清懿咧嘴笑了笑,觉得他语气不太对。 秦增目光幽深,仿佛要看到她骨子里去:“难道,你就从来没希望过,会有人会为了保住你而不惜一切吗?” 李清懿一怔。 有过,前世她在魏府被百般欺辱的时候,受穆家的一群寡妇死命算计的时候,受穆盈魏瑾儿设计陷害的时候,都曾希望过,但最终结果,血淋淋冷冰冰。 二叔二婶想要救她却力所不及,还被她给连累了。 她说:“凡事还是靠自己来的踏实些,大人这些年来,难道不是如此想,如此做的吗?” 前世李清懿跟随在秦增身边五年,虽然对他有了极深的情感,但在爱他之前,是敬畏,是感激,她没法像寻常夫妻那般将自己放在与他齐平的位置。 她像是一株长在他羽翼之下的小花,借助他的力量救她的家人,惩治害她的人。 这辈子她不想再那般被动。 她想成为能站在他身边的人,举案齐眉,并肩扶持。 然而秦增听了她的话,又重新将头扭到一边,不理她了。 李清懿看他神色,似乎情绪不太好,而她自己也突然倍感疲惫,索性沉默下来。 想必是秦增吩咐过的,马车行走的十分平稳,一丝颠簸都无。 她有些困倦,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皮,感觉脑袋有些发晕。 秦增感觉到臂弯中的人缩了缩,便看过去。 见她微皱着眉,脸色越发沉了下来。 石室阴暗渗凉,她毕竟是个女子,身体底子再好,着了寒气也坑不住这么伤痛交加的折腾。 方才心底存着事,一口气撑着还有精神,此时松了劲儿,便不大好了。 他不由将手臂紧了紧,心中估摸着也快到了。 李清懿受他手臂禁锢的力道,又微微清醒,睁开眼忽然说道:“穆元昌打定了主意让穆盈给四皇子顶罪,大人便顺水推舟,做了这个人情为好,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秦增本以为如此结果,李清懿会十分不甘,没想到她竟这般淡然,“你是这样想?” 李清懿坦然道:“四皇子对我下这般狠手,我当然也不想这么轻易揭过,但那些被囚困的女子神志不清,又聋又哑,已经无法言明自己的来历和深陷此处的原由了。与其死死揪出不放,最后落得不清不楚,两败俱伤的境地,不如顺应穆元昌的意思,暂且揭过,事后再徐徐图之。” “你想让穆家觉得,本督无意与他们为敌?” “没错,就算要与穆家对上,也不应该是大人,不是吗?” 秦增的目光深了深,那是当然,如果皇上不想动穆家,他也不会去查穆家,说到底,一切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皇上要动穆家,谁也拦不住,只不过时机未到。 他也不能太过激进。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吵架 “凡事若太过急于求成,反而会适得其反,再者,就算由穆盈顶罪,穆家也不是丝毫不受影响。” 在穆老夫人的寿宴上,四皇子容貌被毁,穆盈双脚伤残又变成了哑巴,秦增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救下负伤的李清懿,无论哪一件,都难以遮掩。 所以,后面的事情大有可为,根本不用跟穆家硬碰硬。 “嗯。”秦增沉沉的嗯了一声,他知道她聪明,却没想到她这般聪明,“这些事你不必操心,先养好了身子再说不迟。” 李清懿此时脑子却转的飞快,不肯再睡,“穆盈必定要受到惩处,个中缘由,穆元昌已经替她定了罪名,说什么也逃不过百姓茶余饭后家长里短,受世人排揎。” 秦增点头道:“人言可畏,流言蜚语常常能伤人根本。御前还有几个硬骨头的御史,也不会轻易松口。只是,委屈了你。” 李清懿一笑,摇头说道:“不委屈。我从来不觉得将人一刀砍死是什么解恨的事情,反而觉得太过便宜了恶人。穆家一点点腐烂溃败,饱受等死的折磨,才是痛快不是吗?” 秦增低头细细的瞧了瞧她的眸色,说:“你对穆家知之甚多。” 李清懿早就有心里准备,秦增定会有此一问。 精明如秦增,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光是她对穆家密道的了解,就难以说清。 “大人勿怪,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有些事情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的明白。” 秦增俯视着她,淡淡道:“你是在敷衍本督么?” 李清懿微有错愕:“我……” 秦增却不等她再说,道:“你这样做,也没什么错,那日在重华宫,原因也不全在你,只要你能将那个秘密守口如瓶,你我之间,就没有什么纠葛冲突,你无需对我言明一切,我亦没兴趣用权势来压你。” “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李清懿辩解了一句,却又顿住。 现在她似乎没什么立场跟秦增说太多。 她们之间,似乎就是秦增说的那般…… 秦增深深看着她,见她说了一半便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漠然抬头不再看她。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原本宽敞的马车突然让李清懿觉得逼仄难受,身上被秦增紧紧箍住的地方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秦增似乎察觉她的紧张,也不看她,只盯着微微晃动的车帘,说道:“我已经让人请了你二叔过府。” 李清懿心下一突:“做什么?” 莫名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流动。 秦增眸光明灭变换一阵,见李清懿的神色惊愕不减,语气隐含怒意:“等我以后恢复正身,京中世族必定会想起今日之事,会认为你是我秦增看中的人,你还巴望着谁敢来娶你?” 李清懿心中的愕然缓缓落下,原来秦增是这样想的。 他这是要跟二叔摊牌吗? 应该不会。 秦增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跟二叔求娶她。 所以,秦增应该是要以东厂提督的身份强压二叔,表明他要定了她,不让二叔二婶给她相看亲事…… 李清懿头皮一乍。 秦增是好心,愿意娶她也是为她负责,可二叔二婶会因为畏惧强权而卖了她吗!肯定不会。 到时候二叔二婶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大人!” 李清懿语气中隐现急切。 “大人无需多想,也不必为难。若别人畏惧大人的权势不敢娶我为妻,那便不是真心,我也不会嫁。倘若将来有人披荆斩棘,不顾安危只为与我缔结良缘,那也是一桩美谈……” 她语气随意,并未将男女之情,婚姻之事看的多么重要,想让对方宽心。 而且李清懿内心深处,也并不希望秦增是因为责任而娶她。 但此话听在秦增耳中便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面容怒意不减,更增几分沉郁:“你不愿意跟着我?” “不是不愿意,是没必要。” 李清懿无奈的解释,“你我都是通透之人,何须为了旁人的言谈和目光勉强做什么事呢?” “勉强?” 秦增口吻极冷的重复了一遍李清懿的言辞,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近乎逼视,揽住对方的手臂也不自觉的绷紧。 李清懿只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将她严密罩住,无形的压迫感让她微微透不过气。 她下意识伸手去推他:“快松手……” 感受到李清懿的推拒,秦增长久以来身居高位的气势霎时勃发而出,就要开口说什么,马车却在这时缓缓停住了。 长泽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大人,咱们到了。” 两人瞬间从紧张而凝固的情境中抽离,各自恢复了沉默,却谁也没有率先动作。 秦增因为话噎在喉咙口,脸色更加难看。 李清懿也被如此窘境弄的神色狼狈。 外面候着的长泽见车帘一动不动的悬在那里,车内半点动静也无,不由和已经下车的菘蓝长阑二人相互对望一眼。 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又不敢擅自去掀车帘。 菘蓝担忧李清懿的伤势,连连给长泽使眼色。 长泽没办法,苦着脸试探道:“大人?” 半晌,秦增终于沉沉的‘嗯’了一声。 相伴秦增左右多年的长泽一听这语气,便知大人心情不好,难道是李大姑娘的伤势太重? 他伸手打起车帘,只见车内二人仍旧保持上车时的模样,丝毫没变,只是神色似乎都有些不太对。 “大人……” 秦增慢慢起身,长时间保持坐姿一动没动,双腿有些发麻,马车内又无法直立,他只好弓着身缓了好一会,才抬步。 李清懿察觉到他的异样,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说道:“大人,将我放下来吧。” 没想到对方冷冷道:“你就这么着急?” 李清懿一噎,不知他到底抽什么风,心下赌气,便也不再说话。 长泽在秦增身后跟着,频频和菘蓝二人打着眼色,用口型说道:“怎么回事?” 菘蓝哪里会知道,用口型回到:“我怎么知道!” 二人一同看向长阑,长阑无声猜测道:“吵架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治伤 长阑看向长泽,用眼神问:“你方才没听见?” 长泽两手一摊,摇头。 三人莫名其妙的跟着秦增一路小跑进了秦府。 秦增将李清懿抱到了书房隔壁的厢房中安置。 菘蓝就要跟着进去,长泽伸手一拦,说道:“先别进去,还是等大人的吩咐。” 菘蓝见长阑的脚步也顿在门口,不由住了脚,目光顺着半开的门扇往里面张望,却只看到一扇晶莹华美的琉璃屏风。 这厢秦增将李清懿轻轻放到榻上,扯下那件大氅扔在地上,又去看她的腿。 李清懿面色腾的一红,‘蹭’的拽起棉被将自己盖住。 秦增见她如此窘迫模样,心头的怒气略缓,语气冰凉的戏谑道:“你一向厚脸皮,怎么此时到矫情起来了。方才不是还说你我都是通透之人,无需太过在意?” 李清懿怒瞪,自己明明处处都为他着想,到底怎么惹了他了? 秦增还是头一回见她露出生气的模样,不由有些纳罕,方才冷硬的情绪逐渐软和下来。 “你为刀箭所伤,医女恐怕不善此道。你不让本王替你瞧,难道要让太医或者市井郎中来替你看伤?” 李清懿哑然。 秦增轻哼,扬声吩咐道:“长泽,烧些热水,再去拿伤药和干净的棉布来。” 长泽听秦增的语气又变的轻快了,心下松了一口气,赶紧说,“属下早便命人回府吩咐了,现下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便让手下将东西交到长阑和菘蓝手上,让她们送进去。 菘蓝和长阑捧着东西小心翼翼的进了屋子,秦增头不抬眼不睁:“东西放下,你们先出去。” 菘蓝二人见李清懿将自己捂在棉被之中,只露出一个头,奇怪对视一眼,就要退下去。 李清懿却突然出声道:“长阑,你留下,帮我将箭头取出来。” 长阑愣了一下,紧张且羞愧道:“姑,姑娘,奴婢没做过这事,怕再弄伤了姑娘……” 她在诸多女婢之中,武艺是练的不错,可刚出师便被派遣到李清懿身边了,还没有过这样的经验。 李清懿泄气的看着她,将头扭到一边。 秦增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对长阑和菘蓝摆了摆手,让她们下去,然后对李清懿说道:“还不出来?!那箭头毕竟是有毒的,你还想耽搁多久?” 那箭伤在小腿后侧,且箭头有倒刺,李清懿根本没办法自己取出,若处理不好,她可是一年半载都别想好了。 秦增见她在那里默默气闷,不再出言反对,便先用热水净了手,并递给她一壶酒,说道:“喝几口。” 然后又将李清懿从棉被中捞出来,帮她翻了个身,让伤口彻底露出。 箭头的周围还有淡淡的黑气萦绕,伤口肿胀不堪,秦增紧蹙双眉略做处理,然后说道:“你忍着些。” 李清懿趴在榻上,环抱过棉被将头埋在里面,闷闷的‘嗯’了一声。 秦增将匕首放在火上烧过,盯着李清懿的背影看了一眼,心口突然升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来。 他问:“如果可以,你愿不愿意……” “嗯?” 李清懿听他话说一半,不由支起耳朵细听他下面要说什么,腿上突然传来一股钻心的剧痛。 紧接着听见当啷一声,是箭头落在瓷盘中的声音,秦增说道:“好了。” 李清懿讶然,原来他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温热的手指触在伤口边缘,让李清懿微微颤栗,秦增道:“这伤药是宫中秘制,对刀伤箭伤十分管用,有去腐生肌的功效,每日多涂上几次,十天半月你便能走路了。” 李清懿费力的翻过身,声如蚊蝇:“哦,多谢大人……” 秦增没有做声,细致的帮她处理好腿上的伤,再用帕子沾了热水将她脚上凝固的血液一点点擦拭干净,涂药包扎。 李清懿看着他将自己的脚捧在手中,脸如火烧,闷不吭声的等他处理好,才说道:“大人不如先去沐浴更衣,这里,让菘蓝和长阑过来吧。” 秦增这次没有反对,仔细看了看她的面色,说道:“方才见你在马车上时已经十分困倦,似乎还有些着凉,我已经叫了太医过来为你诊治,一会用了药便好生睡上一觉。” 李清懿愣愣的看着他,然后点点头,她是真的支撑不住了。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穆盈妒火中烧,否则何至于闹到现在这般地步。 之前二叔曾询问多次她与秦增的渊源,都被她给搪塞了。 这一回,她却要怎么解释呢? 秦增可是深入虎穴,将她给捞出来了。 这边李庸早就先一步进了秦府等着了,却迟迟不见秦增和李清懿出现。 秦府里的侍从各个都如同假人一般,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让他想问都没地方开口。 心中正火急火燎,秦增终于出现在花厅门前:“李大人久等了。” 秦增一身天青色常服,却也没比平日平易近人多少,一如往常,清冷的要命。 李庸却一心惦记着李清懿的安危,连寒暄都省了:“秦大人,我侄女呢?!” 秦增听他如此耿直的询问,反倒笑了,“李大人稍安勿躁,李大姑娘刚处理过伤口,又受了惊吓,眼下服了压惊的药困倦不堪,待小憩片刻,再让她跟李大人一起回去。” 李庸正欲细问,菘蓝就进了花厅。 秦增朝她比划了一下,菘蓝便走到李庸跟前解释今日的事。 当然,这里面四皇子所行,都变成了穆盈主使。 李庸听李清懿差点成了别人的香料,还中了箭伤中了毒,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菘蓝赶紧说:“二老爷放心,姑娘现在已经没事了,还好秦大人相救,不然姑娘跟奴婢今日都要交代在穆家了。” 李庸面色铁青,“那个穆家女怎么敢!” “李大姑娘所受的委屈,穆家必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她的伤势不轻,需好生照料。”秦增放下手中茶盏,略缓了缓又说:“事关重大,我还要入宫一趟,就不多陪李大人了。” 李庸拱手,并没多废话。 秦增既然能为侄女做到这份上,可见交情不浅,轻飘飘谢几句便显得有些多余了。 若今日真如菘蓝这丫头所言,他们李府可要记秦增一个大恩。 秦增离开,长泽上前恭敬道:“李大人,大人交代了,李大姑娘伤势颇重,此时用了药睡下了,李大人不妨在此等一等,等李大姑娘醒了再离开也不迟。” 李庸连忙称是,转身又回了花厅坐着,不禁想到穆家。 出了这等事,穆家里子面子都不太好处理。 一个不小心,阴沟里翻船也是可能的。 虽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架不住其他几股力量虎视眈眈,从中作梗。 何况还有东厂在旁盯着。 在他看来,皇上的心意虽然难以揣测,但以眼下的情势来看,皇上对穆贵妃四皇子母子未必没有捧杀的意思,只不过还碍于一老一少两位穆将军,一时半刻无法动手。 外戚始终是个隐患,皇上继位时就饱受外戚之苦,又怎么会重蹈覆辙呢? 可这些,穆家难道会看不出吗? 李庸越想越是深远,转眼一个多时辰过去,便有人上前来禀报,说李清懿醒了,此时已经上了马车等他。 他客气的道了声谢,连忙出府。 李清懿掀开车帘看着二叔匆匆过来,忍着疼痛挤出一个笑脸,“二叔。” 李庸见她面色没几分血色,十分虚弱的模样,心疼道:“你精神不济,别多说话。” “没什么大碍,修养一段时日就会好的。” 她倒是不想多说,但二叔不可能不问。 果然她这厢刚安然躺好,李庸便问道:“穆盈活捉少女制香是真的?还有,她为何如此胆大妄为会盯上你?” “穆盈听信什么驻颜仙术,做下此等匪夷所思的事情,着实出人意料,如今东窗事发,定然要食其恶果了。至于她为什么盯上我……” 李清懿又开始胡编乱造,“兴许是她想做四皇子妃,毕竟是表兄妹,近水楼台,她也许是听信了之前四皇子有意于我的传言,以为我与四皇子有什么,便想置我于死地。” 李庸冷笑道:“这是欺负我李家低门小户?” “穆家大老爷说,此事穆家其他人并不知情,而且十分果断的将穆盈逐出家门了。” “哼,就算是穆盈一人所为,但穆家的名声难免要受牵连。” 李清懿点头道:“穆家的势力虽然根深蒂固,却也要计较人心得失,毕竟,天下悠悠众口,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们。那些被捉的女子,若死了还好。只要活着,穆家就休想轻易揭过此事,背负骂名是在所难免。想必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低调行事,低头做人了。” 李庸目光微闪,问道:“这些话,是大人说的?” 李清懿闻言差点咬掉舌头,她跟二叔说的太多了,“嗯,是……” 李庸点点头,止了言语。 马车一路行至李府,可李清懿还没下车,就听见元衡郡主的声音。 对方竟然在这里等她? 李清懿掀开车帘,就看见元衡郡主面色发白的从魏府的马车里探出头来。 第一百二十章 送茶 “清懿……你怎么样?” 元衡郡主亲眼见到她还活着,长长的松了口气。 她称病离开魏家,是为了带长阑出府,当时她还不知道李清懿出了什么事,为了不让人察觉出异常,便先回了魏府,等消息传回她这的时候,李清懿已经被秦增救出来了。 “母亲,我没事,只是受了伤,需要将养一段日子。” 她说的云淡风轻,元衡郡主心里却越发没底了。 要真的只是受了点伤,会这般兴师动众? 穆家铁定是有人没安好心,要对李清懿不利,甚至胆大妄为敢直接掳人! 元衡郡主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哪怕她曾经有太后做靠山,也没说掳谁就掳谁! 这穆家是有人疯了不成? “伤你的是谁?!” 李清懿见她胸腔起伏,先是有些诧异,仔细一想,便知对方是后怕,若她真的出了事,对魏家是一大损失,对元衡郡主的处境来说更是不妙。 “是穆盈。” “穆盈?” 元衡郡主惊愕,看向李清懿的二叔,像是要得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李庸皱着眉头,没有跟元衡郡主交谈的意思。 元衡郡主顿时有些尴尬,意识到自己并不被李家人待见。 阮氏这时候从府里出来,看看李清懿,又看看元衡郡主和李庸,尴尬的脚趾头抠紧。 她闷头上前,“郡主怎么来了?” 元衡郡主此时见了她,倒也没有上次那般趾高气昂了,说道:“清懿出了事,我自然要来看看。” 阮氏听了这话倒不知道怎么接了,只好看向李清懿。 李清懿见元衡郡主欲言又止,对阮氏说道:“二婶,我还是跟母亲回魏府吧,平时用的趁手的东西,都在那。” 元衡郡主听了这话才放松下来走上前,对阮氏说道:“你们放心,我定会照顾好清懿。” 阮氏知道李清懿的意思,便没反对,将脸色难看的李庸扯到身后,说道:“那就劳烦郡主好生照料懿儿。” 元衡郡主想说,我是她母亲,自然会好生照料,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在李家人面前,还真没有资格说这话。 ***** 魏府。 温玉娘进了芊云阁,宋芊言笑晏晏的请她进去,“温姐姐。” “我这会儿来,不扰你吧?” “这是哪里话,我新入府,各处都不熟悉,姐姐能来找我说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二人相携进了屋子落座,温玉娘说道:“你是良妾,位分比我高,该是我称你一声姐姐才是。” 宋芊很是客气,“你要这么说,可就羞煞我了!还是我称你一声姐姐才踏实。” 温玉娘听她这么说便不矫情了,从丫头手里拿过老夫人赏的雨露茶,说道:“这是先前在老夫人那里得来的雨露茶,是宫里淑妃娘娘孝敬老夫人的,老夫人给各房都分了些,妹妹入府晚,没得着。我想着你先前去我那的时候说这茶好,这回便借花献佛了。” 宋芊推辞道:“姐姐惦记我,我自是高兴,只是我哪好要你的茶,毕竟是老夫人给的。” 一个姨娘,得了老夫人的赏赐,不供着就不错了,还拿出来送人? 这个温玉娘,莫不是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还是说,她无意讨好老夫人和魏世原,只是想带着儿子安身立命? 温玉娘笑道:“我出身商户,从小就跟着我父亲跑商,什么八宝擂茶都喝惯了,这种清淡的雨露茶便觉得没滋没味儿的!索性送你这来,也免得被我喝糟蹋了!” 宋芊早知道温玉娘是商户女,心下便没看得上她,这会儿听她说自己爱喝市井小茶馆常见的八宝擂茶,心下更是多了几分轻视。 不过她面上不露,说道:“既然姐姐想着我,那我便不客气了。” 温玉娘见状笑着点点头,又与宋芊说道了几句府里的事,便离开了。 采蘋目光瞥着着她留下的雨露茶不屑道:“这个温姨娘,是来讨好您的吧?不过这茶……” 她们宋家,比这雨露茶值钱的好茶有的是。 宋芊道:“老夫人赏的,又是淑妃娘娘从宫里特意稍出来孝敬老夫人的,意义不同。” “这个温姨娘倒也识趣,知道您没得着这茶,还巴巴给您送来,怕不是被二夫人吓的狠了,急着拉拢咱们吧?” 宋芊笑笑,“再看看吧,咱们也不是那么好拉拢的,万一她只是扮猪吃虎呢!” 李清懿回到魏府养伤,元衡郡主尽心尽力。 怕她恢复的不好,将前来探望的人都给打发了。 她的腿在内宅妇人来看,简直是再严重不过的了。 其实李清懿也疼,她只是不太在乎。 相比前世所受的凌虐,这点伤算得了什么,死不了人。 不过元衡郡主可不这么想,甚至将魏瑾儿除疤的药都拿了几瓶过来,生怕她留下疤痕。 李清懿心中暗笑,魏瑾儿怕是更恨她了。 不过没关系,这正是她所希望的。 “恨”这种东西,其实伤不到旁人,只能伤到自己。 秦增曾告诉她,若有人让自己不舒坦,就想方设法报复回来,在心里存着恨,折磨的是自己,久而久之,会失去真我,会沉沦脱落,甚至会变成对方一样的人,实在得不偿失。 李清懿深以为然。 将养了四五日,那时时刻刻锥心般的痛感终于消失了几分。 元衡郡主这才放了人过来看她。 这日刚用过早膳,便听见外面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李姐姐可在屋里呢?” 转眼,菘蓝便进屋禀告道:“姑娘,三姑娘带着穆家六姑娘一起来了。” “穆瑶?” 李清懿有些惊讶,她怎么来了,还跟魏兰尔一起。 菘蓝说道:“之前在穆家,咱们倒是见过穆六姑娘一面,说话很是灵气,奴婢记得很清楚,她是穆家二房的姑娘。” 李清懿点头。 两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又差了好几个年岁,平日也没什么来往,话都没说过几句,难道是魏兰尔想起什么幺蛾子? “快让她们进来。” 菘蓝答应一声,转身出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来客 不一会,李清懿便从隔窗隐约看见一个衣着清爽的少女顺着廊下过来。 裙摆上精致的鸢尾花随着她行动间跳跃流动,十分亮眼。 她年纪小,身高没有魏兰尔高,举止却要从容得体不少,一看就是大家出身,从小严格培养出来的千金闺秀。 李清懿见她面容愉悦,眼神灵动,越发疑惑了。 魏兰尔就罢了,虽然不是出于真心来探望,好歹是尽了脸面,且装乖是她的常态。 可穆瑶特意跑来看她干什么? 前世她与穆瑶并没有什么交集。 难道这小丫头是好奇自己和穆盈之间发生的事? 等人到了眼前,李清懿还没开口,穆瑶便先笑盈盈的行礼道:“李姐姐,上次来魏府的时候你刚受了伤,瑶儿不敢叨扰,今日到府上,听兰尔姐姐说你好了不少,便前来探望,请恕瑶儿唐突了。” 李清懿心中更加讶异,这噼里啪啦的一大堆话,客气有礼,亲近关切,真是个会说话的小姑娘。 她连忙说道:“瑶儿妹妹到我这里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唐突。我行动不便,妹妹千万别说我怠慢了就是。菘蓝,你去沏些蜂蜜茶来。” 穆瑶眸光一亮,“李姐姐真是贴心,我最喜欢喝甜的。” 其实小女孩大多喜欢喝甜的,上次李清懿也是偶然听见她吩咐丫头去拿蜜水,但穆瑶单单说出来夸赞李清懿,足见她是个会打交道的。 穆瑶顺着蘅芜的指引就近坐了,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姐姐这伤的来处我已听说了,我那三姐姐天生就是个不合群的性子,喜欢的不喜欢的一向和旁人不一样,府里的姐妹都不敢惹她,否则便要吃苦头。但我也真真是没想到,她私下竟能做出这般灭绝人性的事情,我可都要被吓死了。好在姐姐吉人天相,没着了她的道。” 李清懿看着眼前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心下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样的心智言谈,也难怪穆家二房后来会成为穆家的主心骨。 只是,穆瑶言语间处处透着亲近之意,是为了什么? 李清懿一边留意穆瑶的神色,一边说道:“说的是,我也庆幸自己命大。” 穆瑶笑了笑,招呼身后的丫头,捧来一盆墨兰送到李清懿眼前,说道:“瑶儿听兰尔姐姐说,李姐姐喜欢奇花异草,我手边正好有这么一株墨兰,算是难得的。姐姐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就留在手边把玩吧。” 李清懿虽不明确她的用意,面上却不露,只去细看这株墨兰。 整株兰花色映人目,已经开了两朵,如翔鸾翥凤,色深紫,千态万状。 的确算是难得的品相了。 “紫兰秀空蹊,皓露夺幽色……真是极好一株墨兰。” 穆瑶一听李清懿的点评,就知道对方是极懂的,知道自己没有送错,道:“姐姐喜欢就好。” 魏兰尔笑道:“有瑶儿妹妹在,我可都跟李姐姐说不上话了!” 穆瑶嗔道:“姐姐天天与李姐姐在一处,难道不能借我一会儿。” 二人在李清懿跟前笑闹了几句,穆瑶说道:“不敢逗留太久,打扰李姐姐养伤,等姐姐好了,瑶儿再来看你。” 李清懿笑着点头。 等穆瑶离开,李清懿细细端详着眼前墨兰,喃喃道:“真是怪了。” 那兰花此时开的正好,颤颤巍巍的挂在深褐色的细长花茎上,浓紫艳蕊如美人衣袂。 菘蓝伸出手指轻轻摆弄了几下,说道:“穆家六姑娘虽与魏三姑娘有些来往,但也不见得有多亲密,从前也不曾来咱们府上。就最近,好像来过两次?” 蘅芜惯常留在府里守院子,对这些事情更留心些,说道:“奴婢记得穆六姑娘头回来,是在姑娘受伤之前,稍坐了片刻便走了。再一次,就是在姑娘受伤之后,送药材补品那次,但姑娘当时还不能行动,她也就只问了几句,然后在三姑娘那里略坐了坐很快就离开了。” 李清懿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我现在倒是猜不准,她是为了什么。” 菘蓝心眼活,说道:“要我说,穆六姑娘送这花也奇怪,她年纪尚小,又是个姑娘家,眼光也该落在活泼鲜艳些的花草上,怎么单单挑了墨兰过来? 李清懿以手擎腮,缓缓道:“兰为君子,莫不是‘君子之交’的意思?” 蘅芜诧异:“穆六姑娘虽然是个小人精,可她真懂什么君子之交?再说,她和姑娘从来没什么来往,谈何金兰之交还是君子之交啊……” 李清懿眨眨眼,突然问长阑:“长阑,你说呢?” 长阑上前两步,说道:“奴婢觉得,穆六姑娘意在今后。” “今后……” 李清懿的手指在桌角上轻敲几下,说道:“京城贵女来往相交,难免要从家族的利益出发,受其影响。穆瑶与我所处的位置,有可能成为什么样的关系呢?” “难道穆六姑娘想通过您接近秦大人?” 秦增这次如此护着李清懿,引来许多人的探究。 “不会又是一个‘穆盈’吧,姑娘还是让人来验一验这墨兰,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蘅芜戳了戳她的头,道:“怎么可能,穆六姑娘精明着呢,肯定不会做这种蠢事!再说,她可是魏三姑娘带来的。要是真有什么问题,魏三姑娘也脱不了干系!” 说到魏兰尔,李清懿想着她今日的模样,说道:“应该不关魏兰尔的事,她今日虽极力保持平静,却仍旧时而露出惊异和疑惑,想必也对穆瑶的作为感到好奇。” 众人一时无言,都猜不出穆瑶到底是何用意。 而此时送走穆瑶的魏兰尔,憋闷着一张小脸,一言不发。 静姝奉茶上前,说道:“姑娘有气,便发出来,总比憋在心里的好。” 魏兰尔说道:“我倒不知这气应该如何发!” 静姝想了想,说道:“穆六姑娘如此做法,想必是有缘由的。” “我就是想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对李清懿感兴趣,才心里堵得慌!” 魏兰尔咬了咬下唇,说道:“穆瑶看着年纪小,却不是个简单的小丫头,言谈间总是说三分留七分,难攀真心。李清懿与她连话都没说过,怎么就突然得了她的青眼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处置 静姝哪里知道原因,也只能猜测道:“都说李大姑娘与秦大人交情匪浅,兴许穆六姑娘是有所求呢?” “穆瑶深得穆老夫人欢心,有什么事还得求别人?” 静姝本来也只是胡乱猜测,为难道:“二房在穆家多少为难,兴许穆六姑娘也有不能对穆老夫人言明的事呢……” 魏兰尔若有所思,“穆盈爆出丑事肯定跟李清懿有关系,我看是穆盈想坑李清懿不成,反过来被将了一军!内情定然比我们知晓的要复杂的多,难道穆瑶是因为这个?” ***** 随着那些“香料”的画像张贴布告寻亲,穆盈所作所为早已传遍京城。 穆家极力运作,却也难逃唾骂。 最后四皇子作为“苦主”露于人前,才多少平息了部分怒气。 毕竟他的容貌被毁至如此,也让人不得不相信,穆家是真的不知晓这件事,并为了阻止穆盈而付出了代价。 不少人唏嘘四皇子绝代风华居然就这么毁了! 而穆家遭此祸端,自然是魏家喜闻乐见的事。 不过如何处置是个难题,谁都不想得罪穆家,便以秦增亲眼所见为由,建议皇上将此事全权交由秦增处置。 于是,这个烫手的山芋,最后还是回到了秦增的手上。 穆盈入了刑部大牢,罪名却还未定论。 因此,李清懿随秦增见到她时,她除了精神萎靡,并不见多少狼狈,想必是刑部的人不敢过多为难。 穆元昌的姿态放的很低,站在秦增身后不发一言,一切等秦增裁夺的模样。 但穆盈就没那么淡然了,她深知自己被穆家所抛弃,成了四皇子的替罪羊。 然而,所有的不甘和怨恨。都在看见李清懿的那一刻,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她大叫着,想朝李清懿扑过来,却因为双脚受到重创而无法实现。 只能挣扎着一点点在地上爬动,目眦欲裂的看着李清懿。 秦增冷哼一声,狱卒立刻上前将穆盈制住拖到墙角,用锁链将其双手扣住。 穆盈的呼号之声越发疯狂,不断发出嘶哑难听的喊叫声,一口咬在一个狱卒的手臂上,那狱卒猝不及防,竟被她狠命咬下一块肉来。 穆元昌抖着手指着她,恨声道:“你如今已是罪孽难恕,竟然还执迷不悟!” 穆盈满口鲜血,闻言咧嘴仰头怪笑一阵,那声音怪异恐怖,另在场众人都头皮发麻,就连四皇子都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唯有秦增与李清懿丝毫不为所动。 穆盈这般结局,又能怪谁? 怪就怪她自己心肠恶毒,怪就怪穆家人冷心薄性。 穆元昌似乎也有些受不住如此情境,垂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 他冲秦增缓缓躬身,说道:“罪女穆盈恶行难恕,请大人定夺。” 众人闻言,都将目光投向秦增。 穆盈也突然安静下来,深深的看着他。 李清懿清楚看见那其中复杂难言,爱憎交加又隐着一丝希冀。 然而,秦增的声音如冷如凝冰,道:“如此妖邪之人!当以火刑诛之!” 穆家几个在场的人浑身都不自觉的一颤。 他们没想到秦增会如此狠绝。 就连李清懿也诧异的抬头去看秦增的表情。 穆盈被处死是必然的事,但死也分很多种,火刑虽不是最折磨的刑罚,却也是极刑之一了。 穆盈闻言极其凄厉的尖叫起来,那其中的不可置信和绝望,催动着她浑身每一处力量。 她疯狂的挣扎着,那神色,似乎要问问在场所有人,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承受这样的结局! 四皇子沉着脸:“秦增!本皇子希望你给她一个痛快!” 穆元昌却在一旁说道:“大人的决定没什么错。” 他双目阴沉看着穆盈,但李清懿觉得,那目光中的怨毒应该是冲着秦增的才对。 他说:“穆盈行止妖邪,难保是什么邪物,火能净化天地万物,如此,该是最合适的处置了。” 四皇子浑身止不住的颤栗,突然转头死死盯着李清懿,说道:“你满意了?!” 李清懿见他这般,反问道:“四皇子满意了么?” 四皇子闻言如遭雷击,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咬着牙着后退,穆盈是在为他顶罪!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李清懿从来不觉得应该以德报怨。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当初穆盈算计她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失败承担后果的准备。 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做个闺阁千金呢! 她斜了痛不欲生的四皇子一眼,冷笑着对穆盈说道:“穆盈,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事到如今,你还是想一想下辈子怎么投生个‘好人家’吧!” 言外之意,她今日沦落到如此境地,她的亲人功不可没。 毕竟李清懿虽然受了些苦头,却没有性命之忧。 如果没有“香料”的事,她最多受些惩罚罢了,双脚也有极大的可能治愈,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怪就怪穆家不仁不义,将她当成了一枚弃子。 当然,李清懿是想让她活着受罪,还是死了痛快得另说。 穆元昌心知肚明李清懿意有所指,却不好自降身份与一个黄毛丫头一般见识,瞧都不瞧她一眼。 四皇子却没脸分辨,一时间,此处只有穆盈绝望的嘶吼声。 秦增见此,便说道:“三日后,午时三刻行刑于市!” 行刑于市,便是在城中百姓最密集的菜市口行刑。 无非是将穆盈的罪行昭告天下,给百姓一个交代。 穆元昌闻言满面愧色,躬身应道:“是……” 李清懿深深看了四皇子一眼,跟在秦增身后率先离开。 两人上了马车,在花香浮动的城中缓缓前行。 街道两侧宅院中的花树都吐露了新蕊,李清懿眼角眉梢难以隐藏的露出些许意味不明的复杂。 复仇,是把双刃剑。能手刃敌人,却也能剥开自己的伤口。 不忍卒睹的血淋淋。 车窗偶尔透进来的明亮让她的视线一阵恍惚。 下意识的用手去挡,然后,她便看见秦增如清风明月般的目光朝自己投射过来,不染凡尘的面容带着柔和的光影,还有眉眼中强自压抑着的无奈。 李清懿这才将自己从无法反应的情绪中拉了出来,干笑一声:“大人想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提醒 秦增无比自然将目光收回,眸光被车壁上的蜀锦颜色染的柔和。 “没什么,倒是你,为了什么出神?” 李清懿微微低头,长发顺着牙白的衣裙垂着,越发显得乌黑柔顺。 她有些不自然的将鬓角的碎发随意挽到耳后,没有回答,转而说道:“反正穆盈也是个死,大人何必做的这么绝,惹穆家动怒呢?” 秦增在她这个十分柔软的女儿情态中,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让他暂时放下了多年来压抑着的繁复沉重。 他的面容平静无波,却在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目光有意无意从李清懿左腿的伤处扫过,说道:“不会有几天平静日子了。” 仿佛有重重雾霭在两人之间聚拢又散开,李清懿愣怔一瞬,诧异道:“大人所指的是?” 秦增闭目沉默片刻,半晌才睁开眼,瞳孔中阴云密布,似有风暴即将来临,他道:“此次穆家跟四皇子咽下这口气,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皇上命我如此决策,用意在于挑破朝中势力的平衡。” 他竟不知不觉与李清懿说起了皇命。 李清懿受宠若惊,无言片刻才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般快,如果不是因为我……” “不关你的事,有人出手算计你,你也没必要委屈自己,接招便是。” 李清懿后半句被他给堵了回去,心里却十分舒坦。 “嗯,我明白了。” 秦增看着她,“或早或晚,总要有个契机。只是我也没想到,最初的原由竟是因为穆盈想要至你于死地。” 李清懿无语摊手:“还不是因为大人丰神俊朗,诚然,您是个……宦官,谁又能想到穆盈竟然能对一个官宦泥足深陷……说起来,我明明是无辜受累!” 秦增斜了她一眼,对她耍滑的嘴脸不予置评。 “倒是你一个还未及笄的千金闺秀,到底是哪里来的胆量,敢与四皇子如此对抗?” 李清懿摸摸鼻子不欲作答,即便回答,也如之前的答案一样。如果有机会,她会告诉他的。但,不是现在。 不过秦增也没有追问,转而说道:“我见你行动间自如了许多,竟恢复的不错?” “皮肉伤而已,没有伤到筋骨。大人那么多灵丹妙药送过来,恢复的快也不奇怪。”李清懿随口答道,然后又问:“那些女子怎么样了?是否有人能恢复神智?” “不少名医前来诊治,都说这些女子失心太久,都没什么好办法。以后能不能好,要看天意。” 李清懿暗自沉吟,斟酌着说道:“四皇子性子如此扭曲极端,与穆盈倒像是亲生兄妹似的。” 秦增闻言语气凉凉的说道:“身上到底都留着穆家的血,表兄妹性子有些像,也不奇怪。” 李清懿想了想,再次出言引导,“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的性子是如何长的这么歪的,难不成从小到大就背负着什么不成,我看穆贵妃也是极强势的,与四皇子虽是母子,却总像隔了一层,皇后跟太子比他们母子更加位高权重,承受着旁人所不能体会的压力,却也十分亲昵。” “你才见过他们几面,倒看的明白。” 李清懿暗自翻白眼,秦增的怎么总抓着她不放,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 她不甘心,又说道:“听说穆家大夫人先前是有儿子的,只不过夭折了。” 秦增挑眉看她,“你说四皇子和穆盈像是亲兄妹,又说四皇子跟穆贵妃隔了一层,现在又提起穆家大夫人早夭的儿子,难不成,你认为四皇子其实……” 他话说到一般,便停住了。 李清懿知道他明白她的意思了,干笑道:“哈……我也是在寿宴上偶然听说穆家大夫人的事,女人总爱瞎想,我也就这么一说……” 秦增斜睨着她,“莫要与人胡说,小心惹祸上身!” “嗯……我只对你说!” 秦增闻言,面色松弛下来,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清懿又想起什么,说道:“我觉得穆盈执火刑那日,穆家跟有可能暗里地偷梁换柱。即便穆元昌不会,四皇子却未必不会。” 秦增挑了挑眉,然后笑道:“还有什么是你想不到的?” 李清懿尬笑一声,“哈哈,哪里哪里……” ***** 宋芊早晚晨昏定省,一日不辍。 哪怕二夫人林氏称病让她不用到跟前来了,她也不肯,只说夫人病了,她更应该贴身伺候,处处显得得体懂事,老夫人夸赞了许多回,气的林氏咬牙切齿。 不过,都是狐狸,老狐狸的道行更深些。 宋芊说要贴身伺候,林氏便让她贴身伺候。 不过两日,娇养长大的宋芊就累的腰酸背痛,也“病了”。 林氏难得来了几分心情,跑到芊云阁去“关怀”宋芊。 宋芊一脸菜色出来迎林氏,林氏说道:“都是我的不是,连累你也病了。” 宋芊连称不敢,“夫人这话可折煞我了。都是我没用,连一点小事也做不好。” 林氏进屋落座,“我给你带了些血燕来,你留着补补身子,赶快打起精神来,免得老爷看了心疼。” 魏世原跟宋芊如今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林氏如今已经没有心在滴血的感觉了。 从宋芊进门的那一刻起,魏世原就是她的仇人了。 “多谢夫人关怀!采蘋,快给夫人看茶!” 采蘋答应一声,手脚麻利的泡了茶来。 林氏接过拨弄了几下,看那叶子便知是雨露茶,“我还以为老夫人那的雨露茶,都给各房分完了,没想到你倒也得了些。” “夫人误会了,这茶是先头温姐姐送来的。” “哦?” 宋芊有那么点小心思,说道:“温姐姐最和善不过,她说自己喝不惯这般清淡的茶,放着可惜,便拿来给了我。” 林氏果然抓住了重点,“你们倒是走的近,这也好,总要有个能说说话打发时间的人。” 宋芊笑道:“是啊,夫人事忙,我是不敢常去搅扰夫人的,有温姐姐说话,也免得平日里无事可做。” 怎么会无事可做,不是还要伺候魏世原那个畜生吗! 林低头饮茶,遮掩眸中的厌恶。 宋芊低头不语,唇角却提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得知 说是不在乎,可真的会一点都不在乎了吗? 就算没了爱,也还有恨不是吗? 林氏没注意到宋芊的神色,因为她尝出茶的味道不太对。 往年老夫人那的雨露茶不多,并未分到各房,今年淑妃从皇上那得了赏,又孝敬给老夫人。 因此各处从老夫人那里得来的雨露茶都是一批,怎么会味道不一样呢? 林氏想到自己的病一直找不到根源,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拿不住手里的茶盏,撞的茶碟叮当作响。 宋芊诧异的看过去,“夫人,怎么了?” 南宁侯府虽然落败,可林氏总不至于连这点礼仪都没有吧? 林氏忙压住心神,放下茶盏,说道:“到底是病久了,有些气力不济,我这便先回去了。” 林氏惯会做戏,宋芊也没看出真假,只好送了林氏出去。 这厢林氏回来佩兰院,第一件事就是让丫头东菱将那小罐雨露茶拿出来。 “夫人这是怎么了?您正吃着药呢,不能饮茶,郎中特意叮嘱了要忌口的!” 林氏皱眉:“我知道,让你拿你就拿!” “是,是。” 东菱赶紧去将那罐雨露茶找出来,放到林氏跟前。 林氏拿起来闻一闻,对比方才在宋芊哪里的茶香,好像真的有那么点不一样,可又说不上来。 魏宝珠这个时候从外面进来,“母亲,您在做什么?” “宝珠,你来的正好,这茶是不是有股不一样的味道,你来闻闻。” 魏宝珠疑惑的拿着茶闻了闻,摇头:“母亲,我鼻子不灵,闻不出来。” “算了,东菱,你包一些茶,暗地找个郎中问问,看看到底有没有问题。” “是,夫人!” 魏宝珠惊诧道:“母亲怀疑您的病,是这茶有问题?这茶不是从祖母那……” 她话说道一般,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林氏沉着脸,母女二人谁也没再说话,直到东菱白着脸回返。 魏宝珠一见她面色就知道不妙,“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 “夫人,二姑娘,咱们这茶,说是被水仙花汁给浸泡过……” “水仙花汁?作用呢!” 东菱不敢隐瞒,说道:“郎中说水仙花的汁液,误食后会脉搏频微,昏睡,体温也会随之上升,初期很像只有孕的症状……” 林氏听得咬牙,“然后呢?” “然后,然后……长期服用,会出冷汗,下痢虚脱,最终便会……痉挛麻痹而气绝。” 林氏闻言,猛地将桌上的茶罐摔到地上! 墨绿色的颗粒撒了一地,到处都是。 魏宝珠面色凝重,“东菱,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可问清楚了?” 东菱连忙跪下,“奴婢特意找了几个郎中问的,都这么说……” “他们母子居然这么狠,用这么恶毒的招数来对付我!” 魏宝珠的脸色更差,“母亲的意思,此事是祖母和父亲……” “良妾都进门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我可是占着魏世原发妻的位置呢!若没有我,宋芊就不是良妾,而是填房了!” 林氏咬牙切齿,看着她,“宝珠,劝我看清现实的是你,如今你却怎么不敢相信?” 魏宝珠说不出话。 林氏又说:“先前你祖母就对我格外冷淡,又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外祖家对魏家的前途毫无益处?若是我有个好歹,那些人可不就称心了?” 魏宝珠摇头:“不,我不信……就算祖母能下得了手,我不信父亲也会!” 林氏怔怔的看着她,重新跌坐回椅子里,心乱如麻,只觉得孤军奋战无人帮衬。 魏宝珠见她如此,反应过来,说道:“母亲,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咱们都不能打草惊蛇,之前咱们不就说好了吗!您放心,不论如何,女儿都是与您站在一起的!” 林氏闷声捂住脸,心酸难抑,“你大伯一心都在仕途上,一步步走的越来越高,你爹当然也要顺着势头往上爬。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踩着我往上爬!” 说着说着,她的目光变得怨毒。 她忽然想到上次自己提出“和离”,魏老夫人一句“林氏既然已经想好了,你便给她一纸和离书”,只恨的喉口发甜…… 当时众人都以为魏老夫人说的是气话,可现在看来,那才是她的真心话吧! “哼,我可不是那种懦弱,甘愿被人摆布的人。”林氏嘴角泛着狠色:“这怨已经结下了,她这般对我,我如何能让她好过?再者,她若是知道的病情有所好转,不知又要出什么阴招,我不能坐以待毙!” 她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魏宝珠听了都觉得后背冒凉气。 她第一次觉得不知所措,吓得脸色发青,“母亲,您不会是要杀了祖母吧?” “怎么会?杀了她,你大伯就要丁忧,事情闹大了,咱们难脱嫌疑。” 林氏冷笑一声,她已经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 京城人口密集繁盛,平时街道上便行人如织,穆盈执火刑这日,街上更是人潮涌动。 一大早就有不少人等在菜市口等着看穆盈行刑。 周围还有不少商贩想要趁机赚一笔,原本宽敞的街道被挤得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官府只好遣衙役在拦在木架外围,防止这些人没头没脑的冲到刑架附近,发生意外。 稍微有些门道的人,早已经在附近的茶馆酒肆不惜花重金定了位置。 李清懿与秦增站在燕悦楼上,俯视着下方的人群,她预感今日的处刑必定出现纰漏…… “四皇子应该会有动作。” “意料之中。” 菘蓝听着二人的对话,不解道:“既然姑娘和大人都想到今日会出事,为什么不出手阻止?” 李清懿摇头:“穆盈的死活对咱们来说,没那么重要,而且,贸然动手跟四皇子明着对上,是不明智的。” 秦增没有言语,显然和她想的一样。 长阑的目光转向外面拥挤的街市,说道:“这么说,穆盈会被救走?” 李清懿摇头:“有人要救她,也不会大张旗鼓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兴许现在牢里的穆盈已经不是真的穆盈了。” “啊?那咱们还来看什么……” 秦增道:“看热闹。” 长阑和长泽对视一眼,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李清懿笑而不语。 虽然猜测穆盈会被救走,但她们也一定要过来观看。 一来是表明她们“没有”起疑心。二来,也是想确认一下,穆盈是不是真的金蝉脱壳了。 凡事都有万一,万一能看出个眉目呢? 几人密切注意着下面的动静,见不少人一步一挪的往前面挤,想要占得最好的位置。 李清懿无奈摇头,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无法改掉爱看热闹的毛病。 “这么挤着,怕是不少人要中暑了。” 秦增轻笑道:“放心,不远处就有卖绿豆汤的。” 李清懿嘴角抽了抽:“大人也会说笑?” 第一百二十五章 行刑 秦增斜她一眼,道:“本督也是人。” 李清懿‘嘁’了一声,道:“我还以为大人是神呢!” 秦增被她说的脸一黑,长泽在一旁拼命端着肩膀,偷偷用手指捏住上下两片嘴唇,免得笑出声。 李清懿挑眉瞥他一眼,故意说道:“长泽,你笑什么呢?” 长泽眼皮跳了跳,脸皮顿时垮了,说道:“属下没笑……” 长阑和菘蓝‘嗤嗤’的窃笑几声,长泽的脸唰的一红。 李清懿心情大好,说道:“没笑就好,不然,大人可能会把你也给烧烤了。” 长泽无语,转脸看向窗外,不再理会她们。 时辰将至,囚车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十来名差役散在周围,看押犯人。 穆盈摊在囚车中,头露在外面,手脚都被锁链绑着,身上还有被路人砸过来的臭鸡蛋烂菜叶子。 面对周围人的各色目光,她时不时的‘啊啊’大叫着,却无法再说出一句狠话。 李清懿挑眉:“如果这人是假的,那我倒要佩服这人。” 改装易容并不稀奇,但模仿一个人,不仅仅是在外表。重要的是拿捏住被模仿那个人的性情。 秦增点头:“这个反应,的确很符合穆盈的性子。” 囚车所到之处,一阵阵咒骂声传来,“毒妇”,“该死”一类的字眼不绝于耳。 穆盈已经出离愤怒,脸色乍青乍白,目眦欲裂。 菘蓝没见过如此阵仗,吓得脸色发白,忍不住说道:“她是不是已经疯了?” 她扯了扯长阑的袖子:“你看出什么吗?能不能分辨的出是真的穆盈,还是假的穆盈?” 长阑凝眉紧紧盯着囚车上的女人,摇头道:“看不出……” 几人说话间,穆盈被衙差从囚车上拖拽出来拉到刑台上。 穆盈原本就蓬乱的发髻彻底散乱开来,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怨毒的眼睛,看上去更加像个疯子。 大理寺少卿崔淳等人在不远处的高台上,面色各异。 崔淳让人陈述了一遍穆盈的罪状,便沉默等着午时三刻的到来。 李清懿一直紧紧盯着穆盈,可对方瘫在刑场上一动不动,实在难以看出什么。她视线挪动,突然掠过穆盈的脚,不由惊疑一声。 “怎么了?” 众人疑惑的朝她看去。 “她的脚……” 方才穆盈被衙差拉出囚车时,一只鞋子卡在缝隙里,布袜也因系的不甚牢靠,拖拽掉了,所以她的右脚此时是光着的。 李清懿几乎将头探出窗外,这里虽然视线很好,但也看的不是很清楚,“大人,您看她的脚是不是纤细小巧,不过巴掌之握?” 秦增闻言朝穆盈的脚看过去。 目力所及,那只脚虽然沾了脏污,却的确是许多男人喜爱的纤巧之足。 他点了点头,“不光如此,另一只鞋子,似乎也很不合脚,怪不得方才她被拽出囚车的时候,掉了一只鞋,原来不是卡住,是因为太大了。” 那个女人此时跪在那里,鞋底朝上,像是倒扣在那只脚上,几乎遮住了脚踝。 菘蓝问:“姑娘,您怎么会注意她的脚,穆盈的脚很大吗?” 李清懿扒着窗子,目光还在刑场上跪着的女人身上。 她说道:“她的脚是我亲自踩断的,所以印象深刻,穆盈的脚并不大的显眼,但也绝对称不上小巧。” “原来如此。”菘蓝惊异,“看来是被掉包猜测的没错了。” “四皇子总不会连一个替死鬼都找不出来。” 菘蓝收回视线,“难道这个女人,就甘心替别人送命?” “本就是替人卖命,她的命,兴许早就不在自己手上。” “竟然真的不是穆盈,那咱们还有什么好看的……” 长阑话音未落,面色突然一变! 整个人迅速退后,手在窗扇上一拨,半开的窗子瞬间传来咣的一声响。 秦增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将李清懿拉到身后! “怎么了?” 李清懿差点绊倒,紧紧拽住秦增的袖子才站稳。 但紧接着,她便明白秦增跟长阑为什么突然动作。 一支燃烧着的箭矢砰的钉在窗棂上! 呼啦一下,火苗瞬间点燃了窗子! “退出去!往后退!” 秦增一把捞起李清懿,将她横抱在怀中,转身就往门口退,然而退出去他才恍然惊觉,他们所在的雅间,并不是第一个烧起来的! 他们所在的茶楼在街角,前后通透,三面环街。 对面雅间的窗对着的是隔壁那条街巷,此时火势已经不小,应该是最先起火的。 想必有人在隔壁街射来火矢。 而他们在这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外面的即将行刑的犯人身上,再加上窗外人声鼎沸,几乎没人听见异响。 李清懿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刚刚回过神来:“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要烧茶楼?” 长阑紧紧拽着菘蓝,让她跟在自己身边,惊呼道:“总不会是为了救那个假穆盈吧?” 秦增摇头,“没那个必要,如果她那么重要,就不会被人送到这里顶替别人送死。” 李清懿神经紧绷,几乎忘了自己在秦增怀里,“应该不是针对咱们的,最先烧起来的是对面?那雅间里是什么人?” 秦增皱眉摇头:“我上来的时候,对面已经有人了。” 长泽皱眉道:“大人,别管对面了,咱们得赶紧出去!” 菘蓝吓得脸色煞白,慌道:“可是没有路……” 茶楼里的人发现楼上起火,懵了片刻之后,瞬间乱成一团。 但这嘈杂的声音,竟然还没盖过外面观看行刑的百姓沸反盈天的叫骂。 而蜂拥着往外跑的人,也被这些看热闹的人给堵住了。 她们这个时候下去,无疑会被卷入人潮,寸步难移。 秦增凝眉看着眼前疯乱的人群,当机立断后退回到雅间,“窗子!” 长阑跟长泽瞬间懂了,上前朝刚刚烧起来的窗子飞踹过去! 菘蓝见状,也赶紧拎起椅子朝另一扇窗子猛砸。 碎裂带火的木屑从上方往下坠,终于给下面的人提了个醒,有人抬头往上看,才惊觉茶楼起火了。 “走水了!” “走水了?” “救火!快救火!” 然而,他们的声音也被淹没,无法传到远处,只能小范围的扩散,这样的速度,根本不足以让人群动起来,更别说救火,就连走一步都困难。 有人往外挤,引起骚乱,不知情的人禁不住叫骂。 大部分人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情绪会传染,也感觉到大事不妙,茫然的跟着骚动起来。 可这里此时正是最最拥挤的时候,哪里有半分可以活动的余地。 外圈还有不少刚到这里,准备挤进人群看热闹的百姓,突然被人往相反的方向一拥,顿时站不稳脚跟被推到在地,惨叫声此起彼伏,惊乱一片! 第一百二十六章 疑鬼 秦增抱着李清懿从窗子翻到外面,落在二楼翘起的飞檐上,再一个起落,就跃到了隔壁商铺的屋顶上,长泽和长阑一左一右带着菘蓝,紧随其后。 李清懿正想问秦增接下来该怎么办,秦增已经从袖中拿出一只黑色的短哨吹了起来。 奇异的音节从哨子中传出,李清懿站得高,立即看见四面八方的街道都有东厂的人赶来! 兴许是因为东厂威名赫赫,百姓对他们的敬畏更胜大火,一时间竟没那么混乱了,下意识的听从东厂的吩咐,从街道各处四下疏散。 高台上的大理寺少卿崔淳显然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面色发白,脑子发懵,见东厂有人来救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脑袋保住了! 他一指刑架上的穆盈,“先把她收监!” 瘫在那里的穆盈微微抬头,紧接着嘴唇一动,一口毒血喷出,就歪脖子不动了。 崔淳大惊,连忙过去,细看之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根本不是穆盈! 她是什么时候被掉包了? 正在恍神,秦增飞身到了崔淳跟前,怀里还抱着李清懿。 李清懿有点窘迫,“大,大人,先放我下来。” 秦增皱眉,“你脚上的伤还没好,这里人多,容易冲撞。” 方才大理寺的众人也被困在人潮中,幸好周围还有不少衙役,大家相互拉扯搀扶,勉强还能立住脚跟。 眼下秩序逐渐恢复,众人也都跟着疏导百姓去了,这会儿只有崔淳和他的随侍在这里。 但李清懿的脸依旧红的滴血,不敢抬头去看崔淳,只硬着头皮打招呼道:“见过崔大人。” 崔淳哪敢探究秦增的事情,不过这二位一副打情骂俏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秦大人,您可是宦官那! 难不成李少师的侄女刚在京城打响了第一美人的名头,也要栽在您老人家身上了? “额呵呵……李大姑娘有礼了。” 秦增才不管他怎么想,说道:“这个穆盈是假的?” 崔淳苦着一张脸,道:“下官明明亲眼盯着穆盈上的囚车,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人了!” 秦增道:“崔大人不必苦恼,正好借这个机会肃清大理寺。” 囚犯能在崔淳的眼皮子地下换人,大理寺内部必定有内贼! 崔淳一怔,紧接着躬身肃然道:“是。” 秦增转头看了一眼周围,吩咐长泽,“去把李大姑娘的马车牵过来,再找几个得力的送她回去,算了,你亲自跟着。” “是,大人。” 一旁的崔淳见他一连串的吩咐,有些纳罕。 看来这位秦大人跟李大姑娘的交情的确不一般。 不过崔淳并没有往其他的地方想,毕竟秦增从来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癖好,他只是觉得宣德侯府当真是要复起了! 皇上对李家二老爷十分看重,又有秦增护着。 “大人,那我先回去了。”李清懿还惦记这方才燕悦楼起火的事,不过这事儿不急,过后她在问秦增也是一样。 秦增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淡淡“嗯”了声,却亲自将李清懿送上了马车坐好。 “去吧。” 李清懿微微点头,先回了魏府。 ***** 魏府鹤延堂。 魏世迁因为阿苑的事,被兄长魏世成禁足,整天无所事事,呆在府里都快长毛了,今日终于耐不住,想过来找老娘说说情,解了他的禁足。 “母亲,儿子都这么大的人了,总关在府里也不是这么个事儿。” 魏老夫人不知道是不是年岁大了,这几日总有点精神不济,白天吃不香,晚上睡不好,眼下青黑一片,神情恹恹的,不耐烦道:“你一个闲人,出府能有什么事,除了花钱就是惹祸,就在家老老实实呆够了两个月再说!” “母亲……”魏世迁苦着一张脸,“那事儿是个意外,是南宁侯府不靠谱,连累了儿子!您要怪,就怪大哥给二哥找了这么个亲家!” 提到南宁侯府,魏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先前你二嫂进门的时候,林家在京中还算有点脸面。谁想十几年过去,竟败落到这种地步。” 说到林氏,魏老夫人的面色更加阴沉,目光扫着眼前的茶盏,幽幽说道:“听说林家大房那个嗣子书读的不错,只是林家想指望一个黄口小儿翻身,还不知要等多少年,也不知道等不等的起。” 魏世迁不知道老娘说的是林家等不等得起,还是他们魏家等不等得起,不过他根本不关心这个。 “母亲,您最近脸色这么差,口味也不好,马上就要进九月了,儿子出府给您寻些肥美的蟹子!” 魏老夫人跟这个儿子话不投机半句多,瞪他:“那东西寒凉,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又能吃几口蟹子。” “哪怕您就吃一口,就半口,儿子也高兴!也是儿子的孝心!” 魏世迁从小就不着调,魏老夫人却最疼爱这个小儿子,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把他给养歪了,她叹了一声,“罢了,你去吧。记住莫要惹事,再惹出什么幺蛾子,别说两个月,一年也别出门了!” “是是,母亲尽管放心,儿子哪就是那么爱惹事的人呢!” 魏世迁到了允准,顿时乐得屁颠屁颠,风风火火离开了鹤延堂。 魏老夫人无奈道:“这个老三,真让人不省心!” 郑妈妈笑道:“三老爷是个有福的。” “哼,他就是个甩手掌柜,万事不操心的性子,要不然,当初我也不能把老二的亲事,生生掰到他头上!” 郑妈妈脸色微变,看了看外面,说道:“老夫人,这话可不好再提,万一让人听了去,又一知半解的,怕闹了误会。” 门外,浓芍正要进来回话,听了这几句脚步一怯,小脸发白。 三夫人,原本是要与二老爷结亲? 这话,万万不该让她听到。 屋里,魏老夫人撑着身子做起来,一脸疲惫吃力,“说的是,我老糊涂了。也不知是怎么了,请了郎中过来看,都说要调养,难不成这身子还能一下子垮下去,一点预兆也没有?” “怎么会垮呢?几位老爷都是极孝顺的,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老夫人,您一向身子骨硬朗,哪里就会垮下去了!” 浓芍在忐忑的在外面站了好一会才进来回话,“老夫人。” 郑妈妈问:“让你请大夫,怎么去了这么久。” 浓芍小心回道:“惯常给老夫人诊脉的吕大夫出诊去了,说是要晚点才能过来。” 郑妈妈闻言皱眉,看着魏老夫人,“要不然,让大老爷请位御医来给您看看吧。” 魏老夫人摆摆手:“先吃几副药看看。” 浓芍欲言又止,还是郑妈妈看出她的不对,问:“有什么话吞吞吐吐的?” 浓芍本不想说,但郑妈妈问了,她便开了口,“老夫人,方才有位师太路过咱们府上,说咱们宅子西边有不干净的东西,于主不利,您看,是不是把人叫来问问。” 郑妈妈一愣。 魏老夫人眉头皱起,说道:“胡说八道!府上怎么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过是骗人钱财的,撵走就是!” 浓芍欲言又止,郑妈妈知道她这般是为了什么,便说:“老夫人,不瞒您说,府上的下人们近日都说听见……听见穗儿那丫头总在窗根地下嘀嘀咕咕的……那些小丫头们不经事,吓得睡不好觉,奴婢想着,老夫人这几日身上不舒坦,会不会是真有什么邪祟……” 魏老夫人疑惑:“穗儿是谁?” “就是之前温姨娘身边那个怀了身孕,被二夫人打死的丫头……” 魏老夫人面色不虞,“一个丫头罢了,活着都没什么大本事,死了还能作妖?怎么你也信这话?” 郑妈妈说道:“奴婢原本也不信,可前儿晚上起夜,奴婢也……也听见点动静。” 魏老夫人说了一会话,额头就见了虚汗。浓芍用帕子沾了温水给她擦汗,说道:“那个叫穗儿的丫头,死不瞑目,会不会是她阴魂不散,缠上了您……” 魏老夫人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她,目露不悦。 郑妈妈方才听浓芍说道妙慧师太的话,早就有几分信了,也跟着劝道:“老夫人,浓芍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虽说冤有头债有主,但老太太您毕竟年岁大了,容易被那些邪祟趁虚而入……” 魏老夫人却还是不信,摆手道:“莫要胡言乱语说这些有的没的,叫人心中恐慌,晚上若有什么动静,尽管大张旗鼓的找,我就不信真有什么鬼魂!” 郑妈妈和浓芍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 到了晚上,府里各处陆续安置。 郑妈妈和浓芍亲自带了一些人在后院巡视了几遍,都没在发现什么异常。 郑妈妈道:“看来真是咱们疑心生暗鬼。” 浓芍点头:“咱们加紧人手去找,动静就没了,可见真是有人装神弄鬼,老夫人到底是老夫人,比咱们都镇定多了。” 郑妈妈笑道:“即是如此,咱们都各自散了,明日再给老夫人回话。” 浓芍刚要点头,一个小丫头急惶惶的跑过来,“郑妈妈!浓芍姐姐,池塘那边有……有……” 第一百二十七章 妙慧 「有什么,还不快点说清楚?」 一阵夜风吹过,吹的小丫头脖子一缩,「池塘的水面上,飘着个白影……」 郑妈妈和浓芍对视一眼,脸色也跟着变了,一齐往池塘那边去。 她们两个胆子算大的,可当她们赶到池塘附近的时候,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面无人色。 黑黢黢的花园中,池塘映着惨淡的月光,一团白影伏在黑暗的水面上,恍恍惚惚的飘荡着。 浓芍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 夜里的风一阵一阵的凉,吹的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带她们过来的小丫头哆哆嗦嗦的说道:「浓芍姐姐,郑妈妈,你们看那个,是不是……是不是穗儿?」 郑妈妈头皮发麻,嘴硬道:「什么穗儿,别胡说八道!」 她话音未落,灯笼里的光突然呼啦一下熄灭,那团白影在黑暗之中显得更加清晰,被波光一荡,显得恍惚迷离。 那明明就是个白衣女人的影子! 只不过她们隔得有些远,四周又漆黑一片,只能看出那人影缓缓飘动慢慢旋转,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那人的皮肤和衣服几乎是一个颜色,惨白惨白的,十分骇人! 众人都屏着呼吸,周围死一般的安静。 郑妈妈腿都软了,却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露出恐慌,免得众人闹起来,「过去看看……」 没人回应,小丫头们都疯狂摇头,捂着嘴无声的抗拒。 她们能控制住不跑,已经是极限了! 郑妈妈看着那诡异舞动的人影,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让她自己去,她也不敢啊! 良久,那人影朝着水里缓缓沉了下去,郑妈妈不敢再拖拉,迟疑着对浓芍说道:「咱们两个过去看看。」 浓芍脸上早就没有血色了,可这事儿不查清楚,老夫人那里没法交差,而且她心里还存着疑虑,也有点觉得是有人在捣鬼,当下也豁出去了,「走吧……」 二人一步一挪的往前走去。 到了池塘边上,那白影还没消失。 若真的是人为,就不怕被抓个现形吗? 所以……真的是穗儿的鬼魂? 浓芍脚一软,靠在水塘的栏杆边就挪不动脚了。 郑妈妈头皮麻的厉害,只好自己上前,她战战兢兢的蹲下身子深吸一口气,一咬牙伸出手去抓那条幻影。 周围的小丫头们倒吸一口冷气! 郑妈妈浑身的寒毛都被她们的吸气声给激起来了,手却抓了个空,手指打在水面上溅起水花,冰凉凉落在身上! 她胡乱在水中摸索了几下,什么都没摸到,却更觉得脑骨悚然,颤抖着呼吸后退,和浓芍靠在一起。 她回头瞪着那几个丫头,「还不把灯笼点上拿过来!」 小丫头们不敢不从,你拉我扯的提着灯笼走了过去。 众人借着灯笼的光芒看向水面,清可见底的池塘中,只有几条锦鲤被来人惊醒,各处游窜,并无旁的东西。 然而,这才是更可怕的! 「方才明明有个人影的,去哪了……」 「咱们可是一直盯着看的!她就是沉下去了!」 「没有人,那就……就……」 「鬼啊!!!」 终于有小丫头绷不住了,惊恐的尖声叫起来。 郑妈妈想训斥,可她自己也也被吓得肝胆俱裂,看着小丫头们四散奔逃,也扯着浓芍远离了小池塘。 二人回到松鹤堂,就听小丫头禀告说,老夫人发起热来了。 郑妈妈吃了一惊,和浓芍对视一眼,「先请大 夫过来。」 浓芍赶紧反身出去派遣管事婆子开二门去请大夫。 折腾了半夜,天蒙蒙亮时,老夫人终于退了热度醒了过来,嘶哑着声音说道:「什么时辰了……」 「回老夫人,已经五更天了。」 郑妈妈的脸色不太好,浓芍也心不在焉的。 魏老夫人坐起身喝了口水,问:「怎么了?」 二人对视一眼,郑妈妈就将方才池塘那边发生的事情说了,「我们正要回来禀告老夫人,结果您就发起热来了。」 她看了看天色:「您瞧这天都亮了,您才醒了。」 言外之意,就是鬼混作祟,天亮了才避退。 魏老夫人微微皱眉,显然也有些狐疑。 「你们是亲眼所见?」 郑妈妈和浓芍平日里多么稳重的人,此时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真有这么邪门?」 各府家宅里闹灾病,请人做法事的也不少,若都是不信这些神道,又何必如此。 浓芍见老夫人动摇了,看了郑妈妈一眼,郑妈妈再接再厉的劝道:「月明庵的妙慧师太佛法精深,十分受京中内宅女眷们推崇,既然她白日里都点出了咱们府上有邪祟,不如找她来给老夫人看看,说不定能看出什么门道。」 妙慧师太声名在外,魏老夫人其实也是听说过的,想到穗儿一脸青紫浑身是血的死相,她心中也犯嘀咕,思虑半晌,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有还是没有,终究要有个说法,不然府里的下人没个消停,当差不经心,坏了事就因小失大了。」 郑妈妈见她答应,连忙吩咐人天一亮就出城去月明庵请人。 只是婆子去了两趟都没请到人,老夫人便让郑妈妈亲自去问,这才知道妙慧师太不来的原因。 「老夫人,妙慧师太果真是个有本事的,一算便知咱们家里的事儿,说老夫人您是被恶鬼缠身,奴婢将您的生辰八字奉上,她说您今年犯太岁,两恶并行,这才重病缠身……」 魏老夫人原本不太信这些,但她这两日身子的确不爽利,之前也没什么预兆,十分突然。 她想了想便问:「可有什么办法化解?」 郑妈妈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她说老夫人怕是……难好了,所以才不来。」 「难好了?!」 老夫人一听,面色就是一怒。 「这个妙慧,不过一个尼姑,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郑妈妈哭的泣不成声,「老夫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还是想想办法,要不奴婢再去求妙慧师太……」 她正说着,元衡郡主几个儿媳妇都闻讯赶来了。 二夫人林氏又恢复了从前那般变脸奇才一般的人物,一脸菜色从外面冲进来,扑到榻前就哭,「母亲!」 赵妈妈紧跟在她身边,急道:「夫人,您大病未愈,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林氏回头怒斥她:「你说什么混账话,母亲病成这样,我不能在床前伺候已经是不孝!难道还要我眼睁睁看着母亲出事而毫无办法吗?母亲,您放心,儿媳去求妙慧师太,一定将她给您请过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轻巧 跟在后边同魏兰尔等人进来的李清懿,看着卖力表演的林氏,眼中溢出笑意。 看来,魏老夫人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想要害死自己的儿媳妇,另给儿子娶高门女,该有多么狠毒的心肠才能做出这种事。 林氏此时恐怕已经恨毒了魏老夫人,她此时的神情如同要上战场一般,一脸决绝的走了出去,连听闻消息赶来的二老爷都没理会。 魏老夫人脸色沉沉的,听林氏说要去求妙慧师太,竟然都没阻拦。 谁又不怕死呢? 魏老夫人更是惜命。 家族刚有起色才几年,她还有大好的时光荣享呢,怎么能就此丢了性命? 原本对穗儿的事还有疑虑,现下也无暇深思了,是真是假,先治好了病再说。 二老爷魏世原上前询问,魏老夫人想起那个穗儿是温姨娘的婢女,觉得这些事情都是这个儿子惹出来的,伸手便将手边的药碗扔了过去! 魏世原被洒了一身浓浓的药汤,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倘若老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兄长就要丁忧,魏家所有人都要恨上他!新 「母亲,儿子会找最好的大夫来给您看病……」 他话没说完,就被老夫人打断:「你给我出去!」 魏世原有些狼狈的退了出去,其他人互相看看,都有些惊疑不定。 显然也听说了郑妈妈亲自带人去捉「鬼」,结果亲眼见鬼的事。 这下,不信也得信了。 林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魏老夫人也不能耽误治病。 元衡郡主做主让下人去各药堂请大夫,先给魏老夫人诊治,就连魏世成也被惊动,特地请了御医回来。 然而大夫们答案只有一个,风寒。 魏老夫人只是得了风寒,不过是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才显得十分严重,要多加修养。 若搁在之前,魏老夫人必定不会多想,可心里有了疙瘩,怎么寻思都不是滋味,便吩咐人去催林氏。 但林氏一夜都没有回来,听说是在妙慧师太的禅房外一直跪着,让一个小丫头回来报了信。 元衡郡主和三夫人频频对视,眼神里都写着「从前那个二夫人林氏又回来了」。 这林氏不仅是个马屁精,脸皮还厚的很,哪怕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她在演戏,她还能将戏给演下去。 不得不说,这也是个本事。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谎言若能说一辈子,那就是真的。 这边往月明庵去了人,魏老夫人就病的愈发严重,人都有些糊涂了,大多数时候都在睡着。 连魏世成都告了假,回来守着魏老夫人。 众人千盼万盼,林氏总算从月明庵回来了,而且真的将妙慧师太带了回来。 妙慧师太一见了魏老夫人就连连摇头,「阿弥陀佛,这位老施主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魏世成肃着一张脸,「妙慧师太,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妙慧连眼都没抬,垂眸道:「贫尼是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位施主若是不信贫尼的话,贫尼自然可以离开。」 魏世成见令逸满面愁容,心中咯噔一下,觉得这尼姑话说的不吉利,皱眉不语。 众人都看着他,等他做决定。 就在这个档口,浓芍一脸慌张从里面跑出来,惊道:「不好了,老夫人怎么也叫不醒,身上也滚烫……」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一阵,魏世成率先一步进了里间,其他人都惊慌的跟在后面。 此时魏老夫人面色正常,呼吸平稳,可魏世成上前呼唤, 却怎么也唤不醒! 二老爷魏世原急了,这事儿可是因他而起,「大哥,要不,就让妙慧师太试试?不是有不少出家人都通医术吗!」 魏世原并不信任妙慧,如果时间充裕,他大可以让人先去查一查这个人的底细,但现在时间不允许。 「你可有把握?」 妙慧师太摇头,「贫尼佛法粗陋,本是不打算来的,只是贵府二夫人孝心可嘉,贫尼只好前来一试,但不能保证老夫人会痊愈。」 人家并不是非要魏老夫人治病,众人都觉得魏世成过于小心了,妙慧师太可是很有名望的! 魏世原急道:「大哥,就让妙慧师太试一试吧。」 试一试又不会少块肉。 魏世原不相信一个尼姑能有什么神通,但找了数个大夫都对老夫人的病束手无策,着实有些棘手,想了想勉强点头应了。 妙慧说了自己要用的东西,元衡郡主连忙吩咐人去准备。 二夫人林氏有模有样的双手合十,「我们家老夫人,就交给师太了。」 妙慧师太还礼道:「贫尼会在府上停留一个晚上,明早太阳升起之后,贫尼再离去。」 这意思,就是要等魏老夫人醒来再走了。 众人听了这话放心了不少,魏世成道:「既然如此,就麻烦师太了。」 林氏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点落到了山后头,地平线最后一丝光晕消失,嘴角往下垂了垂。 众人鱼贯退出,郑妈妈和浓芍也退到了屏风后。 妙慧缓缓走到床榻前,看了看人事不省的魏老夫人,再三肯定眼前的人的确昏睡着,才面无表情的从袖中拿出一个布卷展开,里面是一小撮黄色的细粉。 她轻轻扒开魏老夫人的眼皮,动作及其利索的将粉末轻巧的吹到了眼睛里。 郑妈妈二人就在屏风后,都没有听见半丝异常的动静。 做完这一切,妙慧坐在床边静静的等着。 不一会,魏老夫人的两只眼角流出了几滴浑浊的黄水,妙慧见状连忙用棉布擦掉,直到黄水不再流出,她才轻轻舒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害魏老夫人的眼睛,不过,一个半截入了土的人,成了瞎子也算不上可惜。 该享的福已经享了,没享到的福就是她命里没有。 妙慧将棉布用热水润好盖在魏老夫人的眼睛上,只要片刻,谁来也看不出对方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做完该做的事,妙慧又装模作样的给魏老夫人施针,并念了几遍经文。 然后才出声唤了众人进来,说道:「贫尼为老太太念了数遍经文,将那死去的女子超度了一番,现在,只等老太太自己醒来了。」 魏世原没说话,元衡郡主问道:「不知老夫人何时能够醒来?」 「老夫人年岁大了,这一番折腾怕是要沉沉睡上一觉,但保住性命却是没问题的,大约夜半就会醒来,贫尼仍旧会在此处等着老太太醒来再行离开。」 众人闻言心下一松,越发相信妙慧没有骗人。 否则她怎么会主动要求留下等消息呢? 众人沉闷的用了晚膳,等着魏老夫人醒过来。 被指派照顾魏老夫人的小丫头,隔一会就要来禀报。 魏老夫人一直昏睡着,呼吸平稳,只是额头有些发热而已。 林氏一直盯着床榻,心中冷笑。 她怎么能让这老东西安安稳稳的享福,对方不是要想方设法弄死她吗? 她就看看,一个瞎了眼的老婆子,到时候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还怎么风光,还怎么对她用毒计! 第一百二十九章 瞎了 深夜,魏府上下都没有安歇,一直在等魏老夫人醒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的吓人,半点星光也看不见。 郑妈妈在屋子里点了足够的蜡烛,才勉强将屋子照亮。 魏老夫人眼皮微微一动,一丝钻心的痛处传来,但片刻就恢复了正常,半点不适也无。 众人见她醒了,都围到床榻前。 魏世成上前一步:「母亲,您怎么样?身上可有不适?」 魏老夫人的身体至关重要,她若有个好歹,魏世成兄弟几人都要丁忧,这对他这个正在爬坡的人十分不利,三年丁忧之后再起复,说不定朝廷都变天了,还哪有魏家的一席之地。 魏老夫人下意识的摇摇头,眼皮有些沉重,她十分费力才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她问道:「我不过是睡了一觉,出什么事了?现在是什么时辰,天已经黑了?」 魏世成看着魏老夫人目光有些呆滞,只是以为她还没清醒,说道「母亲没事了就好,已经二更天了。您从午后一直睡到现在,儿子担忧极了,眼下总算是醒了,儿子也就放心了。」 魏老夫人撑着手肘坐起来,感觉有人伸手扶了她一把,那手十分柔软,应该是二儿媳林氏的手。 一双柔夷纤细莹白柔弱无骨,这是林氏格外值得称道的地方。 魏老夫人微微蹙眉问道:「已经夜半了?怪不得天这么黑……你们都没回去?怎么也不点灯?」 林氏轻轻「啊」了一声,疑惑道:「老夫人说什么……」 魏世成心里咯噔一下,他看着魏老夫人呆滞无法凝聚的视线,缓缓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母亲,您能看见儿子吗?」 魏老夫人有些烦躁:「这么黑的天,我到哪里去看你,还不赶紧把灯点上!」 众人都暗叫不好,面面相觑不知道魏老夫人怎么人好好的,突然就看不见了?. 人堆后边的魏世原急的脑门出汗,连忙吩咐道:「赶快请妙慧师太过来问问。」 林氏一边扶着魏老夫人,一边关切的看着她的眼睛,心下却在暗暗嗤笑。 妙慧很快被请了过来,见了魏老夫人的情形,叹了口气:「没想到老夫人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虽然保住了性命,眼睛却看不见了,有得必有失……」 林氏震惊,「难道老夫人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妙慧没有出声,等于默认了这个结果。 屋子里的人不禁吸了口凉气。 老夫人……瞎了? 魏世原这个始作俑者站在那里愣了一会,猛地走到床榻前坐下,扶住魏老夫人的手臂,问道:「母亲,您好好看着儿子,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吗?」 魏老夫人蹙着眉头呼吸顿了顿,这才意识到众人到底在说什么,她惊恐的瞪大眼睛,越睁越大,似乎在努力的看。 然而,全部都是徒劳的,就算她将眼睛瞪出眼眶也没用。 魏老夫人挣扎着要下床穿鞋,怒道:「你们联起手来戏弄我!还不赶快把灯都给我点起来!」 魏世原慌乱的去扶,却被魏老夫人的指甲挠破了脸颊,他下意识的一躲,头一下子撞到了床架,发出「咚」的一声。 宋芊惊叫了一声:「老爷!糟了,流血了,快去请大夫来!」 这大半夜,家里没有坐诊的大夫,要请人来也没那么快。 宋芊一个妾室,本也轮不到她上前去伺候魏老夫人,便和下人一起七手八脚给扶着魏世原到外间坐下给他止血。 魏世原也叮嘱了元衡郡主几句,匆匆出去了。 魏老夫人听见里里外外一 片忙乱,不可能没有点灯。 她不敢相信的去摸自己的眼睛,什么异常都没有…… 「我怎么会看不见?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梦!」 林氏就站在床边,看着胡乱挥舞着手臂的魏老夫人,心底升起一丝快意。 她缓缓走近,一把捉住对方的手臂,力气大的惊人。 魏老夫人猛然被这股力道控制住,心底的恐惧越发浓烈起来。 没有光明的人,才知道看不见有多么可怕。 而突然失去光明的人,更加无法忍受看不见的痛苦。 「林氏?」 魏老夫人感觉那双柔软的手牢牢锁住了她的动作,这双手曾经为她捏肩揉腿,然而此时她却再没有办法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林氏心中的欢快越来越盛,但她只是出口安慰道:「老夫人,您别着急,眼睛看不见兴许只是一时的,等大夫来了,也许就能看出门道,马上就能治好也说不定。」 魏老夫人愣了片刻又挣扎起来,然而她年老体弱,根本无法挣脱林氏的钳制。 「一定是有人害我!是不是那个妙慧害瞎了我的眼睛!」 林氏背对着众人,嘴角勾起,故意松开了手,魏老夫人一个不稳,一头从床榻上栽了下去。 周围一阵惊呼,连忙七手八脚的去扶,林氏哭的伤心,「老夫人,就算往后您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儿媳也会悉心照看您的。」 魏老夫人听着她的话,并没有感觉到安慰,反而觉得自己要被林氏给捏到手心里,她狠狠咬着牙,心中的怒火怎么也抑制不住,如同油煎:「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心里巴不得我早死!!」 她怒吼的声音太过尖利疯狂,众人都愕然的看着她。 林氏趁机退了一步,躲开了魏老夫人挥舞的长指甲,满脸惊异的问道:「儿媳为何要在老夫人面前装模作样?平日里老夫人生病,都是儿媳在旁伺候,不是吗?」 是啊! 就因为她在三个儿媳之中最为卑微,地位不如元衡郡主,出身不如三夫人,所以她要极力表现讨好。 可换来了什么? 这老不死的,居然用那么恶毒的法子对付她! 「老夫人……」她深深的盯着眼前的魏老夫人,委屈中藏着意味深长,问:「老夫人为什么要这么说儿媳?」 魏老夫人一愕,随即紧紧抿住嘴唇。 林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自然不会来报复自己,她一时受了刺激,竟然把心里最为防备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林氏泪水连连,看着元衡郡主哭道:「郡主瞧瞧……老夫人竟就怨到了我身上……」 元衡郡主能说什么,她也不知道老夫人突然发什么疯! 「老夫人不过是一时心智不清,你别放在心上。」 林氏简直要冷笑出来,死死用帕子捂住脸颊,哭的又是委屈又是伤心。 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面面相觑。 老夫人这是早就厌恶了二夫人,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众人正不知所措,魏世成从外面反身回来,后面跟着一位太医。 原来他方才离开,是亲自去请太医了。 「母亲,这位张太医是眼科圣手,让他为您看看眼睛吧。」 魏老夫人经过方才的事情,已经冷静下来,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只是她不习惯眼前一片漆黑,动作变得十分不协调。 张太医说道:「老夫人不必多礼,先平稳躺下,张某为您看看眼睛。」 妙慧还没走,她站在人群 之后,紧张的看着张太医给魏老夫人看眼睛。 张太医拨开魏老夫人的眼皮,细细看了看,又问:「老夫人是先发了高热,又昏睡不醒,醒来之后就看不见了?」 元衡郡主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妙慧。 张太医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之后的女尼,皱了皱眉,「是你?」 第一百三十章 抓住 「阿弥陀佛,贫尼也是来给老夫人看诊的。」 张太医似乎不怎么待见她。 众人见状有些好奇,但也只以为他身为太医院正经八百的医者,对这种类似「江湖郎中」的人不喜,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新 张太医对魏世成说道:「魏大人,老夫人的眼睛像是受了伤,只是深夜烛火太暗,明日一早,下官再来给老夫人看诊。」 魏世成闻言道:「那就劳烦张太医了。」 「魏大人客气了。」 妙慧站在角落,听张太医说魏老夫人的眼睛是受了伤的时候,手指紧张的攥起。 这个老头儿还真厉害,别人都看不出她这药,他竟然能看出来! ***** 濯香院。 长阑得知鹤延堂这边的消息,赶紧回去给李清懿报信:「姑娘,老夫人的眼睛瞎了!」 「哦?」李清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睛瞎了?」 「是啊,妙慧师太说有得必有失,自己已经尽力了。」 李清懿嗤笑一声:「还真是会找借口,其他人怎么说?」 「老夫人身上的病确实是好了,所以众人半点都没怀疑,只能另找大夫给魏老夫人治眼睛,听说魏世成去请太医了。」 长阑知道二夫人手段狠辣,也还是惊诧于二夫人的心机,「二夫人这一连串的手段,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是啊,先让人给魏老夫人下药令她生病,然后买通妙慧师太来治好老夫人,一切都是那么的天衣无缝,谁能想到她一开始就只是想弄瞎她的眼睛呢!」 长阑对恶毒且势力的魏老夫人没有半点同情,「我还以为二夫人会弄死老夫人呢……」 「那倒不会,魏老夫人若是死了,魏世成就要丁忧守孝,魏家的前途必定会受到影响,二夫人不会这么蠢。不过,就算魏老夫人只是瞎了眼睛,残害婆母的罪名也坐下了!只要咱们将这件事揭发出来,她就活不了了。」 长阑问:「那咱们现在要将事情说出来吗?」 李清懿沉吟着摇头:「我还有件事情想不通,为什么是妙慧师太?」 「据说京城的内宅女眷都对她十分信服。」 李清懿用食指敲着桌面,「这个我知道,我是想说,为什么林氏会找到妙慧师太,她怎么知道妙慧师太能办这件事?既然妙慧能被众人推崇,不管人后如何,人前一定是个大好人。林氏会找这样一个人来做这种腌臜事,一定早就知道妙慧背地里做过什么坏事。难道她们从前就有联系?」 菘蓝接话道:「是啊!不是说妙慧师太德高望重吗?可妙慧既然能帮林氏做这种事情,自然是个道貌岸然之辈,什么佛法精深都是假的。而且,林氏是怎么知道这个妙慧的真面目,并找她办事的呢?」 长阑听明白了二人的意思,猜测道:「一定是顾氏之前就找妙慧师太做过什么。」 李清懿上辈子在魏家的时候,并没有听说林氏与妙慧有过来往,可如果她们曾经做过什么,那铁定也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李清懿得到了这个结论,有些兴奋。 长阑等人都有些惶恐的看着李清懿,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生怕扰了她想事情。 半晌,李清懿问:「张太医怎么说?」 长阑将张太医的话说了,然后又道:「那位张太医似乎见过妙慧,好像还不怎么待见她。」 「哦?张太医见过妙慧?难道是在别人府上?」 「不会是跟魏府一样,妙慧伙同什么人做坏事,碰巧也找了张太医过去看病?张太医不会是觉得,看见了妙慧就没好事吧?」菘蓝有些幸灾乐祸 。 「这倒也有可能,那个妙慧现在走了?」 「是,妙慧已经离开了魏家,不过,临走之前,她又说近日便要出门远游,归期未定。」 「哼!想跑?!」 妙慧在月明庵安安稳稳这么多年,京城的女眷都对她信服有加,处处捧着她,她放着舒服日子不过,居然要去远游? 如果是个真正虔诚念佛的人也就罢了,若说妙慧,李清懿是万万不信! 能伙同林氏害人的,能是什么好鸟? 她稍微一想,就想通了是怎么一回事。 张御医看出了魏老夫人眼睛是受了伤,妙慧一定是害怕东窗事发,才想要离开避祸! 「盯紧这个妙慧,千万被让他跑了!」 ***** 时辰还早,城东沣水巷的四处仍是一片平静。 干巴巴的墙壁斑驳破旧,一看便知年头不短,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吱呀。」 巷子深处,一件小院的木门开了条细缝,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尼从院子里探头出来,背上的包袱轻飘飘,似乎只带了一些换洗的衣物。 她见周围没什么异常,蹑手蹑脚关了院门,往巷子口走去。 就在这时,她脑后一痛,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长阑摸着涂满黄粉的面容,两条描粗的眉毛嫌弃的皱了皱,动作麻利的将妙慧装进了麻袋里,一步一拖拉的往巷子更深处走去。 沣水巷后身有一条小道,拐出去便有一间半废弃的小院落。 巷子越走越窄,长阑拖着鼓鼓囊囊的麻袋在细长的胡同里穿行有些费力,好不容易才到了小院门前,已经累的出了汗。 她抬手轻轻扣了两声门,轻声说道:「开门。」 不一会,木门吱嘎一声从一里面开了个缝儿,菘蓝的脑袋探出来,见是长阑,笑嘻嘻的将她让了进去,「后边没人跟着吧?」 「放心,这地方偏僻,绝对没人发现。」 长阑瞄了一眼四处。 院落十分窄小,只有一间屋子,屋里的木架床塌了一半,桌椅也是一碰便倒,只有一只水缸是完好的。 两人费力将麻袋弄到院子里,屋子里走出一个人,正是公子哥儿扮相的李清懿。 她外头罩着一件青黑斗篷,大大的兜帽遮在脸上,让人看不清容貌。 她走到麻袋跟前,踢了一脚,四处看了看,指着那口水缸说道:「把她绑起来,放进那只水缸里。」 妙慧师太皮相白皙,个头娇小,被绑成一团扔在水缸里,就跟弱鸡似的。 李清懿示意两个丫头把斗篷穿好,才吩咐道:「把她弄醒。」 长阑闻言上前,不知从哪摸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对着妙慧师太的人中狠狠扎了下去。 妙慧吃痛,一个激灵醒转过来。 她迷迷糊糊的看见眼前站着三个人影,先是一愣,随之一惊,「谁?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妙慧不是什么好人,这么多年打着出家人的旗号,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缺德事,此时,她竟猜不出是谁发现了她作为,来找她寻仇…… 李清懿看着妙慧的神色,眯起眼睛,试探着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今日请你来此,不过是有些话要问。你若老老实实回答,我便放过你,让你自在逍遥的云游去。」 妙慧听对方竟是个姑娘家,松了口气,勉强将自己的面容调整一番,挤出一副高人模样,念了声号,温声说道:「贫尼是方外之人,对尘世间的俗世知之甚少,姑娘想要问什么,怕是找错人了。」 李清懿听她这么说, 呵呵笑了一声,语速十分缓慢,说道:「妙慧师太恐怕没听明白我的话。我说了,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才能离开。否则,不管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亦或是有所隐瞒故意欺骗,都要死在这间院子里。」 妙慧听见李清懿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气直窜天灵盖。 第一百三十一章 拷问 妙慧听对方的语气如此平静,似乎根本没把人的性命放在心上,杀她也不过是杀猪宰羊一般的简单平淡。 她不明白谁家的女子会这般凌厉狠辣,找她又是为了什么事。 「姑娘说笑了,贫尼与您无冤无仇……」.. 「这可未必,师太这些年来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吧?你怎么就知道与我无冤无仇呢?」 来了!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有人知道了她做的事情! 找她算账来了! 妙慧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强自镇定的问:「你们是谁家的……」 李清懿冷笑一声,说道:「这么多废话,看来妙慧师太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少不得要先给她尝点苦头。」 长阑一声未吭,只持着把匕首走到妙慧面前,先将她口中塞上一块破布,然后十分利落的撸起她的袍袖,匕首一动,一片薄薄的皮肉便连着血丝从妙慧的手臂上脱离下来。 「呜!呜呜!!」 妙慧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皮肉分离,先是愣怔,随即剧痛猛地从手臂传来,痛的她青筋直跳,双目赤红,浑身痉挛着呜呜叫起来。 冷汗从她的额头缓缓流进眼睛,让她视线有些模糊。 李清懿毫无动容的看着她,说:「现在,想必你十分清楚了。」 对于一个出家都要敛财享受的人,根本半点苦头也吃不得。 妙慧不是没见识过这等残忍的手段,只不过那是在别人的身上见过,如今轮到自己,她当然害怕,耳边甚至回忆起一些痛不欲生的惨叫。 妙慧浑身紧绷,很快就用尽了力气,她冲李清懿虚弱的点头。 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已经准备好离开京城,甚至离开大靖。 只要对方能放过她,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 刚才她只不过想知道对方是谁,为了什么来找她寻仇。 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就对自己用处这般残忍的手段…… 长阑重新上前,将她口中的破布拽下,将匕首放在她眼前,似乎随时要在她身上取肉的模样。 李清懿笑了笑:「你这次去魏家,帮林氏弄瞎了魏老夫人的眼睛。她给了你多少银子?」 妙慧听到京城魏家,眼皮一跳,随即听对方问到银子,心里又一松。 她瞄着长阑手中的匕首,不敢撒谎,说道:「一,一千两……开始给了五百两,事成之后,又付了五百两……」 李清懿给了菘蓝一个眼色,菘蓝会意,走到妙慧跟前搜起身来。 包袱里果然只有一套简单的换洗衣物。 然而菘蓝是何等精明人,翻翻检检便从衣服内衬,缝隙等地方摸出一张张卷成细卷的银票。 再加上妙慧贴身藏着的,足足有万两之多。 李清懿笑道:「师太身上还真是如百宝囊一般,不知破开肚皮,有没有什么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 妙慧吓了一跳,心里泛起嘀咕,对方到底是不是求财的? 这可是她多年攒下的体己,是安身的本钱,若是没了,她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她支吾半天出声问道:「这位姑娘,您……想问什么,尽管问,贫尼定然知无不言……」 「你与林氏多年前就认识?」 妙慧下意识的点头,然后又猛地摇头。 长阑见状,匕首顿时凑了过去:「说实话!」 妙慧又开始冒汗,哭丧着脸,说道:「是,十多年前,林氏就来过月明庵,早在那时便与贫尼结识了……」 「既然林氏这次能找到你,说明她早就知道你无恶不作,那么,之前她找你都做了些什么?」 妙慧脸色红红白白,说道:「之前什么事都没做,真的。这位姑娘,贫尼说的都是真话。」 李清懿眯眼道:「没做?」 妙慧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倒流了一般,难道她是魏家的人? 怎么办? 难道那件事泄露了? 早知道她昨晚就应该立刻动身!都怪自己太过贪心,想要多带一些银子走。 她就知道不该在一个人身上赚两次钱! 「还不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林氏十几年前到底找你做了什么!」 妙慧浑身一抖,不管了,她总得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她仔细斟酌一番言辞,说道:「是,十多年前,林氏曾找到我……她当时正是待嫁之身,马上就要嫁进魏家,却……却已经不是处子之身……」 什么? 李清懿眉头高高扬起来,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你继续说。」 妙慧吞了吞口水,「她来找我,就是想让我帮她想个办法,将此事给瞒过去。」 「哦?你帮她了?你是怎么帮的?林氏既然不是完璧之身,又怎么可能嫁进魏府而不被发觉?」 妙慧师太说道:「这不是问题。姑娘想必长在深闺大宅,德行举动都备受关注,这等事情定然是不懂的。这女子的完璧之身,有很多办法可以伪装,比如,民间常见的,在事前准备一块带鸡血什么血的手帕,事后在黑暗中来个偷天换日。又或者预先将鸡血灌进鱼肚泡内用线扎好,在入洞房前先塞进……」 「咳咳……咳……」菘蓝突然爆出一阵猛烈的咳嗽,长阑的面色也古怪起来。 李清懿早就跟秦增洞房过了,是真正的「洞房」,自然知道妙慧的意思,当下脸上也冒起红霞,好在有兜帽遮脸,看不出来。 妙慧被菘蓝的咳嗽声打断,心道眼前这女子八成还未出阁,所以她身边的丫头才那么大反应。 可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来探听林氏的过往,有什么用意?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得想办法哄住这个丫头才行。 「该说的我都说了,林氏那次找我就是这事儿,没别的了。」 妙慧强忍剧痛,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滑落。 她知道说出这个秘密之后,有可能性命不保,可她要是不说,现在就得死。 李清懿恢复镇定,看着她问:「那么,又是谁将你介绍给林氏的?」 妙慧眼皮一跳,这是要将她做过的事都挖出来不成? 「姑娘先前明明说好了,交代林氏的事情之后就放了贫尼。」 长阑一刀闪过,妙慧的胳膊上又被片下一块血肉,妙慧反应过来想要尖叫的时候,嘴里已经被堵住。 她浑身筛糠似的颤抖,乞求的看着李清懿。 李清懿道:「有人能为林氏介绍师太,这人必定是林氏的亲近人,我问一问这人是谁,有什么不行?」 长阑见妙慧过劲儿了,又拿下她口中破布。 妙慧缓过一口气,说:「是……姑娘说的是……」 长阑喝道:「那你还不快说!」 「是……是南宁侯府的三夫人……」 「是她?」 「是……当时林三夫人找我要过一些落胎药。」 「落胎药……」李清懿冷笑:「她要这东西,去哪个药铺不行,一定要找你?」 妙慧闻言,眸光中露出几分得色,「贫尼的药自然比别人的更好,更不留痕迹,若 没这本事,又如何替人办事?」 李清懿嗤笑一声,「歪门邪道。」 她摆了摆手,长阑抬手一掌敲在妙慧师太的后脖颈上,妙慧白眼一翻便人事不知了。 原本李清懿打算林氏的对魏老夫人动手之后,就借温玉娘或是宋芊的手揭发林氏,让她的尝恶果,现在看来,林氏身上的秘密还有待深究。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好命 「姑娘,这个尼姑怎么办?」 「就麻烦秦大人帮帮忙,收押她一阵子。」 长阑无语,他们大人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 虽然这么想,但她的身体很诚实的行动了,直接叫来个东厂的暗哨过来,把人交给他送去给秦增。 ***** 魏府。 魏老夫人经过一夜的折腾,终于认命的相信自己瞎了的事实。 她怎么会瞎呢? 倘若以后都看不见了,又该如何? 她不睡,众人都不能睡,便一直陪她等着天亮。 终于到了辰时,太阳从东方升起,天光大亮,李太医再次到了魏府。 魏世成有公务在身,不能耽搁,魏世原便领着李太医到了鹤延堂,给魏老夫人看眼睛。 「母亲,李太医来了。」 魏老夫人闻言精神一震,神色间露出希冀。 宋芊站在魏世原身侧,悄悄去扯他的袖子,低声问道:「二郎,老夫人的眼睛,能治好吧?」 魏世原回握了一下宋芊纤细的手指,嗯……不如林氏柔软,却光华细腻,「大哥说李太医是眼科圣手,医术超然,必定能治好母亲的。」 一旁的林氏好像没看见二人的小动作,面无表情的站着,看向李太医的动作。 李太医仔细查看了半晌,说道:「老夫人的眼睛是被药物所伤,而且下手之人似乎并不能清楚的掌握用量,过量的毒素天长日久对身体也会有害。好在耽搁的时间不算太久,还能稍微做一些挽救。」新 被药物所伤? 那就是有人动了手脚,并不像妙慧说的那般…… 那么,老夫人的眼睛,是妙慧动的手,还是府里有人动的手? 魏世原显然认为妙慧十分可疑,更不知道她已经被李清懿给抓走了,吩咐道:「那个妙慧师太是在月明庵?让人去打听打听,必要的话,将人绑回来。」 「是,老爷。」 林氏垂头不语,压根不担心妙慧,要是没几分本事,妙慧能在京城逍遥这么多年? 倒是李太医的医术,竟然如此高明,他的意思,魏老夫人的眼睛能治好? 众人心思各异,魏世原将众人的疑惑问了出来,「您的意思是,家母的眼睛还有希望复明?」 李太医摇摇头,说道:「药物的余毒清除之后,还需调理一些日子,至于最后眼睛能恢复到何种程度,我现在也无法断定。想要恢复到从前恐怕不太可能,不过总要比现在强一些。」 魏老夫人有些激动,她本身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对光明的渴望早已超出了一切。 只要能让她看见,哪怕不如从前,她也满足了。 魏世原心中大定,连忙躬身一礼:「那就劳烦李太医了。」 李太医留了方子,又详细叮嘱了几遍煎药所需注意的地方,才告辞:「我每隔三日会来给老夫人诊治一回。」 魏世原连连点头,客客气气的送了李太医离开。 魏老夫人心里有了谱,人也镇定下来。 不过她年纪大了,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难免不能很快适应,一水一饭都要人伺候。 伺候婆婆的事,自然要落到儿媳头上。 元衡郡主在李清懿赐封县主时就重掌了中馈,她没空,林氏又「病着」,事情难免落到了三夫人郭氏的头上。 郭氏总算尝到了「伺候婆婆」的滋味,几日下来累的腰酸背痛,她用力揉捏着酸疼的肩膀,给女儿魏兰尔使了个眼色。 魏兰尔会意,娇声说道:「二伯母平日里身子一向挺好,也 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病的这么重,我这做侄女的都觉得心疼,宝珠姐姐还不得心疼死了啊!」 这话就是在说林氏装病,魏宝珠跟着躲懒,心疼母亲不心疼祖母。 可她们哪里知道魏老夫人对林氏的「病」,知道的比谁都清楚,听了这话难免不顺心。 「三丫头既然心疼你二伯母,不如去跟前伺候两日,我这里不用你伺候。」 魏兰尔闻言惶然跪下,「祖母,孙女不是那个意思……」 魏老夫人冷着脸不接她的话,任凭她跪着。 魏兰尔看看自己的母亲郭氏,一脸摸不着头脑。 郭氏也有些纳闷,怎么今天老夫人还替林氏说上话了? 这在这时,林氏就来了,「兰尔侄女说我什么好话了?」 听见林氏的声音,魏兰尔心中一怵,下意识的闭上嘴巴去看自己的母亲。 郭氏阴阳怪气,「二嫂的病可好了?若是好了,还是要到母亲跟前多走动走动才是,免得咱们魏家传出不孝的名声来。」 林氏更是阴阳惯了,立即怼了回去,「三弟妹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是不是劳累了?」 郭氏气的脸色铁青,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伺候婆母嫌累? 「好了!你们这么多话,去外面说,不要在我面前聒噪!」 郭氏狠狠的瞪了林氏一眼,林氏却弯了弯唇,露出一个笑容,抬步朝老夫人走了过去,「母亲的眼睛只要能好,儿媳就算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既然三弟妹觉得累,还是儿媳留在您跟前伺候吧。」 郭氏听林氏这话,脸颊抽了抽,想要反驳,却又真的不想在这里受罪了。 她正在想该怎么开口,老夫人就出声了,「不必了,你身上还带着病,又怎么能伺候我,回去好好养着吧,让郭氏在这就行了。」 她出手害了林氏,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林氏动的手脚,又怎么能让她在这里照看? 到时候别自己的眼睛好不了,还把命给搭上! 郭氏闻言气的要死,不明白老夫人怎么就对林氏这么体贴了,咬着牙挤出一个笑:「二嫂就放心吧,我定将老夫人照顾的好好的!」 林氏闻言,顺势起身告辞,「那儿媳等晚些再来看您。」 魏老夫人摆摆手。 林氏回了佩兰院。 她垂头吐了口气,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里。 赵妈妈走进来,见她情绪不好,轻声问:「夫人,鹤延堂那边情形如何?」 「就那样。」林氏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突然说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说元衡郡主的命,怎么这么好?」 赵妈妈不解,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么说。 不过,元衡郡主的命确实很好。 年轻时有太后宠爱,嫁给了大靖最好看的男人,后来李至残了,后宅闺阁里便有人嚼舌根,说她的好日子到头了,后半辈子都要守活寡。 可没想到,一转眼,她跟李至和离,从许多等着榜下捉婿的千金闺秀手里抢走了新科状元郎。 魏世成步步青云,虽然借助了太后的力量,但他本身也是个有本事的,不止如此,与元衡郡主成亲之后他更是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再就是太后去世,元衡郡主终于没了靠山,大家都觉得这个女人终于要尝一尝生活的艰难,结果她又靠上了女儿! 就李清懿这样的品貌,不管将来是顺应魏家的意思,还是自己寻前途,都势必不会简单,单凭她跟东厂提督的交情就可见一斑。 只是林氏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让赵妈妈觉得有些奇怪。 「郡主的命 确实是好,总是有人替她兜底,就连三夫人也比不了。」 郭氏虽然出身好底子厚,但三老爷妾室成群,庶女一大堆,也不省心。 林氏眉目间满是怨愤,「原本我以为,我是魏府三个儿媳中最好命的一个。以为魏世原成亲多年对我始终如一,魏府节节高升,等孩子们长大了,我便也能荣享晚年,儿孙绕膝……然而现实给了我当头痛击,这一切都是在做梦!我其实是三个人之中,最不堪的一个!」 「夫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变了 林氏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她凡事还是会留余地,可这次魏老夫人的意图,着实狠狠刺激了她。 她出手报复了魏老夫人,整个人的心境又有了许多变化。 她抬起头,目光有些灼人。 赵妈妈感受到了她异样,怔然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林氏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没来由让人觉得渗凉,「她们有的我没有,但我可以夺。」 赵妈妈呼吸一滞,夺什么? 人还是钱财? 林氏仿佛看出了赵妈妈的疑惑,「呵,何必选择呢?只要有机会,我都要!」 她对魏老夫人都动手了,对别人又有什么不能动手的! 这件事情,催化了林氏的野心! 赵妈妈看着林氏的神情有些怔怔,又觉得十分难受。 她是看着林氏长大的,对方就像她的女儿一般。 多年来林氏活在魏世原制造的假象中,活的快乐且有尊严,娘家不行又怎么了,她得夫君爱护,有儿有女,可魏世原的谎言被揭穿之后,林氏曾经挺直的腰板几倍的弯了下去。 曾经自以为的尊严,变成了利箭,将她扎了个对穿。 那种难堪,赵妈妈感同身受。 现在林氏变得愤恨、恶毒,并不是她的错,而是魏世原的错,是魏家的错! 她想要报复,想要夺回属于她的尊严又有什么不行? 「夫人,无论如何,老奴都与您站在一处。」 林氏看着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正要说什么,东菱进来禀报:「二夫人,南宁侯府来人了。」 林氏眉头一皱,「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东陵摇摇头。 上次林氏有意接近林家大房,可事实果然如魏宝珠所说,她那个大嫂对她的亲近根本不理会,那个嗣子更是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所以,林氏眼下已然是放弃依靠娘家这条路了。 不过,娘家来人,她也不能不见,若是让魏府的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揣测。 「让人进来吧。」 东陵转眼请了人进来,是林三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如鸢。 「三弟妹找我有事?」 如鸢低眉顺眼,「回禀姑奶奶,是我们三老爷找您有事,希望您能回去一趟。」 「三弟?」 林氏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找我有什么事?」 如鸢并不明说,只道:「奴婢也不知道,只说是极要紧的事,务必让您明日就回。」 林氏厌恶的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奴婢告退。」 如鸢离开了,赵妈妈纳闷道:「林家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为什么非要让夫人回去?」.. 「谁知道!」林氏暗骂了一句,「鹤延堂那边正紧张着呢,偏偏这个时候过来给我上眼药!」 第二日,林氏先去鹤延堂请示老夫人回府的事,只不过老夫人睡着,倒得了三夫人郭氏一阵排揎,「二嫂病的没法在老夫人面前尽孝,倒是有力气回娘家。」 林氏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嘴,那目光淡的不能再淡,转身就走了。 郭氏气的要命,「她这是什么眼神?当我是死人??」 一旁的丫头婆子们深以为然。 方才二夫人看三夫人的眼神,就想看祠堂里的牌位似的。 这厢林氏又去找元衡郡主说了一声,便出门回了南宁侯府。 ***** 濯香院。 昨天南宁侯府来人的时候,李清懿便打 起了精神。 这会儿听说林氏出了门,便让长阑找个东厂的人去跟着。 长阑心想,姑娘这是将东厂当成自家的了…… 不过大人都没说什么,她自然也没意见,心里也猫挠似的想知道林氏到底有什么秘密,赶紧乐颠颠的去办事了。 这边林氏回了南宁侯府,一下马车,林三夫人邹氏身边的妈妈就尖着嗓门喊道:「哎哟,姑奶奶,您可算回来了!」 林氏就见不得下人们像个市井泼妇似的大嗓门,皱眉问:「邹氏找我回来到底有什么事?」 钱妈妈愁眉苦脸,「姑奶奶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林氏预感不是什么好事,等见到邹氏的时候,答案更是呼之欲出。 「不会是三弟又出去赌了吧?」 邹氏急道:「你小声点!」 「他还真去赌了?」 「老侯爷他们还不知道!」 林氏一甩袖子,「他们不知道,你告诉我做什么!」 邹氏硬把林氏拽进了屋子,「我不告诉你告诉谁?这些年来我们老爷帮你办了多少事?他现在有事了,你难道不管?」 「我怎么管?我出这个家门的时候有多少嫁妆你应该也清楚,这些年来还不都填补你们了!现在南宁侯府都这副德行了,他竟然还去赌?我看这事还是告诉我爹吧!我管不了!」 「你不能这么狠心,若是让老侯爷知道,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哼,若是打断他两条腿,以后他倒没法子去赌了!」 邹氏上了火气,「你说什么风凉话!你就说,这事儿你帮不帮?!」 林氏冷笑:「怎么帮?要不把你儿子卖了抵债?」 邹氏脸色也冷了:「我们济儿现在可是南宁侯的独苗,万万不能出事,你别往他身上扯,我告诉你吧,你弟弟现在已经被人扣下了,若是一个月内不交出两万两银子,就要剁了他!」 「两万两?」 林氏猛地真起身,声音都走调了,「他欠了两万两?」 邹氏呼吸急促,「他终归是你弟弟,你总不能不管他!」 林氏抬眼看她,「他是我弟弟,你还是她媳妇呢!谁亲谁近?再者,我现在连两千俩都凑不出,还两万两!我看你是痴人说梦!」 邹氏看她是真的不想出力,咬牙说道:「姑奶奶真是好大的威风,当初若不是我,你能嫁进魏家做高高在上的官夫人?就你这破……」 她后半句没说下去,林氏已经铁青了脸。 邹氏嗤笑一声,「还有你先前那个私定终身的,他是怎么死的,你心里该有数吧?」 林氏变色大变,老三居然将这件事告诉了邹氏?! 邹氏看着她的神情,得意道:「我们老爷为你这个姐姐做了多少事,出了多少力?整个南宁侯府都比不上吧?现在我们老爷有难,你敢见死不救,我就把你那点事都捅到魏家去!看你还能不能心安理得的当你的二夫人!」 林氏死死咬着牙关看着邹氏,「你敢!」 邹氏冷笑:「我有什么不敢的!要是我们老爷没了,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怕是也斗不过大房,以后还不知道落得个什么境地呢!告诉你,我也豁出去了。你若是不拿这银子,就等着吧!」 林氏目眦欲裂,却毫无办法,「我就是想帮,也拿不出银子!」 「哼,你堂堂尚书府的二夫人,长嫂是郡主,弟妹也是权贵之家出身,总不能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吧?你朝她们开口借一借,事情不就解决了?」 「你让我跟她们开口借银子?!」 让她开口求元衡郡主和郭氏,还不如 杀了她! 「有什么不能开口的?总不该是抹不开脸面?要是姑奶奶舍不下这张面皮去求人救亲弟弟,那我这个发妻,便只能舍下脸亲自去跟魏家开口了!」 「你!」 林氏在魏老夫人那里出的一口恶气,这会儿又从邹氏这里找回来了,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堵得满满当当。 她深深呼吸了几次才冷静下来,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懊丧,「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办法。」 邹氏见她答应,话也不那么咄咄逼人了,「那我就等姑奶奶的好消息。」 林氏转身就走,片刻都不想多待。 待上了马车,整个人都垮下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窟窿 两万两,亏邹氏说的出口。 林氏连发怒都觉得没有力气。 现在就是把她卖了也不值两万两! 东菱见林氏突然变得如此颓靡,疑惑道:「夫人,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方才邹氏把林氏拽进屋里说话,没让丫头们跟着,所以东菱并不知道二人的对话。 「没什么,只不过厌恶邹氏的嘴脸。」 东菱也露出厌恶的神情:「她又跟您要东西了?照奴婢看,她们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任夫人您给多少,她们都不会满足,以后,您干脆别搭理她们!反正咱们也指望不上南宁侯府了!」 林氏咬牙,她何尝想理会邹氏! 可邹氏手里捏着她的把柄! ***** 长阑一直跟着林氏到了南宁侯府,他们家虽然松散,可长阑也没办法跟进屋子里听林氏和邹氏说话。 不过林氏的举止显然很不寻常。 长阑离开林家又拐到了宣德侯府,顺便看了看长宁的伤势才回了魏家跟李清懿禀明情况。 「二夫人在南宁侯府大门口下车的时候还没什么异样,被邹氏扯进屋子说了阵话,出来的时候就像是受了什么打击,又无力又愤怒,就像是刚打的鸡血又被人给抽出去了一般!」 「哦?」李清懿扬了扬眉毛,「邹氏说了什么,让林氏有这么大的反应?」 「奴婢觉得邹氏对二夫人这位大姑子,没有半点尊重,就连她身边的下人都张牙舞爪的。」 「这么说,邹氏是拿捏住了林氏。」 「奴婢也这么想,要不是被人捏着把柄,二夫人不理会他们也就是了。」 李清懿思索着:「可妙慧说,当年邹氏只是将她介绍给了林氏,并不知道林氏找妙慧是要做什么。」 「也就是说,林氏还有别的把柄,被邹氏给知道了!」 李清懿「啧」了一声,「这位二夫人的秘密还真是多。」 眼下大房这边,元衡郡主极力的展示着自己的「母爱」,魏瑾儿正低调的养伤。三房忙着伺候瞎眼的魏老夫人,也没空顾及林氏。 如果林氏要做什么,现在这个节骨眼,简直是绝好的机会。 「原本想借魏老夫人瞎眼的事了结了林氏,没想到她肚子里还装着惊喜,那便再留她些时日。」 长阑感觉李清懿尤其讨厌这位二夫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李清懿并没有主动去害魏家的任何人,只是将她们做的坏事给揭露出来,堪称「义举」,所以长阑也没什么心理负担,「是,奴婢一定盯紧了她!」 不得不说,跟在李大姑娘身边做事,又刺激又有趣,她能不能跟大人说,以后就留在李大姑娘身边,不走了行不行? ***** 二房佩兰院。 赵妈妈看见林氏回来,整个人都霜打了一般,垂着头垂着胳膊,仿佛也垂着肺腑。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林氏嘴唇蠕动,没能说出话,但前脚进了屋子关了门,后脚就扑到赵妈妈怀里嚎啕大哭。 赵妈妈吓坏了,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安慰,只好轻轻拍着林氏的后背,轻声宽慰道:「夫人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肯定都有解决的办法……」 林氏哭了许久,声音才弱了下去,开口道:「林文业把当年的事告诉了邹氏!邹氏以此威胁,让我替他们还两万两赌债!」 「什么?」 饶是赵妈妈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也被这个消息给惊了一跳。 林文业就是林三老爷,是林氏的弟弟,他年纪最小,几乎是林氏这个姐姐一手带大 的,姐弟俩的感情一直很好,所以当年林氏出了那样的事,也是林文业帮林氏去解决的。 可万万想不到,林文业越大越不着调,竟然迷上了赌钱! 林氏念着姐弟情分,又因为弟弟帮自己许多的份上,帮林文业填了不少窟窿,要不是因为这个,林氏有嫁妆傍身,也不至于在魏府过的如此拮据。 「他是帮了我,可这么多年,我也没少帮他,如今他竟然将那件事告诉了那个杀千刀的邹氏,纵容她用这个来威胁我!」 这对林氏来说,无疑是背叛。 赵妈妈显然也十分愤怒,「三爷怎能如此!」 林氏气的嘴唇发白,脸色蜡黄,「两万两,我到哪里去找这两万两!况且,这次堵了窟窿,难免不会再有下次!」 她已经听林文业保证了无数次,说自己不会再赌了。 相信一个赌徒说的话,本身就是一个愚蠢的行为。 赵妈妈说道:「可咱们若是不拿这银子,邹氏难保真的会找上魏家。」 林氏几乎崩溃了,「那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赵妈妈咬牙,「实在不行,一不做二不休……」 林氏怔了一瞬,又摇头:「就算杀了邹氏,难道还能杀了文业?到时候他没钱还债,难保会做出跟邹氏一样的事。」 赵妈妈也没了办法,主仆一时间沉默下来。 正在这时,东菱叩门禀报道:「夫人,如鸢又来了!说是三夫人让如鸢先跟在夫人身边一段日子……」 林氏闻言猛地站起身,「这个邹氏欺人太甚!」 赵妈妈怒道:「老奴替夫人收拾了这丫头。」 「慢着。」林氏沉默了片刻,说道:「容我想想。」 ***** 眼睛有了治愈的希望,魏老夫人也没再像那日那本失控发火,这让三夫人郭氏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像魏世原那般被挠个满脸花,难看死了! 伺候着魏老夫人睡下,郭氏长长打了个哈欠回了三房。 魏兰尔还没睡,正在郭氏屋里等她回来,一边看自己院子的账目。 她也快要及笄了,也要学着看账本,学会管家。 见郭氏回来,她连忙起身:「母亲,您回来了。」 郭氏已经习惯了房里没有魏世迁,见着女儿便忍不住嘟囔,「亏你祖母最疼你爹,可你看看,这家里头,最受宠的那个,往往也是最不孝的那个!」 魏老夫人眼睛坏了几天了,魏世迁也不过去跟前打了几个转,其他事情全由两个哥哥操心,自己心安理得的做甩手掌柜。 魏兰尔自然不能跟郭氏一般去数落自己的爹,只能说道:「母亲累了吧,女儿给您捏捏肩!」 郭氏很是受用,暂时忘了魏世迁的事,说道:「你二伯母这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你祖母有个头疼脑热,她恨不得在鹤延堂扎根,生怕自己显得不孝顺,这回却称病不来,真是稀奇!」.. 魏兰尔道:「她最孝顺祖母,可祖母最看不上她。」 「是啊,疼爱的不孝顺,孝顺的又不讨喜。」 「不过母亲,二伯母今日出门回娘家,似乎很不高兴,回来的时候脸上的悲愤都掩饰不住!」 「悲愤?」郭氏对魏兰尔的用词有些好奇,「怎么就悲愤了?不是愤怒?」 魏兰尔比郭氏想象的要聪明的多,摇头道:「看样子不像是生气那么简单,我猜,二伯母是不是跟南宁侯府彻底闹掰了?」 郭氏嗤笑一声,「南宁侯府那破落户,闹掰了有什么好伤心的,我要是林氏,就跟她那一对兄弟妯里老死不相往来,过的反而 舒坦些!」 「母亲,话不能这么说,毕竟南宁侯府的老侯爷还在世呢,那可是二伯母的亲爹。」 「或许就是林氏有求于林老侯爷,被拒绝了也说不定,要不林氏能那么伤心?」 魏兰尔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便没再深究了。 母女俩又絮絮的说了会话,就各自回房歇下了,毕竟郭氏明日还要去伺候瞎眼婆母呢! ***** 事情过去了几日,温姨娘铺子里的掌柜跑商回来,带了不少新奇物件,她便选了些好的送给府里各位主子做礼物。 李清懿收到的是件孔雀翎制成的羽扇,十分罕见精美,「她倒是会做人,可这么一来,就更招林氏的恨了。」 林氏穷的都快疯了,别说给婆家人送礼物,就连自己都顾不上,温玉娘一个小妾,却跟个财神下凡似的到处撒礼物。 蘅兰笑道:「府里姑娘们得的都不算什么,各位夫人都得了一块好皮子!郡主那里是块罕见的白虎皮,二夫人三夫人各的了块狐皮,毛色漂亮极了。」 菘蓝在一旁噗嗤一声,「这温姨娘可真有意思,莫不是在暗示郡主是母老虎,二夫人三夫人是老狐狸?」 李清懿也被她说的一笑,「你这丫头,小心着说话,可别得意忘形了!」 「奴婢哪能不知,这话也就在咱们跟前说说。」菘蓝答了一句又问蘅芜,「魏老夫人那里有得了什么?」 蘅芜「啧」了一声,「要不怎么说这温姨娘会做人呢,送东西总是能送到心坎上。听说她特意让人寻了几株珍稀药材,说是治疗眼疾有奇效的!」 长阑突然出声问:「怕不是她就是想送这个,送别人的东西,都是幌子吧?」 丫头们闻言都看向李清懿。 李清懿说:「就算她这么想,这也不是最重要的。又或许,她只是用这样的表象来掩盖真正的目的。她不是笨人,为什么要这么高调的引林氏妒恨?」 丫头们面面相觑,长阑说道:「是,温玉娘明知道林氏都快穷疯了,她还大笔的往外撒银子,莫不是故意想刺激林氏?」 李清懿拂了拂鬓发,「也许,她就是这么想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流年不利 二房原本只有林氏一个当家夫人,清清静静的,可突然就冒出一个外室,还有个儿子。紧接着多年前被丈夫宠爱的通房丫头也枯木逢春,随后婆母又做主,给丈夫纳了一房良妾! 林氏今年简直是流年不利。 温玉娘在这个时候大肆刺激林氏,是要做什么呢? 她肯定不是想把林氏招过来对付自己。 「要说林氏最大的敌人,其实是宋芊。因为温玉娘和黄沙儿再怎么招人恨,也只是贱妾,宋芊才是她最需要防备的。温玉娘狠狠的刺激林氏,目的是让林氏动手,但林氏也不傻,她要动手,第一个要对付的也是宋芊,不会是温玉娘和黄沙儿。」 长阑闻言立即打起来精神,这群女人又要开战了吗? 「姑娘说的没错,等弄倒了宋芊,温玉娘和黄沙儿两个寻常妾室,总能找机会除掉。」 李清懿以手擎腮,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就是不知道温玉娘这一手,会不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咱们要不要给黄姨娘提个醒儿?」 「嗯,去吧,让她最近少出院子,多留意身边的下人,莫要受了牵连。」 ***** 二房,林氏歪在榻上怔怔的看着屏风上衔着迎春花的雀儿。 这本是开春时放在这应景儿的,可如今夏天都快结束了,她却没有心思将这屏风撤换下去。 或者说,她那副秋海棠的屏风已经旧了,换上来也没意思。 如鸢走进来,看着懒散的林氏,嘴角不由得往下撇,「姑奶奶整日这么躺着也不是个办法,我们三老爷还等着银子救命呢!」 都说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婢,如鸢的嘴脸跟邹氏很有几分相像。 她是邹氏派来监视林氏的。 林氏对邹氏这般行径很是愤怒,但想了又想,她还是将如鸢暂时留下了。 如鸢见她不说话,忍不住埋怨道:「姑奶奶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就凭我们夫人在府里干着急?您莫不是想拖到最后,让那些人把三老爷给弄死了吧?要真那样,别说我们夫人饶不了您,就算老侯爷也要问问您的心是不是黑的!」 「你倒是比邹氏还着急,她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 如鸢嗓子眼里话一顿,转而又说道:「我是夫人的婢子,自然要替我们夫人着想。」 「呵,你们夫人?林文业又不是官,邹氏也没有诰命,还称什么夫人,称一声太太便罢了!」 如鸢一噎,脸色涨的通红,「姑奶奶说这些有的没有做什么!还不赶紧想想办法!」 她并不知道邹氏知道林氏什么把柄,只不过是按着邹氏的态度和吩咐,有样学样罢了。 林氏讥诮的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给我处处主意,看看有什么法子可用。」 如鸢皱眉,「这魏府有钱的多了去了,姑奶奶就不能开开口么?就那个温姨娘,大把大把的银子花出去都不心疼,她一个妾室,姑奶奶还拿捏不住?」 「妾室又怎么了,她的银子还是她的,难不成我能抢过来用?」 如鸢被堵得没话,想了半天又不甘心的说道:「总还是有办法的,姑奶奶要好好想想,实在不行,就那锁春阁里的宝贝,随手顺出来一件两件的,也能给我们老爷缓缓不是?」 林氏饶是故意纵着如鸢,此时也忍不住气的太阳穴突突乱跳:「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堂堂尚书府二夫人,你让我去偷东西?」 如鸢当然也觉得这事儿不成,却还是连讥带讽的嘟囔道:「里子都没了,面子迟早也要丢光。」 「你说什么!」 如鸢看着林氏的脸色有些退缩,但想了想 还是壮着胆子说道:「您要是不眼红温姨娘手里的银子,何必瞪着那块狐皮咬牙切齿!奴婢不也是给姑奶奶支招么!说到底,您要是没被我们夫……我们太太抓住把柄,如今也不用这么被动!要怨,就怨您自己个!」 「贱婢!」 林氏早就气的头顶冒烟,腾的站起身,一巴掌扇的如鸢站不住脚,歪倒在地上! 如鸢仗着邹氏的叮嘱,起身就要发作,东菱却在外面禀告道:「夫人,宋姨娘来了。」 林氏跟如鸢回头看过去,宋芊便款款迈步走了进来。 「不知夫人这几日好些了没有,我过来看看。」.. 林氏瞧着她好像高了些,不由看向她脚下。 宋芊掩唇一笑,微微提了提裙摆,露出脚上那双珍珠镶嵌的高底鞋来,「让夫人看笑话了,这高底鞋是温姐姐送我的,后跟比前掌略微高那么一点,穿上去人都挺拔了不少,我实在喜欢,就穿上了。」 林氏的变脸功夫自是没的说,一点都看不出方才正在发怒,她说道:「的确很显体态。」 如鸢在一旁插话道:「呀,这鞋子很贵重吧?」 珍珠都是上等优选出来的,颗颗圆润饱满,莹润非常,还都是一般大小,除此之外,鞋面上的刺绣也异常精美,自然是贵重的。 只不过宋芊没想到一个奴婢,竟然随意开口插嘴主子说话,不由看了一眼林氏。 林氏宠溺的看了一眼如鸢,「你这丫头,是我惯坏了你,越发没规矩了,在这里插什么话,还不快上茶来。」 如鸢不想动,但在外人面前,她也不好不给林氏脸面,只好下去泡茶。 宋芊假装没看到如鸢脸上的巴掌印,笑道:「这鞋子确实贵重,但也比不上夫人的白狐皮,听说是北地独有的白狐,一点杂色都没有,极为罕见。」 林氏闻言牙根错了错。 以宋芊的出身,不见得没见过这白狐皮,她是在故意寒碜林氏。 对方是良妾,但本质上还是姨娘,姨娘穿姨娘送的东西自然没问题,但林氏若穿了姨娘送的东西,就难免被人耻笑。 换句话说,谁都能坦然接受温姨娘的好意,只有林氏不能。 她挤出一丝笑,说道:「温姨娘有心,我自是领她的情。」 宋芊弯着眼睛,「是啊,温姐姐真是太客气了。」 林氏努力平息心中翻涌的怒意,与宋芊说了几句有的没的,便露出疲态。 宋芊细细叮嘱了几句「好生养病」之类的话才走了。 如鸢伸长了脖子去看宋芊,「这府里是个人都比姑奶奶钱多,也不知道姑奶奶这么多年是怎么混的,连个能开口借银子的人都没有?」 林氏狠狠瞪着她,「你少在这里作耗,否则我先让你好看!」 如鸢刚挨了打,现下又听林氏这么说,到底记得自己只是个奴婢的身份,憋着气说道:「赌场的人只给了三老爷一个月的期限,要是限期内筹不到足够的银两,肯定要没命!到时候我们太太要闹起来,姑奶奶可躲不掉!奴婢也是为了姑奶奶着想。」 如鸢眼睛转了转,想到那位散财的温姨娘,说:「她不过是个姨娘而已,您可是正室,对付她还不容易,咱们拿不到她铺子里的钱,将她身边的现钱收拢到手怕是也有不少呢!」 林氏觑着她,「温玉娘也不是傻子!」 如鸢冷着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姑奶奶说怎么办吧!」 「你出去吧,我要好好想一想。」 ***** 这厢宋芊站在佩兰院外头好一会儿才离开。 南宁侯府林家是什么德行她早就打听 过了,前段时间还闹出叔侄争一女的笑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现在林家大房还有点盼头,二房三房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听说林氏前段日子回家想要亲近大房,却被冷脸相待。 这也是的,倘若她是林氏的大嫂,被小姑子嘲讽针对了好多年,突然小姑子要贴上来求助,不落井下石都是她善良。 这样的林家,林氏昨天回去干什么? 听说还是林家三房来人叫她回去的,回头还带了个林家的丫头回来…… 宋芊实在莫名其妙。 且方才那个叫如鸢的丫头如此没规矩,看着也不像是林氏讨来帮自己的。 不是自己要的,那就是被人塞过来的! 难不成是林家有人想把方才那丫头塞进魏世原的被窝? 第一百三十六章 借钱 宋芊想到这皱起眉头,方才那丫头脸上可还有道巴掌印呢! 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挨了林氏的责打? 宋芊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由暗骂林家人上不得台面! 她可不能让魏世原身边再多个姨娘! ***** 李清懿不是神仙,也不能一下就摸准林氏等人各自都在琢磨什么,只能一点点摸索。 正想着,长阑就过来说,林氏来大房找元衡郡主了。 这厢林氏一路往大房过来,其实心里也是犹豫的。 但在整个魏家,她也就能跟元衡郡主开这个口。 虽说这些年来没少受元衡郡主的气,一直被她踩在脚下,但林氏也只是暗中不忿,与她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冲突。 假如元衡郡主能给她这个脸面,帮她度过这个难关,以后她站在元衡郡主这边,以她马首是瞻,倒也不是不行,毕竟整个魏家本来就是靠着大房的。 先前,她们也只是羡慕嫉妒元衡郡主好命,才不愿意屈从她罢了。 当然,林氏也不想这么卑微的去求人,但不开这个口,她就没法从邹氏手里脱身,要是邹氏真的闹起来,让魏家人知道她当初的事,就不是低头丢脸那么简单了。 娘家如此,退无可退。 相比之下,低声下去的去求人又算什么,脸面又算什么? 想到这里,林氏不再犹豫,大步进了锦华院。 元衡郡主正要出府,两人碰了个对脸,见林氏来了,有些纳闷:「二弟妹找我可有什么事?」 林氏看元衡郡主形色匆匆,便知今日不是开口借银两的时机,心下有些失望,问:「郡主要出门?」新 「是要出府一趟,兖州洪灾,皇上召集大臣们商议捐赠款粮的事,咱们魏府你也知道,没什么家底,可咱们尚书府身处高位,又不能不做个表率,老夫人开了口,说要先在我这里借三万两,我一时间也没这么多现银,还得去周转周转。」 林氏没想到正碰上这一茬,心狠狠沉了下去,元衡郡主三万两拿出去,怎么也不可能再给她拿两万两出来了,就算她肯费这个心,兴许也不是一个月就能成的事。 「我也没什么事,郡主有事就赶快去忙吧。」 元衡郡主闻言匆匆走了,林氏怔神片刻,失魂落魄的出了锦华院。 李清懿就在不远处的回廊中,假意赏花,看见林氏出来,便细细往她面上瞧去。 「她这是怎么了,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魂不守舍的……」 长阑说道:「我去问问锦华院的人,她方才跟郡主说了什么。」 李清懿点点头,看着林氏走错了方向,回过神来又退回去重新往二房回去了。 「看来林氏的把柄不小,让她如此心事重重。」 菘蓝说道:「不如咱们把邹氏也抓起来,拷问一遍!」 李清懿噗嗤一笑,用手指去戳她的脑门,「邹氏是侯府内眷,可不是庵里的女尼,咱们抓了她拷完了,该如何善后?」 菘蓝尬笑道:「奴婢糊涂了……」 长阑很快回来,将方才林氏在院子里跟元衡郡主的对话一句不落的说了一遍。 菘蓝一惊一乍,「兖州洪灾?这与林氏有什么关系?」 「洪灾跟她没关系,那就是银子跟她有关系。」李清懿轻轻蹙起眉头,思索道:「一碰到银子的事,林氏就十分敏感,但她也不至于失魂落魄到这种地步吧?」 「是啊!拿的又不是她的银子,她失落个什么劲儿?」 「或许,拿的就是她的银子?」 「啊? 」菘蓝不解,「郡主的银子,怎么就成了她的银子了?」 李清懿说道:「我是说,林氏会不会是去跟郡主借钱的?郡主要往出拿三万两,还要时间周转,想再拿出一笔钱,恐怕也不容易。」 元衡郡主虽然有许多资产,但都是庄子铺子宅子居多,谁会在手里留那么多现银? 就算是银子存在钱庄里想取出来,钱庄也需要时间筹措现银,也不是说拿几万两,就拿几万两的。 长阑说道:「林氏想跟郡主借钱?这倒也有可能……可她能借多少?她在内宅也没什么事,用不着什么大钱吧?就算郡主拿出去三万两,匀个千八百两的给她也不是问题吧?」 「所以说,林氏需要的根本就不是千八百两,而是上万两!」 长阑凝眉,觉得不可能,「林氏哪有地方花这钱?」 李清懿却越想越通透,「你别忘了,林氏是回娘家见了邹氏之后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需要用钱的不是林氏,而是邹氏!且邹氏又捏着林氏的把柄,让林氏不得不给她凑这笔钱!」 长阑恍然大悟:「难怪!林氏最是爱脸面,又不想让别人在银钱上瞧不起她,却肯低头来找郡主借钱,一定是被逼的没有办法,过不了这关了!」 李清懿掰着手指头捋顺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对得上,「长阑,你去南宁侯府,打听打听三房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姑娘。」长阑答应一声,一溜烟的去了。 ***** 这边林氏回了二房,六神无主的往回走,脚下没个准头,不知不觉走到了芊云阁,直到东菱出声提醒,她才发现。 她来这干什么! 她要借钱,也不可能跟宋芊借! 心里这么想着,可脚下却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宋芊进府之后,她还没来过宋芊的院子呢。 平日里芊云阁来往的人不多,也就温玉娘偶尔来一趟,守门的婆子正懒怠的靠在门框上打盹。 林氏鬼使神差的放轻了脚步。 往前没走几步,廊屋中传来说话的声音。 一个丫头的声音说道:「咱们姑娘许久不作画了,怎么又想起要这朱砂?」 宋芊的陪房连同宋芊自己,都不承认「姨娘」这个身份,所以芊云阁的下人们暗地里还称宋芊为「姑娘」,只等来日扶正的那一天。 林氏暗暗冷笑,想要抬脚往前走,却听另一个年老的声音说:「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我问你,这朱砂可是你回宋家取的?莫不是躲懒直接在药铺买的吧?」 「哎呀妈妈,我是那么不分轻重的人嘛!」 「那就好,此事可错不得!你去别往外说去!」 林氏皱眉,一个作画用的朱砂,有什么可错不得的?还不让往外说? 正想着,里面传来动静。林氏赶忙后退了几步,假装是刚刚过来的模样。 孙妈妈从廊屋里出来,看见林氏过来吓了一跳,「夫人,您怎么来了?」 林氏若无其事,「你们姨娘这会儿可闲着呢?」 孙妈妈观林氏神色,觉得她应该是刚来,没听见她们说话,放了心,说道:「姨娘这会儿正睡着,夫人有事,老奴这就去喊姨娘起来。」 「不用了,她既睡着,你转达一声即可。」 孙妈妈闻言就真的站住了脚,没去叫宋芊起身。 搁在平时,林氏定要因为孙妈妈的怠慢气的好歹,今日却浑不在意,说道:「我身上病着,没那么多精力操心庶务,这个月的月例银子眼看就要发下去,除了佩兰院的,其余几处就让你们姨娘帮***心操心,去公帐上取了来给众人派发下去。」 孙妈妈有些诧异,林氏竟然放权让她们姑娘做这样的事。 这可是笼络人心的好机会! 孙妈妈一口答应下来,「是,夫人放心,老奴一会儿就转告姨娘,必定将事情般的妥妥的。」 林氏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孙妈妈见她走了,赶紧回屋去找宋芊禀报。 这厢林氏出了芊云阁,东菱便忍不住问:「夫人怎么把发月例这事交给宋姨娘?」 第一百三十七章 道行 林氏没答,只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说:「你这两日盯紧了这个孙妈妈。」 「是,夫人。」 林氏回了佩兰院,将人都撵了出去,自己独自在屋里想事情。 孙妈妈特意让人回宋府去取朱砂,不经药堂,还不让往外说,显然是想做点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朱砂可以用来作画,和可以用作药材,但人若过量服用,便会中毒。 孙妈妈想用朱砂来毒谁? 宋芊的目的是扶正,但她不可能直接让人来毒死自己,那样的话,她的嫌疑就太大了。最好的方法是嫁祸,嫁祸给谁,温玉娘?浣纱? 似乎不行。 这二人都是贱妾,自己死了,她们也不能扶正,要么宋芊上位,要么魏世原再娶以为新夫人,对她们来说根本就没有区别。 那么,宋芊是想毒死这其中一人嫁祸给自己? 林氏觉得非常有可能。 如果自己毒杀姨娘的事情被坐实,虽然不至于赔命,可魏老夫人和魏世原却可以用这个理由休妻。 娘家不硬气,没人给她做主,她再不甘也只能下堂,或是魏家卖她个人情,「同意」她跟魏世原和离。.c 到时候宋芊就可以片叶不沾身的扶正。 林氏这么想着,便有些气血翻涌。 这个宋芊,可真会想美事儿! 不过,她要动手的话,会对温玉娘动手,还是黄沙儿呢? 林氏想来想去,都觉得是温玉娘。 毕竟温玉娘有儿子,对宋芊来说是个大威胁,温玉娘若是死了,一个小崽子还不好对付?一个失足落水,就能要了他的命! 想到这,林氏坐直了身子。 她何不将计就计? 想到自己缺的那两万两银子,她的心思不由活泛起来。 如果她去跟元衡郡主借钱,先不说对方会不会借,就说元衡郡主借给她了,她要拿什么去还? 想到如鸢之前说让她顺几件东西的话,林氏脸颊有些充血。 可她又忍不住去想,如果她真要从温玉娘身上拿钱,该怎么拿? 温玉娘铺子有不少,个个都赚钱,但她是拿不到的。铺子的经营都归铺子里的掌柜管,账面上有多少流动的银子,都是有数的,如果想要取大额的银两,势必会上报给总管事,层层把关,惊动许多人。 就算温雁娘有个三长两短,她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也只会去找温家来接手,怎么也不可能给魏家占便宜。 她只能琢磨琢磨温姨娘手里的现银。 林氏独自在屋里坐了一个下午,才终于拿定了主意。 温玉娘想挑拨自己去对付宋芊。 宋芊又打算毒害温玉娘陷害给自己。 这两个人都当自己是傻子。 林氏冷笑一声。 都是老狐狸,还得看看谁的道行更深呢! ***** 八月十五中秋,皇后带众命妇行拜月大典,是大靖的习俗。 傍晚,魏府一家人吃了个团圆饭,元衡郡主便带着众人出门前往宫中。 除了三夫人郭氏要留下照看魏老夫人,李清懿也因为腿上的伤势没有好全而留在府中,其余二夫人及诸位嫡出的姑娘都进了宫。 这么多主子都不在,连同跟着去了不少丫头婆子,府里一下子就少了许多人。 又恰巧今日放月例银子,下人们都活泛起来,三五结伴的去领月例银子,各房各院都显得空荡荡的。 宋芊虽然不能以诰命妇的身份去宫中赴宴而有些不高兴,但二房的下人们都要到她 这里来领月例银子,她觉得这是个笼络人心的好机会,便自作主张,拿自己的银钱给二房的下人都多发了三个月的月例,美名其曰给魏老夫人积福愿。 这点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下人们乐开了花,直夸的宋芊天上有地下无。 魏老夫人也特地让人过来,赐了几样首饰,夸她懂事。 这让宋芊的心情好了许多。 孙妈妈让两个得力的丫头帮着宋芊,自己则悄悄离开了芊云阁。 锁春阁中。 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在议论宋芊大发善心的事。 虽说温玉娘待她们不薄,可白白领几个月的月银谁又不欢喜呢? 温玉娘见她们心里痒痒,便笑道:「那就去领吧,反正今儿府上主子少,你们别乱走,领完快些回来就是了。」 众丫头婆子闻言喜滋滋的去了。 温玉娘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消食,回屋拿了本铺子里的账目倒在贵妃榻上看起来,只是灯光昏黄,她不知不觉就歪靠在那里睡了过去。 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到了身后,她以为是蕙兰她们回来了,便躺着没动。 但紧接着。 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她上半张脸!她看不见是谁,鼻子也被堵住了没法呼吸! 她下意识张开嘴巴,却有什么东西猛地灌进了来!她试图呼喊,却将不明液体吞进去更多! 温玉娘手脚并用剧烈挣扎,总算将捂住自己的那人给推开,可还没看清是谁,后脑就被击中,软软的倒了下去…… 此时,孙嬷嬷刚刚走到锁春阁,她悄声张望了片刻,见无人注意,才闪身进了院子。 她方才仔细看了,温姨娘身边的下人都去了芊云阁。 她特意叮嘱了采蘋她们几个,让她们好好跟各处的下人们打打交道,银子不会发的太快。丫头婆子们为了早点拿到月例银子,也不会太早回来。她只要将怀里的朱砂倒进温氏每日都喝的养身汤中就行了,用不了多少时间。 朱砂是没有味道的,服用大量的朱砂,温玉娘会中毒,变成神智失常的傻子。 四周安静的出奇,孙嬷嬷专挑光线昏暗的地方走,从怀里掏出包朱砂的纸包捏在手里,准备拐进小厨房。 只是出于谨慎,她溜着墙根到了温玉娘房间的窗下,从半开的缝隙里往里面望去。 就这一眼,孙嬷嬷倒抽一口凉气,吓得将手里的朱砂撒了一身一地! 昏黄的光线下,温姨娘圆瞪着双眼横躺在贵妃榻上,头倒仰着垂下来,手臂拖拉着头发垂在地上,衣衫十分凌乱,发间的珠翠也都散落的哪都是,下巴像是被人活生生掰开过,张的老大,还哪里又平日里端庄明丽的样子!如同恶鬼! 孙妈妈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 ***** 濯香院,李清懿正跟丫头们在院子里做孔明灯玩,蘅芜小跑着从院外进来,面上带着惊惶,「姑娘,锁春阁出事了!」 李清懿手一松,孔明灯晃晃悠悠的飘了出去,她怔了怔:「温姨娘出什么事了?」 「她……她死了!」 死了? 饶是李清懿早就设想过温姨娘很可能会出事,可事情到了眼前,她还是有几分愣怔,一时间没能做出反应。 长阑问道:「她死了?方才家宴时,她还好端端的,怎么这么一会就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惨死 李清懿也紧盯着蘅芜,蘅芜说道:「二夫人让芊云阁那位帮着放月例银子,又赶上今日中秋主子们都去了宫里,下人们便散漫了些,尤其宋姨娘还给二房的下人们多发了三个月的月银,众人一时高兴坏了,宋姨娘也有意拉拢人心,磨磨蹭蹭好半天才把银子都给发下去,等锁春阁的人回去发现温姨娘出事了的时候,人都有些凉了……」 众人都被她说的心惊,相互看看,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李清懿将这个消息消化了一会才问:「这会儿是什么状况?」 蘅芜道:「锁春阁第一时间报到了老夫人那里,现在三夫人她们,能去的都过去了,也请了大夫过来看。」 「是怎么死的,大夫可说出什么了?」 蘅芜想到温姨娘的死相,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大夫还在仔细查看,方才奴婢到老夫人那里送您做的灯,正巧有人过来禀报,奴婢便跟着去看了一眼,温姨娘那死相着实骇人,正应了那句「不得好死」,真真是可怕!」 「这么说,的确是被人害死的了?走,咱们也过去看看。」新 主仆一行出了门,长阑就问:「之前姑娘就说温姨娘可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早就猜到了?」 李清懿说道:「二房一直暗流涌动,黄沙儿因为是旧人,虽然得魏世原几句关怀,但并没有重新得宠,所以众人常常忽略她,相比之下,温姨娘有儿子,又有银子,能让人觊觎和嫉妒的东西太多了,林氏和宋芊斗法,难免会拿她这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妾室作伐。温姨娘轻松进了魏府,林氏又因为各种原因一步步退让,她就以为二夫人不难对付,低估了二夫人的城府,想要挑拨林氏对宋芊动手……」 说起来,这倒是怪她了。 要不是她在背后推了一把,温姨娘不会这么快进府,也不会产生二夫人好欺负的错觉。 如果她懂得林氏的隐忍和聪明,就不会这么轻易出手去撩拨对方。 又或许,是这个时机赶巧了? 李清懿脚步一顿,一道灵光从脑海中闪过,却快的没抓住。 「怎么了?」 李清懿摇头:「没什么,先去锁春阁再说。」 她将二房众人的关系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 温姨娘与林氏和宋芊都是敌对的关系,那么动手的是谁? 是林氏杀了温玉娘嫁祸宋芊,还是宋芊杀了温玉娘想要嫁祸林氏? 李清懿觉得都有可能。 锁春阁这边已经乱成了一团。 缺少主子们的约束,大房三房有空闲的下人们也都跑了过来,直把锁春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清懿才进院子,就听见哀哀的哭声传来,以及低沉的嗡嗡议论声。 她往里走了几步,就看见锁春阁伺候温姨娘的丫头婆子们跪了一地。 这些大多数是温雁娘自己带来的下人,哭的很真切。 李清懿脚步不停,路过她们往里面走去,就听见三夫人的声音说道:「孙妈妈为什么要杀温姨娘?」 孙妈妈? 孙妈妈不是宋芊身边的人吗? 随后魏老夫人的声音传来,「问还没问,现在就下结论未免早了些,还是先听听大夫怎么说吧。」 李清懿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去看看,身后传来一声男童的大叫。 她回过头去,就看见魏然从院外跑了进来,疯了一样要冲进门去! 丫头们几乎拽不住他,就要被他给挣脱。 「母亲!母亲!」 魏然到底是年纪小,情急之下,就忘记了「姨娘」这回事,大喊「母亲」。 不过 这个时候,也没人在意这个。 李清懿想到蘅芜形容的温玉娘的死状,赶紧说道:「长阑去帮忙,别让然哥儿进来。」 长阑赶紧上前帮忙阻拦魏然。 他这么小,知道自己没了母亲是一回事,亲眼看见自己母亲惨死又是另外一回事。 万一他被吓出什么毛病,或是性子变得偏激执拗,一生便毁了。 李清懿问蘅芜:「然哥儿刚才在哪?」 蘅芜说道:「五少爷用了团圆饭便留在老夫人那里玩了一会儿,锁春阁的人到鹤延堂送信儿的时候,老夫人说让人看住了五少爷,别让他回锁春阁,他怎么还是回来了?」 李清懿透过窗子看向里面三夫人郭氏的身影,说道:「也许是有人故意放他回来的也说不准。」 蘅芜顺着她的眼神瞄过去,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五少爷还这么小呢,三夫人应该不至于这么…… 正想着,屋里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应该是请来的大夫。 「回禀老夫人,死者口中有大量朱砂,但人却不是因为朱砂才死的,是动手的人硬往下罐的时候,死者挣扎的太过厉害,吸入异物堵住了气道,窒息死的……」 李清懿听了这话心中一凛。 手段竟然如此粗暴…… 既然这般不遮掩,那就是没想遮掩,目的就是让温姨娘死。 那朱砂岂不多余? 如此暴力的杀人,还不如给一刀完事。 只听三夫人说道:「果然是朱砂,那孙妈妈手脚不利索,洒了自己一身的朱砂,看来凶手就是她没错了!」 孙妈妈拿了朱砂? 李清懿皱起眉头。 朱砂这种东西,要极大的量才会使肾脏中毒衰竭而死,寻常服用过多朱砂,顶多也就是神智失常。 孙妈妈想用这东西害人,总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而且,她还被逮了个正着。 李清懿方才脑子里闪过的那道灵光一瞬间回来了。 她冷笑一声,「到底是千年的狐狸,总不会叫一群崽子给算计了去。」 蘅芜讶异,「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清懿下了台阶,往角落里人少的地方退了退,说道:「是有人知道了孙妈妈的打算,先一步杀了温姨娘。」 「啊?」蘅芜捂住嘴,瞪大眼睛道:「姑娘怎么知道。」 李清懿这会儿也没法解释那么多,说:「你去打听打听,孙妈妈是怎么被抓住的?还有,温姨娘院子里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蘅芜有些懵懂,但还是赶紧去了。 菘蓝悄***看了看四周,「姑娘为什么要打听温姨娘有没有丢东西?难道是有人求财?」她这话问出口呼吸便是一滞,「姑娘是说……是说……」 李清懿还没来得及回答,蘅芜就一阵风儿似的回来了。 「姑娘,奴婢打听清楚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隐患 「丫头们回房之后,只有孙妈妈一个人在院子里,而且小厨房的药罐子也被人动过。宋姨娘在院子里派发月例的时候,故意磨磨蹭蹭,以至于下人们在芊云阁耽误了许久,后来还是锁春阁丫头蕙兰怕温姨娘没人伺候,先一步回去才撞上孙妈妈的。」 菘蓝皱眉:「这么说,这个孙妈妈几乎就是凶手无疑了?」 蘅芜点头:「现在大家都这么说,且温姨娘本就是二房最受宠的,又有个儿子,宋姨娘争宠杀人也不稀奇。而且,孙妈妈几乎是被抓个正着,除非宋姨娘能证明自己没有指使她去杀人,要不,怎么也脱不开干系……」 丫头们说了半晌,看向李清懿。 李清懿问:「可打听出温姨娘房里少什么东西了没有?」 蘅芜摇头,「怕是下人们还没顾得上吧?」 李清懿朝四处的混乱看了看,转身进了屋内。 屋子里也有不少人,锁春阁的丫头婆子们都在,众人一时间竟没发现她进来。 魏老夫人看不见,三夫人扶着她坐在一旁,大夫正在检查温姨娘的尸身。 温姨娘的确如蘅芜所形容的那般,死相很可怕,光是圆睁的双目和长开到极致的嘴巴就让人不寒而栗。 李清懿目光扫过跪在一旁痛哭的几个丫头,看向温姨娘的屋子。 这是她第一次来锁春阁,这屋子里的布置,并未僭越,十分低调,摆设的物件也没有太过奢华名贵的,可见温姨娘是个十分谨慎的性子。 可惜,她遇见的是更加聪明的林氏。 蕙兰抽泣朝老夫人磕头,「老夫人,我们姨娘莫名其妙的没了,求您让人请二老爷回来。」 魏老夫人看不见温姨娘的死相,心中的震撼便没那么强烈,对她来说,内宅是一个姨娘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你以为宫中是什么地方,岂能这般没有规矩?」 蕙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求老夫人做主,我们姨娘死的冤!」 死的确实是冤。 连魏老夫人都没有理由将此时轻轻揭过。 可宋芊才进府几日?还没给魏家带来好处,就出了丑事! 魏老夫人鼻翼翕动。 她虽然说不让人叫魏世原回来,但消息还是要送进宫的。新 这事儿还得让长子拿主意。 魏世成收到消息的时候,正陪皇上说话,小厮寻了个空凑到耳边将事情说了。魏世成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知道:「知道了。」 此时月亮已经露出半张脸,格外的硕大明亮,映衬着宫中庭院回廊到处挂着火红的灯笼,很是喜气。 王皇后亲自带着众女眷向东方圆月升起的方向行百余步,焚香叩拜,拜月神,行祭月之礼。 元衡郡主带着魏家女眷随之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 再拜起身,王皇后的娘家侄女王萱仪主动上前搀扶,边上的嬷嬷见了并不奇怪,任由王萱仪作为。 元衡郡主见此情形心中猜测,王萱仪怕不是王皇后给太子选的人? 她的目光在王萱仪身上细细打量。 不如李清懿,相貌身段仪态都不如。 不知道魏世成有没有想过让李清懿去做这个太子妃? 这么多年下来,虽然元衡郡主不太能看透魏世成,但还是十分相信他的决策的,他要拥护太子,元衡郡主没有半点意见。 之前魏瑾儿差点成了四皇子妃,事情虽然解决了,魏家态度也很坚定,但王皇后还是颇有微词,对淑妃也不如从前亲密…… 元衡郡主想到这,各家夫人千金依次坐了下来。 宫中有御用的戏班 子,班主垂头恭谨地捧着戏单,行了跪礼,规规矩矩道:「请皇后娘娘点戏。」 宫女接过戏单递给皇后,皇后拿着戏单笑着对一旁坐着的穆贵妃说道:「第一出自然要点拜月,贵妃和淑妃再各点一出吧。」 穆贵妃看了一眼王萱仪,王萱仪眸中含笑,修长的脖颈清雪白玉一般,就如同今晚的圆月一般美好。 但穆贵妃的眼神就不怎么美好了,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既然娘娘这么说,妹妹就不客气了,今日这月亮又大又亮,不禁想到那出金玉良缘,正经不辜负这好光景。」 金玉良缘讲的是官家千金和世家公子游春偶遇,生出了种种误会,后来才知道对方就是自己指腹为婚的人,一对欢喜冤家最终结成良缘。 在场的各家夫人们不禁面面相觑。 按理来说,这样的戏,各家园子都点过。 夫人奶奶们平日无事打发时间也大多点这样的戏聊以慰怀。 可如今有众多未出阁涉世未深的年轻闺秀在场,这样的戏岂能拿到台面上来唱? 众人自然不会直言,只是将目光落在王皇后身上。 王皇后扫了一眼穆贵妃明艳妩媚的脸庞,对方这么说,分明就是在讽刺她撮合太子和王萱仪。 不过想到四皇子那副被毁掉的容貌,王皇后的心情又好了不少,轻轻巧巧的将话抛了回去,说道:「贵妃心有所愿,本宫自然要成人之美。」 她撮合太子的亲事,难道穆贵妃就没给四皇子寻皇子妃? 穆贵妃轻哼一声,「那就多谢皇后了。」 在场众人知道穆贵妃向来是这样拔尖出风头性情,却没想到王皇后这次也没给穆贵妃面子。 看来这宫中的情势又紧张了许多。 一旁魏淑妃的举动更是点睛之笔,她不动声色点了一出武戏,讲的却是狐狸精潜入皇宫成为宠妃,祸国殃民最后被打回原形的故事。 穆贵妃眉目一寒,笑容敛住,阴毒的看着淑妃。 淑妃不接招,装作没看到,同那班主吩咐道:「去吧,好好唱,唱好了皇后娘娘有赏!」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比从前看的更透彻。 要依靠皇后娘娘,就不能给自己留后路,只有一心一意,才能保全性命,保全魏家。 王皇后看了一眼淑妃,有些讶异,去明显十分满意她的所作所为。 一声清脆的锣声响起,好戏开始。 王皇后跟离她不远的王家大夫人说道:「萱仪这丫头跟我颇有缘分,不如就留下陪我多呆些时日。」 王大夫人起身行礼,含笑看着王皇后:「就怕给娘娘添麻烦。」 王皇后啜了口清茶,放下碧青釉瓷茶盏,笑道:「怎么会,这丫头乖巧着呢。」 戏台上伶人们声腔细腻跌宕,元衡郡主摩挲着腕上的镯子,心中也跟着戏里的唱词一般千回百转…… ***** 魏府这边,魏老夫人做主,让三夫人郭氏张罗着将温姨娘的尸身安顿好,并让管家去买了副上等寿材。 温玉娘并非无名无姓的婢女丫头,她是良家子,此事还得通知温家人。 虽说魏府并不惧怕一个商户,但他们也不是什么跋扈的人家,人死了,还是这么个死法,总要有个交代。 然而尸身安顿好,蕙兰终于发现了不对。 温姨娘装首饰的匣子不见了! 这边李清懿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首饰不见了?」 「是,温姨娘的尸身收敛好,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便着手开始轻点锁春阁的东西,这些都是要带回温家去的。结果蕙兰发现温姨娘有一大 匣子首饰找不到了!」 李清懿眉目发冷,「找不到,还是被人给拿走了?」 蘅芜迟疑,「先前姑娘就问温姨娘有没有丢东西,您为什么这么问?」 菘蓝说道:「姑娘是不是觉得此时与二夫人有关?」 李清懿点头,「林氏缺钱,温姨娘却很有钱,恰巧温姨娘和宋芊都在这个时候相互算计,想要林氏栽跟头,林氏便将计就计,先一步杀了温姨娘,反过来推到了宋芊头上!」 长阑惊呼:「怪不得温姨娘死的那般奇怪!对方用了朱砂,本来直接下在养身汤里便是了,温姨娘不是也要变成傻子,可对方不仅给温姨娘罐下朱砂,还把她给弄死了。其实朱砂只是个幌子,只是为了跟孙妈妈手里的朱砂扯上关系!」 蘅芜皱眉:「可一匣子首饰,再多也不可能抵上万两啊。」 李清懿问:「蕙兰可清点出数目了?」 「温姨娘的首饰实在不少,但蕙兰一时间也不知道都丢了哪些首饰,但估算下,说那一匣子少说也值两三千两。好在温姨娘平日里的银票现银和首饰都是分开放的,要不然,会丢的更多。」 李清懿长叹一声,「几千两害了一条命,可真不值当,不知道凶手发现首饰匣子里没有银票,会不会后悔这一遭。」 不管凶手隐藏的再好,计划再高明,杀人就必定会留下破绽和隐患。 元衡郡主等人当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同在宫中的二夫人林氏神色看不出任何一样,与其他人一样震惊。 宫宴结束,众人就匆匆回了府。 林氏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赵妈妈问如鸢的去向。 赵妈妈说道:「如鸢在天色刚落黑的时候就出府回林家去了。」 林氏闻言放了心,「锁春阁那边怎么样?」 「三夫人操办着收敛了温姨娘的尸身,把锁春阁看守起来,便跟老夫人回了鹤延堂,等着大老爷回来拿主意。」 明明是魏世原的妾室,却要等魏世成回来拿主意。 林氏冷笑一声,「过去看看。」 第一百四十章 审问 林氏走到锁春阁的时候,魏世成已经踏进了府门,元衡郡主刚换下大礼服,见他回来,问道:「老爷可听说温姨娘的死讯了?」 「听说了。」 魏世成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元衡郡主撵了丫头出去,亲手帮魏世成将常服换好,说道:「听说宋姨娘身边的孙妈妈被人逮了个正着,不过事情还没来得及细问,不能妄下结论,老爷这会儿可要跟我一起去一趟?」 魏世成「嗯」了一声,道:「一起去吧。」 夫妻二人到锁春阁的时候,除了魏老夫人没来,三夫人以及府里的其他主子都赶了过来。 李清懿见元衡郡主来了,便自动站到了她身后。 元衡郡主低声关切的问了几句,李清懿一一答了。 而林氏这边已经让人提了孙妈妈过来,宋芊也在场,面上满是恼怒。 不过林氏是正室,二房后院姨娘出了事,她出面调理一点毛病都没有。 面对一院子的人,林氏不慌不忙,说道:「宋姨娘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指使孙妈妈,这一点我是相信的。不过孙妈妈却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去了锁春阁,还带着许多朱砂。」 言外之意,这主仆二人都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 宋姨娘咬牙,对方明明暗指她让孙妈妈去杀人,却还说相信她,她倒不好辩解了,只能说道:「请郡主明察,还孙妈妈一个公道。」 温姨娘虽然是妾室,但她摆明了是被谋杀的,就算温家不敢如何,她还有个儿子,冲着然哥儿,这事儿也是不得不查查的。 下人搬了椅子过来,魏世成和元衡郡主坐定,孙妈妈就被带到了眼前。 元衡郡主是当家主母,自然要主理此事。魏世成坐到她身边,并不发表言论,只静静听着众人说话。 元衡郡主与他夫妻多年,自然知道他的立场,若不是要保宋芊,别说死一个姨娘,就算死十个姨娘,他也不会管这档子闲事。 他在这里坐镇,不说话就能让所有人不敢乱来。 元衡郡主看了看院子里的人,先问蕙兰,「是你发现孙妈妈在锁春阁所行不轨的?」 「是奴婢。」蕙兰上前,跪下给元衡郡主磕了个头:「请郡主替我们姨娘寻个公道!」 「你将事情从头到尾清清楚楚的说一遍。」 蕙兰并不迟疑,说道:「回郡主,今日您与二夫人等主子出了门后,府里各处便开始派发月例,二夫人因今日有事不在,便将派发月例的事交给了宋姨娘办,宋姨娘说要给老夫人积福愿,多给下人们发了三个月的例银,府里主子们多数不在,丫头婆子们都很高兴,便聚在芊云阁说话,耽搁了许久。奴婢怕姨娘那边没有人伺候,没来得及领银子就先一步回去了,谁知一进门,就看见孙妈妈跌坐在房门口,而小厨房的汤罐子也被人动过。」 她说的很客观,并没有参杂个人的情绪,因此众人都听得很明白。 「奴婢不知道孙妈妈在那里做什么,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蕙兰说到这才忍不住哽咽,「奴婢冲入屋里一看,姨娘已经……已经……」 元衡郡主沉声问,「除了她当时在场意外,可还有什么疑点?」 蕙兰泣不成声,「奴婢被姨娘的样子给吓住,尖叫声引来了其他人,锁春阁的下人们也都随后回来了,从始至终,孙妈妈是那段时间里唯一呆在姨娘院子里的人。再然后,事情报道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和三夫人过来之后就找了大夫过来查看。」 元衡郡主皱眉:「大夫是怎么说的?」 「大夫说,姨娘硬被人罐下了打量的朱砂,但致使的原因并不在朱砂,而是姨娘挣扎的太过 厉害,肺管中吸入了异物窒息而死,而门前摊到在地的孙妈妈,身上地上散落了许多朱砂。」 问完了蕙兰,元衡郡主又问孙妈妈,「孙妈妈,你可有什么要辩驳的?据说你手里拿着的朱砂不少,是从哪里来的,要做什么用?」 孙妈妈额头全是冷汗,她可以说朱砂宋芊用来作画的,可她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拿着那么多的朱砂去了锁春阁。 因有事耽搁,晚一步回来的魏世原在这个时候怒气冲冲的进了院子。 他路上已经听说了温玉娘没了的消息,此时见到孙妈妈便是重重的一脚踹过去! 宋芊见状面色变得惨白,「老爷……」 魏世原看她一眼,眉目沉凝,越过她朝院子里摆放的棺材走了过去。 等他看见温姨娘骇人的死相,顿时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上。 众人赶紧过去扶他。 魏世原怔怔的回不过神来,「玉娘她……她怎么?她怎么死的这么惨?」 虽说温玉娘进府没多久,但她可是实打实跟了魏世原许多年的人。 温玉娘跟寻常内宅女子不同,她从小跟着祖父和父亲在外跑商,是当做半个儿子养大的,行事中带着一股子英气,虽少了些女子的柔和,但行事多有让魏世原欣赏的地方。更何况,温玉娘还给她生了个儿子呢! 「二老爷,您先起身吧!」 婆子拽着胳膊,废了好大劲儿才将失魂落魄的魏世原给拽起来。 魏世原转身去看孙妈妈。 方才他还存着理智,想着要给宋芊脸面,可见了温玉娘的惨相,他便难免有些控制不住,「是你杀了玉娘?」 孙妈妈哆嗦着嘴看他,「老,老奴……」 魏世原见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便知道她有猫腻,抬起一脚就朝孙妈妈脸上踹了出去。 孙妈妈「哎呦哎呦」滚出老远,鼻子被踹的流血,糊了满脸,好不狼狈。 「老爷!」 宋芊惊呼一声,连忙过去扶孙妈妈。 「事情还没查清楚,老爷怎么能这么对孙妈妈!」 魏世原怒道:「那你倒是让着老东西解释清楚,到底为何拿着朱砂去找玉娘!」 宋芊恼怒不已,却说不出辩解的话,只能看向孙妈妈。 「孙妈妈!到底怎么回事?你……」 蕙兰恨恨的看着孙妈妈,「奴婢向门房打听过,宋姨娘院子的人这几日除了一个叫秋蝉的丫头,都没有出过府。」 秋蝉被提上来,被元衡郡主冷厉的目光一瞄,整个人就已经软了,「奴婢……奴婢是出过府,只不过是回了宋家一趟,给,给我们姨娘取东西……」 「取什么东西,经了谁的手,可有人证?」 秋蝉抿着唇,脸色煞白。 元衡郡主冷声道:「先打十板子,若是不说,还有的你苦受!」 婆子里动作利落的抬了春凳过来,按着秋蝉就是噼里啪啦一顿八字下去。 孙妈妈咬牙看着秋蝉,袖中的手缩紧。 元衡郡主眯起眼睛,「让人去宋家问一问,这个叫秋蝉的丫头回去之后都见了谁,做了什么,取了什么东西,若是对不上……」 「不用问了!我说!」孙妈妈跪直了身子。 元衡郡主面色缓和下来,宋芊却怔住了,「孙妈妈?」 孙妈妈如实说道:「是我骗秋蝉回宋家去取朱砂的,我说是姨娘想要作画,要用朱砂,外面买来的不好,才让她回宋府去拿,我的确是想给温姨娘的汤里下朱砂,但我没想杀她,我只是想让她失智,为姨娘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她当然 不会说是为了嫁祸林氏,只将眼前这件事给说了。 宋芊整个人都懵了。 她当时还在芊云阁派发月例,就听说孙妈妈跑去锁春阁将温姨娘给杀了,骇的几乎晕过去。 她之前的确是说过一嘴,想利用温姨娘陷害林氏,加快林氏被休的进程。 可孙妈妈怎么没跟她商量就自作主张? 魏世原却愤怒不已,几步上来又想动手,被魏世成给喝止了。 他气的青筋暴跳,厉声问道:「是你自作主张,还是有人指使?」.. 宋芊面色大变:「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世原抬头朝她看过去,目光中的怒意十分扎眼。 孙妈妈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般,她继续说道:「但温姨娘不是……」 她话才说到一半,魏世成就开了口,「老二,孙妈妈已经承认了罪行,你还要闹什么。」 孙妈妈一惊,要出口的后半句话就噎了回去。 魏大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不让她再开口? 是让她就此担下杀人的事实,不牵扯出更多人? 如果她说了呢?会连累她们姑娘么? 姑娘嫁到了魏府做妾,以后若是因为这件事失了婆家的心,还能扶正? 孙妈妈死咬住牙,不吭声了。 魏世原盯着孙妈妈,见她沉默下来,又对魏世原说道:「不过是一个妾室,你还要为了他,将府里闹个天翻地覆?不嫌丢人?」 魏世原呼吸一滞,大哥是在警告他。 孙妈妈自己能承认是最好的,要是真扯上了宋芊才是麻烦。 他的目光越过宋芊,看向孙妈妈,「来人!把这个老东西给我杖毙!」 宋芊上前一步,想要说话,她身边的贴身大丫头却死死抓住了她,就连被按在春凳上的孙妈妈也朝她微微摇头。 其实这事是说不清楚的。 孙妈妈是宋芊身边一等一亲近的人,她要去害温雁娘,说没听从指使,自作主张动的手,谁信呢? 即便这件事就是真的,也不会有人信! 怪就怪她自作聪明,将魏府里的其他人看的太简单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底线 林妈妈已然认命,这确实是她自寻死路。 既然如此,她怎么还能再连累主子呢! 将她杖毙,已经是看在宋家的面子上,最干净利落的解决方法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蕙兰再次开口,「郡主,还有一件事,我们姨娘还丢了一大匣子首饰……」 众人闻言都朝她看过去。 蕙兰跪的笔直,不动声色的朝元衡郡主身后的看了李清懿一眼。 众人只以为蕙兰是在看元衡郡主,并未多想。 李清懿欣赏的看着蕙兰。 这个丫头是个清醒的。 今日下午出事之后,她有意无意的说了几句这件事里的疑点,这丫头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孙妈妈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还有待查证。 元衡郡主看了一眼魏世成,皱眉问:「会不会是锁春阁出了内贼,有人混乱中窃取了温姨娘的首饰?」 蕙兰说道:「姨娘出事的时候,锁春阁的下人们都不在,奴婢回来的时候,只有孙妈妈一个人跌坐在屋门口,之后奴婢冲进屋子看了一眼,锁春阁的下人才陆续回来,不可能再有人有机会去偷东西,所以那匣子首饰,应该是在奴婢回来之前丢的。」 「丢了多少?」 「姨娘妆台下面的柜子里,都是姨娘常用的首饰,并不与别的银钱首饰放在一处,因此斗柜并不上锁,只有匣子上了锁,那匣子一整个都被拿走了,少说也值三千两。」 元衡郡主也不傻:「如果东西是孙妈妈偷的,那她必然要将匣子带走藏匿起来,既然能走脱去藏东西,就没必要去而复返被你抓个正着。」 林氏这时候开口,说明了另一个可能,「要么,就是孙妈妈有同伙,同伙拿东西先走了,孙妈妈留下杀了温姨娘。」 众人闻言,都朝宋芊看过去。 孙妈妈是宋芊的人,她的同伙自然也是宋芊的人。 宋芊被气的脸颊通红,「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宋芊会因为区区三千两的首饰杀人夺财?」.. 二夫人缓声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是说了其中一种可能。兴许,孙妈妈背着你跟旁人合谋也未可知啊,说不定,就是那个秋蝉呢?」 宋芊气恼的看着林氏,被她不软不硬的话堵得炸肺,看向秋蝉。 秋蝉被打了十板子,整个人趴在春凳上疼痛欲死,见状急的跌下春凳,「夫人,奴婢绝没有!奴婢只是回宋家取了一趟朱砂,回来之后交给了孙妈妈,之后什么都没做过!」 孙妈妈急切道:「郡主,奴婢没有拿温姨娘的东西!」 她没有被稀里糊涂打死了事,这会儿又冒出了生希望,如果能就此洗脱嫌疑,还不连累她的主子,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有杀人之心,但没有杀人事实! 她罪不至死! 「郡主,奴婢从始至终就没进过温姨娘的屋子!」 元衡郡主闻言呼吸一滞,魏世成也深深皱起眉头。 既然事情还有疑点,自然不能就此结案。 孙妈妈说道:「奴婢知道这话说了没人会信!可奴婢到锁春阁的时候,温姨娘已经死了!」 这话着实引人侧目。 她没杀温姨娘,又是谁杀的温姨娘? 林氏冷笑一声,「孙妈妈,方才你分明都已经承认了,现在又反口,你的话反而没法让人相信了。」 孙妈妈想要辩解,只听林氏又说,「焉知这件事不是你们主仆故弄玄虚!好洗脱嫌疑!」 「奴婢没有!」 孙妈妈矢口否认。 方才她已经认死,可事情既然有了转机,她又怎么能轻易放弃? 「没有?」林氏冷笑,「那你方才为何不辩解,难道不是想要弃卒保车?」 孙妈妈哑口无言。 宋芊气的嘴唇都紫了,林氏就差指着她的鼻子说凶手是她了! 「夫人既然怀疑,大可以叫人去搜!看看东西在不在芊云阁!」 李清懿闻言暗暗嗤笑,宋芊这个蠢货,正中林氏的下怀了! 果然,林氏看向元衡郡主,「郡主觉得呢?」 元衡郡主点点头,「东西虽然丢了,却不会消失不见,来人,去芊云阁好好搜一遍。」 孙妈妈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 宋芊却是冷着脸,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一脸硬气。 林氏看了这对主仆一眼,面无表情的后退一步,站到魏世原身边,轻声说道:「老爷要是担心然哥儿,不如先去看看然哥儿吧,你此时在这儿呆着也不好受。」 魏世原的确不好受,但他必须得要一个结果,「不必了,我倒要看看凶手到底是谁!」 顿了顿,他又问:「然哥儿在哪儿。」 林氏哀痛的叹了一声,「然哥儿在老夫人那呢,我只与他说温姨娘得了急病,现在不能见他,并没敢跟他说实情,只是以后他没了娘,你若觉得可怜这孩子,便是将她记在我名下也是行的。」 魏世原讶然看向她,目光中带着感激:「阿芸,多谢你为然哥儿周全。」 林氏温笑一声,「你我夫妻一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做好身为妻子的本分。」 李清懿侧目看过去,对林氏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就是她要第一个除掉林氏的原因! 在这个魏府里,除了女干猾的老贼魏世成,她最忌惮的就是林氏。 倘若她先动了旁人让林氏有了戒备,那么以后想要除掉林氏只会难上加难。 现在她还可以利用大房和三房,几面夹击,一点一点给林氏挖坑。 不一会儿,前去搜芊云阁的婆子们回来了。 为了公正起见,去的人里面有元衡郡主的人,也有二夫人三夫人和宋芊的人。 谁也没法办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地下做手脚。 元衡郡主见灵犀手里捧着个东西,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回郡主的话,这是奴婢在芊云阁一棵梧桐树下挖出来的,是一只紫檀木的匣子。」 孙妈妈瞪大眼睛。 蕙兰迫不及待的上前辨认,「就是这只匣子!这是我们姨娘装首饰的匣子!」 「不!不可能!」 孙妈妈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只匣子,脸色变得铁青。 宋芊的脸色也变了,「怎么可能?我院子里怎么可能有这个匣子?我今日一直忙着……」 是了! 今日她一直在忙着! 芊云阁中都是来取月例的丫头,人来人往,她根本就没注意到是不是有人在她院子里埋了只匣子…… 孙妈妈脸色由青变白。 第一百四十二章 颠倒 就算方才已经迈进鬼门关一步,孙妈妈也没有这般不甘。 可明明看见了生的希望。 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奴婢没有……郡主,奴婢真的没有杀温姨娘,奴婢只是……只是……」 林氏冷笑,「你只是想用朱砂将温姨娘害成一个傻子!对吗?」 这是孙妈妈方才亲口承认的,也是不争的事实,毕竟孙妈妈带了朱砂去锁春阁。 孙妈妈嗫嚅着看林氏。 林氏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说:「你的确没想杀人,可温姨娘挣扎的太厉害,过程中被呛死,你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惊骇之下后退到屋子门口就腿软跌坐在地!对是不对?!」 孙妈妈摇头,「不……不……」 宋芊忍不住说道:「这都是你的猜测,你没有证据!」 「证据?」林氏看着宋芊,目光中满是狐疑:「孙妈妈被当场逮个正着,她自己又无法辩驳,还需要什么证据?且你们主仆还故意盗取了温姨娘的首饰,想让我们认为凶手另有其人,或者,你根本不是为了掩盖,而是想将温姨娘的死嫁祸给什么人吗?」 此言一出,众人神情一凛,都明白了林氏的言外之意。 宋芊还有些懵然,林氏的神色已经变得凄然,「宋氏,你是想将温姨娘的死嫁祸给我对不对?」 「我,我没有!」 宋芊反驳,话却无力苍白。 「你是知道我缺银子吧?」 林氏听着她无力苍白的反驳,面容涌上一种难堪,她自嘲一笑。 「谁都知道我娘家南宁侯府烂泥扶不上墙,我的嫁妆几乎都贴补了几个弟弟,魏家上下,只有我过的最为拮据。」 众人似乎没想到她会将这话说出口,二夫人不是一向最为看重脸面,也对此事最为敏感的吗? 林氏的目光从四下众人的面上扫过,最后落在宋芊脸上,「我是缺银子,我出身不如郡主,身家也不如三弟妹,但没有银子可耻吗?!你竟然利用这一点想把温姨娘的死嫁祸给我!你把我当什么人!」 院子里安静无声,所有人仿佛对林氏的难堪感同身受,都不由对她露出同情的神色。 魏世原更是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阿芸,你是我的正妻,为我生儿育女,多年来辛苦操劳,谁敢瞧不起你?!以后你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我有的,还不都是你跟孩子们的!」 宋芊脸色难看。 她根本就什么都没做! 李清懿也紧紧抿唇看着林氏。 这个林氏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人所难及。 要不是她早早就让人出去打探,长阑也查出林文业烂赌欠了赌债,连她都要被说服了! 宋芊不是个缺钱的,要么她今日也不会动辄就给二房的下人们多发三个月的月钱,她会因为一点首饰就指使孙妈妈去杀人吗? 当然不会。 林氏已经为她们主仆的举动定了性。 她们主仆是故意拿走一下子首饰,故弄玄虚想要摆脱嫌疑,甚至还想要嫁祸于人!.. 这的确是二人真正的目的了。 但孙妈妈还没来得及没做到那一步! 不得不说,林氏的阴谋诡计玩的很转。 三分真七分假,将宋芊和孙妈妈给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宋芊跪到魏世原身边:「老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指使孙妈妈去杀温姨娘!」 魏世原冷冷的看着她。 相比十几年相伴的发妻,相比解语花一般陪伴他多年的温姨娘,宋芊不过魏家跟宋家维系关系的纽带。 他对宋芊并无多少情感,对方是年轻娇嫩,他也心热了几日,但这点心热,完全无法超越他对林氏和温玉娘的感情。 现在宋芊不仅指使孙妈妈杀了温玉娘,还想嫁祸给林氏,怎么能让他不愤怒。 但他也知道,不能处置宋芊。 可不能处置她,不代表他还要宠着她! 魏世原看都没看宋芊一眼,「孙妈妈谋害温姨娘,此事再无疑虑,来人,将她拉出去杖毙!」 孙妈妈傻愣愣的跌坐在地。 婆子们二话不说,将她拉起来按倒在春凳上! 孙妈妈的惨叫声传来,宋芊才一下子反应过来,尖叫着想要扑过去,但下人们拦着,她过不去,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孙妈妈被打的血肉模糊,成了一团烂肉。 宋芊哭的几乎昏死过去,「孙妈妈!孙妈妈……」 魏世原冷冷看她一眼:「宋姨娘管教下人不利,搬到菡萏轩思过禁足。」 菡萏轩是魏府废弃不用的院子。 「老爷!」 宋芊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不敢相信她自己竟然刚刚进门就失宠了! 元衡郡主看向魏世成,魏世成显然对这个结果没什么不满意,起身离开了。 他不会按着弟弟强迫他去宠爱谁,只要宋芊是他们魏家的人,那就够了。 李清懿也离开了锁春阁。 不得不说,她很是失望。 还以为宋芊能激起什么水花,结果一块大石头下去,连个响儿都没有。 菘蓝长长呼出一口气,「今日这一出,可真是惊心动魄,奴婢都要为二夫人拍手叫好了!」 长阑迟疑道:「也许林氏真的与这件事无关?林文业的确欠了赌债,但林氏也没必要为了几千两银子就去杀一个人吧?」 林氏想要温姨娘的银子,可以徐徐图之,多东西些脑筋,未必拿不到钱,不至于这么冒险将人给杀了吧! 李清懿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凶手真的是孙妈妈,无论温姨娘的死相再怎么骇人,她想必都是有心理准备的,又为什么会被吓得跌坐在屋门口,还被蕙兰逮个正着呢?就算她是撤走的时候,在门口撞上蕙兰都更说的过去吧?」 「那倒也是……」 「再说林氏,她的确没有必要因为三千两就冒险去杀了温雁娘,可若她以为首饰匣子里有银票呢?再加上邹氏逼得紧,她很有可能铤而走险。而且,这不还搭上了一个宋芊么……」 菘蓝道:「是啊!一下子除去了温玉娘和宋芊两个心腹大患,还能利用魏然跟魏世原讨个好,林氏就是最大的赢家没错了!」 长阑蹑嚅道:「林氏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可怕……」 菘蓝没心没肺,笑嘻嘻道:「林氏的确可怕,可咱们姑娘看透了她做的一切,岂不是更可怕?」 长阑无语。 菘蓝一捂嘴:「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李清懿朝菘蓝翻了个白眼。 如果她没有重生,她恐怕也看不穿林氏,恐怕现在也只有老天知道,她上辈子在林氏手里吃了多少苦头! 第一百四十三章 偏心 长阑不解的说道:「别人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温姨娘,孙妈妈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她为什么不再分辨几句?能拖延拖延也是好的,等找到了赃物,她就可以救自己的命了,她就这么凭林氏自说自话,就认下了?」 「她倒是想为自己据理力争,要不然她后来也不会把自己的真实动机给说出来,可林氏的慌圆的太完美了,孙妈妈没有证据又被当场抓住,简直就是林氏砧板上的鱼肉。魏世成又明显不想让这件事情牵扯太多,要不然之前就不会堵她的嘴,要不是蕙兰说丢了东西,她一早就被杖毙了,连没杀温玉娘这样的话都说不出来。还有那赃物,蕙兰说里面大多是赤金的首饰,金子一熔,化成一滩,谁还能辨认的出来?」 「这倒也是,林氏的布局环环相扣,那匣子,必定也是她让人趁着宋芊不注意埋在她院子里的。」 长阑顿了顿,又说:「林氏知道孙妈妈要用朱砂害温玉娘,拿捏着时机,在孙妈妈之前动了手,没有任何人发觉,甚至林氏都不在府中,那帮她下手的是谁?」 「你怎么忘了,她身边可还有一个如鸢!她离开魏家回林府的时候,正好在温姨娘出事之后,林氏回府之前!」 长阑一个激灵,「我怎么把她给忘了!那个如鸢,是邹氏派过来「提醒」林氏筹措银钱的。这么说,是林氏让如鸢去杀了温玉娘,盗走首饰的?」 李清懿心中发寒,摇头道:「我觉得以林氏的聪慧,不可能直接指使如鸢去杀温玉娘,与其说是林氏「让」她去,还不如说是林氏「诱」她去。假如有一日东窗事发,林氏也可以推说不知道如鸢的所作所为,毕竟林氏当日不在府中,她回来的时候,如鸢已经走了。」 长阑越想越是心惊,「这个林氏,可真是什么都想到了。」 李清懿心里沉甸甸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氏这次堪称大获全胜。 菘蓝这时候说道:「姑娘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林氏了?虽说林文业烂赌欠债,邹氏以把柄威胁林氏筹钱,可这也不能证明就一定是林氏呀!」.c 李清懿深吸一口气,这的确只是她的直觉和猜测,但想要证明也不难,「咱们只要继续盯着邹氏那边的动静,邹氏要筹钱救林文业,肯定会有动作,咱们早晚能弄清楚!」 而且,她还隐隐有一种预感,林氏不会就此收手,毕竟三千两的首饰,根本就满足不了邹氏的胃口。 邹氏还会过来催的。 到时候,林氏又会想出什么办法呢? 她会跟人借钱? 李清懿觉得不会。 她这个时候跟人借钱,就等于暴露了她急用钱这个事实。 那她之前在众人面前说自己不会因为没钱而偷盗的话,就是自打嘴巴了。 那么,她又会怎么做呢? 总不能再杀个人吧? 「可惜了温玉娘,她若能再多几分提防,也不至于死这么冤,我还能多个帮手……」 「是啊,温玉娘也算是个聪明的,只是太心急了,把林氏对魏二老爷的痴心当成软弱,林氏可一点都不软弱,她只不过一时间没能从丈夫的欺骗中走出来。眼下看来,魏二老爷在她心里,也只是个普通的丈夫了。」 李清懿猜不透林氏下一步会怎么做,她只能看紧对方,「如果大人那里方便,还请他帮一帮我。」 长阑心道,什么如果,请把如果去掉。 「奴婢会与大人说的。」 ***** 深宅之中龃龉不知凡几,但谋财害命的毕竟是少数,这简直与盗匪无异。事情若传出去,魏家的脸面会丢的精光,因此这件事下了封口令,半点风声都没有传出去。 当然,也不会有人会好奇一个姨娘为什么会死。 不过宋芊就太倒霉了,她出身虽不低,但她眼下只是个妾室,又才进门没多久,在魏府的根基太浅,根本没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就算宋家人来了,也是没脸替宋芊分辨的。 毕竟她身边的下人做出那样的事,她又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禁足思过简直连惩罚都不算,难道宋家还能按着头让魏世原宠她? 从宋芊那多领了三个月例银的下人们心中忐忑,生怕二夫人林氏不高兴,提心吊胆了许久,不过林氏都没提这事儿。 大概是因为林氏心情好,因为她与魏世原重修旧好了。 当然,从前林氏是真心跟魏世原好,如今,恐怕多了许多算计和谋划。 李清懿这边,倒是得了秦增的邀请,去秦府一趟。 她这边在秦府门前下来马车,秦增也刚从外边回来。 二人一起入府,护卫中有个叫长容的,吞吞吐吐的想要上前跟秦增说话。只是见李清懿在一旁,竟有些不好言明的模样。 李清懿装作没看见,秦增瞥了她一眼,对长容说道:「有什么话,还不赶紧禀明?」 长容看了李清懿一眼,说道:「大人,长悦已经在刑室受了近一个月的刑。是否能让她出来给大人办事,将功折罪?」 秦增沉吟不语。 李清懿诧异道:「长悦犯什么错了?竟要受这么久的刑罚?」 长容解释道:「回李大姑娘的话,上次李大姑娘被穆盈暗算,菘蓝孤身前来府上求助,但我们都跟随大人在外,长悦不认识菘蓝,便将她打发了,没有告知大人身在何处,差点耽误了营救李大姑娘。」 「原来是这件事?菘蓝事后倒也跟我提了几句,不过,长悦的作为倒也没什么错,何须受如此惩罚。」李清懿扭头看秦增,「你不如就饶了她吧,我都没怪罪,你计较什么。」 长容愕然看了一眼李清懿,没想到关乎性命,对方居然没有放在心上。 如此心胸让他不知该敬佩还是该说对方心太大。 秦增被她的话一噎,觉得自己的好心当真做了驴肝肺。 「你不生气?」 李清懿一摊手:「职责所在,没什么好生气的。如果是长阑她们,也不会随意透露我的行踪。不过,我想她们会让人禀告我一声。」 这正是长泽替长悦惭愧的地方。 即便长悦不能随意透露大人的行踪,也该吩咐人去大人那里禀报一声。 万一真出了事,谁又能承担的起? 长容不知一向心细的长悦为什么会犯这种错,但长泽却是知道的,他暗中给长容一个眼色,叫他不用再多说。 秦增沉默片刻,说道:「就算你不计较,本督身边却不能留着一个不尽心的人。将长悦送回东厂调教新人,让祁连顶替她的位置!」 长容一惊,看了一眼长泽,长泽摇了摇头,示意他多说无益。 说完长悦的事,秦增便与李清懿去了书房说话。 长容小声问长泽:「怎么回事?大人竟罚的这么重?长悦好歹是跟咱们一起长大的,你也不为她说几句好话。」 长泽皱眉道:「不是我不为她说好话,我只是觉得,送长悦回东厂静静心也好。」 「什么意思?你倒是说清楚点!」 长泽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长悦对大人动了心思,你真没看出来?」 「什么?!」长容愕然的看着长泽:「长悦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一步错,步步错,她若没这份心,李大姑娘那件事就不 会发生了。以她的眼力,会看不出李大姑娘真的出事了?」 长泽毫不怀疑大人早就有所察觉长悦的心思,但长悦始终没做什么出阁的事,所以大人并未处置。 可一旦做了,大人断不能容。 何况还是事关李大姑娘的。 现在东厂上下谁不知道,李大姑娘能与大人走的这么近,当然是因为大人看重李大姑娘,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 诚然,大人是个宦官。 但宦官就不能偏心谁吗? 当然能! 「这么说起来,这惩罚已经是大人格外开恩了……」 长容唉声叹气一阵。 「既然如此,让她回去也好。我得赶紧出去办事,长悦那边,你去处理吧!」 说罢,长容一拍长泽的肩膀,一溜烟的没影了。 长泽怒道:「算你狠!」 他先沏好茶送到书房,又反身去刑室去看长悦。 长悦虽然是他们长字辈中最小的,又是个女子,性子却是他们中最倔强的一个。 否则,也不能苦练出头,到了大人身边。 刑室中,长悦双手被绑吊在半空,面色苍白,汗水顺着脸颊流进衣襟,她却半声不吭,死死咬住嘴唇挺着。 这种刑罚极耗精力气力,若有丝毫松懈,身体的筋骨便会受到损伤,往后在武艺上便难至登峰造极的境界。 这是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不愿承受的。 长悦一天中只有半个时辰会被放下来,其余时间都被吊在上面,此时见长泽进来,眼中迸发出欣喜之色:「大人是不是要放我出去了?」 长泽皱眉看着她,半晌才说道:「阿悦,你若早日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今日便不会犯这种错。」 长悦一听他所说的话,冷哼一声:「你是来同我说这些废话的?」 「阿悦,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第一百四十四章 羞人 长悦咬唇不语。 长泽也拿她没什么办法,说道:「我早就奉劝过你,也算尽了咱们之间的情分。」 他顿了顿,说道:「大人已经吩咐下来,要送你回东厂调教新人,让祁连顶替你的位置。」 「不可能!我不信!」 长悦震惊的看着长泽,眼圈霎时泛红。 长泽无奈的摇摇头:「大人说,他身边不能留着一个不尽心的人,你还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我明白,我怎么会不明白!是因为大人在意李大姑娘不是吗?是因为我差点害了她没命!所以大人就要将我打发了。」 她仰脸将眼泪逼回眼眶,「我跟随大人身边多年,大人为何这么不近人情!」 长泽也有些怒了,他觉长悦不是执着而是愚蠢! 「近人情?大人凭什么要对你近人情?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对方的固执让长泽沉了脸色:「阿悦,你知道自己变了吗?」 长悦一怔,扭头看向一边,咬唇没有说话。 长泽也不再与她争辩,将她放下来说道:「你先回去休整一下,等祁连到了,你与他交接完毕,便回东厂去。」 长悦一言不发,转身就出了刑室。 长泽看着她的疲惫踉跄的背影叹了一声。 与长阑和长宁不同,长悦与他和长容是一批进东厂的,情分便多几分。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手足之情,都不可能凌驾于大人之上! 书房中,李清懿捧着热茶喝个不停,秦增诧异的看着她,说道:「这才九月,你很冷吗?」 李清懿随意摆摆手,说道:「不知为什么有些腹痛,兴许是今日见了大人太过高兴吸多了风……」 秦增好笑的微微挑眉,看她蹙着长眉一脸不舒坦,便说道:「你不如先歇息片刻,一会儿再说林府的事。」 李清懿摇摇头,正要说「不用」,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长悦请见大人。」 长泽眉头一皱看向秦增,秦增面容冷清,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说道:「进来。」 长悦穿着整齐,动作利落,丝毫看不出受刑后的疲态,只有苍白的脸色和消瘦的双颊说明她近日来状态并不好。 「长悦给大人请安。」 秦增冷沉着脸没有说话,连李清懿都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威势。 她诧异的他一眼,尚在莫名其妙,长悦已经明白过来,转身对她说道:「见过李大姑娘。」 李清懿这才明白,敢情是这个长悦是故意没将她放在眼里,而秦增因为这个,在给长悦脸色看。她有些无语,自己做了什么了? 秦增依旧面无表情,对长悦说道:「你有什么话想说。」 长悦缓缓抬头,看着高高在上,冷霜冰封般的秦增,说道:「长悦来求个明白!」 秦增沉肃的面容看不出喜怒,说出的话却如三九天的寒冰,又冷又硬:「本督没必要为你解惑,你也没资格来质问本督的安排!」 长悦满目寥落伤痛,怔怔的看着秦增,语气仍旧倔强:「就因为属下得罪了李大姑娘,大人就要将属下多年来的尽心尽力全部抹杀吗?长悦不服!」 「长悦,不得放肆!」站在秦增身后的长泽上前一步喝斥,「大人吩咐让你回东厂,已经是格外顾念主仆情义,你不要再胡言乱语!」 长泽咬住「主仆」二字,再次点明长悦的身份,意图让她脑筋清醒些。 李清懿惊诧的看着长悦,不禁有些好笑。 从几人的对话和神色,她已经判断出来龙去脉。 说来说去,是长悦对自己主子生 出了妄念,然后把她当成了情敌? 所以上次菘蓝来求助,长悦才故意阻拦。 这是个什么护卫? 想必她从来就没把自己当成一个护卫吧? 而且,秦增是个假太监的事,长悦应该不知道。 真的会有人爱上一个宦官吗? 李清懿想到前世的自己,她…… 好吧,她在知道秦增是假太监之前,也认准了秦增,打算陪伴他一辈子,但她对秦增的感情是从感激开始的,并非男女之情。 出了穆盈一个变态,总不会人人都是疯子,或许,长悦对秦增,也是类似感激仰慕之类的情感? 长悦感受到李清懿审视的目光,紧紧咬住银牙。 大人是宦官又如何,难道没有夫妻之实就不能陪伴到老吗?再说,她觉得大人根本就不是宦官! 相比东厂的直系下属,她们这群女婢的主要指责,就是深入京中世族之中成为暗桩,她从一个小小的暗桩,到今日统领所有女婢,所见所闻怎么可能是一个闺阁千金能比的了的! 她不是没有接触过官宦,但大人与他们都不一样。 女人对男人直觉告诉她,大人也许是个假的…… 虽然没能真切的证实这一点,但通过重重迹象和蛛丝马迹,她几乎可以确定!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对李清懿如此忌惮! 如果大人真的是宦官也就罢了,宣德侯府不会将家中女儿许给一个宦官,哪怕这个官宦权势滔天。 可大人是假的宦官就不一样了。 有朝一日大人恢复真身,李清懿很可能真的会嫁给大人为妻! 长悦咬唇。 她知道自己不够资格让大人娶她,她可以做妾,哪怕是奴婢,只要跟在大人身边就足够了。 但她不能容忍大人真的爱上谋个女人,宠她护她眼里只有她! 她没有理会长泽的劝告,只抬头固执的看着秦增,「属下明明已经受了惩处,为何还要将属下赶回东厂?是不是李大姑娘看属下不顺眼,大人就要……」 「放肆!」 秦增震怒的声线中带着隐隐杀意。 长泽连忙说道:「大人息怒,长悦是一时口不择言……」 别说李清懿没有私下说长悦的不是,就算说了,也轮不到长悦这般质问。 他不知长悦这副小人之心是从哪里来的,却还是连忙跪下替她说话。 李清懿看着这样的秦增也有些吃惊,据她所知,秦增对自己的属下有情有义,尤其是长字辈的这几个,是跟着他许久的,秦增对他们,向来比别人要宽容几分。 但此时看来,他的底线是强硬而不可触碰的。 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秦增冷冷道:「谁允许你来揣测本督的心意?你跟随本督多年,竟如此不知进退。长泽,把她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军棍,送到东厂贬至最低等的护卫。」 长泽大惊失色:「大人……」 「谁敢来求情,便与她同罪!」 长悦眼中的泪珠几经滚动,最终还是被她强自压了回去,语气中透着股倔强,「长悦领命就是!」 凭心而论,长悦样貌上乘,加之骨子里的倔强固执和从小习武,让她眉宇间多出一众普通女子没有的冷傲和英武。 但她错就错在,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认不清自己的本分。 李清懿自始至终也没说一句话。 这世界上,既然有看你顺眼的人,就会有看你不顺眼的人。 她从来不会为别人对自己有看法就影响到心情。 长泽倒十分过意不去,歉意道:「李大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别跟长悦计较,她性子执拗,一时钻了牛角尖……」 李清懿看着他笑了笑,说道:「你放心就是,我不会为难她。」 长泽松了一口气,又听李清懿说道:「不过,我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就是了,毕竟她对我的敌意那么明显,热脸贴冷屁股,可不是我的行事作风。」 长泽苦笑,他当然知道李清懿的意思。 当初长悦为难菘蓝的事,若她是无心,李清懿当然可以原谅,若她是故意的,实在其心可诛。 关乎性命,李大姑娘能如此,已经算是大度了。 等长泽告退出去,秦增仍旧沉着脸。 李清懿偷瞄他的神色,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损失了一个得力的属下而气闷,还是因为长悦的触犯而震怒难减,便起身给他倒了杯茶,准备劝一劝。 谁知下腹突然有丝丝痛楚传来,紧接着,她感觉一股粘腻的热流顺着她的亵裤淌到了腿上。 李清懿震惊了! 手中的茶杯「啪」的脱手,掉落在桌子上,滚了几滚,茶水撒的到处都是。 秦增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忙回头来看她,见她呆怔怔的站在那里,如泥塑木雕般,惊道:「怎么了?」 李清懿僵硬的转脸看向他,双颊红如火烧。 秦增眼底惊诧更浓,随即变色:「莫不是在魏府着了什么暗招?我立即叫人来给你诊治。」 「别!」 李清懿慌乱伸手阻拦,然而这么一动,又是一股热流,鲜红的血迹霎时染透衣裙,在她腿侧蜿蜒伸展…… 「你身上有伤?!」秦增目中怒意暴涨:「受伤了怎么不早说?!」 李清懿尴尬无比,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我,我没受伤……你别瞎嚷嚷……」 秦增停住动作,看着她流血的位置和她血红的面色,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了…… 他猛地转过身,脊背崩的紧紧的,红晕从他的耳朵开始,蔓延到脸上,脖颈,最后连垂在袖中的手指都变得一片火热。.c 两人都觉得生平第一次如此窘迫。 「麻烦大人让人……给,给我取些干净的棉布……」 半晌,李清懿才听见秦增「哦」了一声,僵硬着步子门去了。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缓缓回身看自己刚才坐过的地方,果然淋漓着几个血点…… 第一百四十五章 起因 李清懿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小声哭丧道:「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片刻功夫,长阑和菘蓝拿了棉布进来,一脸紧张的看着她,菘蓝问:「姑娘怎么了?大人吩咐我们拿着棉布和一套男装过来。」 长阑突然看见李清懿身上有血迹,猛地窜到她身前,说道:「姑娘受伤了?怎么现在才想着处理?!」 说着就要翻她的衣裙。 李清懿一把拍掉她的咸猪手,暴躁道:「不是受伤!」 菘蓝脚步一个踉跄,惊恐道:「姑娘,你不会是癸水来了吧?当着秦大人的面??」 李清懿回手给了菘蓝的头一个爆栗:「要你多嘴!」 两个丫头怔了一下,相互对视一眼,噗的一声笑不可支。 菘蓝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姑娘,你,你竟然在大人眼前流了一地的癸水……」 长阑好歹比菘蓝收敛些,说道:「别闹,赶紧伺候姑娘换了衣服……大人还在外边等着呢……」 李清懿被两人笑的头顶都要冒青烟,恶声恶气的说道:「你们两个恶仆……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们……」 几人好不容易收拾好,李清懿又指挥着菘蓝,将染血的垫子和衣裙带了出去,密声叮嘱道:「找个隐蔽的地方烧掉,通通给我烧掉,听见没有!」 菘蓝仍旧憋不住笑,连连点头。 秦增过了好半晌才回到书房,目光一会飘忽在案头,一会飘忽在窗外,就是不敢往李清懿那里看。 李清懿也郁闷无比,强自装着镇定,肚子却不凑巧的咕咕乱叫一阵。 秦增目光中忍不住溢出笑意,终于转过头来看她:「肚子饿了?」 李清懿暗自痛恨的捶了自己肚皮两下,闷闷的「嗯」了一声。 秦增好笑的看她一眼,心头的窘然缓缓退去,剩下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想吃什么?」 「甜的……」 癸水驾到的时候,就要吃甜的才满足。 不过李清懿说了要吃甜的,又有点后悔。 怎么在他面前,自己总忍不住露出些小女儿情态…… 四菜一汤,大概是有史以来两人一起吃过的最安静的一顿饭。 连长泽都有些不适应,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频频观察二人面色。 李清懿在秦增面前,内帷闺阁那一套从来都是放下的,十分放松,每次见他都叽里呱啦的说话,这会儿出了窘事,她想呱啦也呱啦不出来了。 还是秦增主动开口说:「林文业的确欠了赌债,足足有两万两之多。」 「两万两?」李清懿什么尴尬都跑到脑后去了,「他不会是被人下套了吧?怎么会欠这么多?」 像赌场这样的地方,都会将常客的身家摸个底,客人家中底子薄厚,榨出多少钱来不会出事,背后有没有靠山,都会被摸的门儿清。 寻常赌鬼,欠下几千两银子就会被赌场给撵出来,因为他们即便输得再多,赌场也追不回这些债,最后往往以赌鬼丢命收场。 像南宁侯府败家子孙这样的角色,虽然层次要高一些,但输个上万两便会有人劝着收手,毕竟是沾了权贵的,闹得太难看也不好解决,赌场也是看人下菜碟的。 但有人执意要赌,这就怪不得赌坊了。 「的确是有人故意诱着林文业赌,你猜猜是谁?」 李清懿皱眉想了想,「林文业那个夯货,寻常能利用到他身上的也不多,林家的爵位,听说林大老爷咬着牙不要,难道是林二老爷想争爵位,故意害自己的弟弟?」 她想了想又摇头:「应该不是,林二老爷总不能这么坑自己家里,这 笔钱林文业若还不上,南宁侯总不至于看着自己儿子去死,到后来还是他出血拿钱,所以,应该不是林家人使坏。」 她脑子转的飞快,看着秦增求证道:「林大老爷好像要升官了,不会是有人想祸害林家,扯他后腿,才出的这么个馊主意吧?」 秦增难得露出笑脸,「八九不离十,亏你能想的这么远。」.. 「还真是?」李清懿自己也有些惊讶,「我只是听说林氏前段日子回娘家去贴人家大房,却吃了闭门羹,连林大夫人的面都没见着,就打听了几句。听说林大老爷这次可能要争得一份实差?」 差事有许多种,有名头大却无实权的,也有名头不好听,却能从中捞的好处的。 南宁侯府林大老爷要争的是后一种。 「林盛远要争营缮清吏司使。」 「营缮清吏司使?」 工部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下设四司,其中营缮清吏司掌宫室官衙营造修缮。 李清懿扬了扬眉,「这样的职务搁在平日理都没人理,难道皇上有意修建行宫?」 秦增长眸微眯。 李清懿的脑筋竟转的这般快。 工部负责土木水利兴建,看上去权力很大,油水很足,但是平常钱在户部手里,权在皇帝手里,倘若没什么工程在建,也就没有油水可言。 且士农工商,工部的匠人,比商户的地位也就高那么一点点,多是被士大夫们瞧不起的。 不过,朝廷若有什么工程要建,可就不一样了。工部负责工料预算、办料、交办工程等,官员可以堂而皇之地从每一项工程里按照比例「分润」。 每个工程动辄几十万、几百万两银子。其中的每一个环节,负责的官吏手稍微松动一下,就是成百上千的银子出入。 「你说的不错,皇上要为穆贵妃造九重楼。」 「什么……」 李清懿愕然看着秦增,为穆贵妃建造九重楼,这在上辈子,是要好几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难道是因为上次穆家老夫人过寿,四皇子和穆盈坑害她的事,导致秦增先一步查到了穆家暗地里的勾当? 她有些胆颤。 事情有了变数,不知道还会不会和上辈子一样的结果。 秦增以为她是为了九重楼而惊讶,说道:「穆家二位将军,今次平定西南,又立了战功,皇上盛宠穆贵妃,为她造九重楼。」 李清懿的神思渐渐回笼,喃喃道:「高处不胜寒……」 九重楼,意味着九重天上的仙人吗? 那对穆贵妃来说,可真是无上荣宠,任何人,包括皇后都要暂时避其锋芒。 可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皇上将她高高捧着,就是为了来日将穆家连根拔起。 秦增轻哼一声,「连你一个小丫头都懂的道理,穆家却不懂。」 李清懿点头,「是,倘若穆家老老实实,低调行事,皇上是明君,怎么也不会……额……」 怎么说着说着就说漏嘴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引线 秦增盯着她,仿佛她是深山老林走出来的精怪,不过转瞬,他又说服了自己。 这丫头一向心思通透,是随了李家人,多动动脑筋,能想到这一点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二叔很得皇上看重,旁人教导太子总要鸡飞狗跳,你二叔却能让太子服服帖帖。」 「啊?」 话题怎么就拐到这了? 李清懿连忙接话,「是啊,我二叔其实很有本事的,有些事他只是不喜欢做,如果做了,肯定会做好。」 秦增看着她,「你很敬重你二叔。」 「她不仅仅是我二叔,他同二婶,更像是我的爹娘。」 秦增沉吟着「嗯」了一声,又说回了工部的职差,「有人想跟林盛远正争这份差事,从他那找不到什么破绽,便想从林家人身上下手,可林文业欠了两万两赌债还不清,也不敢去找南宁侯要,更不会去找林盛远,林盛远压根也不会搭理自己这两个弟弟,要不是有老侯爷在,林家早就分家了。」 林家的诸多矛盾,李清懿是知道的,光是当年林老夫人用爵位逼迫林大老爷纳妾,以及二房三房多年来对林大夫人的算计诋毁,天长日久,早就是解不开的恩怨了。 「我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起因竟是这个……如果没有林盛远这桩事,林文业就不会欠赌债,邹氏也不会拿把柄要挟林氏,林氏就不会去杀温姨娘。」 秦增看着她感慨的模样,玩笑道:「总不会对你下手?」 李清懿闻言一怔。 林氏没拿到温玉娘的银票,只得了些首饰,还差许多银子才能补上漏洞,她必定要想办法再去筹钱,不能借,就只能谋。 她会对谁下手呢? 她的郡主母亲那里恐怕不行,三房倒是有空子可钻,但三夫人一向对林氏多有防备,一时半会也是谋不得的。 那么自己这个外来客,先前又漏了那么多嫁妆,会不会成为林氏的目标? 秦增看见脸色渐渐变了,好笑道:「你难道真觉得林氏会对你伸手?那她可真是自寻死路。」 秦增是在夸李清懿,夸她聪明,不会着了林氏的道。 可李清懿却笑不出来,因为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秦增没把林氏的作为当回事,是因为他不知道前世李家的财产都被魏家吞食了。 但李清懿是重生回来的,她对这一点清清楚楚。 唯一不明确的,是魏家用了哪些办法而已。 现在出了林氏的事,倒是给李清懿提了个醒。 林氏敛财,这会不会是一个引线? 李家的家底,再加上她二婶阮氏钱生钱攒下的财富,十个魏家也比不上! 就像窃贼,偷东西上了瘾,不管缺不缺钱,总是手痒,想要不劳而获! 林氏会不会因为这次的事情尝到了甜头? 李清懿咬牙。 前世且不提,就说现在。 倘若林氏当真想从她这里获利,那么的手之后,会不会胃口大开,想要更多,以至于她将手伸到了李家? 当然,二叔不是蠢人,林氏算计不过二叔,但魏世成若是出手推动此事了呢? 若林氏真的盯上了李家,想要从李家手里敛财,并且引起了魏家的注意,继而魏世成纵容林氏作为,最终将李家的财富据为己有呢? 这种种推断,都让李清懿心惊肉跳! 秦增不知道她将林氏四处敛财的事情,跟前世李家的财富被魏府蚕食联想到了一处,见她脸色越来越差,问道:「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李清懿说道:「我与温姨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渊源,她 死了,是她自己的因果。但林氏若真盯上我甚至李家,我定叫她死得难看!」. 「李家?」秦增觉得李清懿想的太远了些,「林氏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她孤身一人,有没有帮手。」 李清懿摇头:「若是魏世成暗中推波助澜呢?」 秦增挑眉,「你倒是个走一步看十步的。」 「大人别夸我了,我是个吃过亏的,自然要多想几分。」 秦增见她眉目凝结不展,便敛了面色,说:「只要有我在,你今后便不用如此惊惧忧虑。」 李清懿愕然抬头,怎么就突然说起这话了? 秦增直视她,「你早就成了我的人,难道,你还有其他选择,还想有其他选择?」 「我……」 李清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当然,秦增这么说,她是高兴的。 她只是意外秦增会这么说。 秦增见她这般神色,面容渐冷,「你若不愿意,本督自然也不会强求你。」 李清懿闻言,心道对方果然只是以「负责」的心态说出这话的,不过她方才的迟疑,似乎有些伤对方的自尊,她连忙挽回道:「大人误会了,有大人庇护,我怎会不愿,不过是一时欣喜,不知该如何表达。」 秦增面色好了些,却也不十分相信,轻哼道:「虚伪。」 李清懿狗腿的朝他笑:「大人明鉴,我是个再真诚实在不过的人。」 秦增唇角不自觉的翘起一点点,「吃饱了就赶紧回去,本督很忙。」 李清懿笑嘻嘻的将最后一口甜酥烙放入口中,「那我先走啦?」 「嗯。」 看着李清懿离开,秦增吩咐长泽,「给本督盯紧了那个林氏。」 长泽早就习惯了秦增对李清懿的特殊照顾,一点都不稀奇他的举动,应道:「是,大人。」 ***** 李清懿回了魏府,一个人在屋子里忖度了半日,将自己的想头前前后后捋顺了一遍,才将长阑几个都叫过来好好叮嘱。 「这府里头,林氏那里眼下是重中之重,务必要盯好了,哪怕她多用了半碗饭,少睡了片刻午觉这样的小事也都要报上来。」 丫头们见她慎重,纷纷点头应了。 李清懿这厢暗自筹谋,林氏那里也没闲着。 魏然很讨魏老夫人的喜欢,他小小年纪就没了生母,魏老夫人便格外怜惜他几分,林氏提出要将他记在自己名下,老夫人自然同意,魏世原也没什么好说的,对林氏的做法十分感动。 再就是温姨娘的后事,按理说她是姨娘,魏然是府里的哥儿,是主子,断然没有为她守丧的规矩,但林氏大发慈悲,说不介意魏然称温玉娘为母亲,让他守灵尽孝,还说看魏然自己的意愿,以后是在佩兰院,还是在老夫人的鹤延堂都好。 魏世原因此对林氏又多了几分温存,二人重修旧好,仿佛没了温姨娘,什么外室的龃龉也随风去了,又恢复了从前那般被三夫人唾弃的腻歪模样。 最糟心的还属宋芊这边。 她受了魏世原冷落,搬到了菡萏轩,宋芊递了消息回宋家,魏家没人拦着,但宋家也没回信儿。宋芊便知道,这口气儿她只能咽到肚子里去了。 谁让她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呢! 可孙妈妈若是没杀温姨娘,又是谁杀了她? 宋芊想查清这件事翻身,但她在府里根基浅,没了孙妈妈,几个年轻的丫头也不怎么顶用。 第一百四十七章 紧逼 不过林氏可不管宋芊怎么憋屈,眼下这件事已然定案,就算是翻篇了,她还要想办法筹措剩下的银子。 东菱进来禀报,「夫人,老夫人吩咐下来,让把五少爷的东西都搬到鹤延堂去。」 「嗯,知道了。」 东菱欲言又止,林氏看她一眼,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他一个小崽子,就算得了老夫人的宠,还能翻出我这个嫡母的手掌心不成?哼,我这里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夫人心里有数就好,那个五少爷人小鬼大,可不好摆弄。」 林氏点点头,转而说起旁的事,「府里各处可有什么异动?比如说,温姨娘那匣子首饰,可有人议论?」 东菱说道:「议论定是有的,毕竟温姨娘在的时候,出手颇大方,府里的下人们多少都在她那得过好处。而且,当时在芊云阁只找到了个空匣子,那一大匣子首饰,值那么多钱,至今还没影儿呢。」 「哼,得了东西的人,总不会再让那些东西再见光……」林氏此次的事情做的十分隐蔽,连她身边的赵妈妈和东菱凝露都不知道,只有对温姨娘下手的如鸢知晓。 正说着,外面就来报,说如鸢来了。 林氏一个打挺坐起身来,「她怎么又来了!」 东菱显然也对如鸢十分厌恶,说道:「不知道那边又打的什么主意,总之,就是想在夫人您这拿好处。」 林氏沉着脸,「先让她进来,别引起太多人注意。」 东菱应了声,出去将如鸢领了进来。 如鸢做成了件大事,此时颇有些眉飞色舞,频频给林氏使眼色。 林氏憋着气,吩咐其他人都下去,才怒视着如鸢,「你很得意?」 如鸢纳闷的看着她,「姑奶奶怎么这么大火气?奴婢把事情般的漂漂亮亮,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林氏眯起眼睛,「二房死了个姨娘,丢了东西,现在东西还没找着,府里还正议论,你倒是大摇大摆来招人眼了,是嫌自己不够显眼!怕人注意不到你是不是!」 如鸢面色微变,却仍旧不服,「旁人又怎么会注意到奴婢?」 「哼,之前没人注意到你,现在可就不一定了。温姨娘前脚死了,你后脚就出了魏府,眼下事情才刚了结,你又得意洋洋的回来,只要有心人想查,难道还摸不清你当日的行踪?」 如鸢是林府的丫头,之前在林氏这里,寻常也不去外面走动,所以温玉娘出事,谁也没往她身上想。 可如今府里正议论此事,觉得事情蹊跷的大有人在,如鸢这个时候出现,谁又知道会不会引人猜想? 如鸢讷讷道:「应该不会……」 「蠢货!别把人都当成傻子!」 如鸢的确有些得意忘形,此时被骂的老实了几分,嗫嚅道:「奴婢只是受太太吩咐,来告诉姑奶奶,那些东西抵了三千三百两。」 「说完了?说完了就赶紧滚!」 如鸢咬咬唇,「太太让奴婢留下。」 林氏冷笑:「留下?好啊!到时候有人怀疑到你身上,我可不会管半分,人是你杀的,东西是你拿的,魏世原要问罪,也是拎着你去找邹氏,可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如鸢闻言,面色奇差无比,说道:「既然姑奶奶不愿意奴婢留下,奴婢回去就是,不过太太那边是想让奴婢来给姑奶奶提个醒。剩下那些银子,可得快着些,实在不行,太太就要找上门跟魏家人要了!」 林氏没也没看,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朝如鸢砸了过去。 如鸢反应快,躲开了,「姑奶奶冲奴婢发火也没用,又不是奴婢跟您要银子。再者说,是您自己判断错了, 一条人命才换来三千多两,还把自己的路给走绝了,要不然,您好歹是尚书府的二夫人,区区一万多两银子,开口借一借还不就来了?」 林氏气的嘴唇都紫了,「我借一借?借了我拿什么还?你们能替我还不成?我看你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反正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照奴婢看,一回生二回熟,姑奶奶不如再找个能下手的……」 「你放屁!」 林氏生平第一次爆粗口,几乎要起身朝如鸢扑过去把她当场撕烂。 如鸢被吓了一跳,缓了口气说道:「姑奶奶消消气,奴婢也是真心给您出主意,魏家的主子们的确不太好下手,不如……」 她将声音放的极低,「你们府上那位李大姑娘,她那嫁妆可是轰动一时的,以姑奶奶的聪慧,若想从一个黄毛丫头身上捞一笔,也不见得是难事吧?」 林氏凝眉看她,沉眸不语。 如鸢再劝,「那位李大姑娘平日里花钱如流水,手边怕是就有不少银钱,姑奶奶不如先探听探听再说?」 林氏听了这话,逐渐冷静下来,「她是魏家的客,且魏家留她有大用,轻易动不得。」 如鸢皱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奴婢也没辙了。」 「你先回去,我自己会想办法。」 如鸢不情不愿的走了。 林氏瘫坐回椅子里,从头凉到脚。 如果她不出银子,邹氏那种人,绝对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倘若当年的事情真的捅出来,魏家绝容不下她,成了下堂妇,林家能有她的容身之地吗?到时候她的儿女又该怎么办! 林氏紧紧抠住椅子的扶手,眸中又凝了几分狠色。 这厢如鸢回了南宁侯府,邹氏就将她单独叫到房里,「方才有人在打听咱们府上的事!」 如鸢吓了一跳,「奴婢刚从魏府回来,姑奶奶那边都已经结案了,怎么会有人打听咱们府上,难道是有人怀疑了?」 邹氏皱眉道:「原本我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那人特意打听了你的行踪,且对方打探的相当隐秘,要不是凑巧,我根本不会知道这事。」 邹氏当然也不愿意让人知道林氏跟如鸢合谋杀了温玉娘。 毕竟她们林家败落到这种地步,根本得罪不起人。 她能威胁到林氏,是因为林氏有把柄,可她威胁不到魏家! 要是魏世原知道温玉娘的死,起因是因为她逼迫林氏,还不将她的皮给掀了!到时候林氏倒霉,她也不见得落得好下场! 如鸢嘴皮子都哆嗦起来了,「是谁打听?」 邹氏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总之铁定是为这事儿来的。」 「那……那怎么办,这事要是漏了,姑奶奶如何且不管,魏家肯定要来找咱们的麻烦,夫人可不能不管奴婢啊……」 「你这几日就呆在府里,哪也别去了,最好让这事儿早些过去!」邹氏气不过,嘟囔道:「这个林氏,自以为事情办的严密,还不是让人给盯上了!」 如鸢惶然不安,极力回想那日自己在身上藏了许多首饰离开魏府的时候,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心里有鬼,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咱们要不要给姑奶奶那边透个信儿?」 邹氏摇头,「林氏不是笨的,出了事她自然有应对,咱们要是轻举妄动,反而惹人注意。」 如鸢讷讷点头退了下去。 ***** 魏府,濯香院。 李清懿正听着长阑禀报打听来的消息。 「那个如鸢,府上出事的那天下午,她离开魏府时倒没什么人留意她,但她会林府的时候 ,有相熟的下人打趣她是不是在魏府姑奶奶身边吃的太好,腰身都胖了一圈。」 「果真?」 「嗯,奴婢今日还仔细看了那如鸢,身形正常,并不想吃胖了的模样,想必那日是将钗环用布缠到了腰间带回了林府。」 「之后呢?这个如鸢,或是邹氏可有离开林府去什么地方?」 长阑说道:「正是去了大人所说的那家赌坊后面的胡同,那里边,私自关着些欠钱的赌徒。」 李清懿深吸一口气,「如此,咱们对林氏的怀疑,这便算是落实了。」 菘蓝插话道:「既然真是三夫人,那她接下来应该很快就会有动作,今日如鸢过来,想必是来催银子的。」 李清懿冷笑:「这个如鸢,怕是得意的忘了形,这么打眼的时候,居然还敢来招摇,真是不要命。」 「姑娘,那怎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清懿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步,转了几圈,她才开口,「什么也不办,咱们只要等着,林氏很快就会有动作的。」 ***** 菡萏轩。 宋芊气的五脏六腑都堵得慌! 「这个林氏,唱的一嗓子好戏,说我瞧不起她没银子,我什么时候瞧不起她没银子了!」 采蘋急切道:「那凶手必定是算准了这些,故意设了个连环计!」 「连环计?」宋芊咬牙,「先前我确实想让孙妈妈利用温玉娘陷害林氏,可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呢!肯定有人识破了我的打算,将计就计!那人是谁?」. 采蘋说道:「奴婢早就说,姑娘不该进魏家的门,您指望着扶正,可您从一开始就被人踩了一头,现在被人污蔑杀人,连宋家都不能给您出头,您要是个正室,弄死个姨娘又算什么……」 宋芊回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采蘋,「你是在跟我说话?」 「奴婢……奴婢一时口不择言……」 宋芊气的发抖。 第一百四十八章 秘密 宋芊正要发作,庭兰急喘着进来,「姑娘!有……有大事!」 宋芊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半晌才缓过一口气,烦躁道:「什么事,这般大惊小怪的!」 「奴婢方才听见两个丫头小声说话,奴婢没听的太清楚,可隐隐约约的,说什么温姨娘,秘密,灭口几个字……还提到了郡主!」 宋芊怔住,「郡主……灭口?」 采蘋脑中闪过一道灵光:「会不会是温姨娘知道了元衡郡主的秘密,才被设计灭口的?」 宋芊皱眉看庭兰,「说悄悄话的那两个丫头是谁?」 「奴婢没看见人,只是路过花园假山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嘀咕,等奴婢反应过来,声音已经消失了,奴婢悄声追了几步,也没看见人影。」 「废物!」宋芊怒道:「光听见这么点消息顶什么用!」 庭兰委屈垂头,采蘋说道:「姑娘,也不见得没用,至少咱们有着手的方向了。」 「你是说,去查元衡郡主?」宋芊沉吟着,渐渐冷静下来,「倘若真的是元衡郡主下手下了温玉娘呢?难不成我要揭穿她?她是郡主,是魏尚书的正妻,轻易动摇不得……说不定咱们把事情查清楚了,反而惹下更大的祸事。到那时候,也许就不是受冷落那么简单,还要丢命!」 采蘋急切道:「难道姑娘就要顶着杀人的名头,一辈子憋屈在这小院子里?」 宋芊当然不想,但她也没胆量去动元衡郡主。 采蘋又劝:「不如姑娘先暗中查一查,倘若苗头不对,咱们再收手。」 宋芊想了又想,翻身的念头太过强烈,盖过了不安,答应道:「你要小心再小心……」 「奴婢明白。」 ***** 下午,李清懿正趴在案头写写画画,长阑进来禀报。 「姑娘,宋芊在打听郡主的事。」 李清懿诧异扬眉:「打听郡主?她不盯着林氏,打听郡主做什么?」 长阑摇头,「奴婢也不知,只是对方打探似乎也没什么目的。」 二人正说着,菘蓝颠颠跑进来,「姑娘,长宁回来了!」 长阑惊喜转头,李清懿也笑着从书案后走出来,「快让她进来!」 她话音一落,长宁就背着个巨大的包袱进来了:「姑娘!」 李清懿笑道:「好长宁,你总算好全了。」 长宁把包袱放下,转了一圈,展示给众人看:「奴婢觉着自己比以前还好呢!二夫人都把奴婢给喂胖了!」 李清懿好笑:「回来就好,你再不回来,长阑被我使唤的腿都要断了!」 长宁嗔笑着看长阑一眼,「姑娘就应该多使唤使唤这懒丫头,以前可不都是我在跑腿嘛!」 几人笑闹了一阵,长宁蹲下拆包袱,「这里面是二夫人给姑娘带的东西,吃的用的玩的一大堆,还有二姑娘和远哥儿给您带的。」 李清懿哭笑不得:「大家都住在京城,我随时都能回去,何必还要你背过来。」 长宁摊手,「谁让姑娘是大家的心肝呢?」 她顿了下,突然又说道:「对了,我来的路上,听人说起郡主的旧事,是姑娘让人传的?怎么突然传起那些话?」 李清懿讶然,「什么话?我并未叫人传。」 长宁诧异道:「说的也是上回那些,就是姑娘刚进京时,都传郡主跟魏世成早在和离之前就认识了什么的,只不过这次说的很不好听,上回还比较隐晦,这次就很露骨了,甚至连通女干那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什么?」李清懿简直惊掉了下巴,「谁传的,这么狠的吃相?」 长阑说道:「不会是宋姨娘吧?她才让人打听郡主的事,外面就传出来这话了。」 「宋芊?」李清懿拧着眉头,「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这传言中的不怀好意,简直是要将元衡郡主浸猪笼的架势。 宋芊跟她有这么大的仇怨吗? 而且,短短一日的时间,就能将事情传扬到如此地步,如果没有宋家帮忙,宋芊绝对做不到。 菘蓝无语道:「宋姨娘不会以为郡主杀了温姨娘嫁祸给她吧?要不然,奴婢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长阑莫名其妙,「郡主没事杀温姨娘干什么,她跟温姨娘连边都搭不上。」 李清懿点头:「她跟温玉娘好像连话都没说过,这实在太奇怪了。」 这时,魏兰尔过来找李清懿了。 李清懿见她面上带着急色进来,便知她是为了传言的事,「兰尔,你从外祖母家里回来了?」 魏兰尔去外祖郭家小住了几日,刚一回来就跑到濯香院来了。 「我原本是明日回来的,只是外面传言四起,连忙赶回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有人针对郡主?这传言……十分不堪……」 李清懿挑挑眉毛,佯装不知,「什么传言,我怎么不知道?」 「李姐姐还不知道?」 李清懿看了自己的几个丫头一眼,「你们听见外面有什么传言了吗?」 「没有。」 「没听说。」 「奴婢没有出府,不知府外传了什么。」 魏兰尔的好奇心一下子都被噎了回去,有些讪讪。 李清懿拉着她桥生说:「兰尔妹妹,你可莫要什么话都往耳朵里听,你才多大,让人知道了,对名声不好。」 魏兰尔吞了吞口水:「是,我知道了,多谢李姐姐提醒,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清懿笑着送她出去,回身就沉了脸。 「去打听打听,不,直接去查宋芊今日的动向,她身边那几个丫头都干了什么。」 长阑长宁答应一声,赶紧去了。 蘅芜问:「要不要去郡主那里看看。」 李清懿想了想,起身朝锦华院走去。 锦华院。 元衡郡主的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外面的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嬷嬷想到上次在扬州李家时的遭遇,猜测道:「不会是李大姑娘吧?」 元衡郡主看着她,眼神如同看傻子一般,「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我这个当娘的名声坏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是,是老奴糊涂了……」 屋子里静下来,外面就传来禀报,说李清懿来了。 元衡郡主不想这么没脸的事让小辈知道,可外面已经传言满天飞了,还能捂得住? 「让她进来吧。」 李清懿进了屋子,见元衡郡主面色不虞,说道:「母亲是在为外面的传言费神?」 这事,原本她不该提。 毕竟外头传的是她母亲的风流轶事。 但此时又关乎她父亲的颜面。 倘若元衡郡主当真在和离之前就与魏世成有了首尾,她父亲岂不是做了绿头乌龟? 面上,她要表个态。 背地里,她也想试探试探,到底当年有没有这档子事。 「你也听见外面的闲言碎语了?」. 李清懿答道:「说不定是因为魏家风头盛,有人起了心思,想要拉一把魏大人的后腿,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但魏大人寻常让人难以捉住把柄,就只 能从母亲下手了,只要母亲从容面对,传言就是传言,过不了几日,就会不攻自破的。」 元衡郡主有些惊诧,「你……相信我?」 李清懿细细观她神色,见她面上只有被谣言困扰的烦躁和厌恶,却没有心虚难堪,心里有了点猜测,说道:「我自然是相信母亲的,也相信魏大人对您的尊重。」 说元衡郡主和离前就与魏世成相识,李清懿是相信的。 说魏世成在元衡郡主和离前就有意逼迫她离开李家,李清懿也是相信的。 但若说二人早就有了首尾,她觉得不太可能。 元衡郡主听她这么说,心里的郁气散了大半,说道:「外面毫无征兆的流言四起,甚是奇怪,我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头绪,也许真像你说的,是有人想扯魏家的后腿。」 「不管是谁,都是想让母亲难堪。您越是介怀,就越发让人觉得此事是真的。相反的,如果母亲完全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传言的真假不言自明,不是吗?」 元衡郡主听着她口中条理清晰,没有半分迟疑的言语,心中越发觉得舒畅,「你说的没错,只是这传言到底有伤风化,我得查清楚,到底是谁居然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对我如此不敬!」 ***** 菡萏轩中。 宋芊心里砰砰直跳。 她才让采蘋出去打听,这刚过了半天,外面就起了传言,还这么大的声势,真的不是巧合? 庭兰在府里转了一圈,回来禀告道:「各院也都在说郡主的事。」 「那元衡郡主那里呢?有没有什么动作?」 庭兰摇头:「锦华院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说郡主该用膳用膳,该睡觉睡觉,连脾气都没发。」 「难道那些传言不实?」 庭兰疑惑道:「这件事或许是假的,郡主可能还有别的秘密?」 宋芊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管这传言是真是假,也不管元衡郡主还有没有别的秘密,都让采蘋别再打听了。」 庭兰见她惶然不安的模样,赶紧应了:「是,奴婢这就去找采蘋回来。」 三日不到,传言便渐渐弱了下去。 因为,无论外面的言传多么凶猛不堪,元衡郡主都岿然不动,仿若这件事情与她无关一般。 佩兰院。 林氏拧着眉头咬牙道:「这样一来,我岂不是白忙一场?」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下手 赵妈妈看着林氏,觉得她自从害瞎了老夫人的眼睛进行报复之后,就变得越发胆大起来。 温姨娘的死,夫人故意没让她们沾手,是为了防着万一邹氏那边露馅,还有推卸的余地。她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但联想前后,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现在林氏的手又伸向了元衡郡主。 赵妈妈觉得这有些太过冒险了,「夫人,您为何要冲着元衡郡主发难,相比郡主,或许还是三夫人那边有可谋算的余地。」 林氏沉吟着说:「我明白赵妈妈你的意思,但我也有我的考量。」 她以手擎腮,看着窗外渐落夕阳,沉默片刻,说道:「元衡郡主身份贵重,是太后的外孙女,是皇亲国戚,又是魏家大妇。可你细想想,倘若元衡郡主出了事,可有人为她筹谋,替她做主?」 赵妈妈迟疑,「大老爷……」 「呵……太后若是皇上的亲娘,元衡郡主自然值得忌惮,然而不是。皇上对太后虽然敬重,可他的圣光还照耀不到太后的外孙女身上。太后娘娘驾鹤西去,魏世成已然没有可以在元衡郡主身上借力的地方。」 林氏嗤笑,「元衡郡主看着风光,其实与我的区别,不过是太后给她留下了丰厚的资财罢了。要不然,她何必巴巴的将自己跟前夫的女儿接过来给魏家做棋子,来讨好魏世成?」 赵妈妈细细想来,说:「倒也是这话。」 林氏眸光阴沉,「那老不死的一心想让我下堂,好给魏世原再寻个可心的贤内助。难道她对元衡郡主就没有同样的心思?倘若没了元衡郡主,这京中世族权贵无数,难保没有想给魏世成做填房的!」 赵妈妈放低了声音,「那位李大姑娘大有用处,想必老夫人那里一时半刻也不会想对郡主如何。而且,李大姑娘看似绵软,也不是个笨人。」 「哼,一个小孩子罢了,不足为惧。」 赵妈妈不放心想要再劝劝,但她也知道,林氏被邹氏给逼到份儿了。 林氏眯起眼睛,「虽然往元衡郡主那伸手冒险了些,可只要事成了,便没什么后顾之忧。郭氏那里不同,她娘家在户部,如今郭家跟魏府彼此依靠,郭氏在魏家的地位可稳着呢!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魏家难免要鸡飞狗跳,咱们也不好脱身。」 她话音顿了顿,又说:「还有一点,元衡郡主没有娘家人,她死了,她手上的财物就到了魏家人手里,到时候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就凭魏瑾儿一个小辈,能盘的出来?」 赵妈妈闻言点头,「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到。」 赵妈妈服侍林氏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聪慧。 林氏笑了笑,「不过郭氏那里,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只不过需要好好想个妥善的主意。」 赵妈妈吓了一跳,林氏竟然两边都要动手。 到底是魏老夫人的暗害刺激了林氏,再加上邹氏的逼迫,林氏终究是放开了手脚。 「奴婢看郡主那里,对传言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事八成是假的。」 「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事有人相信。」 赵妈妈疑惑,传言都已经弱下去了不是吗? 只听林氏又说,「如果想让一件事情坐实,除了让别人主动去相信,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让被怀疑的人自己承认。」 赵妈妈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除非元衡郡主是疯了!」 「主动承认当然不可能,但如果她「畏罪自杀」了,不就相当于被动承认了吗?」 「夫人是说……」赵妈妈跟林氏再亲近,也是只个下人,有些话,她虽明白了,却是不敢说出口的,只 是模棱两可的说道:「夫人是说,如果郡主死了,别人就会觉得她是羞愧自尽?」 林氏随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声音不急不缓,「兴许可以试试呢?」 ***** 秋雨连绵,寒的人骨头都僵了几分,愈发懒怠,可魏府各房还是要到鹤延堂给魏老夫人请安。 李清懿跟在元衡郡主后头,穿过一道又一道回廊。 鹤延堂里点足了灯火,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愈发显得光华透亮。 只是还没进屋,李清懿就听见三夫人郭氏一声惊叫,「老夫人!」 元衡郡主一皱眉,大踏步进了屋子。 李清懿也跟在她身后迅速朝屋子里奔过去。 室内,除了郭氏和魏兰尔,林氏同魏宝珠母女俩也在,丫头们一团人围着呼喊声一片。. 浓芍和映春一个扶着魏老夫人,一个人正在掐人中,但魏老夫人却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林氏一见元衡郡主过来,忙道:「郡主,老夫人她前一刻还在同我们说话,突然就倒下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郭氏吓得脸都白了,「是啊,郡主,老夫人毫无征兆,就这么晕厥过去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元衡郡主皱着眉头都到近处,看着老夫人面如金纸的模样,沉声吩咐灵犀,「老爷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从宫里回来了,赶紧派人去迎,再去请太医来给老夫人诊治。」 不一会,消息已经传遍府中各处,府上的各个姨娘,少爷姑娘都一并到了,加上各自的丫头婆子,在院子里站了乌压压一片。 魏世成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穿过重重人群,面色惊疑不定。 李太医很快被人请来,他反复查看了老夫人的各处症状,问道:「今日可有什么异状?」 浓芍和映春一一答了,并无什么异常。 魏世成皱眉道:「除了眼疾之外,家母身体一向康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不知家母何时能够醒来?」 李太医若有所思的摇摇头,「倒不像平常的昏厥,像是中了毒。」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脸色都变了,魏世成讶惊疑不定的环视一圈众人,道:「中毒?」 郭氏腿一软,府里上上下下的饮食都是她负责的,此时提到中毒,自然和吃食有关。 魏世成暂时没有去追究此事,先给魏老夫人诊治才是最重要的,「李太医,既然能看得出是中毒,是否已经有了解救的法子?」 李太医取出银针,在老夫人手指上扎了一下,将流出的血滴洒进一些粉末进去,观察片刻,道:「初步判断,老夫人像是水银中毒。」 「水银?怎么可能?」郭氏心中忐忑,生怕此事和吃食扯上关系,「李太医,您是不是看错了?老夫人无论如何不接触不到水银这种东西……」 李太医解释道:「若是正常情况下,自然不可能接触到水银,但也有例外的情况,不知老夫人是否用过朱砂?」 朱砂? 又是朱砂! 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孙妈妈。 但孙妈妈已经死了。 众人便想到了宋芊。 难道是宋芊怀恨在心,所以想要毒害老夫人? 三夫人郭氏脸色大变,指着宋芊,「是你!你为什么要害老夫人!你说!」 宋芊心头大惊,当她听见太医提起朱砂的时候,便暗道不妙。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看过来。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害老夫人!」 「好了!」魏世成喝止了她的辩解,对李太医说道:「还请费心诊治。」 李太医说道:「老夫人中毒较深,加上年岁较大,情况不是很好,下官自当尽力。」 说罢,走到一旁提笔凝思药方,不再理会众人。 魏世成的目光这才扫着宋姨娘,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姨娘看向郭氏,郭氏皱着眉头,走到老夫人跟前,将她头上带着的抹额摘下,面色十分不好看。 这条抹额是她经手,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自然是要将事情先说清楚的,「前几天宋姨娘拿了自己做的针线来孝敬老夫人,就是这条抹额。」 众人都向那条抹额看去,绛紫色的底子,上面绣着八宝福寿图,针脚整齐,花样繁复精美,一看便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三夫人郭氏摊上这么一桩倒霉事,很是恼怒,说道:「宋姨娘听说老夫人近日睡眠不好,特意在夹层里面放置了一点朱砂安神,老夫人平日就很喜欢这一类精美的小物件,很是欣喜,当时便戴上了。」 宋姨娘做抹额讨好老夫人,自然是有心求助老夫人,让她帮自己翻身,只是没想到出了这等祸事,「那抹额里不过是一点点朱砂而已,且朱砂确实有安神之功效,怎么可能让老夫人中毒呢!」 郭氏怒火暴涨,「老夫人身体一直好好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怎么会突然因为朱砂中毒呢?」 她闻言抄起笸箩里面的剪刀,将那抹额毫不留情的从当中剪开,手腕一抖,红色的粉末扑簌簌的掉落在地上,怒声道:「这下看你还不说实话?」 宋姨娘看见那些飘落的红色粉末,完全吓坏了。 她根本不知从何辩解,抹额是她做的,可她并没有往里面放如此多的朱砂啊! 「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想做些针线孝敬老夫人,并没有害人啊……」 三夫人郭氏紧咬着牙关,她明明叫人检查过那件东西,里面确实只是放入了极少量的朱砂,根本不可能引起中毒,还因此让那间抹额的边缘有了一些瑕疵,老夫人还因此笑她太过谨慎。 而现在,怎么会凭空出现这么多的朱砂在里面! 第一百五十章 铺垫 这抹额被掉包了? 老夫人的东西,谁能擅动? 或者,谁能在她的眼皮底下将抹额拆开,添加如此多的朱砂进去? 绛紫色的抹额被随手仍在地上,上面的花纹染上了朱砂的邪艳红色,在满室的灯烛照耀之下,现出几分妖异的美艳。 郭氏神情变换。 失察也是过错,她若说自己曾拆开抹额检查,必定是一桩解释不清的麻烦。 郭氏她磨了磨后槽牙,厌恶的看着给自己找麻烦的宋芊,没有提起抹额可能被掉包的事,一股脑将事情都推到了她身上,「我本以为你是有求于老夫人,才亲手做了东西来孝敬,没想到你是想害老夫人,这东西还经了我的手,宋氏,你这是陷我于不义!」 宋芊却是不知道郭氏检查过抹额,更不知道抹额被调换了,她面色惨白,想要辩解却无从分辨。 林氏狐疑道:「三弟妹,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是宋姨娘?她刚因为温姨娘的死受到惩罚,应该不会再用朱砂招人眼,也许是有人想要借刀杀人?」 郭氏一时迟疑,「二嫂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府中,怎么可能有人对老夫人下手?」 魏老夫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魏家三兄弟都要丁忧,魏家上下,只要不是傻子,肯定都希望魏老夫人长命百岁。 林氏猜测:「也许是魏家的政敌也未可知,三弟妹就别抓着宋姨娘不放了,大家也没有怪罪你失察,现在最要紧的,是将老夫人医治好。」 郭氏被她噎的脸色涨红,「我,我不是想推卸,只是想解释……」 她确实怕此事牵连到她,毕竟这段日子都是她在照顾魏老夫人。 林氏闻言便说道:「既然话说到这了,不如三弟妹就把事情说清楚。」 李清懿听林氏如此说,暗道:林氏的狩猎开始了! 郭氏脸色难看,「宋氏受了冷落,八成是想求求老夫人照拂她几分,便问我老夫人喜欢什么物件,她好去寻来讨老夫人的欢心。」 林氏觑着她,「你告诉她了?」 郭氏暗自脸热,她帮宋芊,其实也是想暗地里给林氏使坏。宋芊是良妾,她对林氏的威胁最大,要是就这么完蛋了,还有什么意趣? 她完全是以看热闹的心态帮了宋芊一把,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 现在这小心思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不免有些羞臊。 她不自在的说道:「她毕竟是宋家人,老夫人看在宋家的份上,有意给她脸面,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告诉她老夫人喜欢精致的针线,谁又知道宋氏包藏祸心,竟然趁机给老夫人下毒?」 林氏闻言瞪了她一眼,如从前一般毫不留情的讽刺郭氏:「难得三弟妹好心,谁知好心办坏事。」 郭氏脸色噎的涨红。 林氏不再理会她,看向元衡郡主。 元衡郡主又看向魏世成。 魏世成的目光不耐的在后宅这些女人身上一扫而过,请了李太医过来看,「李太医,你看这些朱砂的剂量是否能让家母中毒?」 李太医已经吩咐人去抓药,此时正在一旁候着,闻声走到朱砂洒落的地方,捏起一些放到鼻下闻了闻,确定是朱砂后,说:「这些剂量确实很大,不过,老夫人应该不是因此而中毒的。」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李太医继续道:「朱砂有安神的作用没错,但若用量不当,天长日久,毒性深入皮肤机理,便会置人死地。不过……这些朱砂,老夫人接触的时间不是很长,看她的病状,应该是短时间内持续摄入剂量较大而突然毒发。」 宋芊适时的哭喊道:「我是冤枉的!我不曾害过人!更不可能去害老夫人……」 没人理会她。 魏世成问:「若不是因为这些朱砂,家母却是怎么中毒的呢?」 李太医望着室内燃烧的火盆,道:「朱砂平常虽然不能快速使人中毒,但经过灼烧,短时间内便能令人中毒至深。诸位有没有人注意到异常?」 魏老夫人怕冷,哪怕没有入冬,秋雨寒凉的时候也会让人摆炭盆。 马上有人到火盆出检查,然后摇摇头,示意没有问题。 元衡郡主说道:「谁会在注意到有朱砂情况下,还让它继续烧下去?再说火盆里怎么可能会有朱砂,这一盆子炭火燃不上多久就要换掉,难不成动手脚的人每次都要来洒一些朱砂不成?」 李太医也是一时无言。 林氏看一眼郭氏,说:「老夫人除了夜里睡觉的时候,身边一直都有人伺候着,既然老夫人中了毒,身边伺候的人为什么没事?」 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嬷嬷面面相觑,郭氏更是愣怔。 映春冲着众人回话,「老夫人睡眠较轻,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被吵醒,所以我们都是在外面暖阁守夜的,所以,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平时里我们确实都跟在老夫人身边寸步不离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浓芍突然道:「老夫人一直有个习惯,晚上睡觉的时候要留下一根蜡烛!」 蜡烛! 屋子里的人齐刷刷的望向郭氏。 郭氏心下一凉。 李府上上下下的炭火,烛火采买,都是她分管的! 众人的目光不由看向郭氏。 李清懿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林氏身上,真是好计策,不仅能再一次损伤魏老夫人的身体,还顺便踩了宋芊一脚,再牵扯出郭氏,真是一箭三雕的好计策!新 元衡郡主制止了众人的窃窃私语,说:「事关重大,不可妄下结论,不过三弟妹这段日子就呆在院子里不要出门了,其他人也不要靠近!」 郭氏心里憋屈,却没有反驳。 魏世成示意,马上有婆子上前随便从烛台上取下两根蜡烛来。 李太医切下一小块,装在瓷碟里放在炭火上化开,不一会就变了脸色,只见那磁碟之上的蜡块化开之后,透明的蜡油中有几丝鲜亮的红色。 「果然不出所料……朱砂遇火燃烧之后就会化为水银,水银弥漫道空气中,无色无味,令人难以察觉,老夫人年岁较大,身体本就不如年轻人的。这么一小块蜡烛就有这么多的剂量……」 浓芍取过老夫人房里没还用过的蜡烛,纷纷切下一小块,按照李太医的方法将蜡烛熔开,果然,这一批里面几乎都有! 所有人都朝屋子里的蜡烛看去。 自从老夫人得了眼疾,就十分痛恨黑暗,哪怕眼睛经过医治已经恢复了几分,能够勉强看见一些东西,她也还是十分怕黑,每晚都要点着蜡烛入睡。 众人心里突然都冷飕飕的,望着屋子里面插在烛台上,明晃晃的十多根红色蜡烛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如果是这样,这心思也太恶毒了一些! 元衡郡主赶紧命人将这些蜡烛都换下,道:「将这些含有朱砂的蜡烛好好保管起来!」 三夫人郭氏面色苍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这批蜡烛都是年节的时候一齐采购来的……」 映春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快步走上前,浓芍赶紧上前扶住老夫人,在一众瞩目之下,给老夫人喂下了药。 李太医道:「老夫人需趁着药的热力施针,请诸位回避。留下几人照看即可。」 魏世成的神色冷沉,道:「都先各自回去。」 各房姨娘闲杂人等退去 ,元衡郡主和林氏郭氏等人自然是要留下的。 李太医在老夫人的前额,脖颈等穴位慢慢捻动银针,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老夫人终于长呼一口气从昏迷中醒来。 众人急忙上前,李太医满头大汗被请到一旁喝茶休息。 「老夫人,您怎么样?」 老夫人的双眼一片浑浊,转动一下似乎看到了眼前的好几个模糊的人影,喉头滚动竟然没说出话来。 林氏说道:「大家往后退一退,让老夫人喘口气。」 郭氏不高兴:「二嫂,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是关心老夫人的安危,我们都是闲杂人等?」 林氏皱着眉回头,满脸都写着「你怎么如此不懂事」,她说:「我看三弟妹是真的不顾老夫人安危!」 郭氏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元衡郡主说道:「这个时候就别说些有的没的,还是先紧着老夫人身体才是,人都围在这也没用,先退到一旁,让老夫人缓一缓。」 郭氏面色僵硬,狠狠的瞪了林氏一眼。 林氏只当她不存在,看着老夫人轻声问道:「老夫人,身上可有什么地方疼痛或者不舒服?」 老夫人摇了摇头,又把眼睛闭上了,仿佛是用尽了力气一般。 李太医叹了一口气,在一旁道:「水银中毒,身体会有些灼痛,老夫人身体虚弱,虽然已经醒来,但需得时刻有人照拂……」 魏世成点头,客气的送李太医离去。 郭氏想要上前跟老夫人说话,林氏好像故意在和她置气,说道:「三弟妹,请恕我这做嫂子的得罪了,如今老夫人中毒原因还未查明,你还是暂时回避的好……」 郭氏气的嘴唇发抖,一甩袖子,出了鹤延堂,回三房去了。 李清懿看着林氏眼中诡异的雀跃神色,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这个林氏,一定还有安排!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发难 屋子里只剩下寥寥数人。 李清懿看着地上被剪断的抹额,正想捡起来看看,林氏便走上前,捡起那抹额看了一眼,顺手仍在了一旁的炭盆之中! 火苗呼啦一下将布料吞没,很快就将其烧成了灰。 林氏唇角一勾,吩咐道:「将地上残存的朱砂打扫干净,免得对老夫人不利。」 李清懿缓缓放下抬起的脚,这个林氏,还真是不留一丝破绽! 「咕,咕——」 阴云蔽月,暗夜中忽然传来猫头鹰低哑的咕咕声,李清懿犹如被人从上至下灌入无数冷意,寒毛根根乍起。 站在林氏身后的凝露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林氏柳眉含怒:「小蹄子干什么!怎的如此没规矩!」 凝露跪坐在地,将头低低伏在地上,吓得几乎哭了出来,「夫人,凝露知错了,实在是鸮鸟叫声不详,这才……」 林氏闻言默了默,才问道:「不详?」 凝露惶恐道:「奴婢听老人们说过,鸮鸟会闻到将死之人身上的气味,并且会飞到窗前看着,若是看清了那人相貌,就要带走人命……」 众人闻言,都下意识的朝魏老夫人看去,浓芍赶紧将榻上的纱帘落下,挡住了老妇人的身体。 悬挂在廊前檐下的灯光在风雪中不断飘摇,被重新换上的蜡烛发出幽暗昏黄的光,屋内仅有的几个人,全都在这样的光线下失了轮廓,模糊成一团。 唯有坐在烛台近处的林氏,依然眉目清亮:「你浑说什么!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岂是一个什么鸮鸟能带走的?」 「是……是奴婢多嘴……」凝露退到一旁,隐没到黑暗的角落中。 元衡郡主将鹤延堂里里外外的事情分派好,时辰已经不早,林氏说道:「郡主忙于中馈,不如先回去歇息,我是个闲人,今夜我来守着老夫人,若有事,再让人去知会大伯兄和郡主。」 林氏自从「病了」,就将手里的中馈都交了出去,现在只有郭氏手里还有部分中馈,其余都归元衡郡主统管。 元衡郡主闻言点头,「,我让秦嬷嬷留在这里帮你照应着。」 林氏知道元衡郡主是要留个自己人,笑道:「秦嬷嬷办事稳妥,她能留下再好不过,郡主放心回去歇息便是。」 元衡郡主离开,林氏走到院子回廊中透气。 夜色聚拢,弯月嵌在云间不断移动,如同随水逐波一般。 她眼望着濯香院的方向,露出一丝狞笑。 一旁的凝露小脸煞白,紧张的手心冒汗。 林氏瞥见她的模样,扬起的眉梢缓缓落下来,面色变得冷沉,看着凝露低声斥道:「没用的东西!你若敢在人前露出这副形容,我就让你也下去陪温氏!」 凝露一个啰嗦,「是,是……」 佩兰院。 赵妈妈和东菱正在低声说话。 东菱迟疑道:「夫人之前不是说,不能对三夫人动手,怎么今日还要用蜡烛将她牵扯进来?莫不是改了主意?」 赵妈妈摇头:「不是要对三夫人动手。」 「那是?」 赵妈妈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老夫人中了毒,三夫人又沾惹上了嫌疑,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她们身上……」 东菱瞪大了眼睛,「原来夫人是要……」声东击西。 赵妈妈眉眼低垂,看着茶盏中飘摇不定的翠绿嫩芽说道:「如今情势所迫,夫人几乎被逼到绝路,咱们做奴婢的,自然遵从主子的意愿,全力助夫人度过难关。」 东菱点头,「既然夫人做了决定,咱们当然要帮夫人成事,夫人好,咱们才能好。」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去忙。 ***** 秦府。 长泽敲醒了秦增的房门,「大人,属下有事禀告。」 「进来。」 秦增披了件衣裳,亲手将灯烛点亮,「什么事?」 「林氏那边有些苗头。」 东厂的人办事,自然不会像后宅妇人那般迂回,效率十分高。 长泽将林氏的小动作禀明,又说起穆家,「穆元昌一直在想办法给穆盈治伤,据说穆盈的脚伤能恢复十之六七,今后虽然跛了些,但还能走路,还有她的嗓子,当时穆元昌那个老狐狸也留了手,现下穆盈的声音虽然嘶哑难听,也勉强能够开口说话了。」 执火刑那日,刑场出了大乱子,假穆盈当场服毒自尽,李清懿表示还没到跟穆家撕破脸皮的时候,没有继续抓着此事不放,再有穆家和四皇子暗中运作,此事就此了结,穆盈金蝉脱壳得以苟活。 不过穆盈对李清懿恨之入骨,早晚都要出幺蛾子,因此秦增一直让人留意着。 「属下暗中查探,穆盈今日的举动很有些异常,兴许是要对李大姑娘不利。」 「林氏和穆盈,竟然都选在今日发难?」 长泽道:「是有些巧合。」 秦增沉声道:「那丫头虽然聪明,但手边得用的人不多,两伙人都要对她不利,难免手忙脚乱。你派几个人得力的人过去,不用留手。」 「是!属下明白!」 长泽刚要转身,秦增突然又开了口:「慢着。」 长泽疑惑的看着他,秦增起身道:「我亲自去。」 穆家。 穆盈半躺在美人靠上,一身紫色素纱长裙,深灰披帛轻搭在肩头臂弯,慵懒之感削弱了她眼中的戾气。 银杉身形一晃,站到穆盈面前,「姑娘!」 穆盈眸中恨意灼烧,看着茶盏上绘着的水墨兰草,笑的阴毒狠戾:「都准备好了?」 她的声音十分嘶哑难听,但相比哑巴,这已经算是一个好的结果了。 银杉恭敬的说道:「奴婢此次挑选的都是好手,必会顺利完成任务的。」 暗影中坐着的四皇子放下手中茶盏,「盈儿,何必如此心急。」 穆盈淡淡开口:「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一击必杀,不是么?」 四皇子闻言,终是没再开口劝。 穆盈默了默,朝四皇子伸出手。 四皇子的目光在穆盈长裙遮盖的脚踝上扫过,起身走了过去。 穆盈的指尖爬上四皇子的手心,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亲昵的枕上他的腿,「大哥,那个李清懿根本没有什么旧疾,她是骗你的,若是可以,我一定将她留给你做香料。」 四皇子面容目光闪烁,没有说话。 自从那日断了脚又被毒哑,穆盈就像变了个人,对这段畸形的兄妹情不再抗拒,还主动亲近。 穆盈环住他的腰:「怎么,大哥不疼盈儿了?」 四皇子这才开口:「怎么会,既然盈儿想杀李清懿,大哥自会帮你。只不过,你对那个秦增,还是早日放下的好,深陷其中,只会万劫不复。」 穆盈眸色变冷,嘴上却勾起笑来,「我听大哥的。」 斜月如钩,几个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摸进了濯香院。 长宁躲在院落里的茂密树冠中,寂静的夜色让她的眼皮渐渐沉重,她猛地晃了晃脑袋,重新瞪起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 就在她再一次犯困而目光涣散时,黑暗处突然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她的神经瞬间绷紧。 一眨眼的功夫,院子 里已经站了五六个人影,手中寒芒凛冽。 长宁的困意瞬间消散无踪! 黑衣人脚下如猫一般无声游移到李清懿的房门前。 领头的银杉细听片刻,无声扬起手臂,招呼后面几人跟上,打算速战速决。 就在黑衣人推门而入的霎那,长宁飞身跃下树冠,手握双刀横扫后面两名刺客! 而前面的银杉在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一大把白色药粉扑面而来,撒了满头满脸,几人面部顿时传来灼然的烧痛之感,甚至有两人的眼睛也被洒进了药粉,此时已经惨叫一声流出血泪来。 原本凝实互补的站位瞬间凌乱不堪,长宁趁此机会横刀阔扫,几名黑衣人一时间不是断了胳膊就是被砍了腿。 银杉大骇,对方不仅心有戒备,还早就设好了圈套等着他们! 她强忍着面上的刺痛,不管不顾其他人手到底如何了,自己一个猛冲,朝着床上的人影举剑刺去! 然而就在她的剑尖挑破床架上的帘帐之时,梁上突然有个人影倒悬而下,一剑刺向她的命门! 杀意寒透肌骨,银杉只好中途强收剑势,回身阻挡,一时间房中剑光四射。 银杉也是自小苦练武艺,被穆家选到穆盈身边服侍的,自认身手并不差,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她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完成此次的任务。然而,周身寒戾的剑式一招快似一招,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李清懿,这是个男人? 李清懿的闺房中,怎么会有男人! 而且,对方用是左手持剑:「你是什么人?居然练过左手剑?」 常人左手的灵活度远逊与右手,即便可以用剑,想要挽出万般剑式仍是千难万难。 曾闻听几十年前江湖中有一剑客,苦练左手剑十年大成,随之大杀四方。可见左手剑的威力所在。 所以,银杉遭遇「左手剑」,自然大惊失色。 不过,秦增怎么可能与她多说废话。 他用左手剑,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其实他的左手剑几乎与右手无异,剑招「快准狠」一样不缺,比之右手剑的凌厉,左手剑更显诡谲。 银杉怎么可能是秦增的对手,被压制的节节败退,终于不敌,重伤昏厥。 而外面,长宁也已经解决的剩下的五名黑衣人。 一场反杀,悄无声息。 秦增冷冷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说道:「处理干净。」 说罢他退回屋子里,回身去看床榻上的少女。 李清懿一身蓝底云纹长裙,双清冷的双目眼尾微微上扬。 她料定今夜会出事,因此并未安置,只是和衣躺在榻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的状况,只是没想到秦增会来。 李清懿伸手抚了抚鬓边的碎发,秦增几乎闻到她发间干干爽爽的味道,他不喜欢那些桂花油之类的东西,这样就很好。.c 「可有吓到?」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失败 李清懿下了床榻,整理好衣裙,摇摇头说道:「有大人在,我自然不用怕,只是不知道郡主那边如何了。」 如果上辈子林氏也想过要杀元衡郡主以谋财,那么她肯定是失败了,因为上辈子元衡郡主这几年都过得相安无事。 但她重生之后,许多事情都变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让长阑去看着,以防万一。 秦增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看向窗外淡淡的月色,「长泽也去了锦华院,你放心就是。」 佩兰院,赵妈妈将一只小瓷瓶交给东菱,说道:「这是顷刻就能要人性命的毒药,收好。」 东菱心头紧绷,鼻尖都冒出汗来,接过小瓷瓶,一声不响的出了二房往大房元衡郡主的锦华院去。 明日府里的哥儿们都会从学里回来探望老夫人,到时候府里的主子多了,更不好成事。且赵妈妈先前打听过了,大老爷虽然因老夫人出事告了假,但手头仍由公务要处理,今夜在前院书房,没有回后院,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明日不会再有。 东菱一路贴着墙根悄声前行,只要避过巡夜的婆子,路上几乎没有人。 这是因为大房的下人平日里在魏世成和元衡郡主夫妻的眼皮子底下,都十分规矩谨慎,入夜落锁之后也不敢像别处那般暗自聚集在一起吃酒打牌。 终于摸到了元衡郡主的居处。 东菱从一早就撬开的后门摸索着进了院子,廊下的灯光昏暗晕黄,照不得很远,她依旧循着暗处阴影往正房去,走到廊下,悄悄听里面的动静。 四下里一片静谧,元衡郡主早就安歇,这会儿已然深睡。 东菱蹑手蹑脚,轻轻摸上后门,正要拉动,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心中一紧,连忙收手,腿软的蹲在角落里。 只听魏尧的声音传来,「祖母怎么样了?父亲怎么说?」 婆子依稀答了几句,魏尧很不满意,「怎么什么都稀里糊涂的?你去母亲屋里通禀一声,就说我回来了,有话要同母亲说。」.. 「是,奴婢这就去请郡主,请大少爷到厅里安坐。」 东菱呼吸都紧了几分,大少爷竟然连夜从学里赶回来了,这会儿又要见郡主,看来事情是不成了。 她趁着元衡郡主还没起身,赶紧原路离开了锦华院,免得一会灯火都点起来,她必定暴露身形。 这边李清懿顷刻就得了消息。 难怪林氏没办成,原来是魏尧提前回来,打断了她的计划。 长宁说道:「魏老夫人可算是倒了霉,这林氏使计,都拿她作伐。」 菘蓝轻蔑的「哼」了一声,「她也是活该,谁让她心肠歹毒,要对儿媳妇下手,林氏恨毒了她,只要不把人弄死,阻碍魏家的前途,事情便不会一发不可收拾,凭林氏怎么祸害魏老夫人,只要不被人发觉,林氏决不会有半点愧疚。」 「可林氏这次的计划被打断,留给她筹钱的时间可不多了,她不可能短时间内再次下手,实在太冒险也太容易引起怀疑。」 李清懿沉吟,这也是她所想的。 林氏虽然急切,可若引起魏家人的怀疑,她替邹氏还了银子又能如何,魏家若不能容她,她将失去一切。 以她的谨慎,的确不可能再对魏家人下手。 那么,她该把目标放在什么地方? 李清懿心跳如擂鼓。 觉得事情离自己的猜测越来越近了。 她细细的在前世的记忆里搜寻。 穆家老夫人过寿那日发生的一系列事,导致秦增先一步接触到了穆家内里的勾当,所以皇上给穆贵妃建九重楼的事提前了,林盛远任 命营缮清吏司使的事情也提前了,这又导致李文业被诱骗欠下赌债,邹氏以把柄要挟林氏筹措银两。 只不过上辈子温姨娘没有这么早进府,也就没有偷盗首饰这桩事,大概林氏是直接选择了对元衡郡主动手。 只是事情没成。 那么林氏又是怎么度过这次难关的呢? 答案已经很近,李清懿双手紧握成拳,现在留给林氏筹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林氏接下来的目标,很可能是二叔二婶! 但她现在也猜不到林氏会从哪里入手。 鹤延堂。 老夫人依旧在沉睡,有浓芍和映春近身伺候,其实用不着林氏费多少心思,她此时坐在外间,等赵妈妈的消息。 说不忐忑是不可能的,毕竟邹氏逼得那样紧。 留给她的时间却是不多了,如果这次不能成事,也许她真的要选择杀了邹氏…… 至于林文业,那是她的亲弟弟,他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好受,但谁让他自己作死,又拖累自己? 林氏捏紧了手心。 就在这时,赵妈妈以送汤的名义到了鹤延堂。 林氏目光希冀的看着她,却见赵妈妈轻轻摇了摇头。 林氏心里一空,希望一瞬间坍塌。 赵妈妈不着痕迹的扶了她一把,林氏才回过神来,缓缓落座,缓缓接过汤碗,缓缓喝了一口,轻舒一口气,才将那种天塌了的感觉压下去。 赵妈妈轻声道:「方才听人说大少爷连夜赶回来了,一会儿兴许回来看老夫人。」 原来是魏尧突然回来,打断了计划。 林氏放下汤,脑袋继续的运转着。 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去杀邹氏? 先不说邹氏会不会防着她,她能不能的手,就说她死了之后,弟弟林文业那里会不会因为性命再次将她逼上绝路? 林氏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头晕目眩。 「夫人。」赵妈妈知道她是急火攻心,低声劝慰:「天无绝人之路。」 林氏捏紧了手,没错,天无绝人之路,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第二日,不仅府里的哥儿们都赶了回来,就连外嫁的两位姑奶奶也回来了。 魏府里一时间塞满了人,李清懿也没怎么出去走动,一心琢磨着林氏的举动。 林氏这个时候自然是走不开的,邹氏倒是以探望魏老夫人的名义上门来了。 李清懿立即打起了精神。 只是林氏跟邹氏姑嫂俩关起门来说了什么她也不得而知,只知道邹氏离开的时候,神情尚可。 这两人是商量出对策了? 「姑娘,咱们怎么办?」 「紧盯着林氏,还有邹氏那边,林文业那里,都要麻烦大人帮我仔仔细细的盯着!」 长阑知道事关重大,谨慎的应了。 ***** 天气一日日转冷,各家各户的百姓,腌腊肉,晒鱼干,李清懿的二叔李庸这日休沐,跟当年的好友同窗徐敏之碰了面。 「自我朝安定了这些年来,让百姓们都忘记了战争是什么滋味。」 徐敏之笑道:「这不是也挺好么?朝廷要北征,若百姓人心惶惶,城中便要乱,士气也会大打折扣。」 「其实,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这次征战,并未急迫的从百姓中征兵。」 徐敏之听了这话不由赞同道:「是啊,只要服兵役就能为家中减免赋税,多么温和的手段,皇上是明君。」 大靖因为地势与资源的关系,国库充足,只要不缺银子,就不必搜刮百姓,百姓的日子好 ,没有那么多怨言,远在军营之中的亲友也可安心训练。 所谓的良性循环就是如此。 二人会心一笑。 徐敏之道:「你我兄弟,有些话不得不说,你心思无争,我就怕你糟了算计。」 要是搁在从前,李庸不会太过将这话放在心上,但此时,他郑重的应道:「人心复杂,朝堂多变,我会小心行事。」 这倒让徐敏之有些诧异了,他点头,「你能放在心上就好,那个董迁,从前他就事事嫉妒你,要与你争锋,这次突然张罗这场酒,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李庸道:「这么多年过去,他还那般爱争强好胜?也罢,今日这场酒还是他张罗的,还没发生的事,咱们就不要多想了!」 桥旁灯火通明,湖上画舫的灯笼摇曳着红光映在水面上,煞是好看。 今日是董迁做东,他定了一座中等画舫,刚好够一些相熟之人来此小聚。 李庸并不常来画舫楼船等地,但徐敏之说的对,与同僚属下间多多来往没有坏处。 更何况,众人都因为他突然入仕,又受皇上爱重,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这让他真正融入这个圈子多了一些阻碍,生怕不小心得罪了他,要吃苦头,当然也有前来巴结他的。 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各个画舫楼船都在点灯之后逐渐热闹起来,时不时传出舞乐之声。 李庸上了船,席间众人都在等着他们,但因为接触的时间还短,场中的气氛有些冷淡。 徐敏之见状,连忙引了话题,气氛便活络了许多。 李庸笑着点头跟徐敏之致谢。 徐敏之与众人都十分熟悉,「今日咱们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被问话的人名唤薛准,外表上看,如同一位羸弱书生般的文雅,实际上却是个嘴碎的粗犷汉子。 「新鲜事?那当然有!」 薛准拿起酒碗灌了口酒,然后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你想听哪条胡同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同僚 薛准提到的胡同,是城里烟花聚集之地。 徐敏之啐他一口:「呸,老薛,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整天就关心那两条胡同?你说点别的!」 薛准书香出身,却独爱金戈铁马,不顾家中老爷子反对,走了武举的路子,言行举止也占了武夫的粗犷气,不说话的时候到很有贵公子的风采,奈何一开口就完了,「呸呸呸!老子是男人!心里装几个女人有什么不对,难不成眼珠子要盯在你这小白脸身上?」 徐敏之被他说的脸一黑。 薛准挑眉道:「你若真好这口,我还真知道个去处!」 徐敏之伸了伸拳头:「你特娘的再废话,咱们就出去较量较量!」 他少年时就没少跟薛准打架,如今在锦衣卫当值,身上功夫更精进了几分。 「唉!不不不!酒桌上莫要动粗!」薛准连连摆手,将一块牛肉塞进口中,见徐敏之真要生气,连忙收了嬉皮笑脸,说道:「新鲜事倒是有一件,不过……这个,话不太好说……」 「是什么事?怎么个不好说?」徐敏之身在锦衣卫,京城里的事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也不过拉着李庸凑个趣儿。 薛准朝他挤挤眼睛,示意是关于董迁的事,徐敏之一怔,心中狐疑,连忙问道:「你放心,我保证不外传!」 薛准听他这么说,便往他跟前凑了凑,说道:「听说董迁领了个女人回来,还是先前定下的未婚妻,只是不知道二人为什么解除了婚约,各自婚嫁去了。」 薛准一说到别人的闲事总是比正事要兴奋的多,一个劲的挤眉弄眼,徐敏之已经见怪不怪:「董迁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怎么把前未婚妻带了回来?还是个有夫之妇?」 「听说是这女子家中糟了些事情,守了寡,不知怎么,被……被穆家那个大小姐给捉了去,用作香料了!」 穆盈为永葆容颜用活人做想聊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李庸更是因为此事涉及到自家侄女,而格外留意。 可谁能想到这里面竟然有熟人的未婚妻? 他跟徐敏之对视一眼,神色惊愕。 徐敏之说道:「我只知道那些从穆家被救出来的女子,有一个恢复了神智,难道就是她?」 「就是她!」听见徐敏之的疑问,薛准眉飞色舞的点点头,一拍大腿,「那日我在城中刚好撞见那女子下马车,虽带着帷帽看不清模样,但应该是个十分出众的女子,董迁一副嘘寒问暖的模样。他看见我,开始还有点不自在,后来便一句两句说了些原由。原来是那女子无家可归,便托人寻了董迁。」 徐敏之「哦」了一声,心想这董迁倒还是个痴情的? 三人在这里脱离群众嘀嘀咕咕,终于被其他人注意到,扯着他们过去喝酒。 三人便放下话题,加入到众人之中。 正在众人热火朝天之时,船头忽然传来女子的说话声。 李庸往外看去,便看见有几名女子站在船舱之外,影影绰绰看不清楚面容,但怀中不是抱着琵琶便是抱着古琴,想必是歌舞姬。 今日董迁做东,他出声问道:「何事?」 舫主立刻上前一步,说道:「禀诸位爷,这几位是云朝院的歌姬,小人是来问问诸位可需小曲助兴?」 李庸对此并不太了解,便将目光看向徐敏之,徐敏之与他解释道:「云朝院是上京的歌舞坊,有些歌姬舞姬会在无邀约的情况下,在各个画舫楼船之间揽些私活,并无大碍。」 这时,董迁也说道:「那就让她们进来吧,如此良辰,倒也不可少了乐曲助兴,是我疏忽了。」 今日在场的,除了李庸和徐敏之,都是在北城兵马司任职的粗汉爷们儿,平日 在外也都是荤素不忌的,所好不过是军功,酒肉和女人,小曲儿助兴更是常事。 虽无人会做出什么荒唐之举,但酒足饭饱,谈兴颇佳之时,有几位美貌的歌姬助兴,是人生一乐事,自然无人反对。 李庸见这些女子看上去,并不如平常所见的伎家穿着妖艳轻浮,便也没放在心上。 一名怀抱琵琶的女子抬脚步入船舱内,跪坐在船舱中央,指尖流转,乐声倾泻。 众人静声聆听一会,便又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杯换盏起来。 那女子并不被言语声所打扰,琵琶声声如潮如波涌动不绝,丝毫没有被嘈杂之声盖过,反而让人在说话间,清楚的听到她拨弦的琤淙乐声在船舱之内轻灵跳跃,回音隐隐。 李庸是文人,比旁人更懂音律,跟徐敏之说道:「技艺的确精湛。」 徐敏之轻声笑道:「云朝院的乐姬专以技艺精良而闻名。」 薛准又凑过来,「好听是好听,只是此时此地也只能助助兴。称不上佳人,也称不得知己,已经失了几分兴味了。」 徐敏之挑眉笑道:「难得你细腻一回,想求一佳人为知己了。不如你好生学一学,将来可为佳人之知己,也是可行的。」 薛准嘴角抽搐,「我说你这张嘴,若是损起人来,还真叫人不知如何还口了!」 一旁众人憋得脸色通红,嗤嗤笑的肩膀耸动。 薛准锤了徐敏之一拳,道:「你的悟性比我高,你去学,肯定比她强。」 徐敏之连忙摇手道:「哈!我还是喜欢别人谈给我听!」 薛准脸色更黑了。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落水的「扑通」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女子的尖叫,「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薛准反应最快,他立刻站起身,对众人说道:「我出去看看。」 他跟徐敏之关系最好,一把扯了他就往外走。 「哎你!」 徐敏之挣脱不得,无奈的回头看李庸,李庸便也起身往外走,去看个究竟。 几人快速步出船舱,船舱外一名女子扒在船沿上,应该是里面乐姬的婢女,她急声指着水中:「她在那,快救人啊!」 漆黑的水面上,只隐约映着四周画舫的灯光,可以模糊看见一团彩衣飞袖先是无声往水里沉了一下,然后便剧烈的挣扎起来,伴着微弱的呼救声。 李庸直皱眉头,「我倒是识得水性……」 他话还没说完,徐敏之就打断他道:「别动,要救人也不能你去救。」 他从前在家中也是贵公子一个,深谙「落水救人」里面的道道,便想推薛准去救,反正薛准平日也会去胡同里找红颜知己,也不差去救个云朝院的乐姬。 薛准却连忙摆手,「我水性不好,下去没准得淹死两个!」 徐敏之气的恨不得一脚把他揣上天。 李庸见状便想回船舱叫人,回头却看见董迁站在船舱门口,眼睛看着水中扑腾的那个女子,神色微有闪烁。 他心中一动,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薛准方才提到的那个「未婚妻」。 他连忙转头去落水的女子,她手臂胡乱扑腾,偶尔露出一张雪白娇俏的面容。 这般相貌的女子,只是云朝院一位歌姬的婢女? 他越想越不对,那边薛准瞪眼道:「再不救人,可真要没命了!就算是烟花女子,好歹也是一条性命。不就是个婢女,又不是谁家小姐,老徐,不如你去救!?她若赖上你,你就收她当个婢女!」 看来薛准也是明白这档子事的。 徐敏之朝她翻了个白眼,人是要救的,可他也不能救。 李庸方才给他使眼色,他也看见了董迁的眼神。 虽然只是猜测,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如果谁平白与董迁的未婚妻子牵扯上,就算事出有因,传出去也对名声大为不利,传言这种事情,传着传着就变味了。 再说,这落水的戏码,万一藏着什么「不妙」呢? 这时,船舱内的众人都纷纷出来看,起哄到:「老薛,再不救,这美人的命可就没了!」 薛准可不杀,「你们谁会水?赶紧去救人!」 「哎不行不行,我们不能抢了你与「佳人」的救命缘分。」 这时,有个脑子不大好使的将官看着董迁,「董指挥,这女子的姿色好似不错,不如你去救她一命,没准儿能成就一段佳话呢!」 时下教坊风气重,歌姬与权贵公子的风流韵事层出不穷,被人当成美谈。 搁在平时,董迁也不会把这种玩笑放在心上,但此时,他脸色却有些绷不住。 李庸跟徐敏之都是聪明人,只装作没看到,站在人堆儿里不再出声。.. 就在这时,李庸突然被人大力撞了一下! 人往船下翻的同时,无数个念头闪过! 难不成是董迁故意给他设的局? 好在徐敏之看出事情有蹊跷后就一直警醒着,一把捞住李庸,旁边薛准站的也近,立即出手帮忙! 二人合力将李庸给拽了上来,吓得冒了一脑门的汗。 「没事吧?」 李庸朝徐敏之摇摇头:「脚滑了一下。」 徐敏之心中有数,站的好好的,怎么可能脚滑,他不动声色的朝李庸身后看去,众人的站位却因为方才那一幕变了,看不出是谁动的手。 第一百五十四章 破绽 董迁赶紧过来问道:「李兄,没事吧?」 李庸抬眼,见对方满脸关切之色,也十分平静的回答,「没事,虚惊一场。」 董迁松了口气的模样,说道:「还好你没事,要不然,皇上不怪罪,太子也要抓了咱们兴师问罪了!」 他这话,明里是在捧李庸,实际却不怀好意。 李庸笑了笑,「董兄还是赶快找个水性好的随从去救人吧。」 董迁目光闪烁,看向湖面。 此时,水中的女子扑腾的力气都小了许多,眼看就要往下沉了,他皱了皱眉,「到底是条人命。」 随即点了个随从下去救人。 那随从很是小心,拿过船夫手中的船桨扔到水面,然后飞身跃下,一把揪住女子的后脖领,再借着轻踏船桨的力量,一个纵身跃回画舫上,全程都没有碰到女子。 薛准哈哈一笑:「听说董指挥治下甚严,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连身边一个随从都有这样好的身手,既然如此,怎么不早点去救,好险这女子可就没命了。」 薛准大大咧咧,却每次都能说到点子上。 李庸和徐敏之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董迁顾左右而言他,「不过一个歌女,何须多费心思,咱们继续回去喝酒。」 众人呼啦啦又都进了船舱。 薛准回头看了那女子一眼,低声与徐敏之嚼舌头,「嘿,我瞧这女人就是董指挥好的那口。」 徐敏之一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 却暗中跟李庸交换了个眼色。 薛准的提醒已经很明显了。 他这是看出来有人要算计李庸,故意说了这么一句。 李庸心道,世家出来的子弟果真没有心思简单的,看着不着调,心却这样细,不知他方才有没有看见是谁在背后推自己。 回了船舱,众人很快忘了方才的小事,乐姬重新拿起琵琶拨弄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才尽了兴致各自散去。 李庸与徐敏之同行了一段路后也各自往府上回返,眼看前面就是宣德侯府,马车却被人拦住。新 李庸掀开车帘一看,是个小厮模样的人,「你是何人?」 「大人,李大姑娘派小人回宣德侯府禀明要事,没想到在这碰见了您。」 李庸心里咯噔一下,「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还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李庸上下打量眼前的小厮,长得眉清目秀,年纪不大。 他知道侄女身边有好几个侍从都是秦增的人,不知道这个小厮是不是。 虽然如此猜测,他还是谨慎的让随侍搜对方的身,见没有藏匿凶器,才下车同此人说话。 几步远就是一条暗巷。 小厮走过去,垂首等着李庸过来。 李庸跟着他走过去,问:「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 巷弄的暗影中,那小厮抬起头来,动作十分利索的一扯衣带和发髻,猛地扑进李庸怀里! 李庸惊愕的去推,怀里的人却死死的抱住他,大叫道:「来人啊!救命!」 这声音,分明是个女人! 纷乱的脚步声很快传来,李庸心中一紧,看向来人,「董迁?」 「李兄?你这是在作甚?」 李庸冷着脸,还没说话,那女子衣衫凌乱,满惊慌的跪倒在董迁脚下! 「官爷!此人轻薄猥亵小女子,求官爷替我做主!」 李庸看着一站一跪的两个人,和董迁身后同样穿着兵营军服的手下,眉目蓦然皱起来。 看来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又或者,先前不过小试牛刀,现在才是动真格的。 这董迁到底想做什么? 如此破绽百出的圈套,稍一查证便可查明。 那女子嘤嘤哭泣道:「小女子只是路过此地,就被此人强行拉到巷弄之中,官爷,您一定要给小女子讨回一个公道!」 董迁倒也客气,「李兄,我是相信你的为人的,不过营里这么多兄弟看着,我若徇私怕也不好,还要请李兄跟我回兵马司一趟,例行调查清楚后,董某亲自送李兄回来,否则惊动了都察院,恐怕就要伤了李兄的脸面,眼下,就得罪了。」 都察院监察百官,若有人德行有亏,都察院那帮人可就太会做文章了。 李庸是皇上亲自提拔的人,他若出了这档子事,到时候丢的可不止他一个人的脸。 不过,他也不能让董迁牵着鼻子走。 「方才董兄说到都察院,我倒觉得是个好主意。」 董迁心中凛然,「怎么,这点小事,李兄真要惊动都察院?」 「请。」 董迁顿在原地。 李庸提唇,「董兄要为这女子做主也无可厚非,只管去请御史言官便是,不过这种案件恐怕沾不上兵马司的边儿,且这女子来历不明,就算是个良家女,也是民告官,是非曲直先打一顿板子再说。除了京畿衙门,我哪儿也不会去,董兄想请什么人来,请便。」 董迁的面色逐渐转青。 当年他就处处被李庸压一头,走了武举的路子后,摸爬滚打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可李庸随李家退隐扬州这么多年,刚一冒头就被皇上亲自提拔为太子少师,这足以点燃董迁的熊熊妒火。 「李兄,你我是多年的熟人了,不过走个过场,何必如此较真儿呢?」 李庸说道:「是非曲直自有定论,正是因为你我是熟人,我才不能跟你走,万一事情传出去,以为你我官官相护该如何是好?到时候我的事说不清楚,还要连累你,那样的话,我可要过意不去了!」 董迁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有些下不来台,脸色有些难看,便看了那女子一眼。 那女子方才听李庸说民告官要先打板子,脸就白了几分,此时见董迁目光不善的望过来,咬咬牙,扯乱了衣裳就往宣德侯府的大门冲。 李庸目光一冷,想要阻止,却又不能自己伸手去抓人,否则更说不清楚。 董迁一挥手,让人「拦住了」那女子,笑道:「李兄,这么简单的事,何必闹得如此复杂,你若不听我好言相劝,那我不管就是。」 他这意思,李庸坚持要找都察院或是京畿衙门,他便直接带人退走,这女子再怎么纠缠不清,也不干他的事。 那女子不断挣扎,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 李庸却不能真的让她闹到府里去,跟这种事情搭上边,免不了让人背后议论,即便时候查明,宣德侯府也难免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万一这女子死在府门前,那可真是说不清了。 「既然董兄愿意为李某费心,那便麻烦了。」 董迁露出笑容来,「请。」 ***** 魏府还在查朱砂蜡烛的事,元衡郡主将今年府里的蜡烛来源盘了个遍,根本就没有时间再理会旁的事,也不知道自己意外躲过了一劫。 李清懿却是实实在在遭了场刺杀,之后,秦增送了四个护卫过来,虽然不在魏府中行走,但只要李清懿喊一嗓子,怕是立刻就能站到她面前。 她欣然接受了秦增的庇护,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行。 可丫头们这 几日的氛围就有些奇怪了。 想问又不敢问,私下里也不敢出口,只眼神交流。 李清懿见她们「眉来眼去」的,好笑道:「你们要是有话,就直说,免得那日眼珠子受不住,从眼眶里掉出来。」 丫头们对望一眼,想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菘蓝鼓了鼓勇气,正要开口,外面就传来护卫的禀报,「姑娘,宣德侯府来人了。」 李清懿皱眉出了屋子,「这个时辰,家里怎么来人了?出什么事了?」 护卫无一遗漏的将方才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李清懿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破绽百出。」 长阑问:「那个董迁是什么人?」 李清懿回忆了一下,「董迁应该是二叔早年就认识的人,我有点印象。」 护卫说道:「董迁此时人命北城兵马司使。」 「北城兵马司使?」 李清懿的头皮一瞬间发乍! 北城兵马司使董迁,娶的是邹氏的妹妹! 难不成,是林氏伙同邹氏及其妹夫诬陷二叔? ***** 佩兰院。 林氏两指捏着眉心。 赵妈妈端了热茶过来,「夫人,您这几日在鹤延堂也是累的够呛,今夜就好生休息吧。」 魏老夫人的身体有了起色,就不肯让林氏在身旁照顾了,伺候老夫人的事,便落在了两位姑奶奶身上,林氏这才得意回来歇息。 林氏问道:「邹氏那里,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赵妈妈摇头:「还没有。」 林氏深吸一口气,想起那日去见邹氏时说的话。 「他是我男人又怎么样?这么多年他花了我多少家当?还要我拿银子给他填窟窿?那是做梦!我如今还能为他筹谋已经不错了!」 林氏听她这话气的五脏都在哆嗦,「他死了你就是寡妇,这样你也愿意?」 「哼,成了寡妇又如何,大靖改嫁的女人多了去了,我怕什么!」 林氏被她气的头顶冒烟,只能妥协。 「邹氏这种人,毫无底线,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怂恿母亲给文业说下邹家这门亲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发展 赵妈妈见林氏又陷入懊恼,劝道:「夫人如今说这些也晚了,还不如全心顾着眼下的筹谋,将事情尽快解决,将这个难关赶紧度过去。」 林氏打起精神,冷笑道:「你说的对,等事情办妥了,我再慢慢收拾邹氏!」 她终究不能看着自己的弟弟去死,无人帮忙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去解决,但这并不代表她对邹氏妥协。 主仆二人正说这话,东菱推门走了进来。 林氏绷直了身子看向她,赵妈妈手心都出了汗。 东菱点头道:「夫人,事情办成了。」 林氏长长送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那就好。」 ***** 濯香院。 李清懿看着眼前的护卫脑筋转的飞快。 李庸性情端方,从不将精力放在女色上,调戏轻薄陌生女子这种事放在他身上,简直可以称之为荒唐。 林氏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说前世,只说眼前林氏在魏府这一出出的计谋,就可以看出她是个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的人,怎么会用这么破绽百出的伎俩? 李清懿眯起眼睛,「如果这件事真的能给二叔造成影响,董迁就不会拦着二叔去京畿衙门,他一定要让二叔去自己的地盘上查问,就说明他也不想惊动其他人。可他即便真的将二叔带去了自己的地盘,又能怎么样呢?这点小事,不过稍加核实便能弄清楚,最多耽搁一个晚上罢了,董迁总不能一直扣者二叔,明日不让上值吧?」 长宁不解,「那董迁费这么大的力气扣押李大人是为了什么?」 菘蓝搓着下巴上冒出来的痘,「是啊!他又不能对二老爷做什么,难不成扣押二老爷一晚上就为了解解气?」 李清懿沉思良久,「他不能对二叔做什么,却还要将他扣着不放人……难道,是调虎离山??」 她心中一惊! 「二婶!难道她们的目的是二婶?」 菘蓝下了一跳,「糟了!是不是有人去侯府找二夫人了?」 「我得回去一趟!」 李清懿蹭的站起身往外走,走到一半有站住了脚,「不行,我不能回去,我这里一动,林氏必定警觉。长宁,你对宣德侯府比较熟悉,你先回去一趟。」 长宁立即打了鸡血一半,「姑娘请吩咐。」 「不管谁去宣德侯府,都是要从李家谋财,轻易不会做什么过激的事情,你先回去给我二婶通个气儿,让她拖延一阵,再让人大大方方来魏府报信,找我回去。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你只管护着我二婶和弟弟妹妹!」 「是,姑娘放心!」 长宁同报信的护卫一起退出去,李清怡就陷入沉思。 董迁是北城兵马司指挥使,这个官位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低了,冒这么大的风险与林氏合作,决不会什么都不图。 除了年轻时跟二叔的恩怨,恐怕董迁也是看上了李家的钱财。 那么林氏除了自己需要的那一万六千多两银子,她恐怕还要额外给董迁奉上数目不菲的银两。 如果元衡郡主哪里谋成了,林氏就不必往李家伸手,可既然手都伸向了李家,就没有只拿一点点的道理! 李清懿心中怒海翻腾。 她万万没有想到,李家被吃的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的原因居然在林氏身上! 但一个林氏,吞不下整个李家。 林氏所做的一切,必定是被魏家发现了,她作为魏家妇,德行有亏,被休都算好结果。 魏家捏着她这么大一个把柄,就等于捏住了她的喉管。 要么是她说服了魏家与她同流合 污,要么是魏家自己也起了坏心,借了林氏的手。 不过,谁先谁后对李清懿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林氏! 这个让宣德侯府家破的罪魁祸首,她一定会给她一个精彩的死法! 但现在,她还不能去揭发林氏。 虽然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了林氏的计划,但眼下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谋害婆母和姨娘这两桩事,虽然也能让林氏万劫不复,但不足以消除李家的隐患。 死了一个林氏,还有魏家。 她不知道没了林氏,魏家还会不会盯上宣德侯府,什么时候会盯上宣德侯府。 想要解除这个隐患,现下就是一个好机会。 可李清懿又不能将事情直接告诉二叔二婶,林氏行事周密,前世她能成功并非偶然,倘若二婶知道真相后流露出痕迹被林氏发觉,事情可能就要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那样一来,一切就会变得不可控。 众人见她满面凝重,都露出担忧的神色。 长阑问:「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难办的地方?」 李清懿默了默,然后才郑重的对丫头们说道:「你们都是我身边值得信任的人,蘅芜菘蓝就不必说了,长阑长宁是大人身边的人,我也将你们当成自己人,不瞒你们说,二叔这件事情,并非简单的官司,林氏将手伸到李家,还动用了兵马司的人脉,图谋的可不仅仅是一万六千两,动辄还要牵扯性命。」 众人吓了一跳。 菘蓝心惊道:「姑娘怎么就将事情说的这么严重?不过姑娘放心,无论如何,奴婢都与您同进退!」 蘅芜也说:「姑娘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决不敢有半点违逆,请姑娘放心。」 长宁不在,长廊替她和自己表态,「奴婢虽是大人送到姑娘身边来的人,但既然跟了姑娘,就是姑娘的人了,姑娘的吩咐,但凡又半点差错,奴婢以死谢罪!」 李清懿看着她们,「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我决不允许谁轻视自己的性命,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们尽最大的努力活着!」.c 丫头们闻言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李清懿又说:「若咱们要引着她们往下安排,二叔那里恐怕暂时还不会回李府,长阑,一会儿你跟随我回宣德侯府,然后就先留在那,你的任务,就是时时刻刻跟着我二婶,寸步不离,保护她的安全,千万不能让她有什么闪失。」 长阑虽然不能完全猜透李清懿所想,但对方这般聪慧,肯定比自己想得远,现在如此慎重,显见事情很了不得,她应道:「是,奴婢省得了。」 李清懿点点头,又吩咐蘅芜菘蓝,「你们二人,夜里也不能放松,换班去盯着林氏那边的动静。再让寒江敛霜留意府里其他地方,无论哪里发现异常,都立即来禀我。」 「是,姑娘!」 ***** 李庸终究是朝廷命官,又受皇上看重,莫说他平日里根本不是行止不捡点之人,就算是,兵马司还能因为这点事对他做出什么来? 朝臣们私下里饮酒狎妓的多了去了,不过是逢场应酬,有什么好揪着不放的? 若真把事情闹到皇上面前,兵马司恐怕还是受朝臣嘲笑的那个。 何况林氏只是求财,并不会威胁到李庸的安危。 但也正因如此,林氏的动作才要快,要将事情的每一步都算的精准,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目的! 东菱说事情办成了,林氏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原地转了两个圈,裙摆上的杜鹃花都活过来了一般,随着她的动作簌簌抖动着。 最多后半夜,她就能从阮氏手里拿到几万辆银子,这笔钱不 但能救林文业,堵住邹氏的嘴,还能留下一部分作为私房。 李家家底丰厚,阮氏有那么善于经营,平日里对李清懿这个侄女都是金山银山的供着,为了保自己的丈夫,她不会舍不得拿钱的! 林氏正在畅想,东菱又过来禀报. 这次,她没有遮掩,而是大大方方的说道:「夫人,北城兵马司的董指挥使让人送了消息过来。」 院子里不少下人都听见了,不仅议论纷纷。 「董指挥使是什么人,怎么给夫人送消息?」 「董家跟南宁侯府是姻亲,想必,是林家有什么事吧。」 林氏听了几句外面的议论,换好衣裳说道:「走,咱们去濯香院。」 在害魏老夫人的眼睛之前,林氏将自己的底线守得很好。 可魏老夫人竟然对她如此恶毒,让她冲破了自己的底线,紧接着被邹氏逼迫,又让她沾上了温玉娘的性命。 自此,她彻底放松下来了。 在条条框框里钻营太过辛苦,没有底线和束缚,林氏觉得一切都变得没那么艰难了。 再说,她所求并不多,只要让自己度过眼下的难关就好。 这点东西,对于李家来说,对于阮氏来说又算的上什么? 到了濯香院,林氏正看见菘蓝领着宣德侯府的人过来。 「这么晚了,是李府的人过来?」 菘蓝一见林氏,立即打起精神,又不敢让林氏看出破绽,屈膝回话道:「回二夫人,是侯府有些事来回禀我们姑娘。」 林氏倒也不迟疑,说道:「我知道是什么事,方才我娘家弟妹也给我来了消息,说是侯爷出了点事,我也正要找你们姑娘呢。」 菘蓝有些惊讶:「奴婢还不知道呢,既然如此,二夫人赶快跟奴婢进来吧。」 林氏脚步匆匆进了濯香院,一见李清懿就关切的说道:「好丫头,听了事情你可别着慌,我帮着你想办法。」 李清懿装作一无所知,「二夫人,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为难 与林氏一起进来的还有二婶阮氏身边的藤黄。 藤黄一脸急切,「大姑娘,二老爷出事了,他被北城兵马司的董指挥使给捉了回去!」 李清懿皱眉,「二叔犯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人抓他?」 藤黄看向林氏。 林氏解释道:「北城兵马司的副都指挥董迁,娶得的是我弟妹邹氏的亲妹妹,是以你二叔出了事,他一方面让人去李府给你二婶报了信,一方面遣人过来给我送了消息,想必是知道李家与魏府的渊源,而你如今又在魏府,这才过来知会一声。」 李清懿连忙问:「二夫人知道事情的始末?」 林氏点点头,「你别急,听我说。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二叔今日与旧友同窗小聚,董迁也在,只是散场之后,你二叔在侯府门前被一个女人给缠上了,那女人非说你二叔对她行不轨之事,也不知有什么企图。董迁正好碰上,便带着他们回了兵马司,本意是想威吓那女子一番,将这事压下去,免得传开了对你二叔名声不好。谁知回去之后,正撞见董迁的顶头上司都指挥使贺炎。」 「贺炎?他怎么?是他不肯放我二叔?」 林氏叹了一声,「咱们朝廷这些年有重文轻武的趋势,武将总低文官一头,这个贺炎最讨厌文官酸儒,你二叔又突然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在他眼里,难免被看做是个蝇营狗苟拍马屁的小人,这不,董迁原本只是想走个过场就放你二叔离开,结果遇上了他,非要好好审一审,不肯放你二叔离开。」 李清懿红唇微张,一时间愣在那里。 这也不全是她装的。 林氏还真不愧心思缜密,竟是用这种理由扣下了二叔。 难怪二婶会上了她的当! 「那……那现在怎么办?」 林氏拍拍她的手,「我琢磨着,那贺炎也只不过是想刁难刁难你二叔,并不会做的太过火,现下是你二婶那边,万一她知道后病急乱投医,将这件事闹出去,恐怕不好收场,不如我跟你走一趟,回去与她细细解释一番,让她放心也就是了,至于你二叔,咱们再托人去问,看看怎么能让贺炎放人。」 李清懿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听林氏这么说,感激的无以复加:「二夫人,如此就再好不过了,我也正担心我二婶,那咱们现在就禀老夫人一声,先回侯府一趟。」 林氏拦她道:「老夫人眼疾未愈,又添新症,现在时辰不早,不好去扰了她老人家,你放心,咱们先出府,其余的,我会安排好。」 李清懿点头,「那就劳二夫人费心了。」 林氏一脸慈爱:「傻丫头,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二人连忙出了濯香院,一路过了垂花门从侧门出了府,路上没有惊动任何人。 林氏见李清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压根没注意到异常,不由放心了几分。 到底只是个十来岁未经过风雨的黄毛丫头。 平日里看着聪慧,遇着点事,就慌了。 马车行的很快,二人在宣德侯府门前下了马车,藤黄连忙进府去报信儿。 不多时,阮氏就迎了出来,双方在二门处碰了面。 「懿儿,你回来了!」 阮氏一把拉过李清懿,又看向林氏,「林二夫人。」 林氏笑道:「你是李二夫人,我是林二夫人,喊来喊去实在拗口,我比你虚长几岁,便喊你一声阮家妹妹吧。」 阮氏是生意人,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应付个把内宅妇人不在话下,听林氏如此说半点没露出异色,便顺着她的话开口,「林姐姐,懿儿如今住在魏府,咱们也不是外人,不瞒你说,我这心里正不痛快呢!」 二人在花厅落座,林氏说道:「董迁让人给我送了消息,我也是惊了一跳,赶紧跟着清懿一起过来,想着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阮氏脸上涌上怒色:「什么调戏,什么猥亵!简直是一派胡言,我们老爷怎么可能如此做派!那贺炎是故意为难,不肯放人,我这就去找锦衣卫的徐大人,让他帮我们老爷上奏御史台,弹劾这些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抓人的无耻之徒!」 李庸的至交不多,徐敏之是其一,今日又是与他一起出去,林氏便想找徐敏之说话。 林氏连忙拦住她,说:「妹妹不可如此冲动。」 阮氏胸膛起伏,「我并非冲动,是他们故意为难在先!」 林氏压住她的手,拉着她坐下,「这事儿的确是他们不占理,你把事情闹到御史台,他们也定要吃个亏,可你有没有想过,皇上如此看中李大人,让他教导太子,朝中不少人都眼红嫉妒,如今这么一桩小事就要闹得天下皆知,还要闹到御史台,让御史弹劾请皇上做主……这……」.. 阮氏脸色变了变,「你这么一说,的确像是我们老爷恃宠生娇一般的做派,一点子小事就要闹到皇上面前……」 林氏点头,「就是这话,李大人是国之栋梁,却连这么一点小事都解决不了,岂不让人笑话。」 阮氏沉默下来,「到底我是商户出身,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多亏你提醒,是我冲动了,那现在,我该怎么办?总得想个办法让他们把我们老爷放了。」 阮氏虚心求教,让林氏十分满意。 林氏看了眼周围,阮氏连忙让丫头们都下去。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和李清懿。 「越是如此,咱们越不能急,我方才已经让人再去问董迁,找他做个中间人透透话儿,看看那贺炎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才肯放人。」 林氏点点头,凝神坐了下来。 「这件事实在突然,我方才脑子一懵,差点做了错事,现在想想,我们老爷刚刚步入朝堂,又是太子少师,必定有不少人盯着,若小事闹大,不知会出什么乱子,若是毁了我们老爷的清名,我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还好有你拦我一把。」 林氏瞧着阮氏推心置腹的感激模样,笑的愈发放松,「既然董迁的消息递到了我这,我怎么能不闻不问呢,能帮上忙就是好事。其实这事也不见得难解决。兵马营那些武夫还能有什么招数,之多不过找理由要些银两,对了,李大人身上,可带了银钱?」 阮氏点头。 李庸是不屑于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来周旋的,要不是他想看看董迁到底想搞什么小动作,压根不会跟他去兵马司。 至于闹到御史台会不会被人吹冷风,于他来说又算什么事? 阮氏这厢也不过是得了李清懿的叮嘱,故意装憨配合林氏演戏罢了。 但林氏所言,也的确合情合理,若不是阮氏早就心里有底,肯定也会动摇,被她给说服了。 「他倒是带了几百两在身上,只是我们老爷一向清正耿直,也不知能不能想到这一层?」 几百两。 林氏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浓重的酸气所填满。 几百两够寻常人家用好几年,却只是李家人随便出趟门带的零用钱而已。 「既然如此,不如让人去提醒李大人一声,若能用银两解决,也就不必拘那些小节了。赶紧将事情解决了才好,免得与那些个武夫纠缠不清。」 阮氏闻言连忙打发人去了,又让人上了茶点,「这么晚了,还要劳林姐姐奔波,实在不该。」 林氏很是自然的拿起一块玫瑰酥尝了尝,夸赞道:「京城各处铺子里的糕点,都没 有这个味儿的,你这是府上自己做的?」 阮氏笑道:「是府里的厨娘做的,带了点扬州的特色,林姐姐若是喜欢,我让厨娘多做些给你带上。」 林氏也不推辞,接受了她的好意,「那就多谢了。」 李清懿静静站在阮氏身后听着二人说话,将林氏的每一个字都仔细的听在耳中。 前世没有自己的提醒,二婶就是这样被林氏给骗了。 二婶在生意场上八面玲珑,原本不该如此容易的相信一个人。 但她初到京城,还没有融入到世家权贵的圈子中去,她一个商户出身的女人,在这种环境下,难免感到焦虑彷徨。林氏虽然状况不好,但她从小生长在京城,是正经侯府嫡出的姑娘,又嫁到了尚书府做了夫人。 这样的身份落差,难免让阮氏不自觉的在林氏面前放低姿态,将她的话当成是京城权贵圈子中的「规则」。 阮氏跟林氏坐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没又消息传回来,阮氏便又有些坐不住了。 林氏刚要开口,派出去的小厮阿业就回来了。 「阿业,老爷怎么说?!」 虽然李清懿已经跟阮氏保证,李庸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她担忧也是难免的,语气中的着急十分真切。 阿业气都没喘匀,就说:「夫人!小的没见着二老爷的面!兵马司的人拦着不让进,小的好说歹说都不行!」 阮氏这回是真的急了,「你可见到副都指挥董迁了?」 阿业摇头,「小的给守卫塞了五两银子,求见董指挥,可那些人却说,他们兵马司里的,哪个没有些家底,会稀罕这点小钱,就把小的给赶了出来……」 这点小钱? 阮氏皱眉,五两银子虽说不多,但打点一个兵卒问几句话都做不到,也太不合理了吧? 「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难我家老爷,早就吩咐过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帮忙 林氏按住她,让她稍安勿躁,「能在兵马营里当值的,大多是有功之臣的家属,一向仗着祖荫,说话都比旁人硬气几分,尤其掌管兵马营的上官是穆将军的妹夫。」 「穆将军的妹夫?岂不是穆贵妃的姑父?」 「正是,这里头的文章可大着呢!」 阮氏歇了怒气,「这……」 林氏压低了声音,颇有些推心置腹的说道:「你们李家虽说刚回京城不久,但肯定也知道魏家对穆贵妃那边避之不及,甚至想方设法断了大姑娘与四皇子的亲事……」 阮氏闻言看了李清懿一眼,迟疑的点点头。 林氏又说:「清懿毕竟是郡主的亲生女儿,有这层关系在,李家与魏家恐怕也撕掳不开,这也是我急忙过来的原因,也是怕这里头有别的事儿。」 「别的事儿?」阮氏心里一抖,饶是李清懿早就给她吃过定心丸,可细想林氏说的话,也生出许多不安来。 林氏一脸担忧,「我说实话,李大人刚入朝廷就被皇上委以重任,难免扎人的眼,这事儿,要只是有人想借机讹点银子还是好的,就怕有别的目的。」 阮氏连忙问:「那守门的兵卒说「这点小钱」,意思是不是小钱他们看不上?想要咱们送更多过去?」 林氏眸光闪动,「看这情形,很有可能。」 阮氏想了想说道:「要真是图银子,花两个钱也没什么要紧,好歹先把人放出来,后头在查清楚也是行的,就怕是有人故意让那女人诬陷指使,还有别的目的。」 「你们回京不久,各处走动的不多,就算李大人受皇上重用有人嫉妒,也不至于凭空陷害,也说不准就是那女人是个惯犯,专门找世家权贵,不愿意闹出去丢人的子弟下手,想要讹点银子,你先别多想。」 「怎么说都有可能,我这心里更没底了。」 林氏见她一副没主意的模样,中肯道:「我看不如这样,咱们直接找那女人说话,给些钱财让她松口,回头李大人放出来,再寻了人仔细查明惩治也不迟。若她一直死咬着不说实话,贺炎就有不放人的理由,吃亏的还是李大人。」 「直接给那女人钱?这能行吗?」 ***** 长阑到宣德侯府送了信之后没有回去跟李清懿汇合,而是直接回了秦府去找秦增。 秦增还没安置,看那模样,好像就在等人来求他办事似的。 长阑将一封手书交给他,说道:「姑娘说让大人及时过目。」 「及时过目?」 秦增挑挑眉,「你把她的原话说来听听。」 长阑无语,迟疑了一下,说道:「姑娘说,立刻去找大人,要是大人歇了,也要把他从被窝揪起来去帮我这个忙。」 秦增的眉头挑的高高的,几乎落不下来了,嗤的一声笑开了。 长阑这是第一次见秦增笑,虽然好看,但恐怕是被气笑的吧。 秦增哗啦一下抖开那页薄纸。 看得出信写的很急,簪花小楷都甩出了龙飞凤舞的气势。 细细往下看,刚落下去的眉毛又挑上去了,「这种忙,我还真是不太好帮。」 长阑一急,「那……那您是帮还是不帮?」 秦增斜她一眼,哼,人不过在她那呆了几天,就一颗心都被密密实实的俘获了!东厂这帮酒囊饭袋是怎么调教的人! 还是说,那姓李的丫头真有这么大的魅力? 「大人……」长阑见秦增不说话,颇有点催问的意思。 秦增冷哼一声,「让长容进来回话。」 长阑喜道:「是。」 一个时辰之后 ,长阑拿到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揣进怀里回了宣德侯府,正赶上阮氏让人去取银票。 林氏看着淡定,袖口却都捏的皱了。 不一会,藤黄取了两千两银票来,阮氏随手数了一遍,上面清晰的盖着汇通钱庄的大印。 林氏的呼吸都紧了几分,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银票上挪开。 阮氏吩咐道:「叫何管事跟阿业一起去,让他们找到那个女人,跟她说清楚厉害。她若是不肯,我们宣德侯府也不是让人随意拿捏的!看到时候究竟是我们爷的名声硬,还是她的命硬!」 林氏闻言心里打了个突,「两千两已经不是个小数目,那女人想必会妥协的。」 阮氏沉着脸,「如果她是被人指使,就未必敢拿这笔钱。」 夜已深,整个宣德侯府都无比寂静。 李清懿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以至于林氏几乎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少女的存在,她将自己的心计发挥的淋漓尽致,没有半点滞碍。 李清懿的目光发冷,上辈子林氏就是这么骗住了二婶的? 深夜的凉意涌进花厅,茶水都不知换了多少次,院外终于传来动静。 林氏迫不及待的迎出去,林氏见状也跟着走了几步,就见阿业从外面急切的奔进来,「夫人!」 「怎么样?」 林氏看着阿业,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丝不妙。 阿业急喘了几声才说出话来,「夫人,小的给守门的官兵每人十两银子,可他们还是不收,最后还是徐敏之徐大人听到消息亲自去了,才在他的周旋下,放了我们进去,那二人还收了我们整整两百两!然后我们见到了那个女人。」 阮氏听到这心提了起来,「她怎么说?」 阿业急的转圈,「我把剩下的一千八百两拿出来了结此时,可她们竟然嫌少,还张口就要两万两!何管事被气的差点翻了心悸之症,小人也没办法,只好先回来禀告夫人再做决定。」 林氏失声道:「两万两?谁给她的胆子敢要两万两?」 「原本我还怕对方不收钱,结果对方不仅收,还大收特收!」阮氏也惊愕对方要的数目,看向林氏的目光几乎都变了,「这是知道我们李家的家底,所以狮子大开口?」 阿业说道:「夫人,对方看来就是冲着银子来的。」 林氏恨恨道:「真是岂有此理!」 阮氏看了看天色,沉着脸说道:「那女人当真说,两万两便答应了结此事?」 阿业点头,「她亲口说的!」 林氏收紧手指,尽量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放松,「你真要给她两万两?」 阮氏皱眉:「这数目的确不小,但对方既然开了口,再怎么周旋,也不可能将两万两讲到两千两的道理,既然如此,我只想让我们老爷赶紧回来,只要人安全,别的我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林氏闻言,心里无比复杂。 这就是巨富之家出来的女儿所拥有的底气? 从前她觉得身份尊贵是她最不能丢弃的东西,所以她再怨恨南宁侯府,都不可能舍弃侯府嫡女的名头。 但现在,她无比羡慕阮氏。 如果她可以选择,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做阮家女,而不是林家女! 林氏深吸一口气,见阮氏已经吩咐藤黄再去取银票,便上前一步说:「眼下这事,你是打算让人回来便作罢,还是想要彻底将此事抹除?」 阮氏看她,「这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林氏解释道:「倘若你只要人回来便可,那自然是让人直接送去这两万两便行了,可你若想将这件事彻底抹除,想必还要花钱 堵住兵马营那些人的嘴。原本你给那女子银钱,只不过是想快点解决此事。但事情若落到旁人耳中,难保不会觉得李大人理亏才给了银子。兵马营那帮人,没得到好处,要是缝人就乱说,将这件事胡乱编排一顿,难保不会以讹传讹,变了味道!」 阮氏皱了皱眉:「倒也是这么个理,那依你说,我还得准备多少银子?」 林氏说道:「连这女人都开口要两万两,董迁便罢了,那贺炎岂非千八百两就能打发的了的?我看,少于一万两,怕是难以成事。」 「一万两?」 阮氏心中的怒气几乎忍不住,这些人怕不是拿她当傻子骗呢! 不过,不得不说,如果没有侄女提前跟她打好招呼,她心里必定是没底的。 别说三万两,就是五万两十万两,在不能确定李庸人身安全的前提下,她都要拿这笔钱! 重要的是,人得回来! 被人当傻子又怎么样? 多少银子也比不了李庸的性命。 只要李庸能回来,时候他们再想办法收拾这些人也不是不行。 林氏见她脸色不好看,说道:「的确是多了些,但这数目我也不是瞎说。前些日子礼部一名官员的儿子当街打了人,落到兵马司,都被讹去了八千两才作罢。眼下,他知道你急于要人,自然要狮子大开口了。不过我与董迁还沾亲带故,从中说和说和,想必他最终能答应下来。」 阮氏气的说不出话,林氏以为她在考虑,又说道:「唉,想必你在扬州的时候,少见这些麻烦事,可这种事在京城,实在不算什么了不得的。」 阮氏抬眼看她。 这话,当真是击中了她内心最没把握的地方。 就是因为她不知道京城的种种「规则」,所以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 她现在一万个庆幸自己提前洞悉了林氏的计划!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林姐姐跑这一趟。」 第一百五十八章 喜悦 林氏起身理了理衣裳,目光在花厅的烛火中显得晶亮,「你等我的消息。」 阮氏点头,将藤黄取来的厚厚一沓银票点了三万两出来递给林氏。 「二婶。」 李清懿在这个时候出声,林氏捏着银票的手不由得抠紧了。 她都忘了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存在。 不知道李清懿一直都没言语,却这个时候叫住阮氏是要做什么。 不会是要阻拦吧? 阮氏问:「懿儿,怎么了?」 李清懿说道:「二婶,咱们虽说不缺这笔钱,但这么多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凑出不第二笔来,二夫人前头都说了,那贺炎十分贪婪,若事情有什么闪失,咱们无凭无据又怎么说的清楚?」 阮氏眉头凝住,「那你说怎么办?」 李清懿看向林氏,「倒不是我信不过二夫人,只是到时候他们收了钱却又说没收,或者收了钱又要更多,我们岂不是要去填这无底洞?这三万两,出谁的手,入谁的手,总该有个依据,不如,二夫人先写份字据给我们,等您到了兵马司见了董迁,再跟那边的人要份字据,就再妥帖不过了。」 林氏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你是要我给你们写字据?」 她有些好笑:「到底你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家,我只是给你们传个话儿,哪有让我给你们写字据的道理?清懿若是信不过我,便另外请人去便罢了。这三万两放在我手里,黑灯瞎火的,我也怕有个闪失,到时候也是赔付不起。」 她看向阮氏。 阮氏却没做声。 林氏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李清懿好像没看见她的脸色,竟真的朝她走过去作势要去接她手里的银票。 「真不是我信不过二夫人,是在二夫人也只是个妇道人家,深更半夜带着这么多银两出门,万一有个差池,我们没法跟魏家交代,二夫人也没法跟我们交代,到时候好心办了坏事,怕伤了两家的交情。既然二夫人觉得写字据这事不合理,二婶去找徐敏之徐大人出面,直接从贺炎手上拿份字据也是一样的。」 林氏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伸手过来拿银票,顿时就虚了。 到了手的东西再拿出去,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你看你这丫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帮上忙,又岂能推辞?字据罢了,左右是一过手的事,我给你们写就是了,万不能误了大事!」 若搁在平时,二夫人是万万不能让李清懿占了上风,凭她说了算,但眼下她急于将这银票收到手,生怕有什么变故,便也不跟李清懿打太极,直接应了。 不过是立个字据罢了,到时候李庸被放回来,就等于事情办成了,阮氏还能掐着收据跟她要银子不成? 李清懿笑着强调,「真不是信不过二夫人,只不过钱财来往,口说无凭,得有字据才稳妥些。」 她招招手,菘蓝就捧了笔墨过来。 事到临头,林氏也只能硬着头皮写了,又按了手印在上头。 李清懿细细看了字据,冲林氏行了个福礼,说道:「那就有劳二夫人了,等事情成了,李家必有重谢。」 林氏紧捏着银票,笑了笑,转身出门,一路往北城兵马司去。 李清懿见她脚步如飞的离开,跟阮氏对望一眼,说道:「咱们且等着就是了。」 ***** 林氏离开宣德侯府就直奔兵马司,邹氏已经在那里接应,这是二人早就与董迁商量好设下的局,也就无需多说废话了。 林氏拿了一万八千两银票给邹氏,又抽了三千两给董迁,剩下的邹氏和 董迁也不知道具体数额,便全被林氏自己揣了起来。 至于诬陷李庸那名女子,先前就已经得了一千八百两,已经激动的两眼发昏,自然不敢再开口。 董迁不过费点嘴皮子,就得了三千两,还在李庸面前耍了一同威风,已是满足了,便将人放了出来。 二人到了庑廊下,董迁还说了几句场面话,「那女子见我们不放人,到底是怕了,自己说不告了,说是误会了李兄,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必费什么力盘查,只是李兄在兵马司关了半夜,实在是劳累了。」 他这说法,还是一切都为李庸着想似的。 李庸深深看了他一眼,出了兵马司。 林氏跟邹氏站在外面,远远地朝他打了个招呼,这边徐敏之不知道从哪里听得了消息,正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了。 他一脸怒气,「出了这事儿,你怎么不让人去只会我一声,一个小小的兵马司,居然还耍上派头了!」 李庸朝他摇了摇头,待二人走得远了,才说了前因后果. 徐敏之当即皱眉道:「这八成是有人故意做局,嫂夫人出了多少银子?」 李庸看了眼何管事。 何管事说道:「加上给诬告老爷那女子的,统共三万二千两。」 「三万多两?」 徐敏之震惊了。 李庸说道:「内子必定十分心急,我先回府,咱们过后再碰面。」 徐敏之点头应了,二人各自回府。 折腾了一晚上,天都已经亮了。 林氏走后,阮氏默默自省了一阵,而后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不是侄女提前洞悉了林氏的意图,她一定会因为林氏的规劝而动摇。 对于她来说,李庸的安危高于一切,何况三万多两银子,于她来说并非难事,她又怎么会拒绝? 最终的结果,就是她被林氏欺骗,还要帮林氏数钱,记下她的功劳和人情。 李庸回来,阮氏跟李清懿提着的心终于稳稳的落下。 事情前因后果自有阮氏跟李庸交代,李清懿便先回了魏府。 长阑能沉得住气,长宁却忍不住问道:「姑娘,这事儿不会就这么了结了吧?那林氏也没怎么样不是?」 长阑知道那三万两银票是假的,猜到还有后续,而且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又岂能让林氏轻易逃脱? 她按住长宁,「姑娘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林氏,你便不要多问了。」 李清懿闻言笑了笑,「有了秦大人给的银票,还哪里用得着咱们出手,只管等着看林氏自己给自己挖的这个天坑,有没有本事填回去!」 长阑偷偷跟在林氏身后,亲眼看见林氏跟邹氏以及董迁在营房里分赃,事已至此,林氏的所作所为,已是铁证如山!新 菘蓝有些激动,「奴婢已经等不及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事发 林氏娘家一团污遭,身为魏府的儿媳也没什么话语权,实在没什么人可以依靠,她能有这样的胆量骗阮氏的银子,也是豁出去了。 当然,一开始她是被逼的,但后来这么多银子近在眼钱,就算邹氏不再逼迫她,她也是舍不得收手的。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魏府众人用了早膳便往鹤延堂去给魏老夫人请安。 昨夜林氏跟李清懿一起出府的事,当时没人知晓,后面二人回来却瞒不了人。 元衡郡主身为当家主母第一个知晓,不由在心中一番推测,可她猜来猜去,也猜不透李清懿跟林氏一起出门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这着实有些稀奇。 于是特意去找李清懿询问了一趟。 三房这边郭氏跟魏兰尔母女俩收到消息之后,也让人打听了一番,结果同样是一头雾水。 而林氏自己这边,就是完全不同的光景了。 自打回了魏府进了佩兰院关起门来,她便揣着足有九千两的厚厚一沓银票,不曾合过眼! 心里的雀跃像是热油中进了水点子噼里啪啦的响个消停。 近一万两的银子,对于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来说不值一提。 可对于从小就长在空壳子般的南宁侯府,从衣食住行算计到嫁妆的多少,嫁了人后又算计着吃喝拉撒人情往来的林氏来说,这些银子,已经算得上一笔巨款了。 有了这笔钱,她终于可以缓过一口气。 等这件事的风头过了,她可以先拿出一部分钱来置下两间铺子,日常有些进账,余下的就留作私房。 没有本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了本钱,钱会越生越多,逐渐累积。 因为心中激动的无以复加,前去鹤延堂的时候也有些按捺不住,伺候魏老夫人净面漱口频频出错。 魏老夫人经过诊治,人已经精神多了,眼睛也能模模糊糊的分辨出谁是谁,她见林氏这般,不由皱起眉头。 元衡郡主见状替魏老夫人开口问道:「二弟妹这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林氏闻言赶紧稳住心神,正要答话,三夫人郭氏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李清懿,也说:「听说昨儿夜里二嫂出府去了,还是同李大姑娘一起去的,天亮了才回来,想必是没睡好,这才频频出错。」 郭氏与林氏一向明争暗斗,这次郭氏竟然搞不清楚林氏到底在捣鼓些什么,好奇心已经达到了顶峰,竟然忍不住明着问了出来。 林氏冷冷扫了她一眼,垂眼吹了吹手上的茶,没作声。 郭氏讨了个没趣,眉梢气的抖了抖。 魏老夫人却被郭氏的话引起了兴趣,看向林氏。 林氏面对众人的目光,有些许紧张,却也能把控的住。 当然,她早就预料到今早有这么一遭,也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 「昨夜清懿的二叔出门应酬,与北城兵马司的人起了点小摩擦,正好副都指挥董迁与我娘家沾亲带故,他又知晓清懿在咱们府上住着,这才让人送信儿与我,清懿得知后想回李府一趟,但老夫人跟郡主都已经歇下,我便自作主张便陪着她回去了。」 李清懿早上来的路上,已经跟元衡郡主解释过了,并没有隐瞒那三万两的事。 元衡郡主极为惊讶,却什么都没说。 这会儿林氏自己避重就轻的解释了一遍,元衡郡主跟郭氏看了她一眼,各有猜测,都没做声。 而魏老夫人也不是什么千里眼顺风耳,不可能凭空猜出这里面藏着的波折。 爷们儿出门喝酒应酬,小摩擦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甚至又不少人因此不打不相识。.. 何况林氏陪李清懿回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她便也没再追问。 林氏暗自松了口气,东菱就过来传话,说道:「夫人,南宁侯府三房的如鸢来了,说是她们三太太有事请您回府一趟。」 林氏神情一怔,如鸢必定是邹氏授意来的,莫不是林文业被放了回来,夫妻二人要请她过去说话? 可自己帮了他们这么大的忙,即便是不情愿,他们也总该登门来致谢吧?请她回去像什么话? 她从椅子里站起来。 魏老夫人便说:「既然有事,回去一趟便是了。」 林氏福身告退,回房换了衣裳,特意打扮的体面,才出了府往娘家去。 上了马车,林氏方才按捺下去的那股喜悦又重新涌上来。 这么多银子…… 原来想要发财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家似乎也没有想要去找兵马司算账的迹象。 李清懿唯一给她设了道砍,就是那张字据。 可如今人已经被她救出来了,银货两讫,她有字据又有什么用?还能来找她要回去? 林氏只觉得扬眉吐气,又觉得自己憋屈的活了那么多年实在不应该。 她有了这笔银子,将来给宝珠置办嫁妆也不是难事了。 这么一想,真是事事都舒畅。 一路上林氏的嘴角都不曾落下,东菱和凝露互望一样也露出笑容来。 夫人有多久没有这么开怀了? 自从温姨娘进府,糟心事一件接一件。 这回可好了。 温姨娘死了,宋姨娘受了冷落,黄姨娘不足为惧,这二房,还是她们夫人说了算! 到了南宁侯府,林氏直奔三房找邹氏。 可才到庑廊下,就见一团不知什么东西朝她飞了过来! 林氏慌忙一闪,东西落地才看清是柄除尘用的鸡毛掸子。 她眉头一皱,扬了扬下巴,就要掀帘子进去数落邹氏,却没曾想,人走到门口,又是噼里啪啦一阵东西朝她砸过来!茶水湿了她一身都是! 「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我发疯?你还有脸问我发什么疯!」 邹氏铁青着脸林氏走过来,丫头们想拦又不敢拦。 她冲到林氏面前,眼睛死死瞪着,脸色愤怒如罗刹,森森的白牙好似要一口将人吞了,尖尖的指甲直指到林氏的鼻子上,「你做的好事,如今居然要来问我!我们老爷到底是你的亲弟弟,你竟如此坑害他,是当真觉得我不会把你做过的那些恶心事给说出去?!」 第一百六十章 打砸 邹氏尖利刺耳的斥骂声直轰的林氏脑袋嗡嗡作响,耳鸣一般眩晕起来,「我坑害他?我千辛万苦费尽心思将他从赌坑就刨出来!还搭上了人命!你不感激我就算了,竟然还倒打一耙!你们夫妻难道都是白眼狼不成?!」新 「感激你?」 邹氏气的呼吸发抖,从袖中抽出一沓银票啪的甩在林氏脸上。 「这就是你千辛万苦,费尽心思想出来的办法?!」 林氏直接被邹氏用银票给抽懵了,她捏住一章飘散的银票,惊愕的看着邹氏,「你没拿钱去赎人?」 邹氏简直被气笑了,「你还跟我装傻!我一大清早拿着这些银票去赌坊,结果人家认出银票是假的!将我狠打了一顿不说,还把我们爷的腿当场打断了!林绮芸,你好狠的心!你竟拿我们爷的命来赌!赌场的人整日跟钱打交道,你以为人家是傻的?!」 「你……你说什么……这些银票是假的?呵,不可能!」 林氏第一反应是邹氏在糊弄她,想将她手里剩下的钱也哄了去。 但邹氏的反应太过激烈,紧接着就往门外冲,「林绮芸,你如此戏弄我们,我今日若不将你那些丑事捅到魏家,弄的人尽皆知,让你活着下地狱,我就跟你姓!」 林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邹氏,「你是不是想反悔才跟我在这里故弄玄虚!这银票是阮氏亲手拿给我的,还是当着我的面点的数,怎么会有假?」 邹氏的脸颊都在抽搐,她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拍在桌子上,与林氏拿来的银票做对比,「你自己看!」 林氏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她动作极快的扑到桌前,两只眼睛几乎长在两张银票上,是汇通钱庄的大印没错,可那印却有些不同…… 邹氏将桌子拍的砰砰作响,「看清楚了没有?人家汇通钱庄的大印是双印,是有暗记的!你拿的银票根本就没有!还说不是假的?」 林氏呼吸有些错乱,额头都见了汗,「兴许是汇通钱庄的印不同……你有没有去钱庄问问?」 邹氏呵呵的冷笑,「你觉得呢?」 林氏一个踉跄,整个人发木,「怎么可能?阮氏给我的银票怎么会是假的?这笔钱是要拿去救人的!以阮氏对李庸的在乎,她不可能将此事当成儿戏!再说,她手上捏着这么多假银票干什么?总不可能是她提前知道了我的计划,等着我往坑里跳!」 「呵,说的是啊!阮氏不可能提前知道你的计划,所以,根本就是你在耍心机!!」 林氏根本没听见她这句,因为她这会正在想别的。 如果邹氏这里的一万多两是假的,那她给董迁的,还有她自己剩下的,岂非也是假的? 邹氏恨恨的看着她,转身就往外走,「林绮芸,你就给我等着吧!你若不身败名裂,我决不罢休!」 林氏登时脊背发凉,一把拽住邹氏,「你听我说!」 邹氏根本就不想听她辩解,挣脱不出,一巴掌甩在林氏脸上,声响大的吓人! 林氏被打的口鼻窜血,正要发怒,如鸢白着脸跑进来说道:「董家来人了!」 邹氏一怔,「是不是我妹妹?」 如鸢摇头,「不是,来了好多人,手上都拿着家伙!」 林氏心中一惊,朝外看过去,邹氏也还没来得及反应,三房这边已经冲进来十来个壮汉,手里拿着棍棒,一脸凶神恶煞。 为首的走到邹氏和林氏面前,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想必这位就是魏府二夫人了,这三千两银票,我们爷说了,他不好收这么重的礼,让我还回来。」 说着,他将那银票随意一掷,哗啦一下散落在林氏脚下。 林氏 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又听对方说道:「我们爷不占旁人的便宜,也不能让旁人占便宜,这银票给三奶奶还回来了,事儿却不能白做,魏家名头大咱们惹不起,只好找到林家来!」 林氏嘴唇忍不住哆嗦,「你们要干什么。」 大汉一声冷笑,「兄弟们,不伤人,砸东西!把这院子里给我砸干净喽!让人知道咱们爷不是冤大头!」 一声令下,十几个人拎着棍棒就往各处冲! 邹氏整张脸都骇的变了形,「住手!你们快住手!」 二房三房的人得了消息,都赶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可三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众人都不敢贸然进去。 老侯爷又不在府上,邹氏一个女人,又哪里能拦得住这些人! 她眼睁睁看着人把她屋里的东西全砸了,却无能为力。 林氏倒是喊了几句,可刚一开口,就被人掀翻在地! 邹氏见了没有任何同情,反而几步冲到她面前,扑倒在林氏身上,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巴掌,一面撕打还一面骂道:「都是你这不要脸的东西!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他们不给我活路,我就要了你的命到地下作伴!」 林氏一直以来受邹氏威胁,已经忍她很久了,而且董迁既然找上门来,必定也看出那银票是假的,她手里那些不用说,肯定也是假的! 空欢喜一场是其次,事情闹到这种地步,魏家那里要如何解释? 更别说邹氏朝着闹着要将她的事情捅出去。 林氏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这会邹氏不依不饶,简直就是我那个枪口上撞! 她反手揪住邹氏的发髻:「蠢妇!你不让我得好!我又如何能放过你!明明是你们两口子惹出来的祸事,居然威胁我去给你们擦屁股!如今事情没成,还怪到我头上!谁给你的脸!你不是要和离改嫁吗!你怎么还不滚!」 她早就想找个机会结果了这***,这会几乎是下死手去打邹氏。 二人打的如此激烈,丫头们想要插手都没机会。 东菱知道事关重大,赶紧让人回魏府去找人,虽说现在里子面子已经没了,但再这么闹下去,连命也没了! 魏府。 魏老夫人刚喝了药,正拈着果脯解口中的苦味,便见映春火急火燎的进来,「老夫人,南宁侯府让人打上门了!不对,准确的说,是有人找林家三房的麻烦,现在二夫人在那边,也挨打了?」 「什么?」 映春急急的说:「听说是牵扯了钱财,北城兵马司的副都指挥董迁的人,把林家三太太院里的东西全给砸了!」 「董迁?」魏老夫人的眼睛恢复了四五分,看东西虽然模糊,但已经能从动作身形和声音分辨出谁是谁了,她坐直了身子,浑浊的双目定在映春身上,蹙着眉,「董家与邹家是姻亲,缘何闹到这种地步,且林氏竟然也参与其中?」 映春四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具体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但从邹氏嘴里冒出的几句话里,似乎事情还跟李家有关……李家,宣德侯府,李大姑娘她们家……」 魏老夫人倏然眯起眼睛,「与李家有关?」 映春说道:「听说二夫人回了林府之后,跟林家三太太起了争执,动静大的吓人,连林家二房三房都跑去看热闹了,之后董家的人就上门来砸东西,二夫人跟林三太太拦不住,就对撕起来,隐约听林三太太说,董迁上门都是二夫人给害的!」 「这个林氏,到底再搞什么名堂,难道她昨晚跟李清懿回李家是有旁的事瞒着?」 魏老夫人面上混着疑惑和怒意。 虽说林氏在她面前还跟从前一般,但她就是能感觉到对 方有问题,如今看来她暗地里的确做了什么勾当! 虽说事情没惹到魏家来,但林氏到底是魏家的儿媳,出了事,还不是要倚仗魏家? 魏老夫人想了想,说道:「宝珠呢?把她叫过来问问。」 自从与林氏在四皇子的问题上产生分歧之后,魏宝珠便不再事事都与林氏商量。 且林氏又不想让女儿插手府里的龌龊事,因此从魏老夫人瞎眼开始,母女二人说体己话的时间越发少了。 所以林氏出事,她比魏老夫人还晚些知道。 这会儿匆匆到了鹤延堂,魏老夫人还没发问,魏宝珠就开口相询,「祖母,我娘出什么事了?林府是怎么一回事?」 魏老夫人对这个聪明伶俐的孙女还是很疼爱的,缓了缓语气问:「你也不知道?」 魏宝珠摇头。 正在此时,外头又进来个小丫头,「老夫人!不好了!听说林家现在鸡飞狗跳,还没找到南宁侯的人。二夫人跟林三太太打到一起去了!府外还引来许多人围观,外面都传开了!」 「混账!」 魏老夫人气的火冒三丈! 「南宁侯找不到,林家大老爷也找不到?还是不想管?」 映春惶恐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魏老夫人实在气的不轻,她眼睛看不清,突然站起身差点撞在桌子上,魏宝珠赶紧过去扶住。 魏老夫人扫她一眼,冲着映春说道:「你去拿我的帖子,去贺府找贺夫人,把这桩事情告诉她。」 贺炎是董迁的顶头上司,手下的人做出这等事,非他出面不可! 随即魏老夫人有看向浓芍,「你,速去南宁侯府,把林氏给我带回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杀心 南宁侯府这边,大夫人冷眼看着扭打在一起的林氏和邹氏,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她这三弟妹和小姑子,都不是什么善茬。 从前这二人可没少撺掇婆母给她难看,她好不容易把婆母给盼死了,是万分也不想搀和到她们那些污遭事儿里去的。 可她们居然招了人来府上打砸,那她就不能眼睁睁的干看着,一面让人去找丈夫林盛远,一面派人去只会公爹南宁侯。 不过,那十来个壮汉砸完东西就走了。 大夫人站在院门口瞪了林氏和邹氏一眼,连拉架都没吩咐,只驱散了围观的下人,自己也一扭身走了。 林氏跟邹氏大战三百回合,终于累了。 一个瘫在廊下扶着柱子,一个坐在门槛上抓着门框,彼此都像是看着杀父仇人一般。 林氏出门前特意打扮的金贵体面,这会早就面目全非了,这抓散的乱发遮住半个面容,钗环扭歪的挂在上面,额头撞破了一块,往外渗着血丝,还哪有平日里魏家二夫人的气度。 邹氏也好不到哪去,脖子上被林氏挠出两道长长的血痕,鼻子不知道撞在哪里,血糊了半张脸,此时不错眼的瞪着林氏,如同索命的夜叉一般。 东菱扯了帕子上前给林氏擦拭伤口,「夫人,奴婢已经让人回府里找人了,咱们何必在这里与她纠缠,还是先回府在从长计议吧。」 「你让人会魏府说了?」 林氏心里一惊,可问完这一句,她自己又哑火了。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她们不说也会别有人说。 那边邹氏听了她这一句冷笑道:「哼,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掖着藏着的!要是魏家不来问,我也要找上门去说道说道!我倒要看看,魏府能不能容得下你这样的儿媳妇!」 「你敢!」 林氏怒道:「你自己手攥着银钱不拿出来救你男人,却要逼着我给你拿钱!现在事情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心中贪婪!半点没有尽到做妻子的本分!我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你能走出林家的大门?你想改嫁?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你就是死了,也得给我死在林家!」.c 邹氏眼见怒极的林氏,心里也有点胆寒,气势弱了几分,「哼,你有功夫在这里恐吓我,不如想想怎么跟魏家交代吧!」 「我有个好歹,林家跟魏家就断了姻亲,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林氏气的心脏砰砰乱跳,踉跄一步跌做在回廊的栏杆旁。 魏老夫人要是知道今日这事,必然要追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文业赌钱的事情瞒不住,她跟邹氏董迁合谋算计李家钱财的事情也瞒不住,然后众人就都知道她急需银钱,又会联想到温姨娘的死…… 就算东菱不让人回魏府报信,就算邹氏不上门去找,她也完了。 魏老夫人有多狠毒,她岂会不知道? 林氏浑身发冷,这些事一旦暴露,宋芊会翻身不说,魏世原第一个找她算账! 紧接着是李家,随后魏老夫人会借机休了她…… 不,休了她还是好的。 魏家如此注重名声,说不定会让她「暴病而亡」。 她的儿女也将受到牵连。 她生生打了个寒噤,看向邹氏。 那目光中盛满了无穷的杀意。 邹氏瑟缩了一下,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贪婪。 以林家如今的败落,失去魏家这门姻亲绝非什么好事,可她也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 明明一切都是天衣无缝的! 问题到底出在哪? 「假银票…… 」 是了! 如果不是阮氏拿出来的都是假银票,事情早就完美的解决了! 可偏偏阮氏拿了假银票! 怎么回事?难道阮氏根本不在里李庸的死活? 不可能…… 没了李庸,宣德侯府的继承人就只剩下一个几岁的小娃娃,岂不彻底完了?她们孤儿寡母要如何站住脚? 所以,这事根本就是阮氏知道了她们的计划!提前做好了应对之策! 她和林氏对视一眼,林氏面沉如水,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阮氏怎么会知道咱们的计划?」 林氏咬牙看着邹氏,「阮氏甚至没与我见过面,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一定是她!李清懿!一定是她!」 只有她天天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晃荡! 自己当她是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少了防备。 现在的问题,是李清懿到底知道了多少! 她知道自己要算计阮氏的钱财,就必定知道自己缺钱,那么她知道自己杀了温姨娘吗? 如果她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自己,那么自己声东击西,用混了朱砂的蜡烛陷害郭氏,企图对元衡郡主动手的事,李清懿是否知晓? 林氏几乎将自己的牙根咬断了! 「我现在不能回魏府。」 邹氏正要问怎么回事,院外来人禀报,「三太太,魏府来人,说要接姑奶奶回去。」 林氏霎时屏住了呼吸,邹氏也半张着嘴望着传话的下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氏嘴唇哆嗦,脸色煞白,突然捂着心口朝地上栽倒下去! 「夫人!」 「姑奶奶!」 院子里一阵混乱! 邹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快,姑奶奶晕过去了,快把她抬进屋里去!再请个大夫来!」 人都晕了,这会儿急着诊治,自然不好挪动回魏府去了。 邹氏安顿了好了林氏,整理了仪容,亲自到大门口去跟魏府来接林氏的人打招呼,「姑奶奶得知我们老爷赌输了大钱,气的厥了过去,一时半会不好挪动,这么招吧,等大夫给姑奶奶看过,我们再将人送回魏府去。」 她都这么说了,魏府的下人也只好空着马车回去了。 邹氏按住砰砰乱跳的心脏,急忙回了三房。 林氏正在屋里等着她:「人走了?」 「走了!」 林氏松了口气,屋子里一时间静默下来,邹氏也有点不敢开口,频频看向林氏。 林氏咬牙道:「李清懿那小蹄子既然能想出用假银票来坑害我,必定还有后招等着我呢,我若现在回了魏府,必定就要受人审问,李清懿若再拿出什么证据,我必定万劫不复!」 邹氏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那,那现在怎么办?」 「事到如今,咱们只能假戏真做!」 「假戏真做的意思是……」 「李庸被人污蔑调戏是真,董迁也只是按律羁押,我也不过是听说了事情,好心帮忙。至于阮氏为何拿了假银票,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与咱们无关!你我今日之事,不过是因为文业欠下赌债才起了争执。」 「那方才来砸东西的人呢!这事儿也瞒不住!」 「就说这些人是赌坊来要债的!」 邹氏恍然,也觉得可行:「这么说,倒也能圆过去,只是董迁那里……」 林氏冷笑道:「到了现在,你还想一毛不拔?」 邹氏讷讷,「给多少?」 「三千两是他给咱们办事的钱,再追加两千两平息他的 怒气,让他帮咱们圆个谎。」 「这钱……」 「你我一人一半,我可以先给你写一张两千五百两的借据。」 「好。」邹氏虽然不舍,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那李清懿怎么办?她恐怕知道不少。」 林氏咬牙:「现在唯一的变数就在她身上!既然咱们不知道她手里到底捏着多少证据和把柄,干脆就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邹氏心下一颤,「你是要……」 「杀了她!」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林氏的牙缝里吐出来的! 「杀了她?」邹氏瞪大眼睛,「这……这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她不死,死的就是我!」 ***** 魏府。 众人都知道林氏在娘家跟邹氏打了起来,这会儿都汇聚在鹤延堂,神色各异。 烛火微微晃动,在众人面上投下深深浅浅的虚影,三夫人郭氏最是活跃,叭叭个不停,说着林家三房不睦已久如何如何的。 魏老夫人此时还不知道前因后果,沉着脸默不作声,等着林氏回来给她一个交代。 众人左等右等,前去林府接人的婆子终于回来了。 李清懿站在元衡郡主身后,抬头往门外看,却没看见林氏的人,只有一个婆子进来回禀。 「老夫人,二夫人在林家生了大气,似乎有些中风的迹象,一时半会不好挪动,怕着了风,只能暂时留在林家救治。」 「中风?」郭氏惊呼一声,「这么严重?」 魏老夫人皱眉问:「怎么会中风?林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婆子回道:「听说是林家三爷欠了赌坊一大笔银子,林三太太今日找二夫人回去本是想借钱,谁知赌坊的人到林家找邹氏要债,正好被二夫人赶上,二夫人被推了一把受了惊吓,知道实情后跟林三太太大吵一架,想必是被气的不轻。」 李清懿捏紧手里的帕子,去打砸林府的人分明是董迁的人。 现在林氏不敢回来,还编了这么个理由? 也是,回来她便要做个交代,现在魏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先让婆子传话,将事情大概解释一下,让魏老夫人心里有个底,等缓个一两日,魏老夫人气消了,便好说多了,到时候她再回来,更容易过关。 第一百六十二章 隐患 魏老夫人皱眉,「先前回来报信儿的人不是说,前去林家打砸东西的事董迁的人,怎么这会儿又变成赌坊的了?」 婆子答道;「是二夫人身边的东菱受了惊吓,认错了人,派了人回来,才知道那些都是赌坊来逼债的,林家乱成一团,也没来级的再让人回来禀报。」 「这么说,此时也不关李家的事了?真是胡闹!这些个丫头,事情没弄清楚就乱传话!」魏老夫人沉默了半晌,吩咐身边的浓芍:「你去一趟,看看老二媳妇怎么样了。」 老夫人一向精明,自然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性子,必定要让心腹去看看。 浓芍应了一声,正要出去,魏宝珠急惶惶过来,「祖母!」 魏老夫人见她模样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等她开口,就说:「去看看你母亲吧。」 「是,谢祖母。」 魏宝珠顾不上跟众人打招呼,略略行了个礼就旋身出去,跟浓芍一起往南宁侯府去了。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也纷纷告退。 从鹤延堂出来,李清懿被元衡郡主叫住,「清懿,林府的事,确实与宣德侯府无关吧?」 现在不是揭露林氏的时机,李清懿便装傻充愣,「我也刚刚才知道林家的回事。」 元衡郡主闻言点点头,放她回了濯香院。 菘蓝一进屋就忍不住开口,「没想到林氏还来了这么一手,居然躲在娘家不回来!」 李清懿沉眸,「林氏一向女干猾,知道银票是假的,必定怀疑我布局等她,哪里肯束手就擒。」 「不肯束手就擒,难不成要一直躲在林府,魏老夫人那里她也交代不过去吧!就算是中风,可不可能一直在娘家养病,等病情稳一稳,也是要接回来的!」 「所以,她一定还有别的对策。」 「别的对策?」 「林氏所干的勾当,包括毒害魏老夫人的眼睛,杀害温姨娘,用朱砂陷害宋芊和三夫人郭氏,谋害元衡郡主未遂,密谋我三婶的钱财。咱们虽然只有第一件和最后一件的证据,但所有的事情是可以串联起来的。林氏拖延时间,必定是在想办法补救,但她应该不知道咱们抓了妙慧师太,所以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拿回那张字据。」 长宁说道:「要不奴婢跑一趟,提醒一下二夫人。」 她这段时间在李家养伤,已经与李家人十分熟悉了。 李清懿点头,「你就在李家呆几天,等这件事结束了再说。」 「是,姑娘,奴婢这就去。」 长宁去了李府,李清懿也偷偷离开了魏府,到了秦增这里。 只是没想到又赶上熟人出事。 长泽看着李清懿自然的坐在秦增对面,有些尴尬的回禀道:「大人,长悦……带着几个亲近的护卫,叛逃了。」 秦增蹙眉道:「怎么回事?」 长泽说道:「长悦不知是早有心思还是临时决定,毫无预兆,与平日交往亲近的几个人,一齐消失不见了。都怪属下,见她回到东厂之后一直十分老实,便疏忽了,没想到她竟打着这样的主意。」. 长悦就是之前赶走菘蓝,让李清懿陷入穆盈设下的圈套,差丢掉小命,最后被秦增打回东厂回炉重造的那位。 东厂的人对秦增一向都是铁打的忠诚,她为什么会突然变节了? 难道就因为上次的事情,心中存了疙瘩么? 李清懿无语,她什么都没做,就惹的秦增的亲卫叛变了? 长阑一脸不高兴,「早就知道她这人不怎么样,否则当初也不会为难姑娘,害的姑娘差点丢了性命!」 当时李清懿被穆盈和四皇子困在穆家 的的密室之中,腿还中了剧毒,若不是秦增来的及时,她不死也得残。 所以她身边的几个丫头,包括长宁长阑,一见到她腿上淡淡的疤痕就要咒那个长悦几句。 秦增淡淡的扫了长阑一眼。 长阑头皮一麻,才想起自己是什么身份,「属下多嘴了。」 秦增眼皮一掀,「以后,你跟长宁,就留在她身边罢。」 长阑心中一喜,看向李清懿,「姑娘!」 秦增嘴角抽抽,要不要这么明显? 李清懿笑眯眯的看着他,「她们两个可是长字辈的,是你十分信任的亲卫,我怎么好留下她们。」 秦增瞥她,「你若不要……」 他话没说完,李清懿就快速的吐出一个字,「要。」 「哼,装模作样。」 李清懿甜甜一笑,只当秦增是在夸她了。 那边长泽还在担忧长悦的事,愁眉苦脸的说道:「大人,长悦原先掌管消息卫,带走的几个人也都是消息卫。属下怕他们知道大人太多事情,做出什么不利之事……」 长阑附和道:「长悦所熟悉的成员都是消息卫,她虽然只带走几个人,但留下的人也未必没有她的内应。」 秦增沉思片刻,说道:「原先的安排全部弃用,原先分布在各处的探子,暂时封锁,逐一排查。」 「是,属下已经命暗卫四处查探,寻找长悦的去向。」 长泽出去,李清懿担忧的看着秦增,「都是我惹出来的麻烦,要是坏了大人的事,我实在难辞其咎。」 秦增一如往常那般冷静沉着,「长悦的事情虽然有些麻烦,但也并非不能防范。」 话虽这么说,但亲卫叛变,总归是有隐患。 李清懿甚重道:「我知道大人心思缜密,但蚁穴虽小,可溃千里长堤,还是小心为妙。再说长悦对大人,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爱之深恨之切,有时候女人比男人更可怕……」 秦增挑眉,「说不清道不明?」 李清懿:「……」这人怎么不会抓重点呢? 「爱之深恨之切?」 「咳,我,我是说……大人于长悦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 「哼,我要是你,就把嘴好好闭上。」 李清懿闭嘴。 秦增默了默,说道:「你今日这么晚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李清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这会儿过来,一个是想谢谢大人这次帮我……」 「哼,你欠本督的人情已经有一箩筐那么多了,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换的清?」 李清懿脸皮早就磨练出来了,「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继续还被?」 秦增不搭理她的头腿神情,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今日不知怎么,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想漏了,所以来大人这里静静心,说不定就想出来了呢?」 「你来我这,静心?」 秦增觉得新鲜。 旁人来他这一向是战战兢兢,这丫头竟然说来他这静心。 李清懿十分诚恳的点头,「在大人身边呆着,心里踏实。」 秦增的唇角忍不住往上翘,「那你就说说,是林氏让你心神不宁?」 李清懿摇头,「我也说不好。」 她将自己的猜测对秦增说了一遍,秦增听了之后说:「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不过,如果是我,不会费力去拿回什么字据。」 李清懿一怔,「不要字据,那她怎么脱身?」 秦增说道:「现在林氏所做的一切,并没有人 知晓。即便今日的事情闹得鸡飞狗跳,她也寻了理由瞒了过去。现在唯一对她有威胁的,是设局捉她现行的你,如果没有你,不就没有人会揭穿她了么?」 李清懿张了张嘴,「你是说……林氏会杀我灭口?」 「只有死人才能闭嘴,不是吗?」 李清懿的脸色沉了下来,「是了,她根本不比费力辩解,只需堵住我的嘴,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吗!」 ***** 南宁侯府。 魏宝珠在门前下了马车,先去了外祖父南宁侯那里请了安,才在他失望冷漠的目光下去了回澜阁。 回澜阁是林氏出嫁前住的院子,简单打扫一下足以让林氏在这里「养病。」 魏宝珠深吸一口气,对守在门口的东菱说道:「祖母让浓芍过来看看母亲的情况,回去好给她老人家禀明。」 东菱显然早有准备,「浓芍姐姐请进吧。」 浓芍笑道:「二姑娘先请。」 魏宝珠率先一步进去,急急到了床前,就见林氏半睁着眼睛身体僵直,想张口说话却几次也没说出话来。 她惊脸色煞白,「母亲!」 浓芍在一旁看着也吓了一跳,「二夫人怎么病的这般重?」 她回头看东菱:「大夫怎么说?」 「说二夫人是怒极攻心,这病要说好,也好的快,要说不好,就不知什么时候能好了……」 浓芍蹙眉,弯腰在林氏面上细细看了几眼,说道:「二夫人好生养病,奴婢会回去向老夫人禀明的。」 东菱适时上前,递给浓芍一个荷包。 浓芍要推辞,魏宝珠说道:「我母亲这般模样,我实在放心不下,烦你替我跟祖母说一说,容我在外祖家多呆几日,伺候母亲病榻。」 浓芍福身一礼:「二姑娘客气了,这是奴婢的本分,您就在这好生照看二夫人吧,老夫人那里,奴婢会好好替您说的。」 送走了浓芍,东菱回身进屋,将屋门也关上了。 魏宝珠又轻声唤了一句:「娘?」 林氏睁开眼睛,撑着身子做了起来,开门见山的问道:「你祖母怎么说?」 第一百六十三章 借刀 魏宝珠细细看了看林氏的神色,才微微松了口气,「娘可真是吓死我了,我刚刚见你那副模样,还以为你真的被气出个好歹了。祖母倒是没说什么,听了婆子的解释,只说让浓芍先来看看。」 「你祖母,可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魏宝珠皱眉问:「娘倒是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氏面色难看,「原本娘不想让你知道此事,更不想让你参与其中,但眼下娘的名声性命都被人捏在手里,就不得不让你帮娘一把。」 「娘这是什么意思?谁捏着娘的名声性命?」 林氏深吸一口气,将近日来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若非不得已,她也不想让女儿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 女儿的聪慧谨慎,她还是十分认可的。 魏宝珠听了事情的经过,面色也变得不好看,「舅父是什么德行,娘又不是不知道!三番五次,将娘的嫁妆全折腾进去了,您怎么还替他们收拾烂摊子?是嫌咱们在魏府过的不够差?」 林氏当然不能说自己被邹氏捏住了把柄,只能说:「那毕竟是你舅舅,是我的亲弟弟,我在闺中时,与他的感情最好,他也帮了我不少,我怎么能见死不救?」 魏宝珠气的嘴唇都在发抖,「可娘也该见好就收,温姨娘的首饰抵了三千多两,也算是您尽到心了,为何还要动别的心思?」 林氏被女儿指责,半个字的反驳都说不出来。 「我也没想到李清懿这般难缠,不仅识破了我的目的,竟然还挖好了坑,等着我往里跳!」 魏宝珠攥紧了手指,「我若知道有人设局算计我的家财,我也不会对那人客气!」 林氏被堵的没话说,「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若回去,必定被李清懿揭出老底。趁着她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一不做二不休,要了她的命,才能堵上她的嘴!」 魏宝珠虽然气恼,听到这个主意却没反对,反而逐渐冷静下来,「杀了李清懿?娘打算怎么做?」 林氏的目光变得诡异,「你说,如果李清懿跟魏瑾儿只能活一个,元衡郡主会选谁?」 魏宝珠先是一愣,随后迅速睁大眼睛,「娘得意思是……」 林氏冷笑一声,眼中有报复的快意,「李清懿对咱们多有防范,想杀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最好的办法,是借刀杀人。」 魏宝珠无疑继承了林氏的聪明,很快就想到了关键之处,「只需捉了大姐要挟大伯母!」 「不错,魏瑾儿才是从小在元衡郡主身边长大的,情分比李清懿不知多多少,再者说,那李清懿不过是她接过来给魏家当棋子的,用她的命换魏瑾儿的命,元衡郡主不会不愿意的。」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不留痕迹,大姐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林氏一笑,悄声说了几句。 魏宝珠闻言,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林氏说道:「明日你借口回去取些随身用的东西,然后见机行事。」 魏宝珠点点头,「我知道了。」 第二天,魏宝珠特意赶在众人去鹤延堂给魏老夫人请安时回了魏府,先是去佩兰院跟赵妈妈关起门来说了会话,给林氏随便收拾了几样东西,便去了鹤延堂跟魏老夫人禀明情况。 魏老夫人昨晚已经听浓芍说了,倒是其他人十分好奇,你一言我一语的问了半天。 魏宝珠十分有耐心,一一解答了众人的疑问,还哭了一场,惹得一阵安慰,才从鹤延堂散了。 魏宝珠回鹤延堂拿东西,赵妈妈见机小声说道:「姑娘,事情已经办好了。」 魏宝珠勾唇一笑,「养兵千 日,用兵一时,母亲长久以来在府细心经营,总还是用那么几个可用之人的。」 赵妈妈笑道:「是这个理儿。」 魏宝珠点点头,「那就辛苦妈妈了,凡事要小心些,别太露骨,隐人怀疑。」 「是,老奴明白。」 *****.. 锦华院。 元衡郡主直直盯着手中的信,脸色一点点苍白,手指控制不住发颤。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能吞噬人灵魂的恶魔,让她恐惧,愤怒,悔痛…… 十五年过去了,已经这么久了,这件一直困扰着束缚着她的事情,重新赤裸裸的摆在了她的面前! 屋子里的婢女见状全都不知所措。 元衡郡主一直都是端庄得体的模样,从未在众人跟前如此失态过。 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让她这般大惊失色? 灵犀担忧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元衡郡主轻轻闭了闭眼,将即将流出的苦水憋了回去,沉声吩咐道。 灵犀一怔:「是,郡主。」 「等等。」 元衡郡主叫住灵犀,吩咐道:「莫要引起旁人的注意,若有人问起,只说我出去买些东西。」 「是,奴婢明白了。」 元衡郡主扶着椅子起身,让翠微为自己更衣。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该前去应约,不该为了自己从前的夫君去应约,这是对魏世成极大的不尊重。 但她的感情却催动着她去问个明白! 她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外面,魏瑾儿缓步进了院子,丫头上前行礼,「大姑娘,您来了,郡主在里面呢。」 「嗯,我来找母亲说话。」 魏瑾儿在府中「闭门思过」,这段时间尤为消停,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经营自己与元衡郡主岌岌可危的母女之情。 她时刻担忧自己的地位会被李清懿所取代,所以每日都要来元衡郡主面前转几圈。 元衡郡主听见外面传来魏瑾儿的声音,她连忙收了思绪,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面容不至于太过僵硬。 「母亲?您要出门吗?」 魏瑾儿见她换了衣裳,不由问道。 元衡郡主尽力让自己的神色自然,说道:「听说锦绣阁新一批料子,我今日有空就去看看。」 「那母亲等等我,我回去换身衣裳,跟母亲一起去。」 「不行!」 听到如此果断的拒绝,魏瑾儿一怔:「为什么?」 元衡郡主知道自己方才答的急了,连忙放缓了语气,「你爹说了,在你的亲事选定之前,还是不要出去乱走惹人注意的好,你便在家多多练习女红,到时候难道让婢女帮你缝制嫁衣?」 魏瑾儿奇怪的看着她,只觉得这个理由十分生硬:「母亲,这我知道,不过姐姐还没嫁人,我也不急吧?而且女儿好一段日子没有出门了,也不差这半天功夫。」 元衡郡主听她提起李清懿,心下更痛,脸一沉,说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灵犀,将大姑娘送回院子去。」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魏瑾儿颇有些莫名其妙。 灵犀连忙推着她往外走,说道:「大姑娘,郡主今日心情不大好,你还是别惹郡主生气了,快回去吧。」 「心情不好?难道是跟父亲置气了?」 灵犀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郡主方才的表现看来,不像是好事。她不想让大姑娘知道肯定是有理 由的,自己一个下人哪好多说,于是敷衍道:「姑娘,您别问了,奴婢还要赶着回去伺候郡主,您快回去吧啊……」 魏瑾儿站在自己院子门口,看着灵犀匆匆而行的背影,目露疑惑,问身边的婢女:「你有听说今日父亲与母亲有什么争执吗?」 「没有啊……老爷这几日十分忙碌,要么在外面,要么在前院书房,都没怎么回后院的,今天更是一大早就出府了。」 「母亲定然不是因为父亲早出晚归而生气,那是因为什么呢?」魏瑾儿皱眉想了半天,说道:「沉霜,你去打听打听。」 「是,奴婢这就去。」 魏瑾儿进屋便有些心神不宁,想了想复又出了院子,往元衡郡主的锦华院去,走到半路就见沉霜匆匆回来:「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没有?」 「小姐,奴婢问了一圈,都说今日没什么特别的,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沉霜顿了顿,说:「若说有什么,似乎今早有人送来一张帖子,也没说是哪个府上,只说要交给郡主。不过这也没什么,想要拜请郡主的,哪天都有好几个。不说来处,许是因为小门小户怕说了来历之后帖子到不了郡主手里,也不奇怪。」 「那是怎么回事?母亲今日的言行太反常了!」 魏瑾儿别人不敢说,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十分了解的。 她边走边问:「母亲走了没有?」 「已经出门了,奴婢去的时候,郡主刚出院子。」 「走,去母亲屋子里看看。」 沉霜道:「姑娘,郡主不在,您去屋子里乱翻的话,怕是不太好……」 「这我知道,先去了再说……」 魏瑾儿加快脚步进了元衡郡主的院子,守院门的婆子问道:「姑娘,您不是刚从这儿回去?郡主已经出门了。」 「我知道,母亲让我做女红,我想起她有块帕子,花样子很好看,我拿来学学,你不必管了。」 「是,姑娘。」 婆子闻言也没起疑心,就放她进去了。 魏瑾儿进了屋子四处看了看,屋里与平常一样,没多什么,也没少什么。 「难道是我多心了?」 她走到外间的几案跟前坐下,拿起元衡郡主写的字,念道:「青山遮不住,毕竟……」 句子到这里就此打住。 魏瑾儿知道这首词,原句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母亲惯常会找些字帖来临摹,只是此时这张字帖,句子只写了一半,连最末处的「竟」字也只写了一半就搁了笔。这可不是母亲的习惯……」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戏弄 是什么打断了她? 魏瑾儿四下看了看,见一旁的书架上有一本书没有放正。 「咦?母亲从来不允许东西不整齐的,怎么今日这么奇怪?」 她说着,便伸手抽了出来。 一张薄薄的纸笺顿时从中掉落。 「这是什么?」 落雪伸手帮她捡起。 魏瑾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打开看去。 不过看了两行字,她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笔架被她撞的哗啦一声掉的到处都是。 落雪和沉霜都受惊不小,对视一眼,都感觉肯定出了什么事。 落雪一边收拾笔架一边问道:「姑娘,怎么了?」 沉霜也跟着紧张起来,问:「难道郡主真的有什么事?」 魏瑾儿惊得呆怔在原地,那亲是去见写信的人了? 她想做什么?想质问还是想报仇? 难道母亲对前夫李至念念不忘? 不对啊,如果母亲对他真有那么深的感情,当初就不会扔下残疾的李至利落的改嫁。 或许,这里头还有什么隐情? 「不行,我得去找母亲!沉霜!赶紧给我备车!我要去春和楼!」 沉霜应了一声,提着裙子跑出门去备车,魏瑾儿连衣裳也顾不上换就冲出门去。 落雪十分慌乱,提着裙子几乎跟不上魏瑾儿的步子。 「姑娘,到底怎么了?您这么追着郡主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是好?」 魏瑾儿却不理会。 如果母亲去追查当年的真相,父亲会怎么想? 如果父亲与母亲生出矛盾,她的处境将更加不妙! 还有李清懿,她要是知道她父亲的事另有隐情,肯定会跟母亲站在一处,到时候她们必定更加亲密! 魏瑾儿步子猛地一顿,「李清懿在哪?」 落雪怔了怔,「李大姑娘今天一早就回宣德侯府去了。」.. 「那就好!这件事情不能让她知道!」 主仆三人上了马车,魏瑾儿魏瑾儿心脏怦怦跳起来。 这个写信给母亲的人,将此事瞒了这么多年都没露出半点,为什么突然告诉母亲真相?!太奇怪了!说不定真是有什么图谋…… 她越想越不对,连连催促车夫。 沉霜见她整张脸都郁结的揪在一起,在一旁劝道:「姑娘,别急,郡主才出门不久,咱们能赶得上的!」 正在此时,外面的马传来一阵嘶鸣…… ***** 穆家。 穆盈绯衣灼灼,她仰脸看着天空中明明灭灭躲在云层里的薄阳,不仅感叹了一声:「世事如白云苍狗,千般万般难以预料。」 婢女洛兰站在她身侧,轻声说道:「姑娘,车驾准备好了。」 「那就走吧。」 穆盈坐进四皇子亲自为她打造的轮椅上,被洛兰推着往府门走,心中盘算着四皇子与她说的魏宝珠的事,嘴角抿起一抹笑意。 魏宝珠居然在暗中为四皇子效命,还给她出了个绝妙的主意。 虽然不知道魏宝珠为什么想要李清懿的命,但只要能置李清懿于死地,穆盈并不在意自己去做这个坏人。 穆府距离春和楼并不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元衡郡主已经等了有一会儿,心中如油煎火烹,待见到来人竟然是穆盈,眉头蹙的紧紧的,半晌都没说话。 穆盈坐在轮椅上,见了元衡郡主提唇笑道:「珺儿行动不便,不能起身给郡主行礼,还请郡主莫要怪罪。」 穆盈被执火刑,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穆家让她用了前几年病死的六姑娘穆珺的身份。 别人不知实情,但元衡郡主身为受害人李清懿的母亲,自然知道事情始末。 她冷冷的看着穆盈,语气带着嘲讽,「穆六姑娘真是好大的胆子,什么玩笑都敢开。」 穆盈咯咯一笑,「郡主真是聪明,竟然一下子就知道我是在开玩笑?」 元衡郡主面色一变,她本是想诈对方一下,谁想穆盈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当即承认。 「你是说,信中的内容根本就是你胡编乱造的?」 穆盈细细打量元衡郡主的神色,揶揄道:「虽说我背后站着穆家,又有贵妃娘娘撑腰,可十多年前的事,哪有那么容易查清楚,我不过是想了个主意,想见郡主一面罢了。不过眼下看郡主的模样,当年那件事似乎真的有隐情,回头我就让贵妃娘娘去查一查好了,说不定,有什么惊喜呢?」 「你!」 元衡郡主被一个小辈耍弄,十分恼火,起身便要离开,就听穆盈在她身后说道:「郡主就这么走了,不怕再也见不到瑾儿妹妹吗?」 元衡郡主猛地回头,「你什么意思?」 穆盈笑道:「郡主是不是年纪大了,连最起码的警醒都没了。」 元衡郡主猛然领会了她的意思,走到雅间门口吩咐道:「回府看看大姑娘在不在府中!」 翠微吓了一跳,连忙应了。 穆盈见她如此,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元衡郡主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砰的一声将雅间的门关上,黑着脸问穆盈,「你想对瑾儿做什么?」 穆盈犹如捉了小鸡仔的猫,耀武扬威的看着元衡郡主这只老母鸡,「同样都是你的女儿,不知道李清懿和魏瑾儿在你心里,谁的分量更重?」 元衡郡主闻言面色变得铁青。 她隐约知道穆盈的目的了。 穆盈兴致盎然,「先让我猜一猜。李清懿是郡主前夫的女儿,听说当年郡主可是一眼就看上了李至,苦求太后娘娘同意你下嫁李家,想必郡主对李清懿的父亲恋慕的紧,虽然后来狠心和离,但毕竟一见钟情的人,感情又哪里有那么容易磨灭呢?听说李清懿跟她父亲长的很像,想必郡主一看见她,就能能起曾经那个惊采绝艳的少年郎吧?」 元衡郡主看着她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穆盈一笑,「不过,再怎么样,李至人都死了,李清懿这么多年也不在郡主身边,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大,对李清懿来说,她二叔二婶,要比郡主重要的多吧?而魏瑾儿是在郡主眼皮子底下一点点成长起来的,相比对李清懿的利用,郡主对魏瑾儿肯定是真心疼爱。」 她用手转动轮椅,到了窗下,看着外面黄橙橙的秋树说道:「所以我觉得,郡主应该更在意魏瑾儿一些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求助 元衡郡主冷着脸正要说话,翠微急喘着气进来,「郡主,奴婢刚出门就碰上前来报信的秦嬷嬷,她说您前脚出门,大姑娘后脚就借口回了锦华院,在屋子里停留了一会就立即出府追着郡主往这边来了,秦嬷嬷知道后不放心,也追了出来,可一路上也没看见大姑娘的踪迹,现在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元衡郡主闻言猛地扑向穆盈:「你把瑾儿带到哪去了!」 落雪和沉霜将她拦住,元衡郡主将她们甩开,「穆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郡主急什么?我不过是请瑾儿妹妹到我那里去住几日。」 「你……」 「另外,魏瑾儿和李清懿只能活一个。」 穆盈笑了笑,看着元衡郡主的目光就像看一件东西:「如果李清懿不死,就用魏瑾儿的命,赔了李至的命吧。」 元衡郡主脸色铁青,「你好歹毒的心肠!」 然而穆盈推动轮椅到了雅间门口连头的没回,只说:「我给郡主三天的时间想办法。」 ***** 青空之下,京都各处街道都被秋叶铺陈,满眼的金黄。 而靠近南湖的一条街道上,到处是车辙来回碾压的痕迹,落叶被搅得一团乱,与灰尘混在一起似遭受了不堪的欺凌。 魏瑾儿紧紧抓住马车的窗框,在马车的剧烈摇晃中惊恐大叫,沉霜一手抓住车壁,一手用力拉住被撞晕的落雪,生怕她被甩下车去,但马车摇晃的太过剧烈,猛然一个颠簸,沉霜被撞的七荤八素,落雪便脱了手,径直滚下了马车。 「落雪!」沉霜大叫一声,哭道:「姑娘,怎么办?」 魏瑾儿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这里离街市不远,若有人发现落雪一定会送她去医馆救治。」 她惨白着一张脸,心中明明白白:「母亲那边一定是出了事,否则决不会这么巧!怎么平日无事,今日马就突然发疯了?」 疯马还在撒腿狂奔,车夫奋力拉住缰绳却无半点效用,沉霜扒着马车窗往外看,说道:「郡主身边的人不少,奴婢觉得现在更危险的是咱们,咱们出来的匆忙,连护卫也没带。如果对方只想引开咱们,不让咱们去找郡主还算好的,若还有别的目的,就糟了!」 魏瑾儿深深吸气,「怎么才能让这马车停下来?」 沉霜胆子算大的,此时也还能保持镇定,想了想便对外面的车夫喊道:「可否能调整马车奔跑的方向?」 车夫的声音被颠簸的支离破碎,回答道:「姑,娘想,往哪去?」 沉霜扒着车窗往外看,分辨了一下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见车夫怕撞到人,一直尽力往人少的地方跑,她连忙说道:「千万别往偏僻的街道跑!不要给人下手的机会,这里离宣德侯府近!我们往那里跑!」 「宣德侯府?」魏瑾儿皱眉疑问了一句,转而又沉声说道,「好,就去宣德侯府!」 现在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若马车停不下来,她难保有性命之忧,李清懿今日正好就在宣德侯府,她们好歹是姐妹,大难当头前去求助,李清懿看在魏家的份上,也不会见死不救! 车夫明白了她的意思,拉着缰绳的手略微调整力道,疯马虽然只顾奔跑,但还是本能的顺着缰绳的力道微微调转方向。 沉霜松了口气,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只听嗖嗖几声,外面的车夫突然一声凄厉的痛呼! 她大惊失色的抓住窗框往外看去,正好看见马车夫捂着胸口从马车上滚了下去! 猩红的鲜血因为他的落地的撞击喷溅到马车上! 「沉霜,发生什么事了!」 沉霜胆子虽大,但他何曾经历过这些,此时能保 持不哭不叫已经很不错了,她回头朝对方说道:「车夫被杀了!」 马车刚刚转向,对方就将车夫杀死了,这说明真的有人在暗中监视这她们! 并且不想让她们获得援救。 「好在现在马车还保持着刚才的方向,这里离宣德侯府已经不远。」 沉霜话音还未落,外面的又传来惊马的嘶鸣,它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痛的高高扬起前蹄,随后更加疯狂的跑了起来。 马车一阵颠簸,沉霜勉强稳住身形掀开车帘一看,马屁股上居然插着一把匕首。.. 她四下忘了一眼,却根本看不到动手的人。 而马车又改变的前行的轨迹,朝原来的跑去。 魏瑾儿道:「可不可以用匕首割断马拉车的绳子?」 「姑娘,来不及的,割断这么多绳子需要不少时间,对方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的。」 沉霜咬牙沉默片刻,又开口说道;「姑娘,我到外面驾车,这里离宣德侯府已经不远了,只要到了那附近,咱们就得救了!」 「不行!你到外面去岂不是找死?」 沉霜和落雪是魏瑾儿身边最亲近的婢女,失去了她们,就是断了左膀右臂。 「姑娘,除此以外,咱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你若出了事,奴婢活着也没用了,不如拼一把!」 说着,她便一掀车帘,钻了出去! 「沉霜!」 魏瑾儿惊叫一声,从车帘的缝隙看见沉霜摇摇晃晃勉强稳住身形,胡乱抓了几下才抓到缰绳。 她力气小,拽了几下手就被磨破了,马车的方向却没有偏离一点,她看了一眼马屁股上的匕首,探起身猛地拔了出来,趁着马吃痛,她连忙拽动手里的缰绳试图改变马匹狂奔的方向。 只要一段距离…… 只要再跑一小段距离,她们就能得救了! 噗嗤! 沉霜感觉有什么东西刺中了自己的身体! 她瞪大眼睛低头往自己身上看去,只见一柄黑色的三棱长柄细刀插在她的腹部,血液缓缓渗透蓝色衣裙,开出一朵深紫色的花。 痛感随之铺天盖地的袭来,沉霜咬牙死死抓住绳子,不让自己从马车上掉下去! 她眼睛直直盯着近在眼前的宣德侯府,用匕首疯狂的往马身上刺去:「快跑!快跑!」 噗嗤!又是一刀! 沉霜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要低头去看,她怕自己看了之后就没有勇气坚持了。咬牙忍痛用匕首一下接一下的刺向马臀。 「快跑!不要让我白死!」 疾驰的马车引起了宣德侯府护卫的注意,有人从认出马车上魏府的徽记,失色道:「怎么回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失手 沉霜死死撑住,用最后的力气喊道:「救命!」 护卫抽出腰间长刀一跃上前,砍向马脖子! 马痛的一阵哆嗦,嘶鸣声顿时变成了呜咽,鲜血霎时激喷而出,马身借势往前冲的两步「咚的」一声撞倒宣德侯府的朱漆大门上,轰然栽倒在地! 那护卫眼疾手快,接住滚落的沉霜,却见她已经奄奄一息,「这位姑娘!」 马车猛然往前一顿,车里的魏瑾儿惊叫着从马车里扑了出来,滚落在地。 魏瑾儿顾不上全身疼痛,连忙爬起来去看沉霜,「沉霜!沉霜你怎么样?」 沉霜口中满是鲜血,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昏死了过去。 「沉霜!」 魏瑾儿又惊又怕大哭出声,府门轰然打开,阮氏和李清懿大踏步从里面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门前马血流了满地,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魏瑾儿看见李清懿,仿佛看见了救星:「姐姐!你救救沉霜!救救沉霜!」 李清懿看了一眼同样吃惊的二婶,「先救人再说!」 来了两个婆子将沉霜抬了进去。 魏瑾儿紧紧跟在后面,面容凄惶。 李清懿问:「是谁要追杀你们?」 魏瑾儿被吓得不轻,此时仍惊惶不定,「不知道,我原本是要出门去找母亲,可出府没多久就惊了马,有人暗中引着马往一个方向跑,沉霜豁出命,才把马车赶到这里。」 「你去找母亲?那母亲又是去了哪里?」 魏瑾儿咬咬唇,各中原因实在难以出口,且其中的内容又关乎李清懿的父亲。 可这个时候相瞒恐怕也瞒不住了。 她略一迟疑,就将今日的事情说了。 李清懿听说有人拿他父亲的死做文章引了元衡郡主出去,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儿。 再加上魏瑾儿出门就遇上惊马,对方的目的到底是元衡郡主还是魏瑾儿? 李清懿一时间也有些理不清头绪,一抬头,看见沉霜腹部插着的短剑,不由一愣。 「这短剑……」 短剑的造型十分特别,李清懿觉得十分眼熟。 一旁的菘蓝也注意到了,她倒是记得这武器的主人是谁。 她低声说:「姑娘,这是长悦的武器。」 「她?」 菘蓝点头,「当初股您被穆盈困在密室中,奴婢去秦府找秦大人帮忙,见过长悦拿着这短剑。」 李清懿闻言挑眉,是了,这是长悦的短剑。 长悦对自己看不顺眼,推三阻四不肯营救,后来被罚心有不甘就叛逃了,没想到她竟然出现在这里? 她对魏瑾儿动手是什么意思? 婆子将重伤的沉霜抬进屋子里,李家就有坐诊的大夫,立刻被找了来。 大夫替沉霜清理伤口,说道:「这位姑娘伤的很重,而且伤口十分奇怪,怎么也无法止血。」 魏瑾儿惊道:「那怎么办?止不住血,沉霜岂不是必死无疑?」 正在这时,门房蹬蹬蹬一路小跑过来禀报,「夫人,大姑娘,秦大人来了!」 「秦增来了?」 李清懿回头去看,秦增的长腿已经迈进了院门。 她赶紧出去迎,「大人怎么来了?」 秦增面无表情:「路过。」 他挥了挥手,跟在他身后的白胡子老头儿就背着药箱进了屋。 李清懿心里暗暗翻起白眼,路过还随身领着大夫? 秦增无视她的目光,言简意赅的说道:「这是南宫 礼,名医。」 他带南宫礼来,原本以为是李家人受了伤。 他目光扫向长泽。 长泽很无辜,他话才开了个头,大人就火急火燎的让人去叫南宫礼了,来错了关他什么事。 李清懿倒是上辈子就认识南宫礼了,道了谢便反身进了屋子,「一会我再出来跟大人说话。」.. 室内,南宫礼已经看过了沉霜的伤口,神色不太好,「这三棱剑造成的伤口,没那么容易止血。」 说着,他抽出银针,在之前府上大夫施针的基础上,又在几处大穴深深刺了数根银针,说道:「三棱剑刀身呈棱形,刺中人体后,与其他武器造成的伤口不同,会出现一个硕大的菱形伤口,极难愈合。而且三棱剑的刀身上还有数条血槽,人一旦被其刺中,伤口附近的血液会迅速被放空。」 「那……这种伤口,又该如何处理?」 大夫见伤口在南宫礼的处置下终于渐渐止血,也放下心来,说道:「方才我们大姑娘拿了些续命丸给她服下,吊着这一口气,不然,她早就没命了。」 南宫礼拿过续命丸闻了闻,点头道:「是好东西。不过这伤口需要缝合,不然取下银针之后,依旧会流血不止,伤口也不能愈合。然而,这样的伤势,不知道小丫头能不能熬的过去。」 魏瑾儿闻言心口缩紧,死死咬着嘴唇。 李清懿看她一眼,「瑾儿,咱们先出去,让南宫先生给沉霜缝合伤口。」 魏瑾儿点点头,跟着李清懿出了屋子。 秦增还在外面回廊里站着,魏瑾儿见到他吃了一惊。 李清懿也没解释,当着秦增的面问魏瑾儿,「你能否与我细说今日之事?」 魏瑾儿方才都已经大概说了一遍,自然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当下将她跟元衡郡主的对话,以及她返回锦华院发现那封信的事情细细说了。 然后道:「还有方才伤了沉霜的人,故意想让我们的马往城外跑,要不是沉霜拼死将马车的方向往姐姐家里跑,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出城了。」 李清懿听了之后抓住了些许头绪,看向秦增,「大人觉得呢?」 秦增思路清晰,「有人用旧事相邀,约走了元衡郡主,随后又引魏大姑娘出府,我看对方的目的,是想抓魏大姑娘,要挟郡主。」 魏瑾儿闻言面色一变,「对方想让我娘做什么?」 李清懿扫她一眼。 魏瑾儿并不知道林氏所做的一切,当然猜不到。 不过李清懿之前跟秦增交谈的时候,已经猜到林氏要杀她灭口。 唯一不解的事,怎么动手抓魏瑾儿的是长悦? 难道长悦跟林氏勾搭上了? 这似乎不太可能…… 她看向秦增。 秦增已经听说了长悦的事,说道:「我已经让人去春和楼找元衡郡主。」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试探 李清懿点点头,让人将沉霜腹部取出的三棱短剑拿了过来。 长泽一见这两柄短剑已经明白动手的是谁,暗恨长悦辜负了大人的栽培。 秦增显然也十分不高兴,正要说话,祁连前来禀报:「大人,与元衡郡主在春和楼见面的是穆盈,二人都安然无事,穆盈离开春和楼后,郡主独自停留了许久才回魏府,且对府里隐瞒了魏大姑娘失踪的事,称魏大姑娘病了,要休养几日。」 李清懿看了一眼魏瑾儿,说:「看来大人说的没错,对方的确是想抓了瑾儿妹妹要挟我母亲。」 魏瑾儿也不笨,联想到之前穆盈对李清懿下杀手的事情,惊愕道:「穆盈想用我来要挟母亲,让母亲对你动手?」 李清懿微微一笑,「妹妹不用说的这么含蓄。」 魏瑾儿有些尴尬,虽然她对李清懿也是敌视,但今日却是她救了自己,「母亲怎么可能对姐姐动手呢……」 「不会吗?如果你真的被穆盈给捉走了,母亲会选择你,还是选择我?」 魏瑾儿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开口。 她觉得母亲会选择救自己。 可再一想母亲今日来对李清懿的态度,却又拿不准了。 李清懿见她神色变幻,突然有了个想法,「想知道,那也简单。」 魏瑾儿面色一变,「你想试探母亲?」 李清懿看着她,「妹妹也很想知道母亲如何选择吧?」 魏瑾儿讷讷,「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已经决定了,来人,将魏大姑娘送到客房安顿。」 魏瑾儿面色一僵,看了看周围,没敢反抗。 等闲杂人等都走了。 秦增幽幽来了一句,「都说人心不可试探,可总有人耐不住好奇。」 李清懿瞪他一眼,「魏瑾儿在我这里的事,如何瞒住穆盈和我母亲,就拜托大人了。」 秦增挑眉:「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李清懿心里不高兴,也没兴致与他打太极,说道:「本以为是林氏,没想到又是穆盈。」 「也未必就不是林氏,你别忘了,那个魏宝儿一直与四皇子勾勾搭搭,这次她娘惹下这么大的祸,难保不是她想借刀杀人。」 李清懿神色一顿,「是我糊涂了,没想到这一层,早上魏宝珠回了魏府一趟,郡主就收到了信,随后魏瑾儿也被引了出去,很有可能是她的小动作。」 秦增看着她:「你很在意元衡郡主如何选择?」 李清懿扭头就走,冷冷的说了句,「不在意,但好奇。」 秦增负着手,两条眉毛不自觉扭到了一起。 ***** 长泽回到北宅的时候,发现众人的气氛有些不对。 他看向长容,问:「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长容见他异常暴躁,一时迟疑,「那个……就是……」 「你到底说不说!」 「说说说!」 长容心下纳闷,心想他这是怎么了? 看来那三个人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之前跟长悦叛逃的消息卫回来了。」 长泽一眯眼:「回了来?」 长容一时间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解释道:「是成玉成亦姐妹,还有成曳。」 「哼,他们当东厂是什么地方!容得他们说走就走,说回就回?人在哪?」 长容不知他为什么这么大火气,赶紧叫了人过来。 三个人颇有些难以启齿,纷纷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甘愿受罚。」 虽 然成字辈的是消息卫,但长泽身为秦增身边的总领护卫之一,也有权处置他们。 「想说话,先领三十军棍再说!」 秦增手里的东厂,比军营的规矩还要严苛,属下犯错,也由军法处置。 三十军棍可与平日府宅中的三十板子大不相同,厉害程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但成曳三人毫无怨言,咬牙认罚。 长泽就坐在院子中,一眼不错的看着他们各挨了三十军棍,然后才沉声问道:「你们想说什么?」 成曳是男人,受了三十军棍虽要伤筋动骨,但比成玉成亦姐妹要好不少,便开口说道:「头儿,长悦在消息卫中一直勤勤恳恳,比任何人都要刻苦,一心为大人鞍前马后不做他想。当时她突然要离开消息卫,问我们要不要跟她走,我们都一头雾水。」.. 长悦身为秦增身边的四护卫之一,众人对她自然十分信任,她突然要离开消息卫,许多人一时间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知道是因为李大姑娘那件事,我们觉得长悦的确是犯了错,受罚也无可厚非。但她的反应实在太过异常,竟然要叛逃,怎么劝都不肯改变主意。我们三个人曾受她不少照顾,跟她走的近,觉得不能就这么放任她做错事。想着我们都是从小跟着大人,等长悦过段时间消气了,再一起回去认个错,领个罚,事情也就过去了。」 「没曾想,长悦是真的铁了心的要离开大人,怎么劝也不肯回头,我们就有了想要回来的心思,还因此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但终究还是不忍这么抛下她一个人离开,就想等她再平静平静,实在不行就强行将她带回去给大人请罪。」 「但我们都错了,长悦变了,她不再是我们所认识的长悦,甚至用软骨散囚禁我们……」他说道这里,深深皱起眉头,似乎觉得长悦的偏执已经到了发疯的地步。 长泽的眼神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缓和,而是问道:「今日之事你们可知晓?」 提到这件事,成曳眉头皱的死紧,说道:「头儿,关于长悦的一些事……属下有些猜测,不知该不该说……」 成玉成亦两姐妹对视一眼,也露出凝重的神色。 长泽见他们欲言又止,便知有异,「你说。」 成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尽量让刚挨过板子的腰背好受一些,说道:「我们意见有分歧,常常不能安然相处,我跟成玉成亦商量好,再劝说一次长悦,如果她还不回心转意,我们就回去跟大人请罪。但长悦却在外面听到了我的打算,顿时大发雷霆,她说,我们是跟着她一起出来的,若我们中途回去,她岂不是会成为李大姑娘的笑柄。」 「当时我们都觉得她不可理喻,成玉气不过,就说了一句,李大姑娘恐怕都忘了她是谁,你也想的太过了。结果直接刺激到长悦的神经,她当时就像疯了一样,居然直接对我们出手。」 第一百六十八章 哄睡 长泽望向成玉,成玉蹙眉点头,说道:「但我们有三个人,她自然不是对手,疯打了一场之后,她突然服软,说会考虑我们的提议。」 成曳接着说道:「但让我们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她就在饭食里面下了软骨散,还将我们绑了起来。」 他撸起袖子,手腕上仍有瘀伤,一看就是被绑了很久的模样,成玉成亦也同样有这样的伤痕。 「长悦是我们的头领,在消息卫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她为了防止我们逃跑用出各种手段。还说,她会让我们看到,李大姑娘会败在她手上。」 长泽疑惑道;「东厂一直在找她的踪迹,若她一直没有离开京城,东厂不可能找不到人。」 成曳死死皱着眉头,「长悦知道李大姑娘跟穆盈是死敌,所以找到了穆家,一直藏在四皇子身边,一直没在人前露面而已,其实穆盈做的所有针对李大姑娘的事情长悦都参与了。只不过每次都被李大姑娘和大人所化解。」 「长悦是怎么到四皇子身边的?四皇子可知道她曾是大人的手下?」 「这就是属下疑惑的地方,按理来说,四皇子那般精明,怎么会相信长悦呢?但四皇子偏偏就相信了,所以属下猜测,一定有别人帮了长悦。也就是说……长悦虽然一直在四皇子身边做事,但她实际上的新主子,并非四皇子。」 「什么?」长泽一惊,「你有什么根据?」 「并无实际的根据,只是从她的言行和对她的了解判断出来的。」 成亦这时说道:「每次将计划付诸行动之前,长悦都我到我们跟前说一遍,觉着这次一定可以让李大姑娘好看。在计败之后,又会在我们面前辱骂四皇子自作聪明,是个蠢货等等,从她的一言一行,我们都觉得四皇子不过是她所监视的对象。」 「监视……」 长泽若有所思。 成曳说:「三番五次失败,长悦对四皇子和穆盈失去了耐心,便有了离开的打算,但魏家二姑娘突然联系四皇子,出了个主意,长悦决定听从四皇子最后一次,等事成之后就离开,所以,她今日行动前给我们喂了解药,让我们两个时辰之可以恢复如常。应该是让我们自行离开的意思。」 「她之所以放了你们,是意味着,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嗯,属下觉得,她应该是去找自己真正的主子了,不能再与我们有所牵扯。」 长泽凝神细思了片刻,说道:「我会将此事禀告给大人,至于你们,便等大人回来之后,当面跟他请罪吧。」 三人一听长泽终于肯然他们当面跟大人请罪,连忙称谢。 野外山林中。 秋日最后一丝余晖已经落尽,余下的只是微垂的夜幕间传来的冰冷。 长悦唇色苍白,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显然伤势不轻。 她狠狠咬着银牙,只觉得一股无言的屈辱和愤怒涌上心头。 本以为今日之事势在必得,没想到四皇子手下的人连一个魏瑾儿都抓不到,生生把人送到了李清懿手上,还害她出手暴露了身份! 长悦只觉得整个躯体里的血液都被愤怒纵横的火焰所灼烧! 还有成玉,居然说李清懿兴许都不记得她! 哈!真是笑话! 她跟消息卫中的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为什么不跟她讲讲情义?! 长悦狠狠扣住身旁的树干,声音像从骨缝中挤出来的一样:「你们都是瞎子!你们都瞎了眼!」 ***** 李清懿回到魏府的时候,得知元衡郡主正在魏瑾儿的屋子里枯坐着。 「郡主自打回府,就去了皓月阁,说是魏大姑娘病 了,她要亲自照顾,实际上,不过是在屋子里干坐着,连口水都没喝。」 「是吗?」 李清懿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蘅芜细细看她的面色,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只听李清懿又说,「看来,我倒也值得她犹豫一阵子,倒也是……毕竟我是魏家看重的棋子,对她来说,还有价值不是吗?」.c 蘅芜听了这话,感觉到她心里不舒坦,可一时间又找不到话来接。 李清懿说道:「愣着干什么,摆饭。有人要害我,不吃饱饭,怎么有心思应对。」 「是,奴婢这就去。」 蘅芜跟菘蓝对视一眼,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菘蓝也不敢说话,在一旁静静侍立着,等着吩咐。 不一会儿,饭菜端了上来,都是李清懿平日里爱吃的。 李清懿却好似没发现,用筷子拨拉着一只烤鹑子,食不知味。 突然对面有人落座,拿过她手中的筷子,架起一只烤鹑子尝了一口,说道:「嗯,味道还可以。」 李清懿抬头,「你怎么来了?」 秦增轻哼,「不欢迎?」 「怎么会?大人可是我的靠山,我欢迎的不得了。」 「既然如此,你还敢闷闷不乐?还不狗腿些讨本督的欢心?」 李清懿翻了个白眼:「我没有闷闷不乐。」 秦增夹起一直烤鹑子往她嘴里塞,「没有撒谎的本事,就闭上嘴吃饭。」 李清懿筷子被抢走,直接上手拿住烤鹑子撕下一块肉细细的嚼。 香气进入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也弱了不少。 秦增陪着李清懿用了晚膳,丫头们伺候二人漱口净手,秦增便挥手让她们退下去。 丫头们用奇怪的眼光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居然听话的溜了。 李清懿气结,「这是你的丫头,还是我的丫头?」 秦增不理会她的埋怨,伸手一捞,就将她捞到了怀里。 李清懿惊呼一声,下意识的保住了秦增的脖子,反应过来的时候,秦增已经抱着她到了榻前。 「你……」 秦增看她红霞满面的模样,故意似的,一把扯了她外衫的衣带。 李清懿震惊。 秦增勾了勾唇,扯了被子给她盖上,「穿外衫睡觉不舒服。」 李清懿像小猫一样扯住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和爪子,直勾勾的盯着秦增,生怕她也宽衣钻进她的被窝似的。 秦增瞥她:「别胡思乱想,本督没有投怀送抱的爱好。」 李清懿羞的火烧一般,彻底缩进了被子里,听秦增说:「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李清懿没出声,察觉秦增竟然一下一下拍着她的手臂,愕然不已。 他这是将她当成三岁小孩子了? 三岁小孩子好像都不用拍着睡觉了吧? 被窝里实在温暖,李清懿被秦增一下下拍着,竟然真的有了睡意,迷迷糊糊感觉秦增将她的被子往下拉了拉,才出了屋子。 她翻了个身,沉沉的睡了过去。 ***** 皓月阁。 元衡郡主没有点亮烛火,只呆呆的坐在桌前,望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思绪回到了遇见李清懿父亲的那一年……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旧事(一) 李清懿睡到半夜突然醒来,窗外的树影摇摇晃晃,屋子里静悄悄的,她翻了个身,再没有半点睡意。 索性掀开被子下了床榻,摸索着喝了一口凉茶。 菘蓝听见动静起身过来看,「姑娘怎么不叫奴婢。」 李清懿还没答话,守院门的婆子在门口低声叫菘蓝,「菘蓝姑娘。」 菘蓝吓了一跳,以为有什么事,赶紧回应,「怎么了?」 婆子道:「锦华院的灵犀姑娘来了,说郡主这会儿要见姑娘。」 菘蓝心中一抖,冲外面答了一声「知道了」,看向李清懿,压低声音说道:「郡主会不会是想对您不利……」 李清懿皱眉,「替我换衣裳吧。」 「姑娘!」 「没事,我应付的来。」 菘蓝拗不过她,只好去给她取衣裳。 其他几个丫头也都被惊醒,纷纷过来问怎么回事,知道是元衡郡主深更半夜找李清懿过去,都露出担忧的目光。 李清懿面无表情,丫头们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快速穿好衣裳,李清懿并没有犹豫,提了灯笼就往锦华院去。 长阑和菘蓝紧紧追在她身后。 到了锦华院。 元衡郡主卧房里的灯果然亮着。 李清懿手心微微出汗,心情复杂难以言喻,但她的脚步也只是微微顿了片刻,便进了屋子。 元衡郡主似乎在神游,听见动静抬头,见是她来了,不自觉的站起身。 「母亲,您找我。」 不知怎么的,李清懿也学会了秦增那副语气。 元衡郡主垂下眼眸,「坐吧。」 李清懿坐下,安静的等着元衡郡主开口。 屋子里静的过分,过了许久,元衡郡主才收起恍惚的神色,「我跟你父亲的事,想必没人与你说过。」 李清懿惊讶于她的开场,不知道她所说的「父亲的事」是什么事。 元衡郡主没有等她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我年少时,就如旁人所知道的那样,骄纵,跋扈,为所欲为。但你父亲,同样不是什么儒雅端方的谦谦公子。当时宣德侯府李家在一众权贵中算是中上之家,府中的两位公子一个张扬跳脱,一个性情寡淡,都是京中贵女心中的良婿。」 她顿了顿,看向李清懿,「尤其是你爹,仅凭一张清绝的容颜,就夺走了不少闺秀的芳心。」 李清懿有些许愕然。 元衡郡主见她的神色微微一笑,眼前的世界动荡扭曲起来,周遭的光线杂乱涌动,牵动着元衡郡主的思绪往前再往前,回到年少时青葱无知的岁月…… 李至虽有才华,却不像弟弟李庸踏实稳重,专注课业,只喜欢打抱不平,行侠仗义。 这些看在豆蔻年华的姑娘眼里,自然是英雄豪杰,但看在李家老侯爷眼里,无疑就是整日惹是生非。 他将李至送到夫子那里学道理,夫子差点被他气的归了西。 自此,再没人敢教这位李家大少。 就在李老侯爷头痛之时,余家搬来了京城。 余老爷做了一辈子的教书先生,又与李老侯爷是故交,便答应帮他教导儿子。 而余老爷的女儿余妙,是元衡郡主唯一的手帕交。 还记得那日第一次见到李至。 那是一个沾衣欲湿,杏花纷乱的春日,余老爷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回到家里,不知是空气太过清透,还是雨丝过于朦胧,让元衡郡主看花了眼。 她觉得李至的瞳仁中,好似掉落了九天银河上的星星,亮晶晶的。 这星芒罩住了她,以至于少年的李至朝她和余妙露出挑衅的笑容时,她竟然觉得辉光更盛。 从那时起,李至每日都要来家里听余老爷讲学。 他整日就如活驴一般没个消停,但落在余家,算是遇见了克星。 克星不是别人,正是元衡郡主最好的朋友,余妙。 余妙生就一副活泼的性子,整个人就如流火般炽热明艳。 每当李至惹了余老爷生气,余妙就想尽办法折磨他,不依不饶,直到他服了为止。 就这样过了三四年,两家大人才发现,孩子们一晃就长大成人了,便做主为李至跟余妙定了亲事。 元衡郡主记得特别清楚,那日余妙面上的红晕,如同六月的榴花灼灼欲然,好似将她的心灼烧出一个孔洞,有点酸,有点疼。 她这才知道,原来一个少女的心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悄然绽放。 余妙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元衡郡主苦笑一声,看着李清懿的面容,仿佛是在透过她看着自己曾经的丈夫。 她说:「这桩亲事定下之后,人人都觉得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还未成亲,便成就一段佳话,我一度也这样以为。但命运总是不可琢磨,在人毫无防备的情形之下打破预期,使一切偏离原有的轨迹。」.. 那一天,依稀是八月光景,天光云影徘徊在琉璃世界中,一片澄澈明亮。 碧云湖中的莲花枝枝蔓蔓,微风浮动间更显英茂灵秀。 余妙赤脚盘坐在扁舟之上,回头朝李至轻轻招手,欢快的笑,夕阳的暖光照在她的面庞之上,平添一丝绯色,与周身的浅粉淡白,编织交叉在一起,相映成诗。 元衡郡主坐在余妙身后,看见李至的一双眼睛被紫金的霞光晕染,如梦似幻。那里面有浓浓的笑意,仿若流动的烟霞,将他眼前的绝世珍宝照亮。 但他的手,没有触碰到乘舟靠岸的余妙。 「余妙突然晕厥摔倒,昏迷了两天两夜才转醒。李家和余家遍寻了京城的郎中,我也求太后请来名医,却都看不出余妙得了什么病。余妙说自己没事,但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短短半年,就剩下一副皮包骨。」 李清懿的愕然变成震惊,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余妙这个人,祖父祖母从来没有提起过。 「那后来呢?余妙死了?」 元衡郡主点点头:「他们二人的婚期一拖再拖,李家已经有了退亲的意思,即便是多年故交,他们也不能看着儿子娶一个要死的人。余家能够体谅李家的心思,为了顾全两家的情面,主动提出退掉亲事,但李至坚持要等,一定要等余妙好起来。你祖母祖父拗不过他,最终妥协。」 「我有好几次看见余妙偷偷的哭,心里恨不得替她生病。但事情终究不能如想的那般,余妙的病终究走到了不能回转的而地步。你爹不顾家中反对,执意要成亲为余妙冲喜。」 「我爹给余妙冲喜?我祖母祖父答应了?」 第一百七十章 旧事(二) 从没听说过男子要替女子冲喜的,李清懿举得,她爹是真的将余妙爱到了骨子里。 「不答应又能如何?你爹那个人,执拗的很,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 元衡郡主深深的叹了一声,她替余妙和李至难过,哭了整整一夜,但没用,老天想要带走一个人,是决不会收回成命的。 二人成亲的头一天晚上。 元衡郡主来余府陪伴余妙,高耸如山岳的阴暗雨云,沉重的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檐下的大红灯笼被风搅的摇摆不定,窗棂廊柱下悬系的喜绸也飞来横去,呼呼作响。大颗大颗的雨点如珠坠下,砸在青石地上劈啪作响。 余妙终究是不行了。 年迈的郎中叹气收了银针,示意她们上前作最后的告别。 床榻上的人似乎无力睁开眼睛,唯有泪水从中滑出,流入鬓发,「阿爹,阿娘……」 「妙儿,娘在这!」 翁氏捏着帕子的手抖的厉害,死死压住自己的哭声。 一旁余老爷双目通红,不由得背过身去。 余妙急促的呼吸了几声,缓了口气,人似乎精神了许多。 她缓缓睁开眼睛,涣散的目光逐渐凝聚,落在床榻边的亲人身上。 翁氏赶紧让人端了浓郁的参汤,余妙却将头扭到一边,胸口微微起伏,动了动唇,示意自己有话要说。.c 几人见她面容铺上了几分过于浓重的血色,知道她这是最后一刻,便都压抑了悲戚静静等她开口。 余妙挪动目光,最后落在元衡郡主身上,「阿……衡……」 「妙儿……」元衡郡主嗓子堵得酸胀难受,极力压抑着透骨而出的悲伤,她抓住榻上人的手,哽咽道:「妙儿!我在这……」 余妙艰难的说道:「阿衡……你,你替我嫁……」 元衡郡主握着对方的手一颤:「什么……」 余妙的话,如同一道惊天炸雷狠狠劈在她的天灵盖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堪涌上心头。 余妙的声音低小轻软,说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但我自私,若我……身子能好,决不会把他让给你。但如今……我就要走了,你便……替我,照顾他这一生一世可……好?」 元衡郡主呆滞的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生气的脸,脑中嗡嗡作响,只觉得无地自容,好似有什么丑陋的东西从身体里钻出在头顶发了芽,全被人看了个通透。 余妙细细的看着她,说道:「阿衡……你,答应我!」 元衡郡主摇头,拼命摇头,泪水飞速从眼眶中涌出:「不,妙儿,我不能……」 「阿……衡,咳……咳咳……」余妙气息急促,激起一阵猛咳。 翁氏扑到她跟前:「妙儿,你莫急!莫急!」 余妙咳的说不出话,眼睛直直的盯着元衡郡主,好似她不答应,就要死不瞑目。 元衡郡主死死咬住嘴唇,她感到一股腥甜流入口中,终于还是点了头。 余妙极力扯出一丝笑容:「好……好……」 说完这一句,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无声息。 「妙儿!」 翁氏陡然爆发出尖利的哭声,将元衡郡主的脑子刺的发麻。 她猛地起身,逃离似的冲出屋子,却见李至泥塑般站在在门口。 她顿了一瞬,一头扎进大雨之中,婢女努力追在后面为她撑伞却只是徒劳。 她被雨水淋的通透,乌黑的长发已经披散下来,湿哒哒的紧贴在她的身上,似无形的压力有了实质的形体,将她镇压在无法言说的情绪之中。 耳边唯有大雨倾泻的哗哗声,她跑到无人的角落,紧闭了房门,滑落在门边失声痛哭。 余妙死了。 白绫在风中翻卷起落,余府上下一片惨然。 元衡郡主独自站在回廊下,目光空洞无措,直直看着不远处黑沉的棺木,好似有一条隐匿的线,将她紧紧困缚。 她抬手捂住脸,想要将这种感觉去掉。 当她再一次放开视线,模糊的目光穿过廊檐间飞舞的白绫,是白袍黑发的李至在一片惨淡颜色中,遗世独立的姿态。 他望着她,眸间已经失了以往的神采。 这样的目光,让元衡郡主觉得毛骨悚然。 她想,余妙的死,将成为他心中血淋淋永不愈合的伤口,不断溃烂,永生永世跟随着他,直到他自己也尸骨无存。 「母亲是因为余妙的临终遗言才嫁给了父亲?」 元衡郡主摇头,「余妙临终时的话,没人提起,因为太过荒唐。我虽对你爹情根深种,却不想用这种方式与他在一起,大概是因为自尊心在作祟吧。你爹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从始至终,你祖父祖母都不知道我与你爹还有这段过往。而余伯父他们,因为太后的关系,就更不会将我的事外传。」 李清懿有些糊涂,「那后来,母亲跟父亲又是怎么成婚的?」 「余妙死后,我再也没去过余家,也从未跟人提起过你爹。直到一年后,你祖父替镇北王府说话被皇上怒斥。」 所有人都说李家完了,必定要与镇北王府一同论处,元衡郡主这才慌了。 她想了一夜,找到太后,说自己对李至一见钟情,非他不嫁,求太后替李家在皇上面前求情。 太后起先不答应,却耐不住她软磨硬泡,最后答应尝试跟皇上说说情。 「结果是好的,皇上仅仅是让李家退出朝堂,并没有论罪,太后心疼我,用这个人情换来我与你爹的亲事,你爹没反对。」 李清懿听到这里皱起眉头,原来李家离开京城去扬州的事情,中间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可如果事情仅仅是这样,皇上又为什么给李家留下信物呢? 会不会是皇上与李家本身就有什么秘密,只是借了太后求情,顺势而为? 元衡郡主不知李清懿在想什么,继续说道:「成亲之后,你爹并没有冷落我,相反,他对我很是敬重,在外人看来,我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再好不过。但我却知道,在你爹眼中,我只是一个「妻子」,换成任何一个人来做他的妻子,他都会如此。」 第一百七十一章 隐情(一) 李清懿听出元衡郡主的语气中有浓浓的苦楚。 原来她与父亲成婚,并非传言说的那般简单。 「母亲在皇上盛怒之下还肯帮一把,这份恩情,想必祖父母和父亲,都感念于心。」 「是啊,这些我都知道,你爹是感激我,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李清懿见她脸上浓浓的自嘲,不由问:「那后来呢?」 「你爹一直没有跟你祖父母提起我跟余家的渊源,他们相信了我与太后所说的,认为我对你爹一见钟情,而你爹是因为恩情被动接受了这门亲事,所以他们理所当然会担忧我与你父亲相处的不好,毕竟我任性跋扈的声名在外。不过他们想错了,我们二人相处的十分平静,没多久,就有了你。」 李清懿屏住呼吸,「之后父亲就受伤了?」 元衡郡主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我原以为,有了你,我和他之间就有了不可断绝的关系,即便他对我只有感激,我也甘之如饴,毕竟这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少数。然而,老天的恶意总是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到来……」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落起了秋雨,廊下被风雨打乱的灯火忽明忽暗,元衡郡主仰起头,身形在灯影中模糊异常,悲意弥漫。 李至伤了腰,不能动,左腿还微微有些痛感,右腿已经完全没了知觉,只能躺倒在榻上,哪也去不了了,每日间躺在屋里直勾勾的盯着帐顶一言不发。 李老侯爷受不得打击,跟着病倒了。 老夫人只能强撑着,请了好几个名医来给儿子诊治,但收效甚微。 元衡郡主问大夫,李至的腰伤还能不能恢复,那大夫怜悯的看她一眼,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兴许吧。 元衡郡主心里咯噔一下,追问道:「可有什么办法?」 郎中想了想,将几个至关重要的穴位指给她,说道:「每日坚持按压这几处,说不定,真有奇迹。」 元衡郡主默默点头,看了李至一眼。 受伤之后并没有像听说过的那些人一样寻死觅活,他只是异常的冷漠,像个死人一样躺在榻上,半点反应都没有,那双睁着的眼睛望着帐顶,直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衡郡主觉得,他兴许是在想自己的生平吧。 想一想到底是哪一个转折点将他扯入了如此不堪的漩涡。 如果说余妙死后李至像是没了灵魂的躯壳,那现在他真的成了一尊泥塑木雕,从前的意气风发,都离他远去了。 他躺在床榻上,连翻身都困难。 不过她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任是谁惨遭如此横祸,都会无法接受,他需要时间。 身为李至的妻子,她理所当然要承担起照看他的责任。 可李至并不愿意,看见她就冷着脸,说:「你离我远点。」 元衡郡主默不作声,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只当他的话是耳旁风,掀开被子就要给他的穴位按摩。 李至一双狭长的凤目瞪的滚圆,里面充满血丝,似狰狞的野兽:「你别碰我!滚!」 元衡郡主站在榻边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 她当然不是这么就放弃了,而是出去拿了两团棉花,当着李至的面塞进了耳朵里。 李至气的直哆嗦,一边大吼着「你给我滚」,一边狂乱的挥舞手臂,阻止元衡郡主近身。 元衡郡主不说话也不动,就在他够不到的地方静静看着。 直到李至没了力气,折腾的累了,才叫了下人进来,说道:「你把他翻过去,手绑了。」新 下人看了看元衡郡主,又看了看李至,最终还是选择了听元衡郡主的话,在李至的 怒瞪中将他整个翻了个身,让他平整的趴在床榻上,然后说道:「郡主白日里要打理府里的庶务和生计,实在已经累的很,大少爷就少折腾些吧。」 李至呼吸一滞,将脸埋在了被褥中。 元衡郡主见他肩膀微微颤动,似乎在哭,想了想说道:「你若想赶我走,便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我便离开李家回京城去。」 榻上的人渐渐平静下来,侧过头将脸朝向里面,再也不胡乱折腾,任由元衡郡主为他按压穴位。只不过,那冷漠从未变过。 大夫开的药方有一部分安神的作用,等元衡郡主按压完穴位,他已经合上眼皮,沉沉睡去。 方才的对峙、挣扎,都好似短暂的梦魇一般,在倾泻的雨中不复存在。 元衡郡主静立在床榻前,看着李至的背影,一种堵塞的感觉将她严严密密的罩住。 她轻轻上前一步,随后又退回到原位,最后退出房间。撑伞走进雨中,将自己的慕恋都留在里面。 李家家底再厚,也不能坐吃山空。 元衡郡主在太后身边时什么都有人帮着打理,到了李家,全部都要从头开始学。 她倒是乐在其中,可李至在听她说起自己几年之内的计划之后,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大发雷霆,砸了药碗,泼了汤粥,大喊着让元衡郡主滚出去。 元衡郡主第一次红了眼眶,默默站了片刻转身退出了屋子。 她站在门外边,轻轻靠在廊柱下,闭了好半晌眼睛,才将眼泪憋回去。 再抬起头时,看见天边明亮的弦月,心里一下就澄明了。 她想,自己和一个残废置什么气,便抹了眼泪,回去继续研究账本。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起来了,没多久,李清懿的二婶阮氏就进了门,压抑许久的李府好不容易迎来一桩喜事,办的热热闹闹。 只不过李家举家迁回扬州时,遣散了不少下人,平时还不觉得,办起大事的就觉得人手不够。 晚上元衡郡主去给李至按摩穴位时,她已经累的说不出话,那身清淡的松香色衣衫将她的面色衬得苍白毫无血色,映着窗外的橙黄柳绿,好似一捧秋霜,呵一口气便要消融。 他手里捏着调羹,唇角嗫嚅了半晌,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元衡郡主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想着,只要李至不发脾气,不折磨自己,便是好的。 做完了该做的事,元衡郡主便要转身回外间去休息,却听李至在她身后问道:「宝泉呢?「 宝泉是李府的家生子,是李至的小厮,平日里他周身琐事,都是宝泉在伺候。 元衡郡主有些疑惑,说道:「宝泉他们这几日一直忙活累的够呛,我让他们早些休息了。」 李至抿了抿唇,面色有些难堪。 元衡郡主看着他,蓦地想起他为什么要找宝泉。 因为人除了吃喝,还有拉撒。 平日是宝泉顾着这档事,所以她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来帮你。」 李至道:「不用。」 元衡郡主手却没停,拿了夜壶过来,说道:「咱们是夫妻,你身上我也不是没看过,不差这个。」 李至身体一僵,面色涨的通红,斥道:「你是女子,怎么能说这种话?」 元衡郡主面无表情,直直盯着他,似乎再问,你想怎样? 李至劈手夺过夜壶,说道:「你出去!」 元衡郡主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确定他是否真的能自己解决,毕竟他腰部以下都不能动,但李至很执拗的看着他,她便转身出了门。 院子里 很静,元衡郡主能听见屋子里的声音。 李至似乎在用两只手努力将自己的身体撑起,过了好久,元衡郡主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咣啷一声响。 她赶紧推门进去,就见李至歪在一侧,夜壶从床榻滚到地上,屎尿撒的到处都是。 李至怒吼道:「谁让你进来的!」 元衡郡主被眼前的狼狈情景惊的呆了呆,如果她叫下人进来,李至恐怕会更加无地自容。 于是她转身出去拿了水进来,不顾李至的怒视,开始收拾。 李至浑身哆嗦着,看着元衡郡主气的说不出话来。 元衡郡主只当没看见,换了数盆水才将屋子里收拾干净。 最后就还差李至身上没有清理。 李至气的面色发白,青筋虫子般鼓了起来,吼声震天:「滚!我叫你滚!」 元衡郡主皱了皱眉,决定不搭理李至的意见,因为她能跑能跳,而李至不能,所以,她说了算。 时间就在李至的暴跳如雷和元衡郡主的强势照顾中一天天过去。 李至的腿,终于有了起色。 元衡郡主欣喜若狂,晚上给李至揉腿,破天荒变的话多了起来,碎碎念起了府里的琐事。 李至一直没有开口,直等她说完,才道:「你走吧,回京城去。」 元衡郡主的手一顿,深垂的眼睫下暗影沉沉。 她想,一个人死了,就会在对方心中留下一块绝地,无人可以踏足,无人可以超越,无论付出多少心血与陪伴,都无法越过那个人在他心中筑起的高墙。 元衡郡主知道,自己与李至之间,早已被余妙永远的分隔成了光与影。 李至是光,她是影。 咫尺之间,是决不可能破裂的间隔。 所以,元衡郡主从来没想得到李至的心,她只需要做她该做的事情就足够了。 于是,她答道:「等你好了,我就走。」 李至沉默的看了她好一会,再没多说。 虽然李至十分扫兴,但元衡郡主依旧兴致勃勃的去大普渡寺还愿。 原本只是一件寻常事,但魏世成的出现,让这次行程变得不同起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隐情(二) 元衡郡主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结果中午下山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魏世成是路过扬州要去京城赶考,也是去普渡寺上香,下山时,像个落汤鸡一样狼狈的走在她的马车旁边。 元衡郡主无意中打开车帘看见,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躺在床榻上落魄的李至,出于同情,她让丫头送了把伞过去。 魏世成没有过来道谢,她也只当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却没想到这一幕被人看见,传出了许多不堪的话。 说李至伤了腰,以后都不能人道,元衡郡主八成是守不住,在外面有了男人之类的话。 元衡郡主气的大病一场,躺在榻上好几日没下来床,等她好起来,李至已经自绝于室。 太后知道此事,立即让人来将她抓回了京城,甚至没让她给李至服丧…… 这些事情元衡郡主从来没与任何人说起过,现在面对她和李至的女儿,这些不算秘密的秘密,似乎也没那么难出口。 倒是李清懿,久久不能回神。 两辈子,她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居然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过往,难怪祖母从来没有说她母亲一句不是,只是叮嘱她不要去京城找对方。 「所以,母亲根本就没与父亲和离?」 元衡郡主摇摇头,「没有。」 李清懿愣住。 如果不存在和离,也就不存在抛夫弃女改嫁他人。 元衡郡主年纪轻轻就丧夫,太后不可能让她一辈子给李至守贞,强行将她带回京城,是怕她做出傻事,也是不想让她陷得太深。 「所以说,母亲改嫁真的是太后做主,而不是太后给母亲担责任?」 元衡郡主苦笑,「如果你爹自绝的事传出去,无益于他的身后名,所以你祖父将这件事情瞒了下来,之后就有了你爹被我气死的传言,再后来恩科放榜,太后怕我错过好年华,又为我榜下捉婿,定下了我与魏世成的亲事,这样一来,事情就更说不清楚了。」 李清懿狐疑的看着元衡郡主,想在她脸上看出编造的痕迹,可再怎么看,也看不出异样。 元衡郡主看着她,「你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只能看出五官十分漂亮,之后越长越像你父亲。」 李清懿见她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连,皱眉问道:「母亲既然舍不得我,又为何将如此年幼的我抛下?」 元衡郡主无奈的苦笑,「太后养育我多年,是真心疼爱我,给了我一次自主选择的机会,已经是她老人家的极限。选定魏世成,她没有询问我的意思。再有就是你的去留,我想将你带在身边,可太后坚决不同意,说带着孩子改嫁,早晚要与夫家生出嫌隙,孩子也要跟着我遭夫家人白眼,你祖母也是同样劝说我,我被她们说服了。」 李清懿无法反驳,因为曾经不知事的她也是这样宽慰自己的。 但重生回来的李清懿,对这个理由嗤之以鼻。 元衡郡主不知她心中想法,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李家过的很好,却又觉得你过的太好,以后遇到事情没有办法面对狂风骤雨。多少次想要将你接到身边来,但想一想,年少的时候多享点福也没什么不好,你就这样在我的犹豫之中长大了。」 「不过你祖母去世之后,魏世成便提议将你接过来,面上说是为了圆我的念想,可我知道,他那样的人,无利不起早,必定是看中了你的品貌,想拿你为他换取利益,我开始不同意,但后来一想,魏世成想要往高处爬,必定会为你找个好人家,到时候有我在旁把关,未必不能给你找个好归宿。」 元衡郡主一口气将话都说了出来,然后她看着李清懿,自嘲的笑笑:「但你来了之后,处 处显示出聪明的头脑和过人的手段,我又后悔将你接过来了。可凡事没有后悔药,你既然来了,魏世成就绝对不会轻易放你走,好在你很聪明,宣德侯府回到了京城,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她顿了顿,说:「你回李家吧,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母亲。」 李清懿惊愕的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回李家去,让你二叔二婶给你找个好人家,以后不要跟魏家扯上关系,我相信你二叔能保护好你,还有秦增,我见你们交情颇深,有他护着,你必定能逢凶化吉。」 「不是!我是问,母亲为什么突然让我回李家?」 元衡郡主收敛了神色,将头扭到一边,「魏家不是什么好地方,二房三房也没有一个好相与的,我先前没有管你,是想让你吃些亏长长记性,却没想到你有自己的手段,既然你这么聪明,定然能料理好自己周身的事物,也不必我来操心。」 她站起身,「明日一早,我亲自送你回宣德侯府。」 李清懿满面复杂,「这就是母亲的选择?」 元衡郡主疑惑的看向她,「什么?」 李清懿咬了咬唇,「你放我离开,魏瑾儿怎么办?」 元衡郡主脸色变了变,「关瑾儿什么事?」 「母亲别瞒了,穆盈抓了魏瑾儿要挟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元衡郡主顿时失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清懿沉眸,没有回答,只是问:「母亲让我回李家,打算如何救魏瑾儿呢?」 元衡郡主捏紧手指,「穆盈是个疯子,我只能装作妥协,设法将她捉了换瑾儿的命。」 「穆盈背后有四皇子,这两个人肯定会防着母亲这一手。」 元衡郡主沉眸,似乎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我会将事情告知魏世成,虽然他现在对瑾儿很失望,但瑾儿毕竟是她的长女,他总不会见死不救。」 李清懿沉默下来。 半晌,元衡郡主看着她说:「与你相比,瑾儿的性子,很像我年少的时候,骄纵,自以为聪明,实际上她连他哥哥一半都不如。她哥哥魏尧,性子跟魏世成一模一样。有时候我面对他,面对我自己的儿子,都觉得毛骨悚然。」 她叹了口气,看向李清懿,「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做不出用其中一个换另一个活命的事。我这个没用的母亲,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用自己的命去拼一次。」 李清懿心口发胀,极力保持理智。 虽然她没有找出对方话语中的破绽,但她仍然有很多疑问。 上辈子她是十分懦弱没错,假如元衡郡主是故意想磨练她,才眼睁睁看着魏家人欺辱她。那后来她被魏世成送给秦增的事呢? 又有哪个母亲会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一个太监当玩物? 她要好好想想才行。 元衡郡主见她神情恍惚,摆了摆手,「你先回去歇息,东西不必收拾,你只将随手用的拿上即可,免得魏家人怀疑。」 李清懿沉默一会儿,说道:「好……」 回到濯香院,李清懿也无心入睡,将元衡郡主所言前前后后想了好几遍。 想到她先前到扬州来找自己时的色厉内荏,和她在祠堂中毫无防备的陷入迷香时,口中所说的「我对不起你们」,真的是因为背信弃义抛夫弃女吗?如果这一切都是被动的,那她上辈子岂不是恨错了她? 或许,这才是她重生的原由? 想到她来魏家之后发生的种种,元衡郡主的确没有做出一件不利于她的事情。一直都是二房三房不消停。 李清懿的脑筋有些混乱,理不清头绪,捂着头枯坐到了天亮。 元衡郡主果然早早就来找她,吩咐丫头们收拾了手边常用的东西,就与她一起出了魏府往李家去。 到了宣德侯府门前,门房看见元衡郡主顿了顿,说道:「小人这就前去通报。」 「不必了。」 她没有下车,只叮嘱李清懿,「好好呆着,别出门乱跑。」 李清懿沉默的点点头。 元衡郡主也没有多说什么,吩咐车夫驾车回去。 李清懿盯了马车一会,才进了府门。 阮氏听说消息赶过来,问:「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清懿边走边问,「二婶,二叔有没有与你说起过……我爹临死前发生的一些事?」.. 阮氏惊讶,「怎么问起这个?」 李清懿说道:「二婶嫁到李家的时候,宣德侯府是什么情形?」 阮氏细细的想那个时候的事,说:「我跟你二叔成亲之前,你爹已经已经出了事,你二叔当时在外游学,听说了消息赶回来的,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很好,见到你爹躺在榻上不能动的模样,大受打击。还是你爹劝你二叔,说自己无法承担家族重任,让你二叔赶快成家立业,你二叔这才与我定下了亲事。」 「当时,郡主在李家,每日都做些什么?府里上下对她态度如何?可有什么传言?」 阮氏惊讶于她这么问,说道:「我嫁进来之后,你母亲便带着我熟悉府里的中馈,等我能捋顺了,便全权交给了我,她自己就专心去照看你父亲,你父亲那时伤情刚刚有所好转,府中上下对郡主也都是十分恭敬,没什么传言,后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询问 阮氏说到这顿了顿,眼神瞄向李清懿。 李清懿顿时支起了耳朵,「还真有我不知道的事?」 阮氏诧异的看着她,「并非是谁有意瞒你,只是你一个小辈,断然没有盯着爹娘错处的道理,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谁又会与你主动提?你祖母知道的肯定比我多,不是也一个字都没说起过?」 李清懿急道:「这我知道,二婶知道什么只管告诉我就是。」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不过你从前也没追问过这些事。」 阮氏顿了顿,说道:「我嫁到李家之后,你爹一直卧病在床,也不出院子,我连见都没见过,能见到他的人不多,周身伺候的下人不算,除了你祖父母和你二叔,就是郡主了。」 「她真的一直亲自照顾我爹?」 阮氏点点头,「你爹受伤之后,郡主没有哭天抢地,你也知道……你这位母亲的性子,是不可能将那样一面在人前表现出来的。」 李清懿也承认这一点,「那倒是。」 「她平日里处理中馈打理琐事,虽然手段生疏,但能看得出她很用心的在学。兴许是因为她身份的关系,府里上下对她又敬又畏,你祖母寻常也很少叫她到跟前说话,当然,并非是你祖母不喜欢她,而是郡主这个人,有些不会跟人相处,总是冷着脸,用强硬去伪装自己,其实我觉得,她心眼并不坏,要不然,当初她说接你到京城,我也不会答应不是?」 「也就是说,她在李家的时候,算得上是个好妻子,好儿媳?」 阮氏点点头,「听说她每日忙完府里的事,还要去给你父亲按摩穴位,后来我熟悉了府上的事物,她便立即将事情都交给了我,一心都扑在你父亲的恢复上,至于她是怎么照顾你父亲的,我一个新妇,也不好问大伯兄和长嫂屋里的事……你二叔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我若不问,他也不会多说。况且我觉得他也不见得知道郡主私下里跟你父亲的细处。」 李清懿心下颤颤,「后来呢?」 「你父亲年纪轻轻就遭此横祸,受了很大的打击,好在还有你,郡主白日里忙的时候,就让奶娘抱着你呆在你父亲身边,想必是怕你父亲心灰意冷,没了惦念,可见其用心之处。要我说,郡主对你父亲不见得没有感情,哪怕她后来扔下你改嫁,也不能将她所有的好处都抹杀掉,你祖母不是也没说过郡主一句不好吗?」 李清懿闻言皱眉:「郡主离开李家是什么时候?」 阮氏说道:「就是你父亲的腿有了些许知觉后,郡主很高兴,去了大普渡寺还愿,之后外面就有了不好的传言……」 李清懿打断她,「什么传言,二婶能说的具体点吗?」 阮氏斜她一眼,觉得这事不好跟她说,但见侄女问的这么急,肯定有关键之处,斟酌道:「就是郡主去大普渡寺的时候,有人看见她跟一个男人有接触,一个有夫之妇,跟外男有接触,难免让人浮想联翩,再加上你父亲的事情本就受人关注,传来传去,就成了郡主背着你父亲偷人……」 李清懿只觉得心头血气涌动:「之后郡主就病了?」 「三人成虎,能把没有的事说的跟亲眼所见似的,郡主那样的火爆性子,吃了这样的哑巴亏,又无法澄清,能不病吗?要是我也要被气个半死。再然后,太后娘娘应该是知道了这件事,大概是见不得郡主受委屈,立即来人将她给接走了,态度很是强硬。」 李清懿问:「太后过来接人,是怎么跟祖母说的?郡主虽然身份最贵,可毕竟是李家的儿媳妇。」 阮氏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来人只与你祖母说话,旁人一概没在跟前。」 「这么说,二婶并不知道父亲是在郡主走前死的,还是走后死 的?」 阮氏一愣,「这是什么话?」 李清懿换了个问法:「郡主病倒后,太后就把她给接走了,之后就爆出了我父亲的死讯?」 阮氏点点头。 「那二婶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府里对外宣城你父亲是暴病而亡,我也只是在停灵的时候远远看了你父亲一眼。你父亲的死,是李家所有人的痛处,我当时才嫁进来没多久,哪敢多嘴去问呢?再后来,你祖母就把你接到了自己屋里抚养,也不让人与你提起这些事。」 李清懿皱眉,「看来,这件事情,只能去问二叔了。」 阮氏察觉有异,但也没急着问,说道「你二叔要晚上下了值才能回府,先回院子安顿吧。」 二人一边往青槐院走,一边说话,李清懿问起魏瑾儿,「她在这可还安稳?」. 「兴许是心里不踏实,身边也没有能说话的人,干脆就一直守着那个丫头。」 「沉霜还没醒?」 「没有,伤的那么重,有没有命活都不知道,哪能这么快就醒了。」 李清懿轻笑一声,「我还以为魏瑾儿当自己是天上的人,没想到她还能对自己的丫头上心。」 阮氏笑道:「你不觉得魏瑾儿就同你那个母亲一样?眼高于顶,心高气傲,讨厌旁人强过自己,但还算有底线。不像有些人,坏起来什么都不顾。」 李清懿知道她是在说林氏母女,但她没接话茬,而是问道:「那二婶觉得我像谁?」 「我对你父亲知之甚少,不知道你与他有几分相像,但你骨子里有股倔劲儿,倒是很像郡主。」 阮氏看了看她,打趣道:「你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我最知道你不过,你这小丫头从小是在福气堆儿里长起来的,没遇过什么风浪,看上去软绵绵的,我还曾担忧你嫁人之后容易受婆家人拿捏。可哪曾想,郡主来扬州,你就突然变得像个刺猬一样,浑身上下都扎人。想必,我也不用过于担忧了,许多事情,还要与你商量着拿主意。」 李清懿闻言若有所思。 她想起昨晚元衡郡主与她说的。 我知道你在李家过的很好,却又觉得你过的太好。 以后遇到事情没有办法面对狂风骤雨。 多少次想要将你接到身边来,但想一想,年少的时候多享点福也没什么不好…… 这不就是跟二婶一样的心态么? 为人父母者,则为之计深远。 元衡郡主这是怕自己像她一样,年少时太过无忧无虑,将来吃大亏。 李清懿觉得浑身发紧,头昏脑涨,思维混乱,到了青槐院就想钻到被窝里睡一觉。 李妙苒和李元直姐弟俩听说她回来了,兔子一样撒欢到了青槐院,也被阮氏一人揪着一只耳朵给拎了出去。 李清懿缩在锦衾之中,细细想着上辈子到魏家之后的事情。 她就如二婶所说,是福气堆儿里长大的,没见过人心险恶,龌龊龃龉,接连被魏宝珠和魏兰尔坑了好几次,她的反应不是反抗,而是想要寻求元衡郡主的帮助。 她是她的母亲,难道不应该为她遮风挡雨吗? 但元衡郡主没有理会,甚至斥责她,说她是没用的东西。 魏府的几位姑娘见元衡郡主不管她,对她的羡慕嫉妒全都转化成了欺辱。她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就咬牙忍着,拼命躲着,想尽办法要离开魏府。 她越是这般,元衡郡主对她的态度越恶劣,魏家人对她的欺辱就更是变本加厉,几乎陷入了恶性循环。 后来魏瑾儿说讨厌她,不想看见她,元衡郡主就将她送到 了家庙。 现在想想,她们一唱一和将她送走,换个角度看,其实是让她避免了再受魏家人的欺辱吧? 这对母女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态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疑问 元衡郡主是觉得自己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最终厌恶了自己,所以她的手被坍塌的家庙砸伤后,对方听从魏世成的建议,将她送给了秦增? 那魏瑾儿呢? 魏瑾儿对她的敌视,是怕自己与她争夺母亲吧,后来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威胁,便对她生出怜悯,编了个眼不见为净的理由将她送走? 可魏瑾儿对自己的亲姑母魏淑妃所做的事,让李清懿又不敢将她视作一个好人。 当然,这世上并不是非黑即白,好人和坏人也要看立场。 魏瑾儿曾经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逼的走投无路,对始作俑者魏淑妃想必也是恨之入骨…… 那么,她到底算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她对自己,又存着个什么心思呢? 李清懿越想越矛盾,翻来覆去,连午膳也没用。 直到天色落黑,二叔回府,她才头昏脑涨的出了屋子。 李庸已经听阮氏说起李清懿询问当年细节的事了,见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知道她深受其扰。 「先用膳,填饱了肚子,二叔再与你细说。」 李清懿这才打起精神,三下五除二的填了五脏庙。 阮氏将缠着李清懿的李妙苒姐弟俩撵走,三人这才落座,安静说话。 李庸到底是个男人,没有女人那么多的铺垫,开门见山的说:「你父亲,的确是在郡主离开之前就过世了。」 阮氏惊诧差点跳起来。 李清懿心脏狂跳,「所以,我爹的死真的跟郡主无关?」 李庸长长吸了口气,「你爹受伤之后,太后就有意让郡主和离回京,但郡主不答应,太后倒也没逼她,只是留了人手在扬州。毕竟你爹伤的那么重,后半辈子,郡主相当于守活寡,外头也有不少人偷偷议论,有那么点……等郡主自己想通,随时回京的意思。」 阮氏也是女人,她是能够理解元衡郡主当时的处境的。 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出了这样的事也要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元衡郡主身份尊贵,却天降横祸,就更难挡他人说三道四。 阮氏清楚的记得,许多人说元衡郡主上半辈子过的太好,将自己的气运挥霍光了,才这么倒霉,还连累了李家大郎。 这种话还算是好听的,难听的不知有多恶毒。 如果是她,她恐怕会有提刀杀人的心思。 李庸脸色阴沉,「郡主顶受着巨大的压力留在咱们家,每日照顾你爹已经心力交瘁,从大普渡寺回来之后,听说那样的传言,急火攻心之下,身体里淤积的情绪一时全都爆发出来,就病倒了,几乎是人事不知的在床榻上躺了几日,就在她醒来的前一天,你父亲自绝性命,二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说到这,停顿了片刻,「有一件事,你爹只告诉了我,连你祖母都不知道。」 李清懿讶异的问:「什么事?」 「其实他的腿根本就没有起色,只不过是不忍看着元衡郡主的努力白费,才骗他说自己有了一点知觉,谁知道弄巧成拙,元衡郡主去了大普渡寺一趟,就传出了那样的传言。」 李清懿跟阮氏双双愕然。 李庸说道:「你爹因此十分自责,正巧我去看他,他便与我说了此事。他知道自己的伤势不容乐观,不忍耽误了元衡郡主,所以整日横眉冷对,想将郡主赶回京城,但郡主铁了心要留下,他也没办法。你爹与我说完这些话的第二天,就吞金自尽了。」 「元衡郡主看见你父亲的尸身,整个人都魔怔了一般。太后得知此事,第一之间将她带离了李家,回了京城。事关你父亲的名声,你祖父母隐瞒了他自绝的消息,只 说他是暴病而死,结果,外面的人便暗自揣测,说郡主外面有了男人将你父亲活活气死。」 「这些事,你二婶都不知道,元衡郡主自己没有对外解释,换句话说,即便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只会说是太后强权压人,让咱们李家不敢说实话,所以最后太后为了挽回郡主的名声,才出面说她不能看着元衡郡主下半辈子被一个残废耽误,才逼迫元衡郡主和离改嫁。」 「既然二叔清楚的知道这些事,又为何如此厌恶元衡郡主?」 李庸沉默了片刻才说:「因为我猜测,你父亲并非自戕,而是他杀。」 李清懿蹭的站起身,「二叔为何如此猜测?」 李庸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你爹是什么性子,我难道会不了解?即便是怕耽误了元衡郡主,也有旁的办法可以解决,兴许元衡郡主过几年就想通了也说不定,用得着因为这件事去死?再者说,他受伤之后虽然受了很大打击,但事情过去了近一年,他的情绪明显好转,还与我说起将来他拖着这副残躯要如何照顾你,能有这样的打算,他会因此自我了断?」 李清懿攥紧颤抖的指尖,「二叔怀疑谁?郡主?」 李庸摇头,「我是怀疑太后。」 李清懿闻言耳朵嗡鸣,「二叔是说,郡主不肯离开李家,所以太后才用了这种手段?那之前父亲受伤的事呢?总不至于也是太后动手?如果太后不想让郡主嫁到李家,一开始只要不答应就好了!」 李庸说道:「这我知道,所以多年来我一直在追查这件事,可什么线索都查不到。甚至当初那伙盗匪,也好似全都死绝了。」 李清懿浑身发冷。 现在元衡郡主跟二叔二婶所说的全都对上了。 现在有两个疑问,一个是她父亲当年遭遇盗匪的事。 再一个,他的死,到底是自绝身亡还是有人谋害! 「昨晚郡主与我说了一些旧事,还要麻烦二叔去余家查证。」 「余家?」 李庸显然知道兄长跟余家定过亲的事,但他当时年纪还小,并不知其中细节,只是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 李清懿将元衡郡主少女时与余家的渊源说了一遍,李庸跟阮氏面面相觑。 「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二叔只要去余家问问,就知道郡主说的是真是假了。」 「我会去问,但魏瑾儿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明日就是穆盈给元衡郡主的期限。」 李清懿今日有太多想不通的事情,此时心乱如麻,没有细说,只道:「我已经跟秦大人商量过了,他会帮我出一些人手。」 这个结果在李庸的意料之中,可他又觉得在情理之外。 这个秦增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虽说救命之恩大过天,但秦增这副有求必应的态度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他细看侄女的面色,也不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他便也只觉得是自己不够了解秦增,但有机会的话,他觉得还是要试探一下秦增才好。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元衡郡主约了穆盈在春和楼见面。 看见对方朝她一步步走来,元衡郡主将略微颤抖的手缩进袖中,被如此恶毒的疯子威胁,她怎么会不怕呢? 她这辈子在乎的人不多,太后跟李至已然与她阴阳相隔,现在这两个女儿,就是她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了。 「郡主要见我,可是已经想出了主意?」穆盈微微一笑,仿佛风暴打破了虚假的沉寂,即刻就要搅起狂风骤雨。 元衡郡主抿了抿唇,说:「是有了些想法,但你也知道我手里没 什么人可用,只能用自己做个引子,剩下的,得你自己出手。」 穆盈目光微微闪烁,说道:「郡主仔细说来听听。」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斩杀 元衡郡主想到李清懿昨晚特意让人捎来的消息,心如擂鼓,将事先套好的词在心里过了一遍,才沉声说道:「当年李至死的不明不白,李家一直怀疑是太后动的手,也有人猜测是魏世成,但他们都错了,其实李至是我杀的。」 穆盈的眉毛高高挑起,「哦?郡主为何要杀李至?」 「这不关你的事。」 元衡郡主十分平静,仿佛那些事情已经遥远的有些模糊,似乎早就与她无关。 「我会以凶手的身份,将李清懿约出来,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穆盈微微挑眉,「说到低,还是要我自己动手?」 「你说的不错,我对瑾儿的感情的确更甚,但李清懿毕竟也是我的女儿,这已经是我的极限。我只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你若再苦苦相逼,不过是我陪着瑾儿一起上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穆盈眯起眼睛看了元衡郡主好半晌,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在今日。」 元衡郡主心中一紧,「这么快?」 穆盈眉眼沉下来,「郡主既然已经想好,又犹豫什么,不如现在郡主就写一封亲笔信,将李清懿叫过来,免得事情拖久了,再生变故。」 元衡郡主知道穆盈这是怀疑她所说的话,如果她不答应,穆盈恐怕会生出怀疑。 只是时间这么匆忙,也不知道李清懿那边准备好了没有。 元衡郡主咬咬牙,做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答应道:「让人拿纸笔来。」 穆盈闻言露出微笑,悠哉的靠在轮椅上饮茶。 元衡郡主的信并不长,只简单交代了关键之处便递给了穆盈。 穆盈看了一遍,吩咐下人将信送出去,「既然如此,就劳烦郡主在这里等李清懿了。」 元衡郡主见她要离开,问道:「你要去哪里。」 「放心,不亲眼看着李清懿惨死,我怎么能甘心呢?只是眼下,我还不能露面,需要郡主先把人稳住才行。」 元衡郡主冷冷的看她一眼,将头扭到了窗外。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她暗暗叹了口气。 原来李清懿早就知道了穆盈的计划,还将瑾儿留在了李府。 如果自己没有对她说出一切,而是真的用她的命去换瑾儿的命,又会发生什么? 元衡郡主迅速制止了这个想法,因为她根本不敢往下想,也无法承担那样的后果。 窗外的秋色已经快要退去,树木变得萧条。 不多时,灵犀悄声在她耳边说道:「郡主,李大姑娘来了。」 元衡郡主整个人瞬间绷紧,推开阁楼的窗户,往楼下看去。 李清懿下了马车,面上隐含急切神色,毫不迟疑的走进了春和楼,往楼上的雅间而来。 她朝四周看了,周围一如往常,其他客人言笑晏晏,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李清懿心中冷笑,看来穆盈是不惜错杀无辜,也要将她的命留在这里。 她推开雅间的门走了进去,元衡郡主回头看过来。 母女二人的目光对视一眼,彼此心里大概有了数。 李清懿开口说道:「母亲信里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元衡郡主看着她那张脸,即便是演戏给穆盈布置在周围的人听,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过往的旧事。她与余妙成为手帕交,二人一同认识李至,但李至从始至终心里都只有余妙一个人……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李清懿的语气有些激动,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来面对眼前的凶手,愤怒,鄙夷,亦或是别的什么,「既然如此,时隔多年,你又为何突然说出真相?」 元衡郡主露出自嘲无奈的神情,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又怎么会说出口呢……」 李清懿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所言何意:「迫不得已?」 「是啊,你是我的女儿没错,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远远比不上瑾儿重要,穆盈抓了瑾儿,逼我那你的命去换……」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紧张的看着李清懿,生怕她真的会听进耳朵里,往心里去。.. 李清懿却飞快的朝她眨了眨眼,然后飞快的转身朝门口走去。 她一把拉开雅间的们,却看见门口站着个女子,一身紫衣,一柄长剑! 「长悦!」 长悦沉着脸,冷漠的看着李清懿,半个字都没说,直接提剑朝她走来。 雪亮的寒光刺到里面元衡郡主的眼睛,让她这个人都紧绷起来。 李清懿皱着眉退回雅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但长悦的剑紧接着从门缝挑进来,紧接着,是一双饱含杀意的眼睛。 李清懿怒道:「长悦,你是秦增的人,为什么专门与我做对!」 「我是大人的人,难不成你也是大人的人?我为何不能与你做对?」 李清懿无语,这个长悦,可真爱咬文嚼字! 她抓起桌上的茶盏等物朝隔窗外扔了下去,大叫道:「杀人啦!」 长悦嗤嗤笑了几声,似乎在欣赏她的愚蠢,瞬间欺身而上,然而就在她的剑触及李清懿脖子的一刹那,隔窗外陡然攀上一个身影,紧接着数支暗器从外面飞射进来! 「啊!」元衡郡主吓得大叫一声,连忙扯过李清懿,二人一起退到角落里。 长悦将暗器格挡开,外面的人踹开阁窗跳了进来,将李清懿和元衡郡主护在身后。 二人对望过去皆是大惊,异口同声道;「是你?!」 元衡郡主捂着心口,颤声问李清懿:「你们……怎么都认识?那这人是来救咱们的,还是来杀咱们的……」 长泽听到问话,咬牙看着眼前已经消失已久的长悦,缓声说道:「郡主,在下是秦大人的护卫,前来救您跟李大姑娘出去。」 长悦恨恨的看着长泽,「长泽,你我从小相识,如今难道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与我作对?」 「长悦,你背叛大人,早就不是我的同伴!」长泽顿了顿,说道:「再说,李大姑娘并非不相干的人。」 「哼……哈哈哈!」长悦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这个***就那么好?大人对她百般纵容,你们一个个也对她另眼相看!你们都疯了么!」 「李大姑娘如何,并非我等能够置喙,只要大人信任她就够了。」 长悦闻言更怒,紧紧捏着剑柄,说道:「所以,你是要杀我?」 长泽目光中露出些许犹疑,长悦眼睛却精光一闪,执剑从长泽腋下穿过,直刺李清懿! 长泽没想到她如此执迷不悟,动作快如闪电,一掌击在长悦的肩膀上,将她狠狠拍了出去! 长悦闷哼一声,捂住肩膀站稳,仍旧提剑猛攻,二人眨眼之间便交手数十回合。 长悦本就不是长泽的对手,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却仍旧不肯放弃,非要杀了李清懿。 长泽道:「长悦,你所思所想本就是一场空,何必执着!收手跟我回去,跟大人和李大姑娘认错!」 「哼,我宁愿去死!也不会向这个***低头!」 「穆盈让元衡郡主引来李大姑娘,又让你来杀人,分明就是想撇清自己,事后一定会杀你灭口,别犯傻了!」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长悦显然明白这一点,她 其实只是想要杀李清懿而已,早已经打算好,杀了人之后就离开这里。 长泽一阵失望,终于卸了劝她的心思,开始全力打压长悦! 长悦招架不住,眼见就要被对方打败,一咬牙,作势要横剑自刎,长泽的动作果然一顿,长悦冷笑一声,猛地后退,从二楼大堂另一面的隔窗跳了出去。 长泽叹息一声,没有再追击,回头看李清懿:「李大姑娘,你没事吧?」 李清懿摇摇头,「长悦她……」 长泽面色复杂:「外面早就布置好了,她逃不掉。」 「我是问,大人会怎么处置长悦?」 长泽摇头,「长悦犯下如此大错,恐怕是活不成了。」 元衡郡主上前一步,「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咱们先回去再说。」 她上前拉开雅间的门,顿时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一个人倒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瞪。 「这好像是穆盈的婢女。」 长泽上前看了一眼,「想必长悦是要杀了李大姑娘之后立即逃走,所以在进来的时候,就将这婢女给杀了。」 元衡郡主心颤不已,「咱们还是先走吧。」 李清懿摇头,「再等等。」 元衡郡主不知道她要等什么,不过没多久,长阑就进来禀告,「姑娘,穆盈身边带来的人全部斩杀!」 「穆盈呢?」 「被大人带走了,说是要等姑娘自己处置。」 李清懿深吸一口气,对元衡郡主说道:「母亲,你先去宣德侯府接瑾儿吧,我先去找秦大人。」 元衡郡主迟疑片刻,还是没说什么,只叮嘱道:「那你小心。」 李清懿点点头,让长阑长宁送她去李府,自己则跟着长泽等人去找秦增。 穆盈被扔在刑室。 秦增等李清懿过来之后,陪同她一起去处置穆盈。 穆盈狼狈的趴伏在地上,听见二人的说话声,用力仰起头,看向秦增。 李清懿不得不说,穆盈眼中那份爱恨交织实在精彩。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秦增连个白眼都懒得给她。 穆盈咬牙切齿,「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 明白鬼 面对穆盈的质问,秦增直接无视,对李清懿说道:「交由你处置,穆家那里,你无需担心。」 李清懿扯了扯嘴角,摇头道:「我对她没兴趣,随便怎么处置吧,或许,长悦来做这件事比较好。」 对敌人最大的惩罚无异于蔑视。 穆盈目眦欲裂的看着她。 李清懿这副没将她放在眼里的态度,仿佛她只是随便哪只阿猫阿狗。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穆三姑娘早就死了,甚至穆六姑娘也早在几年前病亡,也不知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这种恶鬼,施以什么极刑都不为过。」李清懿转头看像被带进来的长悦,「想必你有一肚子的气没处撒,这个人就交给你了,如何?」 长悦缺不领情,「你凭什么命令我!」 李清懿挑眉,「我并非命令你,不过你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把这个机会让给穆盈,让她来处置你。」 「你!」 长悦气的胸膛起伏,看向秦增,「大人,你自己看看,李清懿根本不是什么良善女子!」 秦增冷冷的看着她,「那又如何?」 「大人对她还真是宽容。」长悦咬唇,似乎对秦增的态度终于感到心灰意冷,她沉默了许久,问道:「大人能否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为长悦解惑?」 李清懿闻言,心中一动。 她朝四周看了看,现在刑室中只有他们四个人。 秦增的目光轻飘飘的朝长悦扫过去。 长悦此时已经顾不上李清懿和穆盈了。 她今日必死,只想做个明白鬼。 「大人……根本就不是宦官,是不是?」 此言一出,穆盈猛地抬起头来,眼珠子几乎突出来,死死的盯着秦增,仿佛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秦增说出「是」或者「不是」,就立即做出反应。 而李清懿方才已经想到,此时根本没什么意外。 她觉得长悦还算好的,最惨的事穆盈。 她做了这么多事,不过是因为自己嫁给秦增无望,一度自暴自弃,以至于人都变得扭曲。 「大人为什么不回答我?我猜对了是不是?」 长悦紧紧追问,她看着秦增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她又看向李清懿,发现她竟然也一点都不意外。 一股愤怒直冲头顶! 「李清懿竟然知道!她竟然知道大人的秘密!」 长悦愤怒了。 凭什么! 她在大人身边这么多年,才靠猜测知晓了这个秘密。 而李清懿才认识大人没多久,就知道他这么大的秘密! 另一边,穆盈也在等秦增的答案。 「你说话啊!你快回答她!」 秦增皱起眉头。 在他眼里,这两个疯女人让他厌烦的紧。 他看向李清懿,「你若不想处置她们,就走吧。」 李清懿笑了笑,跟着秦增走出了刑室。 身后,是穆盈和长悦出离愤怒的尖叫声。 李清懿好似没听见,也完全没将这两个人放在心上,说道:「多谢大人帮我,回头我亲自做盐酥鸡给你吃。」 秦增看他:「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盐酥鸡。」 李清懿调皮一笑,「我可以不可理解为,我做什么,大人都爱吃?」 秦增负手往前走,轻哼一声,「还不快走,在这里讨人嫌。」 ***** 宣德侯府。 元衡郡主见了魏瑾儿,一时间百感交集,魏瑾儿将那日发生的事情 与她说了之后,她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魏瑾儿垂着眼睛,声音低弱:「姐姐说想知道母亲如何选择,我……其实也想知道。」 元衡郡主闻言,自嘲道:「我这个母亲做的真是失败,两个女人对我没有半点信任……」 「母亲,我没那么想!」 魏瑾儿赶紧解释,「我只是……觉得姐姐来了之后,母亲就不那么看重我了,而且我之前犯下大错,母亲兴许也觉得我恶毒……」 元衡郡主说道:「瑾儿,你才十几岁,母亲又能苛责你什么呢?你姑母是心疼你没错,但真到了生死存亡之时,不管是为了大局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会与你做出同样的选择。当时你被最亲的亲人逼到绝境,做出那样的选择也无可厚非。毕竟有些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不可能坐以待毙,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母亲……」魏瑾儿眼泪哗哗的往外涌,「我还以为没有人会站在我的立场为我想……是我的错,不该嫉妒姐姐处处比我好,不该想着独占母亲,包藏祸心想要将她赶出魏家,甚至想让她跟四皇子扯上关系,好远离魏家,远离母亲您。」 「傻丫头,你姐姐从来就没想过与你争抢,她对我,哪有半分依恋呢?」 魏瑾儿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姐姐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怨憎母亲?」 元衡郡主叹了口气,「罢了,从前的事,还提它做什么。」 ***** 贺府。 董迁正在贺炎面前垂头挨训。 让人前去找邹氏狠狠打砸了一番之后,他心头那股被耍弄的怒气终于消散了些,就连妻子小邹氏也跟他狠狠数落了一顿。 他董迁好歹是兵马司的副都指挥,在北城营也是有脸面的人,林氏跟邹氏两个蠢妇居然敢拿假银票来糊弄她!简直不可理喻!即便是事情被魏家知道了不好听,他也不能咽下这口窝囊气! 不过他扣下李庸这事儿毕竟是借了贺炎的名头,魏家直接找到了贺家。他原本也没当回事,毕竟贺炎是他表哥,不过是砸些东西,又没闹出人命,有什么了不得的,表哥还能那他如何? 可没想到转头表哥就把他叫过来狠狠骂了一顿。 「你平日里借我的名头耍些威风也就罢了,你看看你这次办的是什么事?」.. 贺炎气的头顶冒烟,指着他的鼻子怒斥:「李庸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少师,摆明了是皇上的心腹之臣!你为了几个臭钱,都没摸一摸人家的底细,就去得罪一个新贵红人,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要不是看在姨母的份上,我现在就撸了你副都指挥的位子!」 董迁憋气,却不敢反驳。 他少年时就看李家那兄弟俩不顺眼,常常被他们抢风头,当初李家离开京城,退居扬州,他还摆了宴席请平时玩的好的公子哥儿们乐呵了一顿。 没想到李家沉寂多年,李庸一回来就捞了个二品少师的关衔! 说不嫉妒是假的! 要是这事儿搁在旁人身上,他自然不可能理会林氏和邹氏,三千两银子对他来说也不知什么大钱,奈何林氏她们想要算计的人是李庸! 「他才三十来岁,皇上让他当太子少师,说不定就是捧杀!怎么就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了?」 贺炎气的脸色铁青:「你知道什么!」 董迁见他真动气了,总算是收了声,不敢再说话。 贺炎看着他咬牙切齿地问:「你们拿了李家多少银子?」 董迁扭着两条眉毛,「应该有两三万两,不过我也就是凑个热闹,只拿了三千两,具体不清楚,谁知连这三千两都是假票子!」 贺炎 怒瞪这他,「就是假的才更坏事!说明人家早就看出你们的伎俩,做局等着你们的!蠢货!你现在即可拿上三万两银票,送到李家去!」 宣德侯府。 李庸刚下职回来,急匆匆进府询问今日的事,见李清懿完好无损,才不赞同的瞪她,「以后少干这么冒险的事!」 第一百七十七章 赔礼 李清懿陪着笑脸,亲自给他斟茶倒水,「是是是,二叔消消气。」 李庸瞪她:「那天那名诬陷我的女子,也是你让人捉了带走呢?」 李清懿点点头,「这是人证,自然不能让她跑了。」 李庸点点头。 他从兵马司回来之后,就立即让人去追赶那个女人,却没能找到,没想到是被李清懿给带走了。 「一会儿你要跟元衡郡主母女两个回魏府?」 李清懿点点头:「林氏的烂账拖到现在,也该好好算算了!」 叔侄二人正说着,门房禀报说董迁上门赔礼。 李清懿挑挑眉头,「他来赔礼?」 呵呵,有意思。 董迁这么一赔礼,就等于把林氏和邹氏给卖了! 虽说董迁不来,她也能将林氏做的好事都给扒出来示众,但切入点可能要七拐八拐。 现在可就不用了。 既然董迁上门赔罪,先前林氏跟魏老夫人说的谎不攻自破。 魏老夫人自然会让人将林氏从南宁侯府给拎回去! 李庸跟李清懿想的不同,他纳闷的是董迁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本就是件说不清的事,董迁就算装糊涂,不来赔礼又能如何?肯定是有人让他这么做的。 贺炎? 那日董迁是借了贺炎的名头,但他根本就不信,而且贺炎从始至终就没出现过。现在他勒令董迁来赔礼,是摸不准他的底细,不敢得罪吧? 「请他到前厅稍坐。」 李清懿对二人的会面没什么兴趣,她还是对这件事情本身比较感兴趣。 「把这件事,传到魏府去,让魏老夫人知道。」 长阑听了吩咐,知道林氏的所作所为要包不住了,隐隐有些兴奋,拔腿就去了。 这边魏老夫人刚看过大夫,说是朱砂的余毒已经尽数排出,身体上的损伤只要好好将养,也很快就能恢复。 因此整个鹤延堂的气氛都很轻松。 谁知董迁去宣德侯府赔礼的事情紧接着传过来,她端起茶盏半晌都没送到嘴边。 「就算李庸是被别有用心之人诬告,那董迁是依规矩办事,不算得罪李庸,他又颠颠的去赔什么礼?」 她想着那日婆子的禀告。 一开始分明说是董迁带人去林府打砸,后来又变成了赌坊的人。 难不成林氏是在糊弄她? 魏老夫人越想越怒,砰的将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去把事情给我问清楚!还有,立刻去把林氏给我带回来!」 ***** 南宁侯府。 林氏毕竟是舒舒坦坦当了十几年的魏府二夫人,平日里被人伺候惯了,养了一身娇嫩的皮肉,那天被董迁的人推了一把摔在地上,又与邹氏好一顿厮打,好几天都浑身疼的厉害,紧接着又谋算着将李清懿灭口的事,可谓身心俱疲。 方才传来消息,听说李清懿非但没事,连穆盈都不知所踪,她心里就开始打鼓。 结果没多久,又传来董迁去宣德侯府赔礼的事,吓得饭碗都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他去李家干什么!」 东菱见林氏脸都白了,赶紧解释道:「兴许里头有旁的原因,反正老夫人哪里已经解释过了,老夫人也没怀疑夫人,夫人莫要太过担忧,小心身子。」 林氏却没她这么乐观,「那老刁妇可没那么好糊弄,那日要不是我装病骗过了浓芍,她早就将我抓回魏府审问了!如今听见这么个消息,定然疑心那天晚上的是有蹊跷,八成一会就会来人。」 东菱急切 道:「那怎么办?夫人再装装病,老夫人总不能强行将您带回去,先拖几天,咱们再想办法!」 林氏咬牙,「也只能这么办了。」 她心口如同堵了厚厚一团棉花,用力的喘息也觉得不通畅。 董迁的脑袋是灌了屎吗!打砸了一通还不解气,要将她逼上绝路? 若只有这件事,她倒也不怕那老刁妇责罚,可她怕李清懿将她做的事情一件件扒出来! 温姨娘也就罢了,那老刁妇要是知道自己害了她的眼睛,非得当场也挖了她的眼睛不可! 明明之前事事顺利,就是到了阮氏这里,才出了错! 这个阮氏,居然拿假银票唬她!当时还装的那么像!好似真的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似的! 其实都是在看她如跳梁小丑般表演! 林氏越想越怒,恨不得现在就从到宣德侯府将阮氏给撕烂! 现在该怎么办,事情闹得这么大,她这个魏府二夫人被几个粗汉给打了,魏家不可能不过问。事关魏家的脸面,魏老夫人从来不允许有人摸黑魏家的名声! 林氏想着想着,气都喘不匀了! 正在这时,凝露小跑进来,脸色尽是惊慌,「夫人,不好了,府里来人说要接您回去!」 林氏面色唰的退了血色。 东菱赶紧推她到榻上躺好,「快,奴婢给夫人补补粉……」 凝露道:「没用的,老夫人说了,不管夫人是醒着还是昏着,就算是抬,也要给您抬回去!」 ***** 董迁本就是不情不愿累的,略微坐了坐就走了。 不过经他从头到尾这么一说,李家等人连同元衡郡主都知道了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衡郡主心惊不已。 原来李清懿早就盯上林氏了! 得知林氏所做的那些事,她的脸色已经阴沉到极致。 不过这账,还得回了魏府才能算。 李清懿听说二叔不仅没要董迁那三万两银票,还拿了些礼物以阮氏的名义给贺夫人便笑了。 这就表示李家没有与贺家结仇的意思,但事情既然发生了,就没那么容易揭过。 「魏老夫人那边怎么样了?」 蘅芜这么好脾气的人,也对林氏咬牙切齿,「魏老夫人不仅让人去打听这件事的细处,还让人去把二夫人接回去。这次,她连魏老夫人这关都过不了了!」. 李清懿笑道:「哼,林氏是魏家的儿媳妇,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这么多手段,还撒谎欺瞒,魏老夫人的脸都没处放了!去备车,咱们也该回魏府了!」 不管上辈子林氏是怎么做的,这次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也必须为此承担后果!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想逃 李清懿跟元衡郡主以及魏瑾儿上了马车,那边林氏也被人从南宁侯府给拎了出来。 林氏极力保持着体面,却还是免不了露怯。 邹氏见魏府的马车离开,心思转了几圈,对如鸢说道:「回去收拾东西,我要回邹家!」 如鸢吓了一跳,「太太回邹家做什么?」 邹氏看她:「你傻了?林氏此番回去,这件事铁定就兜不住了,魏家即便找不到我头上,李家却未必肯罢休!我先回邹家避避风头再说!」 如鸢闻言心如擂鼓,「太太,温姨娘的事,会不会……」 邹氏一顿,走起眉头。 杀温姨娘的事,主意虽说是林氏出的,但动手的是如鸢,如鸢是她的丫头,林氏又是被逼迫的,那魏世原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来找她算账?新 邹氏看了如鸢一眼,快步回了屋子,将如鸢的卖身契拿出来,另外又拿了三十两银子给她,说道:「你我主仆一场,如今东窗事发,林氏还不知能不能自保,我也护不住你,现在就将卖身契给你,你就赶紧逃吧。」 如鸢接过卖身契和银子,嘴皮子一个劲儿的发抖,「太太,奴婢早就没有家了……奴婢该往哪去?」 邹氏皱眉,「你留在林家,魏世原绝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你连命的没有了,还说什么家不家的,先离开京城再说,以后风头过了,再回来也就是了!」 如鸢闻言千恩万谢,「谢奶奶怜惜!」 邹氏见她回去收拾自己的包袱,准备跑路,心中松了口气。 杀人凶手可不能留在她身边,免得到时候魏世原迁怒。 她已经够倒霉的了,欠赌坊那一万七千多两还没有着落呢! 不到迫不得已,她万万不想动用自己的私己。 这厢如鸢拿上邹氏给的银子,又数了数自己平日里攒的私房,也有近四十两,有了这些银子,省着些能花很久,实在不行,她就不回京城了! 她怕惹人注意,连包裹都不打算带,快速将银子缝在了中衣的口袋里,又在身上穿了三层衣裳,反正现在天气冷了,旁人看着她也不过胖些,想不到别处。 她想了想,没去跟邹氏辞行,直接从采买婆子惯常走的小门出了府。 然而如鸢却不知道,早就有人盯着南宁侯府的各处。 她一从府里出来,就被人给看见了。 阿业带着自己的弟弟水生鬼鬼祟祟守了许久,隐匿在角落里干巴巴等了一天,正要让水生去买点吃食填填肚子,便看见一个身子大头小的丫头,蹑手蹑脚的从角门出来。 阿业猛地精神了,用胳膊肘捅了捅昏昏欲睡的水生:「走,跟上!」 水生眼睛瞪的溜圆,「哪呢,哪呢?」 阿业气的踹了他一脚,「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 水生揉着屁股,嘀咕道:「大姑娘怎么不让秦大人帮忙抓人,万一咱们把人给放跑了,岂不是耽了大事!」 「你小子别嘀嘀咕咕的,就算秦大人与咱们姑娘交情好,那也不能事事都麻烦人家,不过是逮个小丫头,还用东厂的人出马?那叫什么?杀鸡焉用牛刀!」 水生哼哼唧唧:「哥,你是不是在二老爷身边待久了,说话文绉绉的,听着难受死了……」 「少废话!」 二人远远坠着那丫头走了老远,发现她似乎是要出城去, 两人立刻上了马车,远远小厮说道:「哥,姑娘说的,若是见林府有人出城,就拦住。若是不从,直接打晕了带走!」 阿业嘴角抽了抽:「你去!」 水生一咧嘴:「哥,我手无缚鸡之力……」 「去你大爷的!」阿业砰的给了水生一个爆栗,扯着往前追了几步,「快跟上,一会人都没影了!」 如鸢不想让人注意到她的行踪,有意识的避开人多的地方,正好给了阿业机会,趁着她穿过巷子口时,猛地从拐角跳了出来。 如鸢吓得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懵了半晌反应过来,起身就要往回跑,谁知巷子后面的出口也有人拦着。 阿业和水生一人堵着一头去路,朝她逼近,她不禁惊慌失措叫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拦着我?」 「哼,小爷拦你,自然是有事要问。」阿业装腔作势,又往前走了一步,问道:「你是林府的婢女?为何出城?!」 如鸢左右看看拦路的两人,不想回答却又不敢不答,强自镇定说道:「我是林府的婢女,出城给主子办事。」 阿业想了想,问:「给哪位主子办事?」 如鸢心中一跳,顿了一下,说道:「我,我去给府里的三太太办事……」 三太太?不正是跟林氏合伙坑他主子的那个吗! 阿业摸了摸下巴,给如鸢身后的水生使了个眼色,水生迟疑的比划了一下,一巴掌拍在如鸢后脖颈,如鸢被她打懵了,却没有要昏迷的意思。 阿业跳脚骂道:「我带你来有什么用!」 说着自己竖起掌刀再次劈到如鸢脖颈上,如鸢疼的浑身一颤,倒地不起了。 水生心虚的缩了缩脖子,连忙竖起大拇指恭维道:「大哥威武!」 阿业踹了他一脚,道:「赶紧赶紧,这丫头肯定有问题,把她带走!」 魏府。 李清懿下了马车,跟元衡郡主说了一声,先回濯香院去了。 她一回来,长宁就上前说道:「姑娘,阿业把如鸢给抓住送过来了,奴婢要不要将她弄进来审问?」 李清懿笑了笑:「甚好。」 长宁得了吩咐,提脚就去了。 阿业正在魏府外面的巷子里等着,听说长阑要把人带走,立即松了口气,「估计她快醒了。」 长宁笑道:「辛苦了,这是姑娘给你们的!」 阿业从小就在府里,对李清懿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大大方方的接了,笑道:「帮我谢姑娘赏。」 长宁一把拽起如鸢的手臂,飞身就上了墙头,才回头答应道:「好!」 水生啧啧道:「这把子力气,比我还大!」 阿业伸手锤了他后脑勺一下,「你这弱鸡还好意思说?」 水生嘿嘿一笑,见阿业还在看着墙头,不仅笑的发贼,「大哥,人都没影了,你还看呢?」 阿业脸一红,转身道:「赶紧走。」 水生却不饶他,「长宁在咱们府上养伤的时候,大哥就总与她凑一堆儿说话,怎么?你对长宁有想法?」 「去你的!」阿业一把揪住水生的耳朵:「你这瞎话要是传出去,岂不败坏人家的名声!再多嘴一句,我就禀告姑娘说你办事不力,扣你的月银!」 「哎大哥,饶命,我再也不多嘴了……」 墙头那边,长宁将这二人的对话全都听了去,脸色不由红扑扑的回了濯香院。 李清懿一看她,纳闷道:「你旧伤复发了?」 长阑闻言吓了一跳,叶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长宁连忙捂脸,「有吗?可能……是方才风吹的。」 李清懿道:「你先前的伤势虽然好了,但身体上了元气,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我让蘅芜熬点姜汤,大家都喝一些,刚入冬,最容易得风寒。」 长宁捂着脸,「是……姑娘还是赶紧审问这个如鸢吧。」 李清懿看着昏死过去的如鸢,说道:「把她弄醒!」 长宁将如鸢拖到院子里,一盆冷水下去,人就被激醒了。 如鸢顾不得浑身冒冷气,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情形片刻,猛然反应过来,「这,这是在哪?」 李清懿抱着手从屋子里出来,「你说呢?」 「李,李大姑娘……」如鸢干笑了一声,「您找奴婢有什么事吗?」 菘蓝搬了把椅子过来,李清懿悠哉悠哉的坐下,嘴里的问话却不含糊,「你是怎么杀害温姨娘的?」 如鸢猛地听到这一句,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腿软的跪不住,只能栽歪在地上,「李大姑娘说什么,奴婢为什么要杀温姨娘……」 「呵,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如鸢见她如此神色,脸色红红白白,好一阵变换,她朝四周看了看,发现这是李清懿住的院子,没有魏家其他人,心中的害怕退了几分,狡辩道:「李大姑娘别开玩笑了,人怎么可能是我杀的,我是林府的人,即便在魏家呆了几日,那也没见过温姨娘的影儿,怎么杀她……」 李清懿挑眉,「你倒是伶牙利嘴的紧,怪不得邹氏让你来盯着魏二夫人,怕是她被你这张巧嘴也气的够呛吧?要不然,她怎么会设局让你去杀人。你既然沾了这件事,就肯定跑不了了。到时候东窗事发,你也就完了。」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姑奶奶一开始就想让我顶包?」 「你觉得呢?」 如鸢脸色发白,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 李清懿道:「出事的当天,林氏去了宫中,压根没再府上,你又是邹氏的丫头,做什么事,当然是听从主子的吩咐,林氏是你的主子吗?」 如鸢面色难看,只听李清懿又说:「魏老夫人问起,她完全可以说,你是受邹氏的吩咐来逼她拿钱的,她不给你银子,你就不走,后来听说温姨娘颇有家底,就动了心思,竟然趁她不在府上,借机杀了温姨娘,偷走了她的首饰!」 「不,这……」 「如果是林氏吩咐你做事,你成事之后必会与她交代一声,但你将温姨娘的首饰缠在腰上离开魏府的时候,林氏还没回来,所以说,她完全可以说这件事情是邹氏吩咐,或是你自作主张。」 第一百七十八章 推卸 如鸢闻言有些懵了,下意识去回忆当然的事情。 的确,林氏从头到尾都没沾手,只是口头出了主意,且出事的当天,人也避了出去。而她屋里的心腹丫头们,压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如鸢越想心里越慌,她突然看向李清懿,「李大姑娘既然找了奴婢来,总不会是好心替林氏灭口的吧……」 李清懿勾唇一笑:「到底是个灵巧的丫头,一点就透,一会儿,我就把你叫到魏二老爷手上,你杀了她心爱的宠妾,他怕是要将你千刀万剐。」 如鸢惊得一个哆嗦,「李大姑娘为何要这么做!我与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呵……」李清懿起身走到她近前,伸出鞋尖挑在她的下巴上,「邹氏联合林氏坑骗我二婶,你这个丫头难道没传话跑腿?竟然还敢跟我提无冤无仇四个字!」 她脚一用力,便将如鸢踹倒在地。 如鸢匍匐在地,被李清懿的话骇的浑身发抖。 「奴婢也只是听主子的吩咐行事,求李大姑娘宽恕……」 「宽恕?那你给我一个可以宽恕你的理由。」 如鸢吞了吞口水,心思转的飞快,「奴婢虽然参与了,但奴婢不是主谋,真正想做这件事情的事我们姑奶奶!虽说我们不知道她坑骗您二婶之后昧下了多少钱,但必定不少!她若真是被我们太太逼迫不得已而为,又怎么会多要钱呢!分明就是她自己心里也想那么做,只不过是借我们太太的口罢了!奴婢愿指证林氏!跟魏老夫人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还李家一个公道!」 李清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不说话,似乎在考虑。 如鸢恳求道:「奴婢一个下人,坑李二夫人的钱财有什么好处。林氏和我们太太拿了再多银票也分不到奴婢手上,奴婢真的只是听命行事!」 李清懿好似被她给说服了,走回椅子上坐下,「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如鸢闻言目光一亮,「还请姑娘怜悯奴婢……」 「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你若敢去指证林氏,我会替你求个情,留你一条性命。」 「是,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魏府鹤延堂。 天色不早,魏老夫人屋里已经点上了足足的灯火,以便于她的眼睛能够将东西看的稍微清楚一点。 她扶着椅子站在窗下,眸中蕴藏着怒火,已经许久没动了。 浓芍低声在一旁禀报道:「奴婢让人打听了,那日李二老爷与友人小聚,回府路上,被一个女人赖上,说李二老爷轻薄非礼于她,董迁路过,将李二老爷和那女人一同带回兵马司调解,董副指挥跟李二老爷是旧相识,原本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被贺炎贺指挥使碰上,就把李二老爷给扣下了。」 「贺炎跟李庸有过节?」 浓芍摇头,「时间仓促,奴婢也就是让人去兵马司那边问了几句,面上是这么回事,但董迁为什么去林家打砸一顿,就不得而知,且二夫人在这件事上撒了谎,恐怕是有什么别的。」 她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已经透露着「故意诬陷」四个字。 魏老夫人眉目更冷,「那天晚上,林氏跟李清懿去了李府又是怎么一回事。」 「董迁让人去李府传了话,想着李大姑娘在咱们府上住着,便让人告诉了二夫人,二夫人陪着李大姑娘回了李府,从中说和,李二夫人答应拿银票去平事,可没想拿出来的银票全是假的,董迁一怒之下,上门找林三太太打砸了一通,所以这事儿,怕是董迁联合林三太太,一起给李二老爷做的局,但这里边有没有二夫人的事,有没有得什么好处,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浓芍的话像令人厌恶的苍蝇般钻进了魏老夫人的 耳朵,令她恶心且暴躁,「哼,邹氏见天儿的来找林氏,林氏那点嫁妆全都填了娘家的窟窿,若说需要银子,没人比林氏更需要银子,这事儿既然有她的影儿,能没有她的份儿?」 浓芍赶紧说道:「老夫人息怒。」 魏老夫人却已是极怒,哪里能轻易消除。 正在这时,映春进来禀告,「老夫人,二夫人从林府回来了,过来给您请安。」 魏老夫人的情绪瞬间有了发泄的出口,「让她进来!」 廊下,林氏垂眸站在那里,夜风一吹,越发显出她单薄的身形。 一路上,她已经设想了无数个说辞。 若是撒谎瞒骗被魏老夫人知道,她定然是没有好下场,可她总不能直接承认! 认下了一件事,后来还有不知道多少事情等着她,索性,她就一件事都不认! 反正邹氏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拿那件事来做文章。 听见魏老夫人召唤,林氏心头一紧,手下意识的在鬓间抹了抹,理顺了一下头发才走了进去。 室内,魏老夫人还站在原处没有动弹,见她进来,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就啪啪甩了林氏两个响亮的巴掌。 「难道你只记得自己姓林,不知道自己还是魏家的儿媳妇?竟然在外头泼妇般同人厮打到一处,林家本就无甚脸面可言,倒也罢了,可魏家的脸却要没处放!你若不想做魏家的儿媳妇,大可以拿了休书走人,何必装什么中风躲在娘家不回来?」 林氏被扇的两眼发黑,脑袋嗡嗡作响,耳朵里半晌都在嗡鸣,一头扑在茶桌上,将上面的杯盏瓷碟都撞的哗啦啦一阵响声。 下人们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也不由瞠目结舌。 她们何曾见过林氏这般狼狈。 即便有百般难处,她也是昂首挺胸笑脸迎人。 再说老夫人,也确实是气的狠了,她哪里这般亲自动手惩治过人,还是打自己的儿媳妇。 林氏缓过劲儿来,扑通一下跪在老夫人脚下,「儿媳知错,儿媳的确不该在人前跟邹氏厮打,实在是她利用做了不义之事,儿媳被气晕了头,这才与她厮打起来……」 魏老夫人冰冷的目光一寸寸在林氏脸上扫过,「利用你?你是只她联合董迁算计李庸的事?」 「是,不敢欺瞒老夫人,我三弟在外欠了一大笔钱,邹氏拿不出来堵窟窿,便想朝儿媳索要,可儿媳这么多年来已经填补她们不少,不想再做这个冤大头,便没有答应。邹氏不甘心,竟然让身边的丫头如鸢跑到咱们府上日日催扰于我,后来见我实在不予理会,这才走了。」 这事儿魏老夫人之前也知道,但那时候她正生着病,便没怎么放在心上。 「之后呢?邹氏就将注意打到了李家?」 「如鸢在府上呆了几日,大概是见着过李大姑娘通身的富贵,回去告诉了邹氏,邹氏兴许是觉得李家刚回京城根基浅,所以找到了她妹夫董迁,给李庸做了个局,为了哄骗阮氏往外拿银子,董迁将事情告诉了我,我不知实情,信以为真,便陪同清懿回了李府,从中说和,想着替咱们魏家做个人情,谁知……谁知阮氏拿出来的银票全是假的!」 魏老夫人狐疑,「假的?她一共拿了多少银票。」 「三万两千两。」 魏老夫人听到这里吃了一惊,「竟然有三万多两?全是假的?」 林氏说到这假银票,倒是真气,说道:「也不知道阮氏哪里来的这么多假银票,唯一的理由就是,她们早就知道有人给利用做局,提前就备好了假银票!」 魏老夫人沉眸看着她没有做声。 林氏委屈道:「还有那个董迁,也不是 什么好东西,他拿了假银票之后,竟然以为是我将银钱掉了包,不敢来魏府找人,就去打砸了林家,就连邹氏也不依不饶!我本是好心,谁想被弟妹蒙骗在先,被阮氏耍弄在后,实在是心里有气,这才跟邹氏厮打起来……」 魏老夫人半信半疑的看着她,「那今日董迁为何又去了李府赔罪?」 「董迁扣下李庸是借了贺炎的名头,贺炎是董迁的表兄,知道此事之后便勒令他去给李庸赔礼。」 话说到这,倒是合情合理。 不过魏老夫人也不会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吩咐映春,「去请李大姑娘过来一趟。」 濯香院,李清懿不紧不慢用了晚膳,便听蘅芜过来禀告,「林氏已经在鹤延堂呆了半晌了,这会儿怕是已经交代了不少。」 「交代?哼,你以为她会老老实实的交代?」 丫头们都皱起了眉头,蘅芜问:「事情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她能不说实话?」 「你们太小瞧林氏了,那可是个难缠的角色,无论做什么,她都会给自己留下后路。这件事,也并非不能推卸。」 她起身重新换了衣裳,才往鹤延堂去。 今日这事儿可闹得不小,各房早就听说了消息。 李清懿进了鹤延堂的院子,就见元衡郡主和魏瑾儿、郭氏以及魏兰尔还有素日魏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们俱都立在庑廊下,一个个沉默无言而又不时往紧闭的门口张望。 而魏老夫人素日常呆的厅堂内灯火通明,里头静默一片,也不知道进行到了什么程度。 元衡郡主和魏瑾儿见她来了,都朝她看过去。 她们是知道内情的人,自然也要来看看林氏的下场。 只是她们方才外头隐约听见里面林氏的话,对方竟是全盘否认了,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魏兰尔倒是先她们一步上前,拉住李清懿的手,「李姐姐,你总算来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揭露 魏老夫人虽然厌恶林氏,但事关魏家的声誉,自然不会让事情传的满天飞,且现在还有许多关窍没有弄清楚,就更不许人犯口舌。 因此多数人都还不知道具体内情,只是听说林氏回娘家被气到中风。 这会儿见她一回来就被叫到上房,都赶紧过来看看。 都是魏家人,荣损与共。 当然,这里面还存着压抑不住的好奇和看热闹的心思,尤其三夫人郭氏,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苦于打听不到具体消息。 这会儿魏兰尔打头阵上前跟李清懿打招呼,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李清懿身上。 李清懿倒是镇定,一一见了礼,「我有些话要同老夫人说,还请大家做个见证。」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正好能被屋里的人听见。 魏老夫人脸色不太好,但今日的事,还与李家车上了关系,各房的确也有知情的权利,便说道:「都进来吧。」 众人鱼贯而入,冲魏老夫人行了礼,便去了自己平日里晨昏定省的位置或站或坐。 林氏脸色难看的跪在中间,只听李清懿开口说道:「二夫人跟娘家人合谋坑骗了我二叔二婶,事后往娘家一躲,就当事情这么过去了?是不是欠我们李家一个解释?」 魏老夫人和林氏的目光同时一凝。 林氏立即反驳:「李大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二叔被小人陷害,我出面帮忙,你们竟然拿假银票糊弄我,到头来还要在我头上泼脏水……」 李清懿脆生生的开口,「是吗,那么董迁为何带人找上林家一通打砸?难道不是因为收了你的拿去假银票?你口口声声出面替我李家办事,却还要拿银子贿赂自己人?这叫什么替人办事?分明是拿了银钱往自家口袋里揣,况且,你们几个个人分了多少,真当我不知道吗?」 林氏刚从林家回来,还没偶机会将自己屋里那九千两假银票给处理了。 李清懿见她眼神飘忽,冷笑一声,「魏老夫人,不如让人到二夫人房里搜一搜,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若是真银票,林氏反倒不怕她搜,就算别人翻出那九千两,她也可以说是自己的私己,怎么来的,旁人管不着,但偏偏那假银票是独一无二的,蒙骗不过去的。 她猛地转头看向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凝视她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方才林氏对她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魏老夫人的怒火一下子窜到头顶,几乎就要冲上去再抽林氏两个巴掌! 没想到林氏居然背着她,跟娘家人一起做了这种事! 林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难道她就没有想过,这件事被揭露出来的后果? 别说她这样娘家做不成靠山的,就算是身份尊贵的元衡郡主,和娘家底气十足的郭氏也不敢这么做! 林氏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 她把魏家当什么了?把她当什么了? 那日她问起的时候,林氏骗了她,说前去林府打砸的人是赌坊的人!今日再次询问,林氏又编出瞎话,真是岂有此理! 可李清懿还在这里,有外人在场,魏老夫人还要极力保持冷静。 「让人去林氏房里搜。」 林氏脸色唰的惨白,只希望赵妈妈她们能够机灵一点! 然而她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外面传来赵妈妈的声音:「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魏老夫人问道:「外头怎么回事?」 映春进来禀告道:「老夫人,郡主院子里的婆子,将赵妈妈给扭送过来了,赵妈妈手里还掐着一把烧了一半儿的银 票……」 这还用解释吗? 傻子都能看出来赵妈妈这是在毁灭证据,要不然她还能是钱多的花不完才烧掉?新 林氏嘴皮子都有些哆嗦,「李大姑娘可真是厉害,在我魏家,想搜谁就搜谁!」 若有魏老夫人首肯,李清懿自然可以大大方方让人去搜,但那样一来,赵妈妈肯定就把证据给毁了。 李清懿冷笑一声,到了这个地步,林氏还妄图倒打一耙。 「是我让人去搜的!」 元衡郡主走了进来。 她是当家主母,让人去搜证据,无可厚非。 林氏咬牙闭了嘴,看向魏老夫人,「老夫人,这肯定是个误会!」 元衡郡主一怒,「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能狡辩出口?」 「我并非狡辩,还请郡主听我一言!」 元衡郡主气笑了,「你说!我倒要看看,你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 自从太后过世,她虽然还保持着原来的威仪和态度,但事实上,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在魏府这般发威了。 说到底,她与林氏是平辈,只是她的长嫂,搜屋子和斥骂这种事,该魏老夫人做才对。 但元衡郡主此时将自己摆在了另一个位置上。 那就是李清懿的母亲。 有人欺负自己的女儿,她若还不出面,岂不是太窝囊了! 林氏又气又怒又心虚,却依旧伪装的很好,「邹氏跟董迁的确做了不地道的事,但她们根本就没与我透露半分,是我拿着银票到了兵马司见到董迁,才知道始末!而李大姑娘和阮氏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算计,见了我去劝和也不吭声,还拿了假银票让我去中间说和!我两边儿受骗,最后却成了被埋怨的!」 元衡郡主冷笑道:「这么说,这九千两,是董迁硬塞给你的了?」 林氏沉声道:「拿她们的封口费是我不对,但当时事情已经发生了,邹氏毕竟是我的娘家人,我若揭发了她,给林家惹了祸,我也担待不起,迫不得已,只能拿钱闭嘴。」 元衡郡主脸色铁青,这个林氏当真狡猾。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还能编出这样的瞎话。 即便现在找董迁来对峙,林氏也会说是董迁气恼她拿了假银票而诬陷她。 这样一来,主动欺诈变成了被动隐瞒,她也就错在知情不报。 元衡郡主看向李清懿。 李清懿轻轻一笑,「邹氏骗我二婶的银子,是为了林三老爷欠下的赌债吧。」 林氏嘴唇紧抿,沉吟了片刻才说:「是,我三弟欠了赌坊两万两银子,邹氏先前冲我要钱,但我手头不宽裕,便没应她,想着她反正有自己的私房,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人被剁了手脚?可没想到,邹氏当真就不想自掏腰包,竟然打起了你们李家的主意。」 「哦?真是奇了怪了。邹氏怎么会想到我们李家?」 林氏又将先前对魏老夫人说的那套说辞拿了出来,「肯定是如鸢在府上的这几天见着了李大姑娘,这才见财起意,撺掇邹氏去欺诈你二婶。」 李清懿道:「巧了,今日我回府时,正碰见如鸢要出城,便将她带了回来。」 林氏闻言浑身一震,「如鸢?」 邹氏不是要会娘家避风头吗,没有带走如鸢? 如鸢要出城,是要逃? 林氏多么聪明的人,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 邹氏这是怕如鸢杀温姨娘的事情抖落出来连累了她,所以将如鸢给打发了!这可坑苦了她! 早知道邹氏要甩掉如鸢,她在回来之前,就该处置了这丫头! 李清懿让人将如鸢带了上来。 如鸢战战兢兢,不敢去看林氏,「奴婢……奴婢……」 李清懿说道:「如鸢,你若是不敢开口,便离开这里吧,我是不喜欢强求别人的。」 如鸢吓了一跳,她已经露面了,从魏府出去,就是被林氏灭口的下场! 「我,我说……」 她抬头飞快的看了魏老夫人一眼,然后看向林氏,「姑奶奶,事到如今,你指使奴婢杀害温姨娘的事,奴婢再不敢隐瞒了!」 「什么!」 魏老夫人原本以为如鸢过来是要说林氏与邹氏合谋骗钱的事,没想到她是来指证林氏杀人的! 诚然,正室处置妾室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但偏偏温姨娘是魏老夫人看重的钱袋子,更是魏世原心爱的解语花! 且之前林氏的铿锵有力的自白还历历在目! 她说什么来着? 难道因为她穷,就要将杀人夺财的帽子扣在她头上?! 魏老夫人砰的一声拍的桌子震天响,将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你这丫头空口白话,若是敢说出半个字的假话,我就让人拔了你的舌头,将你剁碎了喂狗!」 如鸢吓得面如死灰缩成一团,「奴婢,奴婢不敢说谎,就是我们奶奶指使我去杀温姨娘的!」 林氏怒道:「如鸢,你主子害的我还不够惨?你现在还要来落井下石?温姨娘的死,与我有什么干系?」 她看向李清懿,「都说李大姑娘跟秦大人走的近,倒是跟他学了一手好本事,为了报复,竟然逼迫如鸢来陷害我!」 李清懿稳稳当当的坐着,面色不变,「二夫人为何如此激动,是非曲直,等如鸢说完了,老夫人自有定论,而且,秦大人是什么人,我若能从他身上学到什么是我的福分,但我资质拙劣,尚不能学会秦大人的万一,不然,二夫人以为自己还能安安稳稳的跪在这里说话?」 林氏气的脸色紫胀。 李清懿不理会,示意如鸢,「有什么说什么,若是有一点编造,我就去找秦大人,跟他学学整治人的手段。」 明眼人都知道她这话其实是说给林氏听的,不由都向她都来诧异的目光。 没想到李大姑娘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平时看起来笑眯眯的,真遇上事了,竟然这般凌厉。 第一百八十章 忠仆 如鸢得了李清懿给的胆子,惧怕去了几分,正了正身子说道:「当初的确是我们太太让我来找姑奶奶要银子还赌债,但姑奶奶推脱自己手头拮据不肯出钱,太太便让我赖在魏家时时催迫。姑奶奶被逼无奈,便想去找郡主开口借钱,没想到正赶上郡主刚给府里拿了三万两。」 说到这,众人的目光不由看向元衡郡主。 这事儿她们是知道的。 虽说魏魏老夫人承诺以后会将钱还给元衡郡主,但这是猴年马月的事还不一定呢。 三夫人郭氏难道没钱吗? 她也能拿出三万两。 但没必要。 她无需掏腰包去讨好补贴婆家。 也就元衡郡主失了太后这座靠山,想方设法的给魏老夫人送人情,借以立足。 当然,这是站在元衡郡主的立场上说。 若是站在魏老夫人角度来说,一没钱就跟儿媳妇伸手借,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因此她沉眸看着如鸢,「说重点!」 如鸢以为她不耐烦了,加紧说道:「姑奶奶没借到钱,不知该怎么办,恍惚之下走到了宋姨娘的院子,锁春阁平日来往不多,守门的婆子正打盹,姑奶奶就直接进了院子,没想到意外听见孙妈妈正跟一个婢女说起回宋府取朱砂的事。」.. 众人听到这,都打起了精神。 温姨娘不就是让人罐朱砂的时候呛死的吗! 「那孙妈妈特意询问婢女,朱砂是药铺买的还是回宋家取来的,我们姑奶奶一向聪明,听出这里边有猫腻。」 「等等。」郭氏忍不住开口发问:「二嫂只听孙妈妈要朱砂,就想到宋姨娘是要去害温姨娘?这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这也是众人想问的。 林氏根本不会承认,哪里会回答。 她恨恨的看了郭氏一眼,「三弟妹好奇心这么重,不如下去找温氏问个清楚!」 郭氏一噎,看向如鸢。 如鸢摇头:「奴婢愚钝,不知道奶奶是怎么知道的……」 李清懿在这时开口道:「朱砂可以作画,也可以用作药材,当然,服用过量便会中毒。孙妈妈如此鬼祟,显然没想干好事。二夫人能才到她想害人并不难,重点是她要害谁。」 郭氏见她应了自己的话,瞬间觉得有了台阶,附和道:「是啊!」 李清懿看向林氏,「站在宋姨娘的立场,她所要对付的人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二夫人、温姨娘和黄姨娘。她本身是良妾,可以扶正,可她若刚进门,二夫人就有了好歹,就算她能证明自己不是凶手,也难保生出口舌。」 郭氏强按捺住眉飞色舞,「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嫁祸!」 李清懿点点头,「温姨娘和黄姨娘都是妾室,但黄姨娘身体恢复之后并没有复宠,也没有孩子,威胁不大。温姨娘就不一样了,不仅有儿子,身家也丰厚,所以宋姨娘想对温姨娘动手,再嫁祸给二夫人,二夫人虽然不至于给一个妾室赔命,却犯了七出之条,二老爷对温姨娘感情深厚,很可能会可因此休妻。二夫人娘家不硬气,没人给她做主,到时候宋姨娘就可以片叶不沾身的扶正。只不过,她还没想定主意,孙妈妈就自作主张,还被二夫人把事情给听了去。」 众人看向林氏,林氏沉着脸,「宋姨娘是如何想,我是不知道的,想知道就去问她好了!」 这话听起来是气话,但林氏打的是转移众人视线的注意。 宋姨娘被禁足冷落了这么久,若知道真凶是谁,肯定要大闹一场。 不过,李清懿怎么会让林氏得逞。 她说:「那就不必了,宋姨娘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夫人猜 到了孙妈妈的打算,想要将计就计!如鸢,你接着说。」 如鸢说道:「宋姨娘打着踩姑奶奶上位的主意,处处跟姑奶奶别苗头,背地里甚至不让人称她为姨娘,还让人称「姑娘」,姑奶奶早就对她不满了,那日姑奶奶去宋姨娘院子里,把孙妈妈的话听了个正着,等孙妈妈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她就装作刚来,将派发月例的事情交给了宋姨娘。孙妈妈有意替宋姨娘笼络人心,便将这件事应了下来。」 这是什么大实话! 众人听得过瘾极了! 郭氏的笑意都快摆在脸上了,见魏老夫人望过来,才赶紧收敛神色,抓起茶盏喝茶来掩饰。 林氏里子面子都被人掏出来讲,亏她脸皮厚才没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狠狠瞪着如鸢。 如鸢咬唇回望过去,眼中亦有怨恨,将自己如何杀害温姨娘,是怎么动的手,什么时候动的手一一细述了一遍。 然后道:「姑奶奶从一开始就打算将此事推卸出去,所以根本就没让自己屋里的人沾手,只让奴婢去盯着孙妈妈。中秋那日,姑奶奶算准了孙妈妈会在派发月例这件事上做文章,便吩咐奴婢赶在孙妈妈动手之前,就去将温姨娘处理掉!而她自己,则跟郡主一起起了宫中,将事情撇了个干干净净!」 林氏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分明是邹氏吩咐你伺机而动,你何苦扯到我身上!」 如鸢一开始还哆哆嗦嗦,说到这也豁出去了,「姑奶奶可真是长了一副九曲玲珑的心肠!竟一股脑的都推到了我们太太身上!就算是我们太太吩咐奴婢伺机而动,没有姑奶奶的指点,奴婢认得温姨娘的院子门朝哪开吗?魏府上下这么多人,奴婢又不会隐形,难道见天儿的出去逛,还没人看得见?」 话说到这,她已经亲口承认是自己杀了温姨娘,眼下的问题,不过是邹氏指使,还是林氏指使。 李清懿看着林氏,「还有一个疑点。温姨娘死了,如鸢将得来的首饰缠在腰上回了林府,以至于有人看见,还调侃她在魏府吃的太好胖了一圈。而那装首饰的匣子,被人埋在了宋姨娘的院子里。那么,这匣子也是如鸢埋的吗? 且不说她有没有这个时间,就说她一个外府的人,去宋姨娘的院子里乱转,也一定会引起人的注意吧?所以去埋匣子的人肯定不是如鸢,并且也是当日能够去芊云阁领月例的,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元衡郡主问身边的灵犀:「当时入宫,二夫人身边带着的是谁?」 灵犀一丝不苟的答道:「奴婢记得当日二夫人身边带着东菱和一个小丫头,没见到凝露。」 林氏面色铁青,而那边凝露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魏老夫人看向凝露,「凝露,你说,是不是你去芊云阁埋的匣子?」 凝露紧抿着唇角,缓缓跪在地上。 她没有回答魏老夫人的问题,而是规规矩矩冲着林氏磕了个头,「夫人,奴婢伺候您一场,没想到最后要落得这么个污名,奴婢愿一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众人闻言愣怔,还没反应过来,凝露突然一头撞向旁边的角柜! 「凝露!」 林氏尖叫一声,扑上前去拽凝露! 李清懿在那一瞬间,看到了林氏眼中的狠意,分明她离凝露最近,一伸手便能拉住对方,可结果,她连凝露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凝露撞破了头,不过几息的功夫就死了。 李清懿皱起眉头,林氏身边的丫头倒是忠心,直接给她来了个死无对证! 第一百八十一章 把柄 林氏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凝露死了,匣子这桩事,就是死无对证!只要她不承认,就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她跪坐在凝露的尸体身边,也就微微忏悔了那么一刻,就转头怒视如鸢,「都是你害的!」 如鸢嗤笑一声,「姑奶奶不用跟我来这套,凝露是为了什么死,你比我清楚!」 无论凝露说不说实话,她都难逃一死,还不如痛快些,也免了拷打折磨,还能用自己的命换家人平安。 在场都是人精,见惯了后宅手段,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 显然觉得林氏嫌疑很大,几乎已经再用看凶手的目光看她了。 林氏气的脸色铁青:「随你怎么说,拿不出证据,就休想往我身上扣屎盆子!我林绮芸身正不怕影子斜。」 如鸢闻言嘲讽道:「姑奶奶若真是什么正派人,当初干脆就咬死了不拿钱,直接将奴婢赶出去,这般藏着掖着,还不是因为我们太太拿住了姑奶奶的把柄,姑奶奶不敢拒绝我们太太!」 林氏脸色一变,「你休要胡说八道!」 如鸢能被邹氏派来催逼林氏,自然是因为她行事机灵,嘴皮子也利索,此时她这张巧嘴正好派上用场,「奴婢虽然不知道姑奶奶被捏住了什么把柄,却知道那把柄足以让姑奶奶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姑奶奶怕我们太太将事情抖出去,这才不得不忍下胁迫!」 林氏浑身一抖,众人的神经也都霎时被挑动起来。 林氏被邹氏拿捏住了什么把柄,竟然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魏老夫人的眼睛也危险的眯了起来。 她怎么不知道,林氏身上还有这么大的秘密? 林氏笃定如鸢不知道具体实情,只说道:「你这丫头惯会空口白话!是打量着你们太太不在,就可以胡编乱造了是不是!」 如鸢说道:「是不是空口白话,姑奶奶说了不算。」 林氏咬牙,「你什么意思!」 如鸢看向李清懿。 李清懿问林氏:「如鸢从温姨娘那里拿走的匣子里,只有首饰没有银票,因此只抵了三千两的债务。剩下的一万七千两还没有着落,所以邹氏又将二夫人叫回了林府商量。我倒是想问问,邹氏到底捏着二夫人什么把柄,能让二夫人不惜杀人谋财也要倒贴林文业和邹氏夫妻?」.. 林氏心中一跳,咬牙道:「我没有杀人,更没有谋财!」 李清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如鸢是人证,银票是物证,人证物证俱在,二夫人还不承认,当真是长了一副铁嘴。不过,二夫人以为我无法找董迁和邹氏过来指认你?」 董迁已经去李家赔过礼了,不管是不是心肝情愿,李家若找她来指认林氏,董迁必定会答应。 而邹氏那个墙头草,恐怕会毫不犹豫的将一切都推到林氏身上! 林氏心下一抖,赶在李清懿再开口之前,突然开口朝魏老夫人膝行过去。 「老夫人,如鸢的受邹氏遣派过来逼我拿银子,见温姨娘整日里往外送礼,各个贵重不凡,便起了坏心,如今纸包不住火,硬要赖到儿媳身上!都是儿媳太过纵容娘家人,才闹到今天这种地步!儿媳无言再留在府中侍奉婆母夫郎,自请削发去寺中礼佛赎罪!请老夫人成全!」 说罢,她对着青砖地,拼命的磕起头来! 魏老夫人看着她,脸色如同吃了苍蝇般难看。 林氏这是真的受了冤屈,还是在以退为进? 李清懿是代表李家人在这里说话,她指认林氏为了帮娘家弟弟还赌债,不仅指使如鸢杀了温姨娘,还与邹氏董迁坑骗李家的钱财。 这是若是就这么定论下来,她们魏家,岂 不是欠了李家的了? 魏老夫人垂眸看着林氏半晌,沉声说道:「映春,去将二老爷找回来,就说杀害温姨娘的凶手找到了。」 映春看了一眼魏老夫人的神色,当即垂首出了鹤延堂。 李清懿朝上座的魏老夫人看过去。 她这是打算包庇林氏? 很快,小厮前去将魏世原给找了回来。 也不知道映春是怎么说的,魏世原一进门,也不顾一大屋子的女眷,便一脚朝如鸢踹了过去! 他显然是用尽了全力,如鸢猝不及防,被踹的滚了几滚,捂着胸口几乎爬不起来。 林氏眼中精光一闪,「如鸢,你行此恶事还欺上瞒下,便是今日老夫人能绕了你,我们老爷能饶了你,我也不能饶你!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打!看她说敢不敢胡乱攀咬主子!」 东菱本来都以为她们完了,这会事情又出现转机,立即动起手来,将如鸢堵了嘴叫了两个婆子帮忙,将她拖了出去。 李清懿看向魏老夫人。 对方一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 显然,不管如鸢说的是真是假,魏老夫人都可以只当做是片面之词,来点刑罚拷问一番是理所当然。 李清懿讥讽的一笑,坐在那没动。 外面紧接着传来两声惨叫。 但声音却不是如鸢发出来的。 很快,东菱扶着自己的手腕踉跄着进来禀报,「李大姑娘的婢女,阻拦奴婢拷打如鸢……」 林氏说道:「李大姑娘年纪还小,被恶奴谎言欺骗也是有的,但你若执迷不悟,非要相信一个恶奴的话,可就不应该了!」 李清懿挑眉:「哦?二夫人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如鸢说的是假话?如果没有,如鸢的命,暂且还得留一留。」 林氏咬牙,「我并没有要打死她,只不过是想给她点教训……」 「教训?二夫人一个罪人,有什么资格给旁人教训?」 「呵,李大姑娘好大的口气,一个小辈,谁给你的权利给长辈定罪!」 「我有没有,且先不论,魏老夫人肯定是有的,二老爷肯定也是有的。不知道你通尼姑庵的妙慧谋害婆母的眼睛,该定个什么罪名?」 此言一出,整个鹤延堂的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所有人的呼吸都在一瞬间凝住了。 方才还作势要杀了如鸢的魏世原,震惊的扭过头来看向李清懿。 魏老夫人更是已经站起了身。 她想将此时囫囵过去,给魏家留***面,事后在将林氏捏在手心慢慢处置,可李清懿居然又放出一个天大的雷,劈的她几乎站不稳! 她的眼睛,是林氏动的手?! 林氏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李清懿!你一个外人,在这里苦楚狂言诬陷长辈,就算是有李家护着你,我今日也要给你一个教训!」 她当即大步朝李清懿走了过来,就要朝李清懿抡起胳膊,却被元衡郡主一把扯出,「啪」的给了一巴掌! 「林氏,收起你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嘴脸,今日在这鹤延堂,仅凭你一张嘴可不管用,除非你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休想安安稳稳踏出这里半步!更别妄图动我的女儿一根手指头!」 林氏捂着脸,惊愕的看着元衡郡主。 元衡郡主冷然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说出了林氏绝不愿意听的话,「来人,将妙慧带上来!」 妙慧师太。 上次魏家人见到她的时候,还将她奉为座上宾,对她恭敬有加。 谁知再次见面,妙慧却成了勾结二夫人谋害魏老夫人眼睛的凶手! 「贫尼见过……」 妙慧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魏老夫人毫不压抑的怒喝:「是你害瞎了我的眼睛??!」 她当时昏迷不醒,并没有见过妙慧,只是听浓芍等人说,是二夫人在尼姑庵跪了一天一夜请回了妙慧师太,救了她一命,但眼睛却因此看不见了。 没有失去过光明的人根本不能理解魏老夫人当时的恐惧。 虽然现在经过诊治,她的眼睛已经好了十之五六,可再怎么恢复,都不可能如从前般看的清晰了。 如果这是因为病情导致,她也不会怨天尤人,还会庆幸能够治好几分! 可现在呢? 她的眼睛居然是有人故意谋害! 她差一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没有人能体会她在白天黑夜都要面对一片漆黑的无助和恐惧! 而这一切。 是有人故意为之! 「说!」 第一百八十二章 承认 魏老夫人的手砰的砸在桌子上,上面的杯盏都跳了几跳,翻到在地摔出清脆的碎裂声。 妙慧吓得一缩脖子,「是二夫人先伺机给老夫人下了药,让老夫人高热不退无法清醒,再找贫尼过来诊治,借机害了老夫人的眼睛……」 林氏在看到妙慧的那一刻便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但想给她定罪,依旧要用证据说话! 「妙慧,你不要信口雌黄!是谁买通了你来污蔑我!」 李清懿冷笑道:「二夫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过,且别说什么证据,妙慧,你再接着说,二夫人是怎么知道你能办这事的!」 众人闻言都好奇的朝妙慧望过去。 妙慧在京城一众贵妇人之中都有一副好口碑,林氏怎么知道她的真面目,继而找到她,让她做这样的事? 难不成,林氏早就就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林氏看着妙慧,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她不能让妙慧说出口!不能! 她四下里一扫,见笸箩里有把剪刀,当即一把抓起就朝妙慧冲了过去,众人骇然惊叫,妙慧更是吓得直接瘫软在那里,眼见剪刀直直朝自己的脖子刺过来而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长阑飞身上前,一脚踢飞了林氏手里的剪刀。 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剪刀不偏不倚,飞出去扎在了魏老夫人手边的桌子上。 魏老夫人下了一跳,朝李清懿看过去。 十几岁的小姑娘,面对眼前的混乱,丝毫没有慌张,无比镇定的坐在那里,且看向她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嘲讽…… 她知道! 魏老夫人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但她就是感觉的到,李清懿知道她会在某种程度上包庇林氏! 所以才准备了一手又一手! 让林氏绝对没有可以逃脱的可能! 这是多大的仇,难道就因为林氏算计她们李家一点银子? 魏老夫人还没想明白,李清懿就幽幽开口说道:「在妙慧开口之前,清懿想要问一问老夫人,是否相信她们的话,如果不相信,我现在就让人去请董迁和邹氏过来作证,不过那样一来,二夫人的所作所为,恐怕就要外传,对魏府的名声不利。」 魏老夫人又不是傻子,哪里会不知道林氏口口声声要「证据」,不过是耍赖不承认罢了,其实事情的始末已经十分清晰,在妙慧进来之前,她的确想要包庇林氏,至少,不能让李清懿一个外人占了上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魏家。 但妙慧说出林氏害她的眼睛之后,魏老夫人已经忍无可忍。 她说道:「人证物证俱在,林氏,容不得你再狡辩!」 这就是定了林氏的罪行! 林氏大惊,「老夫人,我是冤枉的!」 李清懿要到了魏老夫人的态度,十分满意,她看着林氏,说道:「二夫人,别急着喊冤枉,后面还有呢!」 林氏颤抖着嘴唇看向她,「你到底为什么……」 李清懿眯起眼睛细细思量片刻,「为什么?二夫人就当我是为了惩恶扬善吧!」 好一个惩恶扬善! 林氏差点被气的厥过去! 她咬牙爬到魏老夫人脚边,不打算让李清懿说出后面的「还有」,她说道:「老夫人,是我杀了温姨娘,但我有什么错?我与二郎夫妻和睦十几年,养育了两儿一女,满京城谁不羡慕,偏偏冒出一个温姨娘,让我成了天大的笑话,我难道不该恨温姨娘?温姨娘一个外室,本应去母留子,我杀了她,也只不过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硬的不行,林氏开始打感情牌,企 图让自己的所行变的合情合理。 「林文业欠了赌坊两万两,邹氏来找我讨银子,我本不想给,但巧合之下得知宋芊的算计,便想将计就计解决了温姨娘,同时打发了邹氏,一举两得。谁知如鸢从温姨娘那里才拿到三千两,邹氏不甘心,又从温姨娘那里尝到了甜头,便将主意打到了李家,我起先不同意,但邹氏用温姨娘的事情威胁我,我只好答应……」 她这话,除了承认罪行,也间接的回答了她为何受邹氏胁迫,非要替邹氏筹这笔钱,用以掩盖邹氏手里那个真正的把柄。 不过众人显然没那么好糊弄。 郭氏问道:「二嫂说的这些,倒也合情合理,那妙慧又是怎么一回事,二嫂到底是怎么找到的妙慧,又是怎么知道妙慧能办这种事的?难不成,二嫂之前就找过妙慧做过什么?」 如果林氏眼里有刀子,郭氏此时已经被千刀万剐。 「三弟妹,我承认杀了温姨娘,也承认跟邹氏合谋骗了李家的银子,但我没有承认找妙慧害老夫人的眼睛!」 郭氏正要再追问,魏然突然闯了进来。 他一步步逼近林氏,小小的一个人,却已经显现出过人的聪慧,拥有了寻常孩童不具备的分辨能力,「是你杀了我娘?」 林氏面对魏然那张冰雪可爱的面容,有片刻的失语,却在下一刻紧紧绷起面色,「是你娘不知廉耻,她该死!」 魏然小脸上显出愤怒,他已经满八岁,懂得了仇恨,「原来是你!原来是你杀了我娘,我杀了你!杀了你报仇!」 林氏猛地甩开魏然,魏然短胳膊短腿一个不稳,突然朝一旁的柜子撞过去。还好魏世原眼疾手快,一把捞住魏然,他怒喝道:「林氏,你杀了玉娘还不够,还想害死她的孩子不成!」 魏世原先前知道是如鸢杀了温姨娘之后,就怀疑跟林氏有关,只不过林氏一直不承认。 方才林氏那一番辩白,让他心底那份愧疚浮了上来,痛恨反而没那么强烈了,可眼下见林氏对魏然下手,痛恨又占了上风!.. 魏老夫人同样如此。 林氏杀温姨娘这件事无可厚非,如果是她,她也会想方设法除掉温姨娘。至于讹骗李家钱财这种事,最多也不过是道德败坏,罪不至死。无非就是魏家能不能容得下林氏这个儿媳妇罢了。 可妙慧呢? 若真是林氏买通的妙慧来害她,她万万不能容! 「二郎,先把然哥儿带下去!」 魏世原已经不想再看见林氏,应了声是,便带着魏然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林氏看着魏世原的背影,恨意几乎透体而出! 外面,魏宝珠同魏家的小辈们都守在那里,见到他抱着魏然出来,她连忙上前:「父亲!」 魏世原冷着脸,「你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回你的院子里去!来人,将二姑娘带回去!」 「父亲?」 魏宝珠惊愕不已,魏世原却不理会,径直带着魏然走了。 婆子过来请魏宝珠:「二姑娘,您先回去吧。」 魏宝珠看了看周围人的神色,显然里面母亲的情势并不乐观,这会还要将她送回院子里去,难道事情瞒不住了?父亲这是不许她插手? 「二姑娘。」 婆子再次催促。 魏宝珠咬咬下唇,才抬步离开。 室内,所有人都在盯着林氏和妙慧。 元衡郡主虽然一直与林氏不怎么和睦,但她也万万不敢相信林氏居然会是这样的人,但她眼下在这里啼哭的模样,和她方才拿起剪刀去毫不犹豫刺向妙慧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元衡郡主不得不相信,人往往是 有几副面孔的。 郭氏突然想到什么,她突然站起身,「二嫂,先前老夫人屋子里的蜡烛掺了朱砂,不会也还是你的手笔吧!」 林氏心中一抖:「三弟妹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家里出了什么事,都要赖在我身上?」 第一百八十三章 嘴硬 郭氏却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老夫人的蜡烛里发现朱砂,正是二嫂杀了温姨娘之后,讹诈李家之前,这中间,难保没有想过对我动手!」 此言一出,众人当即一凛。 郭氏手里有魏府的小部分中馈,其中纸烛的采买就是归她所管,因此那朱砂蜡烛,郭氏有很大的嫌疑,紧接着被送回了三房禁足接受调查,如果这个时候她有个三长两短,会不会被误认为是畏罪自尽? 郭氏眉目间满是恼怒,「林氏,你居然还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我没有!」 林氏当即反驳,但她的辩驳如此无力。 因为她今日一直满口谎言,众人对她的话压根一点都不信了。 不过,众人只猜对了一半。 林氏想要使其「畏罪自尽」的并非是郭氏,而是元衡郡主。因为郭氏一直防备林氏,林氏不容易动手,事后也容易招来祸患,她想杀的是元衡郡主。 诬陷郭氏,只不过是为了引开众人的注意力。 所以后来郭氏才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凶手」,为自己洗脱了罪名。 这件事,元衡郡主已经从李清懿那里知道真相,不过,她没有去挑明此事。 让郭氏这么以为,也没什么不好。 李清懿当然也不会去解释,免得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她说道:「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二夫人还真是与常人不同,专门找熟人下手。」 林氏死咬住银牙,「我说过了!温姨娘的死,和讹诈李家的事情我承认,但老夫人的眼睛与我无关!我也没有打三弟妹的主意!」 李清懿轻轻一笑,瞄了一眼妙慧,「二夫人当真不承认?」 林氏心中狂翻巨浪。 李清懿的意思很明确,自己若不认下此事,她就会让妙慧说出更多,到时候她必死无疑! 可她若认下自己害了老妖婆的眼睛,不也是个死? 认了是死,不认也是死…… 林氏的目光挪向妙慧,脑筋在疯狂的旋转,紧接着,她冷笑的看向李清懿,「用不着妙慧说,我自己说!」 李清懿微微诧异,「二夫人终于想开了?」 林氏冷笑一声,「我的确认识妙慧,但当初我所求之事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姨母家的小表妹!我表妹她……糟了恶人玷污……」 众人闻言,都禁不住吸了口凉气。 林氏看了看众人的表情,露出悲伤之色,「她遭此大祸,生不如死。而且当时她已经定了人家,若这件事瞒不住,她这辈子都完了!所以……所以我才找到妙慧,向她寻求应对之法……」 郭氏扬了扬眉,「你怎么知道妙慧能帮你。」 不得不说,郭氏十分敏锐,自从如鸢说邹氏捏着林氏的把柄之后,她就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就算林文业欠了赌债,可邹氏又不是拿不出这笔银子,当初林老夫人要不是看中邹氏的嫁妆丰厚,也未必会让林文业娶邹氏进门。 退一步说,就算邹氏拿不出这两万两,万八千两总能凑一凑吧?其余的再找其他人想办法也无可厚非。新 可邹氏竟然一分都不拿,全都问林氏要。 林氏已经是出嫁女,再怎么帮扶弟弟,也不至于为了替他还赌债而杀人讹骗吧!她这么精明的人,会看不出邹氏拿她当冤大头吗?就这么甘愿被邹氏勒索? 再退一步,哪怕林氏真的是舍不得弟弟,不忍他被赌坊的人折磨,想尽快筹出这笔钱,那也可以跟魏世原张口。 魏家虽然家底不够丰厚,但拿出个几千两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二人是多年夫妻,林氏却只字不提,宁可去 杀人? 所以,郭氏觉得林氏一定有大秘密! 林氏对她死咬着自己不放的行为异常痛恨,此刻却只能回答她,「我并不知道妙慧能不能帮忙,只是听说她擅长妇人病,心肠也好,所以才抱着一线希望找到了她。妙慧给我出了几个主意,我回头告诉了我姨母,事情就这么简单!可我没想到妙慧竟然误会是我自己要用这法子!」 她转头看向李清懿:「李大姑娘,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挖空心思翻出这些旧事到底意欲何为?难不成,其实老夫人的眼睛是你所害,会因为我讹诈了你二婶,便将此时扣在我头上?!」 众人闻言都愕然看向李清懿。 李清懿却坐在那里不动如山,面色平静。 她的视线在屋子里扫过,轻轻一笑,「二夫人天生就是个说谎的好手,颠倒黑白的本事无人能及。当年你还未出阁,便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为了隐瞒实情,找妙慧寻求应对之法。如今你为了逃避罪责,竟然将事情按在已经过世的妹妹身上!林氏,你口中可还有一句真话?」 林氏脸色狰狞,「你还胡说!」 「呵,你那姨母跟表妹都已经下了黄泉,我自是没办法找她们询问,不过,你当真以为没有别人知道当年的事了吗?」 郭氏震惊到:「清懿,你说的是真的?林氏当真是以破壁之身入府?」 「郭氏!你住口!」 郭氏微微抬着下巴,不屑的看着林氏,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你不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吗?既然没做过,还怕人说?」 「你!」 林氏气的脸都绿了,却没有办法阻止她们深究。 魏老夫人亦是沉声问道:「李家丫头,有些话,可不能胡乱开口。」 李清懿笑道:「事关魏府的颜面,若不是二夫人嘴巴太硬,我也不打算将这事儿揭露出来的,可惜,二夫人偏要跟我一杠到底,我怎么能不成全她?再说,老夫人总不会想一直被二夫人蒙在鼓里吧!」 林氏猛地转头看向魏老夫人:「老夫人,这都不是真的!儿媳嫁进来多年勤勤恳恳,难道还抵不上这死丫头的三五句污蔑?」 魏老夫人的目光扫过神情不安的妙慧,冷冷道:「你若清白,我自会给你公道。」 林氏心头一凉,连跪也跪不住了,歪倒在一边。 李清懿见状招了招手,长阑立即出了屋子。 妙慧被带下去跟如鸢绑在一起,一名白袍男子带着帷帽,缓步跟着长阑走了进来,他后面还跟着一位个子不高的女子,同样带着面纱,盖住了脸面。 他的目光只略略一扫,便拱手开口,「赵某见过魏老夫人,见过诸位夫人。」 林氏一听这声音,登时一脸冷汗就下来了,她强行稳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发抖露了心虚之色,「李大姑娘,你怎么能随意让外男入魏府后院!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你担待的起吗!」 魏老夫人的目光犹如卷了冰雪般沉冷,林氏听见这男子出声后,瞳孔剧烈的收缩,肩膀也瞬间僵硬起来,傻子才看不出这男子是她的相识之人! 「林氏,把你的嘴给我闭上!」 林氏咬住嘴唇,缓缓抬眼看向来人。 白袍男子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然后缓缓摘下面上的帷帽,说道:「林氏,你可还认得我?」 第一百八十四章 污点 帷帽落地,男人的脸瞬间暴露在众人面前,所有人,包括魏老夫人在内都不禁在一瞬间屏住呼吸。 原本这男人的容色十分出众,可额头上,却有一道狰狞无比的疤痕,从左侧额角,延伸到右侧眉峰,生生将这一副好容貌给毁了。 他见众人都屏息凝气说出不话,轻轻一笑,看向林氏,「我这副模样,都是拜林氏所赐。」 林氏几乎不敢抬眼去看,浑身却忍不住瑟缩发抖。 魏老夫人终于开口,「你是何人,与林氏是什么关系?」 白袍男子三十多岁的模样,行止儒雅,不像是寻常人家出身,即便言语间难掩愤恨,也声音平静,足见其风度教养。 魏老夫人一时也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不敢胡乱对待,言谈间保持着那么几分谨慎。 白袍男子说道:「在下梁容,是林绮芸曾经的丈夫,我与她还生有一女。」 「什么?」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林氏嫁过人?还生过一个孩子? 魏老夫人几乎要站起身来,强按捺住自己的动作:「你是谁?你说清楚!」 「一派胡言!」 梁容还没回答,林氏便厉喝一声。 她膝行到魏老夫人面前,说道:「老夫人,儿媳的身份底细,您是最清楚的,此人来历不明,故意诽谤儿媳,意图不轨,还请老夫人将此人送到衙门,依法盘查治罪,以免酿成大祸!」 依法盘查治罪? 李清懿都要被她的大义凛然给唬住了! 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任凭林氏如何叫嚣,都已经毫无威慑力! 李清懿说道:「二夫人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是清白的,即便别人说的天花乱坠也无用,此时即有人想要对你不利,就应及时解决了才是,不然以后传开了,对你,对二老爷,对魏家都不好。」 魏老夫人下眼睑都在抽搐,「林氏,你最好先把嘴给我闭严了,否则,我现在就把你拖出去杖毙!」 林氏骇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魏老夫人,「老夫人,这人就是个骗子!」 魏老夫人皱起眉头,看向梁容,梁容的目光落在林氏身上,言语平静,说出的话却能置林氏于死地,「林氏身上有三颗小痣,一颗在肩头,一颗在胸前,一颗在大腿内侧。」 轰! 林氏只觉得耳朵嗡鸣,整个人几乎要炸裂开来! 屋子里所有人都惊愕的看着林氏! 如此私密之事,被一个男人当众说出口已经不算什么! 重要的是,林氏居然真的曾委身过这个男人! 那么这个男人真的是林氏曾经的夫婿? 两人也真的有过孩子? 魏老夫人此时看向林氏的目光如同看一个死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反而平静下来,问梁容:「你姓梁?我似乎没听说大靖有哪个梁姓大族。」 梁容仿佛不知道对方是在试探她的底细,淡淡道:「在下并非大靖人,是燕国人士。」 「燕国?」魏老夫人诧异。 「梁」的确是燕国的大姓。 难不成,这个梁容,是燕国哪个大族子弟? 「那你与林氏,到底有何渊源?」 林氏对于魏老夫人来说,已经是必死无疑,但事情她却是要问清楚的! 梁容说道:「十六年前,梁某前来靖国游学遇到意外,被林氏的姨母郑氏撞见。她将我带回家中医治。本以为只是偶然之举,却没想到促成一段孽缘……」 孽缘这两个字大大的牵动了众人的心,目光不由朝林氏 看去。 林氏心乱如麻,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梁容居然还活着。 他还活着,他身边那个女人,又是谁? 难道是逃出姚家的婢女荷香? 先前荷香逃走,林氏暗寻良久也未能找到,她心想荷香不过一介贱民,好不容易逃跑了,还不赶紧找个犄角旮旯藏身,又怎么会去衙门告发自己。再说,所有人都死了,荷香告她又有什么用。.. 就是因为如此,林氏才将荷香的事情放下。 没想到,现在这二人都成了她的催命符! 梁容继续说:「郑氏丈夫早亡,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叫思思,她对思思抱有很大的期许,希望她能生下男丁继承姚家香火,因此心心念念想要找一位上门女婿。我当时头部受到重创,有好几年的时间都记不起过往,郑氏心善,留我在家中休养,时间一长,便起了心思。」 郭氏忍不住问:「她想让你做姚家的上门女婿?」 梁容点头,「我虽住在姚家,但孤女寡母,容易惹来闲话。所以从未去过后院,姚小姐性情内向,很少出门,因此我在姚家住了一年多,我都没有见过她。郑氏突然与我提起入赘之事,我心中对自己的的来历尚有疑问,不敢轻易答应,郑氏也不强求,提议让我二人先见上一面再说。」 梁容说到这,看向林氏,「当时林氏也尚在闺阁,常与姨母表妹来往,机缘巧合之下,我将她当成了姚小姐。」 林氏此时额头上已经见了零星虚汗,平日里的从容端庄也消失无踪。 面对梁容的目光,她下意识的闪躲。 梁容深吸一口气,说道:「林氏年少时,性子活络机灵,十分爱笑,我对她算是一见倾心,再见钟情,后来我知道她不是姚小姐,决定拒绝郑氏的提议,向林氏的娘家提亲。林氏却说林家绝不可能让给她嫁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不如将错就错,答应郑氏的提议,到时候让姚小姐帮忙,来个偷梁换柱。」 李清懿微微错愕,她知道二人的过往,但不知这般详细,此时听梁容讲述,顿觉如同话本子里写的一般。 郭氏也连连挑眉,小声嘀咕:「我还以为只有话本子里才有这种事呢!这林家教养姑娘可真有一手!」 林氏虽然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却知道她肯定没说什么好话,怨毒的瞪着她。 郭氏早就习惯了与林氏交锋,这会儿不是回嘴的时候,只当没看见,说道:「林氏连你的来历都不知道,就肯与你拜天地,怕是也对你倾心的紧!」 她这句,也不知是讥是讽。 梁容一笑,自嘲道:「我当时,也以为林氏对我死心塌地,只是后来我头上的伤好了些,想起了一些事情,对林氏说自己在燕国时,好像是个教书先生。没想到她顿时面色大变……我还记得当时她神情愕然,声音尖锐,说道:你只是个教书先生?」 郭氏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李清懿说道:「二夫人的心态其实很好理解,当初她到了婚嫁的年龄时,南宁侯府已经只剩下一副空壳子了。她想嫁个好人家,是很难的。机缘巧合,她在姚家遇见了梁先生。梁先生看上去举止文雅,仪表堂堂,很像大家出身,二夫人十几岁的年纪,难免心存幻想,幻想梁先生是哪个家族的贵公子,等以后你伤势好全恢复记忆,她便是名门贵妇,可你却说自己是个教书先生,她如何能受得住?」 林氏此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堪来形容,恨毒了李清懿。 李清懿看着跪地的林氏,颇有些居高临下,她说:「年轻时天真些,不算什么,要是像二夫人这个年纪,还太过天真,就说不过去了。到了现在,你还不说实话?」 林氏已经快要被逼疯了! 她猛然从地上爬起来,冷笑的看着屋子里的所有人,「对!是我!全都是我!你们……」 她指着在场的众人,「你们这些蠢货,全都被我玩弄于鼓掌!要不是邹氏那个***,我根本就不会露出行藏!」 魏老夫人阴历的目光几乎能杀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离奇 林氏犹如受了刺激一般,嘎嘎大笑起来,魏老夫人见她疯疯癫癫的模样,吩咐道:「把她绑起来!」 林氏被捆缚了手脚,被两个婆子死死押住,俨然已经成为一个阶下囚。 梁容看着她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仿佛这样才能告慰她死去的女儿在天之灵。 他缓了口气,向众人解释来龙去脉。 「郑氏是寡妇,与外面来往极少,梁某又无亲朋在侧,因此亲事办的十分简单,并未大肆宣扬。有姚小姐打掩护,计划进行的很顺利,等郑氏发现与我拜堂的是林氏,一切已经水到渠成,她虽气恼,但姚小姐表明自己对我并无心意,而我与林氏又情投意合,也只能将错就错。难就难在这件事如何跟林家交代。 林氏在姚家小住是常事,所以林家并未怀疑,后来郑氏将其母,也就是林氏的外祖母接到府中,林氏以侍疾的理由在姚家呆了近一年半的时间,期间她为我生下了一个女儿,我欣喜若狂,头上的伤兴许是因为刺激,突然好转……」 郭氏问:「然后林氏就说了先前那一番话?」 梁容嗤笑道:「林氏是个聪明的女人,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即向我陈情,说她生下女儿之后,才知道为人父母的难处,若我只是个教书先生,以后怕是难给女儿优渥的生活,所以她才一时激动,并不是有意伤我自尊云云。」 众人无言。 林氏一向巧舌如簧,今日众人更是见识到她狡辩的功力,说她是说谎天下第一人也不为过。 梁容继续说道:「林氏从一个少女变成女人,又成为一位母亲,心态有变化很正常,我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向她承诺,一定考取功名,给她一个交代。只是在这之后没多久,林家突然来信让林氏回去。.c 我知道林家此番很有可能是要给林氏议亲,便提议与她一起回去面对,她却说自己先回去看看情况,万一不是议亲,她也好探探口风,慢慢跟家里说,尽量大事化小,我听她说的也有道理,便答应了。」 郭氏挑眉到:「所以呢?林氏回去到底是不是为了议亲?不会是跟魏家议亲吧?」 梁容闻言想到了什么,面容变得更冷,「当时姚家正要祭祖,因家中只有郑氏及其女儿十分不便,林氏以此为由,带着赵妈妈很快回返。并且对我说,等姚家祭祖之事操办好,她就带着我和女儿一起回林家摊牌,我十分高兴,并未多想,亲自驾车带着郑氏母女和林氏去了山上。却没想到,这一去,竟是大祸临头!」 屋子里原本已经静下来的众人,闻言都情不自禁的发出「啊」的一声低呼! 梁容缓缓吐了一口浊气,面上的悲痛神色无法忽视,不仅仅是为了他错付的真心,还有那个无辜受害的小小婴孩。 「马车到了半山腰陡坡处,林氏说自己头晕,将襁褓中的女儿递给郑氏,让赵妈妈陪着下车歇息片刻。我坐在车辕上,回身去看女儿,马却突然受惊,高高扬起前蹄,以至于带偏了马车,连人带车一同滚下了山。若非我命大被人所救,现在活着的,就只有林氏和那位赵妈妈!」 李清懿扫了眼林氏,问:「你可回姚家看过?」 梁容点头,「我当时伤势颇重,回去已经是半月之后,姚家早办过了丧事,但郑氏母女俱亡,姚家没了主子,仆妇全部被遣散,人去宅空,林氏也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宅子里供奉的牌位上,竟然将我的名字与姚小姐写在一处,我竟成了他的夫婿!我又找到官府的人,他们说当时没有找到我的尸体,以为我是被野狼给叼走了,一个姓赵的女人给了他们一些辛苦钱,就了结了此事。」 梁容得最后一句话出口,语气和情绪都变得格外沉冷,而堂上众人也如同被雷劈了一记,都被如此曲折离奇得故 事惊得目瞪口呆。 就连林氏身后站着的东菱也是一副震惊神色。 郭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孩子呢?」 「马车滚下山,大人都难以性命,何况是一个小孩子!」 堂上众人都忍不住被林氏的心狠手辣所惊怔。 怎么也是自己身上掉下得肉,怎么就忍心下手,林氏已经不是心狠手辣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这分明就是杀人不眨眼! 当时林氏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就能做出这种事,那么她现在杀姨娘,谋钱财,害婆母,还在话下吗? 魏老夫人咬牙看着梁容,指着她身后的女人说道:「她又是谁?」 梁容看了身后的女人一眼,那女人伸手摘下帷帽,是个三十来岁,样貌普通的妇人,她看向林氏,「表姑娘还认得奴婢吧?」 「荷香,果然是你……」 荷香冷笑一声,「我们太太本打算祭祖之后回江陵老宅,因此遣散了家中多数仆从,祭祖当日也只驾着一辆马车上山,带着表姑娘身边的赵妈妈帮忙照看孩子,我跟其他人都留在家中打点行装,谁知当天晚上,表姑娘和赵妈妈跌跌撞撞的回来,说马车滚下山坡,让人赶紧去救人。 府里的奴仆们全都慌了手脚,老管事勉强保持镇定,先是报了官,筹集人手去搜救。在家中人手都忙着出去找人的时候,表小姐让赵妈妈将我抓了起来!还逼我杀了太太身边的丫头。」 郭氏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荷香回到道:「之前表姑娘瞒着娘家成亲生子,怕事情传出去被人知道,所以一直瞒着所有人,姚家也只有我们太太和姑娘以及身边的贴身丫头知道。表姑娘怎么做,自然是为了杀人灭口,让我动手,是为了拿住我的把柄,好将我牢牢控制在手里,倘若不是怕杀人太多引起别人的主意,恐怕连我的命也没了!之后,表姑娘还让我跟着她到林家去,跟林夫人解释马车滚下山坡的事!后来奴婢找了机会逃走,辗转找到了梁先生,事情才真相大白!」 梁容盯着林氏,「你可对得起我们的女儿?!」 林氏贝齿颤抖的咬住嘴唇,咬牙说道:「你为什么没死!你怎么不死!」 十几年过去,梁容对他早就没了爱恨,他只不过只想为自己还在襁褓就是去性命的女儿讨个公道。 他看着魏老夫人,不疾不徐,清清楚楚的说道:「林氏在嫁进魏府之前便已经生育过,老夫人大可以找来当年给林氏接生的稳婆来问问,想必能问出个一二。」 魏老夫人沉声说道:「去找稳婆!」 给林氏接生的稳婆并不难找,京城许多人家生孩子都会去找这位姓刘的稳婆。 刘稳婆很快被带了过来,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并不敢随意开口。 魏老夫人说道:「刘稳婆,可还记得她是谁?」 刘稳婆顺着魏老夫人的手看向林氏,老老实实的答道:「是贵府的二夫人。」 「那你可记得,当年为她接生的事?」 「记得……二夫人三个孩子,都是小人接生的。」 「三个孩子……你确定,二夫人只生过三个孩子?」 刘稳婆听见这一句,冷汗顿时流了下来,「老夫人的话,小人听不懂……」 「那我就再明明白白的问你一遍,你第一次给林氏接生时,她可是初胎?」 刘稳婆闻言哆嗦的更加厉害,一声都不敢吭。 魏老夫人砰的一拍桌子,「不说实话,我现在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是,小人说!说……」 她看了一眼林氏,颤声说道:「虽说是十几年前的事 了,但小人记得十分清楚,因为当时南宁侯府的姑娘,在京城的亲事都不好说,我们这个行当与京城里的媒婆多少都有些来往,因此二夫人嫁到魏家,还被人津津乐道了一阵,后来二夫人生产,小人来接生,当时就觉得二夫人生产的样子并不像是头回生孩子……」 第一百八十六章 罪孽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虽说众人都已经相信了梁容的话,但刘稳婆这话一说出口,还是让众人惊愕不已。 连魏老夫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你此言当真?!」 刘稳婆说道:「初胎女子产道为扁窄,而已有生育的女子则圆阔。当时小人给二夫人接生时,见她产道便心有疑惑,只是这种事,小人也不敢多嘴……」 刘稳婆用额头抵着地面缩成一团,唯恐自己知道了魏家这种事,被杀了灭口。 李清懿说道:「刘稳婆放心,你既然肯为此事作证,我定保你性命,不过,前提是你不会乱说话,倘若此事流传出去,给魏家的名声造成损失,你的命,可就不归我管了!」 魏老夫人看她一眼,没有反对,刘稳婆见状顿时磕头如捣蒜,「小人绝不会多嘴,这些年来也从来没与第二个人说起过!」 这倒是实话,魏老夫人的目光也松了几分,「将她带下去。」 刘稳婆赶紧随着下人出去,不想在此地多留片刻。 之后,魏老夫人看向东菱。 虽说林氏已经不再挣扎狡辩,但事情还是要有个确切的答案。 她问道:「别人不知道,你身为林氏的贴身婢女,肯定知道林氏身上哪里有痣。」 东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魏老夫人怒喝:「还不说!」 东菱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林氏,林氏已经不再分辨了,她咬咬牙说道:「夫人那三处,的确有痣……」 众人听见东菱这一番回复,心神俱都一震。 郭氏纳闷,「可她既然已经成过亲还生过孩子,必然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她又怎么可能……」 魏老夫人冷冷看着林氏,「她不是问了妙慧吗?妙慧想必知道!」 妙慧再次被带了进来,得知她们想要问什么,万分尴尬的说:「这种事,不是问题。各位夫人长在深闺大宅,德行举动都备受关注,这等事情定然是不懂得。这女子的完璧之身,有很多办法可以伪装,比如,民间常见的,在事前准备一块带鸡血什么血的手帕,事后在黑暗中来个偷天换日。又或者预先将鸡血灌进鱼肚泡内用线扎好,在入洞房前先塞进……」 「咳咳……咳……」元衡郡主突然爆出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了妙慧的言语。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李清懿还在场呢! 元衡郡主看向林氏,说道:「让马受惊继而连同马车一起滚下山崖这件事,恐怕是林文业帮你做的吧,而林文业又告诉了邹氏,否则,邹氏不会将你拿捏的死死的!」 屋子里一时间静下来,众人闻言都看向瘫坐在地上,仿佛没了魂儿似的林氏。 半晌,魏老夫人问梁容,「这么多年来,你为何没来寻找林氏?」 梁容说道:「我摔下山被人所救,也算因祸得福,彻底想起了过往,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来历,来不及去找林氏,匆匆赶回了大燕。这一走,便是十多年,直至去年,才再次回到大靖,去坟上祭奠了亡女及郑氏母女。没多久,你们就找上了我。」 话说到这,魏世原去而复返。 原来是安顿好了小儿子,就听下人说了鹤延堂这里的情形,急匆匆赶了回来。 他三两步冲进来,看了看屋里站着梁容跟荷香,便瞪着眼睛看向林氏,脸上满是震怒,额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一个男人,如何能容忍自己妻子不贞洁,甚至有这样不堪的过往! 林氏哪里是什么贤妻良母,分明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我想起来了!成亲当夜,你弟 弟林文业死命的灌我喝酒,将我灌的酩酊大醉,之后回到房里没一会儿就人事不知!第二天早上你却抽出元帕来,我也未曾多想,原来你……你竟,你……」 魏世原气的浑身发抖,几乎就要朝林氏扑过去,要不魏老夫人叫人拦着,恐怕他现在就要要受将林氏掐死。 林氏惊惧的看着愤怒的魏世原。 她从魏世原眼中看见了厌恶,仿佛她是什么恶心的脏东西。 林氏无法接受他这样的目光,拼命摇头,「不……不!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清懿突然开口,「当年你到了出阁的年纪,林府却没什么资本为你择选一个好人家,挑选的人总有不足之处,你因此躲到姨母家,却意外结识了梁先生,梁先生性情儒雅,举止不似寻常出身,你便动了心思,可事与愿违。他告诉你自己是教书先生之后,你便后悔了。再之后得知魏家有意与南宁侯府结亲之后,更是悔青了肠子! 为了嫁到魏家,你不惜杀死丈夫和几个月大的孩子,何其狠毒,你以为林文业是你的亲弟弟,一定靠得住,不会说出这个秘密,却没想到他会将这件事告诉邹氏!这秘密要是传到了魏家,你就是给魏家生下再多子嗣也是被休的命。 邹氏贪婪无耻,逼你拿钱去赎林文业,你只能照做,被逼无奈之下,你先是用计杀了温姨娘,随后又联合邹氏董迁讹诈我二婶,不至如此,你还买通妙慧害瞎魏老夫人的眼睛,用朱砂蜡烛嫁祸三夫人,你真是恶事做尽!」 林氏垂着脑袋,半个字也未辩驳,直到李清懿话锋一转,问:「不过,如果二夫人知道梁先生的真正身份,恐怕会比现在后悔一百倍!」 林氏猛地抬头! 她的目光停留在梁容面上,狐疑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一直是林氏的心病。 梁容负手立在当场,根本没有去看她,而是冲着魏老夫人一拱手,「梁某告辞!」 说罢,人没有半分停留,就出了松鹤堂。 在场众人竟无一人去拦。 魏老夫人反应过来想要让人追上去细问,李清懿却说,「老夫人,梁先生并非什么寻常人家的子弟,今日能来魏府一趟,不过是为当年的事做个了结,他的身份,还是莫要深究的好,否则,恐节外生枝。」 魏老夫人瞳孔一缩。 看来她猜的没错,梁容的身份绝不简单。 她收回心思,将目光放在林氏身上。 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她不清楚的事,李清懿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心思和手段! 这些事情她根本半点都不知情,可李清懿竟然在所有人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全部牢牢掌控! 她看了一眼元衡郡主。 不,不会是她。 她了解自己这个大儿媳,绝不会是她。 那么是秦增帮李清懿查到的这些事? 魏老夫人一口气堵在胸口,事情虽然真相大白,如何处置林氏却是个问题。 屋里所有人都沉默无语。 事情已经证据确凿!再没有让林氏狡辩的余地! 林氏缓缓抬头,看了看魏老夫人,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魏世原,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以她如今的处境,如果提起几个孩子,不但不能给她争取到好处,还会给他们带来坏处…… 林氏闭上眼睛,完了,全完了…… 「来人!去将林家老侯爷找来!」 门口传来隐怒的吩咐声,魏世成官服未除,踏进屋子,眼中灼热的怒火直射向林氏。 「大哥。」 魏世原身形微颤,走上前去 。 魏世成淡淡扫了弟弟一眼,说道:「把无关人等,都遣退下去。」 屋子里众人面面相觑,无关人等,大概就是除了罪魁祸首和处置者之外,全部算在内了。 李清懿也不打算留下去,有这么多人盯着,她根本不怕林氏会有什么好下场。 再者,她还要看一看没有旁人的干预,魏家到底会如何处置林氏。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处置 李清懿起身朝魏老夫人和魏世成行了一礼,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走了出去。 元衡郡主紧接着也起身离开。 众人见状纷纷退出松鹤堂。 屋子里最后剩下魏老夫人,魏世成魏世原和林氏。 魏世原恨恨的看着林氏,「这个女人手上沾了那么多条人命,即便是休了她,也无法抵消她做下的这些罪孽!且放了她出去,难免会毁了我们魏家的名声,将来宝珠她们几个也要受到连累,就应该赏她一杯毒酒,对外假称暴毙!」 魏宝珠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反身回来,听见魏世原这一番话眼泪立时涌出来,「父亲……」 魏世原看见女儿,喉中顿时一噎。 魏世成开口道:「把二丫头带出去。」 魏宝珠对魏老夫人还敢说几句,对自己这位大伯却是半个字都不敢反驳,只能掩面退到了门外。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魏世成再次开口:「老二,你也先出去。」 魏世原有些惊愕,看了看林氏,垂首退到门外。 魏世成看着林氏眯起眼来,整个人在亮如白昼的烛光下看起来依旧显得有些阴冷。 魏老夫人仍坐在上首,牙关咬的紧紧的,看着呆坐在那里等着被潜到万剐的林氏。 她只恨不得伸手将对方的眼珠子挖下来,但她站在魏家的立场上,不能做如此低劣的事。 魏世原冷睨着林氏,「你与邹氏的谋算,是在哪里露了行藏,李家人怎么会提前知道,还准备了假银票等着你往坑里跳?」 林氏一脸已经无所谓的模样,「现在再去想这个,有必要吗?」 「快说!」 魏世原一声暴喝,将手边的瓷盏摔在林氏身边。 瓷盏落地的碎片弹跳起来擦过林氏的脖子,顿时传来一阵刺痛!她一个哆嗦,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已经在这里跪了好几个时辰,水米未进,这会儿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经这么一吓,便有些心力不济,难以支撑。 「我与邹氏的合谋,绝不可能外泄,唯一的漏洞,就是李清懿!」 「李清懿?」 「是,董迁找上林家打砸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早就在李家人面前露馅了。思来想去,只有李清懿整日在魏府,能打听到我的举动。虽然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我的,但从她所掌握的证据来看,应该是很早的时候,甚至是我如鸢杀温姨娘之前……」 魏老夫人闻言眯起眼睛,「你是说,你找妙慧谋害我的眼睛时,她就已经注意到你所行之事了?」 林氏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说道:「说道这个,我屋子里的茶叶被人动了手脚,老夫人,知道这件事吧?」.c 魏老夫人闻言脸色沉下来。 原来林氏已经知道了。 怪不得她要让人害瞎自己的眼睛。 原来是为了报复。 林氏见魏老夫人不吭声,嗤笑一声,「早知道,我该下手狠一些!早知道魏府容不下我,我就该让老夫人早点上西天,不留半点余地!」 魏老夫人却没动怒。 她本身就是个手段毒辣的,面的旁人的回击,显然不会气急败坏,反而问起了细节。 「你讹骗阮氏三万多两银子,她连想都没想,就拿给你了?」 林氏嗤笑一声,「反正是假银票,有什么好犹豫的!」 魏老夫人的目光却突然变得飘忽,变得让人看不懂。 李家是先帝时期的宠臣,家底自然丰厚,阮氏本身也出自巨富之家,又善经营,这些年来,不知道钱滚钱, 攒下了多么可观的家财。 她看向自己的长子。 她的长子是个举世难见的聪明人,一步一步往上,步子迈的极大,称作青云直上也不为过。 但他身后的魏家,却始终底子薄弱。 没有强大的后盾,长子想再进一步难免后继乏力,要不然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李清懿身上。 如果魏家能有李家那样多的钱财……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林氏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魏家不可能容留下这样的儿媳妇。 林氏背地里做出这种勾当,魏家当然可以休了她,但魏宝珠姐弟三人怎么办? 有一个被休的母亲,这三个孩子的前途也完了。 魏家人丁并不如京中许多大族兴旺,如果一下子废了三个孩子,那绝对是魏家不可承受的损失,这也是她厌恶林氏许久,却只能暗中在林氏的身体上做文章的原因。 话说到这,南宁侯已经赶了过来。 魏老夫人看向自己的长子,想让他拿个主意。 魏世成叫了魏世成进来,声线平稳,说道:「林氏德行败坏,已不适合为我魏家妇,你即刻写下休书,等林家来人,一道遣出去。」 只是休弃? 魏世原一时愣怔,随即反应过来。 大哥的决定肯定有其用意,他根本就不用操心,当下就去写了休书,又叫人将林氏拖去一旁的厢房关押起来,只等林府来人。 濯香院。 众人听到鹤延堂那边传来的消息,菘蓝第一个不忿,「只是休了她?未免太便宜了她!」 李清懿还没说话,蘅芜就摇摇头,「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魏老夫人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放林氏出去招摇。而且,就算林氏只是被休,她也没有好果子吃,南宁侯哪有她的容身之处?她一个弃妇,手无恒产,又该何去何从?」 李清懿这时开口道:「她不会有机会离开魏家。」 天色快亮的时候,林家终于来人,来的是南宁侯和林大老爷林盛远,二人听过林氏的所作所为之后,连个「不」字都没说出口,颇有些灰头土脸的接受了这个结局。 魏家正在轻点林氏的嫁妆,打算让南宁侯一同带回去,后院突然传来林氏自尽的消息。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神经一紧,随即又释然。 魏家是不可能放林氏活着离开的。 只是没想到,用了这么迂回的方式。 这也算是给自家和南宁侯府都留了脸面。 人死在魏家,魏家也做不出将尸体扔回南宁侯府的事。 休妻什么的暂且就不用提了,到底她还有魏宝珠这个女儿,剩下多少嫁妆,只给了她便是了。 魏老夫人便吩咐按照府里夫人的体面开始治丧,只是规制十分简单,出了停灵三日,便是七天法事罢了。人也不能葬道南宁侯府的祖坟,只孤零零在西山单独起了一处坟茔,十分荒凉。 魏世原虽痛恨林氏,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有些心灰意冷。 魏宝珠倒是哭的几次昏死过去,但人死都死了,她即便将自己哭死了也没用。 她的两个弟弟,甚至连林氏入土的事情都不知道。 事后第二日,府里便将一切治丧所用都收拾完毕,看上去,府里没有丁点变化。 来了魏家这么就,费劲力气除掉才除掉林氏这个最难缠的仇人,李清懿不可能不高兴,将濯香院上上下下赏赐了一遍,散出去不少好东西。 但私下里,她也没有掉以轻心。 对于她来说,林氏是她的仇人,除之后快。但对于林氏的儿女来 说,她就成了她们的仇人。 而且,魏老夫人和魏世成很可能已经从林氏这里得到了启示,不知道会不会盯上她们李家的家财。 一切,还得小心谨慎,不可得意忘形。 李清懿在这里小心告诫自己之时,秦增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安排 秦增对李清懿的聪明是认可的,但小姑娘年岁不大就这么机关算尽戾气横生的,总是什么好事。 其实,他可以代劳,但李清懿不允。 不允便罢了,有他从旁护着,谁能动她一根寒毛。 秦增这么想着,便起身出了门。 魏府。 李清懿早已入睡,只是睡的极不踏实,以至于秦增推门进来的时候,她便立刻醒了。 她下意识的摸起枕头下藏着的匕首,隔着重重帘帐冲着外面的人影低声喝问道:「谁!」 刚刚开门走进来的秦增杨杨眉毛,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警醒了,「是我。」 「额……您怎么来了?」 秦增说道:「刚刚闲下来,睡不着就来看看,怎么,已经解决了林氏,竟还这般不踏实?」 李清懿当然不能将前世发生过的事情说给他听,只能推给直觉。 「虽说林氏的下场是她应得的报应,但这件事对魏府来说还是过于沉重了,林氏还留下三个孩子,她们想必会恨我入骨。」 「然后?」 「林氏是自作孽,我问心无愧,但魏宝珠姐弟三人的愤恨需要一个出口,这个出口自然而然就在揭露林氏罪孽的人身上,就是我了,我也不是怕他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没完没了的谋算也会让人心烦。」 秦增勾唇笑道:「看来你也不是乐在其中。」 李清懿白他一眼,「大人就会说风凉话。」 秦增对她这嗔怪撒娇的语气十分受用,换了个话题,「穆盈死了。」 「啊。」 李清懿轻呼一声,也不算反应太大,不过她觉得穆盈和长悦这两个偏执扭曲的人相互残杀,彼此应该都死的很惨。 她打不算问。 秦增突然说道:「你不要再接触穆家的事。」 穆盈的死,显然让穆元昌万分恼怒,但穆家若真要来质问他,他可以拿出一百个理由来让对方闭嘴。 危险的是四皇子,他怕四皇子对李清懿不利。 李清懿诧异的看着他,「大人查清穆家的事了?」 秦增摇头,「没那么容易,但已经有些许苗头,我会查下去。只是不希望你再介入其中。」 李清懿听到他的话,只是沉默下来,没有应声,也没有反驳。 她当然知道朝堂庙宇的可怕,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鞍前马后的群臣,无一例外的可怕。 秦增这么说,定然是知道了什么,并且万般忌惮,让她不要去触碰,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但秦增认为她能抽身而退,她却知道自己与秦增是绑在一起的,同进同退。 不过,她没有傻到非要跟秦增较真儿。 她提过茶壶,里面的茶水是蘅兰临睡前沏好的,此时还带着温热。 她到了两盏茶,将其中一盏推到秦增面前,说道:「既然大人不希望我再过问穆家的事,我不问便是。」 「这样最好。」 他端起茶水,毫无半分挑剔,轻饮而下,眼中却有诧异,觉得她不该这般听话才是,转耳就听见李清懿说道:「但,我也有一定要做的事。大人不要将我看做后宅女子,那样平平淡淡嫁人生子的日子,不会属于我。」 秦增被她气到了,无奈道:「我从未将你当做普通女子,正是因为这样,更希望你自由自在。」 李清懿愣了愣,如此推心置腹的话语,使她心头有一股情绪缓缓凝聚起来,渗入血脉之中。 「什么是自由?怎么样才能自在?无非是看人心能否脱离桎梏,若心如枷锁冰冷坚硬,无论身 在何处,都不可能超脱三千烦恼。」 秦增直直看着茶盏之中浮浮沉沉的芽叶,说道:「原来你心中的秘密,竟然扎根如此之深,深至骨髓身心,已成桎梏枷锁?」 李清懿微微一哂:「大人到底是通透之人,能听懂我说的话。」 秦增抬眸直视眼前的少女,烛火映照之下,李清懿那双本就慑人的眼睛被映出紫金的光芒,令人心神震荡。 他强迫自己扭开头,将近日京中值得注意的事情简单说了几句,便说道:「你早些休息。」 李清懿起身相送,见外面飘起了轻细的雪花,便从墙边拿起一把油纸伞递给他,秦增十分自然的伸手接过,离开。 等那秦增的身影从院落中消失,李清懿已经了无睡意。 她站在门口,任由雪花打横斜飞过来,沾湿她的手心。 魏宝珠,你会怎么做? 替你母亲,去做魏府的马前卒吗? ***** 林氏的死,让魏府消沉了几日,但也只是几日,便恢复如常。三夫人郭氏少了对手,这段日子便把心思放在了整顿三房上。 元衡郡主跟魏瑾儿还需要对一些事情进行消化,也很少离开大房活动。 只有魏宝珠,她遗传了林氏八九分的性情,聪慧,坚韧,八面玲珑。在极度的哀伤愤恨之后,她很快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没了母亲遮风挡雨,父亲又因为母亲的事对她心怀芥蒂,她现下最能依靠的就是魏老夫人。 因此魏宝珠比从前更加频繁的出入鹤延堂,李清懿对此见怪不怪,觉得这是在情理之中。 这日,魏宝珠早上如往常一般便赶早到了鹤延堂,近身侍侯梳洗茶水,浓芍映春在一旁为她打打下手。 其实私下里,魏宝珠也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母亲犯了这么大的错,按照祖母的性子,怎么也要给她一段时间脸色看。 但祖母此次对她却格外的宽容,仿佛真的是怜惜她没了母亲,父亲又对她耿耿于怀,尽显为人祖母的关切与怜爱。 如果魏宝珠不了解自己这位祖母也就罢了,但她十分清楚祖母的为人。 若说她的外祖家有什么雄厚的背景,或是***权贵,她也能够理解。可换句话说,如果她真有那么强的外祖做后盾,母亲还至于到如此地步? 所以魏宝珠猜测,祖母一定还有后话,或是有什么安排。 「宝珠,去将柜子里的苏合香取出来点上。」 就在魏宝珠拿着剪刀心不在焉的修剪花枝时,魏老夫人突然开口。 她放下剪刀,打开柜子将香取出来放入瑞兽镂空香炉中点燃,然后到了魏老夫人跟前,等待吩咐。 魏老夫人瞄了瞄她脸色,抿了口茶,说:「看你的模样,似乎不怎么高兴。」 魏宝珠连忙跪下:「孙女没有不高兴,只是……」她不敢提起母亲林氏,便转了话锋,「这几日不曾休息好,闭上眼睛就是一夜乱梦。」 「既然没休息好,就先回去好生调养调养精神,强行杵在我这,我看了也难受。」 魏宝珠抬眼看了看她,恳切到:「祖母是孙女最最亲近信任的人,孙女在您身边呆着,反而更安心,就算留在鹤延堂年年日日的伺候您,孙女也愿意。」 魏老夫人扬了扬唇角,「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还有多少年日能留在我身边,总归是要嫁人的。那些丫头做的事,也不必去伸手了,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去做更重要的事。」 来了! 魏宝珠心里一抖,祖母果然对她有安排! 「不知祖母所指的,是什么事?」 魏老夫人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跪着做什么,起来吧,咱们祖孙就是随意聊几句。」 魏宝珠稳了稳心神,站起来,替她斟茶。 魏老夫人复又垂下眼皮,仿佛真的只是闲聊般问道:「你外祖家怎么样了?」 魏宝珠心中一跳。 自从那日出事,她便没回过林家,也没让人去问过,但想也知道不会太平。 赌坊没收到银两,是万万不会放林文业回来的,邹氏又跑回了娘家,这事儿不知该如何解决,兴许大房忍无可忍,还会借这个机会分家。 「孙女不知。」 她隐隐觉得祖母有什么打算,兴许眼下就会透露给她,于是她拢着手站在一旁,等着对方开口。 魏老夫人看着她,缓缓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说道:「林家如何暂且不说,你是咱们魏府的女儿,是二房嫡女,只要你老老实实一心为魏家着想,我又怎么会不顾你的前途?」 魏宝珠复又跪下,「祖母的苦心,孙女都明白。」 魏老夫人行至窗下,伸手将窗子推开。 浓芍等人都立在外面等着她传唤,见状立时带着所有小丫头们都退远了些,庑廊下立时没了人,一片空旷安静。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母亲虽然做错了事,但究其本质,也怪不得她。不是有那句话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魏宝珠惶恐,母亲毕竟是害了她的眼睛,对方居然不恨? 她不安道:「祖母,宝珠绝没有因为母亲的事心生怨恨……」 魏老夫人抬了抬手,让她起来,说道:「你母亲找妙慧害我眼睛的事,其实是她被人误导了。」 「什么?」 魏老夫人看向窗外的眼睛精光一闪,「你母亲发现我赏赐她的茶叶被动了手脚,以为是我做的。」 魏宝珠愣怔的看向她,难道不是么…… 魏老夫人收回目光,看着魏宝珠,故意将自己查来的事情说了出来,诱导道:「你母亲那里的茶有问题,是宋芊提起的线头,但宋芊那里的茶,却是温姨娘给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条件 魏宝珠紧皱眉头,的确很可疑,但温姨娘已经死了,这件事情无从细查。 魏老夫人没有在细究此事,而是说道:「你母亲年轻时候的错事且不提,杀死温姨娘也不过做了每一个正室都会做的事,讹诈李家的钱财,也是迫不得已被逼无奈,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你母亲没个好出身,是娘家拖累了她。你说呢?宝珠。」 魏宝珠心中充满了惊愕,不知道祖母为什么处置了母亲之后又替她说话。 但她多少也觉得心里的愤怒和怨恨得到了熨帖。 她干涩着喉咙应道:「如果不是我三舅母逼迫,母亲决不会落得这个地步。」如果不是李清懿咄咄逼人,母亲最多也不过是被送到庄子上冷落一段时间,哪怕是被休回娘家,也好过丢了性命。 魏老夫人似乎听到了她咽回肚子里的后半句话,说道:「我也没想到,李清懿年纪不大,戾气却这么重,你母亲不过是讹了她家一点钱财,她就要想方设法千方百计的置你母亲于死地。谁年轻的时候没做过一些错事,连这些都要被翻出来,就有些太过了。」 魏宝珠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祖母,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也想知道李清懿为什么要这么做!」 魏老夫人慈爱的伸出手抚了抚魏宝珠的鬓发,说道:「李清懿到底是个外人,是不会对魏家有什么真感情的,她与魏家从始至终也只是利益,是魏家的垫脚石。而你们,才是我们魏家血脉,是魏家的未来。」 魏宝珠怔然抬头,「祖母的意思是?」 「李清懿如此不好摆弄,魏家也不是非要她这颗棋子,不过,既然她已经迈进了咱们魏家的门槛,又伤了咱们魏家的人,咱们就不能让她这么片叶不沾身的离开。」 魏宝珠心中明了,看来祖母想要让她做的事情,是跟李清懿有关! 「祖母说的是,孙女姓魏,生是魏家的人,死是魏家的鬼,就算将来嫁了人,那也必定会为娘家打算。李清懿是外人,她连郡主都不放在心上,又怎么会把魏家的其他人放在心上!」 魏老夫人点头,「你说的很对。所以,我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做,你敢不敢?」 魏宝珠闻言不由上前两步,生怕听漏了魏老夫人的话,「祖母想要让我去做什么?」 她忽然有种感觉,祖母这些日子的态度,应该也跟这件事有关。 意识到这一点,魏宝珠反而放下心来。 无缘无故的偏宠,远不如「有用」来的踏实。 魏老夫人说道:「你可知我们魏家有什么难处?」 魏家的难处? 她既然说是「魏家」,必然就跟各房大大小小的事情无关,说的是整个家族的难处。 魏宝珠闻言不禁沉吟思量,「大伯这些年来官途已经十分顺畅,难就难在更近一步,除了需要强大的助力,我们魏家自身也该强大起来,但这些都是不可一蹴而就的。」 就算联姻,需要考虑的因素也很多,起码要适龄,人选也要看背后的家族和牵扯的关系。 魏老夫人赞许的点点头:「你看的很清楚。」 她顿了顿,又说:「助力且先不说,我们魏家的底子比京中权贵人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而这一点兴许几十年都无法弥补。」 魏家如今也算位高权重的人家,但底蕴着实拿不出手。 魏宝珠听她半明半晦的说起李清懿,又说起魏家的底蕴,心里隐隐有了点感觉。 若说李清懿从前被她当做心腹大患,如今更是死敌,对付她本就是自己一定会做的事情,如果这件事情又得到了祖母的支持,那么她无论做什么都将事半功倍。 而且,她听得出来祖母的试探,所以,眼下就是她表忠心的时候。 她把心一横,说道:「孙女是魏家人,如果能为家族做些什么,是孙女的荣幸,祖母若有什么事能交给孙女去做,孙女一定竭尽全力。」 魏老夫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球定定的落在魏宝珠脸上,明明是残缺的模糊的,却又精光四射。 她转过身走回罗汉榻坐下,捏起茶盏,「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你先回去吧。」 魏宝珠迟疑了一下,就这么退出了鹤延堂。 她本以为祖母接下来就要向她交代要做什么,万万没想到对方说了一半就掐住不再说了。 她不说出来还好,魏宝珠还能像之前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现在起了话头又不再继续,便如一块烙铁在她心上,油烹火煎一般难受,忐忑不安的心变得更加燥乱。 于是一整日下来她一刻也不得安宁,到了晚上该回自己院子的时候还拖拖拉拉的没走,只想着魏老夫人能把白天里的话说完,好让她心里能早点落地,早点踏实下来。 可魏老夫人就像不记得这件事情了一般,半点不提。 魏宝珠万般无奈,却只能忍着。 一夜辗转反侧,翌日又到了鹤延堂,魏兰尔又拿她打趣起来。 从前她倒是能与魏兰尔争个你长我短,谁也不怕谁,但现在她没了母亲护着,便没有从前那般肆无忌惮。 横竖不过是个忍字,这个时候,她不想与谁起正面冲突。 倒是魏老夫人看着三夫人郭氏,问道:「老三最近如何?」 郭氏闻言尴尬不已。 魏世迁见天儿的看不见个人影,她哪里知道他如何? 不过魏老夫人这么问,显然不是真的想知道三儿子如何,就是为了让她们三房消停点。 魏兰尔立即闭嘴,不再挑衅魏宝珠。 这么一来,魏府上下也不敢因为林氏的事,对魏宝珠私下里议论纷纷。 众人突然发觉,原来老夫人竟如此看重二姑娘!其母罪大恶极,但没能影响到她的地位不说,还不许其他孙女下她的脸面,竟然连姐妹间的几句玩笑也开不得了? 从此,二房因为林氏升起来的阴霾气氛一瞬间消失不见。 府中上下再不敢对魏宝珠偷偷说三道四。 可魏宝珠并没有因此更加安心,反而觉得自己被高高吊起了几分。 她不知道祖母将她捧的这么高是什么意思,思来想去,私下里取了只成色上好的玉镯子给了浓芍,想跟她打听打听祖母的打算。 谁知浓芍却笑着推辞了,说道:「老夫人从前也十分疼爱二姑娘,如今更是怜惜您没了娘亲护佑,多顾念您几分罢了,二姑娘应该高兴才是,实在不必如此提心吊胆。」 魏宝珠无奈,浓芍是祖母跟前最近身的丫头,连她都不肯说一句话,旁人那里更事办不出半个字了。 越是这样,魏宝珠心里就越是没底,就越希望对方能快点吩咐她去办事,办好了事,她在魏家就有了底气。. 她找了不少机会与祖母单独相处,几乎按捺不住主动问起。 而魏老夫人冷眼瞧了她几日,终于在这天晚膳后,将她单独留了下来。 她还没开口,魏宝珠就跪了下去,「祖母,孙女是真心想要为家族做些有益之事,请祖母成全!」 魏老夫人十分放松的靠在引枕上,「你为何如此急迫?」 魏宝珠讷讷。 魏老夫人看了她片刻,坐直身子细细看着她,又道:「是因为没了母亲,就失了意气,没了底气?」 魏宝珠咬着唇,「虽然祖母原谅了 母亲,但母亲所做的事情抹黑了魏家,孙女深感内疚,总想做点什么来弥补……」 魏老夫人的神色微微动了动,沉吟着「嗯」了一声,站起身,走到月季花前停顿住。 「南宁侯府若是分了家,往后你的依靠难免又少了一分,我可以给你拿这笔钱,让你去把林家的账平了,再将嫁妆提前给到你手上,你愿意自己打理就自己打理,不愿打理我也可以借你几个人手用。另外,我还可以给你我最值钱的铺子中的三成干股,让你以后无论嫁到了谁家,都不用底气不足。」 魏宝珠陡然听到这一番话,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抬头往魏老夫人的脸上看去,就见对方面色凝重,并无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可魏宝珠并没有因为这巨大的好处就欣喜若狂,她就知道祖母不会无缘无故的解了她在家中的困境,将她捧在众人眼前,让人对她如以往般恭敬。而且,她也深深明白,祖母给的越多,就说明事情越不简单! 她猜不到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祖母竟然会给自己开出这般诱人的条件,又为什么选了她去做? 她的呼吸变得迟滞,身体变得僵硬,好几次想要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突然觉得自己落入了无尽深渊,从母亲死了,她走入鹤延堂请求祖母庇护的那一刻,就一步步走近了祖母布置好的圈套之中。 她有些后悔,当初母亲要害祖母眼睛的时候,她应该阻拦的。 如果没有那件事,李清懿就不会找到妙慧,妙慧就不会说出过往之事,母亲这个时候还能活命。后面的事情,就不至于变得无法挽回。 如今她已经走入了祖母的圈套,只能任凭其摆布…… 第一百八十九章 考虑 拿人手短,哪怕那个人是她的祖母也不例外。 祖母人老成精,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也决不轻易出手。 她要答应吗? 魏宝珠抬起头看向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开出的条件对魏宝珠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诱惑。 魏宝珠若是能替林府平了那笔债,整个林家都要承她的情。 还有嫁妆。 魏府的女儿出嫁,公帐上都会出一份嫁妆,虽然不算太多,但钱捏在自己手里当然更好,且这些嫁妆产生的收益也将属于她。若是再加上魏老夫人最值钱的铺子的三成干股,她往后什么都不用做,就吃穿不愁了,再也不用陷入如她母亲那般的窘境! 这样的诱惑,穷疯了的林氏不会舍得放弃。 魏宝珠也同样舍不得放弃! 但魏宝珠也不傻。 她本身就是魏家的孙女,亲事都捏在祖母手里,祖母倘若交代她去做什么,她又何尝敢拒绝? 但祖母依旧扔给她如此大的好处,又是为了什么? 魏宝珠逐渐冷静下来,望着魏老夫人,说道:「还请祖母明言。」 魏老夫人见她没有立即答应,反而满意的笑了,似乎对她的谨慎稳重感到满意。 她探头拨弄了一下半开的月季,衰老的目光渐渐酝起浓重的冷意,「很简单,杀了阮氏。」 魏宝珠一惊,猛地后退了几步。 杀了阮氏? 李清懿的二婶? 她不敢置信的望着魏老夫人,这还叫简单? 阮氏不是什么丫头婆子,更不是温姨娘那样的妾室,甚至不是魏家的哪一房夫人! 她是宣德侯府唯一的女主人,是李家的当家主母!更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少师的妻子! 若只是杀了她,并不是办不到。 可杀了之后呢? 她娘不过是讹了阮氏一点钱财,李清懿就想疯狗一样将她娘几百年前做的丑事都翻了出来!最后还搭上了命! 祖母一定是疯了。 她踉跄的后退几步,靠在桌案上,不可置信的看着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好似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她神色平静,举止如常,莫说疯了,就连一丝丝激动的情绪都没有。.. 可她既然没疯,为什么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祖母,你方才,说什么?」 魏宝珠希望自己是听错了。 魏老夫人的手指从半开的月季花上掠过,忽然一用力,将那硕大美丽的花苞给揪了下来,用没有半分怜惜的口吻问道:「怎么,你不敢?」 对方冷飕飕的话语从唇齿间轻飘冒出,激的魏宝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放松绷紧的脸色。 看来祖母并没有开玩笑。 不是试探她,也不是疯了。 是真的想让她去杀了阮氏。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杀阮氏? 诚然,要不是阮氏拿了假银票,母亲根本不会死。 她也想让阮氏倒霉,但祖母有什么理由呢? 就算祖母让她去杀李清懿都没有这么让人难以置信。 杀了阮氏,后果她很可能无法应对。 「祖母,我不懂……」 她望着魏老夫人,疑惑几乎要从她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冒出来。 她不是不想杀阮氏,是她现在没那个本事,阮氏若是死在她手上,李家绝对会活剥了她!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你只需知道她得 死。」 魏宝珠感到无数凉意在心头汇聚,「如果孙女做不到……」 魏老夫人望着窗外的夜色,缓缓开口,「你已经有了那样一个母亲,将来想要过上好日子,将要有个好前途,就要靠魏家替你筹谋,替你打算。如果魏家放弃了你,你下半辈子恐怕连你母亲都不如。」 为魏家找到一颗「补药」,并非她一时兴起的念头,而是她早就在筹谋这件事,只不过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目标。 如今李清懿住进了魏家,李家又与她密不可分,实在是太正好不过了。 李家就像一颗固元丹,将她吞下,魏家将容光焕发。 但她不需要与魏宝珠说明这一切,阮氏的死,要悄无声息,不需要太多人知道内情。 魏宝珠静静的立在阴影中,看着烛光下的魏老夫人,却觉得她此时的面容比自己更加晦暗。 她不是不知道祖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能生出大伯那样的儿子,本身又会是什么良善人物? 但她仍旧觉得可怕。 对方竟然让自己的孙女去杀一个与魏家无冤无仇的人。 「祖母,我不是不敢,我是没办法。」 魏宝珠烦躁的踱了两步,又说,「我若是这么做,李清懿不会放过去我,李庸也不会放过我阮家更不会放过我。」 魏老夫人觑着她,循循善诱,「所以这件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甚至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我的儿子你的父亲。并且,我会全力支持你,只要你计划得当,小心行事,李清懿不会知道,李庸也不会知道,阮氏的娘家要找也是只能找到李家头上。等到事成之后,我就给你挑选亲事,只要是愿意跟魏府结亲的人家,你随便挑!」 魏宝珠震惊的看着她,「可是……可我怎么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她皱着眉头询问,声音里渐渐没了疑惑彷徨。 她怕的是杀了阮氏的后果,并不是害怕杀人。 魏老夫人神情渐冷,走到她面前,「你母亲就做的很好,难道你一点都没得到她的真传?若不是对李清懿没有防备,你母亲做的一切堪称天衣无缝。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李清懿是个不好惹的,只要防备着她,事情未必不能成,再说,李清懿也不过跟你一样是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你就这么怕她?」 魏宝珠也沉下脸,「可我母亲杀的人根本不能跟阮氏相比。阮氏是李庸正妻,更是朝廷命妇,朝廷命妇莫名其妙的死了,是会有专人审理这些事的,何况李家和阮家都这么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谁知道她们拥有多大的力量?到时候若是查出了我,别说祖母给我这些东西,就算是金山银山我也无福享受了!」 魏老夫人却不以为然,「命妇又如何,李家才到京城几天,又有多少人脉可以动用?再者说,朝廷再查,也得有证据才能查,你好好开动你的脑子,让她死的不露痕迹不就成了?难道我还能不替你打掩护?非要让人看出破绽?」 魏宝珠咬唇,「就算是这样,祖母为何一定让我去,为何不找个信得过的下人。」 魏老夫人摇头:「这件事,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至少,这个动手的人一定要姓魏,与魏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你最好不要假手于人,如果有,事后也必须立刻除掉!」 她顿了顿,又说:「之所以交给你去办,自然是因为你母亲已经对阮氏伸过手了,你去接触李家,甚至痛恨李家,都不奇怪,也更顺理成章。就算之后李家人有所怀疑,也不会联想到魏家的其他人,比如我。」 魏宝珠闻言,眸色冷下来。 魏老夫人说道:「你是我的孙女,说白了,也是我魏家的财产,筹码。身为魏家的孙女,不管 是哪一个,将来都要为家族付出,而你,这件事就是你要为魏家做的事,做好了,功成身退,魏家不会再对你做任何要求。」 她的话,虽然自私冷酷,毫无人性。 但魏宝珠不得不承认,她只不过是将那「披着」亲情的真相给说出来了而已。 就算她不答应这件事,以后也要为了家族而受到摆布。 魏老夫人看她的面色,又说,「你所考虑的,不过是最坏的情况,你怎么不想想,这件事办成了的好处?看看你母亲,做的事件件都让人找不到证据。」 魏宝珠抬起头,望着她,眼里的情绪无比复杂。 即便是一件工具,好歹她被祖母坦诚相告,不必再顾忌什么虚伪的亲情。 但她还是要好好考虑考虑。 因为这件事风险太大了。 一不小心,不仅会丢掉将来,还会像她母亲一样丢了性命。 魏宝珠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心绪,说道:「祖母,我要回去好好想一想,改日再给祖母答复。」 魏老夫人不置可否,淡淡道:「去吧。」 魏宝珠缓步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回了二房,魏宝珠进了自己的屋子就再没出来。 一夜辗转反侧,几乎没合过眼,就这么翻来覆去到了天亮,满耳满脑都是魏老夫人让她杀阮氏的话,还有她分析的那一大堆利弊。 当然还有她给出的那些诱人的条件。 她内心深处知道这件事不能做,可她又深深为自己的处境而感到忧虑。 就算以后不能到四皇子身边,她有了那些银钱傍身,又有祖母的保证,她哪怕下嫁,也能保下半辈子。 不过,她若是办成了这件事,也等于有了祖母的把柄,以后在魏家,她再也不用担心! 细细想来,好处是数也数不尽。 但,阮氏又不是魏家人,她在李家,想要悄无声息的,在李家一众忠心奴仆眼皮子底下捕捉痕迹的杀人,又如何能办得到呢? 魏宝珠头疼欲裂,不知不觉就熬到了天亮。 翌日,她再次到了松鹤堂,神情委顿,双目无神,魏老夫人却也只当没看见,什么都没提。 ***** 李清懿自然注意到了魏宝珠频繁出入鹤延堂的事。 这两日她反来覆去的琢磨,心里的怀疑又不觉加重了些许。 尤其当这两日她回想起前世之事时,从前很多被她忽略过去的微小事情又一点点浮上脑海。 李清懿知道,林氏算计李家钱财的事情已经引起了魏老夫人的注意。 接下来,她不知道魏老夫人作何打算。 但对方决不会因为李家态度强硬就放弃那个念头。 魏家人的胃口一向大得很! 瞧着魏老夫人近日里对魏宝珠的态度。 难道她想让林氏的女儿以「赎罪」的名义,替她去做这件事情? 可魏宝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又能对李家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章 邻居 「听说林家大房这回铁了心要分家。」蘅芜拿了点心上来给李清懿,说道。 「这也不奇怪,林盛远夫妻是早就对二房三房厌恶的紧,这次的事情正好他们心底藏着的那根爆竹,腾的就炸了。」 「林大老爷也是倒霉,有那么个不讲理的老娘,因为儿媳妇没有孩子,竟然给自己儿子吃排头,捏着爵位逼迫,也是少见!难道老侯爷没做什么挽回一下儿子的心?」 「被娘伤透了心,爹去挽回效果怕是也不大,他也是个有骨气的,就是不要这个爵位,如今靠自己总算混出点名头,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李清懿说到这,吩咐蘅芜,「让人备车,我要回家一趟。」 回家,自然是回宣德侯府。 林氏死了,这事也还没完,她的回去跟二婶商量商量。 ***** 中午到了宣德侯府,一进门,李清懿就被李妙苒抱了个满怀,「等姐姐一起用午膳呢!」 李清懿将身上的粘人精扒下来,问:「怎么不见远哥儿?」 平时她若回府,只要提前打过招呼,姐弟俩一准儿的守着门房等她回来。 李妙苒说道:「远哥儿这几天总往陈家跑,这会儿也去找陈家三少爷了。」 「陈家三少爷?我记得陈家三个儿子,最小的也有十四五了吧?远哥儿才多大,人家愿意跟他玩?」 礼部侍郎府陈家跟宣德侯府住在同一条巷弄,算是邻居。 他家大公子书读得不错,很得二叔的赏识,前段日子他还与李清懿提起,听他那意思,颇有点选侄女婿的意思,弄的李清懿哭笑不得。 陈家二公子陈琰,算是李清懿上辈子的熟人。 他身为侍郎府公子却从小不爱读书,平生志愿就是当个威风凛凛的锦衣卫,现在已经爬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是秦增的直系下属兼损友。 至于他家三公子,李清懿就不知道了。 不过他能跟小道士似的远哥儿玩到一起去,八成也是个性子古怪的。 李妙苒显然也跟她是同样的想法,说道:「我觉得那个陈家三少爷像是缺根筋!」 李清懿好笑道:「怎么说?」 李妙苒显然是被爹娘给警告过了,不许说陈家的坏话,她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那个陈三不像他大哥爱读书,也不他二哥爱习武,他就喜欢摸尸体……」 「???」李清懿一脸惊愕,「摸尸体?」 「姐,你知道这两人是在哪认识的吗!义庄!他们是在义庄认识的!那个陈三一门心思就想当个仵作,据说都被他爹揍了八百回了!」 李清懿无语,「堂堂侍郎府公子,跑去做下九流的行当,确实不像话,不挨揍才奇怪了,那远哥儿去义庄干什么去了?」 李妙苒眼神都变了,「他……他比陈三还奇葩!他是去超度尸体的!!!」 李清懿一个头两个大,「超度不是和尚干的事儿吗?道士也超度?二叔知道吗?」 李妙苒摇摇头:「我没敢跟爹说,我怕爹跟他一起去!」 李清懿噗嗤一声笑,「二婶怎么说?」 「我娘说,先当不知道,看看情况,万一他只是一时兴致,抓过来揍一顿,没准就揍出叛逆了。先观察观察!」 李清懿忍不住点头,「有道理,不过陈三跟远哥儿这两人,一个研究尸体,一个超度尸体,倒是配合的不错!」 李妙苒一拍巴掌,「可不是吗!我瞧他们最近三天两头的往一处跑,就怕他们又想往义庄去,天天盯着呢!据说今天下午两人约好了一起出去,等用过午膳,姐姐跟我一起跟过去看看?」 李清懿也是许久没陪弟妹一起玩了,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用过午膳,李清懿跟二婶在房间里嘀嘀咕咕半晌,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说远哥儿和陈三已经出门了。 李妙苒拉着李清懿就跑,出门的时候,却看见陈家又出来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看起来跟李妙苒年岁差不多,也鬼鬼祟祟的跟在陈三和远哥儿的马车后面出了巷子。 「这位又是谁?」 李妙苒翻了个白眼:「她啊,她是陈三的表妹甄珍,又嚣张又娇气,很讨厌!」 李清懿惊讶的看了眼李妙苒,她还没见李妙苒这么讨厌一个人呢。 「行啦,再不走,那两个可要跑没影了。」 「走走走!」 姐妹二人上了马车,一路追着前面两辆马车向前。 午后,浅淡的薄阳穿不透云层,整个天空的灰蒙蒙的,似是在憋一场大雪。 甄珍气闷的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 朱儿紫儿对视一眼,心里暗叫不好,她们家姑娘又不高兴了。 紫儿小心翼翼的扶了她一下,问道:「姑娘,怎么了?」 甄珍哼了一声,「表哥肯定有事瞒着我!还说我跟着他肯定会坏事!你们听听!他这般嫌弃于我!连一点掩饰都没有!」 朱儿暗叹一声,陈家三公子心里都是尸体,哪有她们姑娘的位置,不嫌她是个活人就不错了! 「姑娘,三少爷只是爱护您,怕您跟着她受伤什么的。」 「哼,我才不信,李家那个小不点才几岁,整天跟在表哥屁股后,连他都能跟着表哥,我难道比那个小不点还弱?」 「李家小少爷到底是个男孩子,跟着少爷出门方便些……」 甄珍气的连连跺脚,「我不管我不管!」 「好好好,咱们不是跟过来了吗。姑娘,你看,三少爷下车了!」 甄珍立即停止吵闹,伸长脖子朝外面看了一眼,街道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表哥怎么来这种地方?」 她皱着两条秀气的眉毛,「走,下去看看。」 朱儿有些紧张,她可不想自家姑娘惹出什么乱子,更不希望她去找谁的麻烦,于是劝到:「姑娘,这种地方人多又杂乱,咱们还是不要下车了。」 甄珍皱眉想了片刻,到底按捺不住好奇,说道:「怕什么,不是带着帷帽吗!进去看看表哥来这里干什么。」 说罢,抬脚便走了进去。 两个丫头没办法,只好紧紧跟上。 主仆几人都穿着男装,看上去就想三个身量还未长成的少年,朱儿将帷帽给甄珍戴上,三人悄悄跟在陈三少爷和李元直身后进了茶楼。.. 这茶楼也是酒肆,也就是寻常脚店,什么客人都有,多数都是贩夫走卒,有不少人闲来无事喜欢到这里悠闲自得的要一壶茶,品一品人情,说一说世故。有时赶上楼里有先生说书,更是热闹非凡。 李清懿颇有点黄雀的意思,她跟李妙苒也是一身男装带着帷帽,跟着前面两伙人进了茶楼,怕引人注意,立即找了个角落坐下。 陈三和李元直嘀嘀咕咕听不见说些什么。 李清懿倒是被旁边两个汉子说的话给吸引了。 只见其中一个汉子一双细长的眯缝眼,眉尾坠着一颗黑痣,一身短打粗布衫子,看上去就是个心思活络的,此时眉飞色舞的说道:「你听说了姜老三家的事了没有?那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竟被活活烧死了!」 坐在他旁边的汉子,十分魁梧壮实,面相却显得憨厚本分,说话的声音也闷闷的,与他的相貌十分相配。「听说了,只是不知为啥 竟出了这等事,那小妹子不是嫁过去冲喜的吗?怎么就给烧死了?」 眯缝眼汉子抿了一口淡茶水,手指在桌子上连点了几下:「哎哟,可是造孽的事,我这大老爷们见了,都忍不下这心!」 他口中又怜又叹,面上的神色却看不出半分不忍心,反而现出几分妇人的长舌相来。 他咂咂嘴说:「姜老三死了婆娘之后,越发没了营生,整日游手好闲,那日也不知抽了什么邪风,在千金赌坊堵了回大的!债主子听说他没银子,当场就要把他给剁了!」 憨厚汉子瞪眼问道:「那……剁了没有?」 「没有!要不能有后来的事?」 眯缝眼吊了吊眼梢,说:「那姜老三怕死的很,吓得屁滚尿流。正在大难临头之际,有人说愿意给他出这银子,只要他能把女儿嫁给他家病儿子冲喜。姜老三犹豫再三,到底是抵不过赌场恐吓,就答应了。」 眯缝眼说到这,看向憨厚汉子,似乎是想等他应和一声。 憨厚汉子听得仔细,见他不说了,这才反应过来,说道:「竟是这样……若那户人家的儿子能好了,小妹子嫁过去也不是什么坏事,姜老三那样的,将来也拿不出嫁妆给小妹子说人家……」 「唉……可惜天不遂人愿……」 眯缝眼摇头晃脑感叹一句,又说:「那小妹子刚进门,那新郎官就一命呜呼了!好好的喜事变丧事,唉,你说说……而且,那崔姓人家也不是什么讲理的,一口咬定是这小妹子把儿子给克死了!就要小妹子跟着陪葬!」 眯缝眼喝了口茶水,接着说道:「姜老三的儿子一听妹妹遭逢大祸,就跑到刘家去要人,要把妹妹带走,可那姓刘的人家哪肯放人,将他打晕了扔到门外,之后刘家柴房就起了火,小妹子被关在里边活活给烧死了!」 「啊?」憨厚汉子张大嘴巴,似乎脑子在这一瞬间转的比平日快了些:「这刘家莫不是故意的?」 「谁知道呢,若说是故意,谁又能拿出证据来?」眯缝眼撇撇嘴,低声说道:「要我看,那刘家早知道儿子不行了,就是想给找个媳妇到下面去作伴!你说是也不是?」 「这……这不是作孽吗!」憨厚汉子满面惊骇,觉得这简直比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还要不可思议。 「那有什么法子?这都是命!」 李清懿明明白白的听了这事,就见那边陈三和李元直都皱眉往说话的汉子这里看。 李清懿挑了挑眉,带着李妙苒径直朝他们那桌走了过去。 陈三一怔,李元直却一下子就认出二人:「姐……额哥……」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平 李清懿好笑的看他一眼,反应还挺快。 她拉着李妙苒坐下,问:「远哥儿,你跟陈三公子到这来,是不是为了打听姜家的事儿?」 李元直苦着一张小脸,看向陈三。 陈三公子奇怪道:「这二位是?」 李元直小声解释道:「这是我大姐和二姐……」 陈三顿时一皱眉,「二位是来捣乱的?」 李妙苒登时就不乐意了,一拍桌子,「谁是来捣乱的!」 李清懿按住她,笑道:「我们不是来捣乱的。」 李元直瞪大眼睛:「大姐,难道你要帮我们?帮姜家姑娘讨回公道?」 陈三更是直接,质疑道:「她们两个女的,能帮什么忙?」 李元直小手按住他:「我大姐很聪明的,可以智取。」 陈三将信将疑。 李妙苒见他这眼神顿时不乐意了,「我们帮不上忙,你就能给姜家兄妹讨回公道了?」 她上下打量陈三一遍,豪不客气的嘲讽,「就你们这身手,还想行侠仗义?就不怕搭上自己?」.. 陈三闻言也一瞪眼一拍桌子,气势十足,把众人吓了一跳。 李清懿以为他要说什么豪言壮语,结果对方憋了半天,说道:「好男不跟女斗!」 长阑长宁站在她身后,噗嗤笑出声来。 李清懿强忍着回头瞪她们一眼。 好歹她活了两辈子,加在一起也算是三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能嘲笑小孩儿呢! 李元直伸手拍了拍陈三的肩膀,稚嫩的小脸一本正经的说道:「陈三哥稍安勿躁,人多力量大。」 茶肆内来往人多,颇有些喧嚣。 甄珍避过陈正和李元直坐着的地方,上了二楼雅间,推开隔窗往下面看去,就见他俩身边又多了两个人。 「咦?这两个是谁?方才还没见他们?」 朱儿一伸头,果然见陈三少爷二人与两外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坐在一起,她凝眉看了片刻,「兴许是学里的同窗?」 甄珍说道:「紫儿,你去下面转转,看看能否听到什么。」 紫儿心不甘情不愿,却不敢违背,只好硬着头皮去当细作。 楼下。李清懿听明白了陈正二人的打算,却唬起了脸,「远哥儿,陈三公子有没有脑子我管不着,但你一向不是逞匹夫之勇的人。再说,天下这么多不公平的事情,你们如此鲁莽,早晚也要搭上自己。」 李元直脸色血红,头低的几乎缩进前胸的衣襟里,「大姐,你别这么说陈三哥,虽说他那个……但他是个好人!」 陈正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李清懿的话,顿时气愤的驳斥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没有同情心?看着如此惨事,当真无动于衷?」 李清懿被他给说乐了,「同情心?同情心能帮你给人伸冤么?同情心能让你们长脑子长本事替人打抱不平么?」 陈正一噎,没话说了,他承认他的注意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主意。 李清懿看着垂头丧气的远哥儿,哼哼一声。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怪他们多管闲事,这两人在这丑陋的世间还能有相助他人的一份热忱和赤诚,自然是好的。 李清懿气的是他们行事太过鲁莽,京城这种地方,一言一行都牵扯甚多。 一不小心,很可能帮不了别人,反倒搭上自己。 「你们事先查过没有,那崔家是什么人?」 「大姐,你肯帮忙了?」李元直一听她问话,连忙用胳膊中捅了捅陈正,让他打起精神。 李清懿斜了他们两个一眼,等他接着 说。 李元直连忙说道:「北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姐姐可记得?」 「贺指挥使?」 李清懿眉毛一挑,她当然记得了! 董迁不就是借了他的名头坑的二叔吗! 后头贺炎知道了,又勒令董迁去给二叔赔礼。 这事儿,李元直虽然年纪小,但家里也没瞒着他。 「正是!」李元直一听李清懿知道,立刻来了精神:「那户死了儿子的崔姓人家,就是贺炎的岳家。这个崔老爷,任五品工部屯田清吏司主事。」 李清懿愣了一下,「是贺夫人的娘家?」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虽然贺炎没参与董迁坑二叔的事,但她跟董迁是表兄弟,难道以后二叔跟董迁不对付,贺炎还能向着她二叔不成? 没想到这次又遇上了这事儿。 她想了想问道:「这其中的内情,你们可知道的清楚?」 「市井传言不尽相同,像方才那二人说的,也有夸大之处。」 李元直这会儿倒没了平时的呆板,说起话来凭的利索,他微微压低声音说道: 「死了的这位,是崔主事的老来子,虽然是庶出,但因为是幺子,备受疼宠。可惜这位从小身子骨就不好,他的生母担忧儿子死了,自己在崔家失去依凭,想尽办法给儿子治病。这不,眼看儿子不行了,连忙找了一户好拿捏的人家,让小娘子嫁过去冲喜,谁能想到,拜高堂的时候一头栽倒人就再没起来……」 李清懿无言半晌,问道:「拜堂的时候死了?」 「是啊!然后死了儿子的姨娘就发了狂,非说儿子是姜家娘子给克死的,要她陪葬。」 李元直小大人儿似的叹了一声:「姜家小娘子吓坏了,哭闹不休,被崔家关了起来。她的兄长,名叫姜顺的,前来崔家要人,崔家正乱成一团,根本没时间跟他掰扯这事。两厢互不退让,便厮打起来,姜顺孤身一人,被打的不省人事,当天晚上,柴房就起了火,姜家小娘子就被活活烧死了!」 李清懿听他说完,接他的话说道:「崔家的人定然一口咬死了是意外吧?」 「没错,事实上,也的确无法证明崔家人是故意为之。姜顺不甘心,一心想着为妹妹讨回公道,崔家似乎怕传言越传越凶,就将姜顺给抓了起来。」 「所以,你们今日是想去救姜顺?然后被人发现了?」 陈正难为情的转头看向别处,李元直挠挠头笑道:「我们二人也并非是自不量力要替人伸冤,只是想着,把姜顺救出来,劝他有多远走多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李清懿朝二人翻了个白眼:「这件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交给我。」 陈正一愣:「李姑娘,你要做什么,你……你可千万别乱来啊!」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只是不忍心看着姜顺也搭进去,出点绵薄之力罢了。可李清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李清懿看他一眼,「放心,我不会乱来的,你先带远哥儿回家。」 陈正狐疑的看向李元直,李元直倒是对李清懿十分有信心,「陈三哥,咱们先走吧。」 末了他还叮嘱李清懿:「姐,你小心点,要是不行,咱们再从长计议。」 「你们放心好了,我自有打算。」 李清懿站起身,示意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自己则带着李妙苒出了茶肆。 李妙苒问道:「大姐姐,你真要帮他们?」 「我是怕他们闯祸,有长阑长宁在,把那个姜顺救出来应该不成问题。」 几人前脚刚走,甄 珍便从二楼雅间中走出,「紫儿,刚才你下楼从他们身边路过有没有听到什么?」 紫儿说道:「奴婢听了几句,似乎是在说崔主事家的事情。那两位不认识的人,应该跟姑娘一样是女扮男装,好像是那位李家少爷的姐姐,年纪稍长的那个,似乎在责备三少爷多管闲事。」 「她责备表哥?她为什么责备表哥?她是谁?凭什么责备表哥!」 紫儿见自己姑娘一副表哥被抢的模样,摸了摸鼻子,又来了! 「姑娘,那位想必只是担忧自己的弟弟,并非对三少爷有什么想法……」 「是吗?」甄珍一脸不高兴,「反正我不许别人说表哥不好。」 朱儿劝道:「姑娘,那两位李姑娘说三少爷不好,总比说三少爷好要强啊!」 甄珍歪头想了想,「这倒也是。」 两个丫头看着甄珍重新飞扬起来的眉目,松了口气。 「姑娘,咱们赶紧回府吧,这里人太多了,万一有什么人不长眼冲撞了姑娘,夫人要生气的。」 甄珍「嗯」了一声,突然说道:「你叫人看着点那几个姓李的,要是她们有什么不寻常动静,就赶紧来告诉我!」 两个丫头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紫儿想再劝几句,朱儿给她一个眼色。 紫儿顿时住了嘴。 也是,她们姑娘性子执拗着呢,根本劝不动,说多了姑娘又要不高兴。 头顶的天空比出门时更沉闷了几分,李清懿透过车帘看了一眼天空,却在收回目光的一刹那,看见前方一处酒楼的二楼窗前,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的目光在暗沉的黑云下,被衬得尤为清楚,正是向她这里望过来的。 菘蓝凑过来看了一眼,急忙又将头缩了回去,小声说道:「姑娘,那不是四皇子吗?」 李清懿看着头顶那人的面容,手指一松,车帘落下,挡住了两人的视线,「哼,阴魂不散。」 第一百九十二章 平复 「四皇子不会是又要做什么吧?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怎么才能让这个四皇子离您远一点?要不,跟秦大人说说?」 李清懿垂眸:「大人虽然位高权重,但也不能为所欲为,四皇子身后站着穆贵妃穆将军,岂是那么好对付的。还是尽量不要给大人惹麻烦,今天搬完了事,我就尽量不出门了。」 魏府。 魏宝珠神思恍惚的坐在铜镜前。 这两日,她几乎提不起精神去鹤延堂。 每次看见祖母那张脸,她就会想起对方提出的一大堆条件。 祖母说,要给她银子去平林家的赌债,若真能如此,林家都要欠她一份人情,她也能借机跟大房缓和关系,如果以后大房就代表着林家,那么她的外祖家,依旧是值得期待的。 除了这项好处,还有嫁妆。 提前把嫁妆拿到手,收益且不提,她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看人脸色,再加上祖母手里那个铺子的干股…… 有一句话说的对,钱不是万能的,但钱可以解决大多数烦恼。 相反,她如果忤逆了祖母的意,就算不会成为祖母的眼中钉,也绝对会受到冷落。 母亲不在了,她的亲事嫁妆,一应事物都捏在祖母手里,即便能嫁个差不多的人家,也不会得娘家多少帮衬,那她下半辈子的日子就过的艰难了。 况且,她根本就不打算嫁到只是「差不多」些的人家。 她魏宝珠,值得最好的! 那么,她是一定要冒这个险了! 魏宝珠的心咚咚的跳起来,对着铜镜深深吸了口气。 富贵险中求,再说,不是还有祖母帮她兜底吗? 祖母只是说她不会在明面上露出来而已,背地里她会尽力帮自己的。 只要杀了阮氏,只要杀了这一个人,祖母承诺的,便都能到手了。 还有,她得为母亲报仇! 杀了阮氏,绝对是对李家的巨大打击,李清懿也会痛不欲生的不是么! 魏宝珠站起身,打算去松鹤堂找魏老夫人谈谈。 人她可以杀,但东西却不能少要! 虽然她还看不透祖母为什么想杀阮氏,但她既然那么想杀了对方,就应该不计一切代价。 魏家虽然家底薄,但也只是相对来说,自己为什么不趁机再多要一些好处?这样她去冒险才值得,不是吗? 想到这里,魏宝珠心头的阴霾散去了大半,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魏老夫人这个时候正在用甜品,见魏宝珠神清气爽的走进来,便知道她已经想好了,「浓芍,你带她们都下去。」 「是。」 丫头们鱼贯退出,顷刻间退的一干二净,屋子里只剩下祖孙二人。 魏宝珠走过来行礼:「祖母,您那日跟孙女说的事,孙女已经想好了。」 魏老夫人倒不着急,用勺子慢慢搅着碗里的汤,淡淡「嗯」了一声。 魏宝珠挺直了腰背,说道:「祖母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但我也有一些要求,希望祖母能应允。」 「你说。」 「第一,我希望在自己的亲事上,能有选择的权利。第二,出了祖母先前答应我的事情,我希望祖母能在多给我两万两现银!如果祖母能答应,我立即就去筹备这件事!」 魏老夫人的动作顿了下,她放下汤碗,抬头去看魏宝珠。 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里,有道道寒芒直刺魏宝珠。 魏宝珠心下微抖,却勉力维持这自己的面色。 魏老夫人看了她片刻,复又拿起汤碗吃了几口,才说道:「 我答应你的要求。」 魏宝珠闻言心下一喜,果然,这件事情对祖母来说非常重要!竟然一口就应承下来。 不过魏老夫人紧接着说道:「我虽然答应了你,但也要看你事情办的如何,你最好见好就收,否则,你也知道咱们魏家的规矩。」 魏宝珠心头一凛,「孙女不敢放肆,只是为了让自己不会白白付出。」 魏老夫人此刻看魏宝珠的眼神,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孙女,只是像是在看浓芍一样的下人。 「在你办成事情之前,我只能先给你两万两送去林家还债,否则,你若是事情办砸了,又拿了我的银子,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魏宝珠闻言,忍不住咬住下唇。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与祖母之间是在做交易。 她不是对方的孙女,对方也不是她的祖母。 魏老夫人看着她说道:「为了稳妥起见,这些承诺并没有字据,只有口头约定。你做或是不做,都由得你选择,我答应你的,也会一毫不差的给你,但你若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我并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孙女就手软,我们魏家珍惜每一个孩子,但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 「孙女怎么敢拿什么字据去威胁祖母,一切都是祖母的恩赐。」 魏老夫人看着她,满意的点点头,「是个懂事的孩子。」 魏宝珠捏紧自己的手,她不是懂事,她是没有办法。 魏老夫人很快拿了银票点出数目交给魏宝珠,魏宝珠不会因小失大没生出要把这些银钱占为己有的想法,转身就去了南宁侯府。 濯香院里。 李清懿刚刚简单洗漱过,又换了衣裳,长阑就过来禀告道:「姑娘,魏宝珠回南宁侯府了。」 「哦?」李清懿诧异的扬眉,「南宁侯府正团成一团,她回去干什么?」 长阑摇头,「不知道,她从松鹤堂出来,连衣裳都没换,就径直去了南宁侯府。」 李清懿饮茶的动作顿在当空,「魏宝珠前脚出了鹤延堂,后脚就回了南宁侯府?」 长阑猜测,「会不会是她求了魏老夫人帮忙?」 「魏老夫人如何帮她?难道平白拿了钱财去给林家还债?有那个必要吗?别说魏老夫人不会这么做,魏宝珠恐怕都不会为了林家去求魏老夫人,除非……有什么好处。」 「好处?」长阑一怔,「南宁侯府恢复平静,对魏宝珠来说也算是有那么丁点好处,但魏老夫人不会平白这么做的吧?一万八千两,魏府好像还没富余到不将两万两放在眼里。」 「她的确不会平白这么做,但如果,不是平白呢?」 长阑皱眉,「魏宝珠能替魏老夫人做什么?」 李清懿摇摇头,「不管是为了什么,但凡那边有丝毫动静,都不能掉以轻心。你去将甄妈妈找来。」 长阑出去将甄妈妈叫了过来。 甄妈妈虽然不常跟在李清懿身边,但她是最细心最老练的,李清懿有什么大事,都会交给甄妈妈总管操办。 「甄妈妈,魏老夫人若是盯上了咱们李家,妈妈觉得,她会最先做什么?」 甄妈妈已经四十出头,形容富态,相貌也是极具亲和力的长相,说话温声细语,让人听起来十分舒服,「咱们宣德侯府,虽说是二老爷当家,但无论是府中事无巨细,都离不开二夫人的操持,说句不怎么好听的话,府里没了二老爷不见得会垮,但若是没了二夫人,对咱们选的侯府来说,绝对是十分巨大的打击。」 李清懿面色凝重,「妈妈说的没错。」 甄妈妈问:「姑娘,可是有什么发现了?」 李 清懿将自己的怀疑说了一遍,然后道:「事关二婶的安慰,我也只信得过妈妈,不如您先回李家呆一段日子,替我看护二婶,除了严防细查膳食,二婶周身用的胭脂口脂等贴面之物,也要一一细查,以免疏漏。」 甄妈妈跟菘蓝蘅芜她们一样,对现在的李清懿十分信服,这会儿听她的安排并不反对,说道:「姑娘放心,二夫人周身一应事物,奴婢一定都亲手验过才敢放心。」 李清懿点点头,甄妈妈做事她是放心的。 前世是没有防备,才会叫人的手,这辈子她做了许多准备,不信还会让恶人得逞。 「不止是二婶周身,就是整个宣德侯府也不能掉以轻心,虽所咱们李府的下人都是百里挑一的能干忠心,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最好能查一查今日家中是否出了什么事,有什么变故,再寻个由头将府中各处都排查一遍。」 甄妈妈思索了片刻,「这也不成问题,只不过需要几日时间。」 「不碍事,就算有人要动手,也不可能即刻就办。」 甄妈妈连声答应,李清懿又嘱咐了几句,便送她出了魏府。 饶是她重活一世,也猜不准魏老夫人会怎么做,设防的法子虽然笨了些,但总归不会没有一点用处。 ***** 魏宝珠亲自揣着银票去了南宁侯府。 但她没有将钱交给三房,而是去找了大伯父林盛远,声明这银钱不是为了平林文业的错,而是为了林府的名声。 林盛远夫妻俩虽然惊愕她的举动,但还是立即让人去赌场赎了林文业出来。 被关了近一个月的林文业瘦的脱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脱离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小屋子。 得知自己是被魏宝珠拿钱救出来的,林文业几乎给自己的外甥女跪下。 魏宝珠却没有给这个舅舅好脸色,仍是去找林盛远说话。 林盛远和大夫人见她年纪小小就如此懂事,对她的态度缓和下来,「宝珠,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魏宝珠缓缓冲着二人跪下:「大舅舅,大舅母,宝珠没有别的心愿,只是希望南宁侯府不要分家……」 第一百九十三章 揍你 林盛远跟夫人乔氏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 说实话,二人早就受够了府里的一团乱麻,要不是看在老父亲南宁侯的份上,他们恐怕都坚持不到现在,早就提出分家了。 上次二房出事,林奕直接成了废人,这次三房又闹起来,林氏连命都没了。 夫妻俩也实在受够了。 只是分家的话,爵位又实在是个问题。 因为当年的一些事情,林盛远对着爵位避之不及,且那两个不争气的弟弟一直盯着,他根本不愿跟他们多说半个字。可老父亲一直硬撑着,坚持要将爵位给大房。 说林家也就剩下这么一个爵位了,给了二房三房那两个不争气的,林家就彻底没希望了。 林盛远也很为难。 现在魏宝珠一个十几岁的丫头,为了让林府不分家,从魏家求来银子给林家还赌债赎人,也让林盛远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 屋子里沉默了许久都没动静。 魏宝珠也不逼迫,自静静的等着林盛远做决定。 最后还是乔氏开口说道:「不分家也不是不行,爵位也可以考虑,但咱们得跟二房三房事先把丑话都说在前头,而且,要是他们当中有人不同意,此事就作罢。」 林盛远还没表态,魏宝珠就说道:「大舅母说的没错,二舅三舅那边,但凡有人反对大舅舅做当家人,以后就让他们自生自灭,以后都不必再管他们!我魏宝珠,只认大舅舅,有大舅在的地方,就是林家。」.. 林盛远诧异的看着魏宝珠,又看看乔氏,最终叹了一声:「宝珠,你起来吧。」 一个孩子,能把话说到这份上,他们还能计较什么。 魏宝珠抹了把眼泪,「多谢舅舅,我娘没了,娘亲舅大,以后我会将舅舅舅母当成爹娘孝敬的。」 话说的心酸,连乔氏的心都跟着软了。 「好孩子,莫哭了,以后在魏家要是有什么委屈,就来找你舅舅,但凡能帮上你的,舅母绝不推辞。」 魏宝珠脸上绽开一抹笑容:「嗯。」 ***** 李清懿用了晚膳,让丫头们熄了灯,自己却没打算睡下。 长阑帮她换上提前准备好的夜行衣,说道:「姑娘,其实奴婢跟长宁去就够了,您不如留在府中等消息好了。」 李清懿说道:「不过是道听途说了几句,哪能就心头一热去救人,总得切实的看看事情到底如何,若真如他们所说,崔家做出那等丧尽天良的勾当,只救出姜顺是没用的,说不定咱们前脚救出来,后脚他就被崔家找到给灭口了。」 「那姑娘的意思是,您要好人做到底,替姜家寻个公道?」 李清懿叹了口气,「这时间灾厄多如星斗,我也不是活菩萨,管不了那么多的闲事,但这次远哥儿既然要管这事儿,且我又答应了那两个笨蛋,难免要多上上心。」 长阑一笑:「说来说去,姑娘就是疼弟弟。」 李清懿无奈一笑:「他还那么小,我不想让他早早就对着世事失望。」 长阑闻言一怔,「您也才十几岁,难不成就已经对世事失望了?」 李清懿但笑不语,临出门之前叫了菘蓝过来吩咐,「万一有什么事郡主来找我,你就说秦大人找我有事,我在秦府,知道吗?」 菘蓝连连答应。 长阑无语,姑娘居然拿大人当挡箭牌。 主仆三人溜到魏府后院角门,长宁三两下就开了锁,悄无声息的出了魏府。 巷弄里并非一片漆黑,各府门前的灯笼都亮着,但也只能勉强照亮方寸大的地方。 三人一路往姜顺被 关着的地方去,眼看着快到了,巷弄深处突然出现几个黑影。 李清懿心头一凛,四皇子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居然想用这么粗暴的手段不计后果的杀了她? 不过下一刻,李清懿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虽然也穿着夜行衣,但那几个明显不是什么高手。 打头的黑衣人挥动手臂,低声道:「上!」 一伙人见到头领的手势,没有半分迟疑,立刻朝李清懿主仆三人冲了过去。 李清懿抱着手臂没动,长阑守在她身边,长宁则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 对方人马没有想到她门几个丫头片子面对这种局面还会有如此举动,呼吸一窒,顿时有些手忙脚乱。 长宁心中暗笑,趁着空挡身形一偏,猛然往一边翻了过去,正正好好翻出了黑衣人的包围圈。 黑衣人们被她耍了一通,面色都是一变,立刻反身气势汹汹朝着她冲了回来,长宁眸光一扫,立刻在其中分辨出最弱的两人,飞快出拳,一击即中。 紧接着,她毫不迟疑抬脚阻断了一人上前的攻势,将他踢翻出去砸倒后面攻来的两人。 长宁冷笑一声,对方虽然人多,可惜毫无章法,她方才见到对方人数还有些担心,可眼下一交手,她便感觉到这些人并不是真正受过严苛训练的死士,最多就是高门大户家里的护卫。 这些人,自然也就不可能是四皇子派来的。 不远处传来一声娇滴滴的怒斥:「你们这群废物!」 李清懿定睛一看,甄珍? 她怎么会在这里设下埋伏专门等她来。 难道她知道自己要去崔家救姜水生? 看来,是从陈正那个笨蛋口中套出来的话了! 可她为什么要对自己出手? 长宁往甄珍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一把将一名被打晕的黑衣人扔到她的脚下。 甄珍吓了一跳,她何曾想过李清懿的婢女居然是会功夫的,手里虽然紧紧攥着一条长鞭,却不敢出手。 李清懿纳闷的看了她一眼,「谋害朝廷命官家眷,你的胆子真是大破天。」 「我……我没有谋害你!我只是想揍你!」 李清懿哭笑不得,有点想逗逗她,便抬步朝她走过去,「我有什么地方惹到了甄姑娘吗?」 甄珍带来的人手已经被全部放到晕了过去。 她下意识的后退,「李清懿,你不要乱来,我是甄家嫡女,我祖父是当朝太傅,你敢杀我吗?」 「是吗?」李清懿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你真觉得我不敢吗?」 「李清懿,你杀了我,你们李家,谁也别想活!」 李清懿一步步逼近,「哦?如果我不杀你,划花你的脸蛋呢?」 甄珍瞪大眼睛,看着李清懿手中的匕首渐渐逼近,往日嚣张不可一世的姿态霎时崩塌:「你疯了!」 「你对喊打喊杀,我只是想在你身上留点痕迹就叫疯了?」李清懿看着甄珍神色间的狼狈和恐惧,忍不住笑。 「你……」 甄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生怕自己一乱动,那刀刃就在她脸上划下伤痕。 「知道怕了?」李清懿轻轻挪动匕首,细长的刀身闪着寒光,映在她满是戏谑的瞳孔中。「既然知道怕了,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老老实实的说清楚,我就放了你。」 「你要说话算话!」 甄珍睫毛不断颤动,余光瞄着脸上的刀子,见李清懿点头,她问道:「你……你想知道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堵我的?」 「今天我在茶肆看见你了,隐 约听见你们在说崔家的事情,之后表哥回府,我就从他口中套出了你们的打算,所以带人在此埋伏你。」 「埋伏我?」李清懿轻轻一笑,反问道:「为什么要埋伏我,我哪里惹到甄姑娘了?」 甄珍咬了咬下唇,委屈道:「我表哥看上你了!他一共说了十句话,有五句都是夸你的!」 李清懿闻言一愣,接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甄姑娘还真是天真不谙世事,好了,你赶紧回家吧,这么晚了在外面不安全。」 甄珍见她收起匕首,一把捂住自己的脸,闷了好半晌才说道:「你打伤我这么多护卫,咱们算扯平了。」 李清懿一笑,不置可否,「我走了,甄姑娘还是快回去吧……」 她话还没说完,却感到身侧有金鸣之音伴着劲风袭来,她猛地揽住甄珍,就地一滚,长阑同时飞身而上,只听叮的一声,一柄飞刀扎进了墙缝之中。 几人屏住呼吸戒备,四处却再无动静。 甄珍从地上爬起来,吓得脸色惨白,愣愣的看着扎在墙砖里的两柄暗器,「有毒?」 暗器上闪着幽幽的蓝光,显然是有毒。 李清懿点点头:「对方一击不中,迅速离去,应该是怕泄露身份。」 甄珍瞪大眼睛,「是来杀你的,还是来杀我的?」 李清懿一怔,她原本没往对方身上想,理所当然认为是有人要对付自己,可甄珍这话…… 「甄姑娘也遇见过刺杀么?」 甄珍白着脸点头。「那都是挺久之前的事了……」 「那你还敢大半夜的出门?你怎么瞒着家里人出来的?」 「表哥他们以为我回家了,家里以为我在表哥家……」 李清懿无奈,这丫头心真够大的,「行了,你赶快回去吧。」 甄珍见李清懿转身要走,连忙叫住她,一向蛮横不讲理的神色此刻居然有点扭捏:「多谢你救我……我找你麻烦,你还能不计前嫌……」 李清懿摆摆手表示无所谓,甄珍却又叫住她:「……那个,你能不能送我回去……我,我害怕……」 第一百九十四章 跟班 李清懿哭笑不得,「甄姑娘,我还有事,你还是把你的护卫们叫醒吧!」 「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甄珍此时对自己的护卫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她生怕李清懿不情愿,连忙表态:「你放心,我肯定不与别人说起的,而且我同你一起,咱们是共犯,你也不怕我泄露这事是你干的了,不是吗?」 李清懿挑眉,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者,方才那个刺客说不定并没有退走,仍在暗处伺机而动,你若跟着我,到时候我未必能再帮你脱险。」 「可是,我自己一个人回去,万一有人想要杀了我嫁祸给你怎么办?」 甄珍此时觉得李清懿无比可靠,一连声的保证道:「而且,说不定我也能帮上你的忙,那个崔家,不敢得罪我祖父的!你放手大干一场,万一有什么事,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李清懿真是被这小姑娘给打败了,「我不是去崔家喊打喊杀的,也不需要你以势压人。你要跟,就跟着吧,不过事先说好了,不要给我惹麻烦,要听话。」 甄珍连忙点头:「我就跟着你,绝对不做多余的事!」 李清懿想笑,这小丫头这么容易就被驯服了? 梧桐巷,一排低矮民房被各自的院子相隔,东边第三间微微亮着烛光的,就是姜顺被关着的地方。 原本李清懿不想这么着急来救姜顺的,可此人被崔家的人打伤关在此处,万一过几日一命呜呼了,李元直肯定要怪她。 此时已经过了二更天,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天色暗沉沉的没有月光,正好给李清懿主仆和累赘甄珍掩藏身形。 崔家的人似乎没有想过有人会来管一个贱民的生死,并未过多设防,只有两个下人靠在房门前打着瞌睡。 长宁指间捏着两根细针,出手如电,看守之人顿时身体一颤,倒地不起。 甄珍一个哆嗦,小声询问道:「你把他们给杀啦?」 长宁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杀人狂魔!只是扎中了穴道晕厥了……」 甄珍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长宁道:「姑娘,我先过去探一探。你们在这里等着。」 说罢,她脚下一点跃上墙头,翻身上了房顶,轻轻挪开一块瓦片,朝下看去。 屋子里半点动静也没有,一张破旧快要散架的桌子,上面放着一支火光微弱的蜡烛,一个瘦长人影被绑的如同粽子一般,满面青紫,破布一样扔在墙角。 长宁暗说你小子命真好,居然劳驾我们姑娘来救你。 她翻身下了房梁,低声招呼李清懿等人。 甄珍跟在李清懿身后蹑手蹑脚,紧张的要命,对她来说,欺负人是常事,救人还是头一回。但是,这感觉真不错! 「哎!」李清懿蹲身拍了拍姜顺的肿胀的脸:「你死了没有?」 对方毫无动静,甄珍伸手探了探鼻息,小声说道:「还有气。」 两人利落的给他解了绳子,不敢在此过久逗留。 长宁在甄珍瞠目结舌的神情下扛起姜顺,出门还不忘看守之人身上的细针拔掉:「走,祁连在那边的巷子里接应我们。」 李清懿倒是一怔:「祁连怎么来了?」 祁连就是当初接替长悦掌管女婢的那个。 长宁说道:「姑娘总不能把人带回魏府吧!送回李家也难保不会给家里惹麻烦,最后还是要丢到大人那里去!所以奴婢就把祁连叫来了,让她直接带人走!」 李清懿不由侧目,这丫头是不是在鄙视自己。 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便夸赞道:「你做的很好,回头奖励你一个大鸡腿!」 长宁呲牙,「奴婢自 从受伤之后,每日都要补补补,先在听见鸡这个字都要吐血三升!」 巷子口一片漆黑,祁连驾车等在那里,眼看一大团黑影过来,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人影叠在一起,后面还连着一串人影,「长宁?」 长宁见了祁连,一把将姜顺扔进马车里。 李清懿拽着甄珍上了马车,「走,此地不宜久留。」 祁连疑惑的看着李清懿身边的甄珍,不敢耽搁,驾起马车往秦府去。 甄珍忍不住问:「李姐姐,你说的秦大人,不会是东厂的那位秦大人吧?」 李清懿见她缩着脖子,问:「怎么,你跟怕她?」 甄珍一脸稀奇,「谁不怕她?李姐姐跟秦大人很熟吗?」 李清懿笑道:「我们是朋友。」 甄珍一脸不能理解,但还是狗腿的夸赞,「李姐姐真厉害,居然能跟秦大人做朋友。」 「你表哥也是这么夸我的?」 「额……」甄珍有些尴尬。 李清懿不逗她了,「到了,下车。」 秦增一早就知道李清懿要多管闲事,此时还在书房处理公事,听说她来了,便放下书到了前院。 姜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直接被送到大夫院子里去了。 李清懿跟秦增解释了一声,便要回去,「我还得先送这位小姑奶奶回府,就不在你这耽误了。」 秦增看了一眼甄珍,甄珍像只小耗子似的躲到李清懿身后。 「我送你们回去。」 李清懿也没拒绝,她怕万一真出什么事,她还好说,甄珍那边却不好解释。 甄珍跟着李清懿重新上了马车,惊异道:「李姐姐,你跟秦大人交谈好自然啊!就像……像我爹和我娘说话那般,什么顾忌都没有。」 李清懿被她这个形容说的脸一红。 「小丫头别胡说八道!」 甄珍自我反省了下,「秦大人是宦官,可能我这个比方不太恰当,不过我真的这么觉得!」 长阑在一旁忍不住垂下头忍笑,不光你觉得,我也觉得。 从城东道城南太傅府,一路平安无事。 甄珍下了马车,回头看李清懿一眼,脸一红:「我,我回去了。」 李清懿点点头,跟她摆了摆手。 没了外人,秦增吩咐长阑长宁骑马先走一步,自己则亲自驾车送李清懿回去。 四处寂然无声,阴云低垂,除了马蹄轻响,只有偶尔猫头鹰「咕咕」的叫声。 李清懿总觉得秦增今日似乎心情不太好,是想让自己陪他呆一会的意思,便也坐到了车辕上,没话找话:「你有没有听说过猫头鹰的事。」 秦增「嗯」了一声,说道:「猫头鹰就是鸮鸟,据说鸮鸟嗅觉灵敏,能够闻到病入膏肓的人身上的气味,并且会发出笑声,在很多地方在听到猫头鹰叫声后,数日之内会死人,所以猫头鹰被叫做报丧鸟。」 李清懿正想接话,身侧忽然大亮。 她惊异回头,只见一支箭矢燃烧着,直直朝她这边呼啸而来,不偏不倚,正好穿过马车车窗,扎在了车厢之中,火舌霎时蔓延,一股暗香伴着烟气飘了出来。 秦增面色一变:「这火球里包着软骨香!」 二人虽然在外面,却仍无法避免吸入香气。 秦增趁着头脑还算清醒,当机立断割开马匹身上的数根绳索,抱着李清懿跳到马背上,催马向前。 可偷袭之人却不肯给他们逃离的机会,数根箭矢急射而来! 秦增为了保护李清懿,肩膀「噗」的一声被利剑贯穿, 被巨大的力道一带,差点翻身摔下马匹,他勉力稳住身形,咬牙忍着剧痛往唯一没有箭矢射来的南城门方向狂奔而去。 李清懿有些迷糊,强撑着精神,「大人,你怎么样?」 「别说话,保持体力!」 五更天一到,城门大开。 后面的杀手怕引起守卫的注意,不敢立刻追上前,秦增抓住机会掠出城门。 可他们此时中了软骨香,身下的马匹又非良驹,出城又能跑多远? 李清懿心下悔恨,实在是今晚被甄珍那小丫头已搅合,失了警惕性。 秦增一刻不停的催着马。 伤口的疼痛让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软骨香带来的麻痹之感却在这样剧痛下缓解了不少,然而,还没有跑出多远,身后便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响!迅速朝他们的方向追了过来! 秦增环顾四周,他记得前面有一处崖壁,下面就是贯穿整个城池的沅水! 他们无法与追击者硬碰硬,只能铤而走险! 他拔出骨刀,狠狠往马屁股身上一扎,马儿吃痛,没命的往前狂奔。 就在身后的人追上的一刹那,秦增奋力一勒缰绳,马匹瞬间调转,前蹄高高扬起,帮二人挡住了飞射而来的利箭! 而他则抱着李清懿一跃而起,朝下面的沅水跳了下去…… 凌晨的水温让软骨香的药效消失了几分。 李清懿奋力让自己在水中保持平衡,顺利呼吸,直到手脚渐渐恢复全部的力气。 还好她及时屏息,并没有吸入过多的软骨香,否则,即便她水性再好,此时也只能挺尸等死了。 但秦增的情况却有些不妙,贯穿肩膀的那支利箭限制了他的行动,却又不敢将之拔下。.. 如果拔下利箭,他的血只会流的更多。 而李清懿的体力,根本无法带着秦增在水中游动,二人只能顺着水流,缓慢的划动,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上岸疗伤。 在水中游动着实不轻松,体力渐渐透支,好在天光熹微中,河岸已经近在眼前。 河滩边人高的芦苇枯黄柔软,二人奋力挣扎这爬上岸边,秦增脸上血色尽失。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单手抱 伤口尖锐的疼痛时刻提醒着秦增,兴许此刻追杀的人并没有放弃,还在四处搜寻他们的踪迹。 他咬牙握住匕首将箭头削掉,趁自己还未来得及细想接下来的动作会有多么疼痛的时候,迅速将箭矢从肩膀中拔出。 一股血线顺着箭矢拔出的方向喷溅而出,落在浅滩中,被水流冲的越来越淡。 秦增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与水珠混在一起顺着下巴滴下。 李清懿知道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撕下自己的裙摆替她包扎,问:「东厂的人多久能赶到?」 「应该很快。」 李清懿点点头,「长宁长阑发现我这么久还没有回去,一定也会知道咱们出事了。只要咱们躲过一段时间,就肯定能脱离险境。」 阴云没有散去,原本应该亮起的天色仍旧昏暗,这对于逃命是十分有利的。 已经入了冬,二人身上全都湿透,水面上不时掠过冷风吹的李清懿直打哆嗦。 她将秦增拔出的断箭远远投掷到沅水中,以免留下痕迹,紧接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人趟过杂草的窸窣声。 李清懿心中一紧,只听来人说道:「不管是死是活,他们定然会顺着水流飘到这附近,你们给我搜仔细点。好不容易抓到秦增落单,若是这都杀不了他,往后还怎么给主子办事!你们都分散开,到河岸各处仔细搜。」 另一个声音说道:「老大,秦增身手再好,受了箭伤还落了水,战力必定减弱许多,咱们这次绝对能立一大功!」 李清懿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往四处散去,而其中一个人,正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秦增如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屏住呼吸,眯眼盯住那个朝自己走过来的人,就在那名黑衣人走过来的一瞬间,他突然暴起将匕首狠狠插入对方的脖子,对方连叫声都没有发出便倒毙在地! 只是他倒地的声音依旧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远处有人问道:「什么事?」 秦增高高举起手臂摆了摆,示意没什么。 那些人果然没有怀疑,秦增将自己手里的匕首给了李清懿,自己则拾起死去黑衣人的长刀,又扒下他的头巾给自己裹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李清懿个子小,几乎能被芦苇挡住整个身形,秦增牵着她,沿着黑衣人少的方向小心向前,缓缓走动,做出寻找的样子,而实际上,他们也确实走不快。 周围的黑衣人寻找了片刻,都渐渐朝那位「老大」聚拢回来,纷纷表示并未看到人影。 李清懿跟秦增站在离他们比较远的地方,心下暗暗计较着该怎么办。 那个「老大」说道:「怎么可能全无踪迹?难道他们顺着水流飘远了?」 「老大,这有个死人!」 李清懿眼看着他们已经发现了那个死去的黑衣人,暗叫糟糕。 秦增受了伤,又带着她,很难跑不过这群身体健全的杀手。 她朝秦增看去,却只看见一脸镇定。 李清懿的心就这么放了下去。 有秦增在,她不必怕。 秦增让李清懿蹲在芦苇丛中别动,自己则跟着这群黑衣人的身后,也佯装过去看那具尸体。 就在他们将尸体翻过来的瞬间,秦增三柄袖箭齐发!紧接着长刀一横,唰的一声,最近处的黑衣人,头颅滚地,失去了活着的机会! 同时,远处「噗噗噗」三声,三名黑衣人倒地,秦增的眼前还剩下五人! 他一击得逞,迅速后退。 那些黑衣人大惊过后,立刻反应朝他追击而来。 秦增的右手几乎失去了直觉,根本不能动弹,他眼看着对方逼近,左手中 长刀猛地一挥,挡住了最前面一人的攻击,却无法再抵挡接下来的攻势。 黑衣人的长刀齐齐落下,秦增却看着他们的身后冷笑一声。 五支箭矢同时破空而来刺穿了黑衣人的脖子! 他们惊愕的神色在脸上凝固,继而倒地而亡! 「大人!」 长泽狂奔上前,扶起秦增:「大人,你怎么样?」 秦增回头去看李清懿,见李清懿面上毫无血色,蹲在芦苇丛中冻得瑟瑟发抖,面色阴沉道:「长泽,将这些人丢去喂狼!」 「是,大人。」.. 长阑长宁飞奔上前,就要背起李清懿,秦增却上前一步,单手将李清懿像抱孩子那般抱了起来。 李清懿的脸唰的红了,映着她苍白的唇色,整个人像个纸扎人一般诡异又可怜。 「大人,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老实呆着。」 李清懿顿时闭了嘴,就这么在一众东厂手下面前被秦增单手抱出了芦苇丛上了大路。 二人进了马车,长泽十分自然的将药递给李清懿。 李清懿替秦增上了伤药,重新用干净的棉布将伤口包扎好,「都怪我,我管什么闲事,给大人惹来这么大的麻烦,还受了伤……」 秦增的身体靠在马车车壁上,神情倒是半点看不出受伤的样子,他看着李清懿,没有说一句责怪的话,神情反而比平时要柔和几分。 李清懿纳闷的看着他。 秦增却一伸手,将李清懿拽的近了些,为她紧了紧大氅,说:「吹吹。」 「嗯?」 李清懿愣了愣。 「吹吹就不疼了。」 李清懿愕然的看着秦增,迟疑了半晌,还是凑近秦增的伤口轻轻吹了吹。 秦增勾起唇角,「小时候我跌倒受伤,我娘就会帮我吹一吹,说这样就不疼了,我爹还会说她太宠着我,男孩子就应该摔摔打打。」 李清懿愣怔的看着她:「你爹娘……」 这是她头一次听秦增提起自己的爹娘,她还以为他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了,毕竟他从小就入了宫,一直陪伴在太子身边。 秦增目露回忆之色,「我娘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我爹对我却很严厉,但我总是围着我爹转来转去。」 「那……后来呢,大人为什么入宫?」 「后来,我爹娘都死了,他们临终前,把我托付给皇上。」 李清懿呼吸一滞,「你一定很想他们。」 秦增摇摇头,「其实,我已经不记得太多事了,连我爹娘的样子也是模模糊糊。我只记得一些画面,常常在我梦里出现。每当做梦回想起从前的事,我都很高兴。」 李清懿有些心疼他,伸出小手捉住他一根手指。 秦增垂眸看去,反手将她整个小手握紧手掌中。 「清清。」 「嗯?」李清懿红着脸抬头。 上辈子,秦增是恢复身份之后,才开始这样称呼她。 秦增认真的看着李清懿,「你是我的人,以后,我会给你一个名分,别急。」 「我……我不急……」 秦增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答应了?」 李清懿脸色爆红,「什么答应不答应的,我没有!」 秦增眼中的笑意几乎溢出来,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指尖。 马车停住,长泽犹犹豫豫,小声说道:「大人,到魏府了……」 李清懿闻言连忙抽回手,「我先回去了。」 秦增半晌才「嗯」了一声,「回去先喝些姜汤, 一会儿我让府医给你开些风寒的药送过来以防万一。」 李清懿点点头,飞快的下了马车。 长泽在一旁看着自己大人意犹未尽的模样,心想,自己是不是扰了大人谈情说爱了??? 不对啊!大人是宦官啊! ***** 李清懿回了濯香院,赶紧洗了个热水澡喝了姜汤,浑身发了汗才算是舒坦了。 想到秦增方才喊她「清清」,还说让自己是他的人,她的脸又开始泛红。 菘蓝问道:「姑娘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热了?」 李清懿连忙将秦增从脑子里赶出去,摇头道:「我没事。」 菘蓝还是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真的没发热,有些疑惑。 李清懿赶紧转移话题:「魏宝珠今日回了南宁侯府,可有什么异常?」 「魏二姑娘从鹤延堂出来就紧接着回了南宁侯府,之后林三老爷就被赎了回来,林家似乎也不再闹分家了,魏二姑娘回来的时候,神清气爽的。」 李清懿挑挑眉头,「看来是魏老夫人给魏宝珠拿了银子赎人。」 「魏老夫人为什么这么做?有钱没处花了不成,林氏都死了,南宁侯府以后跟林家也不会有太多往来,她总不会是因为歉疚才这么做的吧?」 蘅芜拿了面脂过来,说道:「怎么可能?魏老夫人会对人感到歉疚?前段时间她还因为魏家拿不出银子来,朝郡主借了三万两,这回居然拿了一万多两给魏宝珠去赎一个废物,难保不是有什么大企图!」 李清懿也这么想,「魏老夫人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她肯付出,就必定会得到回报,所以魏宝珠一定是帮她做了什么,或是要帮她做什么!」 菘蓝听着她的语气,惊愕道:「姑娘的意思,魏老夫人当真让她去图谋咱们李家?她凭什么?她才多大?」 「有些事情她娘能做,她也能做,再说,这件事情,林氏沾过手,再由魏宝珠接手去做,再合适不过,何况魏老夫人一时间大概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而且,魏宝珠既然跟魏老夫人达成了交易,魏老夫人肯定会全力配合魏宝珠。现在的难题,是魏宝珠会怎么做……坏人的招数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第一百九十六章 立场 魏老夫人不可能白白给魏宝珠这么多银两,她这么做,能够得到的回报肯定远远超过这一万多两。而魏宝珠所得到的,也绝不仅仅只有这么多,否则,她岂不是白白为林家做嫁衣。 那么,做什么才能有这么大的回报? 魏宝珠总不可能是什么经商奇才,能在短时间内就给魏家带来巨大的受益。 结合之前林氏的作为,这对祖孙的密谋已经毫无疑问。 李清懿根本不需要再去求证。 因为林氏的死,魏宝珠已经与她、与李家结下仇怨,现在魏老夫人不仅提供帮助,还许诺了好处,魏宝珠有有什么理由不去做? 李家,此时在她们眼中就像一块可口的点心。 李清懿含着怒意躺在了榻上,想了无数种魏宝珠会如何动手的可能,却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想着想着,又想到了秦增的伤势。 贯穿肩膀的伤势,肯定是伤到了筋骨的,一时半刻也好不利索,会不会耽误他办自己的事? 若四皇子趁他病要他命,又该怎么办? 李清懿心里泛起无限焦虑,几乎辗转到了天蒙蒙亮才入睡。 清早蘅芜起身过来看,就发现她果然开始发热了。 「菘蓝,快过来!」 菘蓝一惊,小跑着到了李清懿床榻前,「哎呀,姑娘的脸怎么这么红?」 「姑娘发热了,看来还是没躲过,好在秦大人送了药来,我去煎药,你在这照看姑娘!」 丫头们忙活起来。 蘅芜不放心,还是找大夫过来看了看药方是否需要加减药量,便惊动了元衡郡主。 李清懿因为昨晚喝了生姜发过汗,并不算很难受,喝过药已经舒服很多,见元衡郡主来了便要起身。 元衡郡主按住她,「你且躺着。」 李清懿也不跟她矫情,在身下垫了软枕,靠坐着。 元衡郡主说道:「二丫头这几天频繁出入鹤延堂,昨日又回了南宁侯府,据说是拿了银钱赎回了林文业,不知道她是怎么说的,林盛远答应不分家,还要承袭爵位,今天一大早,南宁侯就上了折子。」 「看来魏宝珠不仅跟林家大房缓和了关系,以后还要将林家作为依靠互帮互助。」 「重要的是,老夫人怎么会给她拿这笔银子!」 李清懿望着元衡郡主:「母亲也觉得不对?」 「我在魏家呆了十几年,对老夫人的性子再清楚不过,没有好处,她是不会下血本的。」 近两万两银子,对于魏老夫人来说,的确算是下血本了。 「先前林氏甚至打算对您动手,胆子已经是大破天了,魏宝珠初生牛犊不怕虎,对许多事情少了敬畏之心,动起手来,未必不比林氏更狠。」 元衡郡主紧皱眉头,「你是说……魏宝珠会继续做林氏之前做的事,而且是得了老夫人的授意?」 她是魏府的当家主母,轻易动不得,林氏会将主意打到她身上,但魏老夫人不会。但对方未必不会受了林氏的启发,想要继续对李家下手! 身为魏家的当家主母,她太明白魏家现在缺什么了。 钱财,虽然被许多清贵之家视为阿赌物,却往往是一个家族的底气。 一个庞大的家族,从上到下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交际应酬,面子里子,哪一项不需要钱财撑着。 没有银子,做什么都要束手束脚。 那么,魏老夫人是打着吞掉李家的主意? 所以,她这个女儿,才如此愤怒,几乎将林氏上辈子做的孽都扒出来,好让她永远翻不了身!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新 更有甚者,她竟然能够预见林氏的所作所为能够引起魏老夫人的贪欲? 「清懿,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一早就怀疑老夫人,甚至魏家会打李家钱财的主意。」 李清懿抬头看着元衡郡主,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如果真的是这样,母亲会如何?」 元衡郡主神情变得凝重,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我不会让魏家人随意拿捏你,但李家,你也知道我如今的境况,没有力量帮你太多。」 她这是实话。 说出来,颇有些无地自容。 女儿面临着巨大的难题,她这个做母亲的,却说无能为力。 李清懿听了她的话却松了口气。 如果元衡郡主真的满口答应,说要帮自己,她反而会失望。 因为那不可能是真话。 毕竟对方还有一儿一女姓魏。 帮着她弄垮了魏家,她们母子三人又该怎么办? 李清懿说道:「我能理解母亲的难处,您只需要自保就好。」 元衡郡主闻言怔住,「你不怪我?」 李清懿摇摇头,「各有各的立场,不是非得为对方拼死拼活才是正确的。这世上不是什么东西都要讲究个对错。」 元衡郡主讷讷:「你才多大……就说这样的话。」 李清懿不置可否,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我要问问母亲。」 「什么事?」 「倘若有一天,母亲在魏家当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魏尧和魏瑾儿,是否能站在您这一方?」 元衡郡主猛然抬头。 屋子里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二人就这么对视着。 元衡郡主的面色逐渐变得复杂。 她不是惊愕李清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而是惊愕她自己都不能确定答案! 尧儿的性子跟他爹一模一样,功利至上,如果有一日她与魏家生出冲突,他会与自己站在一边?她觉得不会。 那么瑾儿呢? 瑾儿的性子更像她一些,天真高傲,也更依赖她。 可她也是能对自己亲姑母下手的人。 元衡郡主一时之间无比惶恐。 她竟然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无法掌握。 李清懿看她的脸色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她说道:「母亲也不用过于惶恐焦虑,事情没到那一步,谁又会知道呢,我这么问,也只是想给母亲提个醒,无论发生什么事,有所准备,都不为过。」 元衡郡主呼吸一滞。 李清懿垂眸笑笑,「有些话,也许不该我说。」 「不。」元衡郡主连忙否决,「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 上次穆盈用魏瑾儿威胁她,她的选择,让眼前这个女儿对她打开了一些心扉,她不能让她们的母女关系倒退回去。 而且,她也真的是觉得,李清懿与她说的话,是实事求是的说法,并不是在挑拨。 「当初我听从了太后的意愿嫁给了魏世成,因为大普渡寺那次的一面之缘,我对魏世成的印象,在后来的许久都定格在我心里,一直以来都对他没有什么防备之心。他有才华,肯上进,魏家也处处迁就于我,姑嫂妯里之间,从不敢惹我半分。 我以为自己以后的日子都会这般顺风顺水,后来还是太后提醒,说魏世成一步步走的太稳了,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她说自己看错了人,有些后悔将我嫁给魏世成。我那时才恍然惊觉,魏世成已经站到了极高处,并非是我所能掌控的人了……」 李清懿默然。 这大概就是温水煮青蛙吧。 元衡郡主咬了咬牙,说道:「除非,魏世成止步于此。」 李清懿诧异,「什么?」 「我是说,我希望魏世成止步于此,我从来就不希望他更进一步。」元衡郡主笑了笑,「魏家有什么打算,我怎么会不知道,但他们想用你做筹码,还是要过我这一关,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他们如论如何都绕不过我去,只要我把控好了,你就不会有闪失。」 李清懿猛地坐直身子。 她说什么? 她说她并不希望魏世成更进一步。 是骗自己的,还是真实的想法? 如果是真的,那么上辈子她也是这么想的么? 如果是,那她将自己送到秦增身边,就是另外一番意味了。 难道?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李清懿想了想,出口试探道:「母亲,关于我的亲事,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 元衡郡主闻言,有些迟疑。 她看着李清懿犹豫了许久,还是说道:「清懿,你来魏家之前,我以为你只是个娇滴滴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可经过这么多事情,你的聪慧稳重,早已超乎我的想象,这件事,我觉得也应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李清懿心如擂鼓,「母亲请说。」 第一百九十七章 秘密 元衡郡主从小在太后的溺爱之下长大,虽要遵守宫中的种种规矩,但心中对那些教条并无多少敬畏,眼下她要跟李清懿谈及亲事和未来夫婿,倒也没觉得十分不好出口。 她斟酌了一下,斟酌道:「清懿,你觉得……秦增这个人,我是说,如果他不是宦官,你觉得他这个人如何?」 李清懿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她强压着自己的声音,稳住声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说道:「秦大人自是极好的,他若不是宦官,京城想要嫁给她的小娘子,估计比天上的雪花还要多。」 元衡郡主闻言眼睛弯了几分,「这么说,你也觉得他不错?」 李清懿点点头,「除了宦官这个身份,秦大人完美无缺。」 元衡郡主忍不住朝她坐近了些,却又止了言语,起身去门口细细交代了菘蓝她们几句,甚至将自己的丫头婆子都赶的远了些,才回身做到李清懿身边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事关秦增的性命,你万不可对人提及。」 李清懿喉咙发干,机械的点点头,「那是自然。」 元衡郡主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秦增,不是宦官。」 李清懿的整个人几乎在这一刻炸掉! 心中的猜测全部成为现实,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母亲,您说什么,您能不能再说一遍?」 元衡郡主看着她的模样,说道:「你这孩子欢喜的傻了?我说秦增是个假太监,他不是宦官!」 李清懿的眼睛抑制不住酸胀难受,眼泪很快蓄满眼眶,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 不是官宦。 她当然知道秦增不是宦官。 但元衡郡主为什么知道? 她是知道秦增不是宦官,才将自己送到了他身边? 那么她的目的,是为了魏家,还是为了她? 答案已经十分明显。 前世她虽然意外被砸伤了左手,但以她的容貌,瑕不掩瑜,未必真的就没用了。 魏家却将她送到了秦增身边,是不是元衡郡主给了魏家什么引导? 李清懿此时,满脑子都是上辈子的事。 她到了秦增身边之后,元衡郡主替魏家传话,她不肯帮忙,元衡郡主骂她是个被太监玩弄的***娼妇。 可她根本就知道秦增不是太监,又为什么会这么骂她? 是为了激起她的仇恨?是为了与她断绝关系?为了让她彻底摆脱魏家? 就像元衡郡主自己说的。 她对李家的事情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她的亲事上把控好。 对方拼尽全力对她做出的弥补,就是将她送到最强的男人身边。 秦增只遵从皇命,不会被任何人摆布。 李清懿跟着他,一辈子不必惧怕任何人…… 「母亲……」 这大概就是她重生回来的原因? 她恨错了元衡郡主。 哪怕她后来把元衡郡主逼得走投无路,对方都没有说出真相,是怕她后半辈子活在愧疚自责之中吗? 「清懿,你这是……」 元衡郡主怔怔的看着她,叹了一声。 「你果然对秦增是有那份心思的,这是喜极而泣?那就正好,我也不用劝你了,我看秦增对你也十分宽容,我也从没见过他那个人对谁宽容过,不管是不是因为什么救命之恩,他对你总是不同的,倘若有一日他恢复了真身,娶你为妻,你这辈子,就算无忧了。有他护着,魏家也难把 你怎么样。」 李清懿听她絮絮叨叨的自说自话,嗓子已经堵得不像样子。.. 如果她一直知道秦增不是宦官,就足以证明,对方从来就没有拿她当筹码去换自己的安稳,且一直是在为她谋划,为她找了一个最可靠的男人! 李清懿再也控制不住,伏在腿上哭的泣不成声! 元衡郡主吓得慌了手脚,「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你不愿意跟着秦增?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你,再做别的打算也就是了!」 李清懿抬起头抹了把眼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不是……不是……我只是太高兴了。」 「那就好。」元衡郡主松了口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得知自己的心上人没有残缺,有了与他共渡一生的机会,怎么能不欢喜?我当初对你父亲,不也是这般。」 她这话说的万般寥落,让李清懿的情绪平复了几分,「父亲他……」 元衡郡主却不打算多说李至的事,继续说起秦增,「秦增他有没有跟你说起过,关于以后什么的?」 李清懿脸一红,昨天晚上,秦增还跟她说,自己是他的人…… 但这话她可不能说,「没有啊……我们,是朋友……」 元衡郡主笑道:「能做朋友已经很是不错,这满京城又能有几个人跟秦增做朋友,何况你还是个小姑娘家,照我看,他是很在意你的。」 李清懿抿了抿唇,「母亲是怎么知道秦大人这个秘密的?」 元衡郡主说道:「我从小在宫中长大,宫里的事情,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我那时也还没出宫嫁人,经常能看见他跟太子身后,一点都不起眼。一个孩子再早慧,也总有疏漏的时候,何况太子自来就不消停,总要时不时拖累他一些,两个人经常一起受罚,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的。」 「那母亲跟别人提过吗?」 「没有,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了,他还能活吗?之后没几年,我就出宫嫁人了,也没过多的接触过他,谁能想到后来他就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皇上如此信任他,他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不过,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有皇上护着,他都不会有事。你能跟着她,就是你最大的保障。」 李清懿无言的看着元衡郡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元衡郡主拍拍她的手,笑道:「不过这事还言之过早,你就当不知道这回事,等时机成熟了再说,或许,秦增会先跟你表明心迹也说不定,他那种男人,是不会允许心上人吃半点亏,受半点委屈的。」 李清懿闷闷的「嗯」了一声。 元衡郡主起身说道:「你病着,还是先歇息,李家那边我虽帮不上什么忙,但这府里有什么动静,我会知会你。」 「好,谢谢母亲。」 元衡郡主转身出去,李清懿还在兀自愣神。 前世的种种走马灯似的浮现在脑海中,她越是回忆就越觉得窝心。 啪嗒一下倒在床榻上,几乎脱力。 秦增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副情形。 「你怎么像只死兔子似的。」 红着眼睛,一动不动。 李清懿歪歪脑袋,瞪了他一眼,坐起身,「你的伤怎么样了?」 「死不了。」 「那也不能大意了。」 她跪坐在床榻上,扒着秦增的肩膀想要看看他的伤口,却被他的大手按住,「你方才怎么哭了?」 「没什么,就是心里的事情有点多,觉得透不过气。」 秦增按着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交给我。」 李清懿又坐起身,「那不行,我不能什么 事都指望你。」 秦增又将她按回去,「你扔给我的麻烦还少了?」 李清懿破涕而笑,「那个姜顺怎么样了?」 「醒了,听说是在我府上,吓得屁滚尿流。」 李清懿忍不住扬起小脸:「大人威名远播。」 「少贫嘴,你打算怎么办?要管这趟闲事?」 「先看看情况吧,我会量力而行的。」 ****** 崔家的风波似乎已经被压下。 没有姜顺到崔家闹事,街头巷尾已经很少能再听到有人议论姜家小妹冲喜被烧死的事了。 但崔家还在私下的寻找姜顺,企图绝了后患。 李清懿说此事肯定另有文章,让陈正去守株待兔。 果然没多久,李清懿就收到消息,说是他们抓到了一个打算出逃的婢女。 「陈三少爷说他在崔家外盯梢,说是出城给庞姨娘办事,可随身还带着包袱,明明就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哦?」李清懿没想到会这么快,说道:「看来姜家的冤屈有着落了。」 隔日,李清懿在一处僻静的宅子外下了马车。 陈正带着姜顺正站在门外等她。 姜顺经过几天的将养,身上的伤已经基本好了,见了李清懿,便猜到这位姑娘就是那晚救他的人。 他二话不说跪下磕了三个头:「姑娘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李清懿看着他说道:「你不必如此,起身吧。」 姜顺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犹豫一下,起身沉默的站到了陈正身后。 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说要帮他,但,只要能让妹妹瞑目,就算时候他要为这群人做牛做马,他也心甘情愿! 李清懿不管姜顺如何想,率先往里面走去。 小小院子破败简陋,屋中蛛网密布,四处散落着几件旧物,似乎已经废弃了很久。 佟儿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嘴巴堵得严严实实,看着眼前披着青灰斗篷的少女,露出惊恐之色。 她被关在这里两三天无人问津,抓她那个人也没有出现过,今日来了生面孔,定然是要对她做什么了。 她拼命摇头,口中呜呜不停,面露乞求之色。 李清懿一扬下巴,陈正踹了一脚身边的小厮,小厮立刻狗腿的上前将佟儿口中的破布扯掉,随后转身对李清懿谄媚一笑。 陈正额前青筋跳了跳,揪着耳朵将他拎到一边,低声道:「别给小爷丢人现眼!」 李清懿好笑的看了眼陈正,转头看向被绑着的婢女。 「你叫佟儿?」 第一百九十八章 真传 「你叫佟儿?」 李清懿冷漠开口。 佟儿无比紧张,以至于额上一直不受控制的冒着点点汗星:「是,我是佟儿。」 「你是崔家哪位主子身边的婢女,为何要离开崔家返乡。」 「奴婢是……是庞姨娘身边的婢女,姨娘体恤奴婢家中有老小要照顾,所以准放奴婢回乡……」 陈正道:「你昨日不是说你只是出城给庞姨娘办事吗?」 佟儿一怔,顿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方才是顺着对方的话答的,下意识的便说出了返乡回家的话,「我……」 李清懿看着佟儿说道:「想必你并不了解我,所以,我可以原谅你方才那句胡编乱造的谎言。但接下来的话,你若有半个字虚假,我便让你尝一尝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李清懿面无表情,语气平常,眼中既无冰寒也无愤怒,可佟儿却觉得异常恐怖。 自己若违背了她,绝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她又怎么敢说真话!她深深垂着头,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李清懿看着她的模样,并不多说,只是一伸手,示意长阑。 长阑将一只深褐木匣打开放到交到她手里。 陈正也忍不住伸长脖子往里面看去,只见那盒子里边居然只是一把梳子,不由奇怪的对视一眼,不明白李清懿要做什么。 佟儿听到动静,也小心的往盒子里看去,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蛇虫毒药。 李清懿看着她轻轻一笑,将那把梳子拿起握在手中,拿到佟儿眼前,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老人家说起过,有人在山里被野熊舔掉脸的故事?」 众人莫名,都往她手中的梳子上看去。这才注意到,这把梳子居然泛着金铁之光。 那手掌宽的梳板上立着密密麻麻足有几十根尖锐的梳尺,如同野熊舌头上的倒刺一般,顶端微微勾起。 佟儿头皮炸起,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了个干净,「这,这是什么东西?」 李清懿将梳子往佟儿脸前一递:「你想知道这是什么?你可以试一试。只要一下,你的脸,就如同被熊舌舔过一般。皮肉尽去,深可见骨。」 李清懿话音一落,连陈正都愣了。 就算是混迹市井,见过无数血腥惨事的姜顺听了这话都不敢置信。 他看着前面那个纤细的少女,这样的事情,她是怎么清清冷冷,不带一丝情绪说出来的? 看热闹的人都觉得寒毛直竖,更别提佟儿这个被恐吓的人。 她顿时筛糠般颤抖起来:「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与你无冤无仇……」 「不要对我说这样无意义的话。」 李清懿冷笑一声:「我的耐心有限,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有半句虚言,不管你做没做过坏事,都要先吃点苦头了。」 佟儿脊背发凉,惊惧的几乎要闭过气去,她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少女这么可怕! 李清懿眼里有一抹笑,她上辈子跟在秦增身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刑讯逼供这种事,是得了东厂真传的! 就连这把梳子,也是从秦增那里借来的。 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先说你在崔家的身份。」 佟儿张了张口,想重复自己刚才的回答,可看看那把梳子和眼前面无表情的少女,不由泄了气,眼泪瞬间流了满脸。 她咬牙说道:「我是崔家庶子崔长信的贴身婢女。」 李清懿看着她似有委屈不甘的神色,继续问道:「你与崔长信是否十分亲近?」 佟儿一听这话,便知道对方早就有所猜测。 她痛苦的闭了闭眼,自嘲的笑了一声,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情绪。就如同闸门一旦打开,洪水便会汹涌而出,不再有克制的必要。 她含着眼泪,咬牙说说:「我十岁进府便到崔长信身边服侍,整整九年。在这期间,我们有了感情,但我在府中见惯了妻妾之间的腌臜,并不想给人做小,便一直没有答应他。直到有一次他病的重了些,病中,他百般央求,说不想留下遗憾,这辈子最想要的女人是我……我一心软,就与他有了夫妻之实……」 破旧的窗棂透过几缕光束,投射在佟儿不断落下的眼泪上,那些晶莹剔透如宝石的水珠,被她哀凄痛悔的神色削弱,变得晦暗无比。 「从那时候起,我便一心一意的只为了他好,什么事情都要先想着他。可我却始终因为他还未娶正妻而得不到名分。但他从未对身边其他的丫头有过非分的举动,我便也安心等着,直到有一天……」 「你发现他所说的不过是骗你的?」 「是!」佟儿的声音突然尖利了起来:「他是骗我的!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一样,只喜欢得不到的东西!」.. 姜顺等人听了这话不由尴尬,佟儿却无暇注意他们的神色。 她恨恨道:「我万万没有想到,与我一起时温柔体贴的崔长信竟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他竟然自己的庶母动了心思。」 陈正惊异道:「你是说,崔长信看上了他父亲的小妾?」 佟儿紧抿着嘴唇点点头,半晌继续说道:「宁姨娘不过二十出头,是老爷最宠爱的妾室,平日里便是个妖娆的性子,与庞姨娘是死对头。可崔长信却偏偏对她动了歪心!有一次正被我撞见他们深更半夜在园子里……」 「我惊怒之下几乎要冲出去给宁姨娘几巴掌。可我却突然意识到,我只不过是个婢女!一个被少爷玩弄了的婢女!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们任何一个人!而且,这种事情,一旦宣扬出去,他们会有什么结果我不知道,我自己却是必死无疑的!」 「所以,你不甘被玩弄,生出了报复的心思,对吗?」 李清懿听到这里,几乎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原来姜顺的妹妹姜萍儿只不过是受了池鱼之灾。 果然,佟儿说道:「没错,我不甘心。那晚之后,我便明白,崔长信为什么对身边那些投怀送抱的婢女不感兴趣。因为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只喜欢得不到的,兴许正是因为这样,他那时才会对我百般哄骗。我为他付出了自己,却换来了什么?对于这样一个肮脏的畜生,我怎么能让他好过。」 佟儿的眼泪已经止住,面上剩下的只有恨意。 她说:「我在他跟前近身服侍,想在他的药里做手脚是易如反掌的事。我面上装作什么都没发觉,却在每次煎药的时候,都将其中一味药的药量加大。」 「原本崔长信身体虽然不算好,但也不像传言中的那般虚弱,大多数时候都是庞姨娘为了争宠小题大做。可从那之后,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同时,在我有意无意的提醒下,庞姨娘知道了他儿子和宁姨娘的事……」 佟儿冷笑道:「庞姨娘又惊又怒,她怕极了。这件事情如果被老爷发觉,他们母子都要受牵连,失宠是必然的事情。于是,她便想法设法的想要掩盖。于是她以冲喜为借口,给儿子定下了一户好拿捏人家。」 「一来,庞姨娘盼着儿子得了新鲜人,与宁姨娘断绝往来。二来,新妇出身低微,将来发现崔长信和宁姨娘的事情,也不敢张扬出去。不然,就算崔长信是庶子,也不可能娶一个平民的女儿。」 姜顺听到这,也已经明白了他妹妹的死因,他头上青筋暴起,几乎想一拳将眼前的始作俑者给打死。 但他生 生的忍了下来。如果此时佟儿死了,那么庞姨娘就无法得到应有的报应。 李清懿赞叹的看了他一眼,如此还能保持理智,倒是个有分寸的。 佟儿说道:「崔长信成亲那日,身体已经很虚弱,我又将他的药里加了些麻黄……麻黄能够诱发心悸,像他这般身体,足以导致其猝死……」 说到这,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明了。 陈正问道:「可人已经死了,庞姨娘为什么要说是姜萍儿克死了崔长信,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世上不该有那么多的巧合,却处处都是巧合。」 佟儿嗤笑一声,看了一眼姜顺说道:「庞姨娘暗中寻了许久,才盯准了姜家女儿,脸蛋长得俊,性子老实,家里也没什么威胁。这才命人设计姜老丈输了大笔银子,逼迫他答应嫁女冲喜。她怕夜长梦多姜家父子反悔会生出变故,便以姜家没有嫁妆为由提前把姜萍儿接到了崔家,置办嫁衣等物。」 姜顺整个人都僵住。 佟儿看着他冷笑道:「说来也是姜萍儿不走运。新婚前夜,崔长信那个畜生死性不改,又找了宁姨娘纠缠,谁知,却被姜萍儿给撞见了。」 众人也不仅感叹事情实在太巧了。 「呵……庞姨娘想着,反正姜萍儿第二日就要嫁给崔长信,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成了崔长信的人,姜萍儿为了自己的下半生,也不会乱说话自毁前程。而且,又有她时时敲打着,她觉得不至于出什么乱子,所以只是将姜萍儿看管了起来。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崔长信却在拜堂时死了!哈哈哈……哈哈!」 佟儿忍不住大笑,疯狂的大笑,为庞姨娘的愚蠢而笑,为崔长信得了应有的报应而笑。 笑着笑着,她又一次泣不成声。 姜顺却等不及她哭完,目眦欲裂的问道:「所以庞姨娘生拉着我妹妹给崔长信陪葬,是想杀人灭口?」 第一百九十九章 缘由 「是……她的儿子给自己老子带了绿帽子,若是暴露,她失宠不说,兴许下场还会很凄惨。所以,她一面恨宁姨娘恨的咬牙切齿,又要尽力维护这个秘密,避免泄露消息……所以姜萍儿,是一定要死的。当天晚上,她被关在柴房里,被活活烧死了……」 姜顺泪如雨下,跪在地上以头触地,恨不得替自己的妹妹去死。 众人都默默无语,暗叹了一口气,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李清懿听了事情始末,说道:「你的身契在崔家,无论去哪,都不得安生,也养活不了自己。杀人者,必然要偿命,你逃得一时,逃不了一世。」 佟儿缓缓抬头,已经渐渐冷静下来,看向李清懿,说道:「我愿出面作证,帮你们指证庞姨娘,请姑娘帮我减轻刑罚!」 能狠心谋害人性命的,果然都不是认命的性子。 李清懿料到她有这一求,却没回答她,反而看向姜顺:「这件事交给你决定。」 陈正将姜顺从地上拉起来,并不催促,只等着他自己做出决定。 佟儿虽然不是杀害姜萍儿的凶手,可这件事情毕竟是由她引起的。 姜顺默然半晌,终于抬起头,看向佟儿,说道:「你若能帮我指认庞姨娘,我便不与你追究此事。你能减轻多少刑罚,全看你的造化。」.. 跟佟儿达成协议,李清懿和陈正跟着姜顺回了姜家。 姜老丈四仰八叉躺在破旧的床榻之上,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灰扑扑的房顶,一动不动。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姜老丈却无动于衷。 直到来人站到他面前,他才惊道:「阿顺!阿顺……你没死?你回来了?」 姜顺看着扑过来的父亲,嘴唇嗫嚅两下,却没说出话来。 萍儿死的那么惨……他不是不怨父亲的。 姜老丈见儿子不说话,心痛内疚更甚,颓然坐在墙角,以手覆面痛哭起来。 李清懿几人此时进来,看见这一幕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只好等姜老丈缓过这股劲儿。 片刻,姜老丈抬起头,看见狭窄的屋子里居然挤了不少人,不禁愣怔,呆呆的不知如何询问。 姜顺深吸一口气,说道:「爹,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来帮萍儿讨回公道的。」 姜老丈仿佛半晌才消化掉儿子的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他们磕了几个头。 陈正不忍,连忙将他扶了起来,简略的说明了姜萍儿的死因,劝道:「老丈请节哀。」 姜老丈看着足有五十岁出头,实际不过四十来岁。 他满面风霜,听闻这些话几乎昏死过去:「我的老天爷呀……萍儿啊,都是爹害了你!」 李清懿说道:「今日我们来此,是要请老丈去京畿衙门击鼓鸣冤,只有这样,这桩案子才会被大理寺接手,你女儿的血案才能真相大白,得以惩治恶人。不过,崔家毕竟是官员府邸,平民上告,必先受刑。」 姜老丈看看儿子,又看看他们,然后说道:「我自然要去,无论是什么刑罚,我这条命又值什么!」 「好,既然如此,还请老丈先与我们说说那日赌坊的情形。」 姜老丈嗫嚅着,痛哭不能自抑:「我婆娘死得早……留下一儿一女两个拖油瓶,我又没什么本事,日子过的一天不如一天。我东一榔头西一棒追,只要有人能给点钱,他就伸手去干。然而,衣食无着的日子一天接一天,几乎撑不下去,好在两个孩子硬实,不娇气,好模好样的长大了。可是,儿子大了要娶妻,女儿大了要嫁人,我又拿什么来给他们说亲。」 姜顺呆呆的站在那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些他从来没听父亲 说起过,在他印象里,父亲不曾为他们这样操心过,脾气又坏,动不动就骂他们兄妹是累赘,可现在想想,他们是如何长大的呢? 如果没有父亲,还能有他们兄妹长大成人的一天吗? 姜老丈不敢抬头去看姜顺,他怕儿子的眼中只有责怪和痛恨。 十六年来,他作为一个独身的父亲,努力拉扯两个孩子,嘴里说他们是累赘拖油瓶,却不敢再去找另外一个女人回来帮衬他过日子,生怕后娘苛待这对儿女。 他只能咬牙挺着,谁让自己是个笨人,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做些最低等的活计。 满手的老茧,满面的风霜,他会常常跟两个孩子大发脾气发泄心底的辛酸和苦楚,却尽力让他们吃饱穿暖,不受其他孩童冷眼欺负。 十六年来,儿子终于长大成人,他却不能让儿子跟他一样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他开始对他打骂,在家中颓着什么也不做,借此逼儿子上进,去发奋,去想办法养活自己。 他不怕背负骂名和白眼,只希望儿子能有出息,能踏踏实实的学点本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天大似一天的女儿,一天比一天鲜嫩水灵的女儿,他无时无刻不再担忧,没有殷实的家境,没有厚重的嫁妆,女儿会不会因此受婆家欺辱,又或者,女儿只能在他们这个凋敝破败的家中慢慢失色,直至枯萎。 儿子和女儿的亲事成了压垮姜老丈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日我在赌坊门口捡了几两银子,原本是要带回家给阿顺和萍儿买点好吃的,可看着赌坊中人来人往,心里就起了念想。想着这钱花了也就没有了,万一能在赌坊中赢几把,家里的事就都有找落了。」 在场众人看着眼前的姜老丈,只觉得心口热潮微漾,眼眶法热…… 这样一个在传言中游手好闲,打儿骂女的人,其实在内心中,有着最最沉凝和深重的父爱…… 姜老丈只是站在那里,便能让人深切的感受到他心底的内疚,他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这都是命。我就是个穷命!先前手气好,我看着几两银子变成十几两,再从十几两变成几十两,我从来都不知道银子可以来的这么快,我心中高兴极了,几乎想好了要给萍儿和阿顺置办的东西……」 「可没曾想,输了一把之后,次次走霉运。赢了的银子很快又输光了。我木着脑袋,看着空空的钱袋,后悔自己怎么就迷了心窍,没有见好就收!就在这时,赌坊的人说可以出借银两……我一时不甘,就狠心跟他们借了银子,又一头扎进了赌局中……直到赌场的人过来跟我说,要先还了之前的银子才能再下赌注……我这才猛然意识到,什么都完了……」 「他们说如果不还钱,就要将我剁了,不然,就要将我的儿女卖了抵债。」 姜老丈用粗糙的手抹了一把脸,生出几分决绝之意:「我想着,不然就让他们把我剁了算了,反正我也只是个没用废人,又何苦去拖累阿顺和萍儿,他们已经大了,能彼此照顾,没有我,兴许能过的更好……」 「爹……」 姜顺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在姜老丈身前,高大健壮的身体即便跪着也比姜老丈看上去要鲜活的多。 姜老丈摸摸他的头,如他小时候一样,说道:「心底存了这个念想,便老实的任由他们摆布……就在此时,一个汉子穿过人群对我说,他愿意帮我付清欠债,还能帮我的女儿找个好人家,问我愿不愿意。」 「都怪我糊涂!想着女儿嫁到崔家,虽是给个病秧子庶子冲喜,但好歹是正妻,生个一儿半女日子就好过了。哪怕以后崔家郎真死了,她守寡了,也能凭着子女衣食无忧。若是留在家里,我也没处给她说人家,最后说不定只有留成老姑娘了……可萍儿,是我把萍儿 给害死了……」 众人听到这,心中都十分不好受,同时也确认了佟儿所言基本属实。 李清懿默了默,说道:「状告官员族亲,一般的衙门是不会有好结果的。除非你击鼓鸣冤,惊动大理寺过问此事,但你要先受十杖刑罚,才能见到大理寺少卿,说明冤情后,大理寺知道你状告官员,便要再受十杖才能继续问案。你可知道了?」 「我知道,但不管怎么样,就算是死,我也要给萍儿讨回公道,让她入土为安!」 姜顺却说道:「让我去吧!我年轻力壮,打二十丈不算什么。」 李清懿却摇摇头:「民告官,不是你想的那般轻巧,是要记录在案,影响你一生的。兴许只是因为这一点,你想卖身为奴都不会有人要你,以下犯上是大忌!各个行市,团作会因此不敢收你。你连一个帮闲都做不成,往后又如何来养活自己,养活老父?」 姜顺目瞪口呆,连趁这个陈正也惊愣的看着李清懿。 原本他们以为李清懿让姜老丈去告状,是因为姜老丈作了孽害死女儿,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承受应有的惩罚,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李清懿怎么会知道这些暗地里的道道? 李清懿说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关照姜老丈的。」 姜顺激动看着李清懿,不知道应该如何才能偿还自己的恩情,他突然端正面色,对着她深深叩拜下去,说道:「姑娘之恩,我无以回报,往后愿留在姑娘身边,听从调遣,奉姑娘为主!」 众人都有些意外,李清懿却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情,只是说道:「我身边不需要没用的人,而且,时时会有生命危险。还是算了吧。」 陈正等人都有些尴尬,姜顺却仍旧坚定的跪在那里,看着李清懿,说:「姑娘再造之德,生死不敢忘,无论姑娘有任何事情需要我去办,我姜顺都在所不惜!」 第二百章 劝说 姜顺相貌端正,人又长得高大,此番言之凿凿,的确有几分男人的担当和气势。 李清懿看着他轻轻笑了笑:「既然你这般坚决,与我又有这份渊源,我便留你差遣左右,但,丑话说在前头,若不能胜任,或听差办事马虎存有二心,就别管我心狠不客气。」 姜顺抬头,直视着李清懿冷硬的目光。 他知道,在这样的目光之下藏着的,是一具再温善不过的灵魂。 兴许她是一柄危险的利剑,但她决不会将锋芒对准自己人。 「是,请姑娘放心。从今往后,姜顺的命就是姑娘的!」 李清懿虚扶一把,「你起来吧,咱们还需细细商量一番。」 其实她心里早有收个小厮的打算。 她要防备着魏宝珠对李家下手,外面却连一个跑腿的人都没有,长阑她们又是姑娘家,许多事情办起来不方便,她也不能每次都现去找秦增要人。 可要收人,她也不能随便找一个人用,总要人品心志都要过得去才行。 姜顺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不得不说,能成为主仆,也要将缘分和眼缘。 ***** 连绵了几日的阴云终于消散,太阳刚一露出头来就地上那层薄雪给晒化了去。 这日晚上,穆二老爷穆维申面色阴沉的回了府,穆二夫人杨氏见他面色不悦,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穆维申面色郁郁的看了一眼妻子,简略的说了说事情始末。 穆瑶放下筷子,问道:「那位崔大人比您官高两级,恐怕不好得罪吧?」 穆维申闷声不响的漱了口,一副「老子没心情多说」的模样。 穆瑶想了想,对他说道:「父亲无需多想,崔家的事情根本无从分辨。父亲即便想要包庇也无从下手。既然如此,不如秉公处理,对父亲的官声大有好处。」 「你说的轻松,虽说他在工部,我在大理寺,但这官场看的是人脉,官大一级压死人,别说他别我官大高两级,就算他没我的官位高,我又岂敢轻易得罪?」 穆维申叹了口气,他是庶子,嫡兄穆元昌向来不喜欢他,他们二房在家族中已经是在夹缝中生存,好不容易靠自己爬上大理寺正的位置,谁知刚上任没几天,就接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民告官?几十年也出不了一回民告官! 穆瑶说道:「父亲,这可是天子脚下!稍有不慎,就是丢官掉脑袋的事。您有必要为了一个毫无利益关系的崔大人,铤而走险吗?就算咱们二房不得家族看重,但咱们好歹姓穆,您做了错事,打的可是穆家的脸。到时候崔大人是没事了,您却被大伯父揪住不放,崔大人可能回头帮你挽回?」 穆维申闻言脸色更加阴沉。 穆瑶看着他又说,「再说,凶手是崔大人的姨娘,又不是他自己,最多是个私德有亏,家风不严的结果。而且,此事已经水落石出,您不顺手捞件功劳,难道要自毁前程么?秉公办事怪不得你,得罪人也是情有可原。但您若是徇私……恐怕就是后患无穷了!」 穆维申沉吟半晌,说道:「瑶儿说的有理,为父明白了。」 穆瑶见他听劝,不由松了口气,「父亲,其实这件事,女儿有个小道消息。」 穆维申夫妻俩都看向她。 她说道:「姜家父子俩大字不识一个,听说那个姜顺子之前还跑到崔家要人,差点被打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想到民告官?」 穆维申一怔:「你是说……有人帮他们?」 穆瑶点点头,「我前两日,偶然看见礼部侍郎家的公子鬼鬼祟祟的守在崔家附近。不过,我听大哥开玩笑时说,陈三少爷一副热心肠, 可惜脑子不怎么精明,这事儿大概是有人让他去做的,我琢磨着,他守着崔家,肯定是要管崔家这档子事,便去崔家守株待兔,您猜我看见了谁?」 穆维申甚至没来得及问她怎么就知道去崔家守株待兔,就迫不及待的问道:「谁?」 「是宣德侯府的李大姑娘!就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少师的宝贝侄女。」 「她?她怎么会管这事儿?」 「爹,李大姑娘为什么会管这事您不需要知道,您只要知道,是李家人在帮姜家讨公道!」 穆维申明白了,有李家站在姜家背后,最后倒霉的肯定是崔振山! 穆瑶看他爹面色好转,放下心来,「爹,既然知道了,您可别犯糊涂,一个五品的工部屯田司主事,不值得您冒险!」 穆维申点点头,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穆瑶,「闺女啊,你要是个男子,咱们二房就有希望了,可惜你是个女孩子,你大哥读书又没天分,也不知道咱们二房什么时候能熬出头。」 「爹,您别想这么多,咱们指望不上大伯父他们,就只能靠自己,怨天尤人是没用的,您现在不也当上大理寺正了吗,都是靠您自己的本事。」 穆维申宠溺的看着她:「还不是有我的宝贝女儿整日里给爹爹出谋划策?」 穆瑶虽小,但十分早慧,穆维申夫妇对她时不时冒出一些主意早就见怪不怪了,「爹只是怕委屈了你,你一天天大了,爹和你娘未必能给你的亲事做主……」 穆瑶神色坚定:「爹,我的亲事还有好几年呢,咱们还有时间筹谋,万一咱们突然就翻身了呢?」 穆维申对这件事压根就没报希望,无奈的摇头:「傻丫头,大伯,三叔,还宫里的贵妃娘娘,都是嫡出,他们同气连枝,一起支撑着整个穆家往前走,咱们是什么?咱们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窝蟑螂!能在穆家有块地方活着,就是他们的仁慈和施舍!」 穆瑶冷着一张小脸,「爹,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就是因为他们现在爬的太高了,站得越高摔得越疼!」 穆维申闻言脸色一白,几乎就要去捂穆瑶的嘴。 穆瑶看了一眼身边的丫头,丫头立即去了门口守着。.. 穆瑶斟酌了一下说道:「爹,太子明明是正统继承人,但贵妃四皇子,他们仗着祖父和三叔在外打仗屡立军功,几乎将皇位视为囊中之物,如果您是皇上,您心里会舒坦?」 「哎呀,你这丫头,什么我要是皇上!胡说八道!」 「爹,这不是关起门来咱们自家说话吗?!」穆瑶气道:「朝堂上的事女儿不懂,可就说最浅显的道理。如果是我,我的东西,我想给那是我给的,我愿意,我若还没想好,就有人来抢甚至当成自己的东西,那我一百个不愿意!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穆维申点头,「确实是这个理儿,不过皇上圣明,自然不会用个人好恶来权衡如此大事。」 「爹!皇上也是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不过是比寻常人藏的深罢了!行,就算皇上就是个圣人,一心为江山着想,觉得谁适合做皇上就把位子传给谁。可您说说,就四皇子那般性子,会是一个好皇上吗?贵妃娘娘会是个好太后吗?江山到了她们手里,能有好吗?」 穆维申心惊胆战,「好好好,闺女快别说了!爹明白你的意思了!」 穆瑶叹了口气,「爹,您别敷衍我!我是说真的,照大伯贵妃她们这路子,早晚要完,咱们二房别说想借她们的光,到时候还要被她们给连累!」 穆维申沉默下来。 穆瑶比他更加沉默。 杨氏在旁边听父母俩说了半天,亲自沏了茶过来,说道:「瑶儿,你父亲不是不明白,他只是不 希望你一个姑娘家整日里操心这种事,过两年你大了,爹娘想办法给你寻一门稳当的亲事,你也就跳出这个狼窝了。」 穆瑶的眉头却皱的更深,「娘,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你们难道不想想,我姓穆,到什么时候到了哪里都与穆家的荣辱分不开。倘若有一日穆家出了大事,夫家会不会因此嫌弃我欺辱我?再说,我能眼睁睁在婆家看着你们受苦受难而无动于衷吗?」 穆维申和杨氏对视一眼,有些无言以对。 穆瑶说道:「爹,娘,咱们得想想办法,给自己找一条出路,或者说,如果穆家将来大厦倾,咱们得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杨氏有些急了,「你这孩子,是认定了穆家会完?」 穆瑶说道:「爹娘,凭大房三房赫赫扬扬,都与咱们无关,咱们二房虽说也姓穆,但与局外人也没什么区别,你们难道真的不觉得穆家太过得意忘形了吗?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不是穆家的!」 穆维申沉吟半晌,终于开口,「瑶儿,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心里有了什么打算?」 穆瑶想了想,说道:「瑶儿是有了些打算,但事情还没什么眉目,等父亲眼下这事儿了了,瑶儿再跟你们说。」 第二日,在所有人都以为崔家和姜家这桩事情已经结束的时候,突然传来姜老丈击鼓鸣冤状告崔家杀人害命的消息。 得知此事的百姓一时间都沸腾了。 「姜老丈?他居然敢鸣冤告官?」 「是啊!我也不敢相信,那位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打骂两个孩子的老头,居然会为了女儿去找朝廷命官的麻烦?」 「哎呀,真是疯了!这不是给人家送下酒菜嘛!根本是死路一条!」 「怎么回事?我前段时间出门了,竟没听说这事!谁知道内情,赶紧说说?」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全都堵在了官衙门前。 穆维申听了一路的议论,郁闷无比的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办! 第二百零一章 办法 几十年没有出现民告官,事情一出,自然轰动。 连皇上都得知了此事,十分重视,特命刑部和御史台也来了人在一旁听审。 崔振山在工部任职,与在场大多数官员都是老熟人,只不过,别人是听审,他是候审。 众人看见他的时候,面色难免有几分古怪,让崔振山原本难看的脸色又铁青的几分。 穆维申处在这诡异的气氛之中难受至极,却只能硬着头皮办事。 姜老丈被人按在春凳上打了十板子,因此他上了堂面见穆维申的时候,哆嗦了半晌才说出话来,「青天大老爷……」 穆维申被这一句「青天」给弄的愣了半天,到底是头回断案,又是非得秉公处理的案件,他无奈之下倒很有几分受用,「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姜老丈按照之前李清懿授意的说辞,半个字也没提崔振山,而是句句指控庞姨娘最毒妇人心,穆维申越发放心断案,从头到尾听了姜老丈的陈述,便着人去招姨娘庞氏上堂。 内宅妇人上公堂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况还是因为人命案。 更别提她的男人就在这公堂之上让众人看着笑话。 庞姨娘战战兢兢的被人带到堂上,又看到佟儿站在一旁,人已经瘫软了一半,她抱着一丝侥幸往崔振山那里看去。 崔振山却目光森然,看的她一阵瑟缩。 崔振山当然知道自己家里那点事,但他如何能想到已经风平浪静事情,居然突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他是无论如何也是要出来表态的:「穆大人不必有所顾忌,定要将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 庞姨娘闻言大惊失色,心中的侥幸通通破灭,又有佟儿出面作证,一一说明各处细节,她便连狡辩的话也说不出了。 案情结束的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大理寺到宫中求了皇上旨意,将庞姨娘定案为秋后腰斩,崔振山家风不严,致使民众利益受损,影响及其恶劣,官降一级,罚俸一年。 穆维申面上不显,心中却暗自高兴,案情进行的顺利,虽然不是他的功劳,但毕竟是他断的案,对他的政绩是大有好处的。 案子了结,李清懿借口回宣德侯府,实际上是打算与姜顺他们见上一面。 她才一下马车,就见一个鹅黄色的人影朝自己扑了过来! 要不是她眼神好,几乎就要一脚踹出去了。 甄珍扯住李清懿的袖子,「李姐姐,你来了,我等你好半天了。」 李清懿无奈的看着黏在自己身上的小丫头:「你等***嘛?」 陈正从府里出来,看见这副情形不由一窘,「表妹!你别缠着李大姑娘!快回家去。」 甄珍回头瞪她:「要你管!我跟李姐姐说话,你别插嘴!」. 陈正愕然,表妹还是头一回这么疾言厉色的跟她说话,不过他转而又庆幸起来,这块狗皮膏药终于不再粘着他了,就是苦了李大姑娘。 陈三少爷一脸轻松的甩甩手,还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废多少功夫追回自己的未来媳妇。 李妙苒和李元直兄妹这时从李府出来,奇怪的看了眼甄珍。 下一刻,姐弟二人也扑上来拉扯李清懿,生怕甄珍将她抢走了的模样。 李清懿无语,看来她今天又是带孩子的一天。 ***** 林盛远承袭了爵位,开始大力整顿南宁侯府,整个林府终于一扫先前的乌烟瘴气,让魏宝珠觉得安心了几分。 为了早日让魏老夫人的承诺兑现,魏宝珠这几天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李清懿身上。 她是没办法去李府的,所以对阮氏动 手最便捷的途径,就是从李清懿身上下手。 只是她琢磨来琢磨去,发现李清懿虽然身在魏府,周身却滴水不漏。 那几个丫头将她住的濯香院守得严丝合缝,甚至元衡郡主也有意无意的让人维护着濯香院,以至于她想打探点消息都做不到。 她只好去鹤延堂寻求老夫人的意见。 「祖母,想要杀阮氏,孙女总得能接触道她才行,要不然,等哪时有人府上设宴,在宴上下手?」 魏老夫人当即否决,「阮氏的死最好是无声无息,不要惹人注意,你还想让她死在旁人府上,饮宴之时?」 魏宝珠心中一凛,她也是急糊涂了,怎么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可是孙女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法子能让阮氏死的悄无声息,死的顺理成章,不被人追究。」 魏老夫人说道:「只要是杀人,就没有不留痕迹的法子,只要有心,总能追查到蛛丝马迹,想让一个人死的无法追究,就只有一个法子。」 魏宝珠追问:「什么法子?」 「让她自己去寻死。」 魏宝珠一愣,「那怎么可能……阮氏夫妻和睦,儿女双全,又有无数的钱财傍身,孙女是在想不出她会有什么自我了断的理由……」 「夫妻和睦,儿女双全?」魏老夫人嗤笑一声,眸中掠过狠毒之色,「照我看来,这恰恰是最好下手的地方。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回去好好想想,肯定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魏宝珠自从跟魏老夫人打成了交易,二人相处之间已经半点没有祖孙的亲近。 她收回给对方捶腿的手,说道:「是,祖母,孙女明白了。」 回到自己院子,魏宝珠不由坐在窗下沉思。 阮氏不死,她就拿不到魏老夫人许诺的好处和自主亲事的权利。 还有邹氏,如果不是她,母亲根本不会死,她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所以,她有什么理由懈怠!等她了结了阮氏,迟早也要把邹氏给弄死! 魏宝珠起身走到外面天井处,看着一园的萧瑟,不由想到祖母的话。 她说的没错,无论阮氏怎么死,都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只有让她自杀,起码要看起来是自杀,才能让这件事情干净利索的了结。 那么,如何才能将她逼向死路呢? 刨除李清懿不谈,对阮氏来说,丈夫和一双儿女无疑是她最重要的人,能让阮氏心灰意冷的原因,也一定在这三个人身上。 魏宝珠看着阴晴不定的天色,忽然笑起来。 冬月二十五,京城下起了入冬一来最大的一场雪。 德清大长公主突然来了兴致,给各府贵女都下了帖子,邀众人到芳华宫赏梅赏雪。 李清懿看着手里泛着淡淡香气的花笺,若有所思,「魏宝珠这次,应该不会去。」 蘅芜说道:「魏二姑娘已经去松鹤堂说了此事,虽然没有明说是要给林氏守丧,但魏老夫人已经答应她留在府中了。怎么,姑娘觉得她会趁着您不在,搞些小动作?」 「谁知道呢,不过不得不防,你让姜顺留心些,千万盯住了。」 姜顺从小就在下九流的行当里摸爬滚打,手下也有一些跟班。 李清懿让他挑了几个嘴巴严,做事稳当的帮着他一起做事。 蘅芜听了吩咐赶紧答应,「是,奴婢一定好好叮嘱姜顺。」 这边魏兰尔也收到了花笺,便来找李清懿,「李姐姐,此行去芳华宫,穆九姑娘约我同行,我想来问问姐姐的意见。」 李清懿心中一动。 上次她在穆家受伤,穆瑶前来探望,送了 她一盆兰花,之后便没什么动静,这次又赶着赏雪宴凑到了魏兰尔身边,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她笑道:「穆就姑娘乖巧懂事,我自是没什么说的。」 魏兰尔笑道:「那就好,这次大姐姐二姐姐都不去,就咱们三个人做伴儿了!」 魏瑾儿的脚虽然已经没有痛感,但伤疤却还没有治愈,她已经许久不曾赴宴,这次也不打算去。林氏刚死没多久,魏宝珠也不适合到处走动。 魏兰尔离开,李清懿就去找了魏瑾儿。 魏瑾儿见她来有些诧异,「姐姐,你……怎么来了?」 自从上次穆盈拿她威胁李清懿的事情之后,魏瑾儿对李清懿就不像从前那般笑脸相迎。 倒不是说她不待见李清懿,想与她为敌,而是有一种卸下伪装,不知如何与之相处的感觉。 而且魏瑾儿一直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养伤,甚少出来,二人这还是事后第一次见面。 李清懿也不拐弯抹角,她将一个瓷瓶放在桌上,说道:「这是我从秦大人哪里讨来的祛疤良药,你试一试,若是得用,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再弄一些来。」 魏瑾儿有些惊愕,嗫嚅了半晌,却没说出别的来,只欠身道谢:「多谢姐姐。」 李清懿不置可否,说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姐姐请说。」 「你可知道穆家九姑娘穆瑶?」 魏瑾儿点点头,「知道,她是穆盈的堂姐妹,听说她年纪虽小,可人美嘴甜极得穆老将军宠爱。但穆家二房一向没什么发言权,所以穆瑶也甚少出风头,很是低调。」 李清懿问:「穆家二房不受待见,紧紧是因为庶出?」 「那倒不是。」魏瑾儿摇摇头,「当年穆家的事十分轰动,我也是听人说起的。」 第二百零二章 赴宴 魏瑾儿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些,不过这些是并不算是秘密,她说道: 「穆老夫人亲生的三个儿子中,属穆四郎最是惊才绝艳,自小才名远扬,十三岁就中了解元,紧接着要试试春闱,被穆老夫人给拦下了,说他年纪还小,得出门历练历练才好。穆四郎一走就就三年,快要回来的时候,穆老夫人让庶子穆二郎,也就是穆瑶的父亲去接,谁知路上出了事,穆瑶父亲拼命逃了回来。穆老夫人埋怨他没有救下穆四郎,只顾自己逃命,所以心里一直都怪罪着。」 李清懿挑眉道:「这事儿,怕也怪不到穆二老爷身上,穆老夫人何至于痛恨他道这个地步?」 魏瑾儿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兴许是无处可怪罪吧?穆四郎毕竟是幺子,最受宠爱,在穆老夫人心里,怕是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小儿子的命,结果穆二老爷扔下他独自跑回来,足以成为被厌恶的理由。」 「或者,她怀疑穆四郎的死,与穆二老爷有关?」 魏瑾儿压低声音说道:「是曾这么风传过,但穆老将军最后拍板说不是,就不是了,别人还能再说什么?」 李清懿深知这其中的门道,说:「穆四郎再好,人也不在了,如果搭进一个儿子进去,岂不损失更大,但穆二老爷是穆老将军的儿子,却不是穆老夫人的儿子,所以穆老将军不想再追究,穆老夫人却一直耿耿于怀。」 魏瑾儿问道:「姐姐问穆家的事情,是不是穆家又有人相对姐姐不利?」 「那倒没有,就是这次赏雪宴,穆瑶跟魏兰尔约好了一起走。」 「是魏瑶提出来的?」 魏瑾儿问了一句,见李清懿点头,不由说道:「姐姐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穆家那几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穆盈最受宠,是因为穆贵妃宠爱她,四皇子偏心她。实际上,她并非穆家最拔尖的姑娘。除了已经出阁的,长房的三姑娘,也就是穆盈的亲姐姐,还有三房的双胞胎姐妹,在我看来,都比穆盈要出色。」 李清懿知道她是特意在提醒自己该注意谁,心下不由复杂。 前世的魏瑾儿,是不是也同元衡郡主一样,与她之间有着诸多的误解呢? 「好,多谢你告诉我,我知道了。」 魏瑾儿闻言只是笑笑,起身送李清懿离开。 ***** 赴宴这日,魏瑾儿突然改变了主意,说要跟她们一起去。 李清懿倒是无所谓,魏兰尔有心想问几句,但碍于人家亲娘元衡郡主就在旁边,便没好意思开口。 三人早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穆瑶过来,几人就跟着元衡郡主往芳华宫去。 可左等右等,都不见穆瑶的影子。 魏兰尔皱眉,「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正说着,穆瑶的马车就到了。 她一下车,就冲着李清懿三人行礼,「抱歉,三位姐姐,我来晚了。」 虽然穆瑶看上去没什么事,但李清懿还是从她的神色中看出几分狼狈。 看来,穆家有人给她使绊子了? 「你来了就好,不过就晚了一小会儿,没什么的。」 穆瑶看了眼笑盈盈的李清懿,松了口气。 元衡郡主带着魏瑾儿和李清懿坐一辆马车,穆瑶便上了魏兰尔的马车,上车前,还往李清懿这边忘了一眼。 元衡郡主注意到了,上车后便问李清懿,「这个穆九似乎十分在意你。」 李清懿说道:「是有那么的点,不过我还没摸清她是什么意思。」 元衡郡主皱眉:「不会是死了一个穆盈,又来一个穆瑶吧!」 「应该不会,穆瑶本身与穆盈并不在 同一立场,相反,她很可能站在穆盈的反方,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格外留意我的事情。」 「总之,还是提防着些。」 魏瑾儿也忍不住说道:「不知道穆瑶一大清早的出了什么事?虽说她爹不被穆老夫人待见,但她好歹也是个嫡女,不至于一个交好的姐妹都没有吧?怎么巴巴的要跟咱们同行?」 李清懿说道:「庶房嫡出,比嫡房庶出也好不了几分,根儿上就不受待见,她又能有什么好境况?再说,穆老夫人对二房的冷落如此明显,谁又敢去触这个霉头?」 「那日我与姐姐提起的穆三姑娘,和三房那对双胞胎姐妹,上次也去了芳华宫,不知道姐姐还有没有印象。」 李清懿点头,反问道:「你对她们印象如何?」 魏瑾儿说道:「那个穆三是个冷美人,见了谁都冰着脸,我对她的了解并不多,倒是那对双胞胎,说是双胞胎,其实也就五分相像,只不过她们回回都穿一模一样的衣裳,所以格外显眼。稍长一些的七姑娘穆婉,看起来性子绵软,温温柔柔的,八姑娘穆嫣就天真些。」 「你觉得穆婉是个好脾气的?」 魏瑾儿眨了眨眼睛:「难道不是吗?谁都有几个合得来或合不来的,只有穆婉,这满京城的贵女,就没有说她不好的。即便心里头有点嫉妒她的容貌地位,面上也不敢说半句她的坏话,否则,受人鄙夷的肯定那人自己。」 李清懿摇摇头道:「能把周身人事经营成这般的,根本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穆婉哪里会是没成算好难捏的人物,分明就是深不可测。」 魏瑾儿恍然,「没了穆盈,穆婉穆嫣在穆家便格外显眼了,她们的爹有那般厉害。」 当初的穆小将军,如今也是三四十岁,有了好几个孩子的人了。 不过这个年纪,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候。 巳时初,众人到了芳华宫。 这次的饮宴比上次还要热闹些,因为德清大长公主设置了许多比试,众人可以通过比试赢得彩头。 元衡郡主自然是与一众贵妇在一处,李清懿四人去给大长公主请了安,便去了园子里。 园子里铺设了许多比试,琴棋书画,甚至投壶骑射,应有尽有。 众人觉得对哪一项感兴趣,便可去参加哪一项的比试。 李清懿并没有参与的打算,但她一进园子,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上次李清懿来芳华宫,众人所议论的还是她容貌和入住魏府的事。 这一次便不同了,宣德侯府不仅老树发新芽,李庸也成了太子少师,这让李清懿的名气在京中贵女里猛窜了一个高度。 在京城,只有容貌是不够的,即便你长得似天仙一般,若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家世,也不会被人放在眼里。 因此,许多人对她的态度都有了变化。上次有过几句交谈的,纷纷上前与她打招呼。 李清懿一一回应,无论是仪态规矩,还是气势底气,都不输任何人。 另外还有一些作壁上观的,眼睛肆无忌惮的在李清懿身上打量来打量去,似乎要将她看出个洞来才罢休。 有众人哄闹,李清懿也被迫加入了比试。 每一项都有专人品评,这些人自然是德清大长公主请来的,每一个都是个中翘楚。 若能在众人之中出类拔萃博得一个好名声,得先生赞一声好。 即便出身并不太高,哪怕是个庶出,境遇也将有所转变,得个好名声不在话下。哪怕是那些无需在意此事的天之骄女,也为了这一声称赞,为了压过别人一头,十分认真的对待每一场比试。 眼前这一场是要作画。 众人先后都在眼前的宣纸上慢慢描摹起来。 李清懿心中对着比试不甚在意,并未多想便执笔撩墨,准备动手。 她这一动作,立刻将周围的目光吸引过来不少,有好奇的,有轻蔑的。显然,有关于她的消息,众人也都打听过。 作画,她确实没有好好学过。 可没好好学,不代表学的不好。 书画不仅讲究功底,还讲究形神意韵。 她祖父收藏了无数珍品,都是上选中的上选。这样一来,她的眼光就比一般人高了些,品味在那里,自然也不会低。她的画虽然没下苦功夫练过,形意差了点,但神韵俱佳。 只是许久没有执笔作画,手有些生,周围的闺秀们在开始时,见她左一张纸右一张纸,都难免有些嘲讽。 然而,当先生到她们身边一一查看,继而对李清懿点点头,说了句「还不错」的时候,众人都有些意外。 刚才穆婉的画都只得了「功底扎实,灵动不足」的评价…… 这位女先生,可是连长公主都要称赞一句「国手」的人,居然觉得李清懿画得好? 有人说道:「看李大姑娘的摸样,不像是常常作画的,竟然能得先生称赞,定是天赋奇佳,何不将画作拿给我们大家看一看,到底是何佳作?」 李清懿抬起头,目光落在前面说话的人身上。 明眸皓齿,肤白如雪,是位姿容美丽却神情冷漠的少女。 原来,穆盈的姐姐,穆府三姑娘穆岚。 穆家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此时穆岚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朱唇扬起,看似在笑,笑目中却含着丝丝冷意,让人不敢看到她眼底去。 但,不敢看的人,当然不包括李清懿。 她直视着眼前这位冷美人,微微一笑:「这有何不可,既然诸位想看,尽管看便是。」 话是这么说,她人却没动。 她可不会巴巴的拿着画给她们送过去,若要看,便自己上前! 穆岚的面色有些难看。 与她交往密切的几名闺秀,此时站在穆岚身边,也一同冷目直视着李清懿,颇有些以势压人的意思。 李清懿却仍旧不为所动,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 意思很明显:你说要看,我也同意了,不过,我可不伺候你,要看便自己过来呀! 新 第二百零三章 姐妹 敢对穆家人如此硬气的不多,众人的目光都在打量李清懿。 李清懿长眉入鬓,朱唇秀骨,步摇上的流苏长长垂落在她肩头,衬得她神色轻灵,湛然如神。且她每日都坚持练半个时辰的小擒拿手,身姿仪态比之一般人更胜一筹。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仍及不上她那双明亮的黑眸。 那双眼睛里,仿佛盛着漫天星斗,盛着世间所有波光潋滟,那种纯净无惧,沉寂又泛着动荡的眼神,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穆岚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双目中的敌意似乎倾注到了全身,让她的身体微微紧绷起来。 李清懿气势不改,依旧稳稳的立在那里,面色自若。 若是一开始便被看低了,她的麻烦只会源源不断,什么小鱼小虾都敢来找她的麻烦。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别人小看了自己,至少让人不敢随意对自己出手。在出手前也要再三掂量掂量。 不过,这样的气氛,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面不改色。 比如魏兰尔。 然而,这样的气氛,也有人能够丝毫不受影响。 比如,穆婉。 穆婉臂间的水色披帛轻轻袅袅的拖在裙裾后,仿佛也安抚了众人的心境。 她大大方方走过来,认真看了李清懿案上的画,语气十分自然,笑道:「果真是不错,虽然李大姑娘手法略显生疏,但的确灵动非常,神韵极佳。相比之下,我自己画的确实过于刻意了。」 穆婉身份尊贵自不必说,难得的是,她从不对别人拿架子,善解人意才情过人,何时何地都是笑脸迎人,虽然也有人在背地里说她装模作样的,可她的人缘确实最好。 如果说,穆岚是一块坚冰,那么穆婉便是绕指柔。 所以,她这么一出声,犹如春风回暖,众人渐渐放松下来,忽略方才的对峙,你一言我一语的上前来附和。 穆岚沉冷的目光也渐渐恢复了常态,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对李清懿的画作进行了客观的评价,便率先离开了。 离开时,还瞥了李清懿身后的穆瑶一眼。 穆瑶出乎意料的,没有表现出畏缩之色,而是大大方方的行礼,「三姐姐。」 穆岚没做声,抬步走了。 周围也有对穆瑶的举动窃窃私语的,穆瑶也同样不为所动。 谁都有自行选择朋友的权利。 她就与李大姑娘合得来,怎么了? 穆家跟李家虽然暗潮涌动,但不是没摆到明面上来吗? 那她就当不知道。 魏兰尔扭头看了穆岚的背影一眼,「李姐姐,你怎么惹了她了?你们之前有过什么冲突?」 她显然不知道李清懿跟穆盈的那些过节。 李清懿当然也不会与她解释,只说道:「人与人的交往,都是看眼缘的,有人喜欢你,就有人不喜欢你,兴许,穆三姑娘就是看我不顺眼呗,不必放在心上。」 穆岚虽然冷傲,但相比于穆盈更懂得进退,身边交好的闺秀也都是些身份差不了多少的。而穆盈之前,明显有些不挑不捡,贴上来的,就通通笑纳。 魏兰尔听她这么说,看了眼穆瑶,穆瑶笑道:「李姐姐说的是,即便是同族的姐妹,也未必就亲密无间,人与人交往就是看眼缘的。」 李清懿意味深长的回望她,「走吧,咱们也去别处看看。」 重华宫依山而建,要比城里更冷些,树上挂满了积雪,银白顺着枝头舞向天空,犹如寒宫仙境。德清大长公主命人在树枝上挂满了彩色的丝绦,又为这一片洁白,增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李清 懿一边走一边说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兰亭附近。 五六个华衣生彩的少女正在雪地中踏着轻歌而舞。 轻透的丝绦在周围飘起又散落,美艳不可方物。 而德清大长公主就坐在兰亭中,身边还有一位宫装美人和一个四旬妇人。 那宫装美人生的十分娇俏,弯眉笑眼,分外讨喜。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李清懿谨慎道:「不知那里坐着的是哪位贵人,咱们还是走吧。」 魏瑾儿等人也怕冲突了什么人,点头附和,但德清大长公主却在这时看到了她们。 李清懿只好冲着她的方向行了个福礼,准备离开。没想到长公主身边的孕妇竟然冲她们招了招手,让她们过去。 几人无法,只好走近去给二人请安。 那宫装美人扶着肚子,一双妙目在几个小姑娘身上打量一遍,最后落在李清懿身上,「这位,不知是谁家女儿?」 德清大长公主笑眯眯的说道:「这便是那位李少师的侄女。」 「哦?听说李家人各个品貌非凡,一见之下果真如此。」 德清大长公主这时才跟李清懿等人介绍道:「这位是良贵人。」 原来是皇上的嫔妃。 李清懿几人连忙重又向良贵人行礼,不知道她怀着身孕,又怎么会跑到重华宫来,万一出了什么事,一大堆人跟着遭殃。 「这里也不是在宫中,不必拘礼了。」 良贵人客气了一句,便放她们离开了。 等走的远了,魏兰尔悄声说道:「这位良贵人,挺着个大肚子,怎么敢出宫乱走……」 穆瑶说道:「听说钦天监卜算,说良贵人肚子里的龙胎与贵妃娘娘八字相冲,这才避出了宫,说是等孩子降生之后,再做场法事就没事了。」 几人听了都没接话,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穆贵妃在捣鬼,就良贵人自己在捣鬼,当下脚步都加快了几分,免得惹上麻烦。 几人回到园子时,各场比试差不多都已经结束了,众人受侍女指引,到云台殿入席落座。 德清大长公主很快也到了殿中,身边仍旧跟着那位良贵人。而那位四旬妇人则与今日来芳华宫的其他贵妇一般入席落座。 她应该是良贵人的母亲,趁着今日芳华宫宴席,来与良贵人见上一面。 德清大长公主问了几句比试的结果,侍女便将之前定下的彩头送到了各人手中。 李清懿作画所得,是一只云雀流苏步摇,十分精致。 魏兰尔眼神一瞄,就看见那边穆岚和穆婉也都得了彩头,「看来她们作画输给了李姐姐,又去跟旁人比试了。」 李清懿不置可否,注意力落在德清大长公主和良贵人身上。 也不知道良贵人与德清大长公主是什么关系,怎么她到宫外避祸,竟然避到了芳华宫? 是有人特意安排,还是良贵人自己找的去处? 上座的德清大长公主说道:「良贵人近来身子越发沉重,一会便早些回去,要好生歇息才是。」 良贵人笑道:「臣妾近日的确时常觉得疲累,好在有您身边的嬷嬷在身边照看,各处都十分得当。」 「女人家生养孩子最是不易,若有什么,万不可大意不当回事。」 良贵人连忙乖巧的应了。 德清大长公主笑着点头,一双凤目光彩难掩,微微上扬,慈和而暗藏凌厉。 良贵人怀着身孕,身子不同常人,容易疲累,看了会热闹,便觉得困倦,率先离开了云台殿。 她一走,李清懿的注意力便 收了回来。 虽说在场的贵女们年纪都不算大,却也已经有了诸多心思和谋算,自然不会放过眼下交际的机会。 魏兰尔跟她们说了一会话,便忍不住去找自己熟识的贵女去了。 穆瑶却坐着没动,她的目光在李清懿和魏瑾儿身上看了又看,似乎是有话要说,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李清懿说道:「穆九姑娘可是有话要说?」 穆瑶觉得,对于李清懿,她必要坦诚相待才能得到对方的信任,思虑许多日,她终究是决定摒弃一切拐弯抹角的试探,与对方直说。 她见李清懿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略一犹豫,还是咬牙开口了。 「姐姐想必听说过我们二房在穆家的处境?」 李清懿看着穆瑶尚且稚嫩的小脸点点头,她是从魏瑾儿口中听说的。 见她点头,穆瑶缓缓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父亲因为四叔的死被祖母厌恶,以至于多年来在夹缝中生存,做什么都无法讨得祖母欢心,父亲因此十分自责,觉得是她牵累母亲跟我和哥哥。我身为父亲的女儿,自然不忍。」 李清懿听着对方的讲述,应和道:「这是自然。」 穆瑶拢着宽大的袖摆,袖口纠缠的金线花朵恣意的开放着,说不出的灵动可爱,却与她此时的神色极不相称。 她继续说道:「我四叔死的不明不白,到现在仍是我祖母心中的结。时常将四叔的遗物放在手边翻看。有一回,我无意间看到了四叔写给祖母的一封信……」 李清懿听到这眉目一凝,知道重点来了。 然而,穆瑶的讲述却被一声惶急的惊叫呼救给打断! 「救命啊!不……不好了,良贵人……良贵人出事了!」 一个尖锐的女声从远处传来,断断续续,气喘吁吁,但一直没有停止呼救。 德清大长公主的身体猛地站起身,「怎么回事?良贵人出什么事了?」 第二百零四章 惨死 一处角落突然传来杯盘相撞的哗啦乱响,众人闻声回头,一个四旬妇人呆立在那里,她此时面色惨白,身前的桌几上杯盘狼藉,汤水倾倒一片,正是之前陪同良贵人坐在兰亭中的妇人,良贵人的母亲,御史中丞潘敬夫的夫人谭氏。 她明显是要出声询问,却碍于德清大长公主在眼前,不敢僭越,只能直愣愣的杵在那里,看着远处奔来报信的宫女越来越近。 那宫女脚步虚浮,鬓发跑的散乱,是良贵人身边的奴婢玉梳。 玉梳满面泪痕,嘴唇哆嗦着,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她几乎是摔在德清大长公主跟前,哭道:「大长公主,不好了,良贵人,她……她遇害了……」 她说不出良贵人已经死了的话,仿佛那种话一经出口,便也昭示了她自己的命运一般。 周围传来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德清大长公主勃然大怒:「方才良贵人才从宴席上离开,怎么短短一段时间之内,她就遇害了?」 她当先一步穿过众人,往良贵人所在的宫殿走去,潘家人立即跟上。 其他人互望一眼,胆子大的身份贵重的,也跟着出了云台殿。 毕竟大长公主没说让所有人留在原地不许动。 李清懿说道:「我要去看看,你们呢?」新 魏瑾儿跟穆瑶都点头。 良贵人在芳华宫出事,这里的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去看看实情,也好心中有数。 众人行至良贵人所住的芙蓉殿时,里面已经乱做一团。 所有的内侍宫女都面色惨白的缩在一个角落,眼睛望着灯火通明的殿内,仿佛有吃人的恶兽正潜伏在那里一般,不敢妄动一步。 而良贵人身边的几个贴身侍女,瘫坐屋子门口,靠在门扇上,手指死死的扒着门框,抖如筛糠。 德清大长公主的脚步顿在那里,怒道:「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副样子,都不顾主子了吗?良贵人如何了?可有宣太医?」 门前瘫倒的几名侍女似乎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一名侍女鞋子都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就连大长公主的问话都没有听见。 方才报信的玉梳此时跟在后面奔了回来,顾不得气喘吁吁,问道:「玲珑,主子怎么样了?」 那名叫做玲珑的婢女听见这一声喝问,惊得一颤,随后颤抖着声音,惊惧道:「主子……她……已经没气了……」 玉梳扑通一声软倒在地,大长公主面色大变,先一步走进了屋子。 李清懿等人跟在她和潘夫人的后面,看见大长公主在看到良贵人尸身的时候陡然僵硬了一瞬,紧接着猛地后退了一步。 她随即往面前看去。 只见良贵人头朝外,仰面倒在地上。面目痛苦扭曲,双唇呲开,眼珠几乎突出眼眶。 那份娇俏甜美早就消失不见,面容简直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 众人的目光都顺着凌乱的衣裙向下,往她的腹部看去。 原本隆起的肚子,此时被血淋淋的破开一个大洞,那个已经成形的婴孩,被从中掏出仍在一旁,血肉模糊……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结,针落可闻。 良贵人的母亲谭氏,见了眼前的情景有一瞬间的懵怔,之后便及其骇人的尖利惊叫起来,接着,整个人直挺挺的厥了过去。 站在她身后一步的奴婢,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去扶一下她,还是李清懿眼疾手快伸手拦住了谭氏倾倒的身体,将她搀扶住。 大长公主见到刚才还活生生的良贵人,此时已经变成这副模样,只觉气血翻涌:「到底是谁!谁如此大胆,居然敢残害嫔妃!」 到底是谁,如此明目张胆的 挑衅天家威严? 李清懿也大为疑惑。 宫中随时都有人死去,无论是嫔妃还是宫女内侍,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和死法,但无一不是有名目的。 即便没有名目,也会被凶手极力的掩盖,或嫁祸。 然而,良贵人的这种死法,没有隐藏,没有迂回,赤裸裸的告诉众人,良贵人死于非命,被人所谋害。 这种情况,连李清懿都觉得太过棘手。 她第一时间去看众人的表情,震惊暴怒的大长公主,撕心裂肺的潘夫人谭氏,恐惧到无法挪动分毫几乎不敢再睁开眼睛的娇客们。 然而,更值得在意的是,穆三姑娘穆岚的神色,那种出自于十六七岁少女的惧怕,有一点点奇怪。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然而在见到的那一刻,依旧超出了她的预料,那种夹杂着意外的惊惧,与寻常的情感多少有所不同。 虽然穆岚很快便掩饰过去,但李清懿坚信自己的没有看错。 她不禁去想,难道良贵人的死,与穆岚有关? 如果说,良贵人的死涉及的是后宫嫔妃之间的争斗,那么穆岚身为穆贵妃的侄女,不见得没有杀人动机。 可她竟然在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在德清大长公主的地盘做了这样的事情,大长公主会不知道吗? 总不会是德清大长公主下的手吧?难不成,刚刚还慈眉善目安慰良贵人的大长公主,一转眼就将她杀掉了? 或者,良贵人的死,其实是穆家的意思?是穆贵妃的意思? 她想起方才穆瑶说的,良贵人肚子里的龙胎与穆贵妃八字相冲的话…… 可是,有什么必要呢? 良贵人并不是后宫中唯一有子嗣的嫔妃。也不是唯一受宠的一个,近来得势,也只不过因为她是宫里的新人罢了。 到底是谁,为了什么要杀良贵人呢?还用了如此残忍的手段? 浓重的血腥气在锦绣华彩的宫殿里蔓延,德清大长公主在短暂的震惊过后,立即让芳华宫的侍卫排查宫中人事,寻找凶手。 而她喊出那一句暴怒的话语之后,已经有迟来的太医替良贵人进行了简单的查看。 可是,良贵人已经死了,太医又能如何说呢? 「大长公主,良贵人已无声息……臣建议,还是命大理寺的仵作前来验看一番……」 太医是治活人的,死人当然要交给仵作验看,也能顺便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别人。 这是常在宫廷中往来之人普遍的作为,李清懿见怪不怪。 毕竟沾染了宫中的麻烦,一不小心就是要掉脑袋的,所以,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好。 可大长公主听了这话不禁怒道:「她是皇上的后妃,身份贵重,如何能让仵作前来验看!你是太医,难道查不出良贵人是怎么死的?!」 太医吓得连声告罪,苦着脸说道:「回大长公主,良贵人被人破开腹部,挖出胎儿,是失血过多而死……」 这简直就是一句废话,是人都能看的出来。 德清大长公主狠狠蹙起眉头,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 良贵人身为后妃,即便是死了,也不能将身体随意让外男验看。可若不让仵作来验尸,又怎么能查清良贵人的死因呢? 原本听闻玉梳的禀告,众人都没有意识到良贵人已经死了,因为身怀龙种的嫔妃被害,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推倒以至于失去孩子之类的。 这样的桥段在宫中屡见不鲜,可谁能想到良贵人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还死的这么惨。 良贵 人不是普通的宫女内侍,死了也无人问津。她可是朝廷命官之女,又死的如此蹊跷。总要查明真凶给众人一个交代。 德清大长公主沉吟半晌,吩咐身边的管事姑姑,「先让人将消息送到宫中告知皇上皇后,再派人直接去东厂找东厂提督秦增,请他来处理此事!」 第二百零五章 审问 找东厂提督秦增来处理此事?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随即又觉得大长公主的决定没什么好奇怪的。 秦增身为皇上十分信任的人,本事大,又是宦官,前来处理此事再妥当不过,也容易让人信服,出现乱子的情况会大大减小。 只有李清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为什么谁有麻烦都要去找他的男人来解决…… 众人等待的这段时间,德清大长公主召了芙蓉殿所有的宫人前来问话。 玉梳和玲珑是良贵人身边的贴身大宫女,自然是最先被提至眼前询问的。 玲珑正是之前掉了鞋子都不自知的那个宫女,她惊慌不已,到现在身体还在剧烈的发抖。 听见德清大长公主的问话,嘴唇翕动了半晌也没说出话来,如同找不到声音了一般。 大长公主有些不耐烦,出声斥责道:「你若再拖拖拉拉说不清楚,本宫就视你为嫌犯,将你关到刑部去审讯!」 玲珑本就已经被良贵人的死相吓得魂不附体,听见大长公主的呵斥,更加如一团烂泥一般瘫软在地,跪都跪不住了。 一旁的玉梳扶了她一把,说道:「回大长公主,玲珑是第一个见到良贵人出事的人,必定是吓坏了。」 大长公主性情再温善,遇到这种事情也难免失控,还哪有心情去体谅一个侍女是不是吓坏了,当下冷哼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便由你先说!」 「是……」 玉梳的脸色也很不好,但比玲珑要冷静一些。 她说:「良贵人从宴席上回来,便说身子疲累,将众人都遣出了内殿,只让我与玲珑在里面守着。但贵人自从有了身孕,在吃食上便琐碎些,才躺下眨眼的功夫又起身说要吃核桃酪。」 玉梳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微微抬头看了看众人,才说:「因贵人平日就常吃这个,小厨房一般都会备着,去取一趟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所以奴婢也没有叫小丫头们去拿,直接亲自去了一趟小厨房。」 「可……就在短短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里……」 玉梳的讲述突然停住,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抖动似风中枯叶。 众人能感觉到她正强自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便也没有催她。 缓了好一会,玉梳才重新开口,「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但廊下的灯笼还未及点起,我端着核桃酪,从远处走近,就看见有一个东西从内殿的门口爬了出来。我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脚步的顿在了原地。细看之下,原来那一团黑影竟然是玲珑!」 「我惊惧之下,手中的装核桃酪的食盒掉在了地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声音在空寂的宫殿中尤其响亮。在地上爬的玲珑似乎被声音惊到,便靠在门扇上捂着耳朵惊叫起来。然后芙蓉殿里的宫女内侍们便都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可玲珑压根说不出话来,我心想别是主子出了什么事,便率先冲进了屋子去看主子。谁知……贵人她……就是现在的这个样子,躺在屋子里……血流了一地,但那时她似乎还有一口气的……」 玉梳没有再说下去,但众人都知道,就算还有一口气,这样的伤势也是救不活的了。 就算立即去宣太医,等人一来一回,良贵人也早就没气了。 所以德清大长公主没有质问她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宣太医,而是问道:「之后你便去筵宴上禀告了?」 「是,之后奴婢便跑去云台殿禀告了。」 大长公主的目光落在玉梳面上流连半晌,又问:「也就是说,良贵人遇害,就是在你去取核桃酪的这段时间之内?而殿内只有玲珑一个人陪着良贵人?」 玉梳无声点头,看向一旁的玲珑,而 对方仍旧是那副惊吓过度无法回神的模样,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 大长公主皱眉看了玲珑一眼,沉吟着看向其他芙蓉殿的内侍宫女,问道:「你们当时都在何处?难道没有听见内殿有异样的响动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率先说话,大长公主便点着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宫女问道:「你说。」 那宫女激灵灵抖了一下,叩头说道:「回,回大长公主的话,因为时辰已经不早了,奴婢今晚又不当值,所以打算天一落黑就歇下,并没有听见什么异常响动……是听见了玲珑的尖叫声才出门询问的。」 大长公主听她说完,又指了一个内侍道:「你说。」 那内侍被点到头上,只能硬着头皮说:「奴才今日当值,在宫内巡守,但并未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只不过……事发之前,好像听见有什么东西掉落发出闷闷的「砰」的一声,但声音很小,如同错觉一般,所以奴才也并未在意,然后,过了一会,就是玉梳说的,噼里啪啦食盒砸落的声音,紧接着玲珑的叫声就响起来了……」.. 紧接着,其余人也多多少少说了几句,但大都与方才几人说的差不多。 大长公主紧皱眉头,再一次向玲珑看去,但管事宫女瓴秋前来回话,打断了大长公主的审问。 「启禀大长公主,奴婢已经带人将芙蓉殿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芳华宫里出现命案,自然非同小可,万一是刺客,今日能悄无声息杀了良贵人,明日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害大长公主。 所以,大长公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说道:「此事决不可姑息,你现在立刻带人将整个芳华宫都搜查一遍!万不可忽视任何一个角落!」 「是,奴婢立即让人去搜。」 李清懿在一旁听着大长公主问话,一边留意着众人。 跪地被审问的一群宫女内侍中,也就玉梳言语明确,将事情的始末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其他人都是东一句西一句。 德清大长公主看着玉梳,问道:「你是良贵人身边自小服侍的婢女吗?」 冬日寒凉,玉梳跪在庭中的青石地上,瑟缩着抚了抚自己的手臂,回话道:「是,奴婢是潘御史府上的家生奴婢,从小就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玲珑也是,我们俩人一起陪同主子进的宫。」 刚刚苏醒过来的御史夫人谭氏,听玉梳说起女儿的旧事,又爆发出一阵悲痛欲绝的哭声,即便她掩着面,也能让众人感受到那种惨烈无法抑制的情绪。 「那么,你肯定对良贵人身边的人事十分熟悉?」 德清大长公主看了一眼神色几乎崩溃的玲珑,又问玉梳:「玲珑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否与良贵人起过冲突?」 玉梳忧虑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玲珑,说道:「奴婢觉得玲珑不会是杀人凶手,她平日里胆子就很小,人又老实,也没有什么可与主子冲突的地方。主子待我们也很好,毕竟是从幼时就相伴长大的情分。」 德清大长公主的目光又看向其他宫女内侍们,他们也都连连点头。一个年纪较小的宫女似乎也玲珑的关系不错,说:「是啊,玲珑姐姐的脾气很好,平时做事也十分踏实,与贵人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发生过口角。」 谭氏就在一旁听着,没有生出疑义,说明玉梳所说的的确属实。 众人都沉默下来,一个婢女在无冤无仇的情况下,杀害自己的主子,有什么好处? 兴许皇上知道以后,盛怒之下让她们陪葬也不是不可能的,实在是百害而无一利。 第二百零六章 验尸 管事宫女瓴秋见德清大长公主无从再问,便提议道:「殿下,这些宫女内侍一时间也无法证明与良贵人的死有关,不如先找地方关押起来,过后若有疑问在一一进行审讯。」 大长公主微微侧身,看了一眼殿内良贵人的尸身,又皱眉移开,沉默的挥了挥手,准许了她的建议。 瓴秋便将宫人们带了下去。 玉梳依旧扶着玲珑,两个人步履艰涩,背影单薄。 玲珑还光着两只脚,白色的布袜沾了不少灰尘。 大长公主看着她,目光无意中看见她身边的玉梳后脚跟微微踮起,走路似乎有些异样。便出声唤道:「玉梳,你的脚怎么了?」 玉梳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大长公主,却被身旁继续往前走的玲珑扯了一下,差点摔倒,她轻声「哎呀」了一下,然后福身告了一声罪,才说道:「那时去筵宴上报信,跑的急了些,脚上兴许是磨破了,有些疼痛,所以走路有些不舒服。」 大长公主点点头,示意让她们离开。 没过多久,东厂的人赶了过来。 秦增的气势并非寻常人可比,殿外站着的所有人见了他,都下意识的垂头躲避他的目光。 唯有李清懿,扬着被冬日寒风吹的通红的俏脸,犹如被百鸟环绕的彩凤一般炫目耀眼。 她朝着秦增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却没想到秦增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李大姑娘聪慧过人,不如与我到殿内一同查看良贵人的尸身。」 李清懿微微一怔,众人也都诧异的将目光投望过来。 都说李清懿跟秦增交情非同一般,看来果真如此。 德清大长公主人老成精,见秦增如此,半点异色也未露,说道:「既然秦大人信任李大姑娘,就请李大姑娘从旁协助。」 李清懿福身应下:「是。」 大长公主没有发话,在场的众人都不敢擅自乱动,只能静立在殿外等候指示。 李清懿则在各色奇异至极的目光中,与秦增一起,随着瓴秋步入殿中,一起查看良贵人的尸身。 从良贵人遇害至此时,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她周身流淌在地上的血液已经发黑凝固。 而她的死状实在太过狰狞,就算是秦增,也不由凝住眉头露出微微诧异之色。 秦增见过的尸体,或是亲手制造的尸体大概都不在少数,验尸自然不在话下,他拿出数样东西递给李清懿,包括试毒的银针,验尸用的薄皮护手,让她帮自己拿着。 他一边查验尸体一边说道:「尽量不要让尸身的血液沾到皮肤,如果不小心沾到定要马上清洗,否则,如果尸体有中毒的情况,银针又无法验出,你便要跟着遭殃了。」 「大人与我说这些作甚,我又不会去做仵作的活儿。」 秦增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我不是再教你看尸体,而是避免你把自己弄成尸体。」 「……」 李清懿无语,扭头不理他。 凶器就被扔在血泊之中,是一把宝石镶嵌的锋利匕首。 之前被良贵人的衣裙挡住,所以没有看见。 秦增将之拾起,仔细看了看,用一块白布包好,准备一会让人询查来历。 他先取了血液用银针试了试,又观察良贵人的脸色以及耳鼻喉口眼睛等位置,发现良贵人并没有中毒的情况。 而腹部的伤口,对于他这种常用刀剑的人则好辨认多了。 「凶手好像十分憎恨良贵人,疯狂的在她的腹部用匕首刺了十多刀,然后用力划开了腹部,将婴儿挑了出来。」 管事宫女瓴秋忍不住问道:「这么剧烈的手法,为何良贵人没有 出声呼救,反倒是玲珑惊叫出声之后才引来人查看?」 李清懿挪动身子,半跪在良贵人上半身处,轻轻扶起她的头,发现她后脑处有一出肿胀的十分厉害的伤口,她让秦增来看,猜测道:「我想,这里的伤势也是良贵人至死的原因之一。凶手先是用重物将良贵人砸晕,便立刻举刀行凶,剖腹取子。所以良贵人是在昏迷中被刺的。」 秦增看着她的动作,挑眉说道:「你倒是胆子大,这么惨不忍睹的死相,你居然不怕?」.. 寻常闺秀遇上这样血腥诡异的场面,不吓得瘫软已经很不错了。 李清懿不仅敢近距离查看,居然还敢触碰尸体。 李清懿回答道:「我觉得,活人其实比死人可怕多了,大人说我说的对不对?」 秦增唇角微提,「的确。」 瓴秋看着二人的互动微微诧异,但她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看着良贵人的尸身,转而又疑惑道:「凶手既然是要杀人,为何不干脆利索的杀掉,还要……这样?」 「肯定是因为憎恨。」李清懿毫不怀疑这一点:「凶手有机会将良贵人一刀致命,却不这样做,而是以这般残忍的手段将其杀害,明显是有泄愤的心思。」 秦增赞同点头,说:「不止如此,还有一点十分奇怪。你们看这边的伤口,从皮肤被破开的痕迹来看,匕首应该是自下往上刺入的,所以,凶手既不是在侧面,也不是在背面,而是在良贵人倒下之后,蹲在她头部这里行凶的。」 瓴秋闻言疑惑道:「这……岂不是太过怪异了?」 秦增皱眉想了想,去看地上那个已经成形的婴孩,他稍加辨别,说道:「是个男婴。」 李清懿听闻是个男婴,心中有些许猜测,却不好在瓴秋面前说出口,以免弄巧成拙,于是起身去看地上的血迹。 「良贵人似乎一开始就倒在这里,并没有过分挣扎,只有周围被渐到零星血点,屋子里其它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异样。」 李清懿用手覆住良贵人贵人的眼睛,企图合上她的眼皮,试了两次没有用。 她叹了一声,不再尝试,却突然看见她的左侧脸颊蹭上了一块灰,细看之下,居然还有几道花纹:「这是什么?」 秦增移步过来查看,瓴秋也弯腰抻长了脖子往良贵人的脸颊上看去,说道:「这……好像是鞋底印?」 「可能从这这鞋底印记看出来历?」 瓴秋说道:「宫中所有宫女的衣裳鞋子都是统一发放,鞋底的印记自然也是一样的,区别也只是大小而已,而且这条印子太过细微狭窄,奴婢实在分辨不出……」 李清懿点点头,去看玲珑惊慌之下跑掉的两只鞋子。 那鞋子是靛蓝色布面软底鞋,一只甩落在门槛上,一只掉在良贵人近旁,近处这只鞋的侧面沾了些许血迹。 瓴秋皱眉道:「难道凶手就是玲珑?她方才神志不清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可就算是惊慌失措,也不至于两只鞋子都跑掉了啊?会不会是沾了血迹,她怕别人怀疑,所以故意甩脱了?」 李清懿反问道:「可是,这样一来,她的嫌疑岂不是更重?你们想一想,事发的时候,这殿内本就只有她一个人守着,出了事情,众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难道甩脱了鞋子能帮她脱罪吗?明显不能,反而更让她难以说清。所以,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秦增看过了尸体,一行人出了内殿,将详细的情况跟德清大长公主一一说明。 德清大长公主面色凝重,说道:「既然事发之后,侍女立刻前来禀告,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凶手一定还在芳华宫中,今日所有进出芳华宫的人必须经过严密的排查!」 第二百零七章 协助 出了芙蓉殿,李清懿走到元衡郡主身边,问道:「母亲,宫里可还有其他人来了?」 元衡郡主点点头,「秦增有那么多事要忙,肯定没空时时盯着良贵人的案子,把大理寺的人也叫来了,皇后娘娘那边派了身边的心腹宫女前来。」 李清懿抬头往大长公主那边看去。 大理寺的人正在与她说话。 德清大长公主说道:「皇上的意思,是让大理寺在三天之内将案情查明。」 大理寺少卿崔淳苦着一张脸,他连尸首都没看见,怎么查案? 「秦大人……」 秦增面无表情,「本督没空,只能把方才看到的如实说给你听。」 崔淳一脸牙酸的神情,只听秦增又说道:「不过,皇上特许李大姑娘参与此案,协助大理寺将事情查清楚。」 李清懿差点被他这句话吓得栽个跟头。 秦增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李清懿迈着僵硬的步子过去,冲着崔淳福了福,「崔大人。」 二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上回在魏家,有人用毒蜘蛛陷害李清懿杀害三房庶女,就是崔淳经手。 崔淳对李清懿印象深刻,笑道:「李大姑娘。」 德清大长公主对皇上的决定没有任何疑惑跟疑义,说道:「既然皇上信任李大姑娘,那么此事,就由你多费心了。」 李清懿应道:「长公主殿下客气了,臣女一定尽力而为。」 云台殿中,怕惹麻烦上身,没跟到芙蓉殿这边来的夫人千金们,已经被晾了近一个时辰,看见四处守卫突然多了起来,难免议论纷纷。 众人伸长了脖子,几乎等的不耐烦,李清懿等人才终于跟随大长公主回到了众人面前。 魏兰尔方才与其他人在一处,并未随同前去,见了李清懿回来,立即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良贵人出了什么事?」 李清懿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 魏兰尔往大长公主面上看去,见她面色极差,一脸沉郁,便知趣的消了打听的念头,老老实实坐回自己的位置。 今日在场众人无论什么身份,都要被一一排查行踪。 李清懿则在心中默默盘算,想着今天晚上众人的行止是否有什么异样之处。 等所有人离开芳华宫,已经是月上中天。 众人都相继离开,穆岚也登上了回府的马车,车上只有她跟穆家大夫人祈氏。 天色已晚,耳旁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车内两人的头发被钻进车帘的冷风撩动,都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祈氏有些疲惫的靠在车内厚厚的锦垫之上,眉间似有隐忧。 穆岚拿起一旁的美人锤轻轻为她锤起腿来,轻声问道:「母亲似乎对今日的事情有所疑虑?」 祈氏目光沉冷,看着她说道:「那个秦增便罢了,为何皇上竟然让李清懿参与调查良贵人的死?」 穆岚抬眼,寒凉的夜色将她的面目衬得晦暗,她皱眉说道:「妹妹就死在她手上,她确实是个祸害。外面风传李清懿与秦增关系匪浅,至今咱们也未查明到底他们是因何相识,不能掌控之事,便应该早些抹杀,免得将来成为祸患。」 听她提到穆盈,祈氏的面上有片刻的阴鸷,神色间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半晌才开口道:「就算是如此,难道还能将良贵人的死推到她身上不成?一个小丫头而已,大可不必为了她多生事端。再说,贵妃那么疼爱盈儿,对李清懿恨之入骨,早晚是会要了她的命的。」 穆岚一时沉默,想着李清懿那双清亮逼人的眼睛,暗自心惊了半晌,说道:「是,女 儿知道了。只是如果有机会,女儿觉得,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那是自然,你若察觉到什么事,母亲自然也相信你的判断。」 随后祈氏又将话题转到良贵人身上,说:「你对良贵人的死,可有头绪?」 穆岚目光微闪,垂下眼帘,谨慎道:「并无头绪。女儿想不明白,有谁会杀良贵人,杀了她有什么好处。」 祈氏也面露疑惑,说:「她当下虽有几分得宠,与其他嫔妃也并无什么不同,相比之下,她的父亲不过区区御史中丞。又有什么地方会妨碍到别人呢?就算她生下皇子,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我是真的没有想明白。」 「嗯……」穆岚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却没有下文。 隔了许久,祈氏突然说道:「怕就怕,因为良贵人的死而牵扯出不该露于人前的东西……」 穆岚一惊,有些不明所以,「良贵人的死能牵扯出什么?」 祈氏看了她一眼,低声与她说起了良贵人入宫的原由…… 此时,李清懿一行人也出了芳华宫,马车就等在不远处。 同样等在不远处的,还有大理寺少卿崔淳。 崔淳见她跟秦增出来了,面上一喜,紧赶慢赶凑了上来,「唉……秦大人您看,这事当真难办……」 秦增说道:「此事虽然蹊跷,你也只按部就班去查便可。但,无论如何不要以见不到尸体为由,就敷衍皇上。否则,你很可能会被迁怒。」 崔淳弓着腰垂着头,听了这话,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知怎么回秦增的话,却又听他说:「你尽可以相信李大姑娘的眼力,有她从旁协助,想必差不了。」 崔淳没想到秦增真的让李清懿来帮忙,有些狐疑,又急忙点头称是。 他看向元衡郡主:「郡主,您看,既然是皇上应许的事情,明日便李大姑娘来大理寺参与办案吧。」 元衡郡主也不晓得皇上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觉得此事应该跟秦增脱不开干系。 她此时看秦增,已经是丈母娘看女婿的心态,便没了从前的顾忌,说道:「秦大人,我女儿还小,就有劳大人时时照看。」 秦增对元衡郡主态度的变化有些诧异,面上却不露,说道:「那是自然,郡主放心即可。」 元衡郡主十分满意,带着李清懿和魏瑾儿上了马车。 魏瑾儿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母亲,您怎么就答应让姐姐真的去查良贵人的事,万一惹了麻烦怎么办?」 元衡郡主说道:「皇上只说让清懿帮着查看,并没有说一定要她帮忙查出真凶。再说,这事儿是皇上的吩咐,你姐姐也不能违抗皇命。另外还有秦大人照看,不会有事的。」. 但她想了想又说道:「清懿,话虽这么说,但若真查到了什么,也要谨慎行事,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要心中有数。」 李清懿点点头,「是,母亲,我知道了。」 几人没了话,马车上安静下来,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 李清懿虽然得知了父母的过往,解除了对元衡郡主的诸多误会,但想要立即转变态度与之亲近,那也做不到,总还需要时间来缓和。 而魏瑾儿就更加尴尬,她既做不到像从前那般挂着一张假脸对待李清懿,也做不到亲姐妹那般无话不说。 李清懿心下暗叹。 早知道她就应该去跟魏兰尔坐一辆马车,反正穆瑶也已经跟着穆府的人一起走了。 想到穆瑶,今日她的话没有说完,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穆家四郎的信里看到了什么…… 想着想着,困倦袭来,她竟迷迷糊糊靠着车壁睡着了,朦胧 间有人给她紧了紧大氅,将寒气隔绝在外。 第二日,天还没亮,李清懿就早早醒了。 菘蓝过来服侍,「姑娘怎么醒的这么早?」 「梦里翻来覆去都是良贵人惨死的情形,索性就起身了。」 她出了屋子,到院子里练小擒拿手,身后突然传来秦增的声音,「昨夜回府那么晚,居然这么早就起身习武?」 李清懿一个旋身收了动作,诧异道:「大人怎么来了?」 秦增疑惑她的小擒拿手为什么与自己所习的如此吻合,连各处细微的动作和习惯都相差无几,但他并未有所表露,而是说起昨夜的案情。 「找你说说良贵人的事。」 李清懿原本也是想找机会问问秦增的,只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来找自己说明:「大人这个时辰来,若我还没有起身,难道你就在我这院子里等吗?」 「不会。」秦增面色丝毫未变,平静说道:「我会叫醒你。」 李清懿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那日受伤时的温存,如同错觉。 秦增就像没说过那些话似的。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李清懿看看秦增肩膀处受伤的地方,抬手请他进了屋子,问:「为什么皇上会让我从旁协助,该不会是大人的建议吧?」 秦增瞥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我时间有限,你仔细听。有一些你能查到的事情,我不妨就直接告知你,免得你还要下一番功夫去查,浪费时间。」 李清懿点头:「那就劳烦大人了。」 秦增不置可否,说道:「良贵人在入宫之前,有一桩指腹为婚的亲事。但皇上有意让良贵人入宫的消息传到潘府之后,那门亲事就不了了之了。」 「不了了之」这样的形容,对于一件指腹为婚的亲事来讲,似乎过于简单了些。 第二百零八章 告知 李清懿追问道:「想必其中也是废了一番周折吧?对方是什么人家?是否心中不平,会做出什么报复的事情吗?解除婚约是对方提出来的,还是良贵人提出来的?」 面对李清懿一连串的追问,秦增这个惜字如金的人做出了详细的解释,如同大师教授三岁小徒弟一般有耐心。 「对方是潘御史的旧友,因家中老母亲去世,卸职丁忧。之后仕途不畅,如今也只是小小的地方官而已。他的长子,也就是之前与良贵人定下亲事的于公子,突然得了急病,变得痴痴呆呆,他家里人遍寻名医也没能治好,之后潘家就退了这门亲事,没多久,良贵人参与了选秀,顺利中选入宫。」 李清懿边想边喃喃道:「良贵人得到了皇上的垂青,紧接着,与她指腹为婚的于公子就得病痴傻了,也……未免太巧了些。」 秦增点头:「的确过于巧合了。」 李清懿犹豫了一下,问道:「所谓的皇上有意于良贵人,是谁透露的消息?潘家人是怎么知道的?」 「据说是在一次宫宴上,皇上的目光数次落在良贵人身上。」 李清懿闻言无语,「就凭这个?我所见过的女子当中,良贵人当真算不得什么倾世美人,也并无才情美名,性情也不是少见的那种,何以就被皇上一眼看中了呢?」 秦增的神色变得凝重了些许,「这就要从另一件事说起了。」 天光破除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在鱼肚白与天青色之间,添上了几缕金黄。 李清懿本想推开窗子散一散屋内憋闷一夜的气息,一听这话便顿住了动作,收回手微带疑惑的问道:「难道皇上与良贵人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事吗?」 「准确的说,并不是良贵人。」 秦增的目光望向窗外,看着一只鸟雀扑棱棱的跳上枝头,说道:「有一个人,兴许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了,但我看到过那人的画像,良贵人与其有几分相像。」 李清懿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寻常,迟疑着问道:「是谁?」 「是从小服侍皇上的贴身宫女,如瑛。」 他将目光转回室内,看着站在明暗交界处的李清懿,缓缓说道:「她比皇上年长四五岁的样子,先前是太后身边的女婢,因其聪慧细心,便被指派道皇上身边照顾饮食起居。皇上也很喜欢她,对她十分依赖,继位之前,一直是如瑛服侍左右,几乎寸步不离。」 「这也不奇怪,从小培养起的感情,比其他人难免要宽厚许多。」李清懿说着,话音一顿,好奇道:「大人说如瑛一直服侍皇上到继位之前?那之后呢,她去了哪里?为什么不继续服侍皇上?」 「就是因为感情太过亲厚,所以太后娘娘深觉不妥,对如瑛起了防范之心。所以,就在皇上继位的前一年,太后娘娘将二人分开了。」 李清懿不解:「不过是个宫女,就算皇上对其看重些,最多也就封个嫔妃,为何太后娘娘如此在意?」 「先皇对儿女们少于关爱,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政务上。皇上的生母也没的早,太后没有子嗣,在诸位皇子中,挑选了皇上到身边抚养,如瑛就是那个时候被指派到了皇上身边侍候,十几岁,正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纪,充当了姐姐,知己,甚至是母亲般的角色,将所有的温柔美好都给了皇上。同时,又是皇上成年之后的第一个房里人。」 秦增说到这,脸色微有些不自然,可李清懿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只是顾自细思他说的话。 于是,秦增接着说道:「如此复杂的情感,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帝王身上的。」 李清懿忽有所感,说道:「所以太后娘娘分开了他们?」 「不知道元衡郡主有没有与你说起太后的为 人。太后娘娘年轻时醉心权势,恨不得将一切都紧紧攥在自己手里。换句话说,如果不是这样,她也成不了皇后甚至太后。」 李清懿点点头,表示认同。 秦增端详着李清懿的眉眼,又说:「太后虽然不是皇上的生母,但她对皇上也是有养育之恩的。皇上对她不亲近,反而对一个宫女如此上心,她心中难免会不舒服。就如同天下间的婆媳关系一般,总有些争抢的意思,而中间这个被争夺男人,态度很重要。」新 李清懿细品他话里的意味,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必太后娘娘在这个时候,还没有真正生出分开他们的打算,但她肯定表明了自己的想法,甚至与皇上因为如瑛的事情发生过争执,但皇上似乎没有体谅太后的心情,一味护着如瑛,这才让太后娘娘真正下了决定。」 秦增点头:「没错,太后娘娘认为,如果再放任下去,如瑛很可能成为巨大的威胁。皇上有可能会因为如瑛而做出违背她的事。而且,那时太后娘娘对皇位已经十拿九稳。皇上作为未来的天下之主,身边本就不应该有如此在意的东西或人,那会成为致命的弱点,是绝对不可以的。所以,太后娘娘无论是理智上还是感情上,都不愿容忍如瑛的存在。」 「太后杀了如瑛?所以皇上与太后之间才有了隔阂?可是,太后娘娘再怎么说,也是将皇上养大,亲手将他送上皇位的人,总不该……」 李清懿突然闭了嘴,意识到这不是她该说的话。 秦增瞥她一眼,倒没责备,而是说:「皇上并非不感念太后的养育之恩,但太后也并非全都是为了皇上,换句话说,如果换一个人做太后的嗣子,太后也一样会抚养那人长大,将那人送上皇位,她这么做,为的是保住她自己的地位,而不是为了皇上。」 李清懿明白了,「所以,皇上给太后地位及尊荣,却与她不甚亲近,还因为太后棒打鸳鸯,心里有了疙瘩……」 要不是皇上跟太后的关系不好,元衡郡主也不至于无人依靠。 「我并不知道太后娘娘最终是如何处置如瑛的,总之,皇上继位的前一年,她就消失不见了。」秦增敛眉抿唇,沉默了一会,说:「对于如瑛,我还有另外一个猜测。」 「是什么?」 「我觉得,即便太后娘娘已经打算好了要除掉如瑛,也有许多办法让她合情合理的消失,可当年的情况是,如瑛突然在某一天的早晨消失不见了,十分突兀,没有理由,没有半点缓冲,就人间蒸发了……」 李清懿诧异:「不见了?怎么会?」 秦增摇头,「或许,你母亲元衡郡主,会知道一些当时的情况。」 皇上继位时,元衡郡主也有十一二岁了。 「我会去问问母亲,看看她是否有印象。」 秦增不置可否,「这只是题外话,与本案并无多大关联,如果你心中好奇,自然可以问问。」 李清懿翻了个白眼,他是在嫌她八卦吗? 秦增站起身,据她一步之遥,看着她那副别扭不满的神情有些好笑:「那么,你今日去往大理寺,记得换身男装,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清懿一怔,没想到他还会提醒自己这个…… 「这是自然,穿着裙子到处跑,也不甚方便啊。」 秦增眼角弯了少许,但神色依旧高冷,「我若空闲,就去大理寺看看。」 李清懿听着他的话,砸么出一点别的意味。 难不成,他让自己管这档子闲事,是为了能在外面多看她几眼? 李清懿伸手去拉他的袖子,摇摇晃晃,试探道:「你就不怕我惹上麻烦?」 秦增目光轻蔑却不乏笑 意的看了看眼前这颗小趴菜,「有我在,怕什么。」 李清懿摸了摸鼻子,行吧,面对如此自信强大的秦增,她还能说什么? 秦增临走前又出声问了句,「你二婶那边可有动静?」 李清懿摇摇头:「魏宝珠完全没有动作,我以为她会趁着我不在府上的时候做点什么,可她一直老老实实呆在自己院子里抄经,说要帮林氏赎罪。」 秦增也只是顺口问问,没发表任何意见,转身出了李清懿的院子。 他一走,菘蓝立即探出一颗脑袋,「这位也真是的,动不动就黑灯瞎火来找姑娘说话,怪吓人的!」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下人们早已起身开始忙碌。 李清懿笑说:「好了,别说这些,你们快些收拾齐备,替我找一套男装出来,今日还要去大理寺查案,事关重大,半点马虎不得。」 众人都领命各自去忙,片刻功夫就将李清懿从上到下折腾好了。 用过早膳刚要出门,元衡郡主就来了,看见李清懿这一身小公子的打扮,愣了一下,又点头道:「这样不错。」 李清懿笑道:「母亲怎么来了?」 「你今日要去大理寺,我过来叮嘱你几句。」 李清懿想到如瑛的事情,忍了忍还是决定问问,便让丫头们都出去,自己关上门,对元衡郡主说道:「正好,我还有些事情要问母亲。」 元衡郡主坐下自己倒了茶喝,「什么事?」 李清懿简单说了关于如瑛的事,然后问道:「母亲可还记得此人吗?」 第二百零九章 顺路 元衡郡主听了她的疑问,说道:「我被接到太后宫里的时候,皇上已经不小了,他读书很勤奋,几乎见不到他出门闲逛,每次见到他,几乎都是他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那个如瑛,我有印象,虽然已经记不清相貌,但隐约是个十分讨喜的长相,性子也好,皇上的饮食起居都是她在照顾。不过,突然有一天,就没再看见她的人影了……」 元衡郡主记得那天早上,她在偏厦睡着,听见外面皇上与太后娘娘的几句争吵。 皇上的语气有些急,说:「母后,如瑛是您指派到我身边的,多年来谨小慎微,尽心尽力,您到底有什么不满,如此容不下她?先前,您不是已经答应让她留下?为何又出尔反尔?她现在到底在何处?」 太后娘娘的声音则是一片冰冷,说:「哀家这么做,自然有哀家的原因,你以后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吧!」 李清懿听了她这段讲述,愣了愣。 元衡郡主从记忆中回神,问她:「你是否留意到,皇上说的那句话?」 「嗯,皇上说,太后已经答应他,让如瑛留下。」 元衡郡主对太后的性子还是很了解的,「没错,太后娘娘虽然强硬,但答应过的事情,都会做到。可她却在如瑛这件事情上反悔了。」 「母亲的意思是,有突发的意外,让太后娘娘不得不对如瑛做出另外的处置?」 元衡郡主从椅子上站起,缓慢的踱了两步,说:「当时,正是皇位更替的紧要关头,而如瑛与皇上如此亲近,是否无意间知道了什么隐秘之事,以至于太后娘娘不肯放过她?但这些事,想必已经无人知晓,不过,你为什么突然要问起如瑛?」 「据说良贵人之所以成为后妃,是因为容貌与如瑛有几分相像。」 元衡郡主诧异:「是吗?」 「嗯,秦增看过如瑛的画像,还勾了几笔给我看。」 她拿过秦增随手画的画像递给元衡郡主。 元衡郡主对如瑛的样貌早就模糊不清,所以看见良贵人也不觉得什么,不过如瑛的画像,到底还是唤醒了元衡郡主的些许记忆。 「其实这么看起来,那日站在谭氏身边的小姑娘,应该是良贵人的妹妹,她长得更像如瑛一些。」 李清懿面露诧异,「我没注意到。」 元衡郡主说道:「这个与案情无关,你也没必要太关注,毕竟是皇上的旧事,不好深究。」 李清懿点点头,「嗯,我也只是顺口问问母亲,那我先出门去大理寺了。」 ***** 良贵人身边伺候的宫人,以及她在芳华宫时,所住的芙蓉殿内的宫人,此时全都转送到了大理寺关押。 李清懿到大理寺的时候,大理寺少卿崔淳还在忙别的,她便去了关押玉梳等人的地方,随便叫了一个内侍出来问话。 「你在玉祥宫领的什么差事?」 这内侍面容清秀,说话很是利索,答道:「小人就在贵人跟前听命,跑腿传话的。」 李清懿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问道:「这么说,你应该对良贵人平日接触的人事比较了解。那么,你可知道玲珑近一段时间,可有与外人接触过?亦或是在其它宫中,有经常来往或熟识的人?」 那内侍并未多想,就说道:「玲珑性情温软,待人和善,但她胆子特别小,不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我们主子在宫里时,玲珑与其他宫殿的人几乎没有来往,若是去玉祥宫外面走动,一般都是玉梳去。」 「之前你们说她与良贵人并没有什么冲突。但除此之外,玲珑是否曾对良贵人有所求,然后被拒绝之类的事情?」 内侍缓缓摇头,思忖了半晌,「没 有啊……别说玲珑没什么所求,就算是有,她也未必敢对主子说起。」.. 李清懿皱眉:「你再仔细的想一想,平日玲珑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没有,或者出现过什么生气不满等情绪没有?」 内侍一脸苦恼,半晌,他突然说到:「我想起来了,玲珑似乎一直为自己的将来所担忧。」 「哦?你具体说来听听。」 「玲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有一次偶然说起,宫女二十五就可以出宫了。但她是良贵人的贴身大宫女,很有可能留下在宫中做个管事的姑姑。她说不想留在宫中,又怕良贵人不让她离开。」 「为什么良贵人会不让她离开?不是还有玉梳吗?」 「正因为玉梳已经求得了主子的同意,年纪一到便可出宫,所以玲珑才发愁的。毕竟两个贴身伺候的大宫女,不能两个都走了,通常都会有一个留下做管事姑姑的。」 李清懿疑惑道:「为什么玉梳这么早就定下要出宫了?」 大理寺关押嫌犯的静室,颇有些昏暗。 这小内侍伺候人是惯了的,十分顺手的挑了挑烛火才说:「玉梳和玲珑两个,是主子面前极得力的,尤其是玉梳,玉祥宫里的大小事情几乎都是她管,所以,她在主子面前,比其他人都有脸面。若是有所求,直接跟主子说就是了,怎么会与我们这些人透露呢?」 「也就是说,你们只知道她将来到了年纪要出宫,却不知她是为了什么要出宫?」 小内侍语气不急不缓,朗声中带着一丝柔和,条理清楚,让人听了很是舒服:「也不能这么说,虽然不知道玉梳有什么打算,但宫女的出路,无非就是两条。有的人喜欢宫里的富贵,就留下做管事姑姑,跟着主子风光。有的人不喜欢宫里勾心斗角,战战兢兢,就出宫寻了良人,过普通日子,虽然不一定过的好,但起码不用再伺候人。」 李清懿听他说的,的确是大实话,便问道:「那么玉梳在良贵人面前这么得力,却想要出宫,难道宫外有什么她牵挂的人吗?」 「这我就不知了。」小内侍摇摇头,又说:「玲珑性子软,平日与我们相处的亲近些,所以,她的事情众人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她这人胆子小,在宫中如履薄冰,过的不太好,稍微有点事情,就吓得整夜睡不着觉,所以,着急出宫也是常理,不一定是因为其他。」 「嗯。」 李清懿点点头,沉默着想了一会,便让他回去了。 她自己也回到前面,发现崔淳已经忙完了手头的事,他神色间依旧阴霾,想必昨夜也没有睡好。此时正跟众人讨论良贵人的案子应从何处着手,却因为有诸多避讳而毫无进展。 众人见李清懿过来,都停下手头的事。 她容貌出众,即便是做男子装扮,也是想不引起注意都难,又因为是皇上亲口任命的,所以众人对她充满了好奇,猜测她是不是与她二叔一般,有什么惊采绝艳的本事。 李清懿做男子行止,大大方方拱手跟众人打了招呼,又具体说了一下尸体的情况,便止了声。 崔淳挑拣着能分派出去的事物让众人去做,等其他人都领了各自的任务离开,李清懿才对崔淳说起了良贵人在进宫前跟于家的那桩亲事。 可崔淳听了之后,颇有些忌讳。 毕竟良贵人已经是皇上的女人,就算现在已经死了,也不好声张良贵人与其他男人的牵扯。 李清懿看着他犹疑不定的神色,就知道他拿不定主意是查还是不查,她沉吟片刻,说道:「皇上只给了三日时间,崔大人定然有许多事情要着手安排,不如,去潘家和于家询问的事情就交给我,大人觉得可行?」 崔淳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对李清 懿说道:「既然如此,就劳李大姑娘多费心了。」 李清懿笑道:「大人客气了。」 倒不是她有多么想大显身手查明真凶,而是崔淳这般想查不敢查的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她总不能一直耗在这件事上。 再说,皇上都给了时限,到时候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不知道谁要倒霉顶包。 长阑小声嘀咕:「这位崔少卿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真不知道是怎么混上大理寺少卿的……」 「胆小怕事未必不能办好事。」李清懿轻轻一笑,也不在意崔淳将烫熟的山芋甩给自己,说道:「走吧,我们先去潘府走一趟,回头再过来盘问玲珑等人。」 「听说玲珑一大早的时候突然大哭了一场,她不会就这么吓疯了吧?」 「能哭,说明她已经将这股惧怕的情绪发泄出来。如果一直憋着一言不发,才真容易疯掉。」 主仆几人刚出大理寺,就迎面撞上了秦增的车驾。 秦增从里面探出头来,「上车。」 李清懿从善如流。 上了马车,她问:「大人今日不忙?」 「顺路送你过去。」 李清懿笑的眼睛弯弯,整个京城无论往哪他都顺路,还不是想见自己? 秦增见她一脸得意,扭头不理她,像只骄傲的孔雀。 潘家住的并不远。 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 秦增也下了马车,打算陪李清懿一起进去。 听说是办案的人前来问话,又见马车上有东厂的徽记,门房赶紧小心将他们迎了进去。 良贵人的死,让潘家的气氛无比低迷,下人们都不敢高声说话,走到哪里都是静悄悄的。 潘夫人谭氏双眼浮肿,布满血丝,见是昨日给女儿验看尸身的两人,又忍不住悲声痛哭。 李清懿安慰道:「夫人请节哀,为今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查明良贵人的死因。疑问之处,还请您能告知详情。」 然而谭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听不进她的话。 秦增沉声说:「皇上只给了三日时间查明事由,若到时候不能给皇上一个答复。恐怕潘府也会受到牵连,到时候,潘大人还如何在皇上面前听命办事?」 谭氏本身就对秦增有些惧怕,一听这话,眉目间愁容更胜,却渐渐止了悲声,说道:「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第二百一十章 相像 李清懿想了想,先问道:「良贵人可曾跟您提起过宫中的事情?」 谭氏摇摇头,哽咽道:「容儿进宫时日尚短,位分不高。所以自从她进宫之后,我便没见过她的面。平日里书信也不能多说宫中的事情,只有些家长里短。没想到再见面,她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良贵人本名潘月容,有了身孕之后才得了封号「良」。 「那么,良贵人可曾在信中表露过什么特别的情绪,比如说对什么事情不习惯,亦或是对身边伺候的下人不满等等?」 谭氏不知道这些问题对案情有什么用,却因为秦增在一旁冷脸盯着她,不敢露出不耐的神色,一五一十的回答道:「她进宫虽然时间不长,但因为顺利怀上了身孕,皇上对她颇多恩宠,事事精致周到,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不习惯,她在信里也并未提过……」 她想了想又说,「只是刚开始进宫的时候,时常会说想念我和她父亲。又说往后相见太难……你也知道,即便将来我能进宫去探视,也是不能多说什么的。」 宫里眼线众多,尤其是嫔妃之间尔虞我诈,争宠的手段层出不穷,哪里能随意说话,甚至抱怨呢。 李清懿表示理解,听谭氏说道:「好在容儿身边的两个丫头都是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平日里能与她说说知心话。只是有一次来信,她说玉梳二十五就要出宫,玲珑虽然稳妥,却太过胆小怕事,并不适合在宫中,兴许到了年纪也是要走的。她很有些苦恼,同我提了两回……」 「看来,良贵人是十分体谅自己的婢女的,玉梳说要出宫,她竟然就答应了。」 「是啊……容儿的脾气是很好的,对身边的下人从不苛待打骂。」 李清懿不置可否,母亲看女儿,自然是处处都好的。 她问:「关于良贵人和于家的婚约,夫人可否详细与我说明?」 谭氏一愣,没想到她已经知道此事,神色便有些异样。 李清懿说道:「大略的事情我已经知晓,只是怕漏下一些细微之处,所以,还请夫人不要隐瞒。」 「这,这件事……与容儿的死,难道有所关联?」谭氏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她讷讷道:「你的意思,这件事情,是于家的报复……」 李清懿看着她,有些诧异。 谭氏直接说出了「于家的报复」这句话,说明她心中清楚,关于潘月容的亲事,他们潘府是对不起于家的。 可退亲之事,不是因为于公子得病痴傻了么? 就算是潘府主动退亲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谁也不会将好端端的女儿嫁给一个傻子。 想必被退亲的一方,即便埋怨伤心,也不会说出怪罪的话来。 既然如此,谭氏心中为何如此不安?为何她会觉得亏欠,以至于认为对方有可能做出报复的行为? 李清懿直视着她的眼睛,并没有说穿此中关节,而是说道:「并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事情没有下定论之前,一切都只是可能,潘夫人还是先不要多想。」 谭氏默了默,知道躲不过去,只好说道:「容儿之前的确有过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因为潘府跟于家是故交,一直都有往来。但于家哥儿突然发了病,变得痴痴傻傻。于家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治好。我们……总不能看着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只能选择退亲……」 「于公子突然发病,是在潘府得知皇上的意思之前,还是之后?」 谭氏一惊,马上开口说道:「我记不清了。」 可随之她面上现出懊悔神色,仿佛知道自己的谎言轻易就可以被揭穿,于是改口说道:「好像是之后……原本容儿并没有想要进宫,可谁知于公子就 在这个时候发病了,容儿也没有别的选择……」 就算是这样,潘月容在于公子病痛之时,转脸就进了宫,也未免凉薄了些,毕竟是从小相识,身负婚约的一对。 但李清懿没有对她的辩解进行反驳,只是顺着她的话问道:「潘夫人可否带我去良贵人之前住的院子看看?她之前院子里的人可还在府上吗?」 谭氏见她不再追问于家的事情,痛快的点点头,指引她出了花厅。一边带着她往潘月容出阁之前住的院子去,一边说道:「她进宫只带了玉梳和玲珑,其他人,有的还在,有的被指派到别处去了。」 芭蕉阁久无人住,却打扫的干干净净,并无人去楼空之感。 由此也能看得出,潘御史夫妇对自己这个女儿是很疼爱的。 院子里的几个小丫头见有外人来,都好奇的站在角落里张望。 谭氏说道:「这位是李大姑娘,皇上亲口指派来查探案情的,你们几个都过来。」 李清懿朝她们点点头,对谭氏说道:「夫人可否叫良贵人的姐妹前来,我还有些话想要问她几句。」 谭氏有些犹豫,李清懿似乎是想要支开她单独询问这几个丫头,可对方要找她的小女儿问话,她这个做娘的总得去亲自叮嘱一声,想了想,只有快步出院子去了。 李清懿看向面前几个婢女,问道:「你们之前都在院子里做什么的?」 这三人都是之前在芭蕉阁中不太得力的人,不然也不能在主子出阁之后留下守院子。 她们听了李清懿的问话,都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两个三等婢女,青儿和果儿做些烧水洒扫屋子之类的事情,基本不到潘月容跟前伺候。而粗使丫头小橘则是专门洗衣裳的。 李清懿温和的看着她们,笑着安抚道:「你们别紧张,只是例行的问话,不是什么紧要的事。」 几人互望一眼,都点头看着李清懿,等她发问。 李清懿给了长阑一个眼色,让她到院门口守着,若是看见谭氏回来就提醒一声,然后才问道:「你们虽然不在良贵人跟前伺候,但平日里肯定也会关注主子的行程,是吧?」.. 「是啊,主子在的时候,我们便要随时打起精神候着,沐浴便要烧水,渴了便要煮茶。」 「府上与于家走动的多吗?」 「挺多的。」青儿点头应承,「因为于大人放了外任,只留下妻儿在家。而潘府跟于家又是故交,所以夫人常带着两位姑娘去于家做客,走动的很频繁。」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是否记得,良贵人入宫之前,最后一次去于府是在于公子病之前还是之后?」 「是之前。」 小橘似乎对这件事情印象深刻,还没等其他两个人反应,便立刻说道。 「那次姑娘去于府,是因为于公子染了风寒,所以夫人带着姑娘前去探望,然后姑娘还亲手给于公子喂药来着,因为不小心将药洒在了衣裙上。我在洗那件衣服的时候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所以记得很清楚。」 李清懿思忖道:「之后于公子就变得痴傻了吗?」 「嗯,听说于公子风寒加重,高热过后就变得痴痴呆呆,连于夫人也不认得了。」青儿语气惋惜,「听说于公子人生的好,性子也温润,可惜命不好。」 「潘夫人和你们姑娘,连对方风寒都要过去探望,为什么于公子重病痴傻之后,却没有再过去呢?」 青儿和小橘对视一眼,都摇摇头。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果儿开口说道:「那时候,姑娘已经知道皇上的心意,有心要进宫,哪里还会去看别的男子,万一皇上知道后改变主意了怎么办?何况于公子痴傻 不能治愈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潘府当下就忙着退亲了,再上门去,要怎么面对人家?」 她语气中似乎有诸多不忿,不知是不是为了于公子而抱不平。 李清懿看着她,低声问道:「你们姑娘与于公子自小相识,不提男女之情,朋友间的交情也应该不错的吧?」 「怎么会没有男女之情?」果儿摇摇头,皱眉说:「于公子一表人才,姑娘一直对这门亲事很满意的。两人又是指腹为婚,因此彼此走动间,忌讳就少些。从小相伴着长大,就算小猫小狗也该有感情了不是吗?」 可是,再有感情,荣华富贵和一个已经痴傻的青梅竹马,孰轻孰重呢? 几人沉默片刻,李清懿便转而问了其他话题:「玉梳和玲珑陪着良贵人进宫之后,这院子里的人只剩下你们几个了?其他人都去了哪里?」 青儿说道:「自然是并入其他院子里了。」 「这些人当中,有没有发生意外的?」 「咦?你怎么知道的?是有人出事了,红豆掉进井里淹死了……」青儿脸色有些异样,生怕惊扰了亡魂似的小声说道:「就在姑娘进宫之前不久,有天早上,被人发现了尸体……」 「红豆?」 「嗯,是姑娘身边的二等婢女。」 李清懿心中一动,正要再问,谭氏便带着良贵人的妹妹潘月娇进来了。她只好收了声,站起身招呼道:「潘夫人,潘二姑娘。」 潘月娇与李清懿一般年纪,与良贵人的样貌十分相像,但五官却比良贵人更加精致可人,甜美中还带着几分稚气:「李大姑娘有礼了。」 李清懿看着她,想起元衡郡主说的话,不由暗自点头。 良贵人的这个妹妹,相貌的确更像如瑛一些,那么皇上在宫宴上看见了良贵人,难道没看见她妹妹吗? 三人坐下来,李清懿示意青儿几个可以退下了,然后说:「潘二姑娘与良贵人很相像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询问 潘月娇双目还红肿着,想必是为了姐姐的死刚刚哭过,她听李清懿这么说,冲着她勉强笑了笑。 谭氏的面容则有几分异样,看来,潘府失去了一个女儿,未必没有再送一个进宫的打算。 她说道:「亲姐妹,自然相像。」 李清懿没有再接话,而是问潘月娇:「潘二姑娘也常常同潘夫人一起去于府的吧?」 「嗯,是。多数时候,我都跟姐姐一起,陪母亲去于家。」潘月娇神色落寞下来,眼泪瞬间充满眼眶,「姐姐和于家哥哥都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李清懿并不理会她的感慨,而是问道:「那么,良贵人最后一次去于家的时候,潘二姑娘一直陪在她身边吗?」 潘月娇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才说:「没有,我一直同母亲在一起,在花厅跟于夫人说话。」 「也就是说,当时良贵人单独去探望了于公子?」 谭氏母女两人听了这话,脸色微变,未出阁的姑娘家,与男子单独相处,就算是订了亲也是逾礼的。 李清懿赶紧解释道:「我并没有其他意思,请二位不要多心。我只是想要问一问,当时是谁在良贵人身边陪着的,玉梳,亦或是玲珑?还是……别人?」 潘月娇想了想,说道:「好像是,玲珑和红豆?母亲,是不是?」 谭氏见女儿询问,皱眉点点头,说:「是她们。」 李清懿在心中暗忖,果然是红豆。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这母女二人还记得这么清楚,必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以至于二人的记忆变得深刻。 「玉梳与玲珑是良贵人身边最亲近的婢女?如果良贵人当初跟于公子顺利结下姻缘,她们二人也是要陪嫁过去的吧?」 谭氏一头雾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些没头没尾的琐事,秦增却在一旁勾了勾唇,对李清懿的旁敲侧击表示赞赏。 谭氏答道:「是啊,因为从小就定了亲事,这两个丫头是特意选出来,打算将来陪同容儿嫁过去的。」 「我看玉梳是个十分伶俐能干的,是要做管事娘子么?」 谭氏有些窘迫,不知道怎么跟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明玉梳与玲珑的用途……于是勉强说道:「并不是。」 「嗯,我想要问的,已经都问完了。」 谭氏一愣,这般虎头蛇尾的问话,她连对方的意图都没有猜到。 她以为对方要问小女儿的那些事,对方也一句都没问,「问完了?」 李清懿笑着点点头,朝谭氏施了一礼,便客气的告辞了。 出了潘府,秦增问道:「心中有数了?」 「嗯,于公子曾得风寒,良贵人随谭氏去探望。在那之后,于公子突然变得痴傻,而当日陪同良贵人前去的婢女红豆,在不久之后投井身亡。我想,也许这个红豆应该是知道什么,或是做了什么,被人灭了口。如果红豆还有家人在世,也许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秦增并不干预她的判断,只点点头。 「除了要找红豆的家人,我还想去芳华宫一趟,现在所有摆在面前的疑点,似乎隐隐串联成了一条线。但还有多处不明。比如,凶手究竟是如何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将良贵人以那么激烈的手段残忍杀害的。如果凶手不是玲珑,那么当时她又在做什么?为什么丝毫没有发觉?真的如她所言,是在院子里遇见两只猫么?或许,她是帮凶。」 李清懿顿了顿,又说:「还有良贵人身边的两个宫女都想出宫,到底是真的厌倦了宫中的生活,还是另有隐瞒?良贵人又是否因为与如瑛相像,受皇上恩宠之后,便受到其他嫔妃的忌讳,从而招 来杀身之祸……我听说,良贵人之所以避出宫,是因为腹中的孩子与穆贵妃相冲……」 她提出这个疑问,又顾自缓缓摇了摇头:「其实这一点,我觉得不太可能。良贵人连如瑛的影子也算不上,皇上也并无痴迷的意思,换句话说,良贵人即便生下皇子,对穆贵妃来说也够不上威胁,弄死她甚至没什么趣味……大人说呢?」 秦增认同的点点头:「现下无事,我可以带你去趟芳华宫。」 李清懿轻「啊」了一声,如果秦增能带着她,自然会省去许多麻烦,不过,他不是很忙吗? 这么想着,便一犹豫。 秦增登时面色不豫,「既然你不需要,我也懒得多此一举。」 「不是不是……」李清懿见他误会,连忙解释:「大人哪里的话,我现下还要先去大理寺一趟,找玲珑问话,怕耽误了大人的正事而已。」 秦增的喜怒无常超出惯常的范围,不是一般的难伺候,她上辈子就知道了。 谁让人家是高高在上,人人景仰的秦大人呢。 秦增瞥了她一眼,接受了她的解释,说道:「无妨。」 因良贵人的事,谁人又敢闲着,几乎都出去忙了。 二人回到大理寺时,只有几个衙役在那里候着。 几人见了秦增,万分恭敬之下,又对李清懿居然能与秦增同行生出了更多的好奇。 李清懿也不理会,崔淳等人都不在,她更自在些,直接让人提了玲珑出来询问。 玲珑经过一夜又一日的缓冲,人已经逐渐平静下来,只是情绪仍旧存留着昨夜的惊惧和瑟缩。 她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枝头上凌寒盛开的柔嫩花朵,细看上去,竟比玉梳更美上几分。 只是此时,那种美好,因为风霜摧残而变得模糊,变得脆弱不堪。 「玲珑,是否已经冷静下来,能够开口说话了?」 李清懿的问话直接而柔缓,既告诉对方此事无可逃避,必然要有一个结果,又让对方知道,她们暂时不会去逼迫她,但,这完全取决于她的态度。 玲珑能被挑选到良贵人身边服侍,并不是笨人,她明白李清懿的意思,却因为心中的恐惧,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而秦增这样的人物又在一旁看着,她怎么也无法压制住心中的惊慌与惧怕,脸色苍白一片,声如蚊蝇:「你们……一定怀疑是我杀了主子,对不对?」 李清懿看着她的表情,据实说道:「你的确最有嫌疑,但此事尚未认定,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查清楚之后,才能下定论。所以,你若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便要好生配合,否则,不管你是不是杀人凶手,殉主是免不了的。所以现在,你要想办法戴罪立功,提供必要的线索。」 玲珑听到「殉主」二字,忍不住牙齿打颤,她环抱着双臂,艰难的抑制着自己情绪,「是……我明白的……」 她咬了咬下唇,开始说昨夜事情的经过:「昨夜从宴席上回到芙蓉殿,天色已经不早,主子便说乏了,众人伺候着她歇下,也纷纷回去歇息。」 「昨儿个是我值夜,可主子没一会又起身说睡不着,想吃核桃酪。正好玉梳刚收拾了手头的东西,还没歇下,便也没再叫小丫头上来伺候,亲自去小厨房取核桃酪。我便留在内殿,陪着主子说话。谁知……」 她的眼泪似乎因为害怕而迅速凝聚,连带着声音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谁知外面不知是什么发出一声闷响……」 李清懿不禁偏头与秦增交换了一个眼色,她记得昨夜巡守的一名内侍说过,他曾隐约听见一声闷响,但因为声音并不大,以为是错觉,所以并没在意。 玲珑手里紧攥着帕子,将眼中的泪水擦掉,说 :「自从主子有了身孕,凡事都格外紧张小心,生怕……」 仿似咬了舌头,她迅速吞掉了后半句话。 良贵人新宠在身,突如其来的身孕让她欣喜若狂,然而欢喜之余,也变得疑神疑鬼,日夜防备有人来害她的孩子。 玲珑却不好直接说出这样的事情,只能含糊其词,好在李清懿似乎明白她的难处,并未过多询问。于是她转而说道:「主子怕出了什么意外,便让我出去查看。」 「我寻着声音到了中庭,看见一只花猫站在树下,正朝我望过来。我本就怕猫,又见它双眼绿盈盈的,更加害怕,便站在那里没敢发出动静,生怕它朝我扑过来,想等它先走掉。谁知它却也不动,一直站在那,就像护着什么东西似的。我细看之下,原来是一只幼猫倒在那里,好像已经死了……」 玲珑抚了抚身上的鸡皮疙瘩,继续说:「我心中犯了嘀咕,想着退回去叫人过来将它们弄走。又想着主子一个人在屋子里,还等我回话,我便先回了内殿。然后……然后我就看见主子倒在地上,满地的血……」 李清懿听着玲珑的叙述,说道:「从你出了内殿再回去,大概用了多长时候?」 「并没有多久,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倒是与玉梳说的时间基本相符。 李清懿心中盘算着,又问:「那么,你发现良贵人已经身死,紧接着就跑出屋子了?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玲珑面色惊恐,紧紧抓住自己的领口,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没有……我只看到主子的死状如此骇人,当下便软了腿,连站也站不住,拼命想要逃出屋子。等我爬到门口,院子突然传来东西散落碎裂的响声,在安静的宫殿中格外响亮……」 第二百一十二章 疑点 李清懿已经知道了后面的事情,接口道:「你被这声音吓到,惊惧的尖叫起来,然后引来了其他人。」 玲珑点点头,默不作声了,仿似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整个人如同枯萎衰败的落叶,即便轻飘飘落到地上,也无法摆脱粉身碎骨的命运。 秦增面无表情,在一旁说道:「你说你被花猫吓住,却根本没人能够证明。因为宫里的人侍卫搜查时,什么都没有发现。兴许是花猫叼着死去的幼崽跑掉了,也兴许……是你自己为了脱罪而编造的谎言。」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求大人相信我,我为什么要杀害主子呢……」 玲珑拼命摇头,声泪俱下,转脸又对李清懿哭求道:「李大姑娘,求求你……我陪主子进宫之后,日日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只是期盼着到时能求主子恩准我出宫而已……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敢想,也不敢做……」 「我自然会尽力帮你,所以,我问你的问题,你一定要细细的想清楚,然后告诉我。」 李清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等对方稍微平静了一会,才又问道:「我已经去过潘府,得知了一些有关于于家的事情。在此,还有些事情要细问于你。」 玲珑听到于公子几个字,并没有过多的反应,脸色依旧衰败,沉默的点点头。 李清懿和秦增对视一眼,开口问道:「据说,良贵人在进宫前曾去看望过于公子,还亲手为其煎药喂药?」 「是,谁知那日之后,于公子便高热不起,直烧的痴傻了。」 「你和玉梳常伴在良贵人身侧,为何那日与她同去潘府的,突然换成了红豆?」 玲珑奇怪的看她一眼,不明所以,似乎记忆已经有所模糊,想了片刻,她才说道:「那日原本玉梳是要跟着去的,但主子突然想到,之前答应要玉梳给表姑娘画几幅花样子。所以就让玉梳留在府里,指了红豆跟着。」 「那么,你与玉梳两人从小跟在良贵人身边,也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做她的陪嫁,一起嫁到于家去的吧?」 玲珑抿了抿唇,说:「是。」 「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安排?」 「你……怎么知道?」 玲珑面色为难,却还是说:「我们主子看上去温柔和善,实际上并不是很好说话,好在我也不求什么,主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不碍着她的眼,自然就没事了。但将来主子总要嫁到于家,我们二人作为陪嫁,就是为了主子不方便伺候的时候……固宠用的。若被于公子收了房,以主子的性子,我们难免要受些磋磨……玉梳还好,我却是不愿意碍主子眼的……宁愿嫁个老实人踏踏实实过日子。」 玲珑忧虑甚多,的确是旁人口中说的胆小怕事,不争不夺。 但并不是因为她没主意,相反,她是个一等一的明白人。 而且,她口中「玉梳还好」这四个字,让李清懿的神色微微动了动。 她若有所思,问道:「听你的意思,玉梳对这样的安排并不反对,是欣然接受的?」 玲珑面上的哀戚已经渐渐归于平静,她垂着眉眼,说:「玉梳一向与主子是一条心,事无巨细,都想在别人前头。」 李清懿听了不由皱眉:「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出宫呢?为什么不留在良贵人身边做她的左膀右臂了呢?」 玲珑摇摇头,说:「这我也不知。原本我想着将来有玉梳留在主子身边,我出宫的时候,主子想必不会阻拦。谁知,玉梳突然求了主子要出宫去……」 李清懿思忖片刻,说:「在良贵人入宫前后,玉梳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以至于她与良贵人离了心,或者别的什么?」 「是有那么一次……不同寻常的。」玲珑怔了片刻,说:「就在于公子病重之后,老爷夫人商量要退了这门亲事,于家无奈之下也同意了。就在当天晚上,玉梳在独自在主子跟前说了很久的话。可后来,也照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静室内一时间沉默下来,只听秦增沉凝着问道:「那么之后,潘府和于家便断了往来了?」 玲珑对秦增十分惧怕,身形不由自主的缩了缩,「后来于家的人找上门来一回……是因为听说了主子要进宫的消息,不知怎么,只说主子为了荣华富贵,毒害了于公子……要讨个说法。」.. 玲珑一直蹙着眉,似乎因为这场争执着实很不愉快。 「因为那日是我与红豆伺候在主子身边,给于公子喂的药,没有其他人在。所以他们就生了疑心,上门来问。我还因此挨了于夫人两巴掌。」 「那时候红豆已经死了?」 「嗯,是,所以,于夫人便拿我作伐。但后来因为没有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听说,近半年来,于公子的身体突然有所好转?你与良贵人在宫中,可曾听说了?」 「有一回夫人在信里隐晦的提了几句,主子看了之后面色有些复杂,我想着,兴许是她之前仓促进宫,觉得有负于于公子,心中内疚吧?」 李清懿心有疑虑,却不好问出口,于是她看向秦增。 对方立即明白了她的为难,便开口问玲珑:「那么,你能确认,良贵人真的没有在那碗药上动手脚吗?」 玲珑浑身一抖,惊惧的抬眼看他:「怎么会……」 她讷讷半晌,说道:「主子对于公子的病情十分担忧,还特意让红豆去帮着煎药,掌着火候。又亲自喂给于公子……后来药碗不小心洒了,主子回府后还发了好大脾气,说红豆伺候的不当心,将她的脸颊打的红肿不堪。所以,府里都说红豆是因为悲愤难忍,才趁夜投井死了……」 「原来是这样,听上去,倒是合情合理……」 谭氏跟潘月娇母女俩,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对当日随同良贵人前去的婢女印象深刻。 李清懿站起身,安慰了玲珑几句:「你便耐心等着,是非黑白,最后总能清楚明了的。」 随后她让人带了忧心忡忡的玲珑下去,转身对秦增说道:「大人怎么看?」 「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但还有几处不明。」 「嗯,那咱们便去芳华宫,到芙蓉殿中看一看。」 芳华宫不算近,二人便没再乘马车,改为骑马。 李清懿小时候就跟着祖父学过骑马,马术还不错。 到了芳华宫,秦增自去拜见德清大长公主,李清懿则带着长阑跟随引路的内侍去了芙蓉殿。 良贵人的尸身已经收殓。 如果她是死在宫中,自然是停放在玉祥宫,但她死在外面,万万没有在拉回皇宫停放的必要。 在案情查清楚之前,也只能暂时停放在这里。 暗黢黢的棺木摆在芙蓉殿的中庭,无人祭奠哀哭。 李清懿脚步顿了顿,便往里面去。 内殿的血迹已经被清除干净,但仍有血腥气似有若无的飘在空气中。 长阑跟着李清懿在内殿转了一圈,打开各扇窗子往外瞧了瞧,「这芙蓉殿南北通透,殿后还有一眼热泉。」 李清懿顺着她的目光往殿后的泉眼望过去,继而出了内殿绕到后面走到泉眼边。 在这样寒冷的冬日,热泉旁的植物也未凋零,还零星开些几朵花。 淙淙细流蜿蜒着绕过周围的花草,热气蒸腾之下,一片氤氲。 李清懿顺着泉水流过的地方一路看过去,突然在一从灌木后,看见几处折断的树枝:「好像有人在这里放过东西。」 长阑疑惑,「难道是凶手杀人之后从后窗逃出,在这里藏了替换的衣服?否则身上多少也应该沾了血迹的吧?兴许是食盒落地的声音将众人都吸引过来的时候,凶手趁乱换了衣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逃出芙蓉殿去了。」 李清懿一边细细在周围摸索着,一边说道:「可我们并没有找到沾血的衣物,宫里到处都有巡看的内侍,凶手总不能随身带着血衣,而且也没发现焚烧的痕迹。」 长阑喃喃道:「真是难办,在玉梳跑去宫宴上禀报的这段时间,凶手已经有足够的机会逃走了。」 李清懿在那小片树枝断裂之处站了片刻,说道:「咱们到小厨房去看看。」 芙蓉殿的小厨房中空无一人,几个厨娘都被关到了大理寺。 长阑到处翻了翻,发现灶间的锅里面,仍摆着几份核桃酪跟精巧点心。都是热一热就可以吃的东西。想必是良贵人有孕之后夜里会觉得饿,所以小厨房特意备下的吃食。 「良贵人还真是钟爱核桃酪,居然备了好几份留着。」 天气寒凉,这些吃食放置到现在还没有坏掉。 李清懿凝神片刻说道:「兴许,咱们一开始就想错了……」 她想了想转身出了小厨房:「咱们回去吧。」 日渐昏黄,依山而建的芳华宫在缕缕霞光掩映之下,更似天上宫阙。 李清懿眯眼看着西方遥远的金黄,一时愣神。 「为何站在此处发愣?」 身后传来秦增一贯低沉清冷的声音,李清懿回神,看见对方逆光站在夕阳下,看不清容色与神情,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李清懿轻轻扯动嘴角,「夕阳如此明亮,却不温暖。」 秦增闻言微微诧异,却在片刻后失笑一声,说道:「坚冰之下,也许有你想要的火热光芒。」 李清懿惊讶的抬头,秦增亦低头来看她。 第二百一十三章 动心 二人的目光在冷艳的辉光中凝在一处,碰触出如火的炙热。 李清懿一颗心砰砰跳的厉害。 坚冰之下…… 是啊,秦增是这样,元衡郡主也是这样,他们的坚硬冰冷,不仅仅是对他人的防范,也是为了护住血脉中的温热,使其不死不凉。 相反的,如林氏那样的人,就如同这夕阳一般,看似明亮,可接踵而至的,便是浓重的黑暗与寒冷。 此时,在芳华宫的最高处,德清大长公主也笔直的站在夕阳之中,她的目光落在下方芙蓉殿前的李清懿和秦增二人身上,神色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离开芳华宫。 秦增骑在马上,看着与他并肩而行的李清懿,问道:「芙蓉殿可有什么值得留意之处?」 「嗯,有些线索,明日我再去于家一趟,问一问于公子的事。」 秦增看着眼前信心十足的小姑娘,唇角不可抑制的微微勾了起来。 李清懿没有注意到秦增的神情,她抚摸着身下马匹雪白的鬃毛,说道:「这马真是漂亮,比我在扬州骑的那一匹高大许多,却也如此温顺听话,真是难得。」 「这是大宛马繁殖的后代,体形好、听话、快速、适于长途行军,虽比汗血宝马略逊一筹,却也是千里挑一的良驹,你若喜欢,以后这匹马,就专门留给你用。」 李清懿扬起笑脸,「当真?大人可别反悔。」 「哼,本督说过的话,从不反悔。」 李清懿听他如此说,不由得又想起那日他在马车上对自己说的话。 心中一热,脸颊也跟着红了。 秦增眉头一挑,「不过是匹马,竟然激动脸都红了?」 李清懿哪里啃说实话,「哼,我是替大人脸红,一匹马而已,竟然如此郑重其事!」 说完,她驾马狂奔,绝尘而去,将秦增远远甩在后头。 秦增好气又好笑,长鞭一扬,飞身追了上去。 他的马亦是高大神骏,健壮的肌肉紧实有力,鬃毛在夕阳的光照下显得黝黑油亮,不过片刻,他就追上了李清懿。 李清懿回头冲她一笑,刹那间如天光破开云层,将眼前西垂的金乌都给比了下去。 秦增伸手拽住她手里的缰绳,二人的马渐渐慢下来。 这两匹马朝夕相处,本是一对,此时走到近处,白马不由去磨蹭黑马的颈项,连同李清懿也不得已朝秦增靠了过去。 二人的发丝在风中纠缠,呼吸相闻。 秦增手臂一揽,便将李清懿捞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李清懿心脏狂跳,缩在秦增怀中不敢动弹。 秦增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这么安静的,缓慢的,环住她骑着马漫步在野草枯黄残雪零星的小路上。 白马果然听话,即便无人牵引,也不疾不徐的跟在旁边。 如此旖旎的氛围,另荒凉的景色也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虽然李清懿对秦增的情感是无比确定的,但她此刻的心境却与前世大不相同。 她先前还拿长悦与自己做对比,认为长悦对秦增的恋慕,与她一样,是从感激开始的。 敬畏,爱重,尊崇,是她对秦增的爱。 但此时,李清懿的少女情怀不知不觉萌芽出土,欢悦的泡泡在她脑中「啵啵」个不停。 秦增,本就是一个值得让人心动的人不是吗? 李清懿渐渐放松下来,感受身后那人传来的温度,无比踏实。 直至踏上官道,秦增才放了李清懿自己回去骑马。 他叮嘱道:「明日我恐怕不能陪你去于府,你 将长宁长阑都带上。」 「嗯,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也不可小心大意,你别忘了,魏宝珠还在伺机而动,谁知她的目标是不是只有你二婶。」 李清懿点头,「好。」 回到魏府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淡。 李清懿第一时间就被元衡郡主叫到锦华院询问这一日的情形。 李清懿并不隐瞒,一边跟元衡郡主一起用晚膳,一边将案情中的疑点一一阐明。 元衡郡主难掩讶异:「清懿,你说的这些有几分把握?」 「如今一切都只是猜测,还未得证实,不过,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谁知元衡郡主听了这话,注意力却不在案情上,而是在秦增身上,她笑道:「秦增怕是对你喜欢的紧,昨日明明跟崔少卿说自己没空,今天还不是一直陪着你。」 李清懿脸红了红,「母亲就不怕这案子牵扯出什么麻烦?这般兴致勃勃,想这些有的没的……」 元衡郡主毫不犹豫的说道:「有秦增在,怕什么?」 「……」 秦增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二人就着秦增这个话题说了一会话,李清懿才哈欠连天的回去睡下了。 晴华阁。 魏宝珠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将超好的经文放到一旁。 馥儿端了盏银耳羹过来,魏宝珠接过,漫不经心的搅了搅,问:「赵妈妈的侄子,你见过的吧?」 馥儿点头,「是,之前奴婢帮赵妈妈往家里送过东西,见过他侄子。」 「为人如何?」 「是个挺机灵的小子,赵妈妈生前对这个侄子很不错,她的尸身就是这个侄子过来收殓的。」 魏宝珠走到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看着自己为了抄经文熬红的眼睛和眼下的乌青,半晌没有说话。 馥儿小心询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安排?」 「如今咱们院子里的人,连同死去的赵妈妈,和东菱凝露她们的家人,都肯定被李清懿盯得死死的。倘若有人轻举妄动,必定会露出行藏。」 馥儿不知道魏宝珠的打算,但她知道,魏宝珠绝不可能对林氏的死无动于衷,一定会伺机报复。 不过这段时间,魏宝珠一点动静都没有,馥儿还以为她自顾不暇,一时半会不会动手了。 现在看来,其实是无从下手。 魏宝珠说道:「我若做什么,必定要小心再小心,馥儿郁儿,你们两个,如今是我最贴心的丫头,你也看见了,赵妈妈她们的下场。主子处境不妙,你们也活不长。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若是有个好歹,你们也要陪葬。所以,尽心为我做事,也是为了你们自己好。」 馥儿郁儿连忙跪下表明心迹:「姑娘放心,奴婢们的命,都是您的。」 魏宝珠的目光在她们面上流连片刻,见两个丫头面上满是惶恐,又安抚道:「你们放心,我决不会走上我娘的老路,你们跟着我,福气在后头。」 馥儿郁儿丝毫不赶迟疑,「是,奴婢们明白!」 魏宝珠的手指在妆台上无意识的敲击了几下,从妆奁中拿出一些银子,开口说道:「馥儿,明日你去赵妈妈家里见一见她侄子,把这些银两给他,就说,这是我补偿给赵家的。」.. 馥儿接过荷包,问:「除此以外,姑娘可还有其他吩咐?」 魏宝珠说道:「赵妈妈的侄子多大了,还没娶亲吧?」 馥儿说道:「赵齐应该有十六七了,还没娶亲,听说之前正张罗呢。」 「十六七不小了,也该去见识见识女人了。」魏宝珠笑了笑,又拿了个荷 包出来,「这些银钱,是给他找女人用的。」 馥儿愕然:「姑娘,这……」 魏宝珠笑道:「让他去找下等窑子的女人,越下三滥的越好。」 馥儿震惊的看着她,不明白她是要做什么。 魏宝珠朝她招了招手,馥儿赶紧附耳过去,紧接着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 第二日起身,是个天蓝日朗的好天气,李清懿又是一大早便出了门,直接去了于家。 于夫人听说来人是要调查良贵人身死的案件,不由冷笑道:「那样的人,我们可高攀不起。她死了,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于家低门小户,连宫门都没有迈进过一步。」 李清懿早知自己会受冷遇,却没想到于夫人说话这般直接,竟然脸面子情也不顾了,直接将「良贵人」称之为「她」,半分尊敬也没有。 好歹良贵人是皇上的嫔妃呢。 若是让旁人知道,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是免不了的。 然而,于夫人长久以来,一心扑在痴傻儿子身上,身心俱疲,也顾不得许多了。 李清懿身为一个局外人,本身又对良贵人的作为没什么好感,理解之下,对于夫人的怠慢并不觉得生气。 她说道:「于夫人,我知道您为了于公子的病情殚精竭虑,没有心力顾全旁的,可您也应该知道,事关宫闱,不得不彻查清楚,若您不好生配合,皇上怪罪下来,于府又该如何自处?于大人往后又如何安心为官呢?」 不是她狐假虎威,而是有的时候不阐明利害,难免要费诸多口舌。 她向来是个利落的性子,能直接达到目的的,何必要拐弯抹角呢。 再说,她说的也是事实,皇上真真切切就只给了三日时间。 于夫人眉目清冽,含着怒气,却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她目视着李清懿片刻,说道:「请进吧。」 兴许是因为唯一的嫡子病重的关系,于府处处显得沉闷压抑,连下人们也不敢过多露出欢快神色,没有一丝活气。 李清懿随着于夫人到了花厅坐下,等丫头们上了茶,于夫人疲惫不堪的挥挥手,让闲杂人等全部退下,「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第二百一十四章 恨意 李清懿知道她十分不耐,直截了当的说:「可否请夫人与我说说于公子的病情?」 「有什么好说的,人已经痴傻到爹娘都不认识,原本以为他的病情有所好转是好事,谁想到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她的声音冷硬且不带一丝感情,似乎已经心灰意冷,没什么值得在乎的了。 李清懿无奈,只好说道:「于夫人不觉得令公子的病情有些蹊跷吗?」 于夫人猛地站起身,双目圆睁,那神色却非怒非伤,而是一种始终不被人相信的委屈,终于得以纾解。 她疾步走到李清懿面前,在她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你也觉得我儿的病不同寻常对不对?」 李清懿点头说道:「无论是发病的时间,还是病情缓和后再次加重的时间都十分巧合,让人不得不细思。」 「终于有人肯说一句实话……」 于夫人突然用帕子捂住双眼呜呜的哭了起来,哀戚道:「我也这么觉得,可我们老爷碍着此事与那个潘月容有关,一直不肯深究,还说不让我胡思乱想,说儿子的病加重只是巧合。我不信,我怎么也不能信,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治好的病呀……」 「那么于夫人可否仔细与我说一说,良贵人最后一次到府上探望之后发生的事情?」 于夫人提起良贵人便恨的要命,她咬牙道:「那个没心肝的女人……」 她哽咽一声,说:「谭氏带着潘月容姐妹来府上,本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因为两家走动的频繁,潘月容与我儿的亲事不出意外,明年也该成亲了。两家人心中都有数,便没有防备两人相处,再说,身边时时都有丫头跟着。」 「那日我儿得了风寒,潘月容来了之后关切的问了几句,我便与谭氏顺着玩笑话说到了两人的亲事上,潘月容羞臊间,便说去看看我儿子,我们也没在意,就让她自己领着丫头去了。」 她细细回忆这当天的事情,看的出,她已经在心中回想了千百遍,所有的细节都说的清楚明白。 「等潘家人离开,我去看儿子,也没发现什么异样,直到半夜,他突然发了高热,我赶紧请府里坐诊的郎中来看,但郎中也只说风寒加重,叮嘱我们好好照顾他用药。谁知,他退了热,再醒来,竟然连我这个亲娘也不认得了!」 于夫人眼角通红,说道:「我遍寻京中名医,他们都说是高热所至,说我儿子是把脑子烧坏了!我这个做娘的,就只能看着我好好一个儿子,变得痴痴呆呆,如三岁孩童一般……没过多长时间,这件事就传开了,潘家也命人过来,说了要退亲的事情……我虽觉得对方凉薄,却也能理解,毕竟谁也不想将女儿嫁给一个傻子……」 李清懿说道:「可后来您听说潘月容进宫的消息,便起了猜疑?」 「既然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进了宫,难道不是早有这个打算了吗?」 于夫人目光闪动,很有几分中年妇人的精明,她说道:「为了荣华富贵抛下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未婚夫,难免会身负骂名,被人指责凉薄,还可能因为此事失去入宫伴驾的机会。所以,她不敢明摆着来退亲,只能暗中下毒手!」 「夫人可有证据?」 于夫人愤恨道:「我思及此事,便细问了当日给我儿煎药的丫头,她说潘月容身边那个叫红豆的,帮着煎了药,潘月容又亲手喂给我儿子,我心里怀疑,便找上门去问,你猜怎么着?那个叫红豆的丫头居然投井死了!如果是你,你当如何?」 「如果是我,我也会生出怀疑。」 李清懿实话实说,她想了想,问:「那么于公子的药总有药渣留下,您可曾让人细细分辨过了?」 于夫人泄气道:「自然,可无论是府里的郎中 还是外面的,我都找人看过了,他们都说没问题。我儿那时神志不清,我挂心他的病症,也无力再细细追究。所以,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她边说着,边叫人拿了当时封存的药渣过来,说:「这是那时我留下的,你若觉得有用便拿去吧。」 纸包里的药渣已经风干,干瘪深重的色泽之中,透着混杂的药味。 李清懿看了一眼,交给一旁的长阑收好,「你先好生放着,回去再细细辨别。」 李清懿嘱咐了一句,又问于夫人:「那么后来于公子的病情有所好转,又是哪位圣手医治的?」 于夫人突然沉默下来,抿了抿唇角,似乎有什么不好说的。 李清懿诧异道:「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于夫人叹了一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人根本没有露过面,只是随便在街上捉了个乞儿送来了一封信和一副药方。说能治好我儿子的病。我半信半疑拿着方子找了郎中来看,也只说这是一副补中益气的方子。」 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说:「我当时已经束手无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便尝试着给我儿子用药。谁知,出乎意料的,他却真的一点点有所恢复,神智也晴明了不少……我欣喜若狂,便踏踏实实的给儿子用这方子治病,到这半年来,他竟就好了许多。」 李清懿接过药方,轻声念到:「黄芩,黄连,黄柏,甘草……」 这方子称作「黄汤」,李清懿的祖父也曾用过,所以她记得,的确是补中益气的方子。 她又展开那封信看了看。 信上字迹虽然工整,但也只能勉强算是娟秀,看样子并不是常常执笔之人。 上面也只是简单写了一句话:此药方可治令公子病症。 「这人之后还有在出现吗?」 于夫人摇摇头:「并没有,我儿的病复发之后,我曾让人寻过,却没有半点消息。」 一句话,又将她的泪水逼了出来。 「李大姑娘,我知你与此事无关,但既然你也同我一样,觉得此事有异……希望你能此事查明,给我一个明白。」 「于夫人,若令公子的病当真有隐情,必然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问完了话,李清懿又去于公子的院子远远看了一眼。 一个清瘦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对着空无一物的地面不知道在看什么。 从于府出来,长宁正在外面等候,「姑娘,您吩咐奴婢去查红豆的事情,已经查明了?」 「可如我所料?」 长宁笑道:「正如姑娘所料!」 隔日,皇上限定的时间已到。 所有案件关联之人,都汇集至大理寺。 因为是明晃晃的杀人案,还是在芳华宫中,事件恶劣的程度足以让三法司都重视起来。 大理寺卿的位子空置许久,崔淳日日想着补上这空缺,心心念念盼着破一桩大案立功,谁想到盼来的是嫔妃谋杀案,实在是一不小心就要被连累掉脑袋的事。 他夹在刑部尚书与御史中丞中间,如坐针毡。 而他旁边的御史中丞潘敬夫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几分。 因为死去的良贵人,正是他的女儿。 女儿入宫为妃,又很快有了身孕,对于他来说,简直是祖坟冒了青烟,谁知道,孩子还没出生,连同女儿都惨死在尖刀之下。 崔淳感到气氛压抑,频频的看向李清懿。 似乎再问,她是否真的有把握。 站在她身后的元衡郡主也十分紧张,但她见秦增与李清懿都面容冷静,便也勉强安下心来,等着皇上驾临。 除此之外,德清大长公主也坐在堂上。 毕竟命案发生在她的芳华宫。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于夫人竟然也来了大理寺,她站在众人之中,默不作声,却目含希冀,似乎期盼着什么。 虽然众人心中都明白于府与此案的关联,但碍于皇上的脸面,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只有潘敬夫和谭氏夫妻二人在看到于夫人的瞬间,面露尴尬,相互对视一眼,都默不作声的垂下头,连那种女儿死去后的悲伤都被淡化了不少。 玉梳一声不响的站立在所有人身后,眉目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 而玲珑眼中时而有泪光闪现,面容紧张且恐惧。 她们二人看见于夫人来了,都有一瞬的惊诧,随即更加老实的缩在众人身后,不敢引起过多的注意,生怕一个不好,便丢了自己的小命。 外面有小内侍高声唱和,皇上与穆贵妃缓步走进,穆岚则像从前的穆盈一般陪伴在穆贵妃身边。 当初良贵人避出宫去,还是以腹中孩儿冲了穆贵妃为由,也不知道穆贵妃今日是带着什么心态来的。 不过,除了皇后,穆贵妃是后宫第一人。 她根本不需要在意大多数人的想法,因此她的神色算得上是在场人中最轻松愉快的。 然而,当她看见站在秦增不远处的李清懿,一切戛然而止。 李清懿站在角落,众人的神色都一一落在她眼中,自然没有错过穆贵妃的神色变化。 她垂下眼眸,不动声色。 穆贵妃当然恨她,因为穆盈,就是她用来跟穆大夫人换四皇子的那个孩子。 是她的亲生女儿。 第二百一十五章 揭晓 这是穆家最大的秘密,会在不久的将来被秦增揭露的秘密。但现在的穆贵妃还不知道这一点,她还需隐藏,不敢露出对李清懿透骨的恨意,只能为了一个「侄女」的死,给她点脸色罢了。 即便是这点脸色,也因为当初那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四皇子,不敢过多表露。 皇上坐定,目光扫视着下方众人,崔淳连忙上前禀报道:「启禀皇上,此案件扑朔迷离,臣尽力追查之下,的确有所收获,但此案大部分谜团皆由李大姑娘查明,臣不敢居功。所以,请皇上准许李大姑娘将此案一一陈述。」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李清懿身上,穆岚站在穆贵妃身后,面色隐隐绷住,紧抿唇角。 皇上面色依旧沉郁,他瞥了崔淳一眼,将目光转到李清懿身上,「是你查明了凶手?」 崔淳哪里是不敢居功,他分明是心里没底,怕惹祸上身,所以全都推到了李清懿的身上。 李清懿并不在意崔淳是什么心思,她上前一步,回禀道:「臣女不才,愿为皇上解开此案之谜。」 皇上沉沉「嗯」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你便给朕说说,到底是谁人胆大包天,敢用如此狠毒的手段对待朕的嫔妃!」 李清懿面对皇上的盛怒,语气丝毫不乱,行止如常。 她环视众人,说道:「其实,此案并非一个案件,而是两个。」 「两个?」 在场众人都纷纷露出惊疑神色,皇上也微微蹙眉。 李清懿却并不往下细说,而是将众人的注意力先引到了良贵人身死的事情上:「此案最大的谜团,是凶手如何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以如此激烈的手段,将良贵人杀害。」.. 众人的目光彼此交错,不约而同露出好奇神色。 李清懿稍做停顿,说:「首先,我们要做的是圈定凶手的范围。」 「当时,良贵人从宫宴上回到芙蓉殿,吩咐众人退下之后忽然想要用一盏核桃酪,于是玉梳提出自己去取核桃酪,玲珑则陪着良贵人在内殿说话。偏偏此时,外面传来异样的响动。」 李清懿声音清晰透彻,言语间尽量让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明白。她说:「良贵人有孕以来,常常觉得焦虑难安,听见动静,便让玲珑出门去查看。」 「玲珑循声走到中庭,看见一只花猫站在树下,一旁是已经死去的幼崽。玲珑怕猫,被吓住一时不敢动弹。但她心中惦记着主子一个人在内殿,便逼迫自己回转,来回的时间,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 「然而,就是这短短一盏茶的时间,玲珑回到内殿之后,发现良贵人居然倒毙在殿中,被人残忍的杀害了。」 众人听她阐述那夜发生的事情,那种血腥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脑海中,仍旧让人觉得浑身寒意凛然,一时都无法出声,玲珑更是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皇上冷漠森然的盯了玲珑一眼,问:「凶手可是她?」 李清懿说道:「虽然玲珑所言无人能够证明,但这还不足以证明她是凶手。」 她顿了顿,接着方才的话说道:「玲珑发现良贵人身死,吓得肝胆俱裂,爬出内殿时。正好玉梳取了核桃酪回来。食盒的掉落声与玲珑的尖叫声引来了芙蓉殿其他宫人出来询问。紧接着,玲珑便跑去宫宴禀报。那么,在玉梳跑去禀报大长公主的期间,凶手有没有可能跑出宫门去呢?」 德清大长公主看着众人开口道:「没有可能,玉梳禀报之后,本宫立刻让人封锁了宫门,开始四处巡查可疑人等。从事发到那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芙蓉殿位置到任何一个宫门的距离都不近,这么短的时间内,哪怕再快也是到不了的。除非凶手长了翅膀能够飞过去 。」 李清懿点头道:「没错,而且那个时候若有人出宫,太过显眼,必然会被守门的侍卫记住。所以,杀人凶手并没有离宫,而是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自己本来所在的位置。也因此,宫中盘查的侍卫什么都发现不了。」 德清大长公主说道:「你的意思是,杀人凶手知道自己出不了芳华宫,所以根本就没打算要逃,而是想办法隐匿了自己的罪行。」 李清懿点点头:「没错。至此可以认定,凶手杀人之后并没有离开。」 众人的面色不由紧张起来,既然凶手如此胆大包天,敢行刺皇上的宠妃,谁有能保证此人没有别的目的。 然而这样危险的人,竟然还在身边藏匿着。 若是惊扰了圣驾,可还了得? 皇上环顾众人面容,沉稳说道:「不必紧张,朕的御前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崔淳等人一听这话,立即起身附和皇上英明神武,又纷纷表明自己愿意赴汤蹈火,保证等闲魑魅魍魉定然无法再行恶事。 李清懿淡定的等他们恭维完毕,才又说道:「杀害良贵人的凶器,是一把匕首,经证实,这把匕首,确实属于良贵人所有。」 皇上说道:「这匕首宝石镶嵌,华美异常,是朕赏赐于她的,没想到,成了凶手杀人的利器。」 李清懿继续说:「既然是皇上所赐,平日都妥善的收着,又是什么人,这么清楚明白的知道匕首放置在何处,提前偷了出来,准备行刺呢?」 皇上双眼微眯,看向芙蓉殿的一众下人,问道:「平日良贵人的东西,是谁来保管的?」 玲珑吓得不断颤抖,拼命的磕头,颤声说道:「是奴婢保管的,可奴婢真的没有杀人,奴婢也不知道那把匕首什么时候被人拿走了……这把匕首虽然得贵人喜欢,可毕竟用不上,所以贵人稀罕了一阵便锁起来了……」 李清懿并不去看玲珑,直接说道:「先不管是不是玲珑所为,凶手一定熟知良贵人置物之处,还能轻易将其取出。所以,又可以判定,凶手就是能自由出入芙蓉殿内殿,不会引起怀疑的人。」 芙蓉殿的下人奴婢听了这话,惊恐万分,纷纷跪地求饶,声称自己没有杀害自己主子,一时间嘈杂不已。 皇上不耐烦的重重拍向身侧的扶手,怒道:「都给朕闭嘴!」 所有人噤若寒蝉。 皇上冷哼一声,示意李清懿:「你接着往下说!」 李清懿转脸看向芙蓉殿的奴婢们,说:「那么,事发当夜,在那短短的一盏茶的功夫,芙蓉殿的一众宫女内侍,有什么人没有不在场的证据呢?」 侍婢们相互看看,立刻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起来,都说自己有人可以证明。 李清懿笑了笑:「没错,因为当夜天色已晚,大多数人都回到了自己房间休息,巡夜的内侍也是一同巡夜,没有分开过……他们都彼此可以证明。只有玲珑与玉梳,无人可以证明她们当时在做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便落在玲珑与玉梳的面容上,玲珑已经吓得瘫软成了一摊烂泥,一个字也说不出。 而玉梳虽然惊惧却还强自镇定,尚能为自己辩解:「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虚假。」 众人当下便有了猜测,有人说是玉梳,有人说是玲珑。 穆贵妃不耐烦的皱眉问道:「那么她们两人,到底谁是凶手?」 「这就要从凶手的动机说起了。一个奴婢,在百害而无一利,甚至有可能陪上自己性命的情况下也要杀了自己的主子,说明不是因为利益,而是因为仇恨。」 穆贵妃冷声道:「你断定凶手是何人,凭的就是这点猜测?」 「回贵妃娘娘的话,除了情理上的猜测,事实也可以证明臣女说的话。」 李清懿的目光从玉梳与玲珑身上掠过,说道:「臣女在验看良贵人的尸身时,发现一处很值得在意的地方。那就是良贵人的死法,十分诡异,似乎凶手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让良贵人身亡,还想要泄愤。当时大长公主身边的管事宫女也在场,可以证明。」 德清大长公主身边的管事宫女瓴秋立刻躬身上前,说道:「奴婢可以证明。那凶手在狂刺了十多刀的情况下,仍旧不肯罢休,还要划破死者的腹部,挑出已经成形的胎儿,足以说明凶手对良贵人的深切恨意。凶手若只想要良贵人的性命,趁对方晕厥之时,一刀结果了便是,何须使用这般残忍的手段?只是,奴婢想不出,这两个宫女,又是谁,跟良贵人有如此深的仇怨。」 玉梳与玲珑此时成为众矢之的,相互对视一眼,都立刻说自己与主子从小相伴,情深意重,从来没有过任何想要背主杀人的念头。 而良贵人的母亲谭氏,已经将目光落在了玉梳的身上。 德清大长公主在此时问出众人心中的疑惑:「玉梳不是去小厨房给良贵人取核桃酪了吗?食盒落地,核桃酪的残渣本宫也都看见了。」 玉梳连忙顺着此话辩解道:「是啊,奴婢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去小厨房取了核桃酪又杀害了主子呢?」 「不可能么?」李清懿看着她,毫不避讳的说道:「如果核桃酪是你早就准备好藏在某一处的呢?」 第二百一十六章 谜底 在场众人无不惊疑变色。 李清懿声调不急不缓,说道:「天气寒凉,小厨房放置的核桃酪一天一夜都没有坏掉,你拿的那份若是事先准备好的,也不会有人发现,谁会注意那核桃酪是否新鲜,反正也是要摔破的不是吗?」 玉梳不断摇头:「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李大姑娘为何要针对我,难道玲珑的嫌疑能够排除吗?」 皇上立即怒道:「你们两个小小宫女,事到如今还不说实话!」他用手来回指着二人,说道:「到底是你?还是你?或者根本就是你们二人合谋!」 玉梳立刻磕头如捣蒜:「奴婢没有杀害主子……请皇上明鉴!奴婢想请问李大姑娘,你说我藏了核桃酪,我无法辩解。可我若是杀了人,身上必然会溅上血迹,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哪里有换衣裳的时间,再说,附近也没有搜到血衣之类的东西。」 李清懿直视着她,说:「我们在验看尸体时,发现良贵人腹部的伤口十分奇怪,从皮肤被破开的痕迹来看,匕首应该是自下往上刺入的,所以,凶手既不是在侧面,也不是在背面,而是在良贵人倒下之后,蹲在她头部,反手握着匕首刺入。而凶手只要将衣袖高高挽起,就能避免血液喷溅到衣袖上。」 崔淳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惊诧道:「这样一来,凶手既可以捂住良贵人的口鼻,避免她被刺痛所惊醒尖叫出声引来别人,也可以免除换衣服的麻烦!」 因涉及宫闱秘事,厅堂的大门被关的严严实实,透过门扇窗格投入的光线中,纤尘急乱飞舞,使得室内本就紧张的氛围,更添无数急躁之感。 而崔淳的一句话,令众人茅塞顿开。 皇上怒不可遏的将自己手旁的茶盏摔在了玉梳跟前。 谭氏哭嚎一声,就要上前拉扯捶打玉梳,还好良贵人的父亲,御史中丞潘敬夫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低声制止道:「皇上在此,不得无礼!」.. 谭氏咬牙,抖着嘴唇怒斥玉梳:「我们潘府待你不薄,你居然恩将仇报!你怎么如此恶毒!她还怀着龙嗣啊……」 玉梳呆立当场,片刻,她才回过神来,却并不承认罪行,对李清懿说道:「就算是这样,也可能是别人,李大姑娘为什么说是我?我与主子无冤无仇……」 「你与良贵人当真无冤无仇吗?你怀疑是良贵人毒害了你的心上人,不是吗?」 厅堂内安静下来,连方才大哭的谭氏都不知不觉的收敛了,紧紧的盯着李清懿,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利于良贵人的话。 玉梳面上若有若无的露出嘲讽笑意:「奴婢从小就跟在主子身边,哪里会有什么心上人。」 李清懿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放到玉梳面前,那纸已经泛黄,上面工整却并不娟秀的字迹写着,「此药方可治令公子病症」。 李清懿说道:「我已经让人对比过,这上面正是你的字迹。如果你不是心仪于公子,为何要费尽周折,千方百计求医问药,治好于公子的病呢?」 玉梳猛地将那张纸抓在手中,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 一直站在角落的于夫人神色一变,愣怔了半晌,却最终没有说话。 玉梳轻轻笑了笑,声音讽刺:「就算我一心想要治好于公子的病又能说明什么?就算我心仪他,就能证明是我杀了贵人吗?李大姑娘难道是为了立功心切,就平白将杀人的罪名按在我头上?」 李清懿面对玉梳的质问,并不生气,只是对大理寺的人点头示意。 立刻有人奉上一只宫女样式的鞋子。 那只染血的靛青色软底鞋,先是被套在了玲珑的脚上,却是大了一个小手指的宽度。玉梳面色惨白,看着那只鞋子正正好好套在自己的脚上,什么话也说不 出来了。 「掉落在良贵人身边的鞋子并不是玲珑的,而是你的。」李清懿指着那鞋子说道:「想必你还记得,那日大长公主曾问你脚怎么了。」 玉梳脸上的血色褪尽,如同被巨浪汹涌凌虐过的小鱼,漂泊狼狈,失去了一切可以依凭的东西。 众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她,但潘敬夫跟谭氏夫妻俩生怕引出什么不好的言论,已经不敢再像方才那边大声斥责。 皇上见玉梳面如死灰,已经无可辩驳,冷声问道:「真的是你杀了良贵人?」 玉梳一动不动,仿若死了一般,却在片刻后露出快意得逞的笑容:「是我……是我杀了她又如何!她心肠毒辣,本就该死!我没有做错……」 众人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豁出一条命的语气,顿时都面面相觑。 皇上也被她话中的狠意弄的错愕不解:「你这话是何意?良贵人何时心狠手辣?她连虫儿蚂蚁都不忍踩死!」 「哼……是吗?皇上对自己的枕边人还真是半点都不了解呢……」 玉梳哼笑一声,语气冰冷。 她没有家人,身无牵挂,此时已经注定了是必死的局面,也无所谓对上位者的敬畏了。 皇上还未如何,一旁的穆贵妃却面色一变,好似玉梳的话说的不是良贵人,而是她一般,「大胆贱婢,居然敢对皇上不敬!」 皇上伸手拦住穆贵妃,「还是让她先将杀害良贵人的经过一一详述清楚。」 穆贵妃阴毒的看着玉梳,好似心中憋着什么怒气,想一股脑的发泄到玉梳身上。 玉梳看了众人一眼,目光最终落在李清懿所在的地方,说道:「我精心计划了几个月的时间,没想到短短三日,就被你全盘揭穿……」 她自嘲道:「我是故意挑了赏雪宴的日子,因为所有人的注意都在那里,我的计划会更顺利……自从良贵人有孕,我便有意无意的对她说起,常用核桃酪,腹中孩子会变得聪明,让她养成用核桃酪的习惯。所以厨房每日都会备下好几份核桃酪,以便她随时想吃就能立刻吃到。」 穆贵妃冷冷道:「哼,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玉梳垂着眼眸,缓缓讲述道:「那日,良贵人从宫宴上回来便说要歇息,我故意磨蹭了一会,想等众人都下去休息之后,提醒良贵人用一碗核桃酪再睡。没想到她竟然自己主动提起,我心道天助我也,便转身出了殿门,弄出动静,引玲珑出门查看……」 玲珑脸孔煞白,似乎此时仍旧不相信玉梳就是杀人凶手,她问道:「那猫……是你故意用来吓我的?」 「是,那花猫刚生了幼崽,正是到处觅食的时候。我拿鱼干喂了一段日子,而且每日都在那颗树下,都在同一个时辰,所以那猫天天都来。良贵人出事的那日,我在鱼干里加了驱虫驱鼠的药,毒死了幼猫。」 「我想着,你发现猫尸,必然会叫人来处理。加上你来回的路程,我便能有充足的时间动手。而我也只需要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便能顺利完成计划。」 玲珑摇摇头:「如果只有小猫的尸体,我一定会先叫人来处理,再回去给主子回话。可我最先是被大花猫吓住的,兴许是她来找自己的孩子,我怕她朝我扑过来,便退走了,想着先给主子回了话,再去叫人赶走那只猫……」 玉梳冷笑:「即便你回来的早了一会,可我还是异常顺利杀了她。你前脚出了门,我便闪身进了屋子。良贵人因为焦虑在屋内走动,我趁她转身不备,将其击昏。原本,我是打算一刀杀了她,可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心头的恨意滚滚涌来!」 「凭什么无辜的人因为她受难,她却好生生在这里尊享荣华?于是我恶相胆边生,蹲在她头顶,高高的挽起 袖子,一手捂住她的口鼻,一手举刀疯狂的朝她的腹部刺去。」 「你居然……你居然敢如此对待龙嗣!」穆贵妃指着玉梳,好似她真的十分替良贵人跟她的孩子惋惜痛心似的。 玉梳满面讥讽,仿佛良贵人怀的孩子,即便是龙嗣,也只是个孽根祸胎而已。 她说:「我刚将染血的匕首仍在血泊中,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我知道是玲珑回来了,便要立即退走。然而,良贵人的伤口太大,血流了一地,沾到了我的鞋子上。这着实在我意料之外。愣怔的瞬间,玉梳已经走进,慌乱之中,我脱下鞋子拿在手中躲到了帷幔后。」 「谁知,我居然这般幸运。玲珑一看到良贵人的尸体,吓得三魂七魄都要飞散了,哪里会注意到我藏在暗处。她连滚带爬便往外跑,鞋子掉了都不知道。」 玉梳唇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说:「我看准机会,立刻将自己的鞋子脱下胡乱仍在殿中,转而穿了玲珑的鞋子从后窗跳出。又在泉水里洗净手臂,若无其事的拿着事先藏在灌木从中的食盒绕到了殿门前。」 「我摔了食盒引来众人,紧接着冲进殿中去看良贵人的尸身,一来是为了做戏,二来也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果然,一切都是天衣无缝的。除了……那双鞋子……」 第二百一十七章 缘由 玉梳说完,面色归于平静,似乎只等着处置了。 德清大长公主没想到居然是这般机缘巧合,成全了玉梳的恶行,「你的胆子当真大破了天!做下这种事,居然还敢主动前来报信?」 玉梳面无表情,说:「玲珑的脚比我小一些,我穿着她的鞋子不合脚,跑到宫宴上又跑回芙蓉殿,脚便被磨破了,没想到大长公主心细如发,连这也注意到了。」 她满不在乎的态度似乎大大刺激了皇上,他厉声喝道:「你这恶奴,到底为何要坐下此等恶事!」 「哼,潘月容为了荣华富贵,抛下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也就罢了!还狠下毒手!不杀了她,又如何能解我心头之恨?」 潘敬夫跟谭氏立刻面色大变,谭氏立刻指责道:「玉梳,你胡说什么!」 一声喝问,将在场众人的目光都引到了他们夫妇的身上,让他们面上的愤怒立即参杂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心虚与尴尬。 玉梳听了这一声斥责,想要讥讽回去,却听于夫人抢先一步在一旁说道:「我却觉得,她并没有胡说!」 谭氏讪讪看了她一眼,想要反驳,却又不敢多言。 皇上皱眉,看向李清懿。 李清懿立刻回禀道:「回皇上,潘府跟于家是世交,于大人此时放了外任,这位是于夫人。」 皇上眯眼看了看于夫人,说道:「方才玉梳口中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君,想必是于府的公子了?」 于夫人不过是六品安人,并不曾觐见圣驾,因此有些惶恐,她拜伏在地,恭敬道:「臣妇王氏,给皇上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给大长公主请安。」 皇上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德清大长公主看向李清懿:「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不如,还是由你来说吧。」 李清懿深知德清大长公主的意思。 此事若让玉梳等人来说明,难免参杂一些个人情绪,说不定乱说了什么话,会伤了皇家脸面。 让她来说,就是让她来掌握分寸。 「是。」李清懿躬身施礼,然后转身看了一眼于夫人和玉梳,说道:「此事错综复杂,还要从良贵人入宫之前说起。」 她从袖中拿出一张药方,却并未展开,说道:「在查找凶手的过程中,臣女曾到潘府询问,意外得知良贵人跟于府公子曾经有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然而,这门亲事因为于公子突然发病而告终。这疑点,便是从于公子的病上来的。」 「于公子原本只是得了小小风寒,却在良贵人随母亲探望之后,突然病重,继而痴傻,药石罔效。潘府得知后,便欲退亲。没多久,良贵人就选秀入宫。于是,于夫人心下生疑,觉得良贵人是为了攀附荣华,又不愿背负骂名,这才暗害于公子,想要毁掉这门亲事。」 说到这里,李清懿似乎知道有人有话要说,所以顿了顿。 果然,良贵人的母亲谭氏咬牙道:「王氏,你我两府相交多年,你儿重病,我们也很心痛,然而,这又如何能怪到我们头上。凭你一时怀疑,就要平白污了我们多年的交情吗?」 于夫人看她一眼,却只是说:「还是等李大姑娘说完,自有定论。」 谭氏的一拳如同轻飘飘落在棉花上,顿时哑了口。 李清懿看了二人一眼,继续说道:「当日,跟随在良贵人身边的婢女是玲珑与一个名唤红豆的丫头。红豆曾帮忙煎药,所以于夫人留下药渣着人查看,却无发现。但于夫人不甘心,上门找潘府讨要说法,这才得知红豆投井已经死了。」 李清懿半个字都没有提皇上,一切都是以良贵人的角度一一说明的。 德清大长公主很满意她 的很乖觉。 又兴许,是因为此事能让皇上明白良贵人与他心中的如瑛相差甚远,只是个贪图荣华而谋害未婚夫婿的女人。 这一点无疑能极大的缓和皇上的怒意,因而,德清大长公主十分配合的轻嗤一声:「倒是巧的很。」 「的确很巧。可于夫人虽然更加疑心,却苦于没有证据。又挂心于公子的病症,此事便搁置下来。」 李清懿见玉梳眼中满是泪水,不由轻叹一声,展开手中的纸张:「于公子的病症一直没有好转,直到有一天,于夫人收到一封信和一张药方。」 因为方才李清懿已经拿着那封信作为证据给众人看过,所以崔淳见到药方立刻想通此中关节,发问道:「这药方难不成就是玉梳送去的?」 「正是,玉梳毕竟在良贵人身边许久,知道红豆的嫂嫂略懂药理,便明察暗访,终于查明了于公子痴傻的原因。」 李清懿看向玉梳,说道:「玉梳,我所言可有不实之处?」 玉梳含泪摇头,神色间无比哀戚:「你说的没错,我与于夫人一样,疑心是潘月容为了选秀入宫而谋害了于公子。于是,我连哄带吓,从红豆的嫂嫂口中套出了实情。原来,红豆自己不懂药理,全都是问了她这个长嫂讨的主意……」 「我便威胁她的嫂嫂刘氏,若不说出于公子是被什么东西害的,便要将此事宣告于人前。于是,她告诉我,是红豆在于公子的药中,加了少许钩吻……」 「因为潘月容早就察觉了我对于公子的心思,怕我坏事,所以在当天找了理由将我留在府中,带了红豆过去。红豆趁着于公子的婢女不备,将事先准备好的钩吻放进了药中。然而天不遂人愿,于公子当时止不住咳嗽,意外打翻药碗,因此,那药只喝了一小口,还大部分都随着咳嗽吐了出来。」 在场众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钩吻,感叹道:「钩吻剧毒,这于公子还真是命大,可他缘何变得痴傻了?」 李清懿解释道:「红豆深知钩吻毒性极大,又怕人发现,就只放了很少的量,但也是足以致命的,可谁能想到会有意外呢。他的确命大,可惜即便只沾了极少量钩吻花汁,却还是伤了心脉,四肢无力,言语不清,如同稚儿。因此,众人都以为他是风寒高热烧坏了脑子,其实正是钩吻少量毒性残留所致。」.c 德清大长公主看了沉默不语的皇上一眼,问道:「这么说,的确是良贵人指使红豆,在于公子的药里动了手脚?可于夫人曾找人眼看药方,为何没有查出问题所在?」 于夫人曾到潘府去***,所以两家的渊源和于公子变傻的事情,许多人都听闻一二。 因此她拿着药渣找郎中询问,人家也不敢多言,只怕惹祸上身,粗略看过便敷衍着说没有问题。 李清懿当然不会自找麻烦去仔细阐述这其中的原由,只是命人呈上药渣,说道:「这药大略一看的确没什么问题,只有极具经验之人细细分辨之下,才能发现里面大有文章。」 「郎中给于公子开的药方中,有一味忍冬。忍冬花性甘寒,清热解毒,各类风寒的方子中,几乎都有一味忍冬。而钩吻花,根浅黄色,有甜味。全株都有毒,特别是嫩芽、嫩叶。中毒者四肢无力、语言含糊、视线模糊,与忍冬外形十分相似。两者在新鲜的时候尚能分辨一二,但晒干之后是十分难认清的。」 德清大长公主立即吩咐人去叫了一名太医过来,验看药渣,证明了李清懿所言非虚。 李清懿便命差役将红豆的嫂嫂刘氏带了上来。 刘氏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被差役叉到堂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有嘴巴一直低声絮叨着「饶命」。 崔淳见人证物证俱在,终于有了底气,立刻喝问刘氏 道:「皇上在此,你还不将你所作所为一一道明?」 刘氏在上堂之前早就被告知,若她交代实情,兴许还能保住家人的性命。 她不敢隐瞒,哆哆嗦嗦的说道:「民妇有罪……是民妇收了小姑子的银子,告知她用钩吻代替忍冬的法子……民妇是一时鬼迷心窍,家人一概不知……求皇上饶恕他们的性命……」 「哼,你若当真如此在意你家人的性命,就不该做下此等害人之事!」皇上不见得多么在意良贵人,但此事伤及皇室颜面,眼下他见了罪魁祸首还哪里会有好脸色。「若不是你!又哪里会有这么一场风波!」 刘氏吓得说不出话来,众人连忙起身下拜请皇上息怒。 皇上沉着脸问玉梳:「你就是因此对良贵人起了杀心?」 玉梳斜歪在地上,一手撑住自己,一手揪住自己的心口:「没有,奴婢与于夫人一样,一心牵挂在于公子的病情上,得知他是给钩吻所害,四处求医却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而潘月容却迫不及待的入宫了……」 她的目光中满是愤恨,说道:「奴婢从小在潘月容身边服侍,也知道自己将来会作为陪嫁丫头嫁到于府。于公子一表人才,我早已芳心暗许,将自己当成了他的人。谁知,因为一场小小的风寒,一切的期许都毁了。」 玉梳将那张药方死死攥在手中,那是她与于公子之间唯一的牵扯。 她轻轻牵动嘴角,却最终没能笑得出来,她说:「天无绝人之路。我随潘月容入宫之后,偶然在太医院得知此法。便千方百计命人给于夫人送了信和药方……日夜期盼着能有他病愈的消息传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谎言 李清懿看着她,遗憾道:「就在这半年来,你终于听闻于公子渐渐好起来的消息,所以,你去求良贵人准许你二十五岁时出宫?」 如同被万根钢针同时刺中身体剧痛难忍,玉梳的声音颤抖不止:「是,我要出宫……即便到时于公子已经娶妻生子,我也要追随他一生。毕竟,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就算是于夫人,也不会拦着我陪在他身边……然而,好不容易病愈的于公子,病情出乎意料的再度加重,状况比之前还不如……」新 众人都为玉梳的痴情而叹息,于夫人也不禁落下泪来,连忙用帕子捂住自己的眼睛无声哭泣。 李清懿听玉梳死死的咬住「出乎意料」四个字,叹息一声,问道:「你怀疑良贵人再次对于公子下手了对吗?」 玉梳咬牙道:「不是她,还能有谁?她已经害了于公子一次,得知他好了,自然不能安心!所以,我暗中筹划了许久,才终于得以顺利将她杀了给于公子报仇!如果不是你……兴许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切是我所为!终有一日,我会出宫,即便他痴傻如孩童,我也会一直陪着他……」 李清懿缓缓摇头,声音也放的轻缓:「如果我告诉你,于公子的死并不是良贵人所为,你会后悔你所做的一切吗?」 玉梳猛地抬头:「不,这不可能……」 窗棂透进来的光束愈加凌乱破碎,玉梳神色复杂而难以置信。 她精心布置的杀局被揭穿,但她没有家人亲友,是以并没有过多惧怕。 然而,李清懿一句话,便让她心中所有的理所应当和无所畏惧化为乌有。 李清懿神色平静,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于公子的确再次被人所加害,但并不是良贵人。」 「胡说……」玉梳圆睁着双眼,拼命摇头,仿佛只是听见了一句笑话,眼泪从她眼眶滑落碎裂一地。「不是她,还能有谁?!」 堂上众人也一头雾水,德清大长公主和皇上对视一眼,同样疑惑的看着李清懿。 李清懿说道:「良贵人当初的确对于公子动了杀心,但也仅仅只那一次而已。她已经顺利进宫,又怀上了龙子,若再做什么赶尽杀绝的事情,无异于画蛇添足自找麻烦,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相反,于公子病好了,对她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一来,她暗害于公子的事情几乎等于一笔勾销,当做没有发生过。反正于家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她害过于公子。」 众人都若有所思,玉梳却不相信自己是杀错了人,强加辩解道:「良贵人未必有李大姑娘看着这么清楚明白,做贼难免心虚!」 李清懿轻轻一哂,并不答她的话,而是将目光转向跪在玉梳旁边的人,问:「玲珑,你说呢?」 玲珑突然被点到名字,吓了一跳,抬起一双无辜而惊惧的双眼,满面惶恐:「李大姑娘,你为何要问我,我不知道……」 「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么?」 李清懿目光逼视着她,却不等她答话,而是回转过身,让差役带上一人。 众人惊异,皇上似乎也没有料到这其中还关乎着其他隐秘,问道:「这是何人?」 被押到众人面前的男子不过二十出头,一身普通百姓的短衫打扮,面目尚算端正,眉间却隐含阴戾之色,一看便是常常混迹于市井,偷女干耍诈之人。 玲珑一见了他便大惊失色,颤抖着声音喊道:「哥……哥哥?」 这一声「哥哥」,昭示了男子的身份。 可出乎意料的是,男子见了玲珑,不假思索直接破口骂道:「你这扫把星,原本以为与你相认便会有好日子过了!没想到你与从前一样,克死爹娘还要克死我!」 「你说什么?」玲珑震惊 的看着男子,脸色在一瞬间灰败下去,仿佛不敢相信对方会如此说她。 「我说的难道有错?你就是扫把星!如果不是你,我虽日子过的苦些,也不见得会丢了性命!」 那男子火气上涌,指着玲珑对堂上众人说道:「是她!都是她指使我做的!就是这个女人贪恋他人钱财,怂恿我害人的!」 贪恋他人钱财? 难道是有人买通了玲珑,指使她去做什么事? 众人脑海中不约而同的冒出这样的念头。 崔淳见男子闹腾不休,立即让人将其制住,嘴巴里塞了麻核,冷声道:「皇上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有辱圣听!」 李清懿怜悯的看了一眼玲珑,对瑟缩在一旁的刘氏说道:「刘氏,你可见过此人?可认得他吗?」 刘氏看了那男子一眼,老老实实的说道:「见过……他是郭威。」 「你与他可曾有过接触?」 刘氏有些心虚,扫了一眼旁边的于夫人,说道:「当初玉梳来找我时,明言我不是害于公子的主使,若我肯将实情说出,治好于公子的病,她便不再追究,否则就要将此事告诉于家。之后,我便将钩吻的事告诉给了玉梳。」 「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玉梳果然没有再来找过我。后来,我又偶然听说她随潘家姑娘入宫了,便安心下来。谁知,有一日郭威突然在街巷中拦住我,问我是不是玉梳治好了于公子的病……不久之后,于公子便病情复发……」 李清懿听完她说的话,看向郭威,说:「于公子在病榻许久,因此病愈之后常常会出去转转。他的事情街坊邻居都曾听说过,所以也对他格外留意些,而你,是街坊中有名的混混,有好几次,有人看见你在暗处尾随他,我说的没错吧?」 郭威嘴巴被塞住,口不能言,只是愤恨的盯住玲珑,恶狠狠的点了点头。 李清懿见他承认,继续问道:「是玲珑让你对于公子下手的?」 郭威似乎深恨玲珑拖累了他,双眼愈发瞪的猩红,毫不迟疑的点头。 玲珑见他如此,泪流满面连连摇头:「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费尽周折才找到你,与你相认。我是你的亲妹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将来能有一个像样的归宿,不必再屈于人下……」 郭威却面露讥讽,扭过头不再看她。 玲珑见郭威如此,匍匐在地上痛哭不止,几乎要昏厥过去。 李清懿面向玲珑,说道:「你让郭威去探听玉梳与刘氏的事情,就是想要知道玉梳对于公子的心意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想要知道玉梳会不会为了于公子而报仇是吗?」 玲珑抬眼环顾一圈众人,缓缓抬起双手挡住双颊与泪眼,仿佛要将所有的一切隔离在外。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衰颓与心灰意冷,几乎能让堂上每一个人都清楚的感觉到。 半晌,她才哽咽道:「是……」 众人还未及反应,玉梳已经朝玲珑扑了过去:「真的是你!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玲珑一动不动,任她拉扯,发髻都几乎散了开去。 德清大长公主见她们越发不像样子,呵斥道:「还不将赶紧将她们拉开!」 玉梳被差役按在地上,却仍扭着头狠狠盯着玲珑,带着要将对方的脖子咬断的神色:「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他!?我千辛万苦才救回来的人……你为什么要害他?!」 玲珑渐渐止住哭泣,木然颓在地上,自嘲道:「我知道你救了于公子的命,又听说你求得了贵人的恩准,可以出宫,便知道你与于公子的事情有了着落。可我却不希望你能得偿所愿,与于公子双宿双栖。因为我自己得不到的,也不想让你 得到。所以,我将多年的积蓄都给了我的兄长,让他暗中对于公子下手,并承诺以后都会给他银子花用。」 玉梳只觉得五雷轰顶,半晌才问出一句:「你……爱慕于公子?」 「呵……是啊,我对于公子心生爱慕早已不能自拔。」 玲珑哼笑一声,说道:「看着你为他做的一切,我心中十分妒忌。可惜我晚了一步,乞求良贵人时,她说,已经答应了让你出宫,所以不能让我再走了。我期盼落空,所以,也不想看你好过!谁又知道你会去杀主子呢?」 玉梳一时间难以反应,愣怔的在那里呆呆的看着玲珑。 李清懿若有似无的看了沉默不语秦增一眼,两人的目光交错而过,却在瞬间坚实了某种共识。 李清懿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说道:「玲珑,你还在说谎!」 玲珑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我已经承认杀人,还有必要说谎吗?」 李清懿将手伸向于夫人,于夫人立刻拿出一封信来交给她。 她展开那封信,说道:「这是良贵人曾经写给于夫人的信,她曾在抱怨,说自己身边没有贴心人,一个两个都要出宫去。她说,玉梳年纪到了就要出宫,而你,虽然稳妥,却太过胆小怕事,兴许到了年纪也是要出宫去的。她很有些苦恼,所以跟于夫人说了两回。」 玲珑面色一变,讷讷没有说话。 「如果你真的去求过良贵人,说自己想要出宫,恐怕她根本不会拦着你。既然如此,你所说的话,实在有待推敲了。」 李清懿盯着她,「其实,你的目的并不是于公子,也不是玉梳,你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引导玉梳去杀良贵人,不是么?」 第二百一十九章 深入 众人都有些糊涂了,不明白李清懿口中的,玲珑故意引导玉梳是什么意思。 李清懿缓了缓,对玲珑说道:「你知道玉梳一心只想与于公子双宿双栖,只要能够实现,她已经不想再追究过往,不想再惹任何麻烦。但,长久以来的等待与折磨已经让玉梳不能在承受任何一点意外。所以你让你的哥哥加害于公子,又让玉梳以为此事乃良贵人所为,对么?」 玲珑仍旧不说话,可她此时的神色已经说明了李清懿的猜测是对的。 穆贵妃嗤笑一声:「好一手借刀杀人。良贵人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不乏心思高明之辈。这样也好,免得将来良贵人在宫中得势之后,再让这两个聪明丫头去害别人。」 如此幸灾乐祸,不禁让众人侧目,皇上神色疏淡并不接话,沉默稍许才开口问玲珑:「你到底为什么要处心积虑杀害良贵人?」 玲珑死死垂着头,一言不发。 皇上大怒:「玲珑,你的确非死不可,你与你的兄长都罪无可恕。可你若不说实话,朕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皇上是明君,但人无完人,他对如瑛是有解不开的心结的,见到容貌相似的女子,想要收到身边也无可厚非,而且他并未强求,全看潘家自己的意思。 之后,潘家将女儿潘月容送到宫中选秀,潘月容理所当然的中选。 皇上去过潘月容那里几次,虽然觉得她性子与如瑛相差甚远,但既然成了宫妃,就是皇家的人。 潘月容死的如此不堪,皇上虽不至于痛心,却恼恨恶奴狠毒。 玲珑面对皇上的怒意,面色愈发惨白,东厂的刑罚她当然有所耳闻,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她也是听说过的。她目光下意识的瞟向一处,却仍旧没有做声。 皇上眉毛倒竖,指着玲珑正要发话,却听旁边扑通一声。 众人循声望过去,却原来是穆岚的婢女沛儿面色凄惶,随着皇上的话音落下,突然浑身一凛,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穆岚大惊失色:「沛儿,你干什么?」 如果说玉梳精心设局谋杀良贵人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那么玲珑借刀杀人则更令人觉得胆寒。 然而,这些都没有此时沛儿的举动更令人觉得无法接受。 穆家的三姑娘,为什么会与此事有所关联呢? 沛儿身量纤瘦,相貌清秀,此时满眼带泪跪在地上,如同一枝被风雨摧折的娇花似的。 她抽噎道:「姑娘心中所想,奴婢不敢说。但姑娘让奴婢暗中对玲珑施以金银,又帮她找到兄长,怂恿她杀害良贵人的事情,让奴婢近乎崩溃,日夜难安。良贵人毕竟怀着皇上的孩子,那可是一尸两命啊!姑娘做下这样的罪孽可以无动于衷,奴婢却仿佛时时刻刻都能听见那婴孩的哭声,如坠地狱……」 沛儿的悔恨与惧怕,那般真切。 她哆嗦着,说出的话语如雷霆交加,劈的众人不知所措。 她拽住穆岚的裙角,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姑娘,奴婢……奴婢实在太害怕了,生怕有朝一日被人发现,奴婢宁愿死,也不想再承受这些了。」 穆岚满面惊骇,那种面对京中贵女时,骄傲冷漠的神色已然被击溃,因为这些话,足以让她余生尽毁。 「沛儿,你胡说什么……」 她瞬间意识到事情不妙,已经站起身想要阻止沛儿再开口。 然而,沛儿仿佛拼尽全身仅剩的勇气,梗起脖子,抬头看着穆岚,哭道:「今日的事情被人揭穿,也是天意!谋害宫妃与龙嗣,奴婢自知罪不可恕!愿以死谢罪!」 说罢,她猛的推开穆岚,朝对面的朱漆柱子撞了过去! 「砰」 的一声,沛儿的身体触柱之后猛地后仰,可见她力道之大,必死的心思之绝! 殷红的血色从沛儿的额头渗出,顺着她脸颊蜿蜒到耳根,形成几道诡异的弧线。她的面上,竟然还隐约带着解脱般的微笑。 而这边的穆岚被沛儿猛地一推,居然撞在了侧身看过来的皇上怀中。 皇上下意识扶了一把才没让穆岚摔倒。 穆岚虽与皇上十分熟悉,却从未与男子过近接触,此时又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被皇上抱了满怀,一时间脸色红白交加,头皮发麻。 她连忙跪下请罪,却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袖中滚落。 黄德全黄公公弯腰捡起那件东西,看清是何物之后,竟怔住了。 皇上赏给穆贵妃的东西不计其数,而黄公公在是皇上身边近身服侍的,任何一件皇上接触的东西都要先经他的手。这块雕工精良的独山玉,是年初时从库房取出给皇上过目之后,他亲自送到穆贵妃宫里去的。 之后穆贵妃又挑了不少东西送到穆家,赏给了穆家小辈。 这些物品的往来都登记在册,一查便知。 又因穆贵妃身份贵重,所以黄德全对她那里的事情都记得十分清楚。他只一眼,便看出了这玉的来历。 黄德全记得很清楚,皇上的这块独山玉原本是一大块,色彩明丽,十分罕见。 穆贵妃拿到手里之后,命人将其一分为二,雕了两块玉佩,一为芙蓉纹饰,一为牡丹纹饰。 而穆岚得的那块,正是芙蓉佩。 按照方才沛儿说的话,穆岚费尽心机密谋皇上宠妃的性命,又随身带着皇上所赠之物,这其中的心思…… 当真是再明显不过了。 黄德全捧着这块芙蓉佩,顿时觉得这玉佩无比烫手,可穆岚不伸手来接,他也只能捧在手中,一动也不敢动。 穆贵妃目光落在芙蓉佩上,脚步轻微踉跄一下,以手掩口面容失色,深深的望向自己的侄女,「岚儿,你……」 在场众人虽一时不太明白,但也都知道是件了不得的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元衡郡主偷偷捏了捏李清懿的袖子,方才的轻松消失不见。 李清懿感受到她的目光,也只是沉默的站在众人之中,神色平静不再说话。 片刻的死寂过后,秦增稳步走到众人面前,说道:「玲珑连同其长兄谋害于府公子,诱导玉梳杀害良贵人,证据确凿,立刻带下去严加看管,听候皇上发落。」 众人一听此话,如蒙大赦,纷纷朝皇上看去,皇上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朝众人点了点头。 霎时间,三法司等人一溜烟的带着犯人与证人退了下去。 德清大长公主的目光在穆贵妃面上掠过,给了元衡郡主一个眼色。元衡郡主没去看李清懿,而是狠狠瞪了一眼秦增。 秦增面对她的埋怨,不动声色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元衡郡主只好跟着德清大长公主身后离开。 此时,堂上只剩下穆贵妃与皇上,穆岚以及秦增和李清懿,还有低眉顺眼捧着芙蓉佩的黄公公。 穆岚看着倒毙在柱子旁,额上伤口血淋淋的沛儿,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她一把从黄公公手中抢过芙蓉佩,却又不知该如何对待这玉佩。 她想将此物掷在地上,告诉众人她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会被带在身上,她对皇上也没有那种心思,然而,这是御赐的圣物,轻易扔不得。 扔不得,便只能将它紧紧攥在手中,用袖子掩住,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可她这样的动作,在其他人眼中,更加坐实了她对皇上的 爱慕。 几乎在这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岚儿,是否因为知晓了良贵人酷似如瑛的事情,所以你才……」 如瑛之事,在宫里是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一些宫里的老人知道,像穆贵妃这样有权势的人自然也能知晓,但轻易不会有人说出口。 此时她口中吐出「如瑛」二字,仿佛是无意说漏了嘴,后半句话便吞回了肚子里。 但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 如瑛是皇上的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任何一个与她相似的女子都有可能成为皇上的心头好。 嫉妒能让女人不顾一切的做出任何事情,如果穆岚倾慕皇上,完全能做出杀害良贵人和她腹中骨肉的事情来。 此时,众人总算明白了沛儿刚才那句「姑娘心中所想,奴婢不敢说」是什么意思了。 一块玉佩而已,对于穆家来说也不见得有多么的稀罕,却能被穆岚时刻带在身上,还不能说明她对皇上的心意吗? 也难怪连穆贵妃都被这一幕震惊而出口惊呼。 穆岚在片刻的愣怔之后,下意识的想要辩解,然而她自己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又要如何对他人解释清楚? 穆岚泪如雨下,拼命摇头:「不,贵妃娘娘……我……」 她想说自己对皇上无意……可这话,又让她如何说出口呢? 这样无人会信的辩白,只会让她增加难堪。 「娘娘,我真的不知道这沛儿为何要这么说……我没有做过……一定是沛儿她在胡说,兴许她被人收买了……娘娘,你们要相信我……」 穆贵妃神色复杂,「咱们穆家规矩重,下人们平日里接触的人也有限,沛儿是从小跟着你一起长大的,还曾为了你豁出命去,忠心可见一斑,又有谁能收买了她?」 第二百二十章 人心 诚然,姑侄同为宫妃的事并不少见,有不少嫔妃为了稳住自己在宫中的地位,会在家族中挑选适龄女子入宫来帮衬自己。 但穆贵妃已然是皇后之下第一人,又有穆家一老一少两位将军做靠山,她还需要一位侄女来帮她固宠吗? 而她的侄女,竟然背着她痴慕皇上,还做出此等事情。 「岚儿,你这么做,往后让姑母如何自处,如何面对你?」 穆岚见她们几乎认定了沛儿说的话,脑中一片空白,她拼命的说着「我没有」,却根本只是无力的辩白。 正在这时,外面有宫人禀告道:「启禀皇上,穆大夫人求见。」 穆岚的眸光一亮。 她母亲来了! 皇上蹙着眉头,「让她进来。」 穆大夫人谨慎的迈着步子走进来,一丝不苟的行礼问安。 李清懿却在她身上看出了僵硬惶然。 穆大夫人言辞恳切,语气急迫,「皇上,娘娘,岚儿心思纯良,怎么可能做出谋害宫妃龙嗣这样的事情,此事必定有蹊跷,请皇上明察,还岚儿一个清白。」 李清懿只将案子查到了玲珑为止,紧接着沛儿自己出来认了罪,并指认自己的主子穆岚是幕后主使。 穆岚没有承认,皇上也还没开口,此事还有辩驳的余地。 李清懿垂着眼眸站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接下来的事,如何论罪,就不归她管了。 穆贵妃听了穆大夫人的话,方才面对穆岚时的疑惑震惊已然消失不见,转而被一种意味深长的神色所替代,「到底岚儿不是在本宫身边长大的,本宫对她的了解自然不多,可惜本宫疼宠了十多年的盈儿已经死了,本以为岚儿能够代替她陪伴本宫,可惜……」 穆大夫人听了这话骇的牙根打颤,看向穆贵妃的眼神中,渗出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惧怕。 兴许其他人听不懂穆贵妃的言外之意,但李清懿知晓内情,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 穆贵妃是想说。 本宫把盈儿交给了你,你却没能照顾好她,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还妄想让穆岚代替她从本宫这里得到诸多好处。你以为你把儿子给了本宫,就可以对本宫不恭不敬?其心可诛!今日之事,就是本宫给你们的教训! 穆大夫人面色惨白。 她自然也知道穆贵妃话里的含义。 她的儿子成了穆贵妃的儿子,将来很可能荣登大宝,可万般荣耀的同时,她又觉得忿忿不平,因为她永远是一个不能见光的母亲。 被尊称为圣母皇太后的人,只能是穆贵妃,而不是她。 这股憋屈无处发泄,使得她对穆盈的厌恶与日俱增,却又不敢露出半点。 穆盈刁蛮任性整日闯祸,她根本懒得管,便用「溺爱」来掩盖。 她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了穆盈,唯独没有给她「母爱」。 一个缺少母爱的孩子,性情自来都是缺失的,她会做出各种各样的事情来吸引母亲的注意,这是天性。 穆大夫人明知如此却视而不见,以至于穆盈的性子越来越恶劣,甚至扭曲。 一个认知扭曲的少女,遇上恐惧重压之下变得疯狂的四皇子,二人彼此救赎,直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除了这场「交换」的两个当事人深受其害,还有一个人被忽略了。 这个人就是穆岚。 穆岚只比穆盈年长一岁,穆大夫人虽然更疼她,但从小到大,所有的好东西都是穆盈的。 这样因果复杂的「偏爱」,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是无法理解的。 她眼睛所看到的,耳 朵所听到的,就是事实。 即便母亲陪伴她的时间更多,但妹妹永远都是最受宠溺的人选,对方不要的东西才能轮到她。 这样分裂的爱,从来没让穆岚得到过一丝安全感。 直到穆盈死了,穆岚身体里那股沉淀凝实多年的委屈陡然一变,成了惬心快意,成了她追逐那些「不可得」的动力。 她并不知道穆盈是穆贵妃的亲生女儿,只一心想代替穆盈,成为「新宠」。 然而这样的举动,在刚刚失去亲生女儿的穆贵妃眼里,简直就是个笑话。 所以,她借用良贵人的事,给穆岚下了个圈套,打算给这对母女一点教训! 李清懿看着相互搀扶,满面凄惶的穆大夫人和穆岚,心中忍不住一叹。 她将案情从头到尾捋顺过之后,得出一个结论。 良贵人,根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原本穆贵妃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可她不知在哪里听说了自己长得像如瑛,怀孕之后总是疑神疑鬼,担心有人来害她,尤其是人人都不敢得罪的穆贵妃。 所以她耍了个小聪明,重金请钦天监的人为自己卜算了一卦,打算出宫避祸。 可她一介嫔妃,自然不能随意出宫,便去求了皇后。 如此举动,等于向皇后投诚。 穆贵妃是什么人,她的眼线遍布朝野后宫,良贵人这点小伎俩又岂能瞒得住她? 得知此事,穆贵妃恼怒不已,一只小虫子,居然也敢来/搔老虎的痒处。 她思前想后,故意在穆岚面前说起了良贵人的不自量力。 穆岚急于代替穆盈,便暗暗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她细细查了良贵人周身一切事物,得知了于公子的事情,继而买通玲珑,由她来实施自己的计划。 没错,杀害良贵人的办法,是穆岚想出来的。 所以她在看到良贵人的尸身时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她知道玉梳会在玲珑的引导之下去杀良贵人,却不知道良贵人会死的这么惨。 不过这都不重要。 穆岚在意的是,她把事情办的如此完美,如此天衣无缝,一定能够得到穆贵妃的夸赞及嘉奖。 然而,她万万想不到沛儿会将这一切揭露于人前,继而被人误会她是对皇上有心! 她更想不到,沛儿早就被穆贵妃捏在了手里,只等着今日发作! 李清懿站在角落,看着穆贵妃、穆大夫人和穆盈三人不断变换的脸色,心情无法言表。 人心还能复杂到何种地步? 穆岚几近崩溃,她朝自己的母亲膝行过去,哀哭道:「母亲,我……我没有……」 她的辩解,始终也只有「我没有」三个字。 她能说自己并不是爱慕皇上,只是为了表现自己,为了讨好穆贵妃才去杀良贵人吗? 实在太荒唐了。 说出来,还不如说她爱慕皇上可信。 穆大夫人双目通红,看着穆贵妃,无力的恳求道:「娘娘,岚儿她绝没有那种心思……」 穆贵妃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对母女,享受着报复的快感。 比起死亡,有时候活着才是折磨。 日夜难安的滋味,她也不是没有过。 但以后,这种滋味,只会是她给予旁人。 沉默了许久,穆贵妃终究看够了她们的狼狈,转脸看向皇上。 「皇上,岚儿一向不是那等闹腾的孩子,兴许沛儿那丫头是被旁人买通了,故意陷害岚儿也说不定,只是沛儿撞柱而亡,死无对证,您看……」 「好了!」皇上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穆大夫人和穆岚,冷声道:「沛儿与良贵人有私怨,买通玲珑杀害良贵人,而玲珑借刀杀人,最终导致良贵人母子皆亡,罪不可恕。凡牵涉此案人等,全部施以凌迟之刑!即刻处置!」 此言一出,众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沛儿与良贵人有私怨,买通玲珑行凶杀人而定论,也完全在李清懿和秦增的预料之中。 皇上难道不知道穆家这帮魑魅魍魉在做什么吗? 但现在还动不了穆家。 所以,穆贵妃盛宠不衰。 她的意志,几乎可以凌驾帝后之外的所有人。 再说,这件事本就是穆家自己人折腾自己人,看看热闹就好,何必认真。 兴许,唯一不能将此事不当回事的,只有穆大夫人跟穆盈母女俩。 凌迟之刑。 听到这四个字,穆岚额上冒出冷汗,脸色煞白,仿佛这凌迟之刑也有她的一份。 穆大夫人紧紧搂住她,母女二人勉强保持仪态,向皇上和穆贵妃口头谢恩。 但,穆贵妃却不会让这件事轻易的揭过去。 她深深的看了穆大夫人一眼,说道:「其实,岚儿这孩子聪慧又细心,本宫很喜欢,就让她留在坤极宫陪伴本宫吧,也好让我不至于太过思念盈儿。」 穆大夫人深吸一口气。 穆贵妃这是要将她女儿抓在手里。 可她能不答应吗? 「是……」 穆岚整个人抖如风中落叶,连看穆贵妃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穆贵妃怜惜的看着她,对身边的宫人说道:「来人,将岚儿搀下去歇息。」 「是,娘娘。」 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架起穆岚,几乎是从穆大夫人怀中将人抢走,穆岚想要挣脱,却不敢说出半个字的违逆之语。 穆大夫人脑袋嗡嗡作响,几次张嘴想要说话,都没能发出声音。 穆贵妃垂眸起身,「皇上,臣妾乏了,可否现行退下。」 皇上朝她摆摆手,「你且回去吧。」 穆贵妃行礼告退,路过穆大夫人的时候,连看她一眼都不曾。 她的目光,在李清懿身上。 「本宫有话要对李大姑娘说,李大姑娘不会拒绝本宫吧?」 李清懿早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却还是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她并没有说出最终答案,但事情如同秃头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 既然沾了身,就没有当做没发生过的道理。 她屈膝行礼,「臣女不敢。」 穆贵妃勾唇一笑,抬脚走了出去。 李清懿跟在她后面,出去之前朝秦增看了一眼,但秦增并没有给她什么暗示。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透露 李清懿跪在坤极宫的内殿中,苏合香的味道从瑞兽云纹的香炉中缓缓散出,令她神思愈发清透。 宫人奉上一碗雪翅粥,穆贵妃就着她的手慢慢吃了半碗,又漱了口,才将目光落在李清懿的身上。 「良贵人的事,你立了大功。」 大功。 该不会是指自己帮她达到惩罚那对母女的目的吧? 李清懿在心中哂笑一声,面上却不显,惶恐道:「臣女不敢居功。」 穆贵妃目光冷凝,声音渐渐逼近,在李清懿头顶响起:「本宫知道大理寺那些人,做事最是潦草敷衍,此案皆是你一己之力解决,你无需自谦。」 李清懿垂着头,「天下臣民皆愿为皇上赴汤蹈火,怎敢敷衍了事,贵妃娘娘言重了。只是臣女也没想到,穆三姑娘的婢女竟然因私心陷主子于不义,实在罪不可赦。」 「哦?你是这样认为?」 穆贵妃语气随意而缓慢,李清懿却从里面感受到了刀锋般的凛冽之感。 「自然是这样,那撞柱而亡的婢女明显知道自己罪大恶极没了活路,这才甘愿赴死,若非如此,怎么会这般决绝。」 她何尝不知道穆贵妃将她留下单独说话的意思,不过是想试探她到底知道多少。 睁着眼睛说瞎话,谁不会呢? 李清懿心里自是知道真相,但真相里面蕴含着巨大的秘密,在时机到来之前,她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自然是这样,穆三姑娘天性温和善良,单纯不谙世事,又如何会做出此等事情?不过是被小人所拖累。」 穆贵妃听见她的回答,举止雍容间,眸色有一瞬间的停顿。 李清懿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她表明不相信是穆岚要杀良贵人,却没有提及穆岚思慕皇上的事。 穆贵妃皱眉思虑片刻,勾唇一笑。 她是看着穆岚长大的,但她也没想到,穆岚居然有如此心计,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去害良贵人。 若不是从一开始就掌握了一切,就连她也要被穆岚的计策给骗过去。 所以,谁又知道穆岚思慕皇上这事儿,是不是顺水推舟? 这天下,又有哪个女子不想登上那处至高的位置?如果穆岚硬要往她身边凑,是因为爱慕皇上,倒也不算稀奇。 虽然这么猜测,穆贵妃还是选择将穆岚留在身边。 毕竟穆岚的心思如此奇巧,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 她出神片刻,又重新开口:「你这副七巧玲珑的心肝是像了你的父亲么?」 李清懿将身子伏的更低,语气也愈发恭敬:「贵妃娘娘抬举臣女,臣女却知道,自己只是有几分小聪明而已。」 穆盈的确算是死在她的手上,但同样的,此时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如果是还在扬州,没来京城的她,穆贵妃想必立即就会对她下手。 但如今不行,她二叔已经站到了皇上身边,她也已经站到了秦增身边。 在没看透这里面的门道之前,即便是杀女之仇,就算是穆贵妃,也需要等待。 或者说,女儿再重要,比不得四皇子重要,更比不得她自己重要。 穆贵妃沉默许久,轻飘飘的说了句,「有小聪明不是什么坏事,但要用对地方,用对人。」 「是,臣女谨遵贵妃娘娘教诲。」 从坤极宫中出来,金乌已经坠到了天的尽头,有小内侍引着她往宫外去。 在大理寺呆了大半日,又在穆贵妃宫中跪了小半日,她着实废了不少精神,身心难免有些疲惫。所以在走出宫门看见秦增马车的那一刻,她毫不迟疑登了上 去。 秦增看着微眯双眸,以手托腮慵懒乏累的李清懿,露出几分好笑的神色,说道:「你一向精力充沛,没想到也有这等疲惫不堪的时候。」 「与人打交道最是心累,尤其对方各个都是人精,怎敢不时刻提着心,吊着精神?」 秦增听她这样说,又见她此刻对着自己无比放松的模样,心头如云如雾的升起几分异样来。 他略微恍惚了片刻,便转了话题,说道:「玲珑等人已经被处置了,大理寺的人也已经按照皇上的意思宣告了结果。」 「这会儿他们的动作,倒是快的很。」李清懿想起出事时,崔淳等人相互推诿的模样,不由调侃道。 秦增敛容沉默一会,开口说:「你相信穆岚爱慕皇上?」 李清懿了然一笑,说:「看来,大人并不相信。」 车帘被风掀动,一缕斜阳的金光投入马车,映在秦增眼中,微微晃动:「你知道?」 「穆岚看向皇上时,那般模样,那种情态,根本就没有半点少年慕艾的情愫和期盼,相反,还有种避之不及的惶恐,说她爱慕皇上,都不如说穆贵妃爱皇上爱的死去活来可信。」 秦增没想到李清懿这般年纪,竟能与他坦然谈情,虽然谈的是别人的情,可也总有些违和,「所以,穆岚虽然是杀害良贵人的幕后主使,却不是她的意愿,还有人藏在背后。」 李清懿当然可以肯定答案。 就是有人藏在背后,就是穆贵妃。 她是知道最终谜底的人,从结果往回推论,是再容易不过的。 但,她不能这样与秦增说。 只能慢慢引导举证,引起秦增的重视。 李清懿斟酌了一下言辞,反问道:「大人不觉得穆贵妃对穆大夫人的态度十分奇怪吗?」 「的确,整个穆家都与穆贵妃是一体,但穆贵妃的态度,却有一种将穆大夫人玩弄于鼓掌的意思。」 李清懿心中暗笑。 那是当然。 一个是生母,一个养母。这其中的微妙情感,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秦增若有所思,「还有穆岚,有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惜以良贵人母子的性命来作伐,引导她去杀良贵人,又是为了什么?」 李清懿对秦增的敏锐毫不怀疑,「查到郭威时,我便意识到整件事的背后,暗中有人操控。我总觉得,杀害良贵人,似乎不是对方的目的。所以,当我查到沛儿头上时,当真吓了一跳。是谁这么有本事,能将穆家嫡女身边的丫头都给收服了?」 晖光落尽,远处唯余一条金线,镶在临近墨夜色的青白之下。 秦增心有所感,「必定是身份远高于她的主子穆岚,甚至凌驾于穆家之上,让她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起的人。」 李清懿无意识的摩挲着车帘上锦绣繁复的花纹,问道:「大人可还记得穆贵妃今日在大理寺堂上说的那句话么?」 「记得。她说「岚儿,是否因为知晓了良贵人酷似如瑛的事情,所以你才」。」秦增静静端详着李清懿的面容,说道:「这话,说明有人将如瑛的事情讲给穆岚听过,而穆贵妃也在场,或者,根本就是她对穆岚说的。」 「我也这样想。」李清懿极力捋顺其中的疑点,缓缓道:「而且,她虽省略了后半句话,却一语点透了众人模糊的猜想,几乎将穆岚暗中思慕皇上,嫉妒成狂杀害良贵人的事情给坐实了。然后,她又转而向皇上求情,说着一切肯定是恶奴沛儿所为,实在是前后矛盾。」.. 秦增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李清懿看着他说:「还有一点,大人不知道。良贵人出事那晚,我跟随大长公主等人去 芙蓉殿,众人见到尸身的瞬间,穆岚的神色也有些不寻常,那种出自于少女的惧怕,有一点奇怪。」 「哦?是否疑心生暗鬼?」 秦增的意思,李清懿明白,所谓「丢了东西,看谁都像贼」。 但李清懿十分肯定的说:「不是,这种感觉并不是案件告破之后才有的。还记得当初众人乍然看见良贵人尸身之时,穆岚面上那种奇异的神色,甚至让我怀疑良贵人的死是穆家的意思。」 「那么,这的确是值得注意的一处地方,你且说来听听。」 李清懿斟酌一番言辞,说道:「因玉梳对良贵人的恨意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所以,良贵人的死相不是一般的凄惨。而穆岚在初初见到这一幕时,她的那种表情,就像……明明已经好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良贵人必然是死了,但,那种血淋淋的场面仍旧超乎了她的预料。所以,在那一刻,穆岚的面容意外而惊惧,虽然她很快掩饰过去,可我绝对没有看错。」 秦增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觉得事情跟穆家有关,而穆岚身为凶手,杀害良贵人并非她的意愿,而是替她人办事。」 李清懿点头,「是啊,能让穆岚动手为其杀人的,会是谁呢?」 秦增细思片刻,说:「看穆大夫人的表现,连辩驳的勇气都没有,难道是……穆贵妃?可……有什么必要呢?」 李清懿坐直身子,「我记得穆贵妃在穆大夫人进来之后,说了那样一句话,十分奇怪。」 「你是说,关于穆盈的那句?」 「嗯,穆贵妃说,她不了解穆岚,可惜她疼了十几年的穆盈已经死了……莫名其妙的,她为什么要在这种场合提起穆盈?」 秦增陡然眯起了眼睛,「我还记得上回在穆府,你说穆大夫人先前有个儿子,只不过是夭折了,又与穆贵妃产子的时间十分吻合?」 李清懿见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立刻来了精神,说道:「穆贵妃引导穆岚去杀良贵人,又让人当众揭露她,却又将其保下来,只是想告诉穆大夫人一件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病了 「她跑不出穆贵妃的手掌心?」 李清懿笑着点点头。 上回她被穆盈抓起来那次,已经有意无意的提醒过秦增,穆贵妃与穆大夫人交换了孩子,但事情太过离谱,也没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恐怕至今也没什么进展。 但眼下这桩事,似乎可以间接的证明,穆贵妃和穆大夫人之间,有猫腻。 「穆贵妃是想说,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心,所以,你最好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安安心心踏踏实实的替我跟四皇子保驾护航!」 秦增面色大变,「这不可能。」 李清懿收敛笑意,神情有些复杂,说:「这世间有什么不可能呢?」 她重生回来,本就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除非她现在所经历的都是大梦一场。 马车已经到了秦府门前,二人一路进了空山居,沏茶落座。 长泽禀了一句:「大人,长阑已经驾车先回了魏府掩人耳目。稍后,属下派人暗中保护李大姑娘回去。」 虽然李清懿与秦增有交情的事情不少人已经知道,但也不能太过无所顾忌,惹人话柄。 李清懿点头称谢道:「多谢你费心了。」 长泽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道:「李大姑娘哪里话,都是自己人。」 秦增双眼微眯,品味着他这一句「自己人」,似乎也没什么错,便将目光移了开去,慢慢品着茶盏中的秋山雨梦。 方才在马车上,李清懿一句接一句,也的确渴了,两盏茶水牛饮下肚,才惬意道:「果然好茶。」 秦增笑说:「你这般饮法,也能品出好坏?」 「大人这里的东西,自然没有不好。」 李清懿闲话几句,便又想起先前二人所说的话来。 她托腮看着墙角伫立的梅瓶,思绪飘荡,「大人不妨就此假设一下。」 秦增默不作声,目光越过灯烛,投向外面的暗沉的天色,却只看见一片虚无。 李清懿见他如此,便也安静等着,不知过了多久,秦增才回过神来。 「我想起来,那个红豆的嫂嫂,知道这么多事情,却没有被灭口。看来,的确是穆贵妃故意让大理寺顺着她查到郭威的。」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个细节,李清懿反应了一下才点头:「这也足以说明,穆贵妃根本就是故意的,她引导穆岚犯错,又将她保住,就是为了给穆大夫人一个警告。」 「可是,照你那么说,她们是如何将孩子调换的?穆大夫人死掉的那个孩子,是和穆岚一起出生的,与四皇子和穆盈根本就不同年岁。」 李清懿说道:「当时,穆大夫人是在京中么?」 秦增一怔,「似乎穆元昌那个时候被放了外任,在地方为官。」 「是啊,人都不在京城,谁又知道穆岚是不是真的比穆盈年长一岁?孩子一两岁的时候,还能分辨,等长到两三岁,便可瞒住年龄,说是胎弱孩子长得小,或是别的什么理由,将孩子多说一岁,也不是不可能。穆府上下都知道穆大夫人曾有个儿子却夭折了,也只她们的障眼法,只不过是为了让事情听起来更真实。」 秦增嘴唇紧抿,神色凝重,半晌才开口说:「所以,四皇子和穆岚,其实是亲兄妹,穆盈则是穆贵妃的女儿。当时穆大夫人很可能偷偷回了京城,与穆贵妃一同生产,又将双胎中的女儿谎报了一岁的年龄?」 李清懿笑笑:「大人觉得,是否有这个可能?」 秦增肃着一张脸,「我会顺着这个线索去查。」 她不说,秦增早晚也能查到此事。 但一切顺着上辈子的轨迹发展的话,李清懿也没有把握一定能阻止洞房花烛那 日的事情发生,索性她就将时间线打乱,反正她重生回来,许多事情都已经不一样了。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一切尽在掌握。 穆家这颗毒瘤,还是早日拔除的好,去除所有不安定的因素,她才能安心去做别的。 天色落黑,李清懿索性留在秦府用膳。 「食不言寝不语」到了李清懿这里完全算不上规矩,她照说不误,秦增竟也没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长泽站在一旁看着,不禁暗中咂舌,抬眼看见祁连站在门口,知道她是带了什么消息回来,便看了一眼秦增的脸色。 李清懿注意到他的眼神,便问:「怎么了?」 长泽躬身禀道:「大人,李大姑娘,是祁连回来了。」 秦增暂时落了筷子,吩咐道:「让她进来回话。」 祁连缓步进了屋子,回禀道:「今日大理寺的判决昭告天下时,虽未提及良贵人意图谋害于公子之事,但潘御史有意将潘玉娇送进宫中伴驾,替良贵人赎罪。但穆贵妃说,良贵人心肠恶毒,其姐妹也未必是省油的灯,给拦下了。潘玉娇回府之后羞愤自尽。」 李清懿看看秦增,说道:「倒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皇上怎么说?他可见过潘玉娇?」 「回李大姑娘的话,潘夫人带潘玉娇进宫后便被穆贵妃拦下了,没有见到皇上,皇上知道此事之后只是一笑置之。」 秦增听完便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李清懿轻笑一声:「若是皇上见了潘玉娇,恐怕就舍不得了。」 「你的意思是,潘玉娇的相貌与如瑛更加相像?」 李清懿点头,笑道:「不仅长得像,还很有几分神似。兴许是因为潘玉娇性情温柔,与身为婢女的如瑛同样有几分柔顺吧。」.. 秦增却勾唇一笑,「我看不见得。」 李清懿一怔,「为什么?」 「先前那场宫宴上,皇上其实早就看到了潘月娇,当时潘家姐妹站在一处,以潘御史的角度,以为皇上看的是潘月容。」 李清懿的筷子顿住,惊异道:「这么说,皇上根本就没有想要潘家女入宫的意思,一切都是潘御史自己动了念头。」 秦增讽刺一笑,「还有那个潘月容,别人不知,但她自己难道不知皇上看的是谁?但她为了荣华富贵,没有说出实情。趁着未婚夫得风寒的机会,让红豆在药里放了东西,以至于于公子病重成了痴呆。潘御史也就顺理成章送她去选秀。」 李清懿迟疑,「皇上他……」 「再怎么相像,也不是同一个人,皇上虽然思念如瑛,却不是强求之人。」 李清懿轻轻点头,「可惜了潘月娇,才十几岁的年纪呢。」 秦增不置可否,转而说道:「潘御史实在糊涂,穆贵妃虽然不觉得良贵人能成什么气候,到底心里还是在意的,他居然还想再送一个眼中钉进宫。」 李清懿吃的满足,心情好话也多一些,「穆贵妃弄这么一出,对咱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她什么都不做,又怎么会露出破绽呢?」 秦增听她说「咱们」,心头微动,手中的筷子便一顿。 李清懿问道:「怎么了?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李清懿放下手中食物,做洗耳恭听状。 秦增状似随意,问话却毫不含糊,他说:「你在扬州时,每日只知道吃喝玩乐,也根本没接触过内宅勾心斗角,心思纯净无邪。如今却缜密通透,常人难及,好似见惯了世间丑恶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难不成真的只是随了李家人,生就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肠?」 李清懿了然看了他一眼,毫无压力的重新夹住一只素 春卷咬了一口。 她早知秦增会有此一问,想也没想便说道:「哦,之前做了一个梦,梦境里金光大放,有个白胡子老头儿在我脑门一点,之后,我便灵台清明,神思通达。」 她信口胡诌,不怕他不信,若是不信,拿出证据来啊? 秦增原本以为她多少要愣怔一番,再斟酌一番,再小心谨慎的与他解释一番。没想到,她倒是杜撰的乐呵,半点心虚都无,让他一时间连气都生不出来。 长泽站在秦增身后,神色怪异之极。 看着自家大人对李清懿这种无赖的性子毫无办法,不由暗暗在心中对李清懿伸出大拇指。 秦增黑着脸用过晚膳,李清懿也不在意,打算拍拍屁股走人,「长泽,劳你叫几个人送我一程。」 秦增开口道:「不必了,我送你回去。」 良贵人之死算是告一段落,原来竟是沛儿勾结玲珑做下了这场孽。 众人都唏嘘不已。 李清懿听闻众人议论,只能在心中无限感慨。 真相与真相之间,总有那么几分不可论断。 事实如何,也只看对谁来说而已。 对于无关此事的人来说,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合理且安全的。 既不会因为知晓天家秘闻而惹上麻烦,也不必再费心费力调查这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 宣德侯府。 由李妙苒姐弟俩陪着用了早膳,阮氏便召了各处铺子庄子的掌柜来回话,一直忙到晌午,总算能歇上一口气,打算小睡片刻,却躺到榻上就起身坐起来。 藤黄连忙过来,「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烦躁不安的模样?」 阮氏皱着眉头,「我身上有些不舒坦,你烧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藤黄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出门吩咐小丫头烧水,疑惑的跟流紫说道:「夫人身上到底哪里不舒坦,怎么这几天总是要沐浴。」 流紫小声说:「我也奇怪呢,夫人不止频繁沐浴,最近还不让老爷进房,只推说自己累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追问 室内,阮氏挑了挑灯芯,面色有些不好看,想要坐下歇一会,却根本坐不住,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片刻,藤黄两个丫头将浴桶里添满了水,准备伺候阮氏沐浴。 阮氏却挥手让她们下去,「我自己泡一会就好,你们都下去歇息吧,这些东西明早再收拾。」 「是,夫人。」 隔日。 李清懿早上用过膳,在房里临摹了两张字帖,原本朗清的天空突然变得灰蒙蒙,没过多久就飘起细雪,冬意愈发的浓了。 「魏宝珠那里还没有动静?」 蘅芜摇头,「没有,她近段时日,要么在鹤延堂,要么在自己院子里,哪都不去,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寻常之处。」 「林氏死了,她跟咱们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到了这么个地步,越是正常,才越是反常。」 当初林氏的每一步动作都有她的意图,魏宝珠即便没学得十成十,一半总是有的。 她如今成了长在魏老夫人身上的寄生虫,得了主人的助力,她怎么可能一直按兵不动呢? 李清懿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我不放心,还是想回去看看。」 蘅芜闻言,赶紧拿了大毛披风来,「外面冷,姑娘小心着凉。」 晴华阁。 魏宝珠听说李清懿回了李府,唇角勾起冷笑。 她就不信,阮氏得了那样的脏病,会告诉自己还未出阁的侄女! 「走,去祖母那里瞧瞧。」 魏宝珠的脊背不由得挺直了几分。 自从与魏老夫人做了交易,她就如奴仆一般匍匐在对方脚下。 她已经很久没有抬头挺胸的走过路了,几乎忘了自己是这个家的二姑娘!是主子! 现在事情有了眉目,她也终于看到出头之日了! ***** 李清懿回到宣德侯府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她直奔正房去找阮氏。 进门喊了声「二婶」,她便围着阮氏转了一圈,皱起眉头:「二婶夜里没睡好?怎么精神看上去这么差?」 阮氏下意识的抚了抚眼下的乌青,含糊不清的说道:「是有些没睡好……」 「可有找郎中来看过?」 「我没什么事,倒是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惦记二婶,那个魏宝珠如此鬼祟的缩着不动,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二婶身边要是有什么异常,定要告知于我,万不可不当回事!」 阮氏听了这话微微皱眉,一旁的藤黄欲言又止,流紫嘴快,当下说道:「夫人已经连着几日睡不好觉了!」 「流紫,闭嘴!」阮氏恼怒的看着她,「谁要你多话。」 流紫心下着急,不由去看李清懿。 李清懿狐疑道:「二婶,到底什么事?」 「没什么事,这两个丫头疑神疑鬼的,我若有事,怎么会不同你说。」 李清懿细细去看她的神色,凝眉摇头:「不对,二婶肯定有事瞒着我!」 阮氏见她逼问,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李清懿见状顿了顿,吩咐藤黄等人,「你们先下去。」 丫头们都走了,阮氏的状态也丝毫没有放松。 李清懿见她躁郁不安的模样,缓声说道:「二婶,咱们外有敌患虎视眈眈,万不可掉以轻心,周身无论有什么异常,都有可能是旁人的女干计。」 阮氏讷讷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张口。 她不说,李清懿就开始猜了。 「家里的产业亏空了?」 阮氏皱眉摇头。 「难道是阮家出了什么事?」 阮氏还是摇头。 「总不是我二叔外面有别的女人了吧!」 阮氏张了张嘴,却半个字都没说出口,又摇了摇头。 李清懿仿佛抓到了重点。 「二婶,你跟我说,是不是二叔那边又有什么事情?」 阮氏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叹了口气,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李清懿急了,「二婶不说,我就去问二叔!」 阮氏见她作势要走,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哎呀!你回来!」 李清懿站住脚,回身望着她:「二婶肯说了?」 阮氏唉声叹气了半晌,几次张口却都觉得说不出。 最后她只能挑了个最委婉的说法,「你二叔,最近是不是接触了什么不干净的女人?」 李清懿一愣,「我二叔……他最近忙着跟太子较劲儿,应该不会有什么机会接触女人,更别说不干净的女人,我二叔哪里是那样的人……」 阮氏听了这话面色不但没有好转,反而白了几分,「你能确定他的行踪吗?会不会像上次那般,被人陷害了什么的……」 李清懿摇头,「不会,自从上回出了事,二叔来回在路上都有人跟着,不会出那种事。」 「既然问题没有出现在她身上……那我怎么会……」 李清懿闻言目光一变。 如果她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自然听不懂阮氏话里的意思,但她是经过男女之事的。 阮氏方才提到「不干净」的女人,现在又这么说,难不成…… 「二婶,你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阮氏面色难看,艰难的点头。 李清懿倒吸一口凉气,「可找大夫看过了?」.. 「没有,若是让人知道我得了那种病,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怎么见人?一根绳子吊死倒也罢了,咱们李家的名声也全毁了!你们姐弟几个的亲事又该怎么办?」 李清懿气血上涌,浑身都发起热来,「看来,这就是魏宝珠想要达到的目的!」 她们千防万防,防着魏宝珠下毒陷害,做过各种假设,却没想到根本就是防错了地方,这魏宝珠居然连这么阴损的招数都想的出来! 简直恶毒至极! 「魏宝珠?她怎么会……」 「怎么不会?二婶别忘了,林氏干的那些脏事儿!林府又有那么几个下三滥的人,她能知道这些也不稀奇!」 阮氏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心下发寒。 她虽然是商户出身,却也是豪门千金小姐,洁身自爱,行止端正,即便与李庸十分恩爱,也都是顺应真情,从未行过不妥之事。 「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居然用这般污秽的手段对付我!」 「恐怕不止是对付这么简单。」 阮氏抬眼看她。 「如果我今日没有逼问二婶,二婶打算怎么办?」 李清懿心中后怕不已,如果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就看不出二婶到底在隐瞒什么,到时候,魏宝珠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二婶逼上死路! 「若是二婶找了大夫问诊,事情必定会如魏宝珠所愿,传的天下皆知。如果二婶不问诊,病情就会一日重过一日,到时一样瞒不住。二叔还会因此与二婶心生芥蒂,毕竟这么大的事,二婶一直瞒着二叔,是不是心里有鬼呢?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再把二婶往绝路上逼!」 阮氏呼吸一滞。 李清懿深吸一口气,「我真真不得不佩服魏宝珠,我以为她身在魏家,手再怎么长也难往 咱们家动手脚,谁知道,她居然能想到这种办法!」 「不止如此,她还算准了我不会与你说,今日若不是你百般逼问,我又怎么会说出口?」阮氏心头阵阵发紧,「可我又是怎么染上这病的?」 李清懿的目光扫过阮氏周身,「问题不是出在二婶本身,就肯定是出在日常经手的东西上,但这种隐秘的疾病,大概要贴身接触才能感染上,很大的可能是衣物出了问题……」 「衣物?」 阮氏面色煞白,浑身都冒起鸡皮疙瘩,手下意识的抓住自己的裙摆。 「二婶别急,秦大人府上有会医术的女医,我让长阑去请过来给二婶诊治,必定不会传出半点风声。」 阮氏失魂落魄的点头。 李清懿坐下细问:「二婶是什么时候发觉不对的?」 「就是这几日,那……那处很不舒服,又痒又痛,热水沐浴之后又可缓解几分,但坚持不了多久,就又变得的痒痛难忍。因着身上不舒坦,这几日我也没让你二叔回正院睡,我左思右想,不明所以,好几日也没睡好觉。」 李清懿心里大概有了数,便不再多问,而是吩咐藤黄和流紫进来,询问阮氏这段时间都穿过那些衣裳,衣裳都由谁经手。 藤黄和流紫有些纳闷,却还是极力回忆着:「夫人昨天穿的是那身淡紫的,前天穿的是湖蓝的那套……大前天……」 两个丫头记性都不错,片刻就想了个七七八八。 「除了这些,二婶的贴身里衣可能想得起来?」 两个丫头更加莫名其妙了。 流紫说道:「其实也不难想,夫人的里衣几乎也都是跟外衫搭配裁制的,绸的或是棉的,还有颜色,每一套都不同,知道外衫穿的什么,里衣也可分辨。」 李清懿点头:「那这些衣裳都有谁碰过?可有拿出府去?」 藤黄纳闷极了,说:「夫人的衣裳除了奴婢跟流紫,就是洗衣房的粗使丫头拿去浆洗,也有专门的管事婆子看管,不敢有人乱动。倒是前几日,夫人有几件衣裳是新裁制好,从咱们自家的铺子里拿回来的!」 李清懿闻言,跟阮氏对视一眼,二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第二百二十四章 提亲 京城的萃锦阁就是阮氏手里的铺子,当下流行什么样式的衣裙,铺子里的绣娘首先会按着阮氏的尺寸从里到外做出一套来,待阮氏首肯,再批量裁制成衣售卖。 前几天就正好有几件衣裳从铺子里拿过来。 流紫小心问道:「大姑娘怎么突然问这个?」 李清懿斟酌着说:「有人在二婶的衣物上动了手脚,所以二婶身上有些不舒服。」 藤黄脸色一变,「怪不得夫人这几日……」 李清懿怕阮氏心烦,打断她道:「你现在就去查,这几件衣裳都经过谁的手,经手的人最近都接触过什么人,要悄悄的,不能让人察觉。若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就让长阑跟你一起去。」 藤黄连忙点头:「是,奴婢明白了!」 不多时,秦府上的女医也赶了过来。 此女名叫谢娆,是秦增身边那位老神医的弟子,不知为何二十六七岁也未嫁人,但她为人十分温善好相处。 「李夫人,李大姑娘。」 阮氏赶紧过去扶她,「谢姑娘不必多礼。」 李清懿知道阮氏难以启齿,便自己开口与谢娆低声解释了几句。 谢娆点了点头,「还请李夫人找个方便的地方看诊。」 阮氏有些不自在,但此时也不是扭捏的时候,当即寻了间屋子,请谢娆过去。 李清懿在外面等着,心下那股怒气仍未消退。 魏宝珠,你可真是好样的,什么样肮脏的手段都用的出来,你给我等着! 她在这里诅咒魏宝珠,李元直从院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 「大姐……」 李清懿回头一看,「远哥儿?」 李元直鬼鬼祟祟的朝她招手,让她过去。 李清懿回头望了眼屋门,见她们还没出来,便朝他走了过去,「怎么啦?」 「姐,前两天,有人上门提亲了!」 「提亲?」 李清懿一怔,「提什么亲?」 「哎呀!」李元直一脸苦恼,「跟你提亲呗!」 李清懿莫名其妙,两辈子加在一起,还真没有人正儿八经的向她提过亲。 前世她刚及笄便到了魏府,之后就被雪藏起来,哪里会有人来跟她提亲。 秦增那时候,倒是亲口说要娶她,却没有这种郑重其事到家里提亲的机会。 李清懿突然就很有兴致,「然后呢?」 李元直见她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以为她很高兴,顿时呲牙咧嘴,「完了,我爹不知道姐姐想嫁人,说你还小,给拒绝了。」 李清懿一点他的小脑瓜,「谁想嫁人了,小孩子别胡说。」 「不想嫁人,你这么高兴有人来提亲?」 李清懿笑道:「这是两码事,你不懂!」 一边的长阑闻言一阵唏嘘,哎呀,姑娘居然开始恨嫁了。 那大人怎么办? 要是姑娘嫁人了,大人是不是就不能成天跟在姑娘屁股后头了? 啊呸呸呸! 她怎么能这么想大人呢! 大人只是爱护李大姑娘! 屋门吱呀一声,几人回头望去。 阮氏和谢娆一前一后从屋里走出来。 李清懿连忙过去问,「谢大夫,我二婶的身体如何?可容易医治么?」 谢娆温笑道:「姑娘放心,夫人的病情才刚刚开始发展,并不算严重,我写下方子让夫人内外同时调治,不出半月,病情定会好转。」 李清懿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那就好,让你费心了。 」 「姑娘客气了。」 谢娆跟着藤黄去写方子抓药,李清懿又跟阮氏询问了几句,便说起了魏宝珠。 「她这会儿,必定还在心中幻想着哪日大功告成呢!我若不给她点颜色看看,我就不姓李!」 阮氏解决了心头之事,心情好了不少,听她这么说,想起有人来提亲这事儿,便打趣她道:「你拿这个赌咒可不合适!等将来你嫁了人,可不就是要冠夫姓了么!」 李清懿闻言就问:「二婶,到底是什么人家,这么慧眼如炬,居然一早就发现我这颗明珠啦?」 阮氏被她说的一笑,「你这颗明珠的光芒都快把京城这帮小郎君的眼给刺瞎了!只不过先前你初到京城,又住进了魏府,各处非议猜测不断,没人敢轻举妄动。现在你二叔成了太子少师,咱们宣德侯府也恢复了爵位,还时常跟秦大人走动,这不,许多人家就按捺不住了。」 「许多人家?」 「可不,就这几天,可就有三五波接连上门了。」 「是嘛?!」 阮氏瞧李清懿一副看热闹的神情,有些好笑:「怎么说的好像是别人的事儿?」 「我这不是觉得自己还小,还没想过么!」 「我跟你二叔也觉得咱们不着急,你才刚及笄多久,大把的好时光可都在这几年,嫁了人,就要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劳累着呢!稍微晚个几年怕什么,要慢慢挑个合心的才是。」 「那二婶就给我找一个,像咱们家这样的人家被?」 阮氏被她说的眉开眼笑:「我呀,能嫁到李家,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也不知道这京城,可有像咱们李家这样的?」 李清懿撇嘴,「我看够呛,这些来求娶的人家,八成也是看我二叔前途无量,才趁着他现在刚刚崭露头角便来提亲,要是我二叔以后飞黄腾达了,他们就高攀不上了!二婶要是舍得,把我二叔嫁给他们行不行,我就留在家陪二婶!」 阮氏一本正经的回答道:「那等你二叔回来,我问问他!」 二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阮氏又说道:「不过有件事,我心里有些犯嘀咕。」 李清懿吓了一跳:「又有什么事?」 「你别担心,不是你想的那些。」阮氏拉着她进屋,说道:「你应该也知道一些,当初你祖父带着李家子弟离开京城,是因为镇北王府的事吧?」 「嗯,知道。」 「前些日子,那位孀居的镇北王妃,上门来了。」 「镇北王妃?」 当初镇北王谋反,正是这位镇北王妃大义灭亲,检举告发了自己的丈夫,借以换得镇北王府其他人留住性命。 皇上念镇北王有功于社稷,宽容处置,只让他一人赴死,没有剥去他的王爵,更没有为难镇北王府。 但罪臣府邸,难免沉寂,镇北王妃孀居在家,轻易不出门。 李清懿纳闷,「她怎么来了?不会是来叙旧的吧?」 「也算是吧,不过,镇北王妃十分委婉的提到,想让你二叔看在两家的旧情,收下她儿子做弟子。」 「弟子?」 虽说李庸如今是太子少师,但太子绝非弟子,二人仍是君臣。 镇北王妃所说的弟子,大概是要正儿八经拜师的那种。 「她为何会有这种念头?不会是为了跟太子凑热乎吧?」 阮氏摇头:「这我哪会知道,朝堂上的事情我是一窍不通。」 「那我二叔怎么说?」.. 「你二叔暂时还没有答应,想来也是不知镇北王妃的意图。毕竟,那位当年做的事 ……不能说不对,可也总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李清懿想了想,问:「当年我祖父替镇北王说话,是知道什么内情,还是单纯只是求情?」 阮氏摇摇头:「不知道,我问过你二叔,你二叔说这件事情他也不清楚,你祖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 李清懿仔细回忆镇北王妃和她儿子,却没什么印象。 前世直到她与秦增洞房花烛,这对母子也没出现,怎么这会儿她们却冒了出来? 阮氏感叹道:「要我说,这继室到底不如原配,如果是我,我是狠不下那个心的……」 反正她男人若是反了,她怕是下定不了决心告发的。 如果说为了儿子,为了全族人的性命,她会把李庸关起来,实在不行就打残了,让他断了那个念头。 「继室?镇北王妃是继室?」 阮氏点点头,「镇北王的原配王妃早早就没了,好像是病重?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这位是填房。」 二人说了会儿话,李清懿便打算回魏府,走前叮嘱阮氏,「二婶治病这事,还是要先瞒一瞒。魏宝珠那边,我自有对策。」 阮氏道:「那你二叔那边怎么办……这种病,我怕你二叔他知道以后会……」 李清懿无奈道:「难不成二叔还会嫌弃你?要是二婶实在介意,就先治好病再说不迟。」 阮氏点头,「嗯,那你路上小心。」 李清懿上了马车,心想魏宝珠这个时候必定是在府上等着看她的反应,那她当然不能流露出半点异样。 一路上调整好心态,待马车停到魏府门前,她已经恢复面色。 不过回到濯香院时,蘅芜递上来一张帖子,「是穆九姑娘的帖子。」 李清懿闻言心中一动,上回穆瑶要与她口吐隐秘之事,却被打断。 这次约她见面,怕是要继续上次的话题。 她细细看了看帖子的内容之后,小心收了起来,打算明日准时赴约。 晴华阁这里。 魏宝珠果然在等消息,听郁儿说李清懿进门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面容陡然放松下来。 「看来,阮氏果真没有与她提起。」 郁儿道:「李大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都未必懂得这些事,阮氏自然不会与她说。」 魏宝珠嗤笑一声,「现在就看阮氏接下来到底会如何选择了,是治病,还是隐瞒?」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愿 自打李清懿回了宣德侯府,魏宝珠的心便一直吊着。 虽说她心中笃定阮氏不会将这种丑事说给侄女听,但万一呢? 李清懿是个有主意的,又与阮氏的感情又那样好。 不过李清懿回来之后,没有半点异常,魏宝珠这颗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转而又去想接下来的计划。 「这世间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妻子红杏出墙,更遑论自己的妻子人尽可夫,得了那种脏病,你们说,是吧?」 馥儿郁儿闻言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毛骨悚然。 二姑娘才多大? 她做的事,比林氏更甚,更毒。 跟着这样的主子,二人心中不由得深深的忧虑。 魏宝珠也不过随口一问,并没指望她们回答,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我要自己呆一会。」 心神一直紧绷着,实在累得很。 两个丫头退出屋子关了门,馥儿就拉着郁儿躲到角落里说悄悄话,「我真是害怕,怕自己到时候落得跟赵妈妈她们一样的下场。」 郁儿也是愁眉苦脸:「那又能如何,摊上了这样的主子,就像二姑娘之前说的,她若有个好歹,咱们也要陪葬!」 「难道咱们真的就这么一条道走到黑?赵齐是为了给赵妈妈报仇,那咱们呢?连夫人都阴沟里翻了船,难道二姑娘比夫人更会谋算?」 郁儿心中也是烦躁:「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爹娘都捏在二姑娘手里,你兄嫂侄儿侄女不也都指望你?想逃都不成。」 「跑是不成的,逃奴的下场也不见得好……」.. 郁儿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玲儿珑儿就是前车之鉴,咱们又不是从小就跟着二姑娘的,情分有限,这些事我当然也不愿意做。」 那次在芳华宫,魏宝珠想将魏兰尔和林奕凑做一对,被魏兰尔反将一军,折了玲儿珑儿两个心腹大丫头。之后馥儿郁儿补了上来,她们是原先跟着林氏的,虽说不是一等大丫头,但也是跟了林氏许多年,心智比寻常丫头都更胜一筹。 郁儿顿了顿又说,「不过咱们也别总想这些丧气的,我看这次的事儿未必不能成!二姑娘一趟趟往鹤延堂跑,难道不是受了老夫人的指使才这般针对李家?」 馥儿紧张的捏紧帕子,「你把这话说出来干什么!小心被人听见!」 郁儿也有些后怕,眼睛瞄了瞄四周,二人一时间沉默下来。 半晌,馥儿才说:「我是觉得,就算过了这一关,以后也未必有好日子过。二姑娘心性如此,不会轻折腾了去,她……她还暗中与四皇子有往来,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郁儿迟疑道:「要不然,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咱们跟二姑娘明说……」 「不行!」馥儿当即打断她,「咱们已经与二姑娘是一跟绳上的蚂蚱,知道她这么多事,她不可能放咱们离开,说不定前脚答应,后脚就将咱们灭了口!」 「那怎么办?」 「咱们得再盘算盘算……」 两个丫头一时间也没说出个结果,只好各自去忙了。 宣德侯府。 藤黄奉命去萃锦楼打探,到了中午才回来。 阮氏急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藤黄回复道:「奴婢不敢打草惊蛇,就寻了个借口。这不是快过年了么,奴婢说夫人要挑一些料子送礼,府里的主子们也都要做几套新衣裳,就在萃锦楼选了些料子,又与几位绣娘聊了聊新近流行的衣裙样式。」 「结果如何?」 「奴婢说上回送到府上的衣裙样式夫人很喜欢,打算再用其 他料子做两套,掌柜的就把徐嫂子叫了过来,徐嫂子是跟咱们从扬州过来的,知根知底,不像是背地里会动心思的,且上回那衣裙的样式,不像是徐嫂子的惯常裁制的样式,我就多问了几句,徐嫂子就提起了一个叫苏娘子的,夫人可还记得?」 「是那个年纪轻轻就守寡的苏娘子?」 「正是她。」 阮氏皱眉,「来府上送衣裙的也是她。」 苏娘子是京城本地人,到萃锦楼一年多,她的绣活在寻常铺子里还行,但在萃锦楼这样的地方,也就一般,只能给铺子里的顶级绣娘打打下手,算是学徒,边学边做工。 当初还是阮氏怜悯她一个小寡妇,动辄被婆婆打骂,日子不太好过,才将她留在了铺子里。 藤黄沉着小脸,「徐嫂子说,苏娘子知道不少京城小娘子们裁衣的偏好,当时那件衣裳是她帮着做的,不少细处都是她出的主意,徐嫂子见她如此上心,又同情她的遭遇,对她多有照顾。夫人那件衣裙原本并不着急,不需要赶工,但苏娘子说想多帮着做点活,就把衣裳拿回家去做了一晚上。」 「拿回家去了?」 「是,所以奴婢怀疑夫人的衣裳被动了手脚,就是她做的。」 阮氏凝着面色,「虽然她有嫌疑,却也不能如此果断的认定就是她,千万别冤枉了好人。」 藤黄点点头,「明日奴婢再去探听探听。」 ***** 穆府。 穆瑶得了李清懿说要赴约的回信,心里放松下来,用了午膳便往穆老夫人的长青院去。 虽说穆老夫人不待见二房,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去尽孝,穆老夫人总不好明里多为难她。 「这几日院子里的梅花开了不少,咱们顺路去折几支梅花插瓶,祖母一定喜欢。」 穆瑶身量纤瘦,开始抽条,近一年个头长得飞快,已经隐隐赶上比她年长三岁的远山了。 远山笑吟吟说:「这梅花浸了雪,香气最是清冽好闻,老夫人肯定喜欢。」 园子里枝枝展展的红梅被白雪压的微颤,浓浓淡淡脆弱而坚韧,似有还无的香气萦绕在经过的人周身。 穆瑶脚步顿在一处,盯着眼前半开的花苞微微出了神。 两人手上没有剪刀,只能用手折,远山见她似乎看中了眼前那一枝,便要上前帮她折下。 穆瑶伸手一挡,说:「我亲自来。」 远山道:「姑娘,小心伤了手,还是奴婢来吧!」 「不用。」 穆瑶伸手用力,将那支梅折下,花枝果然在她手上留下轻浅的痕迹。 她看看花枝又看看自己的手,忽然用花枝的断裂处重重往手指上一划。 刺痛伴着血珠从指尖传来,穆瑶微微皱眉,却没出声。 倒是旁边的远山「哎呀」一声:「姑娘,你……」 远山没防备她会故意划破自己的手,惊呼一声瞬间反应过来,想到她的用意,便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穆瑶说道:「没事,祖母那里有上好的伤药,我们就这么过去。」 此时在长青院。 穆岚红着眼睛跪在穆老夫人面前,声音虚弱的如同要乘风归去:「孙女没有害良贵人,对皇上也没有那种心思……」 穆老夫人看着在宫里呆了几天,瘦了一大圈的穆岚,沉声道:「就算良贵人的事有待考量,但你对皇上若没有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又如何会被人捕风捉影?」 良贵人身死,穆岚虽然被摘了出来,但她的亲事几乎是毁了,谁敢要一个心属皇上的女人? 穆贵妃先前将她留在身边,本意 是想给这个侄女一点教训,但穆老夫人思前想后,还是去跟穆贵妃商量,打算让穆岚入宫。 穆贵妃没真把一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更不愿家中出一个废子,穆岚还算聪明,至少能帮她做一些不干净的事情,便答应了穆老夫人的提议。 定了入宫的吉日,穆岚便先回了穆府,这几日天天在穆老夫人跟前尽孝。 穆岚看着眉目冷沉的穆老夫人,下巴抖动的厉害,委屈几乎从她全身每一处散逸而出:「祖母,岚儿不想入宫,也从未想过入宫,不愿入宫!」 她哭的几乎晕死过去,穆老夫人却无动于衷,只是垂眸盯着软垫上花团锦簇的绣纹,「不想么?即便你真的不想,现下亦是不能了。」 穆岚心口的窒息之感越发深重,不由自主的去看穆老夫人:「祖母……为什么这么说?」 穆老夫人平日也算是看重她,可此时的目光确如一把冰刀般:「你是否对皇上有心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都觉得你有这份儿心。你的亲事已然没了余地,若不入宫,往后也没人敢来娶你。难不成你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穆岚看着穆老夫人,死死咬着牙关,泪水汹涌不绝的流出眼眶,半晌,她才挤出一句话:「岚儿宁愿做姑子去!」 「孽障!」 穆老夫人手边茶盏碎在穆岚膝下,发出清冽的脆响。 穆岚被这一下惊得一个哆嗦。 穆老夫人怒其不争的看着她,「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你一句愿不愿能够解决的,我现在反而希望你能有一丝争抢的野心!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绵软无用!」 穆岚愣住,膝下冷硬的触感让她觉得心中阵阵发寒,整颗心猛地被揪了起来。 她从来没觉得这么冷过,好似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大大的张开,仍凭世上所有的阴寒进入她的身体。 穆老夫人眼角的冷凝随着她松弛的眼皮深深垂着,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家的女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以为你只是你?若不能为穆家所用,你何须再苟活于世!」 穆岚委顿于地,双眼直勾勾的望向穆老夫人,仿佛半晌才明白过来她话中之意,「祖母,您竟舍得让孙女去死?」 「你都决定舍了穆家对你的生养之恩!却还有脸要我顾念祖孙之情?」 第二百二十六章 讨巧 穆老夫人的话掷地有声,穆岚甚至找不出话来反驳,喉间似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她抬起头直直看向自己的祖母,所有孤注一掷的话,都在触及到对方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之后忍了下去。 她不甘心就这么去死,她不能死的这么窝囊! 「好,我会听你们的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么? 穆老夫人深深看了穆岚一眼,「这才是我穆家的女儿!除生死无大事,只要命还在,人还在,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砍。」 穆岚一言不发,只默默的听着训话。 穆老夫人亲自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将她额角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说道:「入宫也没什么不好,贵妃娘娘是你的亲姑母,你在宫中的日子是其他宫妃比不了的。」 午时的阳光映在长青院铺满白雪的砖瓦上,耀眼夺目。 穆瑶缓步走近,便听见里面传来穆岚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她的面色有一瞬间的阴霾,像是太阳被经过的流云遮了片刻,随即又恢复明亮。 闲月离着老远就看见穆瑶过来,朝她屈膝行礼,转眼见她用帕子裹着受伤的手指,上面渗透了几点殷红,轻呼出声:「哎呀,九姑娘的手怎么了?」 穆瑶还未作答,身边的远山连忙说道:「闲月姐姐,烦你赶紧找点伤药来,姑娘非要亲自折几枝梅花给老夫人插瓶,不小心伤了手,这会儿肯定疼的紧。」 穆瑶听了,转头斥责道:「就你嘴快,什么大不了的事,别大惊小怪,我不疼,不过是个小口子。」 主仆俩一急一缓,倒是将事情原委明明白白的说了。 远山受了斥责也不生气,仍是担忧关切道:「姑娘家身娇体贵,万一留下伤疤可怎么好,还是赶紧处理一下伤口才是。」 闲月也在一旁说道:「是啊九姑娘,都流血了怎么能不疼,老夫人这里就有上好的伤药,奴婢这就给您取来。」 穆老夫人隐约听见外面有人说话,问道:「谁在外面?」 闲月听见问话,先扶了穆瑶进屋,回禀道:「老夫人,是九姑娘来了。」 她们进来的时候,染云已经先一步进来将满地的碎瓷片收拾完毕。 穆瑶笑盈盈上前请了安,目光在神色狼狈双目红肿的穆岚脸上一扫而过。 闲月是穆老夫人身边的亲近人,方才在外面守着,必定是跟穆岚在说什么悄悄话。方才她对穆瑶的伤口大惊小怪,也是在给屋里的祖孙二人提醒,告诉她们有人来了。 穆瑶知道穆岚不愿入宫,方才屋子里必定有一番争执,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妥协的肯定是穆岚。 但穆瑶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跟穆岚打了招呼,就拿过远山捧着的梅枝,对穆老夫人说道:「刚路过梅园折了支梅花给祖母插瓶。」 转眼却看见瓶中是新换的梅枝,她不由「哎呀」一声,嘟嘴说道:「看来是三姐姐孝敬祖母的了,却是比我这枝还要好看。」 穆老夫人动了动唇角:「不妨事,再取支花瓶来。」 一旁侍立的小丫头应声去了,穆老夫人这才注意到穆瑶的手指,诧异道:「你的手怎么了?」 闲月在一旁启口说道:「九姑娘孝心,亲自给老夫人折梅枝,不小心伤了手指,都流血了。」 穆老夫人眉眼漫不经心的扫过去,见那口子竟有一指节那么长,虽然不深,却也划破了皮肉,流了不少血,她一皱眉,「怎么这么大的伤口,快取了伤药给九姑娘包扎。」 「奴婢这就去取伤药给九姑娘处理伤口。」 闲月答应着,扭身出去拿药了。 穆老夫人又说道:「我穆家的姑娘,各个金贵,你又何苦自己做这劳什子差事,今日是伤了手不打紧,以后千万小心着。」 穆瑶知道祖母是在点她,让她莫要伤着自己折了身价,到时候堕了穆家女儿的名头。 她吞下心中的怨怒,扬起笑脸,「是孙女不孝,惹祖母担忧了。」 穆岚心里不舒坦,说话也不中听,「九妹这般孝敬祖母,我这做姐姐的都无地自容了。」 穆瑶抬起眼看她,见她已然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不由心里有些膈应。 她甜甜一笑,说道:「往后姐姐入了宫,瑶儿便将你的孝心一并孝敬了。」 穆岚的面色变得僵硬。.. 她不知穆瑶说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脸色变得比方才更加冷漠。 闲月将伤药取来,穆瑶便跟着她到偏阁去包扎。 闲月拿着伤药给穆瑶涂好,拿过软和的白棉布要撕开做包扎用,却见棉布上沾了一块不知什么脏东西,「九姑娘稍等一会,不知哪个不经心的丫头,将这白棉布弄脏了也没收拾。我再去重新拿一块来。」 穆瑶点点头,示意她不用着急。 偏阁平日是穆老夫人诵经礼佛之处,她来的也不多。随手翻起一旁的经文,却意外看见书中夹着一封信。 信封已经发黄泛旧。 穆瑶一愣,现下与家中经常通信的,便是在外征战的祖父和三叔,但这信明显不是他们的字迹,倒是与之前她看见的那封信的字迹相似。 她不禁喃喃道:「四叔的信,祖母竟然随时都要放在手边翻一翻么?」 远山低声道:「老夫人思念幺子,这般也是正常。」 穆瑶轻哼一声,郁郁道:「若不是我这位四叔……」 说到这,她又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这可是长青院,不能随意乱说话。 她将信拿起,想悄悄的看一看,却又顿住。 上次她看到四叔的信已经是巧合,这次又见这信,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的目光落在那信上,细细看过去,突然心中一凛,飞速将信放回了原位。 远山吓了一跳,赶紧跟着她走回椅子旁,问:「怎么了?姑娘怎么一副受惊的神色。」 穆瑶心口砰砰跳的厉害,方才她看见了,那信的封口虽然是早就打开的,但开口处却夹着一根极细的蚕丝,若不是阳光照过来,反射出一点亮光,她根本就发现不了。 所以,是祖母怀疑有人动过四叔的信,有意试探? 她浑身发紧,冰冷与灼热交替了一个来回,闲月已经取了干净的棉布回来。 心不在焉的让闲月帮忙包扎好,穆瑶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事情上。 远山悄悄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她这才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穆老夫人的面前。 穆瑶心乱如麻,不敢去看穆老夫人的眼睛,生怕自己藏不住心事,正要开口告退,却听外面有人吵嚷着什么。 一个细软却又无比清晰的哭声传来,「姐姐惯会欺负我,不过是件衣裳……妹妹让给姐姐就是了……姐姐何必拿这衣裳撒气……」 穆婉一身绯色袄裙,怀里抱着一件狐裘斗篷,雪白的毛色却因为沾了雪水而显得凌乱,似乎刚被人掷在了地上。 穆嫣听了她的话,讥讽道:「八妹,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因为那件衣裳我穿着更合适些。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你若说喜欢,我不要就是了,哪里就说我欺负你了?」 穆婉梨花带雨掩面而泣,娇柔之姿我见犹怜:「七姐姐说这话,将我至于何地?不是欺负人又是什么?」 闲月走到门口撩起帘子,见是她们站在门口,心下又不纳罕了,这二人虽是双胞胎姐妹,脾性却一点不像,平日里拌嘴的时候多了去了,众人早就见怪不怪。 就因为二人爱争抢爱比较,所以穆三夫人给她们的东西从来都是一模一样,可天下间不可能什么都有一模一样的两份,总有分配不均的时候,一番口舌是难免的。 闲月看看穆婉怀里抱着的狐皮,心下了然,「两位姑娘快进去,老夫人叫你们呢。」 两人一听,都闷声闭了口,进了屋子给穆老夫人请安。 穆老夫人因为三儿子屡次替穆家立下功勋的关系,对三房的人多有包容,见她们吵闹也没怪罪,问道:「嫣儿这是怎么了?」 穆嫣装傻,「我也不知道八妹怎么突然就说我欺负她。」 穆瑶站在一旁,总不能对她们视而不见,便行礼打了招呼,瞟了一眼双眼红肿,娇憨玲珑的穆婉,说道:「七姐姐八姐姐,都是自家姐妹,何必为了一件衣裳闹得这样凶。」 原本只是一句客气劝慰的话,穆嫣听了却冲着她扬起下巴,冷嘲道:「是啊,我做姐姐的,合该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的,不然,妹妹们一个两个都来指责我,我哪里还有什么脸面。」 穆瑶听她这话,明摆着是在讽刺她没大没小,面上顿时挂不住,露出一丝薄怒,「七姐姐,我不过是劝你们不要生气,你何苦说这话来噎我?」 穆嫣似乎并不将她放在眼里,想再说点什么顶回去,却听穆岚也开了口:「七妹,你比八妹年长,不管谁对谁错,你总要有容人之量。」 穆嫣不知道穆岚今日受了什么刺激,说话这么冲,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做声。 穆岚是穆家的长房嫡女,又马上要入宫为妃,谁知将来是不是下一个宠妃,她能不将穆瑶放在眼里,却不敢明着和穆岚对着干。 穆瑶见她不敢说穆岚半句不是,却敢这般下自己的脸面,一时间气的小脸发白。 她不是不知道这些人背后是怎么编排她的。 她是嫡出,却是庶房嫡出,在她们眼里,就是比她们低一等的人。 穆瑶气的脑袋发懵,远山在一旁神色紧张的看着她,生怕她出什么错,不动声色的拉了拉她的袖子。 好在穆瑶还能保持理智,没有与她们争辩。 远山见她又恢复了乖巧柔顺的模样,才暗自松了口气,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看,只竖起耳朵听穆老夫人要如何断这场姐妹间的官司。 只是穆老夫人还没说话,穆大夫人就从外面走进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苏娘子 「不就是一件衣裳,何苦争到人前来?」 穆大夫人先是数落了双胞胎姐妹一句,又回头跟穆老夫人解释道:「岚儿之前新做了一件狐裘大氅,今儿早上一试却小了些。嫣儿婉儿刚好在跟前,便问她们谁缺这样一件衣裳好拿去穿,谁知竟叫她们争起来了。」 穆瑶坐在一旁听着,听明白这件事情竟然就是穆大夫人起的头。 心中不由猜测她是不是故意在老夫人面前给双胞胎姐妹上眼药。 相比三房,长房也一样势弱,穆大夫人平日里在自己的三弟妹眼前还要小心说话,不憋屈是不可能的,但穆家现今的确仰仗着穆老三的军功,让大房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穆瑶心中冷笑,真是狗咬狗。 穆婉穆嫣靠的是自己的爹,她们讨了祖母的嫌,就能让穆岚多得几分风光? 在她看来也不见得。 可现在大伯母竟然连小辈都算计起来了,真是不要脸。 等闹剧结束,穆瑶迫不及待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远山轻声劝:「姑娘还是想开点……」 穆瑶脸色沉凝,冷声道:「哼,四叔死了,与我阿爹有什么干系?祖母将别人的过错硬按在二房,就是个老糊涂。」 「哎呀,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远山急的去捂穆瑶的口:「这话传出去,姑娘这么多年的小心可就全白费了!」 「哼,我哪里不知道。可我时常想着,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看大房三房这么多年风风光光,咱们呢?却要忍气吞声,百般小心讨好!」 家里的小辈受穆老夫人宠爱,她也不眼红,毕竟她爹不是穆老夫人亲生的孩子,至少祖父还是疼她的。 因着这点疼爱,她在穆家还勉强能有点脸面。 但父亲母亲还是时常耳提面命,告诫她不要去惹大房三房的人,不要惹祸,要讨好穆老夫人,否则二房在穆家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这让她从小到大都活的心累无比! 远山当然知道穆瑶心中的委屈,可这话却不能乱说:「百姓有句俗话说,「三拜九叩都过了,就差最后一哆嗦。」姑娘可千万别因小失大,须知祸从口出。」 「我知道,我也就是与你说一说。」 穆瑶长呼一口气,似乎是想将心中的不甘都吐出去。 翌日。 穆瑶早早就去约定好的地方等李清懿。 李清懿准时抵达。 二人端坐在雅间之中,穆瑶让丫头们都去外面守着,自己则亲自给李清懿点茶,「李姐姐,可别嫌弃我手艺差。」 李清懿笑道:「岂会?穆九姑娘年纪虽小,手艺已是十分精湛。」 穆瑶感受到李清懿的善意,弯起眼睛笑了笑,深吸一口气说道:「李姐姐,上次咱们的话被打断,这回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对你,确实有所求。」 李清懿也不与她打太极,点头道:「说来听听。」 穆瑶说道:「我虽是穆家人,但我们二房始终是被排挤的一方,穆家好不好,我们都是夹缝生存,换句话说,哪怕将来四皇子真的上位,穆家再上一层楼,好处也没有我们二房的份,相反,如果穆家大厦倾,我们却要跟着遭祸。」 李清懿见她说的直接,便知她今日铁了心要将话给说开,便道:「难为你看的如此清楚。」 「李姐姐,还是那句话,我虽是穆家人,却是局外人,自然看的清楚。穆家各个野心勃勃,如果我是皇上,决不会姑息,且不说四皇子上位会不会是位明君,就是穆贵妃,也绝不是什么一心为国的好太后,江山交给这对母子,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倒霉。当然,我只 是内宅一个小小女子,不去想那些大义,我只为我们二房考虑,也决不愿意让她们心想事成。」 「可你又凭什么觉得我能对付穆贵妃母子还有穆家?我也不过比你年长几岁而已。」 穆瑶干笑了一声,「不瞒姐姐说,我是看上了姐姐手里有人。」 李清懿挑眉。 穆瑶说道:「我那贵妃姑母将我四姐***的什么似的,若是搁在旁人,让四姐姐死的人不人鬼不鬼,连个正经着落都没有,她早就另其死无葬身之地,但李姐姐能让她不敢轻易伸出利爪,除了拥有过人的智慧,也是因为有秦大人的庇护。」 李清懿好笑,「既然你看上的是秦增的力量,为何不直接去找秦增?你将穆家的秘密当做投名状,未必不能说服他。」 穆瑶摇头,「我没那么大的本事与秦大人周旋,秦大人是我等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我看他一眼都觉得害怕,又说什么投名状或是合作。李姐姐,我是诚心想与你站在一处,不求别的,只求将来你与秦大人能给穆家,给我们二房留下一线生机。」 李清懿听她说的如此露骨诚恳,倒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你怎么就知道,穆家不能成事?」 穆瑶叹息,「穆家的秘密太多了,这些阴私足以拖垮整个家族,况且,我先前就说了,我并不希望他们能成事。」 「你还真是决绝。」 穆瑶笑道:「李姐姐只身入虎穴,是比我更坚定决绝之人,所以我信得过李姐姐。」 只身入虎穴。 李清懿听见这几个字微微眯起眼睛,「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新 穆瑶说道:「我只是内宅弱女一个,李姐姐若想对付我是易如反掌,但我依旧选择对李姐姐坦诚相待,也愿意为李姐姐效犬马之劳。」 李清懿沉吟片刻,说:「你说罢,到底穆家四郎的信里写了些什么?」 穆瑶见她询问,知道她是答应了,不由心中一喜,当下就取了雅间的纸笔过来,谨慎的将所知内容写了下来递给李清懿。 李清懿接过纸张,看见上面的内容,面色微变。 「此事当真?」 穆瑶说道:「我四叔写给祖母的信,应该不会有假,但事情到底如何,还需李姐姐自己去确认了。」 李清懿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张纸上,白纸黑字,十分明确。 这件事情,连李清懿这个重生人士都不曾知道。 看来,上辈子穆家是将这件事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我会去查证。」 李清懿将纸张丢入火盆烧成灰烬,准备起身离开,却又顿住脚。 她转头看着穆瑶说道:「你们二房的处境,究其缘由,是为了当初穆家四爷遇难之事,我觉得,你若想从这泥沼中脱出,还需将事情向你爹问清楚,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纰漏。」 穆瑶一怔,说道:「李姐姐是说,当年的事还有隐情?」 李清懿并未正面回答,只说:「有还是没有,你且回去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穆瑶点头,「好。」 与此同时。 藤黄抱着昨日拿回来的两匹料子又去了萃锦楼,「这两匹料子,夫人不是很喜欢,让我来换换。」 都是熟人,掌柜的丝毫没有怀疑,让藤黄重新去挑。 藤黄抱着料子上了二楼,一眼就看见苏娘子正跟在徐嫂子身边学绣活。 藤黄捧起一脸笑,「苏娘子如此用功,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成为咱们萃锦楼的成手了。」 苏娘子被说的脸一红,「我还差得远呢。」 藤黄笑道: 「上次那件衣裳,夫人夸了又夸,都是因为你心思别致。」 苏娘子闻言腼腆一笑,「我也不过是跟徐嫂子提了几句,当不得藤黄姑娘夸赞。」 「苏娘子不必谦虚,不如你再帮我给夫人挑两匹料子可好?若得了夫人欢喜,往后苏娘子的日子也会更好过些。」 徐嫂子搭腔道,「是啊苏娘子,若得了夫人青眼,往后你在婆家人面前说话也能硬气几分,就不必受她们嫌气了!」 苏娘子闻言有些不知所措,藤黄顺着徐嫂子的话问道:「怎么了?苏娘子在家挨欺负了?」 徐嫂子叹了一声,「她家里婆母不省心,小姑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苏娘子白日里累了一天,晚上还要被那黑心的娘俩逼着做绣活,你瞧这眼睛熬的,乌青乌青的!」 藤黄看着苏娘子,「有这么回事?」 苏娘子讷讷道:「小姑到了婚嫁的年纪,家里凑不出嫁妆,她们就逼我做活拿去卖钱,还卖给……」 她话说到这里,不由打住,似乎不想在继续往下说了。 藤黄直觉事情有异,自然不能放过,追问道:「卖给谁?」 藤黄是阮氏身边的大丫头,苏娘子见她如此在意便不敢隐瞒,「藤黄姑娘,我说了,你千万别嫌弃我,要是夫人不让我在萃锦楼里做活了,我就没有活路了……」 「如果你没做什么亏心事,自然不会有人赶你走。」 藤黄长了一张讨喜的圆脸,看上去是个没心没肺的,苏娘子也没过多防备,说道:「我家住在柿子胡同,那边的几条巷子乱的很,什么人都有,我婆母认识一个叫王医婆的,那人专门给那些……暗娼……看病。」 她这几个字说的极为艰难,藤黄听得直皱眉,「你们怎么住在这样的地方。」 「因为家里生计艰难,那边的租子便宜。」 藤黄又问:「那王医婆怎么了?」 「王医婆常接触那些暗娼,知道我在萃锦楼做工,便与我家婆说,拿些绣活卖给那些女人,赚些银钱补贴家用,我家婆听了就觉得这个主意好。」 徐嫂子听了这话面色一变。 第二百二十八章 看病 「你往后可莫要再把夫人的衣裳拿回家去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你就是死了也弥补不了!」 苏娘子听徐嫂子这么说,一张脸唰的白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藤黄姑娘,你,你千万别赶我走,我若是丢了这份工,家婆和小姑会打死我……」 藤黄回身将隔间的门关上,说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先把话说清楚。」 苏娘子吓得禁不住哭起来。 「那日我把夫人的衣裳拿回去之后,家婆和小姑就动了歪心思,说要将那套衣裳卖了,定能赚个几十两银子,我只好吓唬她们,说我们东家是很厉害的人,若是知道自己的衣裳被私下里卖了,她们就别想活命了,二人这才消停了。可谁知半夜里,她们又改了主意,衬我困倦偷偷拿了衣裳就送到了王医婆那里,我发觉之后直奔王医婆家,所幸她还没把衣裳带走,说明情况之后,王医婆倒也好说话,就把衣裳给我了……」 藤黄闻言,想到阮氏这几日身上不舒服,头皮都乍了起来。 苏娘子嘴唇抖抖索索的说道:「藤黄姑娘,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求你……别赶我走……」 藤黄本以为是苏娘子被魏宝珠买通,给夫人的衣服做了手脚,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只好说道:「这件事情我要先跟夫人禀明,等夫人裁夺,你先不要跟人提起,如果事情传出去,惹了什么不好的闲话,你不走也得走了。」 苏娘子诚惶诚恐,「是,我一定不与人提。」 回到宣德侯府,藤黄将事情与阮氏一说,阮氏便皱起眉头,「看来这件事与那个王医婆脱不开关系。」 「要不,让人直接将那个王医婆抓过来问话?」 阮氏摇头,「王医婆无非是受人指使,抓了她难免打草惊蛇,既然要引得魏宝珠进行下一步动作,那咱们现在就要不假声色,我想着,她既然打着让我身败名裂的念头,那王医婆到了时机必定会自己送上门来。」 藤黄之前听苏娘子说明情由的时候,就有所猜测,此时听阮氏这么说,便也猜到了阮氏染了什么病,脸色难看道:「听说济仁堂有位妇科圣手,对妇人的带下病颇有心得,夫人去找那位大夫问诊,就等于给了魏宝珠一个信号。」 阮氏得了花柳病不敢明目张胆的诊治,抱着侥幸心理当做带下病诊治是人之常情。 但带下病与花柳病是两回事,必定不能见效,到时候阮氏治病无门,王医婆就能顺理成章的出现。 阮氏心中拿定了主意,便带着藤黄流紫出了府往济仁堂去。 那边魏宝珠果然就得了消息。 「奴婢去打听过了,阮氏去找的,正是那位妇科圣手。」 魏宝珠闻言一笑,「既然忍不住去看病,必定是身体极为不舒服,事情很快就瞒不住了。」 馥儿迟疑道:「李二老爷与阮氏恩爱甚笃,未必不能解释清楚。」 「如果阮氏的病是作假,自然很容易解释的清楚,可她得病是事实,如果洁身自好,什么都没做,怎么会得那种病?不管李庸最终相不相信,这中间一旦产生猜忌,二人之间必定会产生裂痕,生出疙瘩!」 尤其是被怀疑的阮氏,被深爱着的丈夫怀疑厌恶,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母亲曾经说过,攻心为上策。 魏宝珠心里不是不得意的,这次的计划,堪称完美。 「你让赵齐去告知王医婆,让她小心行事。」 馥儿见劝说不动,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是。」 ***** 这厢李清懿回到魏府,头一件也是问魏宝珠那边的动静。 蘅芜说道:「她倒是一直呆在府里,但身边的丫头显然走动的比之前多了许多,却也未曾出府,她们在府外,应该还有能办事的人手。另外,夫人那边送了消息过来。」 李清懿将蘅芜手上的信笺接过细看,冷笑道:「魏宝珠既然存心要离间二叔二婶,必然会想办法让二叔知道二婶看病的事。」 林氏死了,魏宝珠被魏老夫人推上前去对付阮氏。 罪魁祸首是魏老夫人没错。 然而。 魏宝珠或许是受魏老夫人之命才向阮氏下毒手。 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的贪婪利己,为母报仇甚至在其次。 她的目的是让自己的下半辈子前途光明,生活无忧。 且她不但对付阮氏,还要用如此阴损的招数毁掉阮氏的名节,借以挑拨她和李庸的夫妻关系来达到目的。 实在恶毒至极! 如果李清懿便宜了她,简直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林氏的教训还不够,魏宝珠还要往上冲,这次若不狠狠的治她,我心里这口窝囊气如何能散?」 ***** 这边穆瑶还没到家,远山从暖窠里取出茶壶倒了一盏递上去,问:「跟李大姑娘谈的不顺利?」 穆瑶摇头,「不是因为李姐姐,我只是在想,怎么样才能说服我爹。」 远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了口,「二老爷,好似从未有过反抗的心思……」 穆瑶点头,「今日李姐姐提醒了我,当年四叔的事,也许不止是我所知道的那样简单,一会回去,我要好好问问父亲。」 远山点点头,转而又说道:「还有那个魏三姑娘,似乎十分好奇您为何靠近李大姑娘,您还是小心些,不能太过相信了,毕竟是外人。」 「嗯,我哪里会那么容易与旁人交心。就连自家姐妹都信不过,何况旁人,不过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穆瑶自小被爹娘耳提面命,很是早熟,堪称一个小人精,她说,「魏兰尔的确有几分小聪明,但她背地里就是个搅屎棍,见不得旁人好的货色,专门喜欢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跟她外祖家那几个表姐妹一个德行。她与我接触几回,也不过因为我姓穆,想多条门路,只要她不妨碍我接触李姐姐,我是懒得理她的。」 主仆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穆府。 穆瑶刚回院子就问,「我爹下值回来了吗?」 晚风回答道:「二老爷已经回来了,只是这几日都说有公事要忙,晚膳也在书房用,今日不知是否如此。」 上回发生几十年不遇的民告官案,背后有不少人都等着看穆维申的笑话。 谁知穆维申秉公处理此事,得了秦增的赞赏,大理寺少卿崔淳最会拍秦增的马屁,就让穆维申补了大理寺丞的缺。 虽说只升了那么一点点,对处境艰难的穆维申来说也算扬眉吐气,这几日正是新官上任,忙着整理陈年旧案,给自己找活干。 「你先去问问,再来给我回话。若父亲能得空,你便说我有事情要问他。」 「是,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晚风去而复返。 「姑娘,听说老爷方才回了后院,夫人有点不高兴,两人绊了几句嘴,老爷这会又一个人去了小书房,姑娘可要过去?」 「拌嘴?」穆瑶有些疑惑,披了斗篷就出门直奔小书房。 书房的门敞开着,穆维申站在门口任凭风雪将面庞吹的冰冷发僵。 穆瑶进了院子便见到这样一副场景,「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穆维申见女儿来了,神色从恍惚中抽离,硬 挤出笑意来,问:「瑶儿怎么来了?」 说罢,生怕她冷着,拽着她进了书房,带上门,又连声吩咐小厮端两个炭盆来。 穆瑶心中那股憋闷,被父亲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怀给冲散了许多,「您跟母亲怎么了,有什么事不高兴了?」 穆维申听见她问,心头一阵发酸。 方才妻子的话,还在他脑中隆隆作响。 杨氏说道:「咱们夫妻十几年,我无怨无悔的跟着你,不怕受委屈,不怕被人笑话,可你不能委屈了咱们的女儿!你知道她为了讨好老夫人每日费多少心思,她还那么小。这也就算了,现在随随便便是个人都毫无顾忌的下瑶儿的脸面,你这个当爹的,就半点不心疼?」 穆维申一句话没说,黑着脸出了正房,他却不是对杨氏生气,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看着穆瑶有些惊慌失措的小脸,他心疼道:「爹娘没什么事,你不必担心。」 「当真?」穆瑶被弄的摸不着头脑。 穆维申愧疚道:「都是爹不好,拖累了你们……」 穆瑶闻言,那股怨怒又涌了上来,这件事不止是她爹心里的疙瘩,几乎也成了她心中的魔障。 「这怎么能是父亲的错?四叔殒命又不是父亲作为,父亲何苦自责至此?要怪,就怪有人偏心偏怪!」 穆维申闻言,蓦然沉默下来。 穆瑶一怔,想到李清懿的提醒,她细细去看自己父亲的面容,轻声问:「爹,你实话与我说,是不是当年的事情还有别的隐情?」 如果父亲真的没有一丝亏心,又何必窝窝囊囊抬不起头来? 就算祖母不喜欢二房,不是还有祖父撑腰吗! 穆维申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 穆瑶心里咯噔一下,几乎已经确定了事情比她所知道的更复杂可怕。 第二百二十九章 旧事 「爹,不论当年的事情您是对是错,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总该有一个结果,起码要想一想办法,咱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否则,迟早有一天,咱们二房会完。」 穆维申缓缓抬起头,满目狼狈,想到妻子杨氏的话,他终是挣扎着开口说道:「你祖母厌恶我,虽然是因为偏疼你四叔,但我半分都不怨……也不敢怨……」 穆瑶声音发颤,「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维申咬咬牙,将心中埋藏多年的事情说了出来:「是为父的错……当年若不是我误了事,你四叔兴许不会死……」 这些事他半个字都不愿提起,因为事实的真相太过沉重,连他自己都无法承受。 可女儿一天天在长大,或早或晚也是要知道的,与其让她在无知无觉中被自己拖累,不如早些做好打算。 穆瑶睁大双眼,问道:「这话怎么说?」 穆维申缓缓闭上双眼,浑身似突然被无形的弦勒住,紧绷的厉害。 他抱住头,语气泄露了他内心的后悔和痛苦:「那天你祖母命我去京郊迎你四叔回来,我本是起了大早便要出门去的,却偏偏临时被几个狐朋狗友绊住了脚。我想着,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便晚出城了半个时辰。可就这半个时辰……你四叔便被人杀了,一地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血泊中,全都死了……」 穆瑶听糊涂了,问道:「怎,怎么回事?父亲不是与四叔一起碰见贼寇的吗?」 穆维申缓缓摇动脑袋,似乎项上人头有千斤之重。 他道:「不是……我去晚了,我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可尸体还是热的……哪怕我再早到一会,就那么一会……你四叔兴许还活着……」 京郊破败的马车旁,穆四郎尸首分离,还汩汩往外冒着鲜血,周围散落着他给众人带回来的礼物,其中包括穆维申心心念念想要的蟹壳青的澄泥砚。 穆维申现在几乎还能记起当时那股冲鼻的血腥味。 他说:「我当时害怕极了,不敢告诉你祖母,便叫人去找你大伯讨主意。你大伯来了之后便说,让我将知道此事的人都杀了灭口,再回去同你祖母说,只有我一个人逃出升天了,于是我……作孽啊!我一时糊涂,就听信了你大伯的话……」 穆瑶几乎懵了,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 她看着自责内疚几乎走火入魔般的父亲,连劝慰的话都说不出。 她呆呆的看着他,嘴唇几乎失了血色,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父亲……把跟着你去接四叔的人都给杀了?」 「是……都杀了,尸体和你四叔的人混一起……」 穆维申的肩头一直挎着,仿佛是被罪孽压得抬不起头来:「然后你大伯悄然离开,而我则一路跑回府,告诉你祖母,我们遇见了贼寇,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穆瑶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祖父祖母……到现在也不知道?」 穆维申摇头:「不知道,若你祖母知道,兴许穆家连我的容身之处都没有了……」 穆瑶一张脸白的几乎透明,她嘴唇不受控制的哆嗦着,问:「所以,父亲这么多年对大房言听计从,就是因为此事?」 「是……」 穆维申羞愧不已,当着女儿的面连头的不敢抬。 「相比你大伯,我与你四叔的年纪相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最好,你四叔虽然比我小几岁,却处处想着我,让着我,也不在乎我是庶出。是我对不起他……前些年我夜夜噩梦,只有整日醉生梦死才能勉强度日……瑶儿,我是个罪人……你的父亲是个没用的孬种!」 穆瑶完全没想到,当年的 事情居然是这样…… 她深深呼吸,再深深呼吸,极力的想要将身体里的恐惧去掉。 然而,她没能成功。 她想说,「父亲,这不怪你」,可半晌,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做这样的劝慰。 穆维申满眼是泪,他看着女儿苍白惊惧的面孔,喃喃道:「瑶儿,是父亲无能,连累你和你母亲跟着我一起被人看不起……」 穆瑶先是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即明了,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是啊…… 既然大伯父知道这件事,那么大房的其他人是否也知道呢? 肯定是知道的,起码大伯母肯定是知道的。 所以,大房从来就没人把她们二房放在眼里,二房有这么大的把柄在他们手里,还能翻出什么水花? 她重重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所以,他们从来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穆维申见她这副神色下了一跳,连忙到穆瑶面前,问道:「瑶儿,你……你怎么了?」 他顿时有些后悔,女儿虽然比旁人早慧,却仍旧是个孩子,他怎么能将这种事对她说呢? 他沉沉的唉了一声,对女儿的担忧,倒是些微/冲散了之前愧悔的情绪,将思绪渐渐从过往的痛苦中分离出来。 「瑶儿,你是不是也不能原谅父亲?二房如今的处境,都是父亲的错……」 穆瑶脑中一片木然,想象着当天京郊发生的血案,耳中一遍遍回荡着父亲所说的细节,却仍是一团乱麻,她极力的从乱麻之中抓住一根线头。.. 「爹,你错在隐瞒,不在四叔的死,追根究底,根源还是在杀了四叔的那个人身上!咱们只要找到这个人,找到凶手,就能告慰四叔的在天之灵,也能抵消多年来的瞒而不告的罪过!就算以后祖父祖母知道了,咱们也不至于直堕深渊!」 穆维申痛苦的抓着头:「可你祖母查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半点线索,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穆瑶想到今日李清懿意味深长的眼神,有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脚底突然涌入一股极寒…… 「祖母到底是没有线索,还是不能往下查?」 穆维申抬起头,看着女儿稚嫩却凝重的小脸,「瑶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爹,你想一想当年穆家的境况,四叔死了,对谁最有利?我觉得,杀害四叔的,未必是外人……」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穆瑶深吸一口气,说:「当年的穆家还没有这般煊赫,但以穆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怎么可能半点线索都没有?唯一的原由,就是祖母不能往下查。」 穆维申目光闪动,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只愣在那。 穆瑶说道:「四叔没了,祖母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如果杀四叔的是大伯或是三叔,祖母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说出来,因为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儿子,所以她没法为四叔讨回公道,这么多年来,才一直把心中的怨怒悔恨发泄在您身上!」 「你大伯和三叔?」 穆瑶咬了咬唇,又恨又怒,「爹,你仔细想想当日的事,你要出城去接四叔,怎么就那么巧被人绊住了脚?难不成有人这么不知深浅,明知你有事情要办,还缠着你不放?你后来去找大伯,又是什么缘由?大伯为什么给你出了那样的主意?他真的是为了你着想?」 穆维申痛苦的抱住头,手指几乎戳破头皮。 「爹!」穆瑶猛地站起身,当真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你是真的想不到,还是在逃避!」 穆维申如遭雷击。 穆瑶气的发抖,「爹,这穆家,当真值得你如此 留恋?什么荣华富贵,就算有咱们的份,低声下气苟延残喘换来的东西,会舒坦吗?」 「瑶儿,爹岂是贪图富贵?你还小,不知背靠大树好乘凉,咱们若是离开了穆家,爹又没那么大的本事,到时候你母亲还有你们兄妹,日子不知会有多么狼狈,又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穆瑶咬住下唇,她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我不甘心就这么被人搓圆揉扁!」 「瑶儿!」 穆瑶冷着脸看着穆维申,「爹若是不认同瑶儿说的话,瑶儿也不强求,只请求爹,不要阻挠瑶儿要做的事!」 说罢,她转身出了小书房。 「瑶儿!」 穆维申追了几步,穆瑶却头也没回。 父亲的思虑没有错,但她不能苟同! 如果说之前她找李清懿寻求帮助,只是为了给二房留存一线生机,那么现在,她改变了想法! 她不止要爹娘哥哥好好活着,还要让二房成为「穆家」! 同样姓穆,同样是穆家的血脉,她爹是庶出又能如何? 她必要揭露那些丑陋的真相!让那些道貌岸然粉饰太平的人得偿恶果! ***** 柿子胡同周围的一片区域,算是京城最穷苦的百姓聚居之处。 王医婆穿着自己最体面的衣裳,从家门中出来,雇了一辆青油马车往城南去。 第二百三十章 王医婆 城东往城南一路,就如同从凛冬行至熙春,满目的萧索一点点退去,变得热闹、繁华,宛如两个世界。 王医婆一颗心被憧憬塞得满满当当。 只要替赵齐做成这件事,所得的银钱足够她带着儿女离开柿子胡同,离开这个乌七八糟的地方,住到更好一点的地方去,孙子也可以送去念书识字。 但她心里又惴惴不安,怕那李家侯夫人没那么好骗。 万一事情败露,她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她也想好了,自己已经是黄土买了半截儿的人,死了也就死了,万一事情成了呢? 那就是她的翻身之日!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有时候,就得豁得出去! 青油小车一路行至城南,王医婆极力镇定心神下了马车,往济仁堂对面茶楼里去。 她就在这里等着阮氏出现。 不多时,一辆带着宣德侯府徽记的马车停在济仁堂门口。 王医婆的神经猛的一绷,差点站起身来,她赶紧控制住自己的动作,眼神有意无意的瞄着那马车。 她看见一个通身体面的妇人扶着丫头的手下了马车,知道这就是阮氏。 阮氏缓步进了济仁堂,王医婆便起身结了茶钱。 这已经是阮氏第三次来济仁堂看诊。. 她的病症由谢娆诊治已经有了好转,来济仁堂当然是障眼法。 大夫询问了病症,按着情形调整了药方,抓了药,阮氏又特意磨蹭了一会,问了几个问题,才从里头走出来。 她锁着眉头,面色躁郁,登上马车后颇有些不耐的对车夫吩咐道:「回府。」 丫头们见她心情不佳也都噤若寒蝉。 只是马车刚刚向前没几步,却突然冲出一个妇人横在路中央,车夫一惊之下强行勒马。 马车一阵晃动,那妇人堪堪避过,脚下不稳摔在路旁,阮氏掀开车帘来看,「怎么回事?」 车夫见撞了人,额上见汗,「夫人,这女人突然冲出来,小人来不及避开。」 阮氏朝那女人看去,见她小腹隆起,似乎怀着身孕。 她一惊,连忙下了马车。 藤黄率先上前去问,「这位夫人,您没事吧?」 那女子衣着普通,连忙摆手说:「不敢当,我没事……哎哟……」 女子面露痛苦之色,捂住小腹,阮氏面色一变,「不远处就是济仁堂,你先随我们去医馆看看,诊金你无需担忧。」 就在这时,那女子看着前方眼睛一亮,「王婶子!」 众人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靛蓝短打衣衫的五旬妇人疾步走了过来,「哎呀,季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王婶子,方才我被一只大老鼠吓着,不小心冲撞了这位夫人的马车,没站稳摔了一跤,现下有些腹痛,你可能帮我看看?」 阮氏听见这一声「王婶子」,眼睛不由眯了眯。 这王婶子,不会就是王医婆吧? 她定定站住,细细去看季娘子,季娘子似乎十分相信这位王婶子,旁边就是济仁堂,她却不看一眼。 只见这「王婶子」掏出一个布包,当场就要帮季娘子施针,阮氏想了想,说道:「这天寒地冻的,不如二位到我的马车上施针吧。」 季娘子有些迟疑,王婶子笑道:「如此,就再好不过了,多谢这位夫人仁善。」 藤黄流紫上前,搀扶这季娘子上了马车,王婶子紧跟其后,并不耽搁,拿出银针就给季娘子安胎。 季娘子也十分安心的让王婶子施 针。 王婶子头不抬眼不睁,施针的动作也十分娴熟,几针下去,季娘子的情形就有所好转,她说道:「季娘子只是受了些惊吓,不碍事的,回去好好修养几日,莫要操心太多。」 「多谢王婶子。」 季娘子抚着小腹,谢过王婶子,又看向阮氏,「是我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莫怪。」 阮氏不知这二人还是不是配合演戏的,便接着她们的话往下说,「季娘子没事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你怀着身孕,不可轻忽,还是随我到济仁堂看看,咱们也都能放心。」 季娘子却笑道:「夫人不必担忧,我与王婶子相识多年,对她的本事十分信服,我们街坊邻居有个什么病症,都找王婶子问看,她尤其擅长妇人病,甚至能给逆生子接生!」 阮氏扬眉,「当真?」 王婶子谦虚道:「季娘子可别替我这半老婆子吹嘘了,不过是人老了,见过的多一些。」 阮氏笑道:「这治病救人,可与旁的不同,若王婶子当真能接生逆生子,那可是了不得的本事,传扬出去,这满京城的女人,都要将你当做活菩萨供起来!」 王医婆闻言,笑容里有一丝尴尬,「话是怎么说,可又有几个人会将性命交给我这种人手里,不过是街坊邻居信得过罢了。」 这种人? 阮氏心中一动,继续引着她往下说,「王婶子这话是何意?」 王医婆道:「你是贵人,贵人不踏贱地,自然不知道我们城东那边的境况,我们周围,混混儿、偷儿、娼妓,什么人都有。她们也是人,人吃五谷杂粮就没有不生病的,我年轻时在药堂做工,学过些医术,那些看不起病的,便来找我问,一来二去,倒也积攒了些经验。但那些正经人家,又怎么会来找我看病?哪怕是听说了,回头一问,得知我是常给那些下等娼妓看花柳病的,便避之不及了。」 阮氏听到这,已经确定这王医婆的身份。 不过她是个生意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不在话下,面色几经变幻,最终露出「理解」的神色,「这也是实话,只是可惜了王婶子的本事。」 季娘子说道:「不知情的人嫌恶,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却知道王婶子最是好心,从来没二话的!」 「你说的是。」 阮氏嘴上应着,心里却想,如果她不是事先知道王医婆是魏宝珠买通办事的人,她八成会被这眼前这二人一唱一和给骗了。 那王医婆也见好就收,连忙告辞,「既然季娘子已经无事,老婆子就不打扰夫人了。」 阮氏客气的点点头。 季娘子也随后告辞离开。 阮氏看着二人的背影沉眸一笑,「真是演的一手好戏。」 藤黄意识到什么,「夫人?」 「哼,先回府吧,一会儿,你去城东打听打听王医婆和这妇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 请君 藤黄办事利索,听了阮氏的吩咐,就立即叫了个信得过的婆子去城东打听王医婆。 王医婆倒真如她所说,街坊邻居没有不知道她的。 婆子不过问了几户人家,就在偌大的城东找到了王医婆的住处。 一间独门小院,正房连着东西厢统共三间屋子,院子里除了一口水井就是一些杂物,方寸大的地方,住着五六口人,挤挤挨挨的。 婆子细细打听了王医婆家里都有什么人,平日里都做什么,就回去给阮氏回话。 阮氏听了沉默半晌,挥手让婆子下去。 藤黄问:「夫人,您不会真的要去找王医婆吧?那城东,可不是您好去的地方,乱的很,万一出点什么事儿……」 阮氏摆摆手打断她,「我找她做什么,就算要诱那魏宝珠上套儿,我也没必要亲自去找王医婆,真去了反而露馅儿,不过是找个庄子,再找王医婆过来罢了。」 藤黄闻言松了口气,「是奴婢糊涂了。」 阮氏冷笑一声,「哼,我倒要看看,魏宝珠接下来要怎么做,明日你替我收拾出一套寻常些的衣裳出来。」 做戏就要做全套,既然事情不甚光彩,当然要低调行事。 魏宝珠诱她去找王医婆,目的是为了挑拨她与丈夫的夫妻关系。 她前脚去见王医婆,怕是后脚就会有人告知李庸这件事。 阮氏想了又想,还是没跟李庸提前通气儿。 虽说人心经不起试探,但她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李庸的反应。 翌日。 李庸结束了与太子的斗智斗勇,往宣德侯府回转,途径坊外大街便下了马车,沿着接到往路边的铺面逛过去,打算给妻子和孩子们带几个小玩意儿。 回到家,阮氏却不在,问了下人,说是去了萃锦楼。. 不多久,萃锦楼的苏娘子过来给阮氏送衣裳,李庸便顺口问了句,苏娘子诧异道:「夫人今日并未去铺子里。」 李庸也并未在意,随意应道:「那想必是去了其他铺子。」 苏娘子闻言,目光微抬,偷偷看了一眼李庸,又说:「方才大掌柜叫了各铺子的掌柜们来回话,交代年节时设彩头的事,并没听说夫人去了哪家铺子。」 她面色突然微变,神色有一丝迟疑,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却又不好明说。 李庸的目光在她面上扫过,问道:「怎么了?」 苏娘子略微迟疑,十分小心的说道:「听说这几日夫人身上有些不舒坦,日日要去济仁堂去问诊,前些日子闲聊时,奴家与夫人偶然提起王医婆,那王医婆医术虽不错,但人老成精,还有些不干不净的,夫人若是去找她,恐怕不妥……」 李庸双眸倏地冷下来,「哪个王医婆?」 苏娘子缩着肩膀,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我家跟王医婆住的不远,因此识得她。有些穷苦人家为了省钱会找她接生,还……还有人找她看妇人病,只不过去看病的都是些不甚规矩的女人……」 李庸的目光变得锐利,刀子般落在苏娘子脸上,直盯的苏娘子心脏发紧,突突的跳。 半晌,李庸开口道:「夫人刚来京城不久,的确容易被小人欺骗,多谢你提醒,我这就去看看。」 苏娘子闻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但她也不敢再多说话,免得说多错多,连忙屈膝告退,脚步如风的出了李家。 李庸审视的看着苏娘子的背影,叫过管家问阮氏的去向。 管事如实说道:「今日夫人去了北边庄子,怕是下午才能回来。」 太子下午有别的安排,李庸不必再去宫中,便吩咐人备车,往庄子去。 魏府。 魏宝珠自打得了李庸去庄子找阮氏的消息,嗓子眼里便提着一口气等着,直到傍晚天色落黑,馥儿终于脚步匆匆进了屋子。 「姑娘,外边的人来信儿说,李家二老爷把阮氏从庄子接回去了,甚至没等到回府,在马车里就吵了起来,等马车走到李府门口,李二老爷一甩车帘子,就下车走了,没进府门。」 魏宝珠浑身的血液都蓦地滚烫起来,「此话当真??」 馥儿见她这般反应,心头也跟着发起紧来,「千真万确,说是李二老爷赶到庄子时,王医婆正在给阮氏看病,那情形实在不雅,李二老爷当时就怒火冲了头顶,阮氏也是羞愤欲死。」 魏宝珠兴奋的急喘了几声,「很好!太好了!」 她猛地站起来,「李清懿那里有什么动静?」 馥儿神情有些讷讷,话却不敢迟疑,连忙答道:「李大姑娘一直在院子里,并没有接到李府的信儿,应该是李二老爷吩咐过,不许让人过来找李大姑娘。」 「那是肯定的,他们夫妻因为这种事情发生龃龉,怎么能让小辈知道!」 夜色渐深,李庸夫妻的争吵从始至终也没有传到李清懿这里。 而魏宝珠派出去的人说,李庸随意找了个地方喝闷酒,一直没有回府。 魏宝珠知道是时候了,便去了鹤延堂。 魏老夫人说道:「阮氏被丈夫怀疑yn乱,虽觉受辱,但她出身商户见多识广,并非寻常内宅夫人,未必会因此寻短见,等李庸冷静下来,事情也还有解释清楚的机会。再说,阮氏还有一双儿女,你还没成亲,不知道为人父母者,为了儿女,什么都肯忍下。」 魏宝珠皱眉,「如果这都不能逼她自尽,那还有什么办法?」 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致了。 「我并非否认你的计划,相反,你做的很好,只不过还差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 「为了以防万一,你该做点什么,加重阮氏自杀的念头。」 魏宝珠一时沉吟。 魏老夫人凝眸看着她,说:「阮氏之所以能劝住自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跟李庸之间还有解释和挽回的余地,倘若没了这份余地,心绪波动之下,听到些不好的消息,让她知道自己跟李庸再也回不到从前,生死也不过一念之差。」 魏宝珠心中一动,「听说李庸成亲之前连通房丫头都没有,从始至终也只有阮氏一个女人,如果这个时候,李庸跟别的女人有了肌肤之亲,会不会成为压倒阮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入瓮 魏老夫人的神色中透露着「孺子可教」四个字。 魏宝珠想了想又皱眉,「可,要怎么送这个消息到阮氏耳中……」 事到临头,想要去买通李庸的小厮或者阮氏身边的奴仆,根本不可能实现。 魏老夫人捏起拳头在自己的腿上轻轻锤了锤缓解酸麻,说道:「既然消息做不了假,就让事情成真不就行了?」 「您是说,让李庸真的与别的女人发生关系?可这件事情,牵扯的人越多,事后越容易留下痕迹……」 魏宝珠只想弄死阮氏,不想被李家盯上,起码现在不想。 魏老夫人从坐榻上站起身,目光包含深意的看着魏宝珠,「二丫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心中的想法该开阔些才是,不要拘泥于那一点点蝇头小利。」 魏宝珠一怔。 蝇头小利? 祖母指的是她给自己的那些「报酬」? 这些报酬对于她现在的境况来说可不止蝇头小利了。 但祖母既然这么说了,又是什么意思? 魏老夫人看着怔忪的魏宝珠,说道:「宝珠,李家这样大的家业,你当真没动半点心思?」 「李家的……家业……」 那不是祖母想要的么? 魏宝珠想到这,脑中突如其来一道霹雳! 祖母想要李家的财富,可她又要通过什么途径去得到呢? 魏家与李家唯一的联系,就是李清懿,但李清懿是元衡郡主的女儿,又不姓魏,不可能将自己家的财富拱手奉上给魏家。 那么魏家想要吞吃李家,就得有别的途径,或者说,一道桥梁。 两个毫无关联的人家,想要变得亲近,最快的方法就是结两姓之好。 可现在李家除了李清懿根本没有适龄的儿女,李清懿又不可能嫁到魏家。 所以…… 魏宝珠看着魏老夫人,喃喃道:「祖母的意思,是要我与李庸……」 魏老夫人的目光犹如鹰隼,「怎么,觉得李庸配不上你?」 魏宝珠被问得愕然。 要说谁配不上谁,恐怕配不上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李庸三十来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候,又得皇上重用,为太子师,人脉自不必说,前途不可限量。 倘若阮氏没了,京中想要给李庸做填房的,恐怕两双手都数不过来。 而她呢? 母亲死的那般难堪,父亲对她心存芥蒂,祖母对她只剩利用,她将来再怎么筹谋,能找到一个比李家更好的人家? 就算她将来能嫁给四皇子为侧妃,费尽心思不说,也只是做小,还要一辈子心惊胆战。 又怎么比得上李家一个现成的侯夫人来的舒坦? 「祖母,我……」 魏宝珠想要回答,却舌头发木,犹豫着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这件事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犹豫,但如此草率的决定自己的一辈子,实在让她心慌。 魏老夫人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还多,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宝珠,知者善谋,不如当时。」 魏宝珠当然明白时机稍纵即逝的道理。.c 母亲也曾说过,优柔寡断成不了大事! 她咬咬牙,「我知道了。」 魏老夫人的气势随着她的话变得柔和下来,说道:「你放心去,后面的事,魏家自然会替你出头。」 魏宝珠深吸一口气收敛面色,无声退了下去。 馥儿郁儿等在松鹤堂外面,见她出来,连忙跟了上去。 「去 备车,我要出府。」 「啊?」馥儿轻呼一声,「这个时候,姑娘要出府?」 魏宝珠没有解释,也没有说去哪里,只道:「不要惊动其他人。」 「是……」 馥儿郁儿对视一眼,不知道事情又出了什么变故,难道老夫人又有了什么事吩咐姑娘去做? 魏宝珠没有注意到两个丫头的疑惑,她心中在想当下这件事情。 祖母不会突然生出这个想法,一定是先前就想好了的,却没有与她提起半分,而是用「蝇头小利」诱导她,将她当成手中的棋子,一步步推动她往前走。 直到今日时机到了,祖母才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魏宝珠攥紧拳头,她以为自己在这件事情中占据主导地位,没想到,自己就像那孙猴子,一直在如来佛的手心里。 她骨子里的傲气让她想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并非牵线木偶。 可思来想去,似乎能做这件事情的人,也并不是非她不可。 祖母之所以选了她,是因为她母亲先前做的事情打下了底子。 如果她坚决不肯,祖母必定也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起码「宣德侯夫人」这个名头,就足以让府中庶女争破了头。 而她这个知情人,会怎么样? 回落得与她母亲一样的下场么? 魏宝珠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脸色沉的如同阴云铺满的夜色。 她在此刻才深深的意识到,魏家对自家儿女的「物尽其用」。 ***** 街角一处偏僻的酒肆,李庸独自一人面色苦闷的坐在角落里,喝的醉眼朦胧。 一个人影从酒肆门口探头进来,眼睛滴溜溜在周围观望了片刻,才蹑着步子朝他走过去。 「老爷!」 李庸酒劲儿上头,面色发红,舌头也有些不利索,看向来人问了句,「你是谁?」 赵齐见他醉的厉害,心中一喜,说道:「时辰晚了,小的扶着您回府吧,马车就在外边等着呢。」 旁边桌上的客人见是家中下人来找,也只撇了一眼。 赵齐见没引起旁人注意,招手叫过小二付了银钱,硬搀起李庸往外走。 小二见他银钱给的足,还搭了把手帮他将李庸送上马车。 赵齐朝小二道了声谢,紧跟着上了马车,一抖缰绳,驾车离去。 等马车走出一段距离,赵齐回过头,冷眼看着已然醉倒在马车上不省人事的李庸,不由嗤笑一声。 马车一直行至萃锦楼后院。 赵齐跳下车辕,抬手在门上三长一短敲了几下。 下一刻,后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出一个脑袋,竟是苏娘子。 她看见赵齐立即松了口气,「阿齐哥,人带来了吗?」 赵齐低声道:「醉的不省人事。」 苏娘子闻言从门里出来,帮着赵齐将李庸背起来,一起进了门。 「接下来怎么办?」 赵齐微皱眉头,「知道了对你没好处,你别问了。」 苏娘子微嗔:「你还信不过我?」 赵齐将李庸安置好,一把将苏娘子捞在怀里,在她的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这事儿多亏了你,我怎么会信不过?只不过事情关乎主子,我不能多说,免得惹上麻烦。」 苏娘子心眼儿活,听了这话便没再追问了,而是说,「那日东家身边的大丫头来找我套话儿,可把我给吓坏了,还好我事先有准备,演了出苦情戏,让藤黄以为衣裳是凑巧在王医婆那里沾了不干净的,要不然,可就露馅了!」 赵齐在她下巴上一勾,笑道:「回头我再好好奖赏你!」 苏娘子的手在赵齐胸口一拂,将他推开,随后把萃锦楼后门的钥匙塞到李庸怀里,「咱们就把他撂这儿?」 赵齐看了眼李庸,拽着苏娘子往门口去,「你先回去,我等主子来了才能走,免得中间出什么变故……」 他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动静。 第二百三十三章 偷儿 屋内二人具是心头一紧,赵齐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溜到门口听动静。 片刻后,一道声音在外面试探道:「有人吗?」 赵齐一听是郁儿的声音,心下一松,转而又皱起眉头,回头看了一眼苏娘子。 他正要跟苏娘子说话,门外的声音催促着问:「赵齐?你在不在里面?!」 赵齐无法,只能将门打开,「姑娘到了?」 郁儿连忙闪身进来,显然也很紧张,她不答反问,「李二老爷人呢?」 「在里面躺着,醉的不省人事。」 郁儿闻言立即反身出去,不一会儿就请了魏宝珠进来。 魏宝珠的眼睛早就适应了黑暗,进来之后眯眼一打量,见赵齐身后不远还站着个人影,问道:「这人是谁?」 赵齐没想到魏宝珠会来的这么急,叫苏娘子给撞上了,心下叫糟,「回姑娘,她是苏娘子……」.. 「哦?」魏宝珠当然知道计划之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苏娘子完成的,她笑道:「你就是苏娘子。」 苏娘子闻言过来行礼,赵齐迟疑片刻,开口说道:「事情办的顺利,多亏了她做内应。」 魏宝珠闻言看向赵齐,赵齐心下一寒,连忙低下头。 苏娘子不知她们主仆的哑谜,谄媚道:「能为姑娘办事,是奴的福分。」 魏宝珠听她这一声「姑娘」,面色变冷,只不过黑暗之中难以分辨,她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事情办得好,该重赏才是,赵齐,你出去,好生谢苏娘子。」 苏娘子闻言连忙道谢,赵齐却是呼吸一滞,姑娘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要灭口。 他抬头看了眼苏娘子,苏娘子犹不知情,朝他妩媚一笑。 赵齐深吸一口气,朝魏宝珠躬身一礼,带着苏娘子退了出去。 苏娘子问:「咱们先走?用不用等姑娘?」 赵齐托她后腰一把,让她先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跟着进了车厢。 苏娘子一愣,随后嗔笑道:「你不驾车,进来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在这……」 她话还没说完,赵齐的双手就掐在了她的脖子上,同时掐断了她的话! 「小燕,别怪我,是你不走运,竟然撞见了主子,必然是活不了的了,我也是迫不得已!」 苏娘子被掐住脖子说不出话来,只有拼命挣扎,无声的控诉…… 室内。 魏宝珠走向躺倒在塌上的李庸。 一股浓浓的酒气传来,熏得她眉头一皱。 不过她的眉头很快又放开。 因为借着月光,魏宝珠看清了李庸的俊颜。 李家人的相貌自不必说,但相比李清懿和他父亲的惊艳,性情寡淡的李庸更有种出尘的气质,仿如世间百态反复涤荡而出的灵透魂魄,清气纵横。 反而是醉酒的酡红稍稍为他增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另他更显真实。 魏宝珠心想。 这样的男人,委身于他,当真算不得委屈。 唯一的不足,是这个男人已经有儿有女。 不过这也不算大事,来日方长。 来之前她已经想通,到了这里便没什么好再犹豫的。 萃锦楼的二楼是绣娘做活和客人试衣的地方,没有可以下榻之处,唯有一楼一间卧房作为掌柜临时歇息之处,也仅有帘幔作为遮挡,魏宝珠当然不能让人在眼前看着。 她吩咐馥儿郁儿,「你们去门外守着。」 馥儿郁儿对视一眼,隐隐猜到了她的打算,不敢犹豫,惶然退了出去。 魏宝珠听见身 后传来关门的动静,不再犹豫,朝李庸走去。 然而她才刚迈动步子,黑暗中突然有人扬声高喝! 「哪里来的偷儿,还不给我捉了狠狠的打!」 魏宝珠吓得头皮都乍了起来,猛地回头,就见二楼亮起了灯火。 余光照亮楼梯,一个身影站在那里,仿如凭空出现一般! 「谁!」 然而不等她多问,黑暗的一楼也忽然亮起灯烛,一时间将四面各处角落都照的通明,仿佛容不得半点暗处的龃龉。 萃锦楼的大掌柜带着伙计绣娘一窝蜂的涌进来,各个拿着棍棒,不用李清懿再吩咐,冲着魏宝珠就没头没脸地打起来! 魏宝珠早就已经懵了,压根没时间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尖叫着护住头脸,拼命的闪躲当头打下的棍棒! 但十来个人举着棍棒朝她猛砸,密密的将她围住,她又能往哪里逃? 「馥儿!郁儿!」 她惊声尖叫着丫头的名字,可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又大喊赵齐的名字,同样无人回应。 浑身剧痛,几近崩溃的魏宝珠终于拉下脸面哀哭求饶:「住手!别打了别打了!」 可头顶的棍棒半分停滞的意思都没有,一下挨一下的落到她的肩上,背上,胳膊上。 魏宝珠这才明白,对方根本就没有打算手下留情,不得不报出姓名,「不是偷儿,我不是偷儿,我是魏家三姑娘!你们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李清懿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冷笑道:「自不量力的小贼,还敢冒充魏家三姑娘?魏家是什么人家,魏家三姑娘又是何等高贵知礼,怎么会半夜摸到我萃锦楼行不轨之事?」 李清懿一口一个高贵,一口一个知礼,几乎是将魏宝珠的脸皮硬生生撕下! 魏宝珠被气的心悸,浑身的血几乎都集中到了头顶,直接怒极攻心厥了过去。 挥舞棍棒的众人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尤不解气,抡起棍子狠狠抽在魏宝珠手臂上,竟然是方才被赵齐骗出去灭口的苏娘子! 李清懿没责怪,走上前,用脚尖踢了踢魏宝珠的脑袋,说:「把她弄醒!」 一个伙计闻言立即去拎了桶水来,毫不留情的,哗啦一声浇在魏宝珠身上。 魏宝珠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睁眼便看见李清懿。 「李清懿,你竟敢……」 「一个贼偷儿,有什么敢不敢的!」李清懿微微凑近,拨开魏宝珠散乱的头发看了一眼,戏谑道:「长得的确很像魏家三姑娘,不过魏家三姑娘是不可能做这种投机偷狗的事情的。来人,给我继续打!」 苏娘子第一个上前,啪啪就是两个响亮的巴掌! 魏宝珠震惊、愤怒、不可置信! 如果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是中了圈套,那她就是全天下最蠢的那头猪! 她猛地回头朝李庸躺着的地方看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关门打狗 帘幔处,一个人负手站在那里,目光刀子般一下下刮在魏宝珠脸上。 显然,方才发生的一切,早就落入了他的眼中。 而他根本就没有醉。 李庸心中愧疚,是他没有保护好妻子,让小人钻了空子,更让小小年纪的侄女出手操心家事。 若不是他足够了解妻子,对她有足够的信任,妻子的内心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煎熬,这个家,很有可能因此而溃乱! 而暗地里操纵这一切的,竟然是一个连嫁娶都未曾谈及的黄毛丫头! 魏宝珠被李庸寒凉的目光看的瑟缩,不由得缩回目光。 她朝四周看去,整个厅堂中的人都怒视着她。 是了,这里的所有人都对阮氏忠心耿耿,多数是跟随了她多年的人,哪怕是新来萃锦楼不久的,也全仰仗着阮氏过活。 而她这个算计阮氏的人,在这些人眼中活该被打死。 不知道阮氏这个正主来了又会怎么对她? 正想着,萃锦楼的正门砰的一声打开,阮氏铁青着脸大踏步走进来,她看着魏宝珠,气的指尖都在发颤。 但她没有动手。 她虽是商户出身,但自傲比京城不知道多少人家的贵妇都要体面有教养。 眼前的人若是林氏,她不惮亲自出手将人打个半死出口恶气,但魏宝珠只是个与她侄女年纪相仿的小丫头。 即便这个小丫头办的事比大人还要恶。 「来人!去魏府,请她们家当家做主的人来,就说这里有个贼偷儿,跟他们家二姑娘长得一模一样,别是他们家失散了多年的亲孙女!」 立时有人答应着去了。 魏宝珠见眼前这架势,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像是山里没了母狼护佑,捕猎失败反被捉的狼崽子,呲着森森的白牙环顾四周。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李清懿身上,不服不忿的质问:「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李清懿淡淡看她,「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魏宝珠被她轻蔑的语气挑拨的更加愤怒,「你少拿这话来糊弄我!我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只是在暗处看着,等着捉我的痛脚!」 「痛脚?」李清懿冷冷的看着她,「你娘偷人钱财还不够,你女承母业还不够,还要偷人性命偷人丈夫,这对你来说仅仅是一处痛脚?」 她走过去,伸手狠狠钳住魏宝珠的下巴,「不妨告诉你,我就是在等着捉你,但不是捉你的痛脚,而是要捉你的命!」 她手上一耸,魏宝珠身子一歪,狼狈的倒在一边,「李清懿!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魏家是什么人家!想要我的命,你还得掂量掂量!」 李清懿拿眼角瞥着她:「是么,那咱们就走着瞧好了。」 长阑这时候进来禀告,「姑娘,赵齐想跑,被奴婢敲碎了两只膝盖骨,要不要带进来审问?还有那两个丫头。」 「带进来吧。」 一个男人并两个婢子被压了进来,正是赵齐跟馥儿郁儿。 两个丫头紧紧靠在一起不敢言语。 而赵齐像死狗一样被拖进来,一息尚存。 他知道事败,自己断然难以活命,根本没去看任何人,只撑着上半身望向苏娘子,忍着剧痛艰难的呼吸,咬牙切齿的说道:「苏小燕,你骗我……」 苏娘子的脖子尚有掐痕,她下意识的抚摸伤处,哑着嗓子说道:「阿齐哥,我被兄嫂卖给痨病鬼的时候,你没出头,我知道,是你那姑母许诺了你,以后给你找个好的。人往高出走,我不怪你。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又来招惹我,既招惹了我,就该对我好,但你呢?」 大靖律法,寡妇想要归家或是改嫁,需得亡夫家中同意才行。 苏小燕的婆母小姑全指望她养着,是不可能放她走的。 日日被小姑婆母压榨欺辱,她从一个单纯寡言的女子变成了「泼妇」,不这样,又怎么活下来呢? 赵齐找上她的时候,她刚刚在萃锦楼稳定下来,本不想搭理这个负过她的男人。 但赵齐说,只要办成了这件事,就帮她摆脱婆母小姑,恢复自由身。 苏小燕不想害人,也不敢去害人,但她又太想离开这个狼窝了,便一直犹豫。 事情赶得也巧,偏她那天拿了东家的样衣回去缝制,就被婆母小姑动了歪心思,赵齐早就跟王医婆打好了招呼要伺机而动,这一下,事情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办妥了。 苏小燕开始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但她肯定这几个烂人一定是做了什么。 那日藤黄来问,她就心里一咯噔,赶紧将那日的事情和盘托出了,转头又听说东家连着几日去济仁堂看诊,她这才知道自己无意间促成了什么事,心下大骇。 同为女人,她怎会不知名节多么重要。 但她也只是个草里爬出来的苦命人,连东家身边的奴婢都不如,又逞什么能去管人家的事? 反正她也不是故意帮赵齐的。 她反复说服自己,不要去淌这浑水,谁知赵齐又来找她,要她将李庸骗去庄子里。 苏小燕当下做了个十分清醒的决定,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阮氏。 与其指望一个背叛过的男人,为什么不能抱希望于好心留自己在萃锦楼做工的东家? 她配合东家演戏,将老爷骗去了庄子,转头又被赵齐告知,需要将萃锦楼后门的钥匙弄到手。.. 苏小燕心中冷笑,坏人的索求总是无穷无尽的! 她假意答应赵齐,转过头就跟李大姑娘埋伏在萃锦楼,等着坏人落网! 多么大快人心的一件事! 然而,心中总还是存着一丝希望,但这丝希望,在赵齐掐住她脖子时瞬间破灭! 哪怕赵齐对她有那么一丝不舍,但这丝不舍,敌不过他自己的前程和性命。 还好,她在左右问难的时候,一脚踏上了光明。 而背叛过的人,始终不值得相信! 一旁的魏宝珠见如此境况,二人竟然还有心思叙旧,恨的怒火中烧,但这么一打岔,她的思绪逐渐冷静下来。 眼下只有李家人在此,她就抵死不认,李清懿还能拿她怎么样? 她昂起脖子,「李清懿,你深更半夜将我引来,莫名其妙在我头顶扣上不知所谓的罪名,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魏家,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要说话,也得讲证据!」 第二百三十五章 其人之道 阮氏听她突然什么都不承认了,还反咬一口,便是一怒。 「你还有脸冲我们要证据?哼,那我倒是要问问你,赵齐趁着我家老爷醉酒,将他从酒肆带走送到萃锦楼,随后你就摸黑跟了过来,还将下人都遣出去,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先前侄女就说过,魏老夫人指使亲孙女去做这样的恶事,这般大动干戈,不可能仅仅只要她的命,那样太不划算! 按着魏老夫人物尽其用压榨至死的性子,在要了她的命之后,一定还有别的安排。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魏宝珠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打着这么不要脸的主意,她还没死,人家就上赶着要来做填房了! 难道魏宝珠当真不知道万一事情不成,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会有什么后果吗? 然而魏宝珠仿佛真的没有这一层的顾忌,脑门差点就写上「不要脸」三个字了。 她看着众人冷冷一笑,忽然换了个神情,仿佛受了千般委屈的是她! 「赵齐不过是凑巧看见李二老爷醉酒,才好心将他从酒肆带走,准备送回李家,但先前我娘做了错事,与李家结怨,赵齐不敢上门,犹豫之下便来找我讨主意,我也不敢上门找李家人说话,便让赵齐将人送到了萃锦楼来。谁想你们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萃锦楼来关起门不知是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该不会是什么教的徒众,想要谋划什么了不得的事吧?!」 「你!」 阮氏气的胸膛起伏,李清懿扶着她坐到椅子上,「二婶莫要生气,咱们还至于被她给拿捏了吗?」 阮氏平复了一下呼吸,觉得这魏宝珠真是青出于蓝,比林氏还可恶,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李清懿回过头走到魏宝珠跟前,神色依旧淡淡的,说出的话却是将魏宝珠的里子面子抖落了个干净。 「你可真是你娘的种,还没嫁人就敢偷男人,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是不小,不过你还没有你娘那两下子,你自己做过什么事,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还跟我要证据!你自己本身不就是个证据?」 魏宝珠讥讽的看着她:「我已经说了,我是被赵齐叫过来的,到了这里也什么都没做,算什么证据?」 李清懿对她的讥讽毫不动容,「你想错了,我说的证据,可不是这个。」 魏宝珠先是疑惑,随后面色渐渐变化。 李清懿说她本身就是个证据,是指什么? 李清懿看着她,「你会颠倒黑白,会胡编乱造,难道我不会?」 她看看那边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赵齐,嘶了一声,忽然一挑眉,「哎呀,该不会是你与赵妈妈的侄子私定了终身,深更半夜跑出来与他私会,不料被苏娘子撞见,所以你们将她打晕了带到萃锦楼,想要掐死她灭口,还想嫁祸给我们李家,不料今日萃锦楼连夜盘货,将你们抓了个正着!」 「你,呵呵,可笑!」 魏宝珠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怎么可能与人半夜私会,还是与一个下人! 李清懿却比她笑的更畅快,「你觉得我这个故事编的怎么样?」 魏宝珠不屑,「你何必说这些没意思的话,又有谁会信?」 李清懿扬眉:「怎么会没人信?我有证据呀!」 魏宝珠狐疑的看着她。 李清懿面色变冷,她早就打算好了,要好好让魏宝珠尝个教训,好叫人知道,企图害她们李家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而且,魏宝珠用这种龌龊的手段算计她二婶,她若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何能出了这口恶气? 「来人,去鲤鱼胡同请雷嬷嬷过来一趟,给!她!验!身!」 轰隆一声! 魏宝珠只觉得耳边一声炸雷! 血色瞬间褪去! 验身? 李清懿为什么要给她验身? 她知道什么? 她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魏宝珠摇头,爬起身就想跑!新 然而萃锦楼这么多人,还能让她跑了吗? 阮氏也是疑惑。 方才魏宝珠被打的那么惨,还妄图与她们辩驳个是非黑白,可现在却拔腿就想跑? 「懿儿,你说的雷嬷嬷是?」 李清懿解释道:「雷嬷嬷是宫中的教养嬷嬷,到了年岁受太后恩赐出宫荣养,京中有不少大户人家都以雷嬷嬷教导自家姑娘为荣,若是得了雷嬷嬷教导,那便是镀金了一般,毕竟雷嬷嬷在宫中是专门教养公主规矩礼仪的。」 元衡郡主自幼宿在宫中,也是雷嬷嬷一手教导出来的。 「那你找雷嬷嬷来给她验身的意思是……」 李清懿看着四处乱窜寻找出路的魏宝珠,声音冰冷,「就是二婶想的那个意思。」 「这……」阮氏惊愕不已,「她……和谁?」 李清懿收回目光,看着阮氏笑道:「二婶,和谁都不重要。」 话说到这,魏府终于来人了。 虽是深夜,萃锦楼关门捉贼的消息还是很快传了开去,不少商铺里都留了守夜的伙计,听见动静都站在外面张望,议论纷纷。 魏老夫人被三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看见这副情形,脸色像是要吃人。 元衡郡主站在她们身后,无声冷笑。 一行人进了萃锦楼,看见魏宝珠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般在众人的包围中乱窜,脸色都变了! 「这是在做什么!」 到底是做了多年的当家人,魏老夫人一出口就把众人给震住了。 但众人也只是停手站在那里,并未退却。 魏宝珠一看见她来了,疯了一般的冲过来扯住她的衣摆,「祖母!快救救孙女!」 魏老夫人看见魏宝珠的狼狈,额头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但并未急着表态。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李家人肯定有话要说,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若是先表明立场,一会儿说不定会变得被动。 她垂头深深的看着魏宝珠,魏宝珠便下意识的松了手。 阮氏到底是有见识的生意人,应付过不少场面,当下大大方方的走到魏老夫人面前,「给老夫人见礼。」 「李夫人客气了。」 阮氏又跟元衡郡主和魏三夫人打了招呼,魏三夫人眼中的兴致盎然几乎掩饰不住,元衡郡主则与李清懿交换了一个眼神。 阮氏魏老夫人上座,好似并没有被人算计的怒火中烧,客客气气的说道:「这么晚了,原不该惊动您过来,但我这铺子里今晚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其实也不难办,但这人,还需老夫人您认一认。」 第二百三十六章 编瞎话 魏老夫人眼神微动。 阮氏看向魏宝珠,说道:「这个丫头,跟不着调的小子厮混,被我铺子里的绣娘看见,偏巧二人认识,这小子竟想将人灭口,再嫁祸给我萃锦楼。巧的是,铺子里正逢年节连夜盘货,将他们给捉了个正着,本是打一顿准备送官,谁想这丫头喊着叫着,说自己是魏府的三姑娘!」 她转向魏老夫人,诚恳道:「我自是不相信她这一番鬼话的,贵府姑娘人品贵重,怎么会三更半夜出门与男人厮混!谁想她一抬头,竟把我给唬了一跳,这样貌……与贵府二姑娘一般模子刻出来的似的,我心里犯了嘀咕,到底她与二姑娘或是三姑娘有什么关系?我怕这里头真有什么缘故,就只好连夜请老夫人过来了。」 魏三夫人一听这话,气的脸都绿了,魏宝珠竟然冒充她女儿,想将屎盆子扣在她女儿头上! 真是不要脸! 萃锦楼的众人也都还记着呢,方才魏宝珠被打的时候,她自称是「魏家三姑娘」,让他们停手。 这会儿听这话,其实她是魏家二姑娘? 真真是长了颗藕做的心肝,心眼真多! 在那么急迫的情况下,还不忘将自己做的丑事栽到别人头上! 魏宝珠此时却没心思管什么二三了,她眼睛瞪的溜圆! 本以为阮氏会说她算计李庸如何如何,却没想到对方半个字都没提,竟然真的按着李清懿的胡编的说词噼里啪啦讲了一通。 难不成真的会有人相信她跟赵齐有什么首尾? 简直是笑话! 可一想到李清懿让人去请雷嬷嬷,她浑身的寒毛立即竖了起来! 「祖母,别信她的话!什么与男人厮混!这赵齐是赵妈妈的侄子,无意中遇见李二老爷醉酒,才将他送到萃锦楼,我是怕人出什么事,这才趟黑跑这么一趟!」 魏老夫人沉着脸没说话,看向阮氏。 阮氏没搭理魏宝珠,冲着苏小燕招了招手,「苏娘子,你过来跟老夫人说说,你都看见了什么?」 苏娘子小步走过来,冲着二人行了礼,哑着声音说道:「我做完了活,离开铺子往家走,无意中看见了赵齐。」 她转头瞥了一眼趴在地上已经痛的晕厥过去的赵齐,说道:「赵齐欠我银钱不还,我见了他自然要上前讨债,谁知跟上去,却看见他与一姑娘在巷弄里黏黏/腻腻,,我心中嫌恶便欲退走,谁知被赵齐看见,他二人将我击晕,后又将我带到萃锦楼,想要将我掐死,倒也巧了,今日萃锦楼盘货,铺子里的伙计将我救下了。」 魏宝珠连声冷笑,「你当是在茶楼说出不成!倒是将瞎话编的顺溜!」 李清懿勾唇,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林氏和魏宝珠这对母女不是最会编瞎话唬人,还要跟人讲证据么? 她现在也让魏宝珠尝尝这求告无门的滋味儿! 苏小燕一脸无辜,「我是亲眼所见,还有我脖子上的掐痕,也可与赵齐的手掌对上,就算去了公堂,我也不会改半个字的口供!你说我胡编,倒是拿出证据来!」 「你!」 魏宝珠气的倒仰,她转头又去抓魏老夫人的衣摆,「祖母!」 李清懿站在阮氏身旁,好不客气的一脚踢上去。 魏宝珠痛的尖叫一声,攥住自己的手指。 阮氏居高临下,仿佛是在看什么脏东西,嫌恶的对魏老夫人摇头叹息道:「你看看这疯丫头,一准儿就认定了自己是魏府的孙女,这怎么可能呢?不过老夫人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让人去请雷嬷嬷,只要给这丫头验验身,就知道苏娘子说的话是真是假。」 「验身?」 魏老夫人闻言,看向魏宝珠的眸光顿时变得凌厉。. 莫不是她有什么把柄被阮氏等人抓住? 阮氏从上到下扫着魏宝珠,「苏娘子说看见她与赵齐苟且,那她必定已经不是处子之身,那么只要让人验一验,也就能知道这个疯丫头到底是不是个水性杨花的***东西,苏娘子的话也能得到证实。」 魏老夫人闻言,脸上的褶子看上去更深了几分。 魏宝珠也早就控制不住的变了脸色。 方才那一桶冷水浇下去,她浑身上下又湿又冷,乌黑的发缕贴在她的头皮上,勾勒出年轻娇嫩的容颜。 但这皮囊之下,她的纯真早就被人给夺走了。 四皇子凭什么来相信一个突然向她投诚的魏宝珠呢? 谁知道她是不是虚与委蛇? 而她能够拿出来证明自己决心的,无疑就是自己最宝贵的贞洁。 但四皇子大概也想不到,当初林氏是怎么嫁入的魏府,魏宝珠也不愧是林氏的女儿,根本没有将这件事当成枷锁。 她当初就想好了,假若她不能跟随四皇子,那么无论她嫁给谁,只要瞒过了新婚之夜,谁又能证明她曾经跟过旁人? 四皇子若来责问,她也可以将事情推到魏家,用一个身不由己的理由搪塞。 反过来她还要问一问四皇子,为什么不早点来求娶? 但现在,李清懿竟然要让雷嬷嬷给她验身? 如果这件事让魏家其他人知道,甚至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魏宝珠这个时候才知道怕了,她嘴唇发颤,看着李清懿,「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李清懿轻蔑的看着她,根本就不理会,她抬起手招了招,「来人,去看看雷嬷嬷到了没有。」 她的重生,占了很大优势。 但她并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先知,无法知道魏家人都会想出什么招数来作恶。 万一什么时候有所疏忽叫她们钻了空子,后悔的是李清懿自己。 而且,她的重生魏家人来说,也并非那么无解,只要明白过来她是敌人,对方一定会多加防范,到那时候,便不那么好动手了。 毕竟魏家人个个难缠,没有一个好相与的,终究麻烦,容易出岔子。 所以,她尽可能的等魏家人先出手,然后见招拆招,免得被魏家人看出她的针对。 她一定要在魏家人反应过来之前,尽可能的剪除祸患,且决不留手。 长阑很快反身回来禀告,「姑娘,雷嬷嬷已经到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逼迫 长阑话音一落,魏宝珠控制不住的一个哆嗦,魏老夫人看在眼里怒在心里,目光如同猝了毒一般,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亲孙女,而是在看有着十世纠葛的仇敌。 魏宝珠当真瞒着她做出了不耻之事? 倘若没有先前林氏的事作为铺垫,大概魏老夫人会选择替她百般描补,毕竟培养一个孙女不容易,魏家养了魏宝珠这么多年,就看着她这么白白废掉,着实太亏。 然而魏老夫人就是被林氏蒙骗多年的当事人,她一肚子窝囊气无处发泄,就连处置林氏也不能大张旗鼓,现在她女儿竟然有样学样,难不成将来让魏府也如当今的林府一般,丢尽脸面,受人挟制? 魏老夫人的目光在魏宝珠脸上一寸寸扫视,如同在用目光对其施加凌迟之刑! 魏宝珠感受到她的怒火,冷意瞬间从脚底升至四肢百骸。 祖孙二人的眉眼官司还没打完,雷嬷嬷已经被李清懿请了进来。 雷嬷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丝不苟的气息,步子像是用尺子量过。她的目光在萃锦楼内的众人身上一扫而过,便率先到元衡郡主身前请安,「奴婢给郡主请安。」 元衡郡主脸上拢起笑意,「嬷嬷不必多礼。」 二人的关系显然不错,雷嬷嬷的面容露出些许柔和之色。 但今日显然不是叙旧的场合,雷嬷嬷转而向魏老夫人和阮氏等人见礼,便直接进入正题,「奴婢受李家所托,前来给……」 她话音顿了顿,目光看向一旁狼狈无比的魏宝珠,她并不需要知道这人的身份,也不需要多问,只说道:「就是这位姑娘吧?」 阮氏上前一步,客气道:「就是她,劳烦嬷嬷了。」 雷嬷嬷点点头,二话不说,示意身后的两个心腹婆子上前。 她们显然对这种不听话,胡乱挣扎不肯就范的行为十分有经验,三两下就把魏宝珠给钳制住。 二人受藤黄指引,钳制着魏宝珠去了方才李庸躺着的那间屋子。 验身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是极大的羞辱。 不管她是不是处子之身,若让人知道她的清白被人质疑,都是一辈子的污点。 魏宝珠叫唤的犹如杀猪一般。 可魏老夫人会阻止吗? 如果出手阻止,就等于承认了魏宝珠的身份。 萃锦楼这么多闲杂人等都看着,丑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京城各个角落。 她此时,根本就不能违背李家人的意愿。 魏老夫人的目光朝阮氏扫过去,阮氏大大方方回以一笑。.. 李家是故意的。 她知道。 李家就是故意设了这么个圈套好整以暇的等着魏宝珠落网。 没留半分余地。 也是,如果换做魏老夫人自己,三番五次的受人算计坑害,也不会手下留情。 何况魏宝珠的手段还这么的下三滥。 问题是,这次的计划不可谓不严密,李家人居然一早就识破了魏宝珠,早早设好了圈套等着! 魏老夫人绝不相信李家人会机警到这种地步,一定是魏宝珠露出了马脚。 她十分笃定的想着,心中对这个孙女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思忖间,魏宝珠的嘶叫声戛然而止。 众人知道,里面已经验看完毕。 雷嬷嬷从里间走出来,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她已非处子。」 魏老夫人瞳孔微缩,最后那点侥幸也随之烟消云散。 魏宝珠狼狈的穿好衣裳从里面扑出来,「祖母! 您听我说!」 阮氏眼疾手快,扶着魏老夫人后退一步,「还不将这疯丫头拉住!」 长阑闻言,立即上前将魏宝珠反手压在地上控制住,让她不能再冲到魏老夫人跟前。 魏宝珠心里一阵阵发寒,「祖母!您就看着她们这般欺辱孙女!这嬷嬷的话,也不可信!」 李清懿嗤之以鼻,「别说雷嬷嬷是上京最有名望且值得信任的教养嬷嬷,就算雷嬷嬷不可信,再找十个八个的婆子来给你验身又有何妨?问题是,你真的愿意?」 就算魏老夫人愿意,魏宝珠都不可能愿意。 再找几个婆子来,她都不可能是处子了。 魏宝珠怒瞪着李清懿,「你故意害我!」 李清懿走进她,微微弯腰,靠近仰起脸对着她呲牙的魏宝珠,戏谑道:「我都不知道你是何人,害你什么?明明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自己送上门的。 这句话将魏宝珠气了个半死。 但她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放在了李清懿的前半句话上,李清懿竟然说她不认识自己?! 不及她反应,阮氏对魏老夫人说道:「雷嬷嬷已经为这丫头验过身了,证明苏娘子所言非虚,这丫头的确实与这个姓赵的小子不清不楚,小小年纪不知检点,怎么可能是魏家的姑娘?看来是叫老夫人白跑一趟了。」 魏老夫人心中翻江倒海! 在场谁人都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魏宝珠的身份? 只不过大家都在装糊涂罢了。 她们找雷嬷嬷来,不仅是因为她的话可信,更是要让雷嬷嬷做一个证人,免得魏家事后反口! 真是将魏宝珠逼到了死胡同里! 不过李家既然做了今日这场戏,就是冤有头债有主,摆明了只针对魏宝珠,不与魏家翻脸的意思。 李清懿适时说道:「老夫人,这丫头来历不明,却长着跟宝珠妹妹如此相像的样貌,若她再惹事生非,或是被人知晓这些丑事,让人误会了宝珠妹妹,可怎生是好?若老夫人放心,就将这丫头交给我们处置,保证不会影响贵府任何人的声誉。」 魏老夫人瞳仁微缩,这是要就地将人留下! 魏宝珠瞪大眼睛,她终于知道李清懿为什么一开始就说她不是魏家姑娘了! 她根本就不是随随便便编的瞎话! 李清懿要逼祖母放弃她这个孙女! 「不,祖母,您别听李清懿在这里妖言惑众!」 李清懿冷笑一声,走上前,啪啪就是两个巴掌甩上去,「还敢大呼小叫,魏老夫人是何等身份,魏家女儿是何等高贵,岂容你胡乱攀扯!」 第二百三十八章 扔下! 魏宝珠的脸被打的紫胀,她彻底疯狂了! 从小到大,她虽不如魏瑾儿和魏兰尔过的奢靡,却也是锦衣玉食受人呵护百般娇宠的千金小姐,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李清懿,我杀了你!!」 「啪!啪!」 李清懿毫不客气,又是两个巴掌扇上去,声音极其响亮。 「杀我?你也得有那个能耐!!」 魏宝珠彻底被打蒙了。 李清懿这是在做什么? 居然毫不留情面,当着祖母将她践踏至此? 难道祖母就这样看着李清懿将她、将魏家人的脸面踩在脚下?! 再去看魏老夫人的脸色。 她紧紧盯着李清懿的手。 几个巴掌已经扇下去了。 她想拦都来不及。 现在她还能再开口吗? 眼看着孙女被验身,被掌掴都无动于衷,最后却开口承认对方是自己的孙女? 那她以后都别想再抬起头来了! 这辈子都要被人耻笑! 李清懿回身看她,面上还是那副春风化雨的笑容,「老夫人,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府吧。」 魏老夫人紧紧抿着唇。 到了现在,她才彻底明白过来。 李家先是来了个关门打狗,不仅仅是要教训魏宝珠,也是为了将她给唬住! 她乍然看见场面如此混乱,心里难免犯嘀咕,猜测魏宝珠是不是露馅了,因此不敢随意开口,打算先「观望」片刻,结果就这么一步步被李家人牵着鼻子往下走。 倘若她一开始就出言堵了李家人的嘴,不让她们对魏宝珠做接下来一系列的事。 事情可能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戏是李家唱的,她这个观众明知事情是假的却不能揭穿! 因为真相对魏府更加不利! 可李家怎么将她们的所思所想拿捏的如此准确? 不及魏老夫人多想,魏宝珠的尖叫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祖母!救我!」 魏老夫人看向自己的二孙女。 平日里她与母亲林氏学的八面玲珑,在此刻已经看不到半分,有的只是被拆穿被辖制的恐惧与癫狂。 魏老夫人暗自摇头。 魏宝珠不知不觉,已经失了水准。 但,真的就这么扔下她不管了? 这丫头也知道魏府不少事。 若是漏出去…… 可她若要保下这个孙女,那么李家也就不会客气了。 今晚的事情必定会传扬出去,到那个时候,不仅魏宝珠自己要身败名裂,还要连累魏府其他女儿的名声。 魏老夫人在心中不断权衡。 魏宝珠心有所感,真正感到害怕了! 「祖母!您难道真的要扔下孙女不管?」 她心里还记得当时魏老夫人那句话,她说:你放心去,后面的事,魏家自然会替你出头。 可现在呢? 「祖母!」 魏老夫人闻声,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冷硬,「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一口一个祖母,我魏家女儿各个矜贵自持,断然不会是你这副模样。」 魏宝珠闻言如遭雷击! 就连三夫人都有些讷讷不能言。 虽说魏宝珠冒充她女儿,如搅屎棍一般惹人厌恶,但,老夫人居然真的不认魏宝珠了? 元衡郡主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一刻,但魏老夫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眼中的情绪仍旧禁不住波动。 毕竟是养了十几年的亲孙女。 不愧是魏家人,当真凉薄! 「祖母!」 魏老夫人听着魏宝珠撕心裂肺的尖叫,淡淡的移开目光,对阮氏说道:「多谢李夫人替我们魏府操心,不过这丫头与我们魏府并无瓜葛,便请夫人自行处置吧。」 二人不理会几乎失去理智的魏宝珠,客客气气的说定了事情的结果。 李清懿挥挥手,长阑立即将魏宝珠堵住嘴拖了下去。 魏老夫人眉目微动,却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了萃锦楼。 三夫人抬起脚,又顿住,转身看了看元衡郡主,又看了看李清懿,一副探究的神色。 元衡郡主瞥她一眼,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三弟妹,眼睛不舒服?」.. 三夫人干笑一声,跟着魏老夫人出了萃锦楼。 李清懿上前跟元衡郡主说道:「母亲,今晚我跟二婶回侯府。」 「嗯。」 元衡郡主没有多说,二人眼神汇聚,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人走了,阮氏过来凑到李清懿耳边,「我瞧着,你与郡主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李清懿笑道:「是有那么点。」 阮氏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去交代萃锦楼的掌柜伙计们了。 长阑过来说道:「姑娘,那个魏宝珠很不老实,像个泥鳅一样,奴婢将她打晕了。」 「嗯。」 长阑又说:「这个魏老夫人,当真就这么放弃她了?这可是她的亲孙女!」 「亲不亲孙女的暂且不说,我觉得魏老夫人不会这么轻易妥协,就算是她不要魏宝珠了,也不会甘愿将魏宝珠留在咱们手里,说不定心里正盘算着什么招数呢。」 「姑娘的意思是说,她会来抢人?或是灭口?」 「哼,东西脏了,洗一洗还能凑合用,何况魏宝珠一个大活人呢?将其送回老家藏个几年,就说她是新寡改嫁,做继室填房还不是绰绰有余?嫁不了年轻的,就嫁年老的,嫁不了***,就嫁寒门,总是有用的。魏家不会轻易放弃魏宝珠,否则,不也寒了魏家其他人的心?」 「是啊,我看方才魏三夫人的脸都变了。」 李清懿看着狼藉的厅堂已经迅速恢复整洁,说道:「如果人抢不回去,恐怕魏老夫人就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那……咱们怎么安排魏宝珠?」 「先带回李府,我还有话要与她说,还有那两个丫头和赵齐,也一并带上。」 既然要回李府,就不用在分出一拨人了,众人只等着阮氏将萃锦楼安排好之后一起回去。 苏娘子将功折罪的心是实实在在的,在加上方才她差点死在赵齐手上,这会儿又是后怕,又是激动,见李清懿终于闲下来,连忙走上前冲着她跪下去,「多谢姑娘宽宏大量,给奴家一个改过立功的机会。」 第二百三十九章 怒火 李清懿看着苏娘子。 当初赵齐找到苏娘子,承诺给她银钱,让她替自己办事的时候,苏娘子没有立即答应。 一是因为她的胆子小,不敢对侯夫人这样的贵人动什么手脚,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她才刚刚因为阮氏的心善在萃锦楼稳定下来。 她实话实说道:「因为这份体面的活计,婆母小姑对我的欺辱都收敛了许多,生怕我在萃锦楼做不好,被克扣工钱。所以我在这里度过了一段相对来说十分顺心的日子,赵齐在这个时候找到我,无疑是将平静下来的生活再度搅乱了,我下意识的排斥。赵齐便又开出条件,说事成之后可以帮我脱离夫家……」 她从没奢望能够离开,就婆母小姑那样的嘴脸,这么一个可以任由拿捏,当牛做马伺候她们的苦劳力,她们怎么可能放过?是这辈子都吃定她了。 「赵齐负过我,我并不怎么相信他,就问他想干什么,他不肯说,只说知道的多了不是好事,又说他主子也是了不得的贵人,帮我摆脱夫家是轻而易举,但我却不敢不明不白的搅合进去,赵齐百般劝说,让我好好考虑。就在这个档口,我将东家的衣裳拿回家赶工,随后就叫他们得逞了……」 苏娘子说着,眼泪便下来了,「不敢欺瞒姑娘,我心里的确是动摇了的,但我也只是以为他是图东家的钱财,根本没往害命那里想……若不是我把东家的衣裳拿回去,他们也不会得逞……」 李清懿示意菘蓝,菘蓝上前将人搀起来。 她早就让人去柿子胡同打听过苏娘子家里的事,与她所言并无出入。 一个自知余生都要被婆家欺辱的寡妇,却没有因此颓靡堕落,而是努力为自己寻求出路,这本就说明苏娘子骨子里是个自强的人。 换句话说,站在苏娘子的立场,有人用她最需要最迫切的愿望来作为交换,又有多少人会没有丁点犹豫就拒绝呢? 谁也不是圣人。 「我明白你的处境,二婶也并未怨憎你,还有今日之事,多亏有你相助才能如此顺利,我们李家恩怨分明,会为你解决夫家的事情,你那婆母与小姑,用银钱便足以打发。」.c 苏娘子闻言嘴唇禁不住发颤,「多谢姑娘!多谢东家!」 李清懿站起身,笑道:「也多谢你选择了我们。」 苏娘子苦涩的一笑。 她嫁到柿子胡同几年,男盗女娼,出墙扒灰的事都见的多了,早就不是出阁前那个单纯少女,就为了几个银钱,她婆母甚至有意无意的提醒她出去勾男人,如果不是她以死威胁,如今也早就落到泥里了。 「日子已经很是艰难,若问心有愧,连光都见不得,那以后也只如阴沟里的老鼠,污遭一团,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清懿惊讶于她能说出这么一番朴实的道理,默了片刻说道:「你放心留在萃锦楼,我保证你夫家的人不会再来骚扰你。」 苏娘子闻言泪珠一颤,复又跪下,结结实实给李清懿磕了三个头,「苏小燕铭记姑娘大恩!」 安排好了萃锦楼诸多事宜,李清懿随二叔二婶往李家回返。 她知道夫妻二人一定有话要说,便领着菘蓝长阑上了另外的马车。 这边魏老夫人离开萃锦楼,心中的怒火犹如实质般围绕周身。 浓芍跟着魏老夫人多年,从对方细微的表情就能分辨主子是喜是怒,此刻不禁绷紧了身子。 她没跟着进去,不知道萃锦楼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她从没见过老夫人这么灰溜溜过。 分明已经怒火中烧,却死死的憋着,没有发出来。 这哪里是老夫人的脾气性情? 她连大气也 不敢喘,轻手轻脚的抚着魏老夫人上了马车。 正要跟上去,只听苍老的声音说道:「你去后面的马车吧。」 浓芍动作一顿,赶紧替她放下车帘,应了声「是」。 车厢里只剩下魏老夫人的一个人,她的脸一瞬间扭曲开来,手指掐着手心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发抖! 「***!***!」 魏老夫人发狠的骂了几句,心中仍是堵得要命。 无论是阮氏的讥讽,还是李清懿的拿捏,都是她这辈子从来没有经受过的! 她不是没有想过魏宝珠会失败。 败了就败了,她想着反正有她出面,有魏家作保,总不至于摆不平事后的麻烦。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的事会失败的这么彻底! 到底是哪里漏了风声? 真是魏宝珠漏了马脚,还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 又或者说,是阮氏是李庸,还是李清懿? 魏老夫人有些看不懂了。 她的目的是让阮氏死的顺理成章,所以魏宝珠即便是出了什么错也不要紧,只要阮氏死了,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李庸当然会为阮氏的死伤心,可再伤心,人都死了,他还年轻,必定要再娶填房,即便魏宝珠攀不上,过两年,还有别的孙女可以顶上。 可谁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乱子,连她都无法平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算计划有哪个环节出错,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她的感觉,是李家早就知道了她们的目的和计划,提前做好了准备。 要不然,不可能应对的如此完美,将她们所有的路都给堵了。 可仅仅是因为林氏一次讹诈,李家就能意识到自己的家财被觊觎,甚至对她们魏家做了完备的防范? 魏老夫人目光随之变得深沉。 马车渐渐停下,外面传来下人的禀报声:「老夫人,到了。」 浓芍紧赶慢赶从后面马车上跳下来,差点崴了脚,她疾步上前替魏老夫人打起帘子,扶着她下了马车。 魏老夫人走进魏府大门,脚步顿住,问门房道:「大老爷可回来了?」 门房连忙躬身回答:「大老爷刚刚回来没一会儿。」 魏老夫人闻言进了门,吩咐浓芍,「去请大老爷来见我。」 浓芍忙应了声「是」,匆匆往魏世成的书房去。 第二百四十章 放虎归 夜风卷着碎雪打在浓芍面上,不疼不痒,却又令人极不舒服。 她快步朝着魏世成的书房走去。 身为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她见过大老爷无数次,可每次接触,她还是不由自主的胆寒。 没人知道大老爷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下一步会做什么,但他的选择永远是正确的,只看魏家如今的地位就会知道。 连老夫人这个亲生母亲也从来不会违逆他的意思。 这次的事情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知道大老爷会不会发怒。 到了书房。 暖黄的灯火从窗上映照出来,隐约能看见一个身影正在案头写着什么。 守在门前的小厮见是浓芍过来,轻手轻脚的进去禀告,不一会,小厮反身出来,「老爷说,手头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置,请老夫人安心歇息,等明晨大老爷出门之前,去给老夫人请安。」 浓芍闻言,心下惊诧。 大老爷居然丝毫没有将今日的事放在心上! 那可是魏家二房嫡女,这么不明不白的让人给扣下带走,大老爷竟然还让老夫人安心歇息? 「是,我这就回去告诉老夫人。」 浓芍的脚步比来的时候更快,径直回了鹤延堂。 魏老夫人刚刚换了家常的衣裳,坐在堂屋里饮茶,她见浓芍回来,神色有一瞬间的紧绷。 「大老爷呢?」 「回老夫人,大老爷有公务要忙,说明晨再来给老夫人请安,请您安心歇息。」 魏老夫人眉头一皱。 她能生出魏世成这样的儿子,显然也不是个笨的。 要不然她也不能陪儿子一步步爬到今日,又将后宅收拾的服服帖帖。 活了几十年,她也是头一回栽这么大的跟头。 「既然如此,安置吧。」 儿子不着急,必定是心中有数,魏老夫人便将心头那丝焦虑给按了下去,但想要安心歇息,恐怕很难。 她睁着浑浊的眼睛瞪着帐顶,心头一遍遍的回想着。 从林氏受邹氏威胁讹诈李家,继而被李家察觉将计就计,再到林氏身死,魏宝珠受她指使谋害阮氏…… 这一步一步,紧锣密鼓,她一时之间竟无法从中分辨,到底是林氏母女行事不够缜密,还是李家人太过聪明。 虽说李家摆明了不会因为林氏母女的所作所为与魏家结怨,但背地里谁又知道呢? 李清懿还能为魏家所用吗? 难道不会对魏家心生怨怼? 大儿媳与她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 到底是年纪大了,她想着想着,困乏便涌上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宣德侯府李家。 烛光将整个厅堂照的如同白昼,魏宝珠被五花大绑,跪在冰凉的青砖地上,发狠的瞪着李清懿。 李清懿仿佛没有感受到她眼里飞来的刀剑,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讽刺的话,「你真是令我大开眼界,竟想将你娘林氏那伎俩用在我李家身上,说你不要脸,都是在夸你。」 魏宝珠今日挨了棍棒,浑身没有一处不疼,但这都没有李清懿对她的羞辱更难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清懿噗嗤一声笑,「你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侠义之士!魏宝珠,你就这么点能耐,就这么轻易的认输认命了?」 魏宝珠咬牙,「我人在你手上,是死是活还不是你说了算,说这样的风凉话又有什么意思!」 「这倒也是,你是做不回魏家的二姑娘了,兴许明日,魏家就会传出你思念亡母以至病重的消息,不管是送回老 家养病,还是直接宣布暴毙,从此以后,你都是个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 魏宝珠怒瞪着李清懿,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 李清懿当然不会将方才那翻「洗一洗还能用」的说词讲给魏宝珠听,她要将魏宝珠的心搅的更乱。 「可就算是无名无姓,魏家也未必能容的下。难道他们会任由你被扣在我手里?即便我不杀你,你前脚出我李家的门,后脚就会死在某一条暗巷之中!」 魏宝珠听了这话脸色果然变得更加难看。 看来她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只不过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罢了。 李清懿见状一笑,「我也有些好奇魏家会怎么做,不如咱们就试试看。」 长阑钳制着魏宝珠,几人上了府中西南角的一处阁楼。 小楼有三层,登上顶端,东北方向可以看到半个宣德侯府,而另一面,放眼能看到好几条巷子之外。 夜已深,整个阁楼没有点灯,漆黑一片,魏宝珠上半身被捆的结实,踉跄的借着月色跟李清懿爬到阁楼三层。 李清懿示意她看侯府角门处。 那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油布马车。 似乎不想引起人主意,马蹄上都包了布,这样跑起来不会有多大的声响,一个人如她一般被捆着,下人七手八脚的将那人塞进了马车中,随后马车驶出巷子,似乎要将人暗中送到什么地方。 魏宝珠不笨,结合方才李清懿说的话,猜到这是在作假,想让人以为被送走的是她。 她皱着眉头问:「那人是谁?」 「是个替你去死的人。」 魏宝珠面色阴沉,「你若不杀我,祖母也许会找机会,未必会……」 她话没说完,不知什么地方突然射出几支利箭! 箭矢带着破空之声,和熊熊燃烧的火焰「嗖」的刺中了马车! 车厢是木质的,被浸泡过火油的箭矢射中,呼啦一下烧了起来。 驾车的小厮立即跳车,惊马带着燃烧的马车狂奔出去,不一会,大火烧断了绳子,受伤剧痛的马匹狂乱的奔着四蹄跑远,马车也烧的只剩一副车架,轰隆一声倒塌在地! 里面那个人原本是昏迷的,此时浑身烧着,哀嚎着醒了过来,但他的双腿似乎无法行走,只能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发出尖利的惨嚎,凄厉的声音在夜空之中回荡,连男女都无法分辨。 魏宝珠遥望着此番情景,面色变得惨白。 即便离得这么远,她还能隐约听见凄厉变调的惨嚎声。 没等这惨嚎声将人引来,又是「嗖」的一箭,稳稳的钉在了翻滚的火人身上,几息之后,黑夜恢复了静谧,仿佛只是一个过路的人被大老鼠吓住,神经质惊叫了几声而已。 魏宝珠看着噼里啪啦燃烧的车驾,缓缓吸着凉气,「那是,赵齐……」 她清楚的记得李清懿的婢女说过,赵齐的膝盖被打碎了。 李清懿冷声道:「他死有余辜,正好拿来试试魏家的手段。」 魏宝珠骨头一软,跌坐在地。 「祖母真的要杀我……」 「不然呢?如果你是魏老夫人,会让自己的孙女留在外人手里,埋下隐患?」.c 魏宝珠靠着墙壁,直愣愣的盯着黑暗的角落,半晌,她突然问:「你方才说,你不杀我?」 她从诸多不利之中找到最关键的信息,抬头问李清懿:「你会不杀我?」 李清懿带着她下了阁楼,在夜风中紧了紧斗篷,说:「杀了你,不过是泄一时之愤,于我又有何益处?」 魏宝珠的目光在在李清懿面上来回扫视,揣摩她话里的 意思,「益处?你想利用我得到益处?」 第二百四十一章 明牌 魏宝珠在这一刻又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甚至不介意李清懿利用她! 有利益,她就不会死,不死,就有翻身的机会! 李清懿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魏二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 魏宝珠狐疑道:「可你怎么肯?我可是要杀你二婶!」 李清懿沉眸道:「要杀我二婶的,是你么?要侵占我李家家财的,是你么?」 魏宝珠呼吸一滞。 母亲的死,究其缘由,是因为她的诸多恶行被揭发,根源本不在李家,甚至最后,死也是死在魏家人手里。 所以,魏宝珠对李家的恨意其实很有限,报仇的心也没有那么急切,或者说,她愿意见到李家倒霉,一旦有机会,定会狠狠才上李家一脚,但那几乎称不上是报仇,只能说是顺势而为,为自己和死去的母亲出口恶气。 甚至更多的一部分,是因为厌恶李清懿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算在她前头,不想让她好过。.. 但这一切,来日方长,她可以慢慢筹谋。 之所以这么快朝李家伸手,都是因为祖母的指使和怂恿。 祖母用她所谓的「蝇头小利」引诱她去杀阮氏,继而又催迫她与李庸成事,好进一步吞吃李家的富贵! 李清懿看着她的神色,说道:「冤有头债有主,魏老夫人才是始作俑者,我没必要对虾兵蟹将赶尽杀绝。」 魏宝珠见她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将自己看成无足轻重的小虾米,头皮都控制不住的一阵颤栗。 李清懿看着她炸毛的模样,说道:「如何?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魏宝珠拧着眉头,「你是要我去帮你对付祖母?!」 「是,也不是。」 魏宝珠皱眉,她突然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有看懂过李清懿,「可你就算放我回去,祖母也不可能再信任我!我也根本没法解释你为什么会放我回去!」 「魏宝珠,你是不是把你男人给忘了?」 魏宝珠一怔,随即怒视着李清懿。 李清懿挑眉道:「你还真是一会聪明,一会糊涂,自己已经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还不紧紧抓住那根救命稻草?」 魏宝珠的目光在李清懿面上来回扫视,「你到底什么意思?」 李清懿看着她说道:「瑾儿与四皇子定亲那次,我就察觉你对四皇子的爱慕,但魏府极力想与四皇子划清界限,二人的亲事告吹,你却暗中与四皇子偷偷往来。除了对四皇子的爱慕,你更在意的,其实是压他将来能够成为金銮殿上那位吧?的确,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是一场豪赌,我也十分佩服你的胆量。」 魏宝珠紧抿着嘴唇,脸色异常难看,「这是你猜的?」 李清懿撇着她,「还是那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难道不想入四皇子府了?」 魏宝珠眸光一深。 当初她的确痴慕过四皇子,但哪个少女不怀春? 只不过母亲身死,她遭逢大变,不得不做出更现实的选择,经历了更多,她发现她对四皇子的情意也不过如此,她更想要的,是四皇子能带给她的荣华。 如今不过是皇后与穆贵妃两厢对峙,一半的胜算,已经很高了。 可计划没有变化快,她听从祖母的指使去谋害阮氏,最后又被说服,想成为李庸的填房…… 现在计败,李清懿又旧事重提,魏宝珠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你想让我入四皇子府?为什么?」 李清懿意味深长,「四皇子想娶瑾儿,也不过是想将魏府绑在自己那条船上 ,那么,魏家二房嫡女若是能给她做侧妃,是不是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呢?」 魏宝珠变色微变,「你想让魏家帮四皇子?你有什么目的?」 李清懿垂眸,「你大概不知,我与穆家已然成为死敌,而我二叔是太子少师,注定与太子撕掳不开,现在魏家也是我的仇敌……你赌四皇子赢,而我,赌太子赢!」 魏宝珠的眼睛越瞪越大,一脸的不可思议,「所以,你不想让魏家站在太子身边?呵呵,你当朝政大事是过家家?是儿戏?凭你一个小小内宅女子就能左右?开什么玩笑?!」 李清懿对她的连翻质问回以一笑,「那么,你觉得不能成么?」 魏宝珠的嗓子滞住了。 四皇子已经在这件事上吃过一次亏,绝不可能再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如果她真的被指给了四皇子为侧妃,魏家恐怕不能再轻易摆脱这种牵扯,那么,李清懿所思所想,是否就能实现了呢? 原来她们内宅女子,也有这么大的作用…… 她陡然提起了一股精神气,整个人在一瞬间恢复了神采,「你当真愿意送我去四皇子身边?」 李清懿点头,「千真万确。」 「那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目的说给四皇子?」 「说就说,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李家就是摆明了要站太子,如何?」 魏宝珠一噎,随即笑道:「好!好!李清懿,你真是有种!那就看看咱们二人,到底谁能赌赢!」 李清懿笑道:「那我就先恭贺魏二姑娘找回身份,更能成为四皇子侧妃。」 听她说「侧妃」二字,魏宝珠有些不甘,但她也知道,自己并非长房嫡女,身份和处境都无法让她成为正妃,不过,慢慢来就是了,「好!我听你的安排!」 李清懿闻言看她一眼,笑着转身,背对着她说道:「不过我还要提醒你一句,魏大老爷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舍得下手,对你更不在话下,回到魏府之后,还需谨慎小心,处处防范,莫要轻信他人,你也不希望自己在成为四皇子侧妃之前,就身首异处吧!」 魏宝珠深吸一口气,「那是自然。」 李清懿微微勾唇,抬步离开。 长宁低声回禀:「姑娘,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该交代她的事,都交代好,馥儿郁儿随她一起。」 长宁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长阑不解道:「姑娘,您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李清懿说道:「一个被咱们吃透的魏宝珠,不足为虑,如果能利用她将魏家从太子的阵营中剥离开去,再划算不过。」 当然,就如魏宝珠所说的,争储不是过家家,不是儿戏,她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个人对魏家的好恶,而是因为她重生而来,知道魏世成的底细。 但这话是不能对其他人说的。 「魏宝珠没有别的出路,不管她信不信我说的话,都别无选择,但魏家可不好对付,在她嫁到四皇子府之前,我得让她活着。」 第二百四十二章 母子 魏府那边的情况已经传到李清懿这里。 魏世成没有立即去见魏老夫人,必定是因为事情还没落实,母子俩见了面也商量不出结果。 「魏世成推说明早再去请安,必定是在查魏宝珠的男人到底是谁,不知实情就下决定,不是魏世成的作风。魏老夫人被气糊涂了,连这事儿都忘了追究,她那儿子可不会疏忽这一点。」 而李清懿要利用的,就是后半夜的这段时间差。 阮氏去庄子找王医婆的时辰,李庸去找阮氏的时辰,后来喝醉的时辰,魏宝珠离开李府的时辰,都是她精心算过的。 她抬头看向几乎就要破晓的天色,说道:「天就要亮了。」 这么一点时间,就算魏世成查的明明白白,也赶不及阻止四皇子一大早就入宫求赐婚圣旨。 长阑听了李清懿的话,突然笑道:「这魏宝珠还真像姑娘说的,一时聪明,一时糊涂,方才姑娘用赵齐演那一场戏,她还真就信了是魏家人做的!」 「她信,是因为她心中原本就有这样的担忧。咱们也不过是将她心中所想给演出来罢了。何况她被逼到这步田地,连小命都不保,心神压根就不再清明,又怎么能短时间内想的通透呢?等她明白过来,该办的事也办完了。」 她看向长阑,突然压低声音悄***的问:「二叔二婶那边怎么样了?」 魏宝珠一个小喽啰,还用不着她们李家齐上阵,李庸和阮氏早就回去谈他们夫妻间自己的事去了。 长阑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听人家夫妻俩的壁角,实在有点那啥,但姑娘不放心,叫她去「稍微」听一下。 她也不知道这个「稍微」应该把握在什么尺度,就在屋子周围晃了晃,听见二人没有吵架,就回来了。 「没听见什么大动静,二人说话应该挺平和的。」 「那就好,二婶也不是故意隐瞒,二叔心里估计也内疚呢,没吵架就好,经过这一回,兴许二人的夫妻感情还能更进一步呢。」 ***** 天光破晓。 清冽的空气从门窗中钻进来,起早的丫头婆子们呵着手,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除了几位主子跟前的贴身仆婢,魏府上下丝毫没有察觉昨晚发生的事情。 三夫人郭氏眼底乌青,打着哈欠从屋子里出来。 下人们看见她都是一怔。 三老爷魏世迁常年混迹在姨娘院子里,因此三夫人从来不用早起伺候,只需要掐着时辰到老夫人那里请安就行。 今日怎么起这么早?还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难不成三老爷又要纳妾,三夫人心里不痛快? 郭氏身边的大丫头连玉煮了茶回来,看见她站在门口吓了一跳:「夫人怎么起身了?」 郭氏摆了摆手,一脸晦气的转身进屋坐下,「老夫人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连玉就知道她会问,回答道:「奴婢一直留意着呢,昨晚老夫人要见大老爷,大老爷公务繁忙没有过来,说是今早过来陪老夫人用早膳。」 郭氏稀奇道:「他倒是不着急,不会是还不知道吧?」 连玉摇头:「奴婢觉得不太可能,虽说内宅的事都是老夫人管,但这么大的事,总不会不知道。二姑娘可是二房嫡出,一个嫡出的姑娘就这么凭空没了,总得有应对之策……」 这种事情在高门大户里并不少见,就连她们这些仆婢都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要么对外宣称病重暴毙,从此再没这个人。 要么把人送回老家,等风声过了再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嫁出去,好歹能有些用处。 现在二姑娘被扣下 回不来,找个人替了她的身份送回老家也不是不行。 重要的是…… 「老夫人当真就这么放弃二姑娘了?」 「谁又知道呢?」 郭氏揉了揉额头,她与林氏不睦,一是家世不同,不是一路人。二是性情合不来,相互看对方不顺眼。三是因为利益之争。 但昨晚的事,即便是发生在死对头身上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何况事情还不是发生在林氏身上,而是她女儿身上。 郭氏就更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倒也不是圣母心发作。 魏宝珠毕竟是府里的姑娘,还是嫡出,就这么被仍在外面不管了。 若是有一天她们三房的人也出点什么事,会不会也落得魏宝珠一样的下场,被魏家抛弃? 与此同时。 鹤延堂中,魏世成也正说到此处,「无论如何人要先带回来,否则,要寒了人心。」 魏老夫人脸色黑如锅底,显然这次的事情,被她视作奇耻大辱,「这二丫头竟然偷偷与人私定终身,真是跟她那个死人娘一个德行!就是不知道这野男人到底是谁!坏了我的大计!真是该死!」 她不知道,就在这个档口,她口中的「野男人」已经拿到了赐婚的圣旨。 她犹自在长子面前发泄着怒火,「我看这丫头已经不中用了!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之后找个庶女顶替她的身份,先回老家避一避风头,过几年再接回来,还不是一样嫁出去为家族出力!」 「母亲。」 魏世成声音微哑,逆光下的双目看不出明暗,但面容格外的严肃冷沉。 屋子里比起先前,都似乎冷冽了几分。 魏老夫人抬头看见他的面色,神情一滞,脸上的肌肉不由得痉挛了几下。 这是她生的儿子,她怎么不会了解,他是怨她善做主张了。 「我这么做,是为了魏家好!」 「我知道。」 魏世成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自己的母亲,声音缓慢,「母亲的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但您太小看李庸了。他既然已经到了皇上跟前,就注定要有一番作为,此番打草惊蛇,难免坏了长远的谋算。」 魏老夫人目露诧异,「我听你这话,难道一直防备他入仕?」 「没错,但儿子没想到,秦增会帮他,甚至亲自引荐他到皇上跟前。」 若没有秦增,他绝对会让李庸这辈子都见不到皇上。 既然无法阻止,他就必须要改变策略。 谁想到林氏母女会接二连三的去触李家的霉头,背后主使还是他最放心的母亲! 女人坏事!新 「即便如此,李庸才刚刚入仕,又怎么及得上你在朝中多年的经营,又有什么可怕的?」魏老夫人强自争辩道。 魏世成猛地转过身,目光犹如实质般紧抓在魏老夫人脸上。 第二百四十三章 侧妃 「母亲只需替儿子掌管好内宅,朝堂上的事母亲无需多问,也不要再轻易向外面的人伸手。」 魏老夫人明显感受到儿子的不悦,但她又何尝痛快? 魏世成见她神色,就知道一时半会儿说不通,起身要走,「儿子还有事要忙,晚些时候再来看母亲。」 魏老夫人一向听儿子的话,这次却因为心中憋屈怒火难熄,不服不甘的说道:「我的计划本万无一失,是二丫头成事不足!」 魏世成脚步霎时一顿,他回过头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母亲自以为算无遗策,却连李清懿一个黄毛丫头都骗不过,您是魏家尊贵的老夫人,若事情传出去,让人知道身为祖母竟然指使孙女去谋害命妇、自荐枕席,我魏家将顷刻间名誉扫地,御史的一张张铁嘴就能将魏家撕咬的粉粹,到那时候,母亲还能说出今日这番话吗?」 「你是在怪我?」 魏老夫人踉跄的后退两步,不止因为儿子这番吓人的话,也因为儿子对她说话的语气,充满了浓浓的不满和埋怨。 魏世成不知道她今日为何如此执拗,说道:「您连二丫头背地里与人勾搭在一起都不知道,还让她去爬李庸的床,还说什么万无一失?」 风将窗扇吹动的呼啦一声。 魏老夫人双唇翕动,面色变得铁青。 她扭过脸不看儿子。 这还是母子俩第一次谈僵。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浓芍的急声禀告。 「老夫人!大老爷!宫里来人了!」 室内的母子二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魏老夫人疑惑:「来的什么人?说是什么事了没有?」 「来的是位公公,手里捧着明黄的圣旨……」 魏老夫人愕然,看向儿子,「皇上有什么旨意降到魏家?」 魏世成挥手让浓芍退下去,问:「母亲可知道二丫头是跟了谁?」 魏老夫人喉头发痒,「谁。」 「四皇子。」 「什么?!」」 魏老夫人惊慌起身,袖子带翻了茶盏,哗啦一下洒的到处都是。 魏世成神色还算平静,目光盛满寒意,「我昨夜让人去查,等知道是四皇子的时候,他已经入宫去请旨了。」 有了先前魏瑾儿的教训,四皇子这次势在必得,所以魏世成知道以后选择按兵不动,既然不能抗旨,就大大方方的接旨。 魏老夫人却不能接受,「怎么会?二丫头不是在李家吗?」 「李家夜里要将二丫头送走,想送到哪里不得而知,四皇子知道了消息,将二丫头半路劫走,还声称是从匪徒手里救了二丫头,并当着许多人的面,抱回了四皇子府。」 魏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魏宝珠被她丢下走投无路,定然会寻求其他的脱身之策,既然她暗中与四皇子往来,肯定有什么办法能够联络上四皇子去救她! 儿子说的没错,她这次是真的太失策了! 不仅让李家捉了把柄,还叫四皇子再次钻了空子! 「那现在怎么办?」 「先去接旨。」 魏世成说罢,率先一步出了鹤延堂。 魏老夫人心中有多少气,这会儿也发不出来了,说道:「快替我更衣!」 宣旨公公刚进魏府没多久,三夫人郭氏就得了消息。 碰巧今日她起得早,立即动身往前院过来,竟是第一个赶到的。 宣旨的公公被请到花厅去喝茶,她吩咐连玉前去打探,自己则站在外面等待魏老夫人她们过来。 从前林氏这个对手 在,她每日都带着劲头儿,自从林氏死了,她没了对手人也变得无精打采。 这会儿总算恢复了几分精气神,像是打了鸡血。 正着急张望,身后突然传来动静,她回头一看,立即瞪大了眼睛:「宝珠???你……你怎么回来了?」 昨日在萃锦楼,李清懿对魏宝珠百般羞辱,最后又费力将她扣下,怎么会轻易就放她回来? 魏宝珠见她见了鬼般的神情,淡淡一笑,「怎么,三婶觉得我不应该回来?」 郭氏闻言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打了个哈哈,「怎么会!只是有些惊……惊喜!」 呵呵,是惊吓吧! 魏宝珠心中讥讽,面上却语气寻常,「昨日家中来了贼人,碰巧翻去了我的院子,劫了钱财还不满足,竟掳了我去,好在四殿下碰巧遇见,将我救下了。」 郭氏一懵,随后反应过来这定是准备好了要对外宣称的说词。 只是,怎么扯到了四皇子。 她狐疑的问:「四殿下救了你?」 魏宝珠一笑,「听说三婶昨晚也跟着祖母操心了一夜,真是辛苦三婶了,宝珠感激不尽。」 郭氏的脸皮有些僵,「你,你能回来就好。」 几句话的功夫,魏老夫人等人也都到了。 她们看到魏宝珠,面上神色各异,尤其是魏老夫人,她脸上的肌肉又控制不住的痉挛了。 魏宝珠神色如常的上前行礼,没等说话,宣旨公公就从花厅走了出来。 众人连忙客气见礼,「曹公公。」 上次魏瑾儿与四皇子定亲,来宣旨的是皇上身边的公公,这次来的曹公公,却是穆贵妃宫里的。 众人感受到这其中的微妙,都看向魏宝珠。 魏宝珠不动声色,她这会儿赶回来,就是为了接旨的。 曹公公跟魏家人客气了几句,便放开了嗓子宣道:「魏家宝珠接旨。」 香案已经摆好,阖府众人一一跪下,曹公公缓缓展开明黄绢帛,声音洪亮念道: 「上谕:魏氏女/宝珠,端庄淑睿,柔嘉维则,今命婚于四皇子俨,封侧妃,望今后修德自持,勉慎言容之习,务遵女箴之规,择日完婚,钦此。」 四皇子侧妃! 这几个字重重垂在魏家人心上,众人都朝着魏宝珠看去。 魏宝珠目不斜视,恭敬接旨谢恩,没有半分迟疑。. 曹公公目光一扫,将众人面色尽收眼底,笑道:「既然如此,咱家就先回宫复命了。」 魏世成客气了几句,让管家送曹公公离开。 魏宝珠抱着圣旨起身,就听见魏老夫人的声音,「你跟我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三分真 魏宝珠料到有这么一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半点惊讶慌乱,从容的抱着圣旨跟着魏老夫人等人回了鹤延堂。 「孙女给祖母请安。」 没有怨怼没有任何情绪的一句话,却让魏老夫人的心比先前更加堵得慌! 倘若魏宝珠开口埋怨质问,她可以说,自己是为了魏家清名,不得已才那么做,更会数落魏宝珠自己被人捏了把柄不该怪旁人。 可现在魏宝珠什么都没说,轻轻巧巧一句问安,便一个字都没有了。 这将魏老夫人所有的辩白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上不上,下不下,难受至极! 而且。 昨晚她可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包括李家人,包括她的儿媳妇,亲口说魏宝珠是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当场否认了这个孙女的身份,将她给抛弃了! 可转眼,这个孙女自己回来了! 简直是将她的脸打的啪啪作响! 当着两个儿媳妇的面,魏老夫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烧的难受。 她捏起手边的茶盏,想朝着魏宝珠狠狠砸过去。 可目光扫到魏宝珠怀里抱着的圣旨,又默默把茶盏给放下了。 憋屈! 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你怎么会被四皇子所救?」 魏老夫人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魏宝珠听见问话并不迟疑,将方才对三夫人郭氏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府上遭贼,孙女被贼人掳劫,决心一死以保魏家清名,但孙女命大,遇上了四皇子,殿下救了我。」 一句「保魏家清名」,又将魏老夫人气了个半死。 这真的不是在讽刺她? 「二丫头,别装糊涂,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魏宝珠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露出疑惑的神情,「孙女不懂。」 魏老夫人闻言脸都绿了。 元衡郡主坐在一旁,面上虽然没有表情,心里却舒坦极了。 先前她还觉这么轻易放过魏宝珠太便宜她了,可见魏老夫人被气的吭哧吭哧,顿时觉得不那么亏了。 而坐在元衡郡主对面的三夫人郭氏,眉头也不受控制的高高扬了起来。 她也头一回看见婆婆吃瘪呢! 虽说婆婆是寒门出身,可她的手段一点也不「寒门」,连她这个高门下嫁的儿媳妇,在其面前都要小心翼翼的伺候,不敢轻易被抓住错处。 谁想,今日魏宝珠一个小辈,竟然把魏老夫人给治住了! 魏老夫人深吸一口气,说道:「昨夜的事,你大伯母和你三婶都知道,就不用遮遮掩掩的了!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是怎么离开的李家,又是怎么被四皇子给劫……给救走的!」 魏宝珠抬起头,一双明眸露出不解,「祖母,咱们魏家规矩严明,深更半夜,孙女怎么会出府呢?那不合规矩。就算孙女去跟您请示,您也定然是不允的。什么离开李家?孙女实在是糊涂了。」 魏老夫人被气的面皮发抖,若不是她还没老糊涂,还真以为昨晚在萃锦楼见到的人只是长得像魏宝珠的野丫头呢! 「死丫头!你是要反了!」 魏宝珠一个哆嗦,竟呜呜哭了起来,「祖母,孙女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让祖母这么生气……若宝珠真的有错,还请祖母明言,宝珠一定改!」 魏老夫人心口一阵阵发紧,难道她还能当着两个儿媳妇的面,将自己指使孙女去害人的话明说一遍? 这个死丫头翅膀硬了!有靠山了!竟敢跟她对着干! 她手一挥,对元衡郡主两个 人说道:「你们两个先回去!」 元衡郡主二话不说起身离开,三夫人郭氏意犹未尽,却也不敢多做停留,即便留下也不过多看看热闹罢了,昨晚的事,她已经从李家人的三言两语中猜的差不多了! 只是魏宝珠怎么又突然被赐婚给四皇子做侧妃了? 难道昨晚是四皇子救了魏宝珠? 或者说,魏宝珠暗中来往的男人就是四皇子? 三夫人想着想着,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魏府若是真成了四皇子的岳家,那她娘家肯定也要有所牵扯,这可不是小事! 不行,她得回去一趟。 等二人出去,魏老夫人直接走到魏宝珠面前,「现在,你可以把话说清楚了!」 魏宝珠垂着头,看着绣满缠枝牡丹,不张扬却华贵异常的裙幅到了眼前,说道:「祖母想听宝珠说什么?」 魏老夫人憋了一口恶气,如果不是魏宝珠怀抱着圣旨,她绝对会一脚踹过去! 「我问你是怎么从李家脱身,又是怎么被四皇子带走的!」 魏宝珠抬起头,她已经十五岁,正是抽条猛长的时候,个头比魏老夫人只高不低。 此时两人面对面站着,魏老夫人竟然要微微抬起头才能与魏宝珠平视。 她错了错牙,转身回到上首坐下。 魏宝珠开口说:「李清懿将我从萃锦楼带回李府,一是为了审问,再就是让我得到应有的惩罚。」 「审问?」魏老夫人眸光深了几分,「那你是如何说的。」 「我说一部分是为了给我娘报仇,一部分是为了逼阮氏自尽,然后顺理成章的成为李庸的新夫人。」 「你没有说别的?」 魏宝珠直视着她,口中全是实在话,「魏家是我的娘家,我若不死,以后还要依靠娘家,自然不会将祖母轻易供出来。」 魏老夫人紧盯着她,似乎在分辨她说的话是真是假,「那你怎么又会被四皇子带走?」 「李清懿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却又觉得直接弄死我太过便宜,说我既然想要荣华富贵,她就偏要将我送到偏远的村落,找个瘸子傻子嫁了,受一辈子穷苦。但她却不知道,从萃锦楼回李府的路上,我就偷偷给四皇子的人传递消息,求殿下来救我。」 魏宝珠是不会将自己与李清懿的谈话说出来的。 李家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太子,她却不能明目张胆的违背魏家的意愿去追随四皇子,否则就是背叛了魏家,是魏家的罪人。 她成为四皇子侧妃的事,只能是被迫的!新 所以,李清懿跟她耍的这招阳谋,她不仅要接下,还要想好了说词将事情圆过去! 同样的,她也不会与四皇子说实话。 四皇子哪里,也只知道她栽到李清懿手中的前因后果,不得已向他求助,并不知道是李清懿要她去做他的侧妃。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总比阴谋诡计让人容易接受。 魏老夫人将魏宝珠的话消化了一会儿,又问:「那你与四皇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七分假 「我与四皇子,完全是个意外。」 魏老夫人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意外?好个意外!你倒是瞒的紧!」 「孙女也是为了自保。」 魏宝珠垂眸,「当初大姐姐与四殿下定了亲,大伯为了摆脱这桩亲事,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下得去手,倘若知道我与四皇子亲近过,必定会要了我的命,所以我只能瞒着。」 理由合情合理,魏老夫人竟然无法反驳。 「那你又是怎么与四皇子……亲近上的!」 「四殿下想要的四皇子妃一直是大姐姐,想必祖母是清楚他的用意的,二人的亲事被大伯生生阻断,四殿下不甘心,又使一计,想直接与大姐姐生米煮成熟饭,可阴差阳错,我受了无妄之灾,事后四殿下说可以纳我为侧妃,我说即便不嫁人也不想与大姐姐共侍一夫,便拒绝了。四殿下没有为难我,作为补偿,交给我一件信物,可以用于危难之时。」 魏老夫人闻言瞳孔微缩,竟然难以分辨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四皇子的目标是魏瑾儿,却又跟魏宝珠有了肌肤之亲,同时在魏家娶两个女儿,太过扎眼了。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也少有成为美谈的,多数时候都是灾难的起始。 四皇子只是想将魏家绑住,并不想给自己招来一堆麻烦。 所以魏宝珠说自己不想与姐姐共侍一夫,四皇子不强求是极有可能的,毕竟吃亏的不是他,魏宝珠过后想赖上他也没机会,他自然会答应。 现在四皇子与魏瑾儿的亲事没了希望,他退而求其次选择魏宝珠也是顺理成章。 「昨晚我迫不得已寻求他的帮助,他便借机将我带回了府中,今日宫门一开,便入宫求了圣旨。」 魏宝珠神色自若,将假话说的跟真的一样。 她这个本事是得了林氏真传。 即便魏老夫人问的再详细,她也能说的头头是道,谁让事情无法查证呢? 「祖母,孙女知道魏家的立场,倘若大伯依旧有办法摆脱这桩亲事,宝珠愿意配合,但宝珠不愿为此变得伤残,甚至丢了性命。」 她的话说的很明白,很顺从,保住自己也不算过分的要求。 魏老夫人一时之间还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她心累的挥了挥手,「你先下去,我自会与你大伯商量。」 魏宝珠微微屈膝,转身退出了鹤延堂。 看到祖母的态度,算是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昨晚赵齐的死并非是祖母所为,应该是李清懿为了快速说服她而演了一场戏,她到了四皇子府之后才反应过来! 不过,她并不气恼,就算是让她重新选择,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走吧,先回晴华阁。」 馥儿郁儿跟在魏宝珠身后,对视一眼,也双双松了一口气。 二人从一开始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魏宝珠。 那时候温姨娘还没死,借林氏的名义往林府送节礼,林家庶女林诗瑶不明所以过来给林氏道谢,结果被魏宝珠一顿奚落,以至于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 从那时候,两个丫头就知道自己这位主子是个什么性子了。 这次侥幸逃过一劫,保住了小命,不代表以后也能安稳。 尤其现在魏宝珠这侧妃未必能顺利当得上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出意外。 就算之后顺利嫁到了四皇子府,以后还要应付正妃和其他侍妾,当真是永无宁日。 所以两个丫头一直在找出路。 伺候了魏宝珠回房歇息,二人就凑到了一处。 郁儿迟疑到:「你觉得李大姑娘能信得过咱们吗?」 背叛主子是大忌,今天能背叛你,明天就能背叛他,所以叛主之人,一般都不会被重用。 馥儿说道:「咱们不叛主,咱们只求自由身。」 郁儿皱眉,「什么意思?」 「什么是背叛?出卖主子,帮别人害主子才是背叛!咱们只想求李大姑娘帮忙脱身,又没出卖姑娘,怎么叫叛主呢?」 「可李大姑娘凭什么帮咱们呢?还不是要咱们替她做事?」 馥儿哼了声,「那你直接去跟姑娘求卖身契,看姑娘能不能给你!」 郁儿愁眉苦脸,「我真是羡慕菘蓝蘅芜她们,跟了个好主子。」 她是奴婢没错,但别人觉得她命贱,她不觉得。 玲儿珑儿的下场她不是没看到,东菱凝露的下场她也不是没看到,就连赵妈妈都落得那般下场,难道明知道是死路还要冲上去? 馥儿叹了一声,「只看李大姑娘怎么说吧……」 魏府门前。 李清懿缓步下了马车,面色不如平日从容,似乎带着一丝气恼。 府上的丫鬟婆子见了,都猜测是不是李家出了什么事。 过了二门,李清懿正好看见抄手游廊中缓步慢行的魏宝珠,便冷着脸大步走了上去。 她扫了一眼魏宝珠怀中的圣旨,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还真是要恭贺宝珠妹妹喜得良缘了。」 周围的下人都有些惊讶。 李大姑娘从来都是见人三分笑,即便与谁有过节,也是从不外露,怎么今日见了二姑娘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气势?莫不是还在因为二夫人的事迁怒二姑娘? 她们不明白,魏宝珠却知道。 李清懿这是帮她圆谎来了。 明明已经将她扣下,准备让她好看,却半路被人劫走,还成了四皇子妃。 李清懿理所当然要气恼不是吗? 魏宝珠嘴角同样撇起一丝冷淡笑意,「多谢李姐姐美意。」 李清懿的面容倏然冷下来,用稍微压低,却又能让人听见只言片语的声音说道:「日子还长,宝珠妹妹还是要小心些,莫要阴沟里翻船。」 魏宝珠也不客气,「谁会翻船,还不一定呢!」 「哼。」 李清懿一甩袖子,抬脚往锦华院去了。 魏宝珠黑着脸,也重重「哼」了一声,举步离开。 周围看见这一幕的丫头婆子并不多,但她们的对话足以传到各院主子耳朵里。 这厢李清懿到锦华院找元衡郡主。 魏瑾儿也在。.c 一见李清懿进来,她不由自主的站起身,别扭的喊了声「姐姐」。 「瑾儿。」 李清懿喊的十分自然,这一声「瑾儿」,要比「瑾儿妹妹」亲近的多。 魏瑾儿手脚放松下来坐了回去,随即又反应过来她们是不是有话要谈,便又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李清懿摇摇头:「不用,没什么好瞒你的。」 魏瑾儿这才没有动。 元衡郡主一直笑着看两姐妹互动,没有说话。 李清懿看向她,「母亲,魏世成过问我的亲事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亲事 眼看到了年根儿底下,不少官员回京述职,眼看又面临着一番调动,魏世成正在关键的时候,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 元衡郡主点头,「他先是提起瑾儿的亲事,我顺着瑾儿说起你,你毕竟比瑾儿年长一些,理应先操心你的亲事,他便也顺着我的话说了几句。」 「说了什么?」 「只说让我先挑几个合心的,他再帮我掌掌眼。」 李清懿笑了笑:「那您就先挑几个,最好是能对魏家有益处,却又不显山不露水的。」 元衡郡主点头,「其实你的亲事,京中已经不少人家盯紧了,毕竟你二叔的前途摆在那,只不过眼下你同我住在魏府,不少人都在观望。」 二人就此事商量了一会,李清懿就说起了旁的,「马上就要过年了,母亲和瑾儿想不想去街上逛逛?」 魏瑾儿有些迟疑,似乎并不怎么想出门。 据李清懿所知,自从被烫伤,她就没与魏世成照过面。 想必是心里有过不去的坎儿。 任凭谁,被自己的亲爹下令用滚烫的开水浇在身上,也免不了心伤。 这种伤害恐怕还要大于身体上的伤害。 只不过先前她与李清懿敌对,心中一股怨气撑着,看起来倒还行事如常。但后来穆盈拿她威胁元衡郡主,李清懿救了她,她心里那股恨意就逐渐消散了。 没了这股恨意支撑,她便失了精气神,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平日里连鹤延堂也不去,只偶尔到锦华院坐一坐。 分明是魏府长房大嫡女,却过的像个透明人一般。 魏老夫人大概也有意让她淡出众人视线一段时间,默认了她缩在院子里不出门。 上回李清懿去德清大长公主的重华宫赴宴,她大概是怕有什么事李清懿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才陪着她一起去了,结果又遇见了良贵人惨死。 之后她便噩梦连连,夜里睡不踏实,常常惊惧尖叫着醒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元衡郡主与她谈了几次也没用,李清懿便跟谢娆要了安神的方子给魏瑾儿吃,药倒是见效,夜里也能睡踏实了。新 可人就是提不起精神,十几岁的小姑娘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妪一般。 元衡郡主问她,她只说没意思,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李清懿觉得,魏瑾儿这般,是心中没了念想,无所求自然没有劲头。 所以二人决定时常带她出去逛逛,多见见人,兴许就能好了。 元衡郡主说道:「瑾儿,咱们去八宝楼看看,你不是最喜欢那里的首饰吗?」 魏瑾儿摇头,「母亲,我又不出门,打扮给谁看,再说我有一大堆首饰,好多戴都没戴过,还是不要了。」 元衡郡主和李清懿对视一眼,有些无奈,李清懿想了想,说:「瑾儿,姐姐还没在京城过过年呢,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陪姐姐出去逛逛好不好?」 魏瑾儿看向元衡郡主,李清懿一把拉过她,「你看母亲做什么,母亲和咱们年岁不同,眼光和咱们怎么能一样?」 魏瑾儿没了拒绝的理由,只好说道:「那……那我回去换件衣裳。」 「我也回去换衣裳,一会儿咱们还在母亲这汇合!」 元衡郡主笑着点点头,看两个女儿出去了。 灵犀拿了衣裳过来,「郡主就别担心了,大姑娘肯定会好起来的。」 元衡郡主叹息一声,魏世成毕竟是瑾儿的父亲,将来…… 算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李清懿去换了件方便出门的衣裙,并将长宁留在府里「照看」魏宝珠,身边仍是带着长 阑菘蓝。 母女三人再次汇合,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出了濯香院往二门去。 抄手游廊的另一头,魏世成负手立在黝暗的山石旁,看着三人的背影,眸光深邃。 时至年关,街道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买年货的摊贩和置办年过的百姓相互呼喝询问,讨价还价,是冬日萧索掩不住的热闹繁华。 母女三人坐在一起,丫头们都被撵去了后面马车,只留了灵犀在跟前伺候。 元衡郡主正跟李清懿说除夕到十五这段日子,都有什么热闹,前方突然传来几声急乱的尖叫和马蹄疾驰声,紧接着马车猛的向右边一扯,顿在原地,三个人齐齐撞在车壁上,好在魏瑾儿及时替李清懿挡了一下,不然她就要撞到头。 魏瑾儿抚着手背「嘶」了一声,李清懿连忙拉过来看,竟是红了一片。 魏瑾儿摇头:「我没事,什么人竟在城中纵马?」 李清懿皱眉掀起车帘,只见宽阔的街道上,一名身着赤色锦绣绸袍,头戴玉冠的年轻公子,只留纵马扬鞭疾驰的背影。 那黑马异常高大神骏,并不像大靖常见的坐骑只听那马鞭甩的咔咔作响,城中街道虽然宽阔,但架不住人多,马速又快,路人不得不慌乱躲避,以至撞上了街边的摊贩,东西洒了一地,人仰马翻。 元衡郡主也没看清骑马的是谁,不悦道:「真是大胆!」 这时,只听马车外面有人说道: 「那匹黑马四腿修长粗壮,马目晶亮有神,比我大靖的马要高大许多,似乎是边域才有的黑鬃铁蹄。听说雷老将军镇守北地多年,那里常年风沙遍地,草木荒凉,不仅人生的彪悍威猛,马匹也十分神骏。年初时,雷将军将手下精心培养的一支铁骑,皆配上了此种黑鬃铁蹄马。据说此马,能在北地的狂沙中穿行,可想是如何的神骏。」 李清懿闻声掀起车帘,就见一位锦袍公子站在马车两步远的地方,似乎也是因为方才疾驰的马匹,才避到路边。 锦袍公子见她看过来,目光有一瞬间的惊艳,但下一刻便垂下眼帘礼貌的拱了拱手。 他身边的小厮问:「难道刚才那人是雷老将军?」 锦袍公子笑容温善,并不嫌弃自己的小厮聒噪,耐心的解释道:「怎么会,雷老将军常年驻守边域,此时如何能在上京,不过我听说,将军府世子也得了这样一匹骏马。」 李清懿放下车帘,示意车夫继续前行,这才说道:「看来方才那纵马疾行之人,应该是雷老将军的孙子。」 魏瑾儿说道:「听说雷老将军年少时便跟随先帝征战四方,大靖的山河土地有一半是雷家的功劳,但那都是穆家崛起之前的事了。」 元衡郡主遗憾道:「原本也是顶好的家世,可惜这雷烨生来放任不羁,一身的江湖气,说不好听的,就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雷老将军也拿他没辙。」 她这几日正在给李清懿「相看亲事」,雷烨就是其中之一。 虽说雷烨不是她心目中的女婿人选,但兴许是魏世成的呢? 不过她倒是对方才马车外的锦袍公子更好奇,「方才那人是谁?面生的紧。」 第二百四十七章 镇北王世子 李清懿摇头,「连母亲都没见过,我就更不知道了。」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地方,很快就将方才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二人主要是为了陪魏瑾儿,只是逛了几家店铺,魏瑾儿都兴致缺缺,李清懿想了想,让菘蓝跑一趟宣德侯府,问问妹妹李妙苒,和隔壁陈正的表妹甄珍是否有空,请她们到碧波楼小聚。 碧波楼是二婶阮氏新在京城置下的产业,重重楼阁,极尽风雅。一片碧波将东西两苑分隔开来。东苑品茗斗茶,诗赋琴棋,西苑投壶、马吊、叶子牌应有尽有,且都设立了单独的雅室。 饿了可以吃,困了可以睡。 早上去,晚上走,连地方都不用换。 总之,就是供人消遣玩乐、谈心小聚的地方,且只招待女客。 一经开业,京中贵妇千金无一不喜,三五不时就会光顾,实在是一处忘掉发恼打发时间的绝妙去处。 虽说只招待女客这一规矩颇具争议,却更引人前来一试,毕竟这种男人不能入内,将女子放在头等位置,对男人不屑一顾的好地方,不能说少,只能说一个都没有。 想想都觉得心里舒坦。 元衡郡主也没来过碧波楼,倒是府里三夫人郭氏早就来过,提过两回。 要不是有魏老夫人在上,还有儿女要操心,郭氏恐怕要天天泡在这里耍玩,毕竟她不缺钱花,又与丈夫魏世迁两看相厌,只希望下半辈子都不见面才好。 「郭氏提起这碧波楼就眉飞色舞,可见是个好地方,不过她语气里酸得很,同样是有钱人,人家是赚钱,她是花钱。」 李清懿忍不住一笑,她也十分佩服二婶的经营手段,除了欢场,到哪里都是女人的钱比男人好赚。「只接待女客」这样的噱头,也不知二婶是怎么想出来的,颇有点冒男人之大不韪的意思,赚足了关注。 母女三人一边闲逛一边等人,菘蓝不多时就带着李妙苒和甄珍来了。 「李姐姐!」甄珍见到李清懿,比李妙苒还激动,一下马车就朝着李清懿扑过来,后又碍于元衡郡主在场,赶紧收手,装起了乖宝宝,「珍儿见过郡主。」 元衡郡主倒是见过甄夫人几次,笑着点点头,将手上的镯子退下来给她当见面礼,甄珍羞涩的接了,「谢郡主厚爱。」 李妙苒对这位前大伯母充满了好奇,犹犹豫豫行礼问好,却不知如何称呼,最后也只憋出了「郡主」二字。 元衡郡主也不在意,将自己左手的镯子也退了下来套在她的手腕上,「苒儿也长这么大了。」 「谢,谢郡主……」 李清懿笑笑,又将她们与魏瑾儿相互介绍一番,一行人便往碧波楼去。 到了门前,那里却站着方才马车外的锦袍公子。 他似乎不知道碧波楼的规矩,门前接待的侍女冲他福身一礼,笑道:「这位公子,我们碧波楼只接待女客,实在抱歉。」 「哦?只接待女客?」锦袍公子收回迈出的脚,也不怪罪,笑着摇摇头,「真是可惜,我见此处门面颇为风雅,料定是个好地方,却不得入内。」 他身边的小厮说道:「真是奇怪,小的还没见过只有女人能进的地方。」 锦袍公子也有些不甘心的问:「那你们东家还有没有别的铺子,只许男人进的?」 侍女被他逗笑了,掩唇摇了摇头。 锦袍公子有些失望,转身准备离开,就见李清懿她们朝这边走了过来。 方才一面之缘,李清懿的相貌让人见之不忘,倒是巧了。 锦袍公子笑了笑,朝她们拱了拱手,李清懿客气的朝他点点头,便带着众人进了碧波楼。 李妙苒好奇道:「这人是谁?」 李清懿还没答话,甄珍就诧异道:「她娘不是三天两头往你们府上跑?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谁?」 众人这下都好奇了。 李妙苒问:「谁啊?」 「不就是镇北王妃吗?刚才那位就是镇北王世子公孙意呀!」 李清懿一怔,跟元衡郡主对视一眼,有些怀疑方才的相遇不是巧合。 但公孙意的举止又不像。 李妙苒答道:「镇北王妃是来过几回,但没带她儿子来。」. 甄珍放低声音说道:「我是跟表哥们出门的时候,见过一回,表哥说他是罪臣之子,不少人对他避之不及,他倒也不去给人惹麻烦,到了京中,一直是独来独往的。」 李妙苒接茬:「是吗?那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不惹人讨厌。」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像回事儿似的。 李清懿就比她们想的更多了,不过现在也不是谈这个的时候,「走吧,咱们先进去,今天定要玩的尽兴再回去!」 两个小姑娘小小的欢呼了一下,满眼都是兴奋,就连魏瑾儿都受到她们的感染,神情松弛了几分。 好歹是自家产业,李清懿和李妙苒一进去,管事娘子就认出她们,亲自上前接待。 李清懿笑道:「你自去忙,我们先随意看看。」 管事娘子福身退下,喊来一个侍女跟着她们,随时听从吩咐。 往里面走没多远,就见两位夫人正在商量是要打马吊还是叶子牌,甄珍小脸顿时一抽,「娘?姨母?」 甄夫人听见声音一怔,回头看见自己的小女儿,正要问她怎么在这,就听身边的妹妹礼部侍郎夫人上前行礼,「臣妇见过郡主。」 甄夫人方才还没看见,这会儿也赶紧上前见礼。 元衡郡主笑道:「二位夫人不必多礼。」 二人见她神色和缓,有些诧异。 从前见到元衡郡主的时候,她从来都是板着脸,不苟言笑,今日心情这么好? 李清懿等人也都纷纷上前打了招呼,元衡郡主有意让几个孩子自在的玩,便回身跟她们说道:「你们几个自去玩吧,我跟几位夫人说几句。」 甄珍笑嘻嘻的跟自家娘和姨母打了招呼,就撒丫子跟李清懿他们去疯玩了。 甄夫人有些不好意思,「我家这丫头,就是个皮猴子……」 元衡郡主的心情的确不错,又笑了,「年纪还小呢,活泼些好。」 「左右孩子们自去玩了,郡主不如与我们在一处打牌解闷。」 元衡郡主欣然应下,正要问她们要玩什么,就看见镇北王妃从外面进来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厚脸皮 前脚才见了公孙意,后脚她娘就追过来了。 什么意思? 这对母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元衡郡主心里已经觉得他们有阴谋了,脸色就没方才那般好看了。 一旁的甄夫人说道:「这不是镇北王妃吗?听说她上京之后极少出门,怎么今日到这里来了?」 其他人还没答话,镇北王妃就看见了她们,随即走上前来。 几人相互见礼,镇北王妃品级最高,但镇北王是因功封的异姓王,并非皇上的亲兄弟。而镇北王妃虽然没有被丈夫牵连,还保留了王妃的尊荣,但到底是罪臣之妻,恭敬不恭敬的,也就是面上过得去。 元衡郡主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甄夫人姐妹二人也摸不准对方,一时间几人都没有说话。 镇北王妃笑了笑,拉过身后一名少女说道:「这是我的侄女,头回到京城来,我也不忍她小小年纪整日陪着我在家清心寡欲的,就领她出来走走。」.. 少女一身藕荷色儒裙,看上去十分的清丽娇嫩,大大方方的给众人施礼。 镇北王妃又说,「听说这碧波楼很得人心,不知都有什么可玩之处?」 本来与她不熟,打了招呼各顾各的便是,但既然人家问了,总不好不答。 礼部侍郎夫人面皮儿薄,开口简单介绍了几句。 镇北王妃便顺着她的话问,「几位是要打叶子牌?我从前也喜欢打这个。」 甄夫人并不想与她有太多的牵扯,说道:「是要打马吊。」 马吊这东西,是新近才流行起来的,不少人还不会,甄夫人这么说,是盼着她不会,然后去玩别的。 谁知镇北王妃眼睛一亮,「我听说这马吊十分有趣,玩起来饭都会忘记吃,坐在那里一整日都不会觉得累,几位可否让我见识一番?」 甄夫人顿时没话了。 礼部侍郎夫人干笑一声,看了元衡郡主一眼。 元衡郡主弯弯唇角,她倒想看看这位贴上来到底想干什么,「那就请王妃与我们一起,玩上几把也就会了。」 她们在这里组上了局子,李清懿几人则去投壶赢彩头。 李妙苒和甄珍最是活跃,可惜准头不行,李清懿比她们强些,有大半的准头, 倒是魏瑾儿,从前为了能在世家贵女中拔尖儿,各项技能都是苦练过的,准头最好,十投八中。 李妙苒和甄珍两个小丫头顿时露出崇拜的目光,「太厉害了!瑾姐姐,我想要那个!你帮我好不好!」 后面架子上摆了各色彩头,甄珍指着一只做工精致样式漂亮的布老虎说道。 魏瑾儿点点头,重新抓了几支箭,唰唰唰的投过去,十投九中! 甄珍高兴的跳起来拍手,「赢了赢了!」 一旁守着的侍女笑着将布老虎取下来递给甄珍。 甄珍说道:「我姐姐刚刚生产,回头把我这个送给我的小外甥!」 虽说谁都不缺这点东西,但赢回来的到底不同,魏瑾儿见她这般高兴,面上也露出些许笑意,渐渐与她们玩开了。 李清懿松了口气。 当初二人敌对,出手都没留情,她并不亏欠魏瑾儿。但今时不同往日,二人化干戈为玉帛。魏瑾儿若因此有什么不好,她心里也不会好受。 几人玩累了,要了果茶点心,找了间雅室休息。 甄珍是个闲不住的,立即八卦起来,「李姐姐,你可听说林府最近又闹了大笑话了?」 李清懿摇头,她最近忙着魏宝珠的事,没怎么关注林家,「林府又出什么事了?」 甄珍瞪着两只滴溜圆 亮晶晶的大眼睛,不用喘气儿似得说道:「听说林三少喝醉了酒,欺辱了他二哥院子里的丫头,还被他二哥给撞了个正着,也不知怎么着,林二发了老大的脾气,将林三踹了个半死,林三也被气疯了,开口骂林二是个不能人道的废物,结果林府全家都炸了,二房三房都打到一起去了!林老侯爷气的呕血,说要将二房三房踢出林府,他们这才消停了。哎哟,别提多惨啦!」 李清懿无语,「有这种事?」 这林府的人还真是天生就会作死。 林氏死了之后,林三太太邹氏身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自然要受到惩罚,林老侯爷做主将她送到了庵里思过,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不知道呢。 林三少爷林济没了邹氏管束,越发不似个人,居然跑到二房去勾搭林奕的丫头! 林奕被魏兰尔断了那啥,这辈子是碰不了女人了,林济此举,无异是狠狠刺激了他,不打死这个狗弟弟都算是手下留情了,结果林济还大喇喇的当着全府的人把这事儿给说了出来! 甄珍兴奋道:「后边还有呢!那林济被关在祠堂跪着,居然还不老实,偷偷跑了出去,结果撞见了耿直的雷世子,被好一顿奚落,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人看热闹,林老侯爷知道以后,一顿皮鞭沾凉水,把林济的屁股都给打开花了,别提多惨啦!」 「屁股打开花」这话一出口,魏瑾儿噗的一口水喷出来,「咳……抱,抱歉,我呛到了。」 李清懿好笑,将帕子递给她,对甄珍说道:「小丫头片子,出门在外,可不兴什么都说。」 甄珍朝她们挤了挤眼睛,「这不是没外人嘛!跟别人我肯定不说!」 魏瑾儿听她说自己不是外人,嘴角弯起笑了笑。 李妙苒不太了解林家的事,不禁目瞪口呆:「这林家真叫人大开眼界,不过,那个雷世子在大街上,就开口奚落林济,是跟林家有仇吗?」 甄珍摇头,「不是有仇,雷世子就是看不过林济那个人渣罢了!不过雷世子这有什么说什么的毛病,还真的改改,不然容易得罪人,我听表哥说,又有御史上折子弹劾他,说他新得了一匹北野神骏,乃是私占朝廷的财产。」 李妙苒道:「连这种鸡毛蒜皮也要弹劾,未免太过了吧!」 李清懿也是哭笑不得,她对雷烨了解不多,但也不是一无所知,「方才我们来的路上,正碰见雷烨在集市纵马疾驰,骑得就是那一匹黑鬃铁蹄,看来是故意挑衅那御史的脸面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婚书 李妙苒问:「皇上难道不会怪罪?」 魏瑾儿难得插话,「雷老将军深得先皇信任器重,只不过他的几个儿子,都无挥豪沙场点将之才,要不然皇上也不会放任穆家崛起,原本指望雷老将军的孙辈能出几个将才,结果就生了雷烨一个孙子,还是个玩世不恭的性子。」 甄珍笑道:「皇上倒是挺喜欢雷世子的,之前还夸他是真性情呢!想来也就骂几句的事。」 李妙苒好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都是听我二表哥说的!」 李清懿好笑,甄珍的二表哥就是陈琰,现任锦衣卫指挥使,也不知道他嘴这么碎,秦增是怎么容忍的。 想起秦增,他近一段日子在追查四皇子的身世,李清懿又忙着给魏宝珠设圈套,二人倒是有些时候没见面了。 怪想的。 李清懿走了会儿神,回过神的时候,几人已经换了话题。 ***** 姜顺受李清懿吩咐,盯了穆家大老爷穆元昌许多天,却一无所获。 倘若真如穆家九姑娘所说,穆大老爷与穆大夫人成亲之前,给旁人写过婚书,事后又反悔,另娶了穆大夫人,那他就等于停妻再娶,可是要获罪的。 这女人对于穆元昌来说是个祸患,以穆家人的秉性,怎么会留她到现在呢? 总不会是穆元昌舍不得她吧? 要么,就是这女人手里有筹码,让穆元昌不敢杀她。 只是,这个女人被穆元昌藏在哪呢? 夕阳的金光洒在姜顺的后脑勺上,他忽然觉得灵光乍现。 说不定他根本就不是将人藏了起来,只不过是将人换了个身份放在身边? 这样一来,也就避免了偷偷摸摸去见面时,有被人察觉的风险。 可那女人手里捏着穆元昌的把柄,应该不会只甘心做个奴婢什么的吧? 原本她可是穆元昌的原配夫人,就算做侍妾都是侮辱,又怎么会做奴婢呢? 那么,这个女人会以什么身份存在于穆元昌附近呢? 姜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胡乱走着,不知不觉就顺脚走到了穆府对面的巷子里。 这里有颗十分高大的杏树,从这树上往穆府里望过去,正好离穆元昌的书房最近,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却安全许多,毕竟穆府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 天色渐渐落黑,外面走动的人越来越少,高高低低的街道坊墙在这样的天色下渐渐消失于无形。 四面无比安静,姜顺爬到到树上,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穆府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腿脚酸麻的姜顺正想换个姿势,对面巷子里突然亮起一个光点。 似乎是在穆府的角门处,那光点直直的朝姜顺所在的方向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姜顺不由得浑身绷紧。 那人手上提着个灯笼,身上穿着青色罗裙,披着锦布毛边斗篷,兜帽将脸全部遮住。 姜顺只能看见她执着灯笼的手,发现这个女人露出的半截手指似乎格外的粗大一些,他不禁摇头,长着这样一双手,肯定不是穆元昌的女人。 姜顺大气也不敢喘,那人越过杏树,继续往巷子里走去,然后消失在一个角门里。 总算有了一丝不寻常,他毫不犹豫的决定跟过去看看。 翻上巷子的围墙,他远远的看着那个光点顺着一个院子穿到另一个院子中。 他发现,这里居然连着穆家隔壁院落的一处偏僻角门。 姜顺兴奋了,他小心翼翼的跟了过去,那个女人将灯笼挂在一间屋子的门口,推门走进。 屋子里传出一个女 人的声音,「你找我有什么事?」 姜顺猫着腰紧紧贴在窗子一旁,听里面的人说话。 他没有听到想象中女子的回答,而是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从来没告诉我,你还有个女儿?」 女子沉默了片刻,说:「她已经死了,说了有什么用?」 那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激动:「那是你和我的女儿!你应该告诉我!」 「你来这里,就是想问这个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落寞的声音从男人的口中传出,「除了名分,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当年的事,是我不对,可我也是身不由己。我回到上京时,家中已经为我定下婚约,我如何能违背父母之命?这些年来,我对你的补偿还不够吗?」 那女子发出一声轻笑,里面的嘲讽不言而喻:「婚约?父母之命?那么你亲手写给我的婚书又是什么?」 姜顺已经明白了,这屋子里根本没有第三个人,方才来的那个女子根本就是男扮女装!就是穆大老爷穆元昌! 堂堂一个爷们儿居然连这种事也做的出来…… 「阿曼!」穆元昌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怒意。 「那个孩子是我和他生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被称作「阿曼」的女子,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淡和倔强。 穆元昌说道:「你不肯原谅我也罢,我答应你,等事情结束,我就接你回去……」 阿曼摇摇头,「都已经这个时候,还说这个做什么?十几年过去了,我已经受够了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即便跟你回去,也不过是个***的奴婢。」 「阿曼,这些年来,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恨不得能时时陪在你身边,难道你还不满足吗?」 「满足?」 阿曼望着对面的人,似乎被他的问话彻底激怒,她道:「我为什么要满足,原本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的人!凭什么要我像外室一样躲躲藏藏,要我时时忍受这种苦楚?别以为我会相信你的温言软语,你不过是想让我交出那纸婚书罢了!穆郎,你不要逼我,我若将你当年写给我的婚书公之于众,你以为你会如何?停妻再娶,你的仕途,你的前程,通通都会灰飞烟灭!」新 穆元昌似乎隐隐有几分怒气,握了握拳头却还是忍住,伸手将阿曼拉到怀中,安慰道:「阿曼,怎么会?你我已经这么多年的情分……」 「住口!」阿曼一把将她推开,根本就不在理会他想说什么,她捂住自己的脸:「我本就年长于你,如今不过是徐娘半老,还能有几年姿色,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我不会相信你的话,也不会交出那纸婚书……你走吧……」 婚书。 姜顺的心都快从肚子里跳出来了。 第二百五十章 女儿 刚才姜顺还在琢磨这个女人到底在什么地方,谁知紧接着就撞到她和穆元昌在这里见面。 他努力稳住心神,一边继续支起耳朵听,一边用唾沫将窗纸糊了一个小洞。 叫阿曼的女人三四十岁,身段保持的很好,面容也未显老态,仍然能看出年轻时的美丽风情。 只是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能引得穆元昌不经父母,就为她写下婚书? 而这婚书,八成就是穆元昌不敢轻易结束这女人性命的的原由了吧? 屋子里,穆元昌沉默了片刻,突然又问,「阿曼,咱们的女儿,真的已经死了?」 阿曼冷眼看着他,「我说过了,女儿是我跟他生的,而且她一出生就已经死了。」 穆元昌却不信,「阿曼,我会找到她的。」 阿曼的瞳孔狠狠收缩了一下,她转过身掩住面色,冷冷道:「等你百年之后,到了地底下,自然能见到她。」 姜顺听到这,知道他们的谈话快要结束,赶紧出了小院儿。 不多时,穆元昌提着灯笼从屋子里出来,原路返回。 姜顺直挺挺的贴着墙壁躲在转角处,直到灯笼的光点再次消失,他才谨慎的走出来,再次攀上墙头往院子里看去。 不一会儿,阿曼也披着斗篷出来,兜帽遮住大半张脸,离开小院儿进了穆府隔壁的宅子。 姜顺缓了缓呼吸,悄声退走。 ***** 濯香院。 李清懿已经梳洗完毕,换了家常的旧衣,侧卧在小榻上歇息。 蘅芜奉上茶水,说道:「也不知道这位镇北王妃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见了人只管先凑上来。」 李清懿轻笑,「伸手不打笑脸人,甄夫人和礼部侍郎夫人一开始都不大想与她来往,可几圈马吊打下来来,也能有说有笑了,要不是母亲心中对她所防备,估计也要被她给灌了迷魂汤。」 一开始她们四个小的在一处,后来用膳时,众人凑到一起,李清懿就见识到了镇北王妃的本事,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仙。 蘅芜道:「都说好女怕郎缠,这女人脸皮厚起来,也能缠出个名堂。」 李清懿心里盘算着,说道:「先前她去家中拜访,说想让二叔指点指点他儿子的学问,只是二叔的确没空便作罢了,她也没有强求,仿佛只是为了恭维二叔顺口一说。之后她再到府上,便是与二婶闲谈,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了。二婶说她不像是有所图。」 「难不成,她只是呆着太无聊,想结交一些朋友?」 李清懿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看不出。」 蘅芜想起今日两次偶遇公孙意,便说:「一开始奴婢还以为那个镇北王世子是故意接近咱们,可后来一想,他也不知道咱们之后要去碧波楼不是?」 李清懿点头,「我也是这么想,要是公孙意见了咱们,就立即告诉镇北王妃让她过来,那不就太过刻意了么?今天的事情,应该只是巧合。」 自她重生以后,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也因此多出许多前世没有发生过的风波。 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李清懿也不是什么事都知道,能走一步看一步。新 她将长宁喊过来问话,「今日府里出什么事没有?」 长宁摇头,「一切如常,四皇子也没露面。」 上次四皇子与魏瑾儿定亲的时候,不仅送了女医来照顾,还时不时跑过来嘘寒问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娶魏家女似的,这回却很是老实。 「魏宝珠只是侧妃,虽是一字之差,位分上可是差了一大截。若表现的太过 热心,让四皇子妃如何想?」 四皇子的正妃已经定下了,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女。 魏宝珠到时候应该会与她在同一天入四皇子府。 主仆正说着,姜顺就递了消息进来。 「这么晚了,八成是有重要的事,长阑,你去将他偷偷带进来回话。」 「是。」 秦增功夫厉害,平日来魏府找她,如入无人之境,别人却做不到他那般了无痕迹。 不一会,姜顺被打扮成一个小丫头的模样,随长阑到了濯香院。他心道,方才还鄙视穆元昌不爷们儿,这回他也成了女人了。 「姑娘,穆元昌那边有动静了。」 他将自己看见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李清懿听得直了眼睛,「这么说,穆元昌不仅为这个女人写下婚书,还与她有过一个女儿?」 「那个阿曼极力否认,但穆元昌并不相信,还说一定要找到女儿。」 李清懿手里拿着绣棚,手里在绣了一半儿的芍药上摩挲,说道:「她当然要否认,不管这个女儿是不是跟穆元昌生的,倘若被穆元昌找到,他一定会拿女儿威胁阿曼交出婚书。没了婚书,就没了筹码,她与女儿两个人都性命难保。」 姜顺想说虎毒不食子,但转念一想,这句话似乎并不适用于穆元昌,「没想到穆元昌年轻时,也被女人迷过眼睛。」 「十几年前,穆家也并不如今日这般煊赫,穆贵妃也才入宫不多时,她那战功赫赫的三弟还是个小不点呢。那时候,穆元昌哪里会想到穆家的近日,哪里能知道自己一时冲动,会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姜顺并不笨,说道:「咱们若是能先找到阿曼的女儿,就等于抓住了阿曼的软肋,一定能让她说出婚书的下落。」 李清懿皱着眉头,「我记得穆府的隔壁,好像是荣昌伯府甄家?」 姜顺道:「正是。」 「真是巧了,今日我还见过甄夫人……这女人藏在甄家,若被穆元昌逼急了,也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威胁到甄家人就不妥了。」 「小的见过的贵人不多,虽说见到了阿曼的面容,却也不知她是甄家什么人,要不小的先去打听打听,查一查她的底细?」 「不必,穆元昌那老狐狸十分警惕,你去打听到底不便,万一被察觉就坏了大事,不如改日我让二婶带我去甄家拜访。」 宣德侯府和礼部侍郎陈家是邻居,如今来往颇多,甄夫人又常到陈家找自己的妹妹说话,与阮氏也有过几面之缘,到时候她们找个机会去甄家一趟,应该不难。 第二百五十一章 投奔 翌日,李清懿早早就回了李府。 「二婶,二叔今日不是沐休吗?怎么不在家?」 阮氏道:「你姨祖父病逝后,家中只剩下你姨祖母和表姑母,你二叔一直想把她们接过来安顿,你姨祖母却不想麻烦咱们,只是最近她身体不太好,你表姑母写信过来,说想到京城找个好大夫看看。今日下午她们就到,你二叔去接人了。」 李清懿一时有些懵怔,「表姑母?」 阮氏见她一脸茫然,嗔怪道:「你祖母可就一个小妹妹,她女儿是你爹的表妹,你当然要称一声表姑母了。不过,也不怪你不知道,连我都没见她。」 李清懿点点头,前世好像没有表姑母进京投亲这回事。 不过想想她也就释然了。 上辈子魏家在暗中使绊子,二叔非但没能入宫见到皇上,还惹上了官非,自家一堆麻烦事,亲戚又哪能来投奔呢! 「我倒是记得姨祖母,她与祖母年纪相差许多,如今也才四十多岁吧?」 阮氏点头,「你姨祖母几乎是你祖母带大的,说是妹妹,却如女儿一般,只是她嫁的远,也只能互通书信,你祖母弥留之际,本想让她前来一见,谁知她丈夫也在那个时候病逝了,所以二人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她女儿也因守孝耽搁了亲事,如今已是双十年华,我猜你姨祖母之所以来京城,不仅仅是想看病,更多的,是操心你这位表姑母的亲事呢。」 说道亲事,李清懿立即警惕起来。 有魏老夫人的谋算在前,她最近对二叔身边出现的女人都十分警惕。 这个表姑母,可是二叔的亲表妹。 魏宝珠刚刚计败,二叔的表妹就前来投奔,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李清懿将这个想法一说,阮氏就笑道:「你这个小脑瓜,是不是有点想多了。你姨祖母的性子,与你祖母十分相像,最是厚道明理,怎么可能来害咱们呢!」 李清懿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对了,你这么早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清懿将阮氏拉到房中,关起门来把穆元昌的事情说了。 阮氏吓了一跳,「藏在甄家?」 「是啊,不知道怎么会在甄家,我是想,咱们找个什么理由,去甄家一趟,打探打探。」 阮氏想了想,说:「这也好办,没几天就过年了,常来往的人家我都备了礼物,给甄府也备上一份就是,一来二去的,必定有机会。」 「也好,虽然慢了些,但不容易引起怀疑。」 二人说定了此事,阮氏便去忙了。 毕竟有亲戚要上门,她有一堆事情要忙呢。.. 李清懿既然赶上了,便没回魏府,留下等着见一见姨祖母和表姑母。 「长阑,你去找姜顺,让他过来一趟。」 姜顺不用盯着穆元昌,正愁没差事,听说李清懿找他,立即颠颠的过来了。 「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二叔的表妹,要和我姨祖母上京来投奔。所以我想让你去她们家那边打听打听,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姑娘的姨祖母和表姑母……都是亲戚,姑娘是不是多心了?」 「虽说是自家亲戚,但小心使得万年船,又是在这么个关键时候,不得不防。」 魏世成已经开始在她的亲事上做文章了,而魏老夫人一次算计李家不成,未必没有下一次,她总不会再等个三年两载,说不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呢? 「而且,二婶说我这个表姑母是家中老来女,极受宠爱,心气就有些高,说了许多亲事她一个也看不上,加上守孝耽搁了三年,如今 已经是二十岁的年纪,留成了老姑娘了。人心隔肚皮,万一看见我二叔,心里就长草了呢?」 李清懿承认自己有点草木皆兵,但谁知魏家那一窝疯子会做什么,小心总比大意好。 姜顺点头,「这么说,是应该有所防范!」 「嗯,今日下午,人就要进京了,这事要快,知道吗?」 「是,小的立即就出发。」 ***** 京城百姓富余,三十六行行行兴旺,远远近近的商人小贩,井然有序,一片繁荣盛景。 沈念真听着马蹄的哒哒声,掀开帘子看着京中的繁华热闹,兴奋道:「娘,我就说,咱们早就应该来投奔表哥的!」 被她称为娘的中年妇人面上微露难色。 她并不是过于张扬喜爱喧嚣的性子,觉得娘两个在老家也不是过不下去,可女儿的终身大事又着实令人烦恼。 她说道:「你姨母已经不在了,李家现今只有你表哥表嫂一家,咱们不好多留……」 沈念真不耐烦的打断蒋氏的话,「娘!咱们又不是外人,何必那么见外!再说姨母过世的时候咱们都没能前来探望,事后也总要来看看的。」 「你这孩子!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蒋氏叹了一口气,当初她倒是想过托姐姐给女儿选一门合适的亲事,可还没来得及,就接到姐姐重病的消息,紧接着丈夫离世,女儿的亲事也因此耽搁了。 「我和你爹老来才得了你这么一个女儿,当然也想你能有个好归宿,了了这桩心事,我也好放心去地下见你爹。」 沈念真并没有因为蒋氏絮絮叨叨的话而伤感,说道:「表哥在京中为官,自然能帮我找个好归宿!」 蒋氏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她皱眉道:「我知道你心气儿高,一心想要高嫁,可你如今年岁不小,也不能太过挑剔了,若你表哥有合适的人选便罢,若没有,咱么也不能强求。在这呆几日,便回家去。」 说到亲事,沈念真眼中满是憧憬。 她半探出头往外看去,前面的马车上就是她的表哥…… 她就没见过像表哥那样的男子。 清俊秀逸的外表之下,那一颗心似乎也柔和的过分,她喃喃道:「不知表嫂是个什么样的人?」 蒋氏听她这话,以为她是想让表嫂帮着张罗,笑道:「听说你表嫂贤惠温柔是大家闺秀,极是孝顺,你姨母每次来信都会夸奖一番,若是将你这事拖给她,想必也牢靠。」 沈念真眼睛眨了眨,「表嫂不是商户出身么,算什么大家闺秀?」 蒋氏蹙眉,「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那是你表嫂!」 沈念真没做声,只看着外面车马隆隆,径自发起呆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亲戚 这几日天气虽晴,却格外寒冷。 李清懿陪着阮氏站在府门前等着,眼见着马车快到近前,赶紧吩咐小厮上前牵马。 李庸先从车上下来,第一眼看见阮氏站在那等着,赶紧过来握了她的手:「手都冰了,也不拿只手炉。」 李清懿在一旁看着,眼中噙着笑意,并不做声。 阮氏脸一红,嗔道:「我哪有那般娇气,姨母头一次到咱们家这来,不可怠慢了。」 沈念真先一步下车,正巧看见这一幕,花瓣似的唇角微微一抿。 李清懿眼尖,见她们下车急忙吩咐丫头婆子道:「赶快上前伺候着。」 说着,自己先一步走到马车旁扶住沈念真,拉着她欢喜道:「表姑母果真长得这般美,我瞧这样貌气质,比京城的千金闺秀也不差的!表姑母走了月余的路肯定劳累极了,赶紧进屋歇歇。」 连珠炮似的夸赞让沈念真不禁微微一呆,她还真是没见过几个比自己嘴皮子还利索的小娘子。 连忙笑道:「这是表侄女吧。」 这边话音刚落,蒋氏也被婆子扶住下了马车,听见李清懿这一阵赞扬暖心的话,便是一阵喜欢。 李清懿连忙行礼:「姨祖母!」 几人寒暄的功夫,丫头婆子已经把二人的行装和带来的特产礼物纷纷整理好,一切都有条不紊,万分妥帖。 蒋氏和沈念真见了,心中感叹不已。 阮氏笑着上前,跟蒋氏行了礼,沈念真笑着叫了声「表嫂」,便站在一旁偷眼打量阮氏。 阮氏虽出身商户,但见多识广,一身气度自然是一般人拍马难及的。 沈念真从来认为自己姿容十分出众,但见了阮氏,才始知一个女子秀外慧中的话是缘何而来的。 李清懿看着沈念真变换的脸色,眼神微动,上前拉着她的胳膊往里走。 一路上的话就没停过,把沈念真说的一愣一愣。 上房宽敞明亮温暖舒适,丫头婆子端茶的端茶,递手炉的递手炉,忙而不乱。 沈念真的眼中尽是羡慕。 李清懿在一旁说道,「姨祖母路上可累了吧,二婶已经让厨房备了饭食,我听祖母说起过,姨祖母的口味跟她老人家十分相像,就是不知道这些年口味变了没有……」 「这孩子真是聪明伶俐。」蒋氏笑的见眉不见眼,感慨道:「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我和你祖母也已经多年未见,只有信件往来,凡事也只是听说,如今可算是能上门认认亲了……」 说着眼眶就红了:「若你祖母还活着,该多好……」 阮氏眼睛霎时就红通一片,「母亲临终前也都一直惦记着您呢。」 说道祖母,李清懿也觉得心酸难忍,心中倒是更坚定了守护好李家的念头。 阮氏用帕子拭着眼角,「姨母不如就在府中住下,一应事物我自会料理好的。」 蒋氏哽咽难言,沈念真抢在她前面点头答应道:「那就劳烦表嫂多费心了。」.. 几人缅怀了一会从前的事,悲伤的气氛才缓和过来。 用过饭,蒋氏留下阮氏说话,李清懿和沈念真在一旁陪着。 阮氏心中对这母女二人的来意早就有所猜测,怕她们不好开口,就先打开话头,问道:「念真可许了人家了?」 蒋氏和李老夫人的性子有几分相像,并不是攀富结贵的人。 只是沈念真的婚事是她心头一等一的烦心事,实在是愁得很,就顺着阮氏的话说道:「这孩子心气高,之前一直就没说好婆家,她父亲过世又守了孝,年纪就略大了,更不好说人家。我琢磨着,只要是为人老实勤快,品性好 的就不错。可这孩子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不愿意……」 沈念真在一旁听着,嗔道:「娘,我说的是实话呀,你看看咱们边上住着的许姐姐,好好一个姑娘家,自从嫁了她男人,没日没夜的操劳,不仅要照顾自己的儿女,还要的去操心婆家的小叔小姑,那是过的什么日子,他男人再可靠,可架不住婆家的拖累呀。许姐姐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如今都快成了半老徐娘了。可见这穷的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好的。」 「念真!」蒋氏脸色微红,「你一个姑娘家说的什么话,在自家跟我说说也就罢了,怎么还当着你表嫂说。」 阮氏也有些愣住了,她还真是没见过如此直白的女子…… 她看了看李清懿,觉着让侄女听了这些不太好,转念一想,侄女也到了年纪了,多听些家长里短的,将来也好学着应付些污糟事。 李清懿倒是还好,她两世为人,这样的女人也不是没见过,只要小聪明用对地方,也算有几分泼才。 只是不知沈念真是个什么心肠。 阮氏道:「念真相貌出众,心气高些也是自然的,婚姻大事理当谨慎,对于女子来说,行差踏错半步也是不成的。」 蒋氏叹息一声:「你说的是正理!我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可高门大户的也看不上咱们,好品性的有钱人家也难碰,要说做妾室,我是万万不同意的。若在亲事上犯了糊涂,一辈子可就完了。」 李清懿对蒋氏生出几分好感,做母亲的,能在他人面前这样说自己的女儿,说这样的实话实属不易。 阮氏也十分认同蒋氏的话,「父母对子女的心都一样的,懿儿的亲事,我跟她二叔也是时时心焦,也只盼着她一生健康喜乐,旁的倒在其次。」 沈念真如今的条件,世家贵族她是想都不用想,普通家人她又看不上,若按她心中所想,也只能给人做妾了。 可要做妾,又想给谁做妾? 李清懿看着沈念真,要想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自然要尽快与她熟悉起来,「娘,姨祖母,你们二位且说着话,我带表姑母到院子里透透气。」 沈念真对李清懿的热情很满意。 她自己也是个伶俐人,所以和李清懿相处的十分愉快。 李清懿带着她看了刚给她和蒋氏收拾出来的小院子,沈念真笑的更舒心了,她本就长得明艳,这一笑,直如这三月的桃花般动人。 「让你费心了。」 「哪里话,说起来,表姑母实际比我年长不了几岁,不过是当做姐妹相处罢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和难处,尽管和我说,千万别见外了。咱们自家人。」 菘蓝跟在二人身后,心道,姑娘的脸都要笑僵了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关心 沈念真笑道:「那当然,咱们是两姨亲,是再亲近不过的,都是自家人,偏我娘思虑甚多。若表哥表嫂当真帮不上忙,我自不会强求,倘若表哥表嫂能帮得上,将来我过的好了,也不会白得表哥表嫂的好处,亲戚之间,不就是相互提携扶持,才能阖家兴盛?表侄女,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李清懿将她的话在心里头转了一圈,耿直是耿直了些,但说的确实没毛病,「表姑母说的是。」 她斟酌了一下,既然这位说话这么直接,她要不要也直接一点呢…… 想了想,她问道:「表姑母这回上京来,是为了自己的亲事吧?」 「是为了我的亲事,也是为了我娘。」沈念真皱起好看的眉头,说道:「其实我这亲事,倒也不是我心气儿有多高,我只是不愿像见到的那些女人一样,嫁人之后就没了自己,从早到晚,整天就是丈夫、公婆、孩子,累的像狗一样不说,想回趟娘家还要看婆家的脸色,还美名其曰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简直就是狗屁!难道我们女人不是人?不能为了自己活?表侄女,我问你一句,难道嫁人就是为了过那样的日子?」 李清懿:「……」 沈念真不等她回答,就又说:「与其这样,我宁愿不嫁人,在家伺候自己的爹娘,不比去伺候别人的爹娘,还被人看做理所应当的强?」 「所以,表姑母的亲事,就是这么耽搁下来的?」 沈念真叹了口气,「差不多吧,及笄那几年,我娘为我相看了不少人家,但我都没看上,后来赶上我爹病逝,我就有了顺理成章不嫁人的理由,只是这事儿却成了我娘的心病,我怕她积郁成疾,只好应了她,要好好找个婆家。但我也说了,那些上门来提亲的我看不上,要嫁就嫁个好人家。然后,我娘就觉得我心气儿高,想攀高枝儿,唉,我同她说不清楚,每次说多了,她也气的厉害,我也气的厉害……」 李清懿有点明白她了,说道:「那表姑母心目中能嫁的人,是什么样的?」 「就像表哥这样的!」 李清懿一懵,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说好的阴谋诡计呢? 沈念真笑嘻嘻的,「见了表哥我就知道自己想的没错,这天下还是有好男人的。」 李清懿闻言寒毛都竖起来了,却又听她话锋一转,「只是见了表嫂之后,我又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了,好男人当然是要配好女人的,我这样的性子,比表嫂差远了,你说我这辈子是找不到表哥哪样的男人了。」 李清懿的心重重滚回了肚子里,说道:「那也不一定,这世上的夫妻,有兴味相投的,也有性情完全不同的,也不能说谁好不好,配不配得上,只不过大多数女子的亲事都身不由己。表姑母能自己做主挑选亲事,已经很幸运了,都说千里有缘来相会,说不定表姑母的缘分真的在京城呢?」 沈念真闻言眼睛一亮,「小懿儿,你可真会说话!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李清懿这回笑的真心。 她的确被魏家人弄的有些神经,看谁都觉得是坏人。 不过,她也不能轻信,就等姜顺回来再说吧。 二人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又回到前面。 阮氏见李清懿的神色放松了许多,也是一笑。 ***** 这几天李清懿都不打算回魏府,一是要陪着沈念真,二是为了甄府的事。 她打算多往隔壁陈家跑几趟,跟礼部侍郎夫人加深一下感情,到时候见了甄夫人,也更亲近些。 青槐院虽然没怎么回来住过,但睡在自己家里,肯定要比睡在魏府踏实许多。 躺下没多久,李清懿就有了困意。 正要翻个身入睡,门 扇一开一合,长阑探头进来,小声问:「姑娘,你睡了吗?」 李清懿迷迷糊糊,「怎么了?」 长阑听她回话了,便走进来答道:「大人来了。」 李清懿蹭的坐起来,「大人出什么事了?」 长阑赶紧说:「姑娘别怕,大人没出事。」 李清懿松了口气,赶紧下地穿衣裳,心里纳闷,秦增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之前不都是直接将她从被窝里拎起来么…… 这个念头一出来,李清懿就恨不得打自己的嘴。 自己是习惯了还是怎么着,居然还由着秦增把她从被窝里拎出来? 长阑出去将秦增请了进来,顺便从外面关上了门。 「大人。」 李清懿迎上去,看见秦增的面容就是一怔,「大人怎么如此疲惫?」 秦增没回答,上下看了她一遍,见她没有任何异样,心里有些纳闷。 她明明记得这丫头癸水就在这几天,怕她不方便才让长阑先进来问一问,难道是日子不准?..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说道:「上回我见你疼的厉害,就问了谢娆,这是她开的方子,说是要在……来的时候喝才管用。」 李清懿没听明白,等接过方子一看,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这不是上辈子她朝谢娆要的方子吗? 调理那啥的! 不过她也只是尴尬了一瞬,毕竟在她心里,二人已经成亲并且圆房了,是正经夫妻,他关心她,她也同样关心他。 李清懿心里热热的,难为他忙成这样,还能记着这个,「多谢大人关怀。」 秦增干咳一声,「是不是日子不准?明日我让谢娆过来给你看看。」 李清懿想说癸水那东西,差那么两天三天都是正常的,但想到姨祖母的身体,也要找大夫来看看,谢娆能来,再好不过,就点头应下。 「穆家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秦增点头,「我亲自去了趟常州,就是当年穆元昌外放之处,虽说一些关键的人都找不到了,但她们夫妻在那里呆了三年,穆元昌还要做政绩,城里的百姓多少有记得的。」 「还有件事。」她将穆元昌停妻再娶的事情告诉了秦增,「我正在查,想必过段时间就会有结果。」 秦增皱眉:「涉及到穆家的事,太过危险,还是交给我。」 第二百五十四章 坦白 李清懿摇头:「大人要忙的事情多不胜数,再说我也不能什么事都依赖大人。」 秦增眉头皱的更深,「你尽管什么都依赖我。」 李清懿忍不住笑了,「可大人也不希望我离开了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吧?」 秦增的眉头好像打不开了,「离开?你想去哪。」 李清懿的笑容一僵,这人的关注点还是这么奇怪。 「我是说……」 她话没说完,就见秦增的目光落在了桌上放着的几页信笺上。 那是元衡郡主挑选的几个适龄公子…… 秦增的脸顿时就黑了。 李清懿连忙解释道:「这是选给魏世成那老贼看的……」 秦增闻言,薄薄的眼皮又垂了回去,拿过那几页纸大略看了几眼,淡淡道:「看的出来,元衡郡主的确是照着对魏家有益的标准细细甄选了的。」 李清懿见他装模做样,顿时有些后悔,刚才解释的太快,应该先让他醋一醋的。 「虽是有益,但对魏世成来说,还不够。」李清懿这几日正在想,要不要按照上辈子的发展,演一出苦肉计…… 秦增说道:「我这里还需再等一等。」 李清懿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抿嘴笑了,「万一我这里等不及怎么办。」 「我会尽块。」 李清懿心头一暖,摇头道:「想要穆家分崩离析,不是一时半刻的就能成的,还是要求一个稳字,至于我,我不会让魏世成称心如意的,相信我,我等着你。」 秦增心口仿佛涌上一团火,不由自主的捉住李清懿的小手。 李清懿垂头去看,继而蜷起两根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 秦增仿佛全身过电了一般,脑中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日在山洞里的画面,赶紧缩回手,似怒似嗔的说道:「我看你是有点欠收拾了。」 李清懿笑嘻嘻退了一步,「大人早点回去吧,我要睡了!」 秦增却起身跟过去,一把拽过她揽在怀里,在额头上印了一吻,「我走了,有什么事,别自己逞强,难道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李清懿心下一颤,轻轻点了点头。 ***** 年底,穆三郎留在边关驻守,穆老将军回京述职。 穆瑶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再三劝说自己的父亲趁着祖父在家,跟祖父祖母坦白,穆维申终于答应。 穆瑶陪着杨氏用过膳,远山赶紧沏了茶过来,见桌上的饭菜几乎没动过,二人都闷不吭声心不在焉的坐着,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又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杨氏不安道:「你父亲已经去了两个时辰了,这会天都要黑了,怎么半点动静也没有?我想去看看……」 穆瑶连忙拉住起身的母亲,说道:「听说父亲去长青院不一会,大伯父就从府外赶了回来,然后与大伯母一起去了长青院外候着,三姐姐也去了。不管她们是什么原因过去,都可以说是担心父亲说了什么,可不管谁去,母亲都不能去。」 杨氏僵硬的坐下,说道:「是,我不能去。大房的人此时说不定还没摸清状况,我若去了,怕是会猜出什么来。而且,你祖母对我一向也是不待见的……」 当年穆维申是违逆了穆老夫人的意思,娶了杨氏的,后来又出了穆四郎的事,这夫妻俩便彻底被打入穆家的冷宫了,直到穆瑶懂事之后,得了穆老将军的喜爱,才渐渐有所缓和,但穆老将军毕竟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只是偶尔能关照一下二房而已。 所以,不管穆维申直说,还是怎么说,穆老夫人必定都处于盛怒之中,若再去一个 碍眼的,说不定会火上浇油。 到时候,穆维申自己能不能得到原谅还是两说,兴许还要再搭上一个。 所以,无论如何杨氏都不能过去。 穆瑶想了想,说道:「母亲虽不能去,我却能去,我会时刻警醒着的,若有什么事,便让人回来知会您。」 穆瑶心中其实也是忐忑不安,却还是稳稳当当的用了盏茶,加了厚实的大毛披风,带着丫头往长青院去。 长青院中一片死寂,连一声咳嗽都没有,穆大夫人在廊下来回不安的走动,似乎在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平静些,却是徒劳。.. 穆元昌则背着手望着愈发深沉的天色,一言不发的伫立着。 周围还远远的站着各处的婢女婆子,她们似乎也都感觉道了气氛的不寻常,缩头缩脚不敢有过多的动作。 只有穆岚,神色自然的靠着廊柱,看着房檐上偶尔被吹落的碎雪,好似想开了许多事情。 原本月初她就该入宫的,皇上体恤,让她在家中过了年再入宫。 穆瑶抿住唇,缓步走近,乖巧招呼众人,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穆岚一见她来,一改从前的冷漠,柔声笑道:「九妹妹怎么来了?天这么冷,你年纪还小,小心冻出病来。」说着,摸了摸她的手炉,又说:「你这手炉里的炭火走了一路都要凉了,先拿着我的,让远山去换一炉炭来。」 穆瑶并未推脱,顺势将她的手炉捧在手里,谢道:「多谢三姐姐。」 穆岚见她并无异色,轻声问道:「九妹,不知二伯父出了什么事?」 穆瑶垂着的眸中连讽刺也不敢露出,缓缓抬头,眼神清澈且疑惑:「我还想问三姐姐,原来三姐姐也不知道?」 穆岚仔细在她脸上端详片刻,似乎确定了她真的不知,才摇摇头。 默了片刻,她又问:「二婶婶没来?」 穆瑶笑容发苦:「母亲在祖母前面连话也不敢说,只有叫我来瞧瞧是出了什么事。再回去告诉一声。」 穆岚听了便也不再问她,将脸转向大门紧闭的内堂。 里面的光线从门扇透出,在众人惶然不安的面庞上投下一块块阴影,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她们都是知道当年那件事实情的人,心中却存着不一样的念头。 穆瑶迫切的希望穆维申在说出事实之后,能够得到祖父的原谅。 这对二房来说,太重要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探病 室内,穆老夫人盯着眼前颓废消瘦的庶子,几乎掩不住心中的翻腾。 穆维申面上的悔恨让他看上去像一团被揉皱的纸,而他说出的字字句句则化成催命的魔音,将穆老夫人最疼爱最看重的小儿子送上了黄泉路。 的确,她不该将幺子的死加诸在穆维申的身上,可当年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她面临的,不仅仅死去的儿子,还有身在风浪中的穆家。 穆维申几乎不敢抬头,眼泪不断冲刷着他的面容,却难以排解他此时复杂的心情。 他说:「儿子赶到时,四弟的身体还是热的……只是,他已经尸首分离,无力回天了……」 破败的马车,滚烫的热血,最亲的兄弟…… 那副场景,让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寝,即便是醉酒昏睡,那情形也时刻盘绕在他的梦中不肯散去。 穆老夫人的怒气是隐忍的,悲伤的。 因为她不知爱子的死到底应该怪谁,应该将仇恨放到何处,而穆维申,是那一场事故被牵连的牺牲品。 她咬牙沉声说道:「当初你杀人灭口掩盖真相,当真以为我不知?」 穆维申猛地抬头,震惊的看向自己的嫡母,「您……知道?」 穆老夫人没有说话,穆维申看向自己的父亲。 穆老将军的目光倒映着穆维申的面容,冷冷道:「老二,你至今不知我对你失望在何处。」 虽说当年是他下令,让事情到此为止,保下了二房,但他对二房的态度,也不过是没有对其施加恨意罢了。 穆维申讷讷说不出话来。 穆老将军冷哼道:「穆家是什么人家?你又将你父亲我当成了什么糊涂人?出事那日你几时出城,出城前又做了什么,你以为我真的查不到?」 穆维申有些愣怔,「那大哥他……」 「哼,老大做了什么,你且不用管,我与你母亲自然也心中有数。」 穆维申心下骇然,不敢再提大哥穆元昌,应了声「是」。 穆老将军又说:「原本四郎的死不是你的错,兴许你也因此而躲过了一劫,你们都是我的儿子,你能活下来,为父该感到庆幸。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做了后来的事。你的欺瞒置我于何地?置你四弟于何地?你如此自私!」 穆维申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得不到父亲的谅解,竟是如此原由。 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父亲,儿子罪孽深重,满手鲜血,不敢请求您的原谅,惟愿得一线生机,能够找出杀害四弟的凶手,以慰四弟在天之灵,以解父亲母亲心头愁怨……」 穆维申已经在冷硬的地面上跪了两个多时辰,膝盖几乎已经失去知觉,即便如此,他仍旧不敢松懈,匍匐在那里,深切的忏悔着。 穆老夫人鼻翼翕动,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她紧紧闭了闭双眼,复又睁开,目光却没落在穆维申身上。 她望着搁架上的一只小盒子,里面是穆四郎外出游历时寄回来的信。 那些发黄的纸张和俊逸的字迹,都昭示着小儿子曾经的鲜活和光明的前途。 她又将目光转向手边的一本经书,里面夹着的,是幺子写来的最后一封信…… ***** 秦府,李清懿缓步穿过中庭,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神隐阁走。 昨晚二人刚刚见过,但今日长泽突然让人来找她,说是请她到秦府一趟。 李清懿怕秦增有什么急事,便将沈念真交给了李妙苒,自己则找了借口出门,匆匆来了秦府。 长荣等人已经习惯,只是打了招呼便退下,任由李清懿自己一路过去。 过了几重月亮门,庭院中的梅树白雪红蕾,冷香浮动,掩映着神隐楼的阁窗,影影绰绰,是一种若隐若现的迷离情境。 李清懿伫立在梅树下,四周一片安静。 院子里的雪没有清扫,不知是秦增特意吩咐的还是怎么。 她的斗篷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抹去了她的脚印。 难道是因为上次自己曾对秦增说,这天地间,唯有雪色能配得上寒梅,所以,他连院子里的青石路也不扫了? 她想着,就笑了笑,自己这是在突发什么奇想呢? 转脸走到神隐楼门前,正要轻轻敲门,却听里面隐约传来什么声音,是秦增在梦呓。 「爹!娘!你们别走……」 那语调惊惧急促而恐慌,像是生病的小孩子想要紧紧抓住父母的手,留住身边的温暖,才能安心入睡。 李清懿的手举在半空,没有敲门也没有落下,一时间有些愣怔。 她眼中的秦增,就如众人认为的那般,是如同天神一般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也会在睡着的时候,露出脆弱的一面吗? 「李大姑娘,您总算来了?」 长泽在身后招呼,李清懿回过头来,见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隐约有中药的味道传出来。她问道:「怎么,大人病了?」 「可不是,这几日穆府的事情进展颇大,朝中又在筹备给穆贵妃建九重楼的事,大人越发繁忙,这几日天冷的厉害,外头风硬,大人就着了风寒。」 长泽说着,支起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已经没有了梦呓的声音,不知里面的人是醒了还是睡沉了,「李大姑娘来了有一会了?」 「才刚到门前,你便回来了。」 长泽点点头,说道:「大人近日公事颇多,多数时候都在书房直接睡下,病了也不肯好生歇息,我先进去看看大人是否醒了,若醒了,我再来请姑娘进去。」 李清懿刚要点头,里面已经传来低沉黯哑的声音:「进来吧。」 长泽冲李清懿笑笑,率先推开门将她让了进去,然后自己提着食盒又在后面将门关严,避免秦增再惊了风。 「大人睡了一觉,可觉得轻快些了?属下煎好了药,大人趁热喝了,最好躺下再发发汗。」 秦增拿眼珠子等着那碗浓黑的药,根本没有动一下的意思。 长泽假装看不到,将药碗往李清懿手边递了递,「劳烦李大姑娘。」 李清懿心中暗笑,不知道秦增这么个人,怎么会害怕吃药。 这事儿她上辈子就知道了,「长泽,你去哪些蜜饯来。」 长泽笑眯眯的去了。 李清懿端着药碗,吹了吹气,「大人,我喂你可好?」 秦增气的想笑,「这么难吃的东西,你要一勺一勺喂?确定是要给我治病而不是为难我?」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上门 听他这么说,李清懿端着药碗笑的哆嗦,赶紧递过去,「终究是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定是太过乏累,又仗着自己身子骨好,不曾留意才病倒了。」 秦增一口干掉半碗,听她说话,想抬头回她一句,澄清一下自己作为男人的威武雄壮,只是药太苦,苦的舌尖发木,干脆一口闷了下去,然后就倒下去不说话了。 李清懿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去看,就见这人闭着眼睛抿着嘴,青筋直跳。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以为他被毒死了呢! 「姑娘,蜜饯来了。」 长泽轻手轻脚从外面进来,伸长脖子看了看背对他躺着的秦增,用眼神询问李清懿。 李清懿摇摇头示意他没事,接过蜜饯让他出去再准备些粥食送过来。 屋子里再次剩下两个人。 李清懿拈了一颗杏脯探身过去,喂到秦增嘴边。 秦增不理,不知道是不是抹不开面子。 李清懿笑道:「大人替我尝尝,酸不酸,要是太酸,我就不吃了。」 秦增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唇边的杏脯,张嘴咬了下去,唇舌相碰,勾的李清懿指尖湿热。.. 二人都是心头一颤。 秦增也不觉得苦了,重新起身靠坐在床头,假装严肃的说道:「七分甜,三分酸。」 李清懿心中默念「这是我夫君」,迅速调整好心态,笑道:「正合我的口味。」 她自己的尝了一颗,顺手又递给秦增一颗。 两人就这么你一颗我一颗,秦增也不知道是陪李清懿吃,还是想尝她嘴里的酸甜,转眼就吃掉了小半碟子,长泽的粥也送过来了。 李清懿舀起来吹了吹,「是稍微带点咸味的菜粥。」 秦增这次没拒绝她的投喂,吃下一口问:「你吩咐人做的?」 李清懿点头,「是我祖父告诉我的,他说人不吃盐就会没力气,生病发汗之后,身体里的盐随着汗液流出,就要及时补充,不然人就会没精神,软绵绵的。」 她说着,神情露出缅怀之色。 秦增一边就着她的手吃吃粥,一边问:「你与祖父母的关系很好吧?」 「那是当然,我父亲早亡,母亲又不在身边,从小到大都长在祖父母膝下。祖父将我当男孩子养,他教我坚强勇敢,教我骑马凫水捕鱼打猎……祖母则拿我当珍宝来娇宠,教我女孩子虽柔却韧,轻易不得低头认命,可惜我辜负了她们,大概只有吃过大亏受过大难,才能学会他们交给我的道理……」 秦增闻言,看着她说道:「你现在就很好。」 李清懿闻言心里一甜,反问他:「你呢,可还记得你祖父母?你的……爹娘?」 她上辈子虽然跟了秦增五年多,却从不知他的家世,虽然好奇,但她对他又敬又畏,自是不敢问。 现在李清懿自觉在他心里有了那么点位置,便大着胆子问了。 当然,也是因为她来时听见他的梦呓。 似乎,他对自己的父母亲也十分的眷恋,并非只她之前想象的那般。 秦增默了片刻,薄薄的眼皮垂的更深,「家里的事,以后我会一点点告诉你。」 李清懿倒也不执着,笑着答应,见他困意涌上来,便扶着他躺下,「大人睡吧,养好了身体,做事才能事半功倍。」 药本身有安神的作用,秦增在李清懿面前又难得的放松,很快就睡着了。 李清懿走出房门,长泽正在外面守着,「大人他……」 「睡了。」 长泽瞪了瞪眼,这么快? 他冲李清懿竖起大拇指。 李清懿笑道:「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让人去知会我。」 长泽拱手:「是,姑娘。」 李清懿顺着方才的来路往回走,脚下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突然就觉得安心,这院子里的雪,她踩了好几年呢。 可她要怎么顺理成章的回到秦增身边呢? 魏世成已经开始琢磨她的亲事,她也是时候做出应对了。 不过李清懿并不是很担心。 魏世成让母亲帮她挑选夫婿这桩事,是不容拒绝的。 但不能拒绝魏世成,不代表不能拒绝来提亲的人。 即便不能明着拒绝,也可以暗地里操作。 总不会让魏世成轻易的将她给卖了。 心里想着,不知不觉就走了大门口。 恰巧一辆十分宽敞的马车路过,往秦府隔壁的永平侯府去,马车中的人一脸烦躁的掀着车帘,伸出一条胳膊垫着脑袋。 李清懿走到门口,正映入这人的眼。 青年吃惊的瞪大眼睛,脑袋「咚」的一声撞在马车上,疼的呲牙咧嘴。 李清懿循声看过去,那人已经捂着撞疼的脑袋缩回马车里去了。 长阑看着马车屁股奇怪道:「这是谁?」 李清懿摇摇头,根本没往心里去,登上马车往宣德侯府回去。 谁知道她前脚到家,刚回院子换了衣裳准备午睡歇一会,后脚就有人登门来拜访,还点名要见她。 李清懿只好重新换了衣裳,梳了发髻去见客。 李清懿拣了小道,一路往前院花厅去,待到了前院拐过回廊,猝不及防听见几个陌生的声音,长阑一把拽了李清懿后退,小声道:「这不是刚才咱们在大人那看见的那个人吗?」 李清懿方才没看见那人的相貌,长阑可是看见了,「怎么还跟到家里来了!」 李清懿诧异了一下,探头一看,「雷烨?」 菘蓝前几天跟着李清懿出门,听见她和魏瑾儿几人议论雷烨,便十分好奇,此时人就在眼前,她瞪着眼睛猛看,「这就是雷老将军的孙子?」 李清懿点头笑道:「怪不得方才那马车往永平后侯府去,雷老将军这个孙子,跟永平侯府的小侯爷最是合得来,一对儿不着调。」 菘蓝眨了眨眼,「永平侯府?我听蘅芜姐姐说,这几日来府上提亲的,就有永平侯府。」 李清懿闻言脸色一黑,长阑噗嗤一声没忍住笑,「那这个雷世子,是来抢朋友女人的,还是来替朋友说项的?」 李清懿拿指头戳她的头,然后问菘蓝:「永平侯府来提亲?」 第二百五十七章 她骂你 永平侯倒是没什么,关键永平侯夫人是皇上的亲兄弟廉王的女儿,容陵郡主。 她是王爷之女,元衡郡主是公主之女,两人本是姐妹。 只是稍微年长些的容陵郡主小时候赶上争储,很是受了些苦,元衡郡主却一出生就受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庇佑,从来都是千娇百宠。 容陵郡主从羡慕到嫉妒再到愤恨,没少跟元衡郡主做对,但元衡郡主似乎很理解她的心思,从来不往心里去。 可元衡郡主越是光风霁月,容陵郡主越是觉得自己卑微,越发讨厌起元衡郡主来。 不过太后扶持了当今皇上继位,廉王一家的境况也跟着好转了,也算是受了太后恩德。 容陵郡主从此不再跟元衡郡主较劲儿,但她也从来不搭理元衡郡主。 这会儿,怎么还上门提亲了? 李清懿一脸疑惑。 虽说母亲早就改嫁了,但也抹除不掉她们的母女关系不是? 菘蓝说道:「永平侯夫人开始是请了熟人保媒,夫人推说姑娘年纪还小,不着急,之后这位永平侯夫人就自己上门了,这都来过好几次了。」 李清懿好笑,「那这雷烨又唱的哪一出?」 菘蓝摇头:「奴婢也好奇呢!」 几人躲在回廊拐角,朝前面看过去,就见雷烨一错身,又露出一个人来,正是永平侯府的小侯爷宋旸。 李清懿无语,吩咐长阑:「你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不一会儿,长阑一脸古怪的回来。 菘蓝赶紧问:「他们说什么?」 长阑解释道:「永平侯夫人几次上门,都想见见姑娘,可惜姑娘一直在魏家,这不,方才雷世子路过秦府,眼尖的看见姑娘坐的是李府的马车,就告诉了永平侯夫人,永平侯夫人紧跟着就来了。雷世子是拽着小侯爷,跟着来凑热闹的!」 菘蓝诧异:「凑热闹?永平侯夫人是来给他提亲的,怎么他反倒是凑热闹的了!」 长阑无奈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宋旸眼见都十九了,亲事却一直没着落,永平侯夫人为这事操劳了三四年了,这位宋小侯爷就是谁也看不上。 前些日子永平侯夫人被儿子气的大病一场,错过了德清大长公主的宴请,谁知就是那一回,宋小侯爷在重华宫对李清懿一见钟情,回家就说让永平侯夫人来提亲。 永平侯夫人一打听,才知道李清懿是哪家姑娘。 因为牵扯了元衡郡主和魏家,她一口就给否决了。 宋旸也闹了脾气,说自己不娶,非得让他娶,现在要娶了,又不同意。.. 于是当场就撂了话,非李清懿不娶! 母子就这么二人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永平侯夫人败下阵来。 「不过,这是宋小侯爷的小厮跟雷世子的小厮暗地里闲话聊天说的,奴婢连听带猜,推测是这么回事。然后奴婢又去听宋小侯爷和雷世子说话,好像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李清懿听得挑眉,「他们两个又是怎么说的?」 长阑「啧」了一声,说:「宋小侯爷说,他压根不想成亲,觉得女人就是个大/麻烦,万一娶了个想他娘这么强势的,八成一辈子被管着,烦都烦死了,上回在重华宫,不少人议论姑娘的身世,这宋小侯爷听说您就是元衡郡主的女儿,顿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李清懿翻了个白眼:「看来宋旸知道她娘不喜欢我母亲,所以故意挑事?」 长阑点头,「他回府就同永平侯夫人说,自己看上了个姑娘,永平侯夫人一听是您,当然不愿意,宋小侯爷要的就是她不同意,扔下非您不娶四个字,就 把事情抛给永平侯夫人自己闹心去了。」 李清懿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个人渣。」 长阑忍不住笑:「只是宋小侯爷没逍遥几天,永平侯夫人突然想通了,当即找了雷世子她娘上门替她儿子保媒,宋小侯爷一开始还有些担心,谁知夫人压根没应,之后就是永平侯夫人三天两头的来府上小坐……雷世子今日之举纯属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菘蓝气道:「这两个混蛋,竟然拿姑娘开涮!」 李清懿也有点咬牙切齿,「一会儿我进去见永平侯夫人,你想办法给宋旸透个消息,就说我下午要去墨宝轩一趟,然后……」 她低声吩咐了几句,长阑干咳一声,「姑娘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菘蓝在一旁听见兴奋的满脸通红,「让他吃点教训才能长记性不是?」 李清懿笑眯眯道:「我有分寸,你去吧。」 大靖的民风算不上开放,但也不会将男女大妨当成洪水猛兽,连照面说话都要避讳来避讳去。 李清懿大大方方的绕过回廊走到二人面前,福身一礼,「宋小侯爷,雷世子,有礼了。」 宋旸和雷烨对视一眼,倒也装的人模狗样,回礼道:「李大姑娘。」 李清懿笑了笑,「早就听说二位都是人中龙凤,可惜今日我二叔不在家,不然定忍不住拉着二位作学问。」 宋旸和雷烨听见「人中龙凤」几个字,顿时有些沾沾自喜,他们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听见要做学问,顿时头大如斗,雷烨连连谦虚道:「李大姑娘过誉了,在下哪里有什么学问,更称不上什么人中龙凤。」 李清懿又笑:「雷世子知道就好。」 说罢,朝着花厅里面走去。 雷烨愣在当场,宋旸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指着他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她骂你!」 雷烨呲牙咧嘴,一巴掌打在宋旸的后脑勺上,「不跟你个傻子一般见识!」 宋旸揉着后脑勺,还在「哈哈哈」,哈了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李清懿应该是骂他们两个人! 「这丫头,这么牙尖嘴利!」 花厅中,李清懿正跟永平侯夫人见礼。 永平侯夫人端详着李清懿的眉眼,顿时露出惊艳之色,不过转瞬就变成了嫌弃。 哪个婆婆不想给儿子娶一个端庄贤淑、能持家有手段的,尤其是长媳,长太过漂亮未必是好事,压不住人不说,还没成亲就把儿子勾的要死要活,绝食上吊的,这要是真成了家,还不得被勾了魂儿? 可儿子要是再不成亲,那都成老男人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理论 永平侯夫人再三斟酌,还是挤出一副笑脸,「真是个出挑的好孩子,姨母一见你就喜欢的紧……」 李清懿听出她话里的勉强,心中好笑,说:「懿儿见了姨母也觉得十分亲切,可惜我从小长在扬州,今日才得见姨母。」 永平侯夫人心想,这丫头倒是会说话,就听李清懿又说,「不过这段时间我住在魏府,母亲倒是与我说了不少旧事。」 永平侯夫人面色瞬间僵硬,恨不得将方才套在李清懿手上的镯子撸下来转身就走。 李清懿笑眯眯的,「母亲说姨母您友爱姐妹,为人大度,是几个姐妹中,对母亲最好的一个。」 永平侯夫人心道死丫头片子,以为我听不出你是在讽刺我? 她干笑一声,「都是过去的事了,各自嫁人之后几乎没怎么见面……」 李清懿柔声细语的,「宽慰」道:「这也没什么,姐妹到什么时候都是姐妹,就算远隔千里,也是心连着心,相互想着对方的。」 李清懿一句接一句,好话不停的往外冒。 永平侯夫人有些坐不住了,她怕李清懿再说下去,就要撺掇二人见面了。 她一点都不想见元衡! 就算将来真的成了亲家,她也不想跟她经常见面! 「呵呵,你这孩子真是懂事,姨母也想跟你多亲近亲近,只是今日来的晚,待不了片刻就得回去了,下次姨母请你到永平侯府去玩。」 李清懿抬头看看外面挂在正中的太阳,说道:「姨母急什么,不如用过饭再走?」.c 永平侯夫人连连解释了几句,就火烧屁股一样走了。 阮氏从头到尾都没插上话,送了永平侯夫人回来,就问李清懿是怎么回事。 李清懿简单解释了几句。 阮氏忍不住嗔怪道:「促狭!」 李清懿笑道:「等我再收拾了宋小侯爷,她们保准不会再来了!」 阮氏讶异道:「收拾宋旸?」 「二婶放心,我有分寸!」 阮氏又叮嘱了几句,李清懿满口答应。 长阑不多时过来回话。 「都办好了?」 「是,奴婢吩咐前院套车的时候,特意让小侯爷听见姑娘下午要去墨宝轩,选些笔墨作画用。」 李清懿听了这话弯唇一笑,「多带两个力气大的婆子。」 菘蓝知道她是要对那位小侯爷「做点什么」,连忙应声去了。 长阑心思细些,劝道:「这小侯爷毕竟是容陵郡主和永平侯的独子,平日纵容溺爱,娇惯着呢,姑娘可得悠着点。」 「嗯,我知道。」 李清懿连衣裳也没换,直接就带着丫头婆子出了府。 墨宝轩在城西柳树胡同,是个不算大的门面,位置也有些偏。 但因为经营铺子的是位女掌柜,心思玲珑,时常能在笔墨纸砚上弄出些新鲜花样来,颇受闺阁小姐们的喜欢,口耳相传,生意便越来越好。 李清懿进铺子转了两圈,挑选了几样纸笺和顺手的狼毫用作书画,菘蓝忍不住问:「姑娘,那宋小侯爷真能来找姑娘?一个大男人,不过被损了几句,总不至于还想跟姑娘动手吧?」 李清懿笑道:「动手是不能,但他那人最好面子,必定是要来找我理论,找回场子的。」 长阑不屑,「理论?就他那脑子,别人骂他他都听不出来,还理论?」 菘蓝噗嗤一笑,「长阑姐姐,你这话要是让宋小侯爷听了,他还不得当场气的厥过去啊?不过哪个雷世子要是跟来了,怕是不太好办,他可是会功夫的!」 长阑 转头看向李清懿,「不知道雷世子伸手如何,奴婢是不是对手?」 李清懿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笑道:「傻丫头,要是雷烨来了,咱们自然收手,哪能真跟他打到一起去,不过我觉得,雷烨应该不会来。」 宋旸那人,上午的气绝对忍不到下午,一听她要来墨宝轩,肯定会跟过来,并且,不会带雷烨这个比他聪明的人来看热闹,不然容易更加丢脸。 这是宋旸与雷烨相处多年的经验之谈。 长阑出去放风,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翻身回来报信,「宋小侯爷的马车停在了巷子口,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李清懿点点头,出了墨宝轩的门,往来路相反的方向走。 柳树胡同后身有一条小巷子,尽头处紧连着一处狭窄细长的胡同,是通往临街的一条小道。 但这条小路夏天潮湿满是青苔,冬天路滑容易磕碰,人们宁愿绕道也不从这里走,平时少有人来。 李清懿有意引宋旸到偏僻处,便假作要从这小巷子穿过去的模样。 宋旸刚一进柳树胡同就看见一名女子帷帽遮面带着婢女从墨宝轩中出来,顿时眼睛一亮。 虽然看不见脸,但他识得那身衣裳。 方才李清懿在李府穿的就是这件! 眼看李清懿只剩一角裙摆,就要从视线中消失,宋旸连忙紧走几步跟上。 哼,这丫头方才话里话外的损他,他要好好问一问,这李家丫头为何如此刁钻!竟然辱骂来客!这是哪家的规矩?他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狠狠将李清懿骂哭! 李清懿和两个丫头都是纤弱姑娘家,即便巷子狭窄,走动间也丝毫不费劲。 但宋旸就不同了,一不小心就会蹭到凹凸不平的墙面,细皮嫩肉的宋小侯爷一路行来已经有些狼狈,拐过巷子正要抬眼去寻找李清懿往哪里去了,冷不防一个麻袋兜头罩下,紧接着便是雨点般的拳头一顿狂锤。 宋旸顿时就懵了,从小到大他连油皮儿都没破过,突然遭受般待遇,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自己这是被人给揍了?!!! 「啊啊!什么人!敢打老子!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然而对方闷不吭声就是捶!拳头的力道虽不至于把他打出内伤,但让他浑身上下疼上十天半个月是没问题的。 宋旸被闷在麻袋里,恐吓不成,只好改成求救:「来人!来人啊!小兔崽子们,都跑哪去了,快来救爷!」 「小侯爷!」 第二百五十九章 挨揍 「爷!小侯爷!」 凌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显然是仆从听见了他的叫喊声,都在往这边赶。 宋旸平日里斗鸡走狗常常惹是生非,所以身边带着的小厮仆从各个人高马大,从窄巷中穿行颇有些费力,等他们从窄巷里挤过来,打宋旸的人早都跑没影了。 身上的拳头骤然消失,就像倾盆大雨突然就收了势。 宋旸气急败坏的从麻袋里挣脱出来,两眼还冒着金星。新 「谁!是谁敢打老子!」 仆从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里是巷子的交接处,他们从这边过来,根本看不见拐角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更是前后都没有一个人影,除了先头走过来的李清懿等人,并没有出现可疑之人。 「小侯爷,不会是那位李家大姑娘吧?」 「放屁!」 宋旸暴跳起来给了小厮一个爆栗,指着自己流血的鼻子,「一个细不溜丢的小娘子,能把爷锤成这样?」 小厮看了一眼同样细不溜丢的自家小侯爷,没敢说话。 宋旸被锤的脑子发木,「去给爷查!找到人就打断他的腿!」 李清懿主仆一行回到府上,菘蓝忙不迭的嘱咐那几个下手打宋旸的婆子,「莫要漏了风声,不然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奴婢们心里明白!」 平日李家待她们不薄,用上她们的时候,都拿得出手。 菘蓝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想问问李清懿,又见她不是很在意的模样,纳闷道:「姑娘,宋小侯爷会不会猜到是您啊?」 李清懿微微一笑:「那宋旸定会叫人去查,查来查去也摸不清正主,只能怀疑到我头上。」 「啊?怀疑到姑娘头上?」菘蓝大惊失色,「那岂不要遭殃?」 李清懿几乎算准了今日之事的一切细节,连宋旸小厮追过来的时间都捏的差不多,而她也早在宋旸被揍的时候就回到了马车上。 「放心吧,怀疑归怀疑,就算他心明镜的下手之人就是我,只要他没有证据,就不能拿我怎么样。再说,他为了自己舒坦,把麻烦甩给咱们,揍他一顿算是扯平了!」 「可是,要是被永平侯夫人知道了,岂不是……」 「那不是正好吗?」 「姑娘的意思是……是要让永平侯夫人知道,您不是个贤惠能拿捏的,不管是不是宋小侯爷的意思,都让她别往你身上打主意?」 李清懿满意道;「你这丫头越来越聪明了!」 「可是,夫人说容陵郡主和永平侯只有一儿一女,对这个唯一的儿子极是纵容,若知道儿子被胖揍成那副模样,不会怨恨姑娘吧?」 「不过是揍一顿,又没缺胳膊少腿,她若也来找我理论,那我就再与她叙叙旧。」 菘蓝哭笑不得。 李清懿又说,「容陵郡主三番五次的登门,估计不少人都知道她是想与咱们府上结亲,却一直都没能成,面子上早就挂不住了。我今日将宋旸揍了一顿,传出去,大家就知道是我们两个小的互看不顺眼,也是给容陵郡主和永平侯解了围。」 菘蓝恍然大悟,拍马屁道:「姑娘英明!」 李清懿想起沈念真,「我那位表姑母呢?」 「她跟二姑娘去逛街了,两个人倒是相处的挺好的。对了,姜顺上午就回来了,姑娘一直不得空,这会儿可要让她来回话?」 李清懿点头:「让他过来吧。」 姜顺一直在后罩院等着,听说李清懿召唤,不一会儿就到了青槐院的偏厦回话。 「小的去了常州 打听沈家……」 姜顺将自己在常州的见闻和打听来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给李清懿听,末了有些尴尬的说道:「小人觉得,您姨祖母,大概是觉得再呆在常州,女儿就真的嫁不出去了,这才下定决心来京城,并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李清懿也是吃惊,「表姑母她……这般泼辣厉害?」 姜顺道:「倒也不是您姑母蛮不讲理,确实有几家人行事不太地道,欺负她们娘俩孤女寡母,想图沈家的家财,表面上却还装的人模狗样,您这位表姑母可不好糊弄,将上门的媒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之后就没人能豁出去这脸皮了,在十里八乡都挂了名声。」 「就没有一个合适的好人家?」 「有倒是有,只是那等穷酸无靠的,您表姑母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是绝不嫁的。毕竟她嫁了人,家里就剩下老母亲一个,她还要跟着丈夫终日操劳,将来再有了孩子,日子难免狼狈,总是顾不上的,说是宁愿跟您姨祖母两个人过,这是她跟一个交好的朋友说的话。」 李清懿算是明白沈念真的心思了。 家境好的人家,处处压她一头,她做不了主,就顾不了亲娘。若嫁到寒门,就正如姜顺所说,日子狼狈,自顾不暇,同样照顾不了母亲。 可不嫁,又成了老母亲的心病。 沈念真没办法,只好撺掇母亲到京城来投奔她们。 李清懿叹了口气。 说实话,以沈念真的家世,在常州那样的小地方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在京城这种遍地***权贵的地方就能找到婆家了?除非是给人做妾。 沈念真相貌是不错的。 但她又明确说了,过不了受气的日子。 所以,她上京来,并不是想嫁人,只是以嫁人为借口,想给她们母女俩寻条出路。 这么想着,李清懿心里登时就存了几分愧疚,是她小人之心了。 姜顺见她没什么话要问了,便要行礼告退。 李清懿叫住他,示意菘蓝递了荷包过去,「天寒地冻,还叫你跑了这么远,眼看就要过年了,给家里置办些物件,跟姜老伯好生过个年。」 姜顺连忙跪下给李清懿磕了个头,感激道:「谢姑娘赏赐。」 姜顺一走,李清懿就有些坐不住了,带着丫头往沈念真住的院子去。 李妙苒也在。 她见了李清懿就立即扑了过来,像条八爪鱼似的将李清懿的胳膊给锁住了,「大姐!表姑母说想做点小生意,你说开间什么铺子好?」 第二百六十章 想通 果然如李清懿所料。 她看向沈念真,沈念真还有些不好意思,「表侄女,实话说,我不想回常州了,一来无依靠,二来没门路,做什么都不得法,眼下到了京城,我舔着脸在表哥表嫂面前求个照应,想做点营生。免得坐吃山空,将来不托底。」 李清懿听着她这副自食其力的口气,有些佩服她的心性,问道:「表姑母可有什么擅长的?」 沈念真笑眯眯道:「还真有擅长的,我会做各种蜜饯果子,只是不知道这种小东西能不能入京中贵人们的眼。」 李清懿笑道:「好吃自然卖的出去,不过要怎么卖,你可得问问咱们家最会做生意的人。」 「问表嫂?」沈念真说干就干,「不如我先去买些果子回来,做一些给表嫂尝尝,若得了她的认可,再说其他。」 ***** 陪沈念真折腾了几天,李清懿回魏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元衡郡主。 「母亲,我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这几日总算是想明白了。」 元衡郡主愕然:「什么地方不对?」 「母亲,您跟魏世成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应当对他有一定的了解。您觉得,我在魏府折腾了这么久,他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一直在背地里观望?」 「在背地里观望。」 元衡郡主毫不迟疑的回答,紧接着,心里就升起一股凉意,「只有事情一直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他才会任由你作为……」 李清懿点头。 兴许是因为在魏家时,她总是浑身紧绷戒备,一直没能想通那股不对劲儿的地方在哪,这几天跟着李妙苒几人在一处,身心放松,她的思路反而变得通透起来,突然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林氏再聪明有手段,也不过是魏家的一个儿媳。儿媳妇这种东西,对于魏老夫人来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魏世成就更不会在意一个没用的弟媳会如何。如果是二老爷魏世原,或是三房夫妻被我捉了把柄,影响了魏家的名声或前途,魏世成绝对不会干看着不管。」 所以,她这段日子在魏家的惊心动魄步步为营,实际在魏世成眼里,依旧是小孩子过家家,甚至是替他摘走了林氏这颗烂果子。 除了魏老夫人指使魏宝珠图谋李家钱财有些打草惊蛇,其他的,魏世成根本没放在心上。 「你说的没错,她连我这个长媳都想换了,何况一个林氏。说不定她已经在暗地给魏世原物色填房了。」 元衡郡主想起魏老夫人的嘴脸就觉得咬牙切齿。 李清懿说道:「不至于这么快。魏世成想做首辅,就得先入内阁,但内阁那种地方,位置就那么几个,熬死一位补一位,哪里是那么好进的。不仅要考评功绩,还要得内阁老臣的赏识,替他在内部活动,甚至将他当做接班人来培养。宋闵之在内阁之中资历不算老,但他为人懂得变通,人缘极好,是人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如果他能帮魏世成,必定事半功倍。」新 「所以,宋芊会被扶正?」 李清懿笑道:「这正妻之位,就像是驴子眼前的萝卜,日日吊着宋芊的胃口,她才会在他伯父面前替魏世成用心打点不是吗?」 自古有五不娶之说。 第一丧妇长女不娶,第二世有恶疾不娶,宋芊的母亲是痨病死的,正是占了头两样,再加上她父亲意外身亡,就有人说宋芊命硬,父母都是受了她的刑克,以至于亲事坎坷。 宋闵之对这个父母早亡的侄女疼爱异常,是当成自己女儿养大的,可亲事这上头,他也无能为力。 之前魏世原在兄长的授意下故意接近宋芊,宋芊对魏世原生出情愫,与伯父宋闵之提及,良 妾的事因此定下。 先前宋芊「犯了过错」,魏家看在宋闵之的面子上只是将其禁足,但魏世原又对其冷淡许久,连消带打,将宋芊拿捏的服服帖帖。 这回得了甜头,就更要使劲儿替魏家办事。 元衡郡主嗤笑一声,「我就说最近宋芊的尾巴翘的厉害呢!可魏家若一文不值,宋闵之也不会同意。说什么宠爱侄女,还不是参杂了利益?要是我,就算在家宠成老姑娘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叫她去做妾!」 「可宋芊不这么想,她相信自己的伯父,也相信魏世原对她是真的爱护,定会勤勤恳恳替魏家筹谋。」 林氏死了,魏世原日日对宋芊嘘寒问暖,说是委屈了她,合该补偿她,只是家丑不可外扬,林氏的死因不好让外人知晓,便宣称「病逝」,秉着尊重亡妻的意思,要扶正宋芊,起码也得等一年之后。 一年的时间,足够魏世成借宋闵之做许多事情了。 宋芊要是够聪明,兴许能扶正,要是不够聪明,这辈子也就是个良妾了。 元衡郡主并不在意宋芊会如何,很快将她的事情抛到了脑后,说道:「话说回来,倘若魏世成对你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那他就应该知道,你不会老老实实的受人摆布,为何还要在你的亲事上作文章,岂不白费力气?」 「这就是我觉得不对的地方。」 李清懿坐的离元衡郡主近了些,说:「别说我会不会听从他的安排嫁人,就算我嫁了,也未必会听他的话替他办事,而且我身后还有我二叔,我为什么不帮二叔,要帮他?」 元衡郡主皱眉,「他一定是有什么办法可以牵制你。」 李清懿坐在那看着她没说话。 元衡郡主诧异道:「你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母亲,不就在我的眼前吗?」 这一语双关的话,让元衡郡主狠狠打了个寒颤。 李清懿见她嘴唇紧抿有口难言的模样,说道:「从一开始,魏世成就对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要对我好,要缓和你我的母女关系,除了这个,您什么都不用费心。所以,他想捏在手里的人从来就不是我,而是您。您,就是魏世成用来牵制我的筹码。」 第二百六十一章 输赢 元衡郡主如坠冰窟。 魏世成是要用她威胁女儿。 那她能够反抗得了吗? 她是魏家的长媳宗妇,还给魏世成生了一儿一女,这样的牵扯,已经让她无法脱离魏家。 就算她不顾自己,难道也能不顾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吗? 元衡郡主嘴唇颤抖,「你走!现在就走!离开魏家,就当你从来就没认过我这个母亲!」 李清懿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娘,我不会扔下你不管。」新 元衡郡主抬头,泪水迅速充盈眼眶。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她为「娘」,而不是尊重有余,亲近不足的「母亲」。 「可是,这就是魏世成想要看到的!」元衡郡主有些无法自控,陷入到深深的自责当中,「当初魏世成提起你,我就不该动那些念头!我以为自己能给你找个好归宿的同时,还能改善自己的处境,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李清懿叹了一声,「母亲何必再说当初呢?当初我将母亲看做仇敌,也没料想过今日。事已至此,咱们只能朝前看往前走,想办法应对。」 元衡郡主咬唇,「能有什么办法,魏世成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他不仅会拿我来威胁你,还会用尧儿和瑾儿来威胁我。」 一个牵着一个,当真是谁也跑不掉。 而且,她的儿子魏尧,完完全全听从他父亲的,根本不与她一条心。 「那又怎么样?」李清懿的声音坚定如铁,「想让魏世成不敢这么做,要么釜底抽薪,要么比他更强。」 元衡郡主却不那么乐观,「多年夫妻,我也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魏世成,更不敢说斗败他,或是凌驾他之上。」 「母亲,咱们也没有退路了。难道我离开魏家就能不受他的威胁了吗?他若百般折磨您,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既然如此,不如留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李清懿从来都将魏世成当做最可怕的敌人,从不敢有半点轻敌。 但每次魏世成做的事,还是在她所料之外。 元衡郡主也逐渐冷静下来,「现在想想,从你来到魏家之后发生的事,未必没有魏世成在背后推动,就说那个引诱林文业赌的人,真的是要与林盛远争差事才给林家使绊子?」 皇上要为穆贵妃造一座九重楼,以示盛宠。 朝廷有大工程,工部就有大油水,不少人要争营缮清吏司的职务。 林家大老爷林盛远很有希望能得到这份差使,有人与他相争,引诱林文业去赌,并让他输了一大笔银子,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元衡郡主的意思,这事的始作俑者,没准儿就是魏世成。 李清懿之前倒没往这想,听她这么一说,恍然道:「魏世成一定是知道,邹氏一直朝林氏索要钱财,林文业烂赌输了银子,邹氏肯定还会找林氏来要,所以才让人这么做?那他肯定也知道林氏被邹氏捏着把柄的事了?」 「魏世成就是这样的人,即便知道也不会马上发作,而是会找机会将此事利用到极致。」 元衡郡主说起魏世成,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丈夫,而是像说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她从前有太后做靠山,凡事都不会想的太深,太后离世之后,她才渐渐从众人的态度中品味到自己处境堪忧。面对如此境况,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让自己像从前一样对魏家有用,才不至于被魏家丢弃。 但李清懿到了魏家发生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元衡郡主突然就意识到这是没有意义的。 对魏家这样的人家来说,利益至上,用利益换来的东西,能永保安稳吗? 尤其是跟长女沟通 过心意之后,她只想离开这个满是阴私算计的魏家,可她能离开,那她儿女们怎么办? 她已经和离过一次,再和离一次,她的三个儿女,恐怕这辈子都无法抬头见人了。 元衡郡主只觉得自己被逼到了角落,没有一丝缝隙可供喘息。 李清懿却并不怎么懊恼。 敌人过招,本就是计生计,环套环,这一场,她其实也不觉得自己亏了。 首先,林氏这个看似没什么背景和力量,却十分难缠可怖的祸害,她必定是要除掉的。 再有,就是她与元衡郡主的关系,能够解除误会,互通心意,总比母女成仇,你死我活强吧? 李清懿知道自己这位母亲从来都不是顶顶聪明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现在知道了她的初衷,即便这中间有过什么疙瘩心结,看在父亲的份上,她也会原谅她。何况她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所以,这局没有输赢,不过各取所需。 但接下来,恐怕就那么容易了。 魏世成的心思深不见底,她重生一回,都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次没吃亏,下回呢? 这是魏府,是魏世成的老巢,出了门不一定,可在这大宅门里,有什么事情会是他不知道的? 前院后院,甚至下人中间,肯定都有他布置的绝对忠心的人。 「母亲,您是魏家的当家主母,该动手立立规矩了。」 「你是说……」 李清懿一笑,「既然魏世成留着您有大用,您稍微在府里掀起一点风浪,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元衡郡主深吸一口气,「之前二房三房帮忙掌管中馈,也不知道林氏有没有暗中挪动银钱,是该好好捋顺捋顺。若有那不长眼的奴仆趁火打劫,合该狠狠责罚,再撵出去!」 ***** 京城最最风流潇洒的宋小侯爷被神秘人胖揍的事,很快流传开来。 一开始宋旸怕丢面子还偷偷摸摸,但「凶手」隐藏的太深,宋旸找着找着就露了风声。 他平日里嚣张跋扈得罪的人不少,敢背后下黑手的人却不多。那日墨宝轩人来人往,在群众雪亮的目光下,最大的嫌疑人终于浮出水面,李清懿。 容陵郡主火冒三丈,却苦于没有证据,将脾气都发在了自己儿子身上:「这恶女如此嚣张横行,跟她那个母亲一个德行!你想娶谁都行,就她不行!」 宋旸还兀自不肯相信揍他的人就是李清懿,「母亲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她一个柔弱姑娘家,哪来这么狠的心!」 「她柔弱??!」 容陵郡主想着那日李清懿三两句话,就将她臊的脑门冒汗的伶俐模样,恨不得将这个傻儿子一脚踹到宋家的列祖列宗跟前,以蠢谢罪。 第二百六十二章 刁奴 「我看这丫头被宠的没边,不是做当家主母的好人选!」 宋旸此时已经入了戏,压根忘记了自己根本没想真的娶李清懿,他反驳道:「母亲这是对人家有偏见!」 容陵郡主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有那么一瞬间,她只觉得李清懿下手太轻,自己应该再给这傻儿子补上两脚,让他醒一醒脑子才是! 「你!你这个不孝的蠢东西!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宋旸还是第一次被母亲骂「蠢」,顿时叛逆了,出门左拐一溜烟跑没影了。 容陵郡主气的冒烟,「你们……你们都是死的吗,也不拦着?赶快叫人去把这个小兔崽子给我抓回来!」 ***** 元衡郡主清早起身,用过早膳,照常往鹤延堂去给魏老夫人请安。 等三夫人郭氏来了,看见她就是一怔,「哟,今日郡主来的这么早?」 她这人很有些小心思,知道元衡郡主每日来的时辰,总是提前那么一时半刻的过来上眼药,多年来魏老夫人对元衡郡主积攒而下厌恶,没有她的功劳,也有她的苦劳。 元衡郡主不冷不淡的说道:「我正与老夫人说呢,先前府里的内务分拨给咱们三房各自打理,现下林氏不在了,正好又赶在年底,自然要好好盘顺盘顺,免得时间长了有什么说不清楚的。」 三夫人眼睛一亮。 三个人的事情变成两个人管,分到手里的权利又大了些。 可转耳就听元衡郡主说道:「还要劳烦三弟妹将这段日子的账目送到我那去。」 郭氏脸一僵,连忙看向魏老夫人。 掌管中馈,是后宅权利的象征,连中馈都握不住的当家主母,总会叫人看低了三分。 先前元衡郡主去扬州接李清懿,传出了一些不好听的话,闹得沸沸扬扬,魏老夫人借机将中馈分给了二房三房共同管理,也是为了打压元衡郡主的气焰。 今时不同往日,这中馈,元衡郡主是必定要拿回自己手里的。 握住了中馈,就握住了财权,就等于握住了府中上下的仆婢奴才们。 魏老夫人手里盘着碧玉珠,沉吟了片刻说道:「理应如此,老大媳妇若有心力,就趁着这个机会,将府中事物好生理顺理顺,其他的,年节往来,各处的一应事物就交给老三媳妇去处理。」 过年各府和亲戚往来也都要送节礼,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也够忙活一阵。 郭氏不缺那点油水,但老夫人好歹还顾着她的颜面,没把她身上的差事一下子撸了个干净。 「是,媳妇一定尽心。」 二人退出鹤延堂,郭氏跟在元衡郡主身后狂翻白眼,元衡郡主突然回过头,她那白眼想收回已经来不及,只好拐了个弯翻到了天上。 元衡郡主似笑非笑的看她:「怎么,三弟妹眼睛不舒服。」 郭氏尴尬的吭哧一声,「是有些不舒服。」 「是吗?会不会是因为院子里姨娘太多,看的眼花了?」 郭氏被说的一怔,等回过神,元衡郡主都已经走远了。 「她,她方才是在奚落我?」 郭氏身边的丫鬟面面相觑。 平日里郡主根本懒得理会她们这些人,别说脸色,眼神都懒得给,今日却格外较真儿似的。 「会不会是郡主心情不好?」 郭氏嗤了一声,「她连中馈都抢回去了,心情会不好?」 这厢元衡郡主没有回锦华院,直接去了魏瑾儿的院子,离老远就看见几颗脑袋在窗前头探头探脑的。 而屋子里面隐隐传来魏瑾儿和李清懿争辩的声音。 元衡郡主大步迈过去,声音惊动了偷看的几个丫头婆子。 「郡主……」 搁在平时,元衡郡主也不过吩咐一句下去领罚,今日她却一反常态,走到她们面前,毫不留手,狠狠扇了一人一个耳刮子!.. 「你们几个,在这干什么呢?」 一个丫头两个婆子,都被她给打傻了。 听见询问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看来是我平日里对你们管教的太过松散,都不知道什么是规矩了!竟然跑到窗根儿底下偷听主子说话!来人,把她们几个拖出去一人赏二十板子,再撵出府去!」 「郡主饶命!郡主绕了奴婢们吧!」 吵闹的声音惊动了屋子里的两个妙龄少女。 李清懿和魏瑾儿出来,那几个丫头婆子顿时膝行上前,拽住了魏瑾儿的裙摆。 「大姑娘!您替奴婢们求求情吧!」 魏瑾儿知道母亲的打算,无动于衷的看着她们,她身后的秦嬷嬷却开口了:「姑娘,她们几个也在院子里伺候多年了,平日里对姑娘从没有二话,就饶了她们这一次吧。」 元衡郡主看向她,这秦嬷嬷怎么越来越不会看眼色了? 魏瑾儿开口说道:「秦嬷嬷,我尊重您在太后娘娘身边当过差,但您一次次质疑我的决定,我也一次次的告诉你不要多管我的闲事,你是年纪大了记不住,还是压根拿自己当成了我的主子?!」 秦嬷嬷没想到魏瑾儿会突然发火,还当着这么多丫头婆子的面让她下不来台,顿时觉得没脸,「老奴……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魏瑾儿脸色难看,「那你是什么意思?」 秦嬷嬷赶紧磕头认错,「姑娘,是老奴多嘴了。」 魏瑾儿冷哼,没再理会她。 那三个下人见秦嬷嬷都被斥骂了一顿,不敢再吭声,老老实实下去领板子了。 元衡郡主瞥了一眼秦嬷嬷,没叫她起身,就跟两个女儿回了屋,让丫头们都留在外面守着。 方才魏瑾儿跟李清懿正在屋子里看一本民间故事,写的是一个捞尸人被卷入一桩杀人案,二人正在争辩谁是凶手,在外面隐约听着,就像是发生了口角一般,这才引来人偷看。 魏瑾儿说道:「这些个丫头婆子,还不都是秦嬷嬷给惯的!我跟秦嬷嬷说了几次,她却总是搪塞,有一回,我无意中看见一个丫头往她手里塞荷包,便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她说丫头托她帮忙,出府到家里给她娘送治病的钱。」 魏瑾儿说到这气的发笑,「那丫头的娘早就死了,秦嬷嬷竟这般明目张胆的拿话糊弄我,我当时是想给她留几分面子,便没再追问,她却当我是个糊涂的,越发变本加厉起来,丝毫看不出曾在宫里当过差的谨慎,要不是秦嬷嬷的容貌丝毫没有变化,我还当她被人给掉包了呢!」 元衡郡主皱眉,「还有这事?」 第二百六十三章 疑惑 元衡郡主之前也觉得秦嬷嬷这两年越发的倚老卖老,行事总有不妥,原本是想让她出府荣养的,但秦嬷嬷说自己没儿没女,出府了也什么盼头,不肯走。 到底是看在太后娘娘的份上,让她留了下来,只是很少给她派差事罢了。 魏瑾儿说到秦嬷嬷就是一肚子的气,「眼皮子浅倒也罢了,她还惯会拱火挑拨的,大概是因为在姐姐手里吃过教训,但凡听说姐姐那边有了什么动静,她就能说出一箩筐的坏话,就连母亲在她口中,也是偏心偏向的糊涂人!我若不应声,她便能从早说到晚,一直在我耳边聒噪,我若撵她,她就拿出那套粘牙的话来对付我,说什么老奴都是为了姑娘好,老奴有违太后娘娘苦心,老奴一心为了郡主和姑娘,到头来姑娘连句话都不让老奴说!」 元衡郡主顿时怒了,起身要去问问秦嬷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竟变得这般不知好歹。 「母亲,等等。」李清懿一把拉住她,「这个秦嬷嬷是怎么到您身边的?」 元衡郡主诧异道:「你怀疑她?」 「我并不了解秦嬷嬷,唯一接触她的那一次,就是在扬州的那回,当时我对她的感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刁奴。」 李清懿的坏人名单里,当然有这个秦嬷嬷。 从前她对元衡郡主有诸多误会偏见,自然觉得恶主配刁奴并不违和。 但现在看来,这个秦嬷嬷有很大问题。 元衡郡主说道:「我改嫁魏世成时,太后宫里还没有秦嬷嬷这号人物,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到太后宫里伺候的。」 她蹙着眉头想了想说:「太后娘娘过世之后,她宫中的仆从大多数都被调遣到别处当差,得力的几个嬷嬷和姑姑,要么出宫嫁了人,要么自请去给太后守陵,唯独这位秦嬷嬷,在太后丧仪之后来找我,说是太后娘娘吩咐,要到魏府陪伴照应我,我当时心情悲痛,也没留意那许多,就带她回了魏府。」 李清懿抓住了重点,「这么说,根本不是太后娘娘当面吩咐的?」 元衡郡主摇头,随即面色大变,「你的意思,秦嬷嬷不是太后留给我的人?」 几人心中一时大骇,半晌都没说话。 还是魏瑾儿先开口,「母亲,太后娘娘若要送人,初衷必定是要帮您,她为什么不让张嬷嬷申嬷嬷,或是瑞锦姑姑来?反而送了您都不怎么熟悉的秦嬷嬷?」 「张嬷嬷申嬷嬷,一早就说要跟着太后一起走,连药都准备好了,但太后不允,最后让她们一起前去守陵,瑞锦几个大宫女也早就指了人家,似乎……」元衡郡主紧皱眉头,「并没有送人到我身边的打算……」 李清懿思忖道:「母太后娘娘过世之后,母亲在魏家必定要经历一番风雨,她若往你身边安排什么人,不就摆明了不信任魏家,怕你在魏家受委屈吗?传出去,魏家的脸面可挂不住,到时候,只会让您多受几分磋磨。」 元衡郡主凝眉沉思起来。 她从来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太后过世以后,她要应对魏府众人,根本无暇多想,后来魏世成借魏老夫人之口,与她提起了长女李清懿。 当时的秦嬷嬷,似乎还极力劝说她,说了许多关于这件事的好处…… 「灵犀!」 元衡郡主突然扬声,将身边的大丫头喊了过来。 「郡主,可有吩咐?」 「你悄悄的去找瑞锦,问问秦嬷嬷的事。」 「是。」灵犀一个字都没多问,答应一声,当即屈膝退了出去。 魏瑾儿忍不住说道:「这才是眼里有主子的好丫头呢!」 李清懿看着出门的灵犀,问道:「母亲,当年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得力 女官或宫女,都出宫嫁人了?」 「嗯,太后说她们服侍她多年,不能让她们白费力气,早早就挨个指了人家,太后这边一过世,她们就都出宫各自嫁人了。」 「那母亲能随时联系到她们吗?」 「当然能,逢年过节,我也派人去照应一二。灵犀和翠微,都是她们的家里人。」 李清懿笑道:「母亲,她们才是太后娘娘留给您的人呢!」 元衡郡主怔了怔,眼圈突然泛红:「原来……如此……」 李清懿和魏瑾儿对视一眼,纷纷上前劝慰。 元衡郡主哭了一会儿,说道:「太后她老人家用心良苦,我却怕将来到了地下,也没脸见她老人家。」 「母亲别这么说,现在都还不晚。」 元衡郡主起身,透过窗户看向院子里跪着的秦嬷嬷,目光沉的厉害。 「那她到底是什么人?又是谁送来的?这样的搅屎棍一样的人送过来,就不怕露馅?」 不过这么一会功夫,秦嬷嬷已经受不住膝下的冷硬,没长骨头似的东倒西歪。 魏瑾儿走到她身边,「我觉得有可能是父亲。」 元衡郡主看向她。 她说:「即便秦嬷嬷有诸多不好,咱们也从来没怀疑过不是吗?因为咱们已经认定了她是太后的人,太后不会害咱们,所以下意识觉得,秦嬷嬷有再多的不是,也不过是些小毛病,人无完人,也就包容她了。若真是个精明处处妥帖的,错漏一点都会惹人怀疑,反而更容易露馅。父亲在用人上面,总是眼光独到。」 元衡郡主面色冷沉,「我的确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秦嬷嬷,应该说,从来没往别处想过。」 这大概出于她对太后的想念,凡是跟太后沾边的,她从不愿往不好的地方想。 李清懿轻声对二人说道:「不必太过焦灼,趁着这秦嬷嬷没有铸成大错,将她送到庄子里看管起来就是了,对外就说出府荣养了。」 听她这么说,魏瑾儿立即露出惭愧的神色。 「姐姐。」 李清懿看向她,「怎么了?」 「当初在宫中推你下水,就是秦嬷嬷的主意,去引四皇子过来的,也是她……」 「什么!」 李清懿还没做出反应,元衡郡主就惊呼出声,「瑾儿,你不是说那次只是个意外?」 「母亲……」魏瑾儿垂泪道:「我受秦嬷嬷鼓动,企图将姐姐赶出魏家,就听从了她的主意……她说魏家是坚定的太子/党,只要姐姐嫁给了四皇子,就不会再跟魏家扯上关系,也不会与我抢母亲。」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取信 元衡郡主闻言心情复杂,想要责备,却又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李清懿倒是能理解魏瑾儿的感受。 独揽母亲疼爱多年,突然冒出一个姐姐要与争抢母爱,任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这个时候,若有一个人整日说些挑拨的话,很难忍得住什么都不做。 魏瑾儿接着说,「还有,那次在宫中毒害姑母的毒药……也是秦嬷嬷给我的。」 元衡郡主倒吸一口凉气。 李清懿这次也惊讶了,「这怎么可能?如果秦嬷嬷是你爹的人,他怎么会让秦嬷嬷怂恿你去毒害魏淑妃?害死了淑妃,不就违背了他的初衷?」 如果淑妃死了,魏家与皇后的默契就会破裂,魏世成就彻底被四皇子拉下水了。 「是真的!」魏瑾儿见她们不信,连忙解释道:「秦嬷嬷说,她是奉太后命来魏家的,而我是太后娘娘的重外孙,无论如何,她都一心只为我好,无论我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无条件的帮我。」 李清懿和元衡郡主对视一眼,都有些想不通。 魏瑾儿脸色发白,显然她现今仍对当初的事情十分后悔且心有余悸,「好在姑母没死……我当时,满脑子都是秦嬷嬷的话,她说父亲为了权势,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下得了手,总有一天,我会被他出卖,拿去换取利益,与其如此,不如自己做个选择,她还说,当初姑母是想让父亲砍掉我的手,是母亲以死相逼,才改成了用滚水烫伤脚……」 知道这件事之后,魏瑾儿便不再犹豫,打算听从秦嬷嬷得话,毒死淑妃。 「秦嬷嬷还说,让我将这件事赖在四皇子身上,反正魏家也不可能去质问四皇子。所以后来祖母问的时候,我都是说,是四皇子给我的毒药,也是她让我去毒害姑母。但不知道为什么,姑母没死。」 李清懿说道:「你戒指里的毒药,是我让人换掉的。」 魏瑾儿惊愕的看着她。.. 但李清懿此时却来不及解释,因为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她将长阑喊了进来,说道:「你去将瑾儿那个白玉戒指里换出来的毒药拿来,再去大厨房找找看有什么活物带过来。」 长阑看了魏瑾儿一眼,立即去了。 不多时,长阑反身回来,怀里抱着一只兔子。 「把药给这兔子喂下去。」 长阑用手掰住兔子的下颚,将那药塞了进去。 之后众人便静坐在那里等待。 室内针落可闻,李清懿也不由微微紧张起来。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兔子突然倒地抽搐。 几人都紧绷着面色,凑近了去看。 不一会,兔子停下不动了,长阑上前将兔子提起来左看看又看看,反复折腾了好半天,说道:「脉搏没了,心跳也没了,好像是死了。」 元衡郡主了口,「看来事情没有咱们想的那么复杂。」 谁知话音刚落,那兔子装死一般突然蹦起来,从长阑手中窜了出去,将蹲在旁边的元衡郡主吓得一个哆嗦,一个趔趄坐倒在地。 长阑见状连忙去抓兔子。 李清懿三人相互对视一眼,骇然无比。 兔子没死,说明什么? 说明秦嬷嬷诱骗魏瑾儿去毒淑妃,却又给了假药。 单独提出这样一件事情,兴许会让人迷惑,但直接看事情的结果,一下就会懂得这是为什么。 魏瑾儿与四皇子定了亲,魏世成为了摆脱四皇子狠心烫伤了亲生女儿,足见他不愿与四皇子为伍。 之后魏瑾儿入宫去毒杀淑妃,这个举动,说明魏世成并没有因为女儿与四皇子定亲就 亲近四皇子,或是脚踩两只船,所以魏瑾儿才会孤注一掷去杀淑妃,企图破坏魏家与皇后的默契,让魏世成转投四皇子。 这件事,又从侧面表明了魏世成站太子的决心。 但魏世成又不能让淑妃真的死了。 所以李清懿也被魏世成给利用了。 她知道魏瑾儿要毒杀淑妃,第一件事就是将那戒指中的药给换掉。 即便她没做成这件事,淑妃依旧不会死,因为那戒指里的药根本就毒不死人! 最后的结果就是,淑妃没有死,魏瑾儿也没能嫁给四皇子,他自己又进一步得到了皇后和太子的信任! 估计他唯一没算到的,就是李清懿会一直留着那枚换下来的药丸。 元衡郡主只觉得后背发凉,「机关算计之人。」 魏瑾儿说道:「母亲打算拿秦嬷嬷怎么办?」 元衡郡主想了想说,「先别声张,就按着之前的想法,送她出府养老,再见机行事。懿儿,你在想什么?」 她见李清懿还在神游,不由得出声问道。 李清懿说:「我只是在想这件事情的细节,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没想到的。对了母亲,您说要盘查府上的账目,老夫人可答应了?」 「她自然没有什么理由阻拦。不过,这府上估计没几个手脚干净的,总不能都牵扯出来,法不责众。」 李清懿笑道:「水至清则无无鱼,府上各处账目必定都有不清楚的地方,这也是主子们默许的,若一丁点油水都没有,仆婢们又哪有争抢着干活的劲头儿呢?」 「你的意思是?反而是那些没有贪财十分干净的人,越有问题。」 李清懿点头,「因为他们的心思没有放在钱财上面,也害怕因小失大。」 元衡郡主闻言,目光深了几分。 魏家相比京城其他人家,没那么多的家生子,毕竟他们在京城扎根的时间还短。府上的仆从是陆陆续续买来的,相互之间七拐八拐的关系就会少很多,其实也不算太难盘查。 总之,元衡郡主对这件事还是有信心的。 不过,在盘查其他人之前,她得先安排好这个秦嬷嬷。 「让她进来。」 秦嬷嬷平日里将自己当成半个主子,好日子过惯了,在院子里跪了半日,又冷又累,早就受不住了。 一听元衡郡主召唤,以为对方只是小小的惩罚她一下,心中顿时一松。 她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扫净衣服上染的灰,缓步进了屋子。 第二百六十五章 想不通 元衡郡主在桌旁坐着,李清懿陪在她身侧,魏瑾儿则与长阑在一旁研究方才那只兔子。 秦嬷嬷打眼扫了屋内的情形,见气氛十分轻松,心下安了,「方才是老奴不对,老奴给姑娘陪不是了。」 魏瑾儿抬眸看了看她,没做声。 秦嬷嬷面上紧了紧,看了眼她怀里抱着的兔子,又接着说:「姑娘何苦抱着那蠢物,衣裳也皱了,步摇乱颤,实在不成样子。不过姑娘在自家,偶尔使些小性儿也没什么,罚几个奴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若因为这点小事就要将她们撵出去,总归是刻薄了些,老奴也是为了姑娘的名声着想。」 认错还不忘数落魏瑾儿,又是为了她好那一套话。 元衡郡主直听得火冒三丈,冷着脸说道:「要将她们撵出去的是我!」 秦嬷嬷一愣。 方才她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几个婢子正在苦求魏瑾儿,当下便以为要撵人的是她。 「郡主这是为何……」 「为何不为何的,我要撵几个下人,还要与你解释清楚,再将你说的心服口服才能做主?」 秦嬷嬷的声音被噎在嗓子口,这才发觉元衡郡主怒意未消,当即跪了下去,「郡主息怒,老奴不知那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是怎么惹怒了郡主,这才帮她们说话,请郡主看在太后娘娘的份上,绕了老奴一回。」 「哼,你倒是找了个好靠山,动不动就抬出太后娘娘!」 元衡郡主气的够呛,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秦嬷嬷如此泼赖? 或许是因为秦嬷嬷在她面前时,要收敛许多的缘故。 她看着秦嬷嬷,冷声道:「我看,不如把你送到太后娘娘跟前去,看她老人家替你求求情?」 秦嬷嬷大骇,「奴婢不敢!」 「哼,秦嬷嬷,我念着你是太后宫里的人,一直宽容待你,可你居然背地里教唆瑾儿去害她的姐姐!」 秦嬷嬷瞪大了眼睛,看向魏瑾儿,那目光里除了害怕,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似乎是在探究魏瑾儿到底坦白了多少。 元衡郡主心中明白,她是怕毒害淑妃的事情露馅,但她眼下不打算揭发秦嬷嬷,便就此截住了话头,说道:「懿儿和瑾儿都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对她们一视同仁,却因为你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起了诸多风波。这府里,是不能再留你了,从今日起,你便出府养老吧。」 秦嬷嬷听她给自己定的罪名是「挑拨」,这才放了下了心,但听到郡主让她出府,顿时不干了,「郡主,难道您忍心看着老奴孤单一个人在外,无依无靠?」 又来这套! 元衡郡主冷笑着说道:「秦嬷嬷,我不追究你的过错已是开恩,让你出去养老也给足了你脸面,你却还不知好歹,真当我是泥捏的,任由你这老东西摆布了不成?哼,既然你不想一个人养老,那也好,便去城郊庄子上,自有人与你作伴。」 「郡主!」秦嬷嬷见元衡郡主是来真的,这才怕了,去了庄子,就是要被看守起来的意思,那她不就不见天日了吗! 「郡主,老奴愿意出府!愿意出府!」 元衡郡主眯眼看她,她真是太糊涂了,秦嬷嬷这样的不堪,怎么可能是太后送给她的人呢! 她吩咐翠微,「陪秦嬷嬷去收拾东西,即刻离开。」 翠微知道郡主的意思,是让她看着秦嬷嬷,便叫了几个婆子与她一起,以防万一。 元衡郡主见这丫头如此稳妥,想到方才李清懿说她们才是太后留给她的人,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处置完了秦嬷嬷,三夫人郭氏也让人将账本送来了。 元衡郡主拉着魏瑾儿帮忙看账本, 李清懿则出府去找秦增。 魏世成将秦嬷嬷送到元衡郡主身边,无疑是起到一个监视的作用,这样的意图并不难理解。 但之后,他又兜那么大一个圈子,设计了一连串十成十逼真的戏码去表达自己的立场。 为什么要费这种心思? 真的有那个必要吗? 就为了说明自己跟四皇子没关系,对皇后太子忠贞不二? 真倒是十足十的真,如果不是今日瑾儿说出戒指里毒药的来历,她一点都没看出这一系列的事情中有魏世成的影子。 她总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却又想不通,只好去找秦增讨主意。 ***** 林府。 林二太太赵氏唇色苍白站在儿子林奕的屋子外面,人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站在身后伺候的丫头婆子见了,也都战战兢兢不敢吭声。 只有平日与她最贴心的王妈妈轻声安慰道:「夫人,好歹人是救下来了,发现的及时,就是脖子勒出一圈瘀痕。」 赵氏浑身止不住的哆嗦,「林东兴呢!」 王妈妈扫了一眼玉屏,玉屏声如蚊蚋:「二老爷……还没回来……」 赵氏气的发颠,「这个畜生东西!再叫人去找!」 王妈妈赶紧伸手抚她的胸口,「夫人,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您要是有个好歹,可让少爷怎么办那!二老爷兴许是不知道信儿呢,要是知道了,一准就回来了!」 「你不必拿这话宽慰我,林东兴是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要不是他那个妹妹和外甥女,我儿子会变成废人?!他倒来责怪我没看好奕儿!现在林氏死了,魏宝珠那个小***也被指婚成了四皇子侧妃!他就更是缩头乌龟一个,连屁都不敢放!他就是个孬种!他连邹氏都不如!」 「夫人!」 王妈妈吓了变了脸色,赶紧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撵了出去。 「夫人,您可不能与二老爷相互怨恨,不然哪里还有出路?」 「呵,出路?我还有什么出路?奕儿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将来是没什么指望了,难道我还能抓着林东兴再生一个?我现在看见他都恶心!」 林奕出事之后,赵氏要找林氏母女去讨个说法,林东兴却强压着不让,甚至将母子俩锁在了院子里。 之后林奕的状态一直很差,赵氏忙着照顾儿子,也顾不上找林氏母女算账,等她有精力想别的,林氏却死了。 仇人死了,赵氏自然高兴,可刚高兴没两天,林济就闯到林奕院子里勾搭丫头,还闹得沸沸扬扬! 林奕本就绝望,根本无法承受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在屋子里藏了几日,最终寻了短见。 好在赵氏及时发现,将他给救了下来。 「他林东兴不帮我们娘俩报仇,我们自己报!」 第二百六十六章 使坏 王妈妈吓了一跳,正要劝一劝,就听屋子里传来动静。 赵氏立即冲了进去,「奕儿!你醒了!」 林奕坐在床沿上,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虚空,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赵氏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你让母亲怎么办?母亲该怎么办?」 王嬷嬷扶住她,正要再劝,赵氏却突然止了哭,反手一把将她推了出去,「王嬷嬷,我要跟奕儿说说话,你把人都撵远点!」 王嬷嬷见她面色突然冰冷起来,心有所感,心情沉重的将门从外面关上,带着玉屏将屋子看守起来,不让人靠近。 室内。 赵氏走到儿子身边,声音又冷又沉,显得阴森森的,「奕儿,娘知道你的苦,这仇咱们必定要报,害你的人,看你笑话的人,咱们一个都不放过!」 林奕猛地抬头,眼神恢复了几分神采。 赵氏的面色有些疯狂,「儿子你说,你想先弄死谁?」 「林济!」 林奕毫不犹豫的喊出这个名字,额上的青筋鼓起来,发狠的说道:「我要让他变得和我一样!生不如死!」 ***** 此时,林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狩猎的目标,他此时也正扮演这猎人的角色,死死的盯着前面走三步晃两步的雷烨和宋旸。 宋旸被老娘骂了一顿,跑出府同雷烨借酒消愁,雷烨自是舍命陪君子。 一天下来,二人早已经喝的烂醉如泥,准备找个清雅之处喝喝茶,小憩片刻。 林济之前被雷烨在大庭广众之下指着鼻子嘲讽,丢了好大的人,这会儿便想使个坏,让雷烨也丢一回大脸。 他悄悄跟着二人进了浮曲阁,看清了二人进了哪个雅间,便吩咐小厮道:「上回用在小兰花儿身上的药还有吧?」 小厮茂春小鸡啄米,「有有有!」 「去,想办法搀在茶水里给他们送去。」 茂春顿时明白了什么,坏笑道:「小的明白,定办的妥妥帖帖的!」 林济哼哼哼了一阵,眯起眼睛,伸手招过茂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茂春的眼睛顿时爆出兴奋的光芒,这事儿要是成了,保准雷烨成为全京城最大的笑柄! 「可是少爷,宋小侯爷也在屋里呢……」 林济和雷烨过招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永平侯府可不好惹,尤其容陵郡主还是个火爆脾气,宠儿子又宠的厉害,哪像雷烨皮糙肉厚,只要人不死,府里都不带管的。 林济的脑袋这时候倒是转的快,说道:「等一会儿他们两人动不了了,你就找个伙计,让他去跟宋旸的小厮说,就说他家里出事了,正满城找他呢,让他们赶紧带着宋旸回府!」 茂春贱笑一声,「是是!小的这就去!」 雅室内。 宋旸瞅着对面的雷烨,舌头大的厉害:「里也看现喽吧……辣李大胡娘长的贼漂酿,她肿么能痛手塔我呢?我!」 宋旸一拍胸脯,「我!肿么说,也是上囧城数一数二的仍物!」 雷烨醉眼朦胧,舌头却比宋旸稳健一些,捏着小二新换的热茶吹了吹,说:「漂亮怎么就不能打人了?你妹妹还不是能动手绝对不动口?」 「我……我妹妹,那仆算是女仍,她,她就是个野仍!」 「哈哈哈哈!」雷烨指着他捧腹大笑,「明天我就将你这话原原本本的说给你妹听!」 「大哥!里积点口德吧!」 雷烨将茶水往他面前推了推,「喝些解解酒!」 宋旸接过来一仰头,连茶水带茶叶都下肚了,呸呸几声,啪嗒一下倒 在桌上睡着了。 雷烨顾自笑了一阵,揉了揉脸,将盏中的茶水饮尽,起身将宋旸扛起来放到罗汉榻上,又将自己大氅盖在他身上,想出门撒个尿再回来睡觉。 他出门看见宋旸的小厮已经困得抬不起头,便说道:「你们两个也到旁边歇息去吧,一会我回来看着他就是了。」 宋旸的两个小厮有些犹豫:「世子爷,您平日走哪也不带个小厮,小的们还是在这儿候着吧,要是您二位渴了饿了,小的们好给您操办。」 「不是还有伙计吗!再说我们两个大男人没那么娇气,明日老宋八成也不会回府,你们还得跟着他折腾,能折腾的起?」 两个小厮听了顿时苦了脸,对视一眼,便躬身说道:「那就劳烦世子爷费心了。」 「不过是睡一觉,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行了,爷还憋着尿呢!」 「是,那小的们先去歇一会儿。」 几人刚离开门口,茂春拿银子买通给宋旸传话的伙计就到了,看一圈,没见着宋旸随身带着的两个小厮,他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小心翼翼的敲门,「两位爷,小的给您二位换茶。」 没动静。 伙计犹豫了一下,将门推开一条缝儿,朝里面看过去。 只见室内只有一个人在罗汉榻上躺着,身上盖着见黑色的大氅。 他认得这大氅,正是雷世子来的时候穿的。 想了想,便退回去给茂春回话。 「宋小侯爷好像已经回去了,门口不见他的小厮,屋里就雷世子一个人!」 茂春心中一喜,真是天助少爷! 「有劳小哥儿,这没你的事儿了。」 伙计白得了银子,高兴的走了。 与此同时,浮曲阁门前来了个身穿粉色锦袍的男子,守门的伙计见他这一身打扮,就知道是小倌馆里的人,「这位仙客,可是有约?」 粉袍男子递上青字号的手牌,伙计接过看了一眼,有些诧异,没听说那二位有谁好这口啊? 不过,贵人的事,可不是他能打听的,当即就放了人进去。 浮曲阁后院,雷烨直挺挺的倒在毛房门口,浑身不能动弹,一阵阵燥热涌上来,屎味儿飘过,燥热又下去一点。 他此时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只是身体无法动弹。 心里琢磨这是怎么回事,谁没事闲的给他一个大男人下药? 不过他还有点庆幸,还好刚才已经尿完了,要不然他还不得尿裤子!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也不知道宋旸怎么样了,好歹是躺在屋里头,应该比他的境况强点。 第二百六十七章 非礼 此时,比雷烨「强点」的宋旸,躺在青字号雅室的罗汉榻上难受的翻了个身。 他比雷烨少喝了许多茶,还能动,只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迷迷糊糊之间,他燥热难耐的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心想是谁这么混蛋,把衣裳系的这么紧,「来人……来人啊……」 他喊了半天,也无人理会,脑子有一瞬间的晴明,但很快又被那股燥热冲的迷糊。 「别急。」 突然有一道声线钻进宋旸的耳朵里,还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他脸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浑身滚烫的宋旸得了这一丝清凉,哪里还能让它跑了,立即张牙舞爪的拉住,并往自己的怀里拽。 耳边传来略带嘶哑的笑声,宋旸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这是哪个丫头,嗓音这么粗? 他屋里有这样的丫头吗? 宋旸一边拽着那冰凉的物件往怀里拖,一边感觉自己谋个不可描述的部位蠢蠢欲动。 咦,不对啊,这种感觉,怎么跟中了那啥散时的似的。 宋旸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他脸颊通红目光迷离,朦胧间看见眼前有一个高瘦的粉色人影站在那里,正呲牙看着他笑。 宋旸吓得「嗷」一声。 只听那人影说道:「别怕!别怕……」 别怕你大爷啊! 宋旸使劲揉了揉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他努力支着眼皮,只听得那人的声音粗哑,分明是个男人,却又拿腔作调,听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是谁?你,你别过来啊!」 但那人影却嘻嘻笑着紧追不舍,竟然褪了鞋子往爬了过来! 昏暗的光线,浓媚的香气,男人嘶哑的贱笑声…… 宋旸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嗷嗷乱叫着「你别过来」,身上却使不出力气,一顿手刨脚蹬,还是被人压在了身下! 娘的!老子的清白难道就要毁在今夜?! 「来人啊!救命啊……」 他想声嘶力竭,他想喊破喉咙,奈何体内的混乱的热流让他头晕目眩,呼救之声也如猫叫一般,身上那人听了之后,不由笑道:「没想到你平日看上去一本正经,骨子里竟是个勾魂儿的?」 宋旸听了这话只想立刻去死! 我勾你大爷! 「狗东西……若让我知道你是谁,老子让你断子绝孙!」 话虽有气势,说出来后却只剩分辨不清的哼唧声。 但那人好像听懂了似的,不为所动的说:「等你尝了甜头……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想了哦……」 宋旸直气的两眼冒金星,模糊间看见对方越凑越近,越凑越近! 就在这关键一刻,紧闭的房门「砰」的被人踹开!秦增站在门口,看着室内罗汉床一上一下的两个人,一脸嫌弃。 宋旸没看清是谁,拼命用自己的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诉求。 然而秦增看在眼中,只觉得他扭来扭曲得格外不像话。 「长泽,去把人拎出来。」 长泽一脸恶心的看着那粉袍男子,走过去一脚将他从宋旸身上踢了下去! 宋旸被长泽拎起来,看见那人影骨碌骨碌骨碌滚出老远,心下一松,软趴趴像只死兔子似的,虚弱道:「大侠救我……」 秦增眉角剧烈的抽搐几下,长泽忍不住笑:「大人,后院有个水池,正好让小侯爷清醒清醒。」 「那还不赶紧去!」 长泽闻言,拽着宋旸直接从窗口嗖的跃下,宋旸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哗啦」一声,毫无防备的被扔进了水池。 冰凉的池水漫过身体,自救的本能使他一个鲤鱼打挺窜出水面,水花随着他的扑腾飞溅向空中,再重新落下,如同下了场阵雨,宋旸被淋了满头满脸,顿时清醒过来,那股灼热的躁气也减弱不少。 他惊魂未定,呆怔怔出了好一会神,神智才一点点回到脑子里,往四周一瞄,雷烨正姿势诡异的从茅房那边的方向往这边走。 「老雷!」 雷烨看见落汤鸡一样的宋旸,再看看水池边站着的长泽,动作畸形的拱了拱手,「长泽兄弟,大人也在这呢?」 「方才大人就在你们隔壁。」 雷烨干咳一声,脸红了红,「……真巧。」 他掬起一捧冷水洗了把脸,缓了好一会儿终于松了口气,他可是硬生生用内力将药力给化解了的。 秦增这时走了过来,冷连看着宋旸,「没长脑子就多锻炼锻炼身子骨,也不至于让一个小倌儿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太子跟宋旸的年纪差不多,雷烨比他们虚长一些,秦增又比他们三个人大一些。 都是京城权贵圈儿里的人,雷烨跟锦衣卫指挥使陈琰又十分对脾气,因此在秦增面前也能说得上话。 而宋旸就比较对太子的脾气,对秦增也是又敬又畏。 宋旸委屈的看了他一眼,没敢吭声。 雷烨面露奇异:「肯定是那茶水有问题,不过你就喝了半盏茶,就差点被人……咳,非礼了?」 「奶奶的!要让小爷知道那人是谁!小爷定要将他打成残废!」 宋旸深深吸了一口气,欲哭无泪的情绪贯通全身,娘的!这要是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混?! 他差点就失身了! 还是被一个男人用强! 雷烨忍不住笑:「这事儿若是让李家那位大姑娘知道,就算你娘答应了,她也不会嫁给你!」 宋旸一愣,随即露出懊恼之色。 秦增瞄他一眼,「你要娶谁?」 「李大姑娘啊!就是太子少师的侄女!」 宋旸没长脑子,张口就答,雷烨可没他那么傻。 早就听说李大姑娘与秦大人交情不错,这会儿问到这个,总不会是因为关心宋旸的终身大事。 他连忙替宋旸解释了一句,「还不是郡主逼的宋旸没办法,他哪里有娶亲的想法!」 谁知宋旸叛逆那股劲儿又上来了,「谁说我不想娶亲!我就想娶个不怕我娘的!李大姑娘就正好!我一定要把她娶到手!」 雷烨心里呵呵,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那边秦增薄薄的眼皮儿一掀,瞅着宋旸说道:「我看你是皮子有点紧。」.c 宋旸以为他是在说自己被李清懿打一顿的事儿,立即装作没事儿人似的说道:「小姑娘家能有多大力气,打情骂俏罢了!」 雷烨和长泽同时翻了个白眼,二人目光汇聚,仿佛都读懂了什么,各自摸了摸鼻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没发现,谁啊?出什么事了啊? 第二百六十八章 算账 宋旸对诡异的气氛毫无所觉,在水里泡了好半晌,体内流窜的燥热已经消弭于无形,湿淋淋的迈出水池,便要回去找那粉袍男子算账,「秦大人,我还有事要办,先去了!」 雷烨连忙也跟着拱手,「大人,告辞……」 秦增黑着脸,跟长泽说道:「盯着点宋旸。」 长泽连忙答应,心想,您是怕他惹祸,还是怕他去骚扰李大姑娘啊? 还好李大姑娘天没落黑就走了,不然就得碰见这两个不着调的,也索性大人直接在这里用了晚膳,不然宋小侯爷可真要失身了。 这厢宋旸火速赶回方才的雅间,雅间里的人早就不见了人影。 「来人!来人!」 浮曲阁的伙计闻声赶紧跑了过来,见宋小侯爷又回来了,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方才屋子里那个人呢?穿粉衣服的!人去哪了?!」. 「走,走走走,走了……」伙计结结巴巴被跳脚的宋旸吓的不轻。 宋旸一把揪起伙计的衣领,神情凶恶,「给我老实说!那人到底是谁?!」 伙计的眼神更加惊奇了,一副「你明明刚刚见过,为什么还要问我」的神情,但他在宋旸的***之下,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是,是小倌馆的……」 「小倌馆?!」 伙计见宋旸一副「我简直不敢相信」的模样,磕磕绊绊又说了一遍:「是……是辛阳阁的小倌儿……人称粉蝴蝶,在圈里很有名气……」 宋旸的声音顿时就颤抖了,「什么粉蝴蝶粉八蝶,这个王八蛋!竟然敢对小爷下毒手!」 雷烨见他被气昏了头,连忙拉住他,「我看着事儿还有隐情,先查清楚了再说。」 ***** 魏家的府邸是从元衡郡主手里得来的,太后赏给外孙女的宅子,自然小不了。 李清懿所住的濯香院在正院左近处,三间二进带退堂的格局。搁在旁人家,这院子至少得住两个主子,但大房统共就那么几口人,地方就多了去了,没必要挤在一起。 像三房那边,魏世原的妾室多,庶女大多是两个人住一个小院,姨娘也有住对门的。 用过晚膳,李清懿也翻起了自己这间院子的账本。 她先是看了眼花名册。 魏府嫡出的姑娘身边起码有一个管事妈妈,两个一等大丫头,两个二等丫头,两个小丫头,再加院子里统管杂事的婆子,还有粗使丫头婆子若干。 来魏府的时候,李清懿带了蘅芜菘蓝两个大丫头,寒江敛霜两个二等丫头,长阑长宁来了之后也算作一等。先前阮氏本想让她的奶嬷嬷过来帮她,后来李清懿还是让她留在李府帮二婶看着李妙苒和李元直姐弟,免得出什么错漏。 因此李清懿院子里的管事妈妈仍是之前三夫人安排的人。 平日里除了蘅芜她们几个,其他人都进不了李清懿的屋子,她也就没去管这些人平日里的鸡毛蒜皮。 但现在元衡郡主想要将魏府上下都握在手中,一些该追究的事,该立得规矩是少不了的。 李清懿花了点时间,将她住进魏府之后几个月来的账目看了一遍,手指敲了敲桌子,笑道:「账面上,还剩八两二钱银子。」 她虽然住在魏家,却不是魏家人,濯香院的花销用度,一直是元衡郡主的私己,每个月的份例和魏瑾儿是一样的。 魏瑾儿每月除了公中出的十两银子的份例,还有元衡郡主额外给的十两作为补贴,也就是二十两。 只不过李清懿的份例,二十两都是从元衡郡主这儿出的。 而各房下人的月例银子都是走公中的支出,每月各房统计好数 目前去账房领回,再分发下去。因此不用算在她的账面上。 也就是说,濯香院每个月都有二十两的入账。 当然,如果各府姑娘平日里只有这么点银子花销,又哪里能够穿金戴银?馥郁阁的一盒上品胭脂就要二两银子呢。 除了人情往来,交际应酬,主子若想吃些好的,添点燕窝之类的东西,就更不够了。 所以各房多数不指望这点花用,都有自己的庄子或铺子得以进账。 这也就导致各房虽然都是一样的主子,日子也过的不同,就拿二房林氏母女和三房郭氏母女相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郭氏吃的穿的,打赏下人笼络人心完全看心情,林氏却要精打细算,绞尽脑汁。 所以这份例银子,有些人无所谓,有些人却是紧巴巴的每个月等着发放。 李清懿这二十两,用途也就是往屋里添点蜜饯果子,偶用来打赏下人什么的。 不至于花的这么快。 蘅芜拧着眉头说道:「这才月初,银钱就用了大半儿了!那点果子糖块,能花这么多?」 菘蓝在一旁听着蘅芜算账,随口说道:「平日里姑娘一盒香粉就二两银子,才花了十多两,已经很省了呀?」 蘅芜用手指头戳她,「你这傻丫头,姑娘那些花用不从这里头里出,这就是院子里日常用的。你别小看这十多两银子,对主子姑娘来说自是不算什么,但对这些丫头婆子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你算算她们的月钱才多少?」 这个菘蓝是知道的,「魏府的一等丫头月银一两,二等丫头月例一吊钱,三等小丫头们每月五百钱,粗使丫头二三百钱不等,咱们院子里的吴妈妈月例也有一两吧?」 像魏老夫人身边的浓芍,元衡郡主身边的灵犀翠微,都是得力的贴身大丫头,除了公中的这份,主子一般还会从自己的私己中再出一份例,时不时还有额外的赏赐,看着都是一等丫头,实际上里面门道多着呢。 各院的管事妈妈月例也是一两,也不算少了。 但谁会嫌自己口袋里的钱多? 若是能得主子信任,将管钱的差事抓到手,多少也能从中捞着些好处。 但像吴妈妈这样大手大脚的,把主子的钱当成自己的花,就太猖狂了些。 蘅芜说道:「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价,你可知道一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 第二百六十九章 钱财 蘅芜掰着手指头给她算这笔账,「一两银子是一千五百铜钱,一吊钱是一千钱,一千钱能买两百多斤的大米,里头又还分好米次米,寻常百姓人家,米面更是金贵物,是不常吃的。若是过年的时候有余钱买猪肉,就要那种全是肥膘的,熬出荤油来炒菜,就算是见了油星了。像萃锦楼的苏娘子在婆家时,一年都吃不上几回油星。那些农户们自家种的菜也是舍不得吃的,全留着拿到城里来卖,卖到大户人家或是酒楼饭馆,就这么苦巴巴的省着攒着,一年也攒不下十来两银子。」 听她这么一算账,菘蓝吓了一跳,「姑娘来了几个月了,一个月贪个十多两,那就是四五十两银子了!这吴妈妈是把咱们姑娘当漏钱的斗子了?」 之前在李家,院子里都是自己人,李清懿从来不问,账目也都来都是妥妥帖帖的,到了魏府之后,蘅芜头一天就差点被人害了性命,丫头们都侧重防着被人暗害,每月那十几两银子也是没放在心上,就十分随意的交给了院子里管事的吴妈妈统筹。 现在果真有了亏空,倒也不算意外。 先前二夫人三夫人争着抢着管中馈,府里的下人家生子少,忠诚度没那么高,今日倒东风,明日倒西风,大乱子没有,小毛病定是少不了。 菘蓝哼了一声,「就算银钱不多,主子看不上,但主子的就是主子的,给她的才是她的,没给她就拿了,便是窃取。姑娘,要不要将吴妈妈叫过来,看看她怎么说?」 李清懿老神在在的翻着账本,「那就叫过来问问吧。」 一码归一码,她就算是财神爷,想知道自己手指缝里的钱丢在哪了,也没毛病。 吴妈妈很快过来。 蘅芜平日里最是温柔不过,今日面容却显得阴沉,菘蓝见了她更是没有好脸色。 只有李清懿云淡风轻的坐在炕桌前,慢条斯理的翻着账本,抬手指了小杌子让吴妈妈坐。 吴妈妈坐下,瞄了李清懿手里的账本一眼,笑道:「姑娘突然唤奴婢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吩咐?」 「年底了,母亲在盘府里的账,我这几日没什么事,就把濯香院的账拿出来看看,有几处看不分明的,所以叫妈妈你过来问问。」 吴妈妈听说她要盘账,却半点不慌,又见李清懿和颜悦色的模样,坐姿更是放松了几分,笑道:「承蒙姑娘信任,将这差事交到奴婢手上,奴婢没有不尽心的道理,这账簿上的每一笔银钱,奴婢都是仔细算过的,姑娘哪里看不分明,奴婢仔细给您说说?」 李清懿没说话,端起茶来。 吴妈妈看了看李清懿,看向蘅芜和菘蓝。 只是李清懿不说话,她们也不吭声,偌大的屋子显得格外安静。 吴妈妈下意识的挪了挪屁股,主动开口说道:「姑娘平日里不理这些俗事,怕是不知道,除去吃穿,这屋里头也有不少花钱的地方,就说这银霜炭,府里分下来的定是不够用,奴婢可是挑最好的给姑娘买,保准冷不着姑娘。您再看这桌上的瓜果茶点,奴婢可不敢给姑娘买不好的,都是挑最好最新鲜的,还有这屋里看不见的针头线脑边边角角,哪一样不得花钱,算起来可都是银子……」 蘅芜冷脸道:「吴妈妈,我们姑娘跟您客气说话,您的话却没有一句实诚的,是打量我们姑娘好欺负,还是看我们姑娘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不爱跟你们计较?」 菘蓝说的就直接多了,「姑娘屋里的吃的用的,多数都是郡主让人送来的,有多少是你添置的?再说,就算这屋里的东西全都是你精挑细选,才月初就花了十多两银子了?还有,我们姑娘从头到尾就没摸过一次针线,你月月都要添新的,那可攒了不少了吧?拿出来我看看,是什么金线银线这么值钱?」 吴妈妈被说的脸色青白交加,这才知道今日是场鸿门宴,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你这丫头倒是会算账,却是个不通人情的,就算买东西不花钱,也得有人给你跑腿儿不是?这院里院外的可不小,没得些好处,谁愿意平白给你跑腿儿?有那空儿不好歇会儿?」 瞧着吴妈妈理直气壮振振有词,菘蓝气的小脸发红。新 李清懿叫住她。 「菘蓝,既然吴妈妈这么说,咱们总也不能冤枉了她,你就去问清楚,不管外院的还是内院的,什么时候,往咱们院儿里送过什么东西,能说清楚的,就得五百钱,当年节我给大家发利市了。」 吴妈妈正说的起劲儿,听见这话瞬间哑火。 她是李清懿来魏府之前,三夫人就安排好了要到濯香院的,但那时候三夫人的叮嘱,还是要处处看着李清懿,不能让她自恃姓李而涨了气焰,要让她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要狠狠磨一磨她的性子。 不说让李清懿不见天日,也不敢常将李家人挂在嘴边。 可人来了之后,人家不但没受一点磋磨,连二夫人三夫人都接连在她手上吃了亏,老夫人更是管不了,李清懿比魏府自家姑娘都自由自在的多了,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想回李家就回李家。 那吴妈妈还有什么用? 去问了三夫人,三夫人只说等等再看,后来也没信儿了。 吴妈妈焦虑了一段时间,就发现了李清懿的好处。 她只将濯香院当成暂时的落脚处,凡事只要不触到她,她根本不管,于是吴妈妈又打了鸡血。 既然没法好好做差事,从府里得好处,就改从濯香院得好处。 濯香院一个月二十两银子,李清懿这里基本不怎么用得到,打赏也都是李清懿遇到事情的时候随手就赏了,哪里用得到她!这银子多数是揣进她的兜里了,比舔着脸上三夫人那卖乖香多了。 只不过每次她也是小心翼翼的,到了月底才把银子「用尽」。但这个月赶上过年,家里的花销多,她便提前将银子给吃下了。 谁想李清懿就赶在这个时候查账! 第二百七十章 盘人 吴妈妈面色变换,李清懿只当没看见。 「我这就去。」菘蓝看也没看吴妈妈一眼,抬脚就出去了。 吴妈妈低低「哎」了一声,一时半刻又想不到什么理由来阻拦,犹豫间,菘蓝已经走了。 她又看向李清懿。 李清懿仍慢条斯理的翻着账本。 吴妈妈心里忐忑起来,心想李大姑娘素来不在意这些,突然要查账,兴许是因为郡主要盘顺内务。 听说郡主那边已经撵了好几个胆大包天的仆婢出去。 这哪里是盘账,分明就是盘人! 想到这,吴妈妈的面色变得更难看了。 她能被三夫人派到李清懿这里,自然因为她是个老油精,脑子转的够快,对后宅这些事门儿清。 郡主要回了中馈,紧接着盘账撵人,这分明就是要拢权!要清除异己! 眼下这种情形,李大姑娘莫不是知道了她是三夫人的人,借口查账,其实是要处置了她? 吴妈妈的心的狠狠翻腾了一下! 她偷眼看向李清懿,屁股往前挪了挪,想要说点什么。 李清懿抬头看她一眼,「妈妈是不是渴了?蘅芜,给吴妈妈上些茶点,一会儿人都来了,可有的话说呢。」 吴妈妈连说「不敢劳烦」,比方才的态度诚恳谦逊多了。 李清懿一笑,「吴妈妈不必客气,你在我这濯香院里当差,咱们也算自己人。」 吴妈妈的脑门瞬间沁出了汗,心道这李大姑娘肯定是话里有话。 「是……自己人,咳咳。」 蘅芜将茶水点心摆到她眼前,吴妈妈连忙客客气气的谢了一声,捏着茶盏心里一个劲儿的盘算一会儿话该怎么说。 她贪了银子这事儿,闹出来总归没脸,三夫人难道能出面保她?那她自己的脸也要丢光了。自己的仆婢跑到人家院子里去划拉银子,是穷疯了还是怎么着? 而且,三夫人压根不会承认自己是特意在李清懿身边安排了人。 所以,不会有人保她,要是李大姑娘高抬贵手,让她把银子都补上还好说,要是直接将她交给郡主,这风口浪尖上,她肯定没有好下场…… 菘蓝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姑娘,上个月月初到现在,往咱们院子里送过东西的,都叫过来了。大多是郡主院儿里的,还有魏大姑娘院儿里的,老夫人和三夫人院儿里的也有。」 李清懿往外瞟了一眼,「都能说清楚自己送了什么东西,几时送来的?」 「是,各院往哪送东西,也都会登记在册,一查便知。」 「嗯。」李清懿这才看向吴妈妈,「妈妈看看,这些人都是往濯香院里送过东西的,可曾打赏了银钱?」 吴妈妈像是屁股下有钉子,连连挪动了几下,「奴婢……一时有些记不清……」 「记不清?」李清懿笑道:「那也没关系,打赏的心里没数,收赏的肯定记得清楚,菘蓝,你去外面问问,可曾收了吴妈妈的赏钱?」 吴妈妈抹了一把汗,外面站着各院儿的丫头婆子,她可以说郡主院儿里的人说谎,甚至可以说大姑娘院儿的人说谎,但她能说老夫人三夫人院儿里的人说谎? 「不,不用了。奴婢想起来,这过年忙乱,有好几笔账忘了记上,回头记好了,再来给姑娘回话……」 吴妈妈在魏府当差十几年了,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姑娘。 一句狠话都没说,就将她逼得没路走。 李清懿合上账簿,看着吴妈妈,「这么说,是妈妈记错了账。」 吴妈妈心里一哆嗦,噗通就跪了下去,连小杌子都被她的 动作带的翻倒了。 李清懿将账本往前一送,啪嗒一声,落在吴妈妈眼前,「吴妈妈,我虽是暂住魏府,但你在我的院子里当差一天,就得尽一天的心,像这样丢三落四的毛病,往后,不可再有了。」 吴妈妈赶紧捡起账本拢进袖子里,「奴婢一定将这账目好生捋顺一遍,断不会再有错漏。」 李清懿摆了摆手,「你去吧。」 吴妈妈勾着头,对着李清懿的脚尖告退。 等她走了,菘蓝拧着两条眉毛问,「这欺诈主子的恶奴,姑娘就这么让她走了?」 李清懿笑道:「母亲在府里大刀阔斧的收拾整顿,吴妈妈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却轻轻巧巧的揭过去了,你猜三夫人会怎么想?」 菘蓝瞪着大眼睛想了一会儿,「嘶」的吸了口气儿,「三夫人会不会觉得,吴妈妈是做了什么让姑娘满意了,姑娘才放过她的?」 蘅芜在一旁笑道:「吴妈妈八成还想着今日躲过一劫呢,回头到了三夫人那,可有她搜肠刮肚解释的份儿呢!」 李清懿笑道:「撵了她罚了她,也不过是出一时之气,对咱们没什么好处,不如看看能不能将人用上。」 ***** 清早,雷烨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回来,看见宋旸还坐在桌前唉声叹气,对着眼前的包子发狠。 那包子已经被他扎的浑身窟窿,汤汁肉馅流的到处都是。 「还气着呢?」 昨晚雷烨被宋旸拉着,在曲殇阁折腾到大半夜,总算是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得知是林济那小子使坏,宋旸恨不得立即打上林府,将那狗东西给就地正法。 雷烨劝住了他。 直接打上门去,宋旸差点被人给那啥的事情,还不得闹得天下皆知? 宋旸倒也听劝,立即打消了上门的念头,火速离开了曲殇阁那个晦气无比的地方,跟着雷烨回家投宿,顺便想一想怎么报复回去,谁知今早上一起来,大街小巷就传开了,说宋旸跟辛阳阁的粉蝴蝶一夜春宵。 「肯定是林济那狗东西让人传出去的!」宋旸嘤嘤嘤假哭了半晌:「我爹说的对,真是家门不幸!我就是这个家门里最不幸的!以后再也没脸出去见人了……」 雷烨有些憋不住笑。 宋旸顿时急了,「你还笑!爷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 「林济好歹是南宁侯的孙子,你总不能杀人泄愤吧?不如趁早找个媳妇儿,澄清一下你对男人没兴趣吧!」 第二百七十一章 豆芽拌面条 雷烨很实在的给宋旸出了个主意。 「找个媳妇」这件事在宋旸脑海里一闪而过,最终他还是选择尽快报仇。 他直勾勾盯着惨不忍睹的包子,仿佛看见林济身中数刀,鲜血肠子流了满地,「小爷决不能饶了他!」 他一把扔下筷子,愤愤喘了几口气,起身要走。 「你要去哪里?不会是要找林济算账去吧?」 「你说呢?难道小爷就这么算了?」 「我看你今日还是别出门了吧……」雷烨实在怕他受不了打击,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呢。 宋旸一听这话,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竖起眉毛:「老子现在就去打死那个姓林的!」 说着,宋旸拔腿就出了门,两个小厮见状,赶紧苦着一张脸追了出去! 雷烨无语的追在后头:「你注意分寸,别真给打死了!」 「打不死他算我输!」 ***** 南宁侯府。 林济揉了揉宿醉未消的脸,长长打了个哈欠,「昨晚的事儿传开了没有?雷烨那夯货,是不是气疯了?」 茂春苦着一张脸,「少爷!咱们弄错人了!昨晚上在屋里躺着的,不是雷世子,是宋小侯爷!」 林济吓了一跳,酒顿时全醒了,「怎么是他?」 茂春战战兢兢,把一大早打听来的消息与林济说了一遍。.. 林济闻言一巴掌将茂春扇的转了个圈,「这点事都他娘的办不好!」 茂春捂着脸,「少爷,您今日还是在家歇一天吧,老爷说了,让您这几日先别出去了。」 林济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怎么了?父亲为什么不让我出门?」 茂春支支吾吾:「昨晚上曲殇阁那事儿外边都传开了,大老爷恐怕很快就会听说,若是知道您招惹了宋小侯爷,怕是要请家法,您要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说不定还能罚的轻些……」 南宁侯府已经没落的不成样子,如今也只有林大老爷林盛远能支撑一下门户。 自从他答应承袭爵位,老侯爷就不再管府上的事,全都交给长子处理,林盛远倒也是下了决心,不再如从前那般事不关己。若府上有什么糟心的,一水儿的严惩。现在府里上上下下都以林盛远马首是瞻,二房三房所有人都要看他的脸色,就不用说林济这个不争气的侄子了。 林奕也就罢了,林盛每次见了林济都要大骂没出息,让他多读书。若犯了错,更是要棍棒招呼。 林济闻言就是一个哆嗦,显然是很怕自己的大伯,嘴上却仍旧硬气道:「哼,罚的轻些也是罚,我才不在家里等着挨打呢!走走走,赶紧出门!」 茂春苦着脸,劝道:「少爷……那宋家小侯爷不是好惹的,怕是要来找您的麻烦,少爷还是听老爷的话,在府里呆着吧!」 听了这话林济面色更不好看了,一脚踹在茂春身上:「谁都不好惹,就我是好惹的?宋旸长的个豆芽是似的,能把我怎么样?我就不信了!」 茂春哭丧着脸,要问宋旸能不能把林济怎么样,他也不知道,不过他一早起来,眼皮就跳的厉害。 再说,宋旸豆芽不豆芽不重要,永平侯和容陵郡主绝对不豆芽! 到时候人家爹娘找上门来,恐怕林济就不是挨棍棒那么简单了。 「少爷,您就听小的一句劝……」 林济充耳不闻,挑挑拣拣选好衣服配饰,由婢女服侍着穿了,抬脚就要出门。 茂春劝不住,也只好追上去了。 林济其实也有些心虚,一肚子郁闷,直接去了临江楼,打算躲一天清净, 谁知刚要进门,就被一个人饿虎扑食撞倒在地! 「王八蛋,老子打死你!」 林济陡然被扑到,显然都没看清是人还是鬼,狠狠的懵了一下,但宋旸一出声他就知道是谁了。 「宋旸!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老子这就用拳头狠狠的告诉你,老子要干什么!」 林济被揪着衣领,心里也打鼓,但这么多人看着,总得要面子,他一边挣扎一边说道:「你与那粉蝴蝶儿春宵一度,与我有什么干系,找我撒什么疯!」 「我呸!」 宋旸既愤怒又恶心!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谁与那劳什子蝴蝶儿春宵一度!!老子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反正大家都知道了,宋旸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怕人看笑话,他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林济打的连他娘都不认识! 「混账东西,敢算计到小爷身上!说,谁给你的胆子!」 宋旸气的眉毛倒竖,一口一个王八羔子、混账犊子,把一走一过的路人惊的目瞪口呆,临江楼里的客人多是世家贵族里的公子哥,最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听见外面有动静,一个个兴冲冲跑出雅间下楼看热闹,不消片刻,整个街道就被人挤得水泄不通。 还有直接在二楼推开隔窗抻长脖子往下看的,远远望去,就像挂了一排五颜六色的布告,招呼着众人快来看,这里有热闹! 「哎呀!这不是宋小侯爷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你没听说?昨晚上宋小侯爷差点跟个小倌儿成就好事!」 「噗……」那人手上端着盏茶,刚喝了一口,惊得喷了对面人一脸:「你逗我呢吧!」 同伴嫌弃的抹了一把脸,倒也没损了兴致:「听说二人正在关键时刻,那小倌儿裤子都脱了,结果秦大人从天而降,将宋小侯爷救走了!据说宋小侯爷当时软绵绵跟个小姑娘似的,一看就是喝了那种东西!」 「这林济与宋旸有什么仇?竟然连这样的手段都用上了?!!!」 「哈哈哈,你不知道吧,原本林济是要坑雷世子,结果坑错了人!」 雷烨看不惯林济,见了面必定出言损一顿,林济自然痛恨雷烨,摆弄着花样的报复,但雷烨的招数也不少,从来没吃过亏。 结果林济头一回失手坑错人,宋旸就中招了! 「哎呀呀,林济可惨了!」 看热闹这种事,当然是看认识人的热闹比不认识的过瘾。二人对视一眼,露出猥琐的笑容,继续往楼下激战正酣的二人看去。 要说宋旸是个豆芽,林济就是面条。 豆芽打面条,其实打不出什么名堂,最多出点皮肉伤,但架不住宋旸喊的凶!喊的精彩! 第二百七十二章 帕子 「王八蛋!臭不要脸的王八羔子!」 宋旸一拳一句,林济只觉得眼冒金星,脑子都要被锤成豆腐花了,嗷嗷叫着救命! 可惜他身边的小厮早就让宋旸带来的人给按倒了,这会也正眼泪汪汪的挨揍呢! 宋小侯爷也算是世家公子里的头几号人物,出了这么大的事,十个人得有九个人都知道了。此时个个像打了鸡血,恨不得喊两句助威的话,不过碍于挨打的好歹也是南宁侯的孙子,众人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心思,给他老人家留点面子。 过了好一会,终于有临江楼的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在他们大门口打架算怎么回事啊! 「哎哟,快!快别打了!来人,快快,拉开!把他们拉开!」 说是这么说,可人群里三层外三层,还有许多都是惹不起的主,他们一时半会挤都挤不进去,只能一边让人往宋府和林府报信儿,一边在圈外便抻长脖子干着急。 人群中,锦衣卫指挥使陈琰一边嘶嘶抽着冷气,一边对雷烨道:「这个林济也忒怂了些,一下都没还手!」 雷烨早就习惯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怪林盛远不提携这侄子,棍棒都无用,还能怎么管,总不能卸胳膊卸腿。」 陈琰「啧啧」一声,「我要是有这种儿子,直接搅成肉馅,让他早点去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雷烨一阵恶寒,懒得接他的话。 陈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走了,还有事要跟大人禀报。」 雷烨扫他一眼,突然悄***凑到陈琰耳朵旁边:「一大早就有人跟着宋旸,是来盯着他的?你们大人好像很在意李大姑娘的事啊!什么交情,能让大人这么的……」 他还没说完,陈琰一个箭步跳开,狠狠的瞪着他:「大人的事你也敢揣测,真是揍的轻,回头大人捉你切磋,你可别找我求助,我是不会帮你的。」 雷烨上下扫了他一遍,无语道:「不过八卦几句,就给你怕成这样?」 陈琰突然看向他身后,「大人?」 雷烨吓的一个紧绷,身体都僵直了。 陈琰「哈哈哈」大笑三声,扬长而去。 雷烨知道自己被他耍了,也不生气,又伸长脖子看宋旸舞拳头去了。 不远处,魏兰尔的马车刚从街角拐过来,心中想着外祖母说的那番话,是希望她嫁到王家去? 王家作为王皇后的娘家,不能说不显赫,但这些年来十分低调,比穆家的声势可差远了。之前要不是魏瑾儿在宫中落水被四皇子所救,她说不定已经与王家定亲了。 能得了魏瑾儿的好亲事,魏兰尔自然高兴,但她对那王家公子却不怎么感兴趣。 书呆子一个,有什么趣味? 她想到这,便觉得车子一顿,突然停了下来。 猝不及防之下,魏兰尔身子一晃差点磕在车壁上,幸好婢女眼疾手快拽了她一把。 碧姝打开帘子问道:「孙伯,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孙伯忙答道:「前面路上不知发生什么事,堵住了。」 碧姝也隐隐听见了传来的喧哗声,便跳下马车,往前面看了看,又回到马车跟前对魏兰尔道:「姑娘,临江楼前面围了很多人,好像有人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魏兰尔一挑眉:「临江楼可是穆家的产业,四皇子也是常到这里来的,居然有人敢在这里闹事?」 「姑娘在这等着,奴婢过去看看。」 不一会,碧姝折回禀告道:「姑娘,是宋家小侯爷和林三少爷。」 「谁?」魏兰尔惊得站起身,头「咚」的一声撞在车顶,顿时痛的眼泪都 出来了。 碧姝连忙扶着她坐下,连忙帮她揉:「姑娘这么激动做什么,一会非得肿起来不可。」 魏兰尔犹豫了一下,问道:「是谁打谁,你看见了没有?」 「人太多了,奴婢没往前面去,就听见周围看热闹的人说的。」 魏兰尔咬了下唇:「把帷帽给我,我下去看看。」 碧姝拉住她:「哎……姑娘别去了,那么多人,冲撞了可怎么好。」 「大白天的,怕什么。」 碧姝拦不住她,只好带着其他仆从一路护着她往前面去。 魏兰尔走到临江楼门口,见人太多实在挤不进去,只好绕道临江楼后门进去,再上到二楼,找到一间空着的雅间,打开窗子伸头往外看去。 只见宋旸把林济死死按在地上,一口一个「王八羔子」,生龙活虎的很,顿时松了口气。 碧姝已经惊的合不拢嘴了,「这,宋小侯爷疯了不成?」 宋旸肯定是没疯,魏兰尔更想知道他为什么气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碧姝,你去四周转转,听听别人怎么说。」 「是,奴婢这就去。」 金姝说道:「这林三少爷虽然不成器,但好歹是南宁侯的孙子,宋小侯爷下这样的狠手,万一打出个好歹,闹到皇上面前,到底不好看。」 魏兰尔不错眼的盯着下面的动静,说道:「不会,宋小侯爷人看着不靠谱,实际上心里有数着呢。」 金姝惊讶道:「奴婢怎么觉得,姑娘对宋小侯爷的印象不错?」 「呀!」魏兰尔闻言手一抖,帕子便脱了手,她急忙伸手去捞,可那帕子轻飘飘被风一吹,打着旋就飞走了,拐了几个弯,正好落在宋旸头顶…… 宋旸正卖力挥着拳头,眼见林济已经是个猪头的模样,鼻孔两行鲜血夺目耀眼。再打下去也是没趣儿,最后,以「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的劲爆言辞结束了这次战斗。 周围一片唏嘘,这是要大战三百回合的节奏啊! 宋旸冷哼一声站起身,头顶的帕子一动,垂在了宋旸脑门,宋旸也没注意是什么,摸了一把感觉是块帕子之类的东西,也没多想,便顺手抹了一把脑门的汗,拍拍屁股走人了。 楼上的魏兰尔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俏脸唰的一下红了,「我的帕子……」 碧姝连忙往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她们这边,松了口气:「好在姑娘的帕子从来不绣名字,也没人知道是咱们的。」 这时碧姝回来了,「姑娘,奴婢都打听清楚了。」 魏兰尔见宋旸已经没影了,抿了抿唇说:「走,咱们回马车上说。」 第二百七十三章 心思 回到马车上,碧姝竹筒倒豆子般将听来的消息绘声绘色的跟魏兰尔讲了一遍。 魏兰尔听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小倌儿?」 金姝瞪了碧姝一眼,「什么话都敢和姑娘说,也不怕夫人知道了打你的嘴!」 「哎呀好了,不让娘知道不就行了。」魏兰尔拦住她的话,接着问碧姝,「那……事情没成吧?」 碧姝看了金姝一眼,支吾道:「没……没成,宋小侯爷差点就栽了,好在东厂提督秦大人正巧也在那,就把宋小侯爷给救了。」 魏兰尔捏着帕子的手松了几分,「昨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在曲殇阁,李清懿好像也去了那里。」 金姝说道:「没准宋小侯爷是追着李大姑娘去的呢!」 魏兰尔的目光倏然扫过去,「什么意思?」 「奴婢听说,容陵郡主替小侯爷去李家提亲,几次都被拒绝了,宋小侯爷却纠缠不休,还被李大姑娘给打了一顿,就前段时间,姑娘不是知道这事儿吗?」 魏兰尔再次攥紧了帕子,「我知道他被李清懿打了,但不知道是因为这个。」 「听说小侯爷被打了之后,仍不放弃,容陵郡主不允,他就放话说非李大姑娘不娶,然后就离家出走了,要不然也不会到曲殇阁去借酒消愁,就不会有今日的事了。」 魏兰尔眉目发冷,「宋旸不是不想成亲吗?这么做,肯定是想应付容陵郡主。」 「姑娘怎么知道宋小侯爷不想娶亲?」 魏兰尔垂眸,「无意中听说的。」 金姝道:「他想不想娶亲,最后不是都要娶,何况他年岁也到了,搁别人家里,早该议亲了。」 魏兰尔听了,没再说话。 碧姝接茬道:「郡主不是也在给李大姑娘挑选亲事吗?那她的亲事,到底听郡主的,还是听李家的?」 金姝摇摇头,「不知道,我瞧着,那李大姑娘是个顶有主意的,无论谁选的,估计最后都得她点头了才行。」 碧姝「嘁」了一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的事她能自己做主,这婚姻大事可不成,难道她要学郡主自己选郎君?可郡主最后还不是和离改嫁,听了太后娘娘的安排,嫁了咱们大老爷这般厉害的人物?所以说,这婚姻大事,还是要听长辈的,总是错不了。」 金姝笑道:「你倒是明白的很,莫不是有了什么心思,等着家里给做主呢?」 「别胡说八道!」碧姝脸一红,赶紧转移话题,「话说昨天李大姑娘是去见秦大人的吧?好好一个千金小姐,整天跟个宦官混迹在一处,也不怕人说嘴。」 金姝听碧姝这么说,不以为然道:「秦大人可不是普通的官宦,那是东厂提督!手里掌管着东厂和锦衣卫,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心腹,能跟他搭上关系,是多少人做梦的求不来的,李大姑娘既然跟秦大人有这份交情,还能往外推不成?」 「说的也是,之前外头不是还传过一阵,说李大姑娘不爱郎君爱太监,李大姑娘都浑不在意的。」碧姝捂着嘴笑,压低声音说道:「莫不是李大姑娘真与秦大人有点什么吧?我听说宫里有权有势的宦官,娶妻的可也不少呢!」 魏兰尔出神了半晌,回过神来就听见碧姝这一句,双目倏然眯了起来。.. 回魏府一路,魏兰尔都在走神。 等到了三房正院,三夫人郭氏面前正跪着吴妈妈。 魏兰尔看了吴妈妈一眼,这不是李清懿院子的管事妈妈么? 「娘,怎么了?」 郭氏斜靠在椅子上,端着一碗莲子羹小口吃着,眼角瞄着吴妈妈,说道:「你让吴妈妈自己说。」 吴妈妈后背 渗汗,干笑一声,「三姑娘……是这么回事,昨晚李大姑娘突然叫了奴婢过去,说是濯香院的账目不对,要问一问,奴婢……咳,奴婢就跟李大姑娘对了对账目,有那么点出入,不是什么大事儿,李大姑娘就放奴婢走了。」 三夫人嗤笑一声,「没什么事儿,又叫了各院的丫头去是做什么?」 「就是叫了丫头们去打赏,李大姑娘说年节到了,之前往濯香院跑过腿儿的,都另给五百钱的赏。」 郭氏放下手里的小盏,问女儿,「这话你信吗?」 魏兰尔看向吴妈妈,一向乖巧灵气的面容竟然现出几分厉色,「你是在濯香院呆久了,还是忘记了谁是你的主子?满嘴没一句真话!」 吴妈妈骇然变色,「三姑娘,奴婢没有说谎,李大姑娘叫奴婢过去真的只是对了对账目。」 「对账目?哼!」魏兰尔冷笑连连,「这满府都在对账目,大伯母可是发落了好几个人了,可要是有点针头线脑对不上,就要发落,岂不满府的下人都要被撵出去了?李清懿既然叫了你过去,就必然是账目差了极多,才会叫你过去盘问,你到底贪了多少,说!」 最后一个字犹如雷霆,当头劈在吴妈妈头上,把吴妈妈骇的一个激灵。 「奴,奴婢……」 「还敢支支吾吾!我数三声,你若不说实话,哼哼,三,二……」 「我,我说,奴婢都说!」 吴妈妈心中暗暗叫苦。 她只是不想让三夫人觉得自己不但没用,还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被人抓包,以后不再重用她,这才说了谎,早知道三夫人母女这么较真儿,她一开始说实话就好了,这府里谁还不贪点银子。 现在可好,被迫说实话,和主动说实话根本就是两回事! 一顿罚肯定是躲不掉了! 「濯香院一个月有二十两的进账,李大姑娘从来不过问院子里的事儿,奴婢就……就贪了些许银钱,被,被李大姑娘看了出来,一开始奴婢借口是打赏了各院来回跑腿儿的丫头婆子,李大姑娘就将人都叫了来,我见事情瞒不过去了,就借口说自己记错了,有几笔账还没记上,李大姑娘也没追究,让奴婢将账目重新记好。」 郭氏闻言,几乎要笑了,「吴妈妈,你是喝了什么迷魂汤,三番五次的说谎蒙骗于我,是不是离了我这三房日子久了,忘了本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吴妈妈 吴妈妈吃了一惊,赶紧说道:「奴婢说的是实话,绝没有欺瞒夫人。」 郭氏冷冷道:「李清懿来了府上几个月了,每月二十两,以你的胆子,每个月贪一半都是少的,揣进兜里的起码有四五十两银子吧?四五十两的亏空,是记错几笔账就能蒙骗过去的?郡主正烧着那三把火呢,李清懿她们母女现今是一条心,她没发落你给她娘助威,竟然轻飘飘的放过你了?」 吴妈妈瞪大了眼睛,「就,就是……」 她想说,对啊,李大姑娘就是这么轻飘飘的放过她了。 可转念一想,李大姑娘若真的没打算为难她,又为什么叫了那么多丫头来对质,弄的各院都知道了? 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怎么看都像是威逼利诱之后,将她给收买了。 吴妈妈心道糟糕! 她中了李清懿的圈套了! 「夫人!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对没有半句假话,那李清懿就是等着奴婢入套儿呢!」 魏兰尔嗤笑一声,「吴妈妈,你还懂得反间计呢?」.. 吴妈妈一愣,一时间没有听懂,正要再解释,就听三夫人身边的连玉禀报道:「夫人,濯香院来人了,说吴妈妈来了半天还没回去,让人过来问问。」 三夫人砰的一拍桌子,冲着吴妈妈喝道:「好啊!李清懿这是来保你了!」 吴妈妈瞪大了眼睛,「夫人,奴婢,奴婢不知道……」 三夫人怒极反笑,「行了,滚回你的濯香院去,免得你的新主子一会亲自来要人了!」 吴妈妈想要再辩解,但看着魏兰尔要吃人的目光,又不敢再多呆,生怕自己走晚了就有个好歹,匆匆忙忙离开了三房,几乎是一路小跑回了濯香院。 她背靠着院门,被冷风一吹,后背上的汗冰凉冰凉的。 三夫人这是不信任她了。 那李大姑娘是什么意思? 收买自己? 可她半个字都没提,也没给自己什么好处。 恍恍惚惚进了院子,蘅芜正从李清懿的屋子里出来,她这才回神上前去问:「姑娘找我?」 蘅芜看她一眼,低声说道:「姑娘都睡了,妈妈怎么才回来。」 吴妈妈本是借口去给三夫人院里的菊香送东西,可方才李清懿都传话到三夫人面前了,肯定知道她是被提去问话了,先前准备好的借口也就没法说出口。 蘅芜根本没有追究的意思,只说道:「行了,既然姑娘睡了,就是没什么要紧事儿,早些安置了,明日好生当差就是。」 「是是。」 吴妈妈连声答应,见蘅芜自去忙自己的事了,扎着手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心里还是乱哄哄的。 这李大姑娘,这是耍了个阳谋? 可三夫人应该不这么好骗才是。 吴妈妈细想三夫人方才的态度,有些拿不准。 若三夫人不相信自己被收买了,总该交代她几句才是,怎么就气哼哼的撵了她走呢? 她抱着膀子回了房,也没点灯,摸着黑倒在床榻上反反复复的想。 吴妈妈也算魏府里的老人了,府中上下仆婢们之间的勾勾连连,少有她不知道的,就是主子的事,她也隐约知道不少,但她的确不知道三夫人有什么把柄。 没有把柄,也就谈不上出卖。 可不会出卖,未必不会倒戈。 对于三夫人来说,自己若真是被李清懿威逼利诱,倒向了元衡郡主一边,暗搓搓做点什么不利三房的事也很麻烦。 既然拿不准,索性三夫人就不要她了。管她是不是倒戈了,借口李清懿要人,就将她 直接甩给了李清懿,免除了后顾之忧。 想到这,吴妈妈蹭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方才蘅芜口中说的「好好当差」那话…… 吴妈妈吞了吞口水。 这李大姑娘可真是厉害。 好像什么都没做,就将自己给弄到手了,现在不给她办事都不行。 李清懿屋里。 这会儿她也还没睡,长阑正跟她说今日临江楼门前的那场热闹。 听说宋旸当街将林济揍成了猪头,李清懿愕然问:「宋旸为什么要这么做?」 「据说是林济要对雷世子下手,结果宋小侯爷受了无妄之灾。」 李清懿无语至极,「这个林济,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这林家人,脑子兴许是跟别人长得不太一样?狠人狠的厉害,蠢人蠢的厉害,这林济,奇葩的厉害!」 长阑笑的肚子疼,说道:「宋小侯爷说了,以后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奴婢觉得他那执拗的性子,肯定能干的出来,这闹得沸沸扬扬的,可怎么收场啊!」 李清懿闻言「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看来宋旸这次是真被惹毛了。 「林家子弟是什么德行,谁不知道?林盛远现在当家做主,估计很乐见宋旸将林济多收拾几顿。只要不闹出人命,估计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 永平侯府的小侯爷果然说话算话,那句「见一次打一次」,并非一时之气。 林济几次出门逍遥被宋旸撞见,当场就被揍的眼冒金星,竖着出门横着回去! 林文业虽然不敢触永平侯府的眉头,可林济到底是他唯一的儿子,只好跑去找大哥林盛远想办法。 林盛远早上换了衣裳刚要出门,就见林文业来找自己,冷着脸问:「三弟怎么来了,有事?」 林文业苦恼万分,支吾了半天,才说:「那个……大哥,济儿的事儿你听说了没有?」 林盛远沉着脸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宋旸和林济的事,但他觉得让林济吃点亏挺好,免得整日出去混,不务正业! 林文业见他不说话,有些急了,哭丧着脸道:「大哥,济儿可是咱们老林家的独苗了!你可不能不管济儿,要是那宋旸下狠手,将济儿给打死了,咱们老林家就要断子绝孙了呀!」 「混账!」 林盛远指着他的鼻子,「你当叔叔的,说出这话让跃儿和奕儿怎么想!」 林文业心里委屈,想说林跃是过继的,林奕也废了,他儿子不就是独苗么! 可他根本不敢顶嘴,连连认错道:「是,是我说错了话,大哥别跟我一般见识……」 林盛远气的脸色发绿,「御史台已经有人上了折子,弹劾咱们南宁侯府风气败坏!」 「这群御史就是吃饱了撑的!」林文业没等林盛远说完,就怒骂了一句,抬眼看见林盛远的脸色更加难看,又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那……那该如何是好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躲灾 林盛远看着林文业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就来气。 经过宋旸数日的努力,御史们终于看不过去,谏言的折子雪花似的飞到皇上的案前,将林济做的荒唐事斥的体无完肤,狗血淋头! 当然,宋旸也没能逃过御史台的法眼,永平侯同样被参了一本。 但此事的起因却是林济,就算闹到皇上跟前,林家也是没理。 他扫了扫袖子,说道:「咱们林家早已不复从前,现今能在上京占有一席之地已经很不易,若在出什么岔子,咱们还能有活路吗?」 林文业听了这话顿时急了:「不过就是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怎么就到这种地步了。」 林盛远懒得跟他废话,「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去永平侯府赔个礼!尽快将事情压下去!」 「这……」 林文业皱起眉头,让他去给一个小辈赔礼? 林盛远看着他恨的牙痒痒,心想你在别人眼中早就是个没皮没脸的人了,这会儿还矫情个什么! 「这事儿若再不解决,恐怕真要闹到皇上跟前了。」 「那,那好……」林文业犹犹豫豫,「我明日就去……」 「还等什么明日,现在就去!」 林文业内心是拒绝的,奈何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此时,林盛远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弟弟连赔礼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直到永平侯将他从府里轰出来,还转身去宫里在皇上面前告了一状,林盛远才追悔莫及! 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给他打个草稿? 好在皇上也知道林家是什么情况,并没有斥问刚刚袭爵的林盛远,而是直接将林文业提到御案前,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林文业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是臣管教不严,请皇上责罚……」 「责罚?」 皇帝身形高大,年轻时俨然也是位容姿出众的男人,玄黑的衣袍赫然盘亘着九条金色纹龙,更增添了他身上浓重的威严和慑人的气势,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惧。 「你告诉朕,要如何责罚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林文业差点趴在地上起不来,他怎么能主动求罚呢! 「臣回去一定狠狠教训……」 他话还没说完,皇上就将那一摞折子都噼里啪啦摔到他面前:「他得的教训还少了?!看看你们林家干的好事,真是天大的笑话,林家已经没脸没皮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你!」 皇上指着永平侯:「你的好儿子!再这么闹下去,笑话都要传遍天下了!连朕都要跟你们一起丢脸!」 永平侯心中正幸灾乐祸呢,这回闻言赶紧垂头认错:「是,臣一定好生管教犬子,定不叫他再去找林济的麻烦。」 「再弄出这种事!你们两家以后就滚出京城!再也别回来了!」 「是……臣遵旨……」 林文业耸拉着脑袋出了宫,林盛远正在宫门口急的团团转:「你总算出来了!你去宣平侯府到底做了什么?他怎么直接就闹到皇上面前去了?」 「我……我没做什么!」 林文业到现在还一脸迷茫。 「我就是说,林济做了这样的事,对不住宣平侯府,不如就让林济娶了宋小侯爷的妹妹,仇家变亲家……」 「你说什么?」 林盛远一听就炸毛了! 「你想让林济娶永平侯的女儿?」 林文业一脸无辜,「是啊,不是说永平侯的女儿骄纵异常,八成嫁不出去么?」 林盛远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早知道他当初 就该利利落落的分家!让他们自生自灭! 林济这边,也听说了自己爹被皇上拎到宫中斥骂的事,知道自己回家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吓得跑去邹氏思过的庵堂避祸。 邹氏听说儿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简直要气疯了,「你爹就是个废物!除了惹祸还能干什么!」 「娘!我这段时间不回去了,就在你这呆几天。」 林济鼻青脸肿,浑身都疼的厉害,平日里那股混不吝的气焰也熄火了。 邹氏皱眉道:「这是尼姑庵,你在这呆着像什么话。」 「要不咱们回外祖家吧!」 林济目光一亮,出了个好主意。 「娘在这庵堂委委屈屈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要是祖父和大伯怪罪,您就说是为了儿子!」 邹氏闻言不由心动。 她在这里思过,实际上就是为了给魏家一个交代。 林氏死都死了,魏家也不见得多么关心这事儿,至少她到了庵堂之后,从来没听说魏府还过问过这件事。 只要魏家不追究,林家那几个人她根本就不怕。 她为了儿子的安危回娘家躲一躲,也是情有可原的不是吗?公爹和大伯兄又能怎么怪罪她?大不了禁足,还能要了她的命不成? 思及此,邹氏立即指挥丫头收拾东西,她看了看天色,说道:「你大伯他们见你晚上没回去,也只会猜测你在外面躲着,肯定想不到你在这。就算想到了,夜里城门一关,他们也出不了城。咱们只管踏踏实实的睡一觉,明天天一亮再出发。」 林济连连点头,多日来郁猝的心情总算好了几分。 如邹氏猜测的一样,林济晚上没回府,憋了一肚子气的林盛远也只是让人出门去找,并没有想到他会跑到尼姑庵去找邹氏。 但,有人一直留意着林济的动向,明明白白的看见他在天色落黑的时候出了城,往邹氏思过的尼庵方向去了。 ***** 天色刚蒙蒙亮,邹氏再次找到将林济带进来的老尼姑,给了她一些银钱,让她帮自己拖延一段时间。老尼姑收了银子,痛快的应承了。 这尼庵不是什么香火旺盛之地,位置也有些偏僻,没办法走马车。 林济来的时候,将马车留在了山下林子旁,邹氏母子这会也只能带着丫头小厮踩着细雪一路往山下走。.. 松树透着清冷的气味儿,周围静的可怕,只有几人的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咯吱声。 林济哈了一口气,说道:「这什么鬼天气,这么冷!」 邹氏随口应道:「临近年关,自是越来越冷,等过了年开春了就好了。」 她正说话,一旁的丫头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低低的惊呼了一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子里。 邹氏皱眉:「怎么了?」 「太太……」丫头说话间,呼出的白雾在睫毛上凝结了一层霜,她抹了抹眼睛,说道:「太太,林子里,好像有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 人祸 丫头也不知是冷还是怕,整个人都缩着。 邹氏狐疑的往她的视线处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哪有人?」 丫头迟疑道:「兴许是奴婢看错了……」 此时天色刚刚泛明,周围林子里的光线还灰蒙蒙的看不真切。 邹氏不悦,她再泼辣,也会有怕的东西,「别瞎说话,赶紧走。」 几人加快了步子,往山下马车的方向一路疾行。 好在路程不远,一行人不过走了半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小厮坐在车辕赶车,邹氏母子带着丫头进了马车。 马儿在外面呆了一夜,又没有草料可以吃,这会儿便不太情愿挪动步子,呼呼的打着响鼻,有些躁动,小厮连连挥了几下鞭子才让马车加速上了大路,往官道的方向行去。.. 「嗖」地一声! 树林中忽地刺出一道寒光,树枝上的残雪被凛冽的杀意震动,弹跳着落入枯叶堆里。 拉车的马匹还未来得及加速,就被什么东西刺中,疼痛之下嘶鸣着扬起前蹄,随即猛地朝前冲了出去! 这条下山的路纵然能够容得下马车通过,可疯马不顾方向的一冲之下,便朝一旁的陡坡之下滑去。 驾车的小厮吓的屁滚尿流,狠劲儿抓住马缰却毫无用处。 嘴里下意识的大喊:「救命!救命!」 而马车里的人几乎连声音都没来的急发出就随着马车翻滚着掉下了陡坡。 林中的人影闪身出来,正是林奕。 他手上拿着一只十分小巧的弩箭,这东西并不少见,一般小孩子跟随大人上山狩猎,都会拿一只射着玩,射不着袍子鹿,准头好也能用来射兔子。 他将手/弩收起来,走到陡坡边上,朝下面看了看,然后找到一处低洼,顺着土坡滑到下面,往马车摔下去的地方寻了过去。 马车被林奕做过手脚,再从山坡上跌落下来便摔得七零八落。 林奕找过来的时候,邹氏眼睛睁的大大的,脖子已经折断,头朝下挂在马车零散的架子上,以诡异的姿势看着走过来的林奕。 林奕的步子稍顿,随即走上前去。 相比从前,他的面容还是那般,但整个人的气质神情都与从前天差地别,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目光中的狠戾像是杀人如麻的凶徒。 他瞥了一眼惨死的邹氏,就朝前看去。 小厮被破裂的木头刺穿了胸口,伤处还汩汩的往外流着鲜红的血液,人已经没了气息,邹氏的丫头摔在旁边,被马车的横梁压住,显然也已经活不了了。 「救……救我……」 一声呼救突然传入林奕的耳中,林奕猛地转过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林济半睁着眼睛躺在地上,额角被磕的血肉模糊,见林奕过来,奋力抬起手臂:「二哥……救……」 林奕心下狂跳,他看着奄奄一息的林济,冷笑道:「你什么时候把我看作你的二哥过?」 林济闻言恍然明白了什么,眼睛缓缓睁大。 林奕死死的咬紧牙关从一旁搬起一块石头,「去死吧!」 ***** 天色落黑,晴朗了大半个月的天色突然被密云堆满,月儿拼命想要在其中撕破一个口子钻出头来,却徒劳无功,只能在云后忽明忽暗的游走。 李清懿在锦华院陪元衡郡主用膳,长阑面色异样的进来,「姑娘,林济死了。」 李清懿筷子一顿,惊愕道:「死了?不是宋旸打死的吧?」 昨天她还说,只要闹不出人命,就没什么大事。 结果今天林奕就死了? 长阑也想说「姑娘您有点乌鸦嘴」,她摇头道:「昨晚林济一晚上没回去,林家人都以为他跑到哪里去躲着了,结果今天早上,庵里的尼姑来林家报信,说邹氏不见了。林家人这才意识到林济可能是去找邹氏了。」 「邹氏还能去哪,至多是带着林济回邹家。」 长阑点头,「据看守的尼姑说,邹氏给了她一些钱财,让她帮忙拖延时间,一大早就带着林济下山了。林家人一路找,发现了马车摔下山坡的痕迹,下去一看,人早就死了,冻得如同石头。」 「是意外?」 「姑娘觉得是意外吗?」 李清懿皱眉,「若是意外,那也太倒霉了些。肯定会有人说是宋旸干的,但肯定不是他。宋旸那家伙,看着不靠谱,行事还是有分寸的。」 长阑猜测,「会不会是有人想杀邹氏?」 元衡郡主出声道:「难道是魏宝珠?」 要不是邹氏相逼,林氏也不至于不择手段的做出后来那些事,这个始作俑者,只是简单送到尼姑庵思过,的确有些便宜她了。 但林氏死了之后,魏家便不想再过问林家的事,便也没有故意去为难邹氏。 只是魏宝珠身为林氏的女儿,却未必想放过邹氏。 「可魏宝珠一直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她若做什么,咱们肯定会发觉。」李清懿放下筷子,「林家人什么反应?」 「林文业死了儿子,自然哭闹不休,他可是口口声声称林济是林家独苗,这回可好了,独苗没了。老南宁侯倒是真心因为死了孙子难过,林大老爷这个时候应该在查这件事,林文业闹着要去找宋旸,被他给拦下了。」 李清懿「啧」了一声,「邹氏都在尼姑庵呆了这么长时间了,想要杀她有的是机会。而且魏宝珠最近也是战战兢兢,我想她不会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如果我是她,即便想杀邹氏,也会等到嫁人之后,那个时候背靠四皇子,又不受魏家管束,想做什么都方便许多。」 「那姑娘的意思是,是有人要杀林济?他一个酒囊饭袋,杀他有什么意思?」 李清懿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且等着看林盛远怎么查吧。」 ***** 南宁侯府。 林家人都汇集在厅堂之中,林盛远坐在林老侯爷下首,看着众人。 林文业死了老婆儿子,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平日里他总嫌邹氏聒噪,整日将和离挂在嘴边,真出了事,倒想起邹氏的好来。 二房三口人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 二老爷林东兴整日泡在姨娘堆儿里,跟自己的妻管严弟弟本来就没什么共同语言,自从儿子林奕成了废人,林文业又整日将林济当成林家「独苗」,十分惹人厌弃,二房三房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 如今发生了这种事,在林东兴眼里,就是得瑟的过了头,糟了报应。 二太太赵氏一脸憔悴,林奕也是死气沉沉,母子二人像是刚从棺材里被挖出来一般,没有半点生气。 剩下就是一众姨娘庶女们,私下里相互交换着眼色,偶尔嘀咕几句。 林盛远夫妻看着在场众人,心头皆升起一股无力感。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大意 什么样的人家能将日子过成这样? 林家就能。 林盛远暗暗叹了口气,既然承袭了爵位,家里的事他就不得不管。 他与妻子乔氏对视一眼,看着众人说道:「找到马车的时候,三个人都已经没了生息。」 行尸走肉一样的林奕陡然听见林盛远口中的「三个人」,松弛的神经倏然收紧。 邹氏母子,加上小厮丫头,分明是四个人,怎么会是三个? 他的目光看向三叔林文业。 瞧他哭丧的那个样子,邹氏和林济铁定是死透了。那个小厮被摔断的车辕戳进了胸腔,估计心脏都已经成了肉泥,肯定也活不了。 那就剩下被马车压住的那个丫头。 林奕心中一紧。 太大意了。 他当时一心都是林济身上。 见他没死,便搬起石头泄愤,一顿猛砸,鲜血喷溅在身上,他急着处理,便没再多留。 没想到留下了隐患。 赵氏发现了儿子的异样,投去疑问的目光。 林奕赶紧收起神色,垂眸不动了。 林盛远的话还在继续,「官府的人已经在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个意外……」 「不可能!」林文业大声打断他:「这不可能是个意外!怎么就偏偏那么巧,肯定是有人蓄意谋害……」 林东兴冷笑一声,「老三,既然你这么说,心中定是对什么人有所怀疑?」 林文业也没给他好脸色,「我家济儿死了,二哥心里可舒坦了?」 林东兴怒道:「你说什么!」 林文业扫了林奕一眼,嗤笑道:「就算济儿没了,你我也不过是半斤八两,你又在我面前逞什么威风!」 林盛远一拍桌子,「够了!还嫌不够乱!」 「大伯。」 林奕突然出声,众人都朝他看去。 林奕仍是行尸走肉一般面无表情,「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林盛远闻言狠狠瞪了林文业一眼,说道:「你且去吧。」 赵氏见状也起身说道:「我去照看奕儿。」 自从林奕出事,赵氏被林东兴锁在院子里之后,母子俩如同脱离了林家一般,不同任何人往来。 林东兴见妻儿离开,也想跟着走,却被林文业叫住,「你不能走!」 林东兴彻底怒了,「怎么,你还真怀疑到我头上了?」 门外,赵氏和林奕母子俩听着屋里的争吵,对视一眼,径直回了院子。 直到走进屋子,关上门的一刹那,赵氏才陡然放松下来,瘫倒在门前。 林奕走过去扶起她,「万不可让人看出端倪。」 赵氏端起冷茶咕咚咚喝了一阵,才算冷静下来,抓着儿子的手臂问道:「奕儿,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你方才……」 林奕说道:「邹氏那个丫头,兴许没死。」 赵氏面色大变,「跑了?还是被人救走了?」 「应该是跑了,若是被人救走,应该先到官府报案,先来报信的就不会是尼姑庵的人了。」 「那怎么办,得赶紧让人去找!」 林奕目光发狠,「我知道。」 ***** 林家愁云惨淡,李家却一派过年的喜气。 李清懿自是要回李家过年,提前了几日就回来了。 有李妙苒姐弟时刻环绕在侧,李清懿也难得放下重重思虑,放松下来。 从前在扬州,每逢过年,李清懿和李妙苒姐妹,再加上弟弟李元直,都要 痛痛快快的玩上几日。 京城好吃好玩的地方比扬州更多,李清懿还好,李妙苒姐弟一早就在期待。 三人去找表姑沈念真,想商量商量这几日去哪里玩。 沈念真制果脯的手艺果然不错,得到了众人一致认可之后,她便开始张罗。 当然,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成本有限的前提下,想将店铺开起来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成的。 沈念真再三思量,决定听从表嫂阮氏的建议,先给各酒楼茶肆合作,限量供应,算是养一养销路,等京城里头的贵人吃惯了这个味儿,将口味养叼了,她的铺子也就顺理成章的开起来了。 李清懿三人过来的时候,沈念真正在整理自己的东西。 李妙苒好奇道:「表姑母,你在做什么?」 沈念真笑道:「我也不能一直住在你们家,等过了年,我就跟我娘搬出去住了。」 「啊?表姑为什么要搬出去?家里这么大的地方,难道缺你和姨祖母的住处?」李妙苒很喜欢这位爽利有趣的表姑母,万分不舍。 李清懿却不意外。 沈念真是个要强的性子,让她一直住在李家,心中肯定过意不去,但合适的地方恐怕也不好找。 沈念真说道,「家里就我跟娘住,也不敢住太偏僻太杂乱的地方。好地段的宅子又不便宜,我们手上虽然有点钱,但也得省着些用。所以,我就让中人给我介绍了个……凶宅。」 姐弟三人闻言一怔,后脖颈顿时冒起凉气来。 李清懿心智虽然比李妙苒和李元直成熟,但她可是重生回来的,对这些事要比从前更敬畏,当下也有些迟疑,「怎么个凶宅法……」 沈念真笑道:「瞧给你们吓的,倒也不是闹鬼什么的,就是宅子里有人横死,受人忌讳卖不出去,我看中了那位置,主人家大概也想给宅子添些人气,就便宜赁给我了。」 李清懿有些佩服沈念真的胆量,「倒也行,但你住着若觉得害怕,就再回来。」 沈念真不甚在意,「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有鬼魂,冤有头债有主,也找不到我跟我娘。」 李妙苒姐弟俩心中存疑,不过也不好泼凉水,便说起了出去玩的事。 只是沈念真想在过年这段时间小赚一笔,摇头道:「你们几个去就是,我要在家研制几样新东西,等做好了拿给你们尝尝。」 姐弟几人只好作罢,打算问问隔壁甄珍是否要加入她们。 正要出门,家中却来了人。 镇北王妃带着儿子公孙意来了。. 三人一时不好再出门,到前面去见客。 李清懿到花厅时,公孙意已经拜见过阮氏,跟着二叔去书房说话了。 镇北王妃正拿着什么东西给阮氏看,二人聊得不错的样子。 李清懿心道这个镇北王妃真是不简单。 先前二婶明明想要与她保持距离,不想交往过深,可镇北王妃来了几次之后,二婶似乎就改变了初衷。 还有甄夫人与礼部侍郎府人姐妹俩,先前也对镇北王妃避之不及,自从在碧波楼打过几回马吊,平日里小聚也会主动叫上她了。 就连母亲元衡郡主提起镇北王妃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不好听的话。 第二百七十八章 桃花 阮氏一见她们几个来了,赶紧招呼他们上前见礼。 镇北王妃笑道:「倒是我耽搁孩子们玩了。」 她招招手,让丫头将礼物拿出来分给三人,说道:「这几样小玩意,算是给你们赔礼了。」 李清懿赶紧说:「王妃言重了。」 李妙苒姐弟俩心里因为不能出门,还有些怨气,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起来,纷纷谢道:「多谢王妃。」 镇北王妃给她们拿来的是一套孔明锁,竟有十二个之多。 其中四个是市面上流行的,李清懿玩过,也会解,剩下的八个就连见过没见过,一时间也被吸引住了。 三人摆弄了半晌,李妙苒和李清懿各解开了一个,李元直解开两个,剩下四个,说什么也解不开了。 镇北王妃与阮氏在一旁说话,间或看她们一眼,见他们被难住,笑着走过来,拿起一只孔明锁,唰唰唰几下拆开,又唰唰唰几下拼好,给姐弟三人看的目瞪口呆。 李元直惊叹道:「好快!」 镇北王妃摸摸他的小脑瓜,「看清了没有?」 李元直点头:「看清了!」 他按着镇北王妃的方法,拆开又拼合,果然很快,且比他之前都快。 镇北王妃说道:「这只是其中一种方法,还有其他的解法,你再顺着这个思路试一试。」 男孩子就是对这种东西更感兴趣一点,已经玩的入迷了。 李妙苒惊奇的问:「王妃怎么拼的这么快。」 「因为这是我做出来的。」 「啊?」 李妙苒目瞪口呆,就连李清懿也是吃惊不小。 镇北王妃笑眯眯的说道:「我儿子小时候很喜欢玩这个,我便画了图,让工匠做了几个出来。」 李元直总算是将眼睛从孔明锁上拔下来,惊叹道:「王妃可真厉害!那您还能再做出新的来吗?」 阮氏走过来说道:「远哥儿,这一套十二个孔明锁,已是见所未见,你还想要更多,这不是难为王妃么!」 镇北王妃摇头,「倒不为难,我还知道两种,回去叫工匠做出来,下回带来给你。」 李元直开心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李清懿看着镇北王妃,乖乖,这下弟弟也被她给征服了。 镇北王妃对阮氏说道:「咱们在屋里说话,让几个孩子自己去玩吧,别拘着她们。」 阮氏闻言点头,让李清懿她们出去了。 临走,李清懿听见阮氏留镇北王妃母子在府上用午膳,镇北王妃欣然应下。 这就打入她们家内部了? 李清懿心里琢磨着,不知不觉被李妙苒姐弟俩领到了外院书房。 她愕然:「咱们到这来干什么?」 李妙苒小声说道:「远哥儿说,镇北王妃这么聪明,镇北王世子肯定也很聪明,他想来认识一下「公孙大哥」。」 李清懿无语,连面都没见过,就成公孙大哥了? 不过既然来了,她也想知道公孙意和二叔在干什么。 正想让小厮通报,不期然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四目相对。 「……」 「……」 阳光泛着浓浓的暖色,李清懿站在门口,双眸在天光云影的映照下,一片澄澈明亮,仿若自成一方琉璃世界,如梦似幻摄人心魄。 公孙意将眼前的少女看在眼中,面上先是现出几分愕然,随后眼角溢出几点浅浅的笑意来,「李大姑娘?」 李清懿连忙后退两步,「见过公孙世子。」 公孙意身上 的锦袍依旧是月白风清的浅淡颜色,神色间也如之前那般恬淡坦然,他笑道:「原来姑娘就是李大姑娘。」 这绕口的一句,莫名让气氛变得异样起来。 「懿儿,你们之前见过?」李庸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尴尬。 李清懿余光瞥了公孙意一眼,生怕二叔误会自己想见公孙意,简单解释了一句,就赶紧把李元直拽过来说道:「远哥儿想要认识公孙世子。」.. 众人都看向李元直,李元直丝毫没有挡箭牌的觉悟,见了公孙意反而害羞起来,又躲到李清懿身后,「我没有,是大姐要来的!」 李清懿闻言恨不得锤弟弟一个爆栗,他这么说,岂不是说,自己要来见公孙意? 果然,李庸的目光在公孙意和侄女的面上来回流连的片刻,笑道:「你们都进来吧!」 李清懿心道,坏了,二叔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您可千万别乱点鸳鸯谱啊! 众人进了书房,阮氏院子里正好来人告诉李庸,镇北王妃母子要在家中用午膳,李庸笑道,「如此,意哥儿就不必急着走了,咱们再将这盘棋下完。」 意哥儿? 李清懿在一旁听着二叔对公孙意的称呼,心想二叔挺喜欢这个公孙意的。 李妙苒对下棋不感兴趣,拉着李清懿在一旁嘀嘀咕咕,说起去哪里玩的事来,留李元直一个人在那边观棋,中间时不时传来他的惊呼声,李庸似乎也很尽兴。 李清懿留意着那边的状况,说话有些心不在焉,李妙苒不满道:「大姐,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呀!」 那边李庸立即看了过来,目光意味深长。 李清懿无语,自己可不能在这呆了,再呆下去,就说不清楚了! 她起身道:「二叔,就让远哥儿在这吧,我们要去隔壁找珍儿。」 李庸点头应允。 李清懿冲着公孙意微微屈膝,公孙意起身拱手回了一礼。 李清懿见二叔又望过来,赶紧退出了书房。 李庸看着侄女落荒而逃的模样,微微挑了挑眉毛,侄女这是红鸾星动了? 出了书房的李清懿并不知道二叔的想法,带着李妙苒到陈府找甄珍。 甄府与陈府离得不远,甄珍又与陈正有娃娃亲,两家也想让二人多相处,为将来打下坚实的感情基础,所以甄珍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住在姨母家,甚至在陈府拥有自己的院子。 几人常来常往,也就不必送什么帖子,平时只叫人问一声在不在,李清懿姐妹俩到了陈家门口,还没开口询问,就见陈琰和宋旸从里面走出来。 二人看见李清懿也是一怔。 不过陈琰想的是,哟,这不是秦增的心头好吗? 而宋旸想的是,这不是我未来的夫人吗! 二人同时开口,「李大姑娘!」 第二百七十九章 到访 「宋小侯爷,陈二公子。」 李清懿觉得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走哪都能遇见麻烦的人。 宋旸似乎没有二人不熟的自觉,也忘了自己被李清懿揍过,开口就问,「李大姑娘觉得林济是我宰的吗?」 李清懿一怔,摇头道:「不觉得。」 宋旸转头看陈琰,「你看,李大姑娘一个闺阁小娘子都知道人不可能是我杀的,外面居然有那么多人怀疑是我对林济下手,真是蠢的可以。」 李清懿嘴角抽了抽。 在宋旸眼里,她似乎也就比他口中的那些蠢人聪明那么一点点。 陈琰看着李清懿的脸色有些忍不住笑,「你管谁怀疑不怀疑,他们又没有证据!」 宋旸拧着两条眉毛,「但小爷不高兴!」 陈琰「啧」了一声,「那倒也是,我要是被人指着脑门说杀人凶手,心里也不会舒坦。可这事儿,衙门已经在查了,你等着就是,有你爹在,他们总不敢冤枉了你。」 「那帮酒囊饭袋,看人下菜碟的东西,能查出什么来?」 陈琰瞪他一眼,「你嘴巴积德些,冤枉你的人自然就少了。」 宋旸被他堵的没话说,摸了摸鼻子。 甄珍这个时候从府里出来,看见李清懿便飞扑到她怀里,「李姐姐!我正要找你们说一说去西山狩猎的事儿!」 「狩猎?」 「是呀,皇上今年政务繁忙,不去西山围场狩猎了,还恩准各府想去的都可以去。昨天就有人去了,猎了好大一头鹿回来,我也想去,李姐姐,你想不想去!」 李清懿也觉得新鲜,说道:「就咱们几个?那怎么去?」 她骑马还可以,但狩猎就不行了。 难不成她们特意去一趟西山就为了跑马? 宋旸在一边听了兴奋道:「我可以带你们去!」 李清懿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可不想跟宋旸这个粗神经的家伙一起出门。 再说,跟他一起出门算怎么回事? 陈琰打击宋旸,「就你那两下子,还不知道是你猎鹿,还是鹿猎你。」 宋旸揪着一张脸看他,「都是兄弟,你就不能给咱留点面子!我可以捎上雷烨!」 陈琰噗嗤一笑,「雷烨因为你,被她娘罚跪祠堂,人都要废了,估计他这一两个月都不想看见你。」 林济坑宋旸的事,起因是和雷烨的过节,要是揍几顿也就罢了,也就当小辈之间小打小闹,可林济出了事,情况就有点微妙了。 宋旸彻底蔫了,郁闷的看向李清懿。 李清懿转过身无视他,甄珍兴冲冲的问陈琰:「二表哥,你能去吗,你带我们去好不好?」 陈琰的身手自是没话说,别说猎鹿,猎狼都是轻松,但他公务繁忙,哪有那个闲工夫。 「你表哥我整天忙的要死要活的,要不你们谁,替我跟上面请个假?」 李清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的顶头上司,不就是秦增么。 这是说给谁听呢? 陈琰被李清懿笑的头皮凉飕飕的,顿时闭了嘴。 甄珍愁眉苦脸,「李姐姐,我好想去西山玩。」 李妙苒也眼巴巴的看着李清懿,「姐姐,咱们能去吗?爹能不能带咱们去?」 李清懿心想二叔一个文臣,哪里有拉弓射箭的胳膊腿啊,正在为难,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怎么站在这里说话?」.. 李清懿听见声音猛地转头:「秦增!」 秦增骑在马上,身后是冬日浅淡的薄阳,分明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李清懿就是能感觉到他是笑着的。 二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了,秦增下马朝她走过来,一身的风尘仆仆,李清懿几乎想迎上去抱住他。 秦增见她欣喜中带着委屈的神色,心头一软。 一旁的陈琰看看秦增,又看看李清懿,感受到他们之间莫名的气氛,悄***的后退了两步,「我还有事,先去忙……」 说罢,他就拽着宋旸往巷子外面走。 宋旸挣扎道:「你作甚!我不走!我还有话要跟李大姑娘说!」 「说什么说,快走,听我的!这是为你好!」 陈琰二话不说就把宋旸给揪走了。 秦增没理二人,对李清懿说道:「咱们进去说话。」 李清懿诧异,秦增冲她勾起唇角,率先迈开长腿进了李府大门。 门房被他的气势所摄,不敢询问,只好看向李清懿,李清懿示意他赶紧去知会二叔。 李妙苒和甄珍两小只对秦增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像两条小尾巴一样跟在李清懿身后嘀嘀咕咕。 甄珍说道:「你发现没有,方才李姐姐直呼秦大人的姓名,秦大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妙苒悄***的回复她:「我姐姐跟秦大人是好友!就想咱们俩一样!」 「手帕交?」 「应该是的吧!」 前面威风凛凛耳力惊人的秦大人太阳穴突突跳了跳,脚步一顿。 与他并排而行的李清懿仰起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 他顿了顿,问李清懿:「你想去狩猎,后天我正好有空,可以带你一起去。」 李清懿眼睛一亮:「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清懿回头看了一眼李妙苒和甄珍,询问的看向秦增,秦增勾唇,「你也可以带着她们。」 他好不容易有时间,本来是想跟李清懿独处,但一想两人之间并未缔结媒妁之约,兴许会有人在背后说李清懿的闲话,他不想让这小丫头再因此多一些烦恼,便作罢。 带着她的弟弟妹妹,就当是提前履行当姐夫和大舅子的责任了。 李清懿心里高兴极了,面上却不想表现出来,让秦增觉得自己太不矜持,压着喜悦问道:「大人,我可以骑上次那匹马吗?」 秦增看着她道:「本来就是送你的马,明日我将那匹马送到李府,以后你需要的时候,就骑它。」 李清懿眼眸亮晶晶的,「我很喜欢那匹马!」 这边李庸听闻禀报,赶紧出来相迎。 随他一起来的还有镇北王世子公孙意。 一行人在路上相遇。 秦增看了公孙意一眼,公孙意拱手见礼:「秦大人。」 秦增也只是微微点头,对李庸说道:「李少师,借一步说话。」 李庸点头,「秦大人请随我到书房一叙,意哥儿先到到花厅稍坐。」 秦增听见这一声「意哥儿」,薄薄的眼皮儿一掀,看向公孙意的目光带上了些莫名的意味。 第二百八十章 邀请 镇北王府与李家到底有什么交情,秦增也不知道。 不过当年镇北王府大难,李家是唯一为镇北王出头说话的,由此可见,两家的渊源不浅。 此次李家迁回京城居住,没多久镇北王妃也带着儿子公孙意北上京城,似乎短时间内也不打算离开。而镇北王妃又频频造访李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公孙意的亲事,想与李府缔结婚约? 秦增想到这,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只是转念一想。 李家如今蒸蒸日上,公孙意却是罪臣之子,即便顶着镇北王世子的名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归宿。 镇北王妃若想结亲,岂不是恩将仇报? 秦增打量公孙意的目光深了几分。 兴许是公孙意自己的主意,镇北王妃身为母亲,为了儿子豁出去脸皮也不是不可能。 转瞬之间,秦增已经有了好几种猜测,脸上虽然看不出情绪,周身的气息却冷了好几个度。 公孙意察觉到秦增的目光,报以一笑,「秦大人慢坐,李世叔,小侄先行告退。」 李庸点头。 李清懿知道秦增来找二叔,八成是要说太子的事,她朝秦增微微点头,便带着李妙苒和甄珍自去说话。 两个小丫头一直在滔滔不绝的说狩猎的事,兴奋的不得了。 李清懿也十分期待后天的行程。 不过她也不能随便就跟秦增出门,需得二叔二婶同意才行。 长阑见她绞尽脑汁的想理由,笑道:「这种事,还用的着姑娘操心,大人一准帮姑娘办好。」 李清懿闻言微顿,那倒也是。 这点小事,难不倒秦增。 而她也只是下意识的不想麻烦秦增。 上辈子在秦增身边,她先是同一条影子一般照顾他左右,后来她与秦增混的熟了,便借用秦增的势力办事,秦增想来也将她看做了自己人,并未说一个不字。 但李清懿也从不会拿自己的事情去麻烦他。 毕竟他那么忙,忙的又都是动辄要命的大事,自己的鸡毛蒜皮,又如何能招他烦心。 这个习惯延续到了今世。 能自己做的事情,李清懿从来不去烦秦增,最多是跟他要几个人。 想到与秦增相处的那五年多,她心里不由又冒出那个疑问。 秦增明明有那么多选择,最后竟然选她做他的妻子。 李清懿并不是爱妄自菲薄的人,既然秦增选择了她,就说明她有这个资格。 但秦增为什么选择她,到底是因为习惯了,还是对她也有那么点喜欢,她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这辈子,李清懿也不觉得秦增是那种见女人长得漂亮就会一见钟情的那种人。 他对自己的特别关照,大概是因为得了她的清白。 不。 李清懿笑着在心里否认了一下。 是她得了他的清白。 那边甄珍发现她在傻笑,突然一把捉住她:「李姐姐,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秦大人?」 李清懿被她吓了一跳,拍掉她的小爪子,「我哪有!」 甄珍笑嘻嘻的,「李姐姐何必否认,你见到秦大人的时候,眼睛就会亮晶晶的,就和现在一样!」 李清懿有些脸红,自己有这么明显吗? 唉,到底是面对两个小丫头,以为她们什么都不懂,就失了防备啊! 甄珍说道:「爱慕秦大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好多人都爱慕秦大人,做梦都想嫁一个像他那般又俊美又威武的男人,如果秦大人不 是宦官,想要嫁给他的人,大概能绕京城好几圈吧?」 李清懿脸颊微微抽搐。 可不是吗! 前世秦增恢复身份,被封作新亭侯,想嫁给他的姑娘遍地都是,只不过他一个都不喜欢,要不然,也不会便宜了自己。 这么想着,李清懿心里又觉得有点酸。 如果可以,她自然希望秦增是因为喜欢她才娶她。 或许这辈子,她可以努努力,让他喜欢自己,甚至爱上自己? 甄珍仍在畅想,「要是没有三表哥,我肯定也会爱慕秦大人!」 李妙苒在一旁嗔道:「你还没我大,就知道什么叫爱慕了?」 「那有什么不知道的?爱慕就是喜欢跟他在一处呆着,做什么都会想着他,觉得他比别人都好,就算他有哪里不好,你也看不见。」 如此简单粗暴,却句句实话的回答,让李清懿都甘拜下风,李妙苒已经一脸崇拜,「不愧是从小就定了娃娃亲的人,以后我就照着你说的这样,若是出现这么个人,那我就知道自己是不是爱慕了。」 甄珍笑道:「等以后咱们两个有孩子了,也定个娃娃亲如何?」 李妙苒懵懂道:「怎么才能有孩子?成了亲就能有孩子?」 甄珍皱眉,「应该……是吧?」 李清懿哭笑不得,简直听不下去。 没过一会儿,丫头来请她们过去用午膳。 甄珍也经常在李府用膳,不算外人,李清懿领着她和李妙苒去了花厅,就看见秦增与二叔坐在一处。 李清懿不由愣了愣,秦增竟要留在她家用午膳? 秦增朝她看过来,神色柔和了几分。 李庸说道:「隔壁陈家几个小辈后日要去西山狩猎,秦大人也会同行,允了你们姐弟三人跟着一起,还不谢过秦大人!」 李清懿一笑,原来秦增给陈琰放了假,以他的名义出行去西山。 「谢秦大人。」 李妙苒和李元直姐弟也连忙谢过。 李庸笑道:「她们几个一向调皮,别给大人惹麻烦才是。」 秦增不动声色,「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李清懿暗笑,这个秦增,分明是他的主意,最后反过来还要二叔谢他。 秦增突然看向公孙意,「不知公孙世子骑射功夫如何?」 公孙意微微意外,笑道:「勉强过得去。」 秦增「嗯」了一声,「不如随我等一同前去。」 公孙意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李清懿有些诧异的看秦增。 以她对秦增的了解,秦增从来不会主动对什么人示好,除非这个人与他产生了不可回避的交集,他会以十分具有攻击性的方式,快速的去了解这个人。 那么,公孙意是做了什么,让秦增竟然想要主动去了解他? 秦增并没有给她答案。.. 下人搬来了屏风,将内外两张桌子隔开。 李清懿跟镇北王妃和阮氏她们坐在里面那张桌子,耳朵却一直支棱着,去听外面秦增他们在说什么,以至于有些走神。 镇北王妃和阮氏留意到她的异常,相视一笑。 第二百八十一章 出行 秦增还要进宫去见皇上,午膳之后就离开了李家,李清懿没能跟他说的上话。 不过她也不着急,等后天见面,她再问他也不迟。 第二天。 秦增果然让人将李清懿骑过的那匹白马送到了李府,还贴心的为李妙苒李元直姐弟也挑选了合适的马匹。 昨日被镇北王妃母子虏获的李元直,今日又被秦增给拐了小心肝。 「大姐,这几匹马,比咱们在扬州骑的马还要好!秦大人可真有眼光!」 李清懿还没说话,李妙苒就说道:「那当然了!秦大人是谁,那可是被人排队爱慕的男人!」 李元直瞪大了眼睛,「二姐,你爱慕秦大人?」 李妙苒摸了摸心口,念着昨日甄珍说的话认真的感受了一下,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李元直也像模像样的摸了摸心口,说道:「我心怦怦跳的厉害,是不是因为爱慕秦大人?」 李清懿几乎笑的岔气,甄珍就牵着她的小马来了。 相比李家姐弟几个,甄珍的骑术就差的多了,她骑的马也是一匹温顺的小母马。 几人在府里溜了一下午的马,就盼着明日早点到来。 晚上李清懿躺在榻上有点睡不着,想到前世时,她虽没跟他去过西山,但有一年秦增随同皇上去西山围猎,给她活捉了一只火红的小狐狸幼崽,她与秦增成亲的那天早上,她还亲手喂了它。 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那只小狐狸了。 正想着,屋里的烛火忽的一闪,李清懿朝那边望过去,就见秦增已经坐在了那里。 李清懿吓了一跳,笑骂道:「你到底是人是鬼,也没个声响!」 秦增给自己到了盏茶,「要不然,我弄出点动静,让整个李府都知道我来了?」 李清懿嗔他一眼,却恍然觉得他这话有歧义,顿时脸一红。 秦增也意识到了,轻咳一声,说道:「别胡思乱想。」 李清懿脸更红了,反驳道:「谁胡思乱想……」 秦增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记得,某人还说要对我负责,这会儿连胡思乱想都不敢了?」 李清懿拿眼睛瞪着他,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促狭了! 秦增见她像只小金鱼似的鼓着眼睛,忍不住弯唇,「过来。」 李清懿只穿着中衣,有些难为情,缩在被子里摇头。 秦增好笑,「你不过来,是让我过去?」 说着,他起身走到李清懿床榻边坐下。 李清懿捏了捏被角,更加窘迫。 虽然二人已经有过夫妻之实,但那次是个意外,平日里总不能没羞没臊的…… 秦增瞧着她云霞似的脸颊,心里也有什么东西蒸腾起来,伸手将李清懿脸上横斜的乱发拨到耳后,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耳垂。 李清懿浑身的血呼的用到脸上,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秦增见她这副模样,只觉手指尖都变得灼热起来,赶紧收回手起身。 李清懿见他要走,赶紧出声:「大人!」 秦增背对着她平复身体里涌动的浪潮,闻声偏头,「嗯?」 「你这就走了?」 秦增听她这么问,那股冲动便有些忍不住,忽然回头俯下身去,将李清懿甜润的唇瓣含住,深深深深的将她口中芳泽吸入肺腑。 李清懿陡然被他的动作惊住,随即白日里乍见他的欣喜卷土重来,便忍不住回拥住他,越发加深了这个吻。 秦增乍然得到回应,体内浪潮汹涌,几乎就要把持不住,赶紧从她的呼吸中退出来,「你 这小丫头,总是猝不及防的使坏。」 李清懿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情不自禁,几乎将自己卷成虾子状。 秦增好笑的在她额头上留印一吻,「明早我来接你。」 人走了半晌,李清懿才放松下来,长长的吐息一声,周身似乎还残留着秦增身上的松木味道。 她向后一倒,闭上眼睛,脑中仍然满是方才的情形。 她抱紧被子滚到里边,又滚到外面,不知翻身多少次才终于睡着。 第二天一早,李清懿还没睁眼,李妙苒的声音就出现在耳畔,「大姐姐!快起身用早膳,一会咱们就该出发了!」 李清懿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天色才刚刚有点泛白,说道:「哪里用的了这么早啊!」 李妙苒却不依,硬是将李清懿从被窝里拖出来。 二人迅速用了早膳,各自换了衣裳,甄珍便让人来问她们准备的如何了。. 李妙苒说道:「甄珍居然比咱们还早,她平时可最是喜欢睡懒觉的!」 「说不定是晚上兴奋的睡不着,根本没怎么睡。」 李清懿说着,就想起昨晚秦增那个吻来,心里着实又激动了好一会儿。 两拨人在府门前汇合,陈琰到底是秦增手下第一人,身手不是吹的,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即便没穿官服,也能令人生出敬畏。 但秦增一出现,陈琰立即沦为小喽啰,「大人!」 秦增瞧他狗腿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明日有个重要的任务,若办的好,准你十日假期。」 陈琰双目一亮,嘴上却说:「哪里哪里,属下为大人赴汤蹈火,一刻也不敢停歇。」 「真的?那就免了。」 陈琰一噎,「大人,属下什么都没说。」 秦增不理他,见众人整装待发,微微点头:「走吧。」 众人准备好了出发,雷烨突然出现在巷子口,后面还有个跟屁虫宋旸。 秦增挑了挑眉毛,「你告诉他们的?」 陈琰干笑一声,「我就是随口说了一句,谁知道他们脸皮这么后,非要跟着一起去。」 秦增没理他。 雷烨和宋旸见他没出声赶人,顿时眉飞色舞的入了队伍,陈琰偷偷跟二人挤了挤眼睛。 原本的二人独处,就这么浩浩荡荡变成了十几号人。 众人清一色的贵公子打扮,呜呜泱泱涌出城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个山贼团伙要去打家劫舍。 甄珍马技不熟,跑的不快,她年纪又小,众人一开始都顾忌着她,悠哉悠哉的边走边说笑,但到了宽敞的官道上,雷烨几个爱玩闹的,就忍不住赛起马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吵架 今日难得的放松,秦增看着他们胡闹也没阻止。 公孙意性情随和,主动留下照顾幼崽们。 李元直和陈正都十分喜欢公孙意,一左一右围在他身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连李妙苒和甄珍也听的认真。 秦增看了他们片刻,微微调转马头到了李清懿身边,李清懿感受到他的靠近,想起昨晚那个深吻,脸颊微热,赶紧说起其他话题。 「镇北王妃和公孙世子,让人捉摸不透,是否大人也觉得奇怪,所以今日才邀请他前来?」 秦增就她的问题思忖了片刻,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公孙意为人如何?」 「若不考虑其他因素,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还不错。」秦增淡淡重复了一句,朝公孙意望过去。 对方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抬头朝他微微点头,又看向他身边骑在马上缓步而行的李清懿,拢起一个温和的笑容。 显然,公孙意对李清懿的观感也很不错。 秦增没说话,骑马往前走。 李清懿牵动缰绳跟了上去,「大人怎么不回答我。」 秦增板着脸,「你心中自有判断,何须我回答。」 李清懿听他语气忽变,有些莫名其妙,「我也想知道大人的判断。」 「那么我说的话,能够转变你的想法?」 李清懿皱起眉头,没有回答。 秦增却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你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就算我说了公孙意有什么不好,在你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之前,你都不会相信,那么,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 李清懿讶异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说这样弯弯绕绕的话来气人。 或者说,他觉得没必要跟她讲的很清楚,才这般敷衍。 李清懿唇角的笑容落下,「大人凡事都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的确没必要与我商量,与我讲明,我一介小女子,不过忙一忙后宅的鸡毛蒜皮,也不该多问旁的事情,大人放心,以后,我决不会以此等小事来烦扰大人。」 说罢,她催马向前,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秦增皱着眉头看着她的背影,似乎也不太明白她的脾气从何而来,却也驾马直追,赶了上去。 李清懿不理他,只一味的疯跑。.. 她的骑术的确不错,马匹又是众人之中顶好的。 不一会就跑到了最前面。 秦增也不拦她,在后面紧紧跟着。 越远离京城,道路越加宽敞。 虽是隆冬季节,山间树木全被白雪覆盖,时而在寒风之中簌簌飘落,再有结冰的微蓝湖面缀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之间,别有一番奇妙韵味。 李清懿狂奔一阵,脸颊泛着潮红,气息也有些急促,见到这里的景色,不由勒马停下,抬眸看向更远的地方。 秦增也勒马放缓脚步,停在李清懿的身旁,马儿喷涌着鼻息,低头蹭着白雪覆盖下的枯草。 两匹马时而靠近,马上的人也忽远忽近。 秦增心想跑了这么远,她的气也应该撒的差不多了,便开口道:「人不大,脾气倒不小,使起性子来什么也不顾,我若不追上来,你的小性子难不成要使给身下的白马看?」 这半开玩笑半责问的话,却真将李清懿给气着了。 「我又没让大人追上来!大人又何苦来揣测我这小人物的心思,还说这样的风凉话来泼冷水,路这么宽,你跑你的,我跑我的也就是了!」 秦增皱眉,「我不过没有回答你如何看待公孙意,何至于让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李清懿被他严肃的神情和语 气弄的微微愣怔,喉头顿时一堵,「我何曾是因为公孙意?再者说,既然公孙家的人与我李家有些许渊源,我就不得不问一问,难道这也有错?」 她觉得既然二人都想了解公孙意,互通消息是很有必要的。 但秦增似乎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她转开脸,看向别处。 秦增看着李清懿那双倒映着微蓝湖面的眼睛,肃着一张脸说道:「不是因为公孙意,却句句不离公孙意。」 李清懿妙目一瞪,头一回觉得秦增不可理喻,「算了,我与大人说不清楚,也不想占用大人的时间。」 秦增望着她,唇角的弧度收敛,声音微微染了些冷漠,「你想了解公孙意,自去了解便是,你们两家渊源颇深,想必更容易些,又何必借我之口。」 李清懿抿住嘴唇,「大人说的是,的确没什么必要。」 无边的雪色直接苍穹,整个天地都显得灰蒙蒙的,秦增的容色也越发冷了几分,半晌没有说话。 结冰的湖面在阳光下反射出星星点点的金光,将李清懿眼角的泪意折射出晶亮的辉芒。 秦增面色一滞,「哭了?」 李清懿还没做出反应,后面陈琰她们就追了上来。 秦增收回要去拉她的手,没给他们几个好脸色,「就你们这速度,还想要彩头,回头都跟着东厂的人去操练!」 雷烨和宋旸齐齐看着陈琰,一脸委屈,陈琰比他们还委屈,他绝对是被这两个家伙给连累了! 不一会儿,公孙意带着几个幼崽也赶了上来,李清懿和秦增没能再单独说话。一行人加急赶路,很快到了西山。 兴许没两天就要过年,家家都有许多事要忙,今日并没有其他府上的人前来狩猎。 众人都很兴奋,李妙苒和甄珍已经顾不得什么闺秀的礼仪,东瞅瞅西看看,恨不得立即扎到林子里去。 其他人都看向秦增。 有些人来西山是狩猎,而有些人也就是打打野味的水平。 秦增邀请公孙意前来,是想探探他的底。 但出面的决不会是他。 陈琰收到大佬的眼神,毫不怀疑对方是在假公济私,但他敢反抗吗? 搞不好他不仅要加倍操练,十天的假期都要打水漂了! 他说道:「宋旸,你照顾好几个小的,我们几个往林子深处走一走,看看能不能遇见什么猛兽,到时候匀给你一只,让你回去显摆!」 宋旸丝毫没觉得他是在逼视自己,乐颠颠的说道:「行!最好是有狐狸,我拿回去给我妹妹做个护手什么的!小姑娘家都喜欢那东西!」 陈琰笑道:「平日里整天说你妹妹凶,嫁不出去,到头来最宠她的也是你!」 宋旸一本正经的说道:「小姑娘就得哄着宠着,我这当哥的不宠着她,将来冒出个臭男人,稍微对她好一点就将人给拐走了,岂不吃亏?」 陈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有道理!」 一旁秦增听着二人的对话,不由得看向李清懿。 第二百八十三章 缘分 李清懿神情落寞,全然没了出门时的兴高采烈。 秦增走上前,公孙意正好拿了水囊递给李清懿。 李清懿抬手接过,朝他笑了笑:「多谢。」 秦增心里顿时一堵。 这边陈琰招呼公孙意,加上雷烨,三人一齐往林子深处去了。 宋旸几个也人手一张弓。 人家去猎野兽,他们也只能尝试着猎猎野味。 不过这也够李元直他们几个兴奋的,跟着宋旸跑东跑西,玩的不亦乐乎。 秦增看着提了一把轻巧弓箭的李清懿,放缓了声音说道:「我教你射箭?」 李清懿摇头,「我跟她们一起凑凑热闹便是,大人不必浪费力气。」 说罢,她就追上了李妙苒,跟着众人在林子较边缘处寻找目标。 秦增一向冷肃面容有一瞬间的皲裂,正无奈间,眼角余光一撇,突然看见一抹火红,他心头一动,提脚追了上去。 这厢李清懿走了片刻,发现身后没了动静,四处一望,早就不见秦增的踪影。 她有些失望。 果然秦增对她诸多关照也只是因为他们有了肌肤之亲,并不是因为别的。 她还妄想他会喜欢她。 时近中午,甄珍最先耗尽体力,找了块大石头铺了厚厚的垫子歇息,李清懿也跟着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没一会儿,宋旸他们几个也从林子里钻了出来,手上还提了三只野兔,两只野鸡。 李元直一股风儿似的朝李清懿跑过来,兴奋道:「姐!看到了没,那只灰兔是我射中的!」 李清懿讶异道:「真的?」 李妙苒笑道:「他射中了兔子的腿,那兔子忍痛乱窜,被他追的体力耗尽,这才束腿就擒了!」 李元直叉腰,「二姐!我不要面子的吗!」 几人一阵哄笑,李清懿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跟着她们一起架火堆取暖,准备烤兔野鸡吃。 宋旸打猎不在行,但吃很在行,利落的给兔子野鸡剥皮拔毛,取出提前准备好的盐巴串起兔子架在火上烤。 香味很快溢出来,烤出的肥油滴在火上滋滋作响。 宋旸想在李清懿面前表现表现,一边烤兔子,一边天南海北的胡吹。 李清懿心不在焉的听着,用目光在周围搜寻秦增的踪影,却一无所获。 心情又不由得低落下去。 她实在讨厌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林子里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不一会儿,陈琰三人的身影出现,竟然每人猎了一只鹿回来。 李元直跑过去,「你们三人都猎了鹿,不好论输赢,要不比比大小?」 雷烨笑道:「说起来,应该是公孙兄赢了。他先前猎了一头母鹿,只是那鹿肚子鼓着,应是怀了幼崽,公孙兄心善,将它给放了。」 李元直立即用敬佩的目光望过去,公孙御一笑:「人之常情,各位若遇见也会同我一样作为。」 雷烨与陈琰对视一眼,他们先前都有些低估公孙意了! 不过,应该不是公孙意故意隐藏,要不然这次也不会显露身手。 陈琰看了一圈,没看见秦增,倒是看见宋旸正在烤兔子,不由「啧」了一声,「我们还怕你们饿着,紧赶慢赶回来给你们送吃的,谁想你们竟然偷偷吃独食!」 宋旸得意道:「哼,没有你们,也饿不着几个小的!」 然而他一回头,几个小的已经奔着鹿去了,只有李清懿坐在原地没动。 宋旸顿时又来了精神,笑道:「还是李大姑娘善解人意。」 李清懿笑了笑,宋旸顿时开心了,眉飞色舞的讲起了自己烤兔子的经验。 陈琰发现他正在挖墙脚,立即过来赶人,「快去收拾那头鹿,几只兔子怎么够咱们这么多人吃!」 宋旸依依不舍的放下自己才烤好的兔子,催着甄珍她们先去吃几口垫垫肚子,自己和陈琰他们去收拾鹿。.. 陈琰问:「秦增呢!」 宋旸摇头,「方才你们走了不久,他也进了林子,到现在也没回来。」 这边李清懿听见二人的对话,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秦增自己一个人进了林子,会不会遇见什么危险。 虽然他的身手是众人之中最好的,可万一遇见猛兽,也未必吃得消。 这么想着,她就有些坐不住,心想自己方才是不是有些过分,硬生生将秦增给气走了。 雷烨心思比在场众人都要活络,见李清懿的模样也没点破,说道:「我去找一找,你们先忙着。」 公孙意也站起身,「我同你一起。」 二人刚要进林子,就见里面有人身形一闪,紧接着出现在众人眼前。 雷烨看向来人便是一笑,「我们正要去找你。」 他又看向秦增怀里,诧异道:「火狐?」 陈琰闻言抬头,「呦,这小东西可是难抓的紧,一箭射死了还罢了,想捉活的难比登天,别看它小,又聪明又灵活,这山林简直就是它的天下!怪不得你去了这么久,原来是去追它!」 李清懿看着秦增怀里的小狐狸,也是愣怔。 就见秦增朝她走过来,「若是喜欢,就拿回去养着,不喜欢就宰了做毛领子。」 李清懿迫不及待的接过小狐狸。 早上她还想起它,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了面。 火红的一团在李清懿怀里十分老实,众人啧啧称奇。 刚才小狐狸在秦增怀里不敢动弹,是因为它被他给捉了,现在对李清懿如此顺从,只能说是有缘了。 李清懿笑起来,可不就是有缘分,上辈子她就认识它了。 秦增见李清懿终于露出笑脸,神色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雷烨在一旁看着,心中一声叹息,真是不知该为他们喜,还是为他们忧。 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被李苗饶和甄珍的大惊小怪给冲散,二人围着小狐狸两眼放光,可惜小狐狸不买账,摸都不让摸一下,呲起牙来好凶的模样。 甄珍有些沮丧,「怎么它就让李姐姐抱?」 李清懿也不知道,她摸着小狐狸的脑袋,抬头去看秦增,这世上当真有缘分可言?还是说,事在人为? 那么她与秦增又是上天注定,还是事在人为呢? 秦增不知道她正多愁善感,说道:「吃了兔子?」 李清懿心里酸酸麻麻的,咬着唇摇头。 秦增罕见的笑了笑,「正好,一会我给你烤鹿肉。」 第二百八十四章 心意 秦增是在哄她? 李清懿有些不确定。 或许,是因为方才对她的敷衍感到抱歉,所以他才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表达。 「多谢……」 李清懿抱紧小狐狸,顺着他的话低低应了一声。 她不想再节外生枝闹什么不愉快,心想对方既然放软了态度,她也退一步就是。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上辈子在他面前,就像这怀里的小狐狸一般,要借他的威风行事,每日都提着小心讨好,从不违逆,生怕他的威风不肯吹拂她,哪敢与他发脾气呢! 自己重生以后竟然「翅膀硬了」,居然敢跟秦增耍性子! 这么想着,她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丝小窃喜。 秦增会在意她的心情,还会拿礼物来哄她开心。 自己与他之间,总算是能够平等那么一点点了。 多年来习惯了小意讨好,她总是没办法将自己与他放在平等的位置。 他是那么的强大,只要展一展身上的羽毛就能护她无忧。 但李清懿却不想永远躲在他的羽翼之下,她也想在某一刻能够为他遮风挡雨一次,能在他困惑的时候为他解忧,能在他脆弱的时候给予一丝力量。 这大概是李清懿凡事都想自己解决,尽量不去找秦增帮忙的初衷。 李清懿也这一刻才意识到,其实她是想向秦增证明自己! 她想与秦增并肩而行,而不是永远依靠他。 想通了这一点,李清懿的心境变得通透坦然起来,她抬头看向秦增展颜一笑,「多谢大人费心,我很喜欢这只小狐狸。」 秦增见她神色突然变化,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自己为她「费心」,就让她这么高兴? 秦增心里也畅快了不少,「你喜欢就好。」 两人心情好了,带动着所有人的气氛都松快起来。 几个男人的动作很快,重新架起一个大火堆,架子上串着鹿肉,还有方才宋旸烤的兔子和野鸡。不多时,鹿肉也开始滋滋流油,宋旸尽职尽责的往上面撒盐沫,宋旸和雷烨正在转动木棍,尽量让鹿肉能烤的均匀。 秦增则在一旁用木棍拨弄火堆,不时调整着火势的大小。 肉香飘散,众人的肚子里的馋虫都开始翻滚。 眼看火架上的兔子已经烤的外焦里嫩,公孙意先是给李妙苒和李元直分了肉,又扯下一条兔腿递到李清懿面前。 李清懿正抱着小狐狸想着心事,突然看见伸过来的兔子腿,轻轻「呀」了一声,正要伸手去接,秦增说道:「她不喜欢吃兔子。」 众人闻言都朝李清懿看过来。 李清懿有些窘迫,她什么时候不喜欢吃兔子了。 宋旸夸张的大叫:「难怪方才李大姑娘看我烤的兔子无动于衷,原来是不喜欢吃兔子,失策啊失策!」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李清懿冲公孙意抱歉的笑笑。 她能怎么办,秦增都说出口了,自己总不能反驳他。 公孙意摇摇头,将兔腿给了陈正,陈正接过来递给了甄珍。 甄珍冲着自己的未来夫君甜甜一笑:「表哥对我真好!」 陈正对着这么多人,有些难为情,口不对心的说道:「我也不喜欢吃兔子,才给你了。」 甄珍一瞪眼,将兔腿扔给了陈琰:「二表哥,给你了!」 陈琰哭笑不得,咬了一口说道:「这兔子这么香,竟糟了这么多人嫌弃,啧啧,上辈子肯定是作孽了没干好事。」 甄珍瞪大眼睛:「做了好事就要被人吃,还是别做好事了吧!」 众人闻言都笑起来。 秦增用匕首卸了一条鹿腿下来,坐到李清懿身边割下腿肉递给她,李清懿十分自然的接过。 公孙意朝他们望过来,雷烨突然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也去卸鹿腿。 陈琰眸光一扫,笑道:「好啊你们,趁着我吃兔子,你们把最好的鹿腿都给抢走了!还有没有人性!」 说着,便动手去抢雷烨手里的鹿腿。 雷烨哪里能让他得逞,二人顿时大打出手,惹了众人哄笑围观。 等众人吃饱喝足,再次进了林子狩猎。 毕竟来了西山一会,总要带些战利品回去。 这次秦增也跟着雷烨几人进了林子深处,李清懿心情好转,跟李妙苒她们玩的不亦乐乎。 等几个猎人再次从林子里出来,手上不仅有鹿,还有野猪和狼,秦增肩上更是扛着一头雪狼。 雪狼个头硕大,一看便是狼群中的头狼,獠牙森森,嵌在紫黑色的牙花子上。 陈琰遗憾道:「可惜没遇上老虎,不然咱们几人合力,猎一头白额吊睛虎不在话下!」 宋旸今日带孩子有功,众人让他先挑选战利品带回永平侯府。 宋旸也不客气,挑了一头大野猪。 雷烨笑着拍他的肩膀,「不错,这个很适合你。」 宋旸先是没反应过来,跟野猪对视了半晌才一瞪眼:「你几个意思。」 雷烨转身就跑,宋旸奋起直追,众人又嘻嘻哈哈的笑闹起来。 一直玩到申时,一行人才启程返回。 众人的小厮护卫光是将战利品装车就装了好半晌。 李清懿到家的时候,太阳都已经躲到了山后头,秦增将她们姐弟几人送到府门口,当然,还有那头雪狼王。 「我已经有小狐狸了,这雪狼你带回去便是。」 秦增笑道:「就当是我给府上的节礼。」 什么样的关系才送节礼? 李清懿忍不住弯唇,秦增这是在拉进他和李家的关系。 「那我就收下了。」 回到青槐院,李清懿几乎累的瘫在了床榻上,长阑笑道:「姑娘头回去狩猎必定玩的过头,这会兴奋劲儿过了,难免要累的。好在姑娘平日里也时常锻炼筋骨,要不然明早人都要下不了地。」 蘅芜过来给李清懿净面,然后招呼菘蓝过来一起给李清懿捏胳膊捏腿:「这样揉揉,明日姑娘就不会那么酸痛了。」 长阑在一旁可怜巴巴的说道:「蘅芜姐姐,人家也好累好酸痛……」 蘅芜忍不住笑嗔道:「好你个长阑,出门在外不劝着姑娘些,还跟着姑娘瞎胡闹,我还没收拾你,你到自己送上门来!」 长阑做了个鬼脸,说道:「蘅芜姐姐这可就错怪我了,姑娘身边哪有我的位置,我都凑不上前呢!」 李清懿闻言脸一红,瞪一眼长阑,「还不赶快下去歇息,难不成今晚你要守夜?」 长阑吓得赶紧跑了。 ***** 魏府。.. 汀兰阁。 合安香从瑞兽香炉中袅袅氤氲开来,魏兰尔立在山水花鸟图前,不知是在欣赏花鸟,还是在看画上的笔墨。 碧姝进来低声禀报道:「姑娘,今日李大姑娘的确是同宋小侯爷一起去了西山狩猎,同行的还有陈家兄妹等人,那位东厂提督也在此行。」 第二百八十五章 宴请 魏兰尔把玩玉雕的动作一顿,话音听不出冷热,「她人缘倒好。」 碧姝不知她关心的是宋小侯爷的行踪,只以为她是在关注李清懿的一举一动,闻言说道:「李家莫不是也有意与永平侯府结亲?要不然,李大姑娘明知宋小侯爷想娶她,怎么还与他一同出行?应该避嫌才是,不知道大老爷怎么想,是否任由李家为她挑选亲事?」 魏兰尔强抑制住心中的酸妒,说道:「你先出去吧。」 「是。」碧姝看了金姝一眼,垂首告退。 碧姝一走,魏兰尔心中的不悦便不可抑制的爬到了脸上。 金姝劝道:「姑娘,郭家已经准备为你与王家公子缔结婚约,您不能再想着宋小侯爷。」.. 魏兰尔咬牙强忍着脾气,「王家的亲事是不错,但我见过几次王允,怎么也无法生出好感。」 明知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尤其是魏家,婚姻不可能自己做主,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却怎么也无法坦然接受。 如果没有对宋旸生出好感,魏兰尔大概也不会抗拒与王允相处。 可王允身上竟然找不出半点与宋旸相似之处,真真就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她想安慰自己都找不到理由。 王允对她来说就像一潭死气沉沉的水,格外的守规矩,格外的懂礼仪,格外的上进…… 格外的无趣! 而宋旸,大概是各花入各眼,别人举得他不靠谱不上进,她却觉得他那股张扬劲儿十分合她的心意! 可宋旸竟然想娶李清懿。 魏兰尔心火翻腾,抓住床榻上的软枕狠狠掷了出去! 「姑娘!」 金姝小声规劝,「您可不能让人看出来啊!若王家的人知道您心有所属,不能全心全意嫁给王公子,亲事恐怕就不成了,到时候郭家的一番心血就全白费了……」 魏兰尔攥紧手指,「我知道外祖母是一心为了我……可我不能什么也不做,如果宋旸要娶亲,也一定要像我一样娶一个不喜欢的,要不然我心里怎么也过不去!」 金姝叹了口气,「姑娘,您这是何苦呢,你们各自婚配,将来就是不相干的人,您何苦费心管他娶谁?」 魏兰尔此时钻了牛角尖,哪里能听得进去,「对了,秦增!那个权倾朝野的死太监!听说太监都找宫女做对食。那么他这个大靖第一有权有势的宦官,找的对食也不该是寻常宫女才对!或许李清懿与他正合适!」 金姝听的心惊,「姑娘,您要做什么,那位秦大人可万万不能招惹啊!」 魏兰尔看着她笑道:「秦增是不能招惹,可我若做了顺他心意的事呢?」 金姝一怔,「姑娘是说,秦大人对李大姑娘有那种想法?」 「如果没有,他为什么独独对李清懿另眼相待?说什么救命的恩情……哼,就算是有救命的恩情,想要报恩有的是办法,何须像现在这般黏黏糊糊的!」 金姝若有所思,「李大姑娘的确是与秦大人常来常往,听说李大姑娘去秦府,都不用提前通报,什么时候想去就去,秦大人也去了李府几次,若他不是宦官,还真就像是准女婿一般了。」 魏兰尔嗤笑道:「狗男女,我若不成全他们,简直对不起他们的一腔痴情。」 金姝心惊,不敢应声,屋内一时针落可闻,只有香炉中的青烟袅袅升起,盘旋,消散。 ***** 过了年,很快就要开春。 京中各府的花会茶会也都陆续准备起来。 这种场合,不但是后宅夫人们相互往来交好的方式,也是给小辈相看亲事的绝佳机会。 才过初八,宴请的帖子就一张接一张的飞进了各府。 李清懿在诸多花笺之中找到甄府送来的那张。 自从与陈家几个小辈来往多了之后,长辈也难免要时常打交道。 阮氏现在跟礼部侍郎夫人的关系实在不错,与礼部侍郎夫人的姐姐甄夫人与逐渐熟稔起来。 再加上镇北王妃总是时不时的招呼几人到碧波楼去打马吊,众人的关系进益神速。 李清懿乐见如此,她可没忘了,甄府之中还有一个藏的颇深的女子,与穆家大老爷穆元昌暗中有所往来。 她必须得先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再想办法处理这件事情。 否则,很有可能会误伤甄府。 蘅芜说道:「魏府也在筹备茶会,帖子也已经送出去了,在甄府的宴请之前。」 李清懿点头,「魏府的茶会,我就不必去凑热闹了,这一窝蜂的嫡女庶女,除了魏宝珠定给了四皇子做侧妃,可一个都没出嫁呢,我出去抢风头,她们还不得恨死我,没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菘蓝掩唇笑道:「姑娘的美貌的确太过招眼,您不招惹麻烦,麻烦也回来招惹您,但这是家族传下来的好样貌,又不是姑娘的错。而且,那些世家夫人,也不见得想找个天仙似的儿媳妇,到时候儿子被媳妇迷了眼,只听媳妇的话,她们做婆母的,岂不堵心?所以,姑娘干脆别躲着,气死那些个坏心肝的!」 蘅芜好笑,「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歪心思,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想法,姑娘岂不嫁不出去了?」 李清懿听着两个丫头的玩笑话不置可否,她人虽还没嫁,实际上却已经是个有夫之妇了,嫁不嫁的出去,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过魏府的茶会,谁知道会不会出幺蛾子? 真就像菘蓝说的,她不去找麻烦,麻烦可能也要来找她。 魏家的莺莺燕燕,可从来都不是省心的。 ***** 魏府茶会的日子很快到来。 魏老夫人很重视这次茶会,不仅是因为儿子的前途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也是为了更长远的打算。 魏府在京中的根基到底是单薄了些。 因此魏老夫人之前早就将元衡郡主和郭氏叫到跟前仔细交代过,万不可出什么纰漏。 只是到了茶会这日,时辰已经不早,锦华院里还没有一点要出门的意思。 元衡郡主坐在妆台前,一脸抗拒。 第二百八十六章 后招 从前元衡郡主一直是众人讨好巴结的对象,那些世家夫人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极尽小心,她何时用的着这么费心,还要花心思去交际应酬! 她一向不耐烦什么花会柳会的。 魏瑾儿进了门,见她还在那里磨蹭,忍不住笑道:「母亲,今日咱们府上是主家,怎么也躲不掉的,您还是赶紧收拾妥了,去前面吧。」 元衡郡主五官都揪在一起,问:「你姐姐呢?」 魏瑾儿好笑道:「姐姐一早就说了,她今日不想去凑热闹,您就甭指望姐姐替您张罗了。」 元衡郡主嗔道:「你们两个倒是躲了个好清闲,将我推出去面对那一干人。」 这种场合,身为当家主母,魏世成的夫人,她是不可能不出面的,不但要用心招待,许多事情都需要她来做主,维持魏府的规矩和体面。 她心里都有数,只不过万分不情愿罢了。 「母亲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去,再说,不是还有镇北王妃和甄夫人她们吗,一个镇北王妃能顶十个世家夫人,您不会太辛苦的。」 魏瑾儿招手让翠微过来给她梳头。 元衡郡主叹了一声,看向她,「瑾儿,不如你随我一同去。」 魏瑾儿自从退了四皇子的亲事,又在家养伤,就很少出现在这种场合,这次魏老夫人本意是想让她露露脸,但她推说自己伤势还未养好,暂时就不出去见人了。 魏老夫人也没强求。 倒是元衡郡主不赞成她的做法,「你的伤势早就好了,为何还要一直躲着?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但你早晚是要嫁人的。」 魏瑾儿面色如常,并无排斥,却也兴致缺缺,十分平淡的说道:「母亲何必着急,女儿年岁还不算大呢,等姐姐出嫁,女儿再谈婚事也无不可。」 说到李清懿的亲事,元衡郡主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虽说秦增是个顶好的,如论如何都能护得住李清懿,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身,将李清懿迎娶过门。 而且,秦增的身世,元衡郡主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有皇上做靠山,秦增无论又怎样的身世都不打紧,他都受不了委屈。 可李清懿作为儿媳妇就不一定了。 万一秦增是什么***的私生子,或是罪臣之家的遗腹子什么的,将来秦增恢复身份回到家族,李清懿要面对的,会不会是一群刁钻的婆婆小姑妯里? 「唉……」 元衡郡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魏瑾儿诧异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元衡郡主看了女儿一眼,心里堵得慌,「咱们娘仨,就没一个日子平顺的!」 魏瑾儿苦笑道:「谁让我爹如此厉害……还有大哥……」 她至今忘不了魏尧给她的那一巴掌。 恶狠狠地。 毫不留情。 那是她的亲大哥,那日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待一个没为他办好事的下人。 「你大哥……不说他。」 元衡郡主对自己这个儿子,有的时候甚至会有一点惧怕,那么阴森森地,比他爹更甚。 有时候她不得不怀疑,魏尧就是年轻时候的魏世成,只不过魏世成年纪愈大,将那些流露在外的东西都收了回去。 等魏尧历经世事,收敛锋芒,大概就是下一个魏世成。 「对了,你姐姐的意思,若你愿意,最好能早些定下亲事。」 魏瑾儿诧异道:「为何?」 元衡郡主看了一眼翠微,翠微放下梳子推到了门口守着。 元衡郡主这才说道:「是想让你早点离开 魏家。」 魏瑾儿几乎立即就懂了,她唇色有些发白,「母亲……」 「别怕,你别怕。」元衡郡主安慰了一句,才说道:「这魏家看似平静,却是龙潭虎穴,你看那二房的林氏母女……若不是你姐姐,我早死在她们手上了,还有三房那一群嫡嫡庶庶,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不过没到时候,面上还没露罢了。」 元衡郡主这副「能走一个是一个」的语气,泄露了她内心的惧怕和担忧。 魏瑾儿咬唇半晌,问道:「那您呢?」 「我是魏家的长媳,轻易离不了魏家,这个以后再说,先说你的亲事。」 「我……我都听母亲的。」 「瑾儿,母亲知道四皇子那次的事,让你对联姻生出厌恶之心,但你若没有心仪之人,母亲觉得,王家还是最好的选择。」 「王允么?」魏瑾儿迟疑道:「可之前爹的意思就是让我嫁给王允……」 「瑾儿,你爹的心思,母亲看不透,他处处心向太子,可母亲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魏瑾儿眸色一深,压低声音道:「母亲的意思,父亲他可能另有打算,他做的一切都是障眼法?姐姐也是这样想?」 魏世成安排在元衡郡主身边的秦嬷嬷,让李清懿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拒婚四皇子,毒杀魏淑妃等一连串的事情,无一不是说明了一个问题。 ——魏世成是坚定的太子/党。 可为了表忠心,不惜将女儿和妹妹算计进去,安排这么一大出堪称以假乱真的大戏,如此精密,如此机关算尽,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立场? 李清懿觉得十分诡异,所以去找秦增商量。 秦增与她亦是同感。 二人都觉得,魏世成的这种行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快速的取得皇后太子,甚至是皇上的信任。 信任这种事情,慢工出细活,需要时间一点点去积累。 但魏世成似乎急不可耐,他需要构建一些特殊的经历,快速缩短这一过程。 所以,在他看出了李清懿明里顺从,实则反抗之后,用一个秦嬷嬷作为引线,利用了身边的所有人,硬生生逼出了后面事情。 多么诡异,多么匪夷所思。 李清懿在惊叹魏世成的厉害之余,细细的分析了所有细节之后,和秦增一致认为,魏世成的忠心根本就不在太子这里! 魏瑾儿听着元衡郡主的叙述,眼中有什么东西彻底崩裂,她说:「原来我也只是父亲的一步棋……是他的障眼法?」 「如果你父亲能够心想事成,你自然也是他障眼法的一部分。可他若不能成事,你在王家占稳了脚,也是他的后路。」 第二百八十七章 茶会 魏瑾儿脸色惨白,「父亲到底是在帮谁?」 元衡郡主摇头:「不知道……」 「那王家的亲事?」 「若你父亲真的另有所想,你嫁到王家,将来也就算彻底脱离了你父亲的控制。」 魏瑾儿已经知道了真相,将来魏世成若是与她打感情牌,她也不会吃这一套了,也算变相脱离了魏世成的操控。 但前提是,王家要认可魏瑾儿,信任她,将她当成自己人。 这一点,元衡郡主并不是很担心。 她看着女儿,「到时候,如果母亲离不开魏家,你就当你姐姐是你的娘家吧。」 「母亲!」 「瑾儿,听我说,趁着你父亲还没有改变计划,与王家尽快定下亲事才好,他会帮着咱们促成的!」 魏瑾儿身子摇晃,深深呼吸了几次才平静下来。 她看着光彩日渐暗淡的母亲,点头道:「我明白了。」 元衡郡主见她答应,松了口气,「今日王允的母亲也会前来,你……」 「我跟母亲去待客。」 元衡郡主露出笑脸,「我就知道,你是能明白过来的,母亲让翠微重新为你梳洗。」 魏瑾儿看看自己的衣衫,「女儿还是会皓月阁吧,衣裳也要换。」 她穿着家常的素衫,到前面去待客肯定不妥。 元衡郡主笑道:「翠微,去将懿儿准备的裙衫拿过来。」 翠微连忙去取。 魏瑾儿相貌随了元衡郡主,双颊微丰,有一双杏仁般形状美好的眼睛,明艳且灵气,虽不及李清懿的容色,毕竟年轻娇嫩,气质又是在太后眼皮底下养出来的,绝不输任何人。 李清懿为她准备的衣衫,是一件藕荷色短襦半臂,深紫色的芍药绣纹被金线勾勒出轮廓铺在裙摆上,线条流畅明丽,华美又不失端庄。 就连发饰也是一套配好的,翠微为她重新梳了单螺髻,又添一丝少女的可爱娇俏。 元衡郡主笑道:「你姐姐实在知晓你美在何处,这一套衣饰再适合你不过。」 魏瑾儿看着镜中的自己,笑道:「这衣裙的样式,好似没见过。」 「你萃锦楼的新样式,还没卖过,你姐姐特意叮嘱了,要在今日的茶会之后,再对外售卖。」 魏瑾儿笑道:「姐姐这是拿我当衣架子呢。」 元衡郡主看着魏瑾儿,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敢想自己的两个女儿能够亲密无间,甚至是和平相处。 可如今,这样的想头却实现了。 「走吧,再不出门,你祖母又要横鼻子竖眼了!」 请来的都是熟客,虽然不拘那么多,但魏老夫人也特意叮嘱了两个儿媳,要将茶会办的体面妥当。 三房。 三夫人郭氏跟女儿也在说话。 郭氏说到王家夫人会来,魏兰尔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嗔道:「母亲是让我到王夫人面前表现?您也太心急了,女儿还能嫁不出去?」 郭氏瞪她:「谁嫁不出去,你也不会嫁不出去,但能不能嫁得出去,跟嫁的好不好是两码事。」 魏兰尔知道她指的是王家的亲事,垂着眼睛没有应声。 郭氏转过身来,说道:「王家虽然看上过去还没有穆家风光,但那始终王皇后的娘家,焉知不是坐薪悬胆,暗暗蓄力?到什么时候,你也不必担心王家护不住你。」 魏兰尔抬眸问:「如果将来当真是穆贵妃和四皇子得势了呢?」 郭氏皱眉,「你大伯摆明了是站在太子这一方的,要不然王家也不 会想跟咱们结亲,将来若真是四皇子当道,得了那高位,咱们是怎么也跑不了的,所以,你嫁到王家,咱们就算是拧成一股绳了。」 魏兰尔听她说起这层缘故,面上的笑容彻底不见了。 「祖母眼朝利益,外祖母也好不到哪里去。终归是联姻,王允对我又能有多好?」 郭氏闻言,面上现出一丝薄怒,「你这是什么话,你父亲那个德行,你弟弟又还小,将来你嫁了人,能仰仗魏家的时候有多少,还不是要靠着你外祖家?相比你祖母只将孙女们当成追名逐利的筹码,你外祖父外祖母好歹是心疼你的,再说,让你嫁到王家,也是为了保你,何曾是要将你换什么了?」 魏兰尔心里也清楚,但她就是不高兴。 郭氏又说:「这京城权贵圈子里头,哪家的亲事结的单纯?尤其是官宦之家,更是要图一个两厢得益,何况现今朝中还是这样不太平的局势!」 魏兰尔垂着头不言语。 郭氏自己生的女儿,怎么不会不了解,她看着魏兰尔,「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不喜欢王允?」 魏兰尔咬唇,「不喜欢又怎么样,我说的又不算。」 郭氏叹了口气,「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与王允也算不上盲婚哑嫁,你也见过他几回,娘也着重打听了王允的人品,是极为端方的,你日后嫁了王家,必能与他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魏兰尔重重叹了口气,「就是这样,才令人提不起兴趣,王允好是好,可他那性子,大概与谁成亲,都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我对他来说,只是「妻子」,只是个名头,仅此而已。」 郭氏诧异的看着她:「难不成,你所求竟是情爱?」 魏兰尔脸色微红,将头扭到一边。 郭氏气道:「你这孩子真是糊涂!若能得夫君敬重,便是为人妇最大的幸事,天长日久,便也能相互爱重。你若只求情爱不顾其他,等同傻子无异!再者,这亲事的挑选,虽是挑夫郎,但婆家同样要看好。不少人家都是面子上好看,背后什么样,谁又知道?王家好歹是知根底的。」 魏兰尔抬眸问:「外祖母与王家通气儿了?」 郭氏见她不是打着反抗的意思,便松了口气,「倒也不是通了气儿,你也知道,皇后最初的意思,是想让魏瑾儿嫁到王家去,好将咱们魏府拴住。但魏瑾儿出了四皇子那事儿,与王家的亲事便不了了之了。但凡王家还想与魏府结亲,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魏兰尔也不过只比魏瑾儿少了个长房大嫡女的名头,更何况她还有外祖家作为依靠,王家选她不会吃亏。 郭氏拉过她,看着她无暇的面容,笑道:「这次茶会,王家来人,兴许就能看出态度。即便不能,你外祖母也会为你周旋的。」 魏兰尔勉强点了点头。 郭氏笑道:「好孩子,你是个明白的。」 菡萏轩。 宋芊正对镜梳妆。 林氏身故之后,宋芊这个良妾洗清了冤屈,平日里活跃了不少,俨然是将自己看成了未来的二夫人。魏老夫人看在宋家的面子上,对她的态度还算不错,总之,宋芊觉得自己离正妻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好歹她也是宋学士的侄女,这次茶会,魏老夫人也默许了她出面。 丫头庭兰看着她笑道:「姨娘的面色一日比一日好了,红润润的,奴婢看了都欣喜。」 宋芊抚着鬓角,不自禁笑起来。 自从林氏死了,魏世原就日日宿在她房里。 男人三十来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宋芊为了早日扶正,又变着花样的讨好魏世原,所以二人这段时间恩爱异常。 只 是她这肚子,一直不见动静…… 宋芊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小腹,庭兰见状说道:「姨娘月事一向不怎么准,要不找个大夫调理调理身子?若能早日生个一儿半女,二老爷想要扶正姨娘,也能顺理成章了。」 听她这么说,宋芊便有些迫不及待,「你让人送消息回宋家,就说我想调理调理身子,改日让孙大夫过来给我看看。」 孙大夫是宋家的坐诊大夫,最擅妇科。 庭兰应道:「是,奴婢记住了。」 ***** 李清懿不打算去前面出风头,所以只简简单单收拾了,躲在屋子里摆弄丫头们新折的梅花。 听说魏瑾儿随元衡郡主去了前面待客,她笑了笑,「去了就好,就算王家的亲事不成,能跟后宅女眷们保持好关系,有来有往,也不是坏事。」 菘蓝打趣道:「姑娘可真是个操心命。」 李清懿「唉」了一声,「我不操心,就要没命啊!」 菘蓝赶紧呸呸两声,「姑娘莫要说那不吉利的话。对了,奴婢听说,二房的宋姨娘,今日也要出去见客,老夫人是真要让二老爷把她扶正,还是拿萝卜吊着她呢?」 之前李清懿说的「萝卜吊驴」那翻言论,丫头们可没忘。 李清懿笑道:「等着看呗!」 长阑过来说道:「方才那个宋姨娘让人会宋府去请大夫,说是要调理身子。」 李清懿扬眉,「可惜魏世原已经喝了绝子药,以后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长阑说道:「现在看来,魏宝珠这一步棋,走的真真正确,若魏世原再有其他孩子,对她们姐弟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魏然,已经将魏世原的父爱分走了半数,再多几个孩子,魏宝珠姐弟俩还剩下什么? 李清懿突然想起温姨娘的儿子,便问:「对了,魏然最近怎么样?」 第二百八十八章 正妃 温姨娘身故之后,魏然就被送到了国子监读书。 国子监招收七品以上官员子弟,所辖六学,即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去年年初,又新增设了武学。 魏府对家族子弟的管教十分严苛,无论嫡庶,到了年龄都会送到国子监去读书,每月也只归家一两次。 长阑说道:「魏然于算学一门十分出众,常常被学正夸奖,魏尧对他多有照顾,所以林氏的儿子魏岩即便厌恶他,也不敢对他如何,其他几个魏家少爷,与他也相处的也还不错。」 李清懿扬眉,「魏然这么小,就会审时度势,知道要抱魏尧的大腿。」 「奴婢觉得,魏尧既然认可了这个弟弟,说明魏然的确有可取之处。」 李清懿道:「还好远哥儿不去国子监读书。」 李元直先前一直吵着要去国子监,直到李庸被任命为太子少师之后,才熄了这念头。 他爹连太子都能教,自己却要到国子监求学,让人知道了肯定要说他傻! 陈正就是这么说的。 不过李元直虽然遗憾不能去国子监读书,倒也不这么执着这件事。 但李元直的学业已经另有安排,出了正月,就要入宫陪太子读书。 本朝太子的伴读,可不好当。 李清懿失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太子那性子。 茶会设在聚云阁。 聚云阁建在魏府后园,左侧是梅林,右侧山石翠松,南面临湖,楼阁四面长窗,摆足了炭盆,推窗赏景怡然自得,也不会觉得寒冷。 魏瑾儿姐妹几人带着下人们在阁中打点布置,魏宝珠已经定了亲,今日打扮的中规中矩,端庄大方,并没有出风头的意思,魏兰尔却是精心装扮过。 没多久,元衡郡主便带今日女客到了此处。 打头过来的是王皇后的娘家嫂子王夫人,她带着女儿王萱仪。 魏瑾儿看见她们过来微微怔了一瞬。 各府办茶会花会,帖子自是要送到各府,不能只送相熟的人家,免得得罪人。 帖子送到,能来则来,不能来便会叫人知会一声。 就像那日李清懿手头便收到了各府送来的帖子,她也只挑了甄家的准备前去。 除非这宴请,只是小范围的请邻里前来做客,或是请亲戚过府小聚,要不然,该尽到的礼数都要尽到。 魏家的帖子自然也送到了王家。 但魏瑾儿并没想到王夫人会来。 先前她与王允的亲事,是王家和魏家都认可了的,数次见面,王夫人对她的态度也不错,可出了四皇子的事情之后,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对方,心里难免有些窘迫。 不过王夫人见了她倒是亲近如常,「瑾儿,许久不见,你这小模样又长开了几分,让人见了便觉欢喜。」 王萱仪一直是将魏瑾儿当成未来大嫂看待,与她的关系十分不错,她也笑道:「瑾姐姐,你这身衣裳可真是衬你,太美了!」 魏兰尔见王夫人来了,连忙过来热情的打招呼,又对王萱仪说道:「这是李姐姐吩咐萃锦楼特意给我大姐裁制的新衣裳,别处可都没得卖呢!」 虽不情愿嫁给王允,但并不代表魏兰尔不愿嫁到王家,不仅因为郭氏的叮嘱,她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 王萱仪闻言羡慕的不得了,「哎呀,你能不能跟你家姐姐说一说,给我也裁一套,我不与你穿一样的,我喜欢渺碧色。」 魏瑾儿见她和王夫人对自己完全没有芥蒂的样子,心下有些感动,忙招呼二人落座。新 王夫人并没有忽略魏兰尔,但她所言所 行,显然更加亲近魏瑾儿,找了地方坐下之后,继续拉着魏瑾儿说话。 魏兰尔脸色有些难看。 什么意思? 王夫人为什么还拉着魏瑾儿不放? 难不成,她仍要魏瑾儿做她的儿媳。 正想着,英国公夫人带着女儿宋琳琅和外甥女许含章过来了。 魏兰尔一愣,连忙看向魏宝珠,正看见对方的面色有一瞬间的皲裂。 魏兰尔杨杨眉毛,看向缓步行来的宋琳琅。 英国公府嫡长女,人如其名,一身绯衣灼灼,头上挽着精致繁复的飞天髻,步摇垂垂,环佩叮当, 贵不可言的华美。 正是未来的四皇子妃。 侧妃见正妃,场面难免受人关注。 王萱仪偷偷跟魏瑾儿咬耳朵:「她怎么来了?」 魏瑾儿摇头,「不知道,先前我都不知道你要来呢,对了,先前皇后生辰时,你不是进宫陪皇后娘娘了吗?」 王萱仪先前入宫陪伴王皇后,似乎是王皇后想让侄女与太子多相处,但王萱仪在宫里没呆多久,就回了王家。 王萱仪也不愿意多说,「快别提了,宫里哪有那外好!」 魏瑾儿猜测她是与太子不对脾气,便也不在多提,笑道:「那倒是。」 这边魏宝珠见了宋琳琅,也仅有那么刹那的失神,随即迅速恢复如常,招呼道:「宋姐姐,许妹妹。」 英国公夫人与许相夫人是亲姐妹,今日许相夫人抽不出空,相府千金许含章便随同姨母和表姐前来。 她几乎就是宋琳琅的嘴替。 「魏姐姐,怎么许久不见,你似乎憔悴了许多?」 魏宝珠看着许含章,「母亲刚过世不久,我本是不该出来待客的,只是家中人少,怕招呼不周来客,只好让我跟着一起了。」 许含章本是要讽刺魏宝珠几句,没想到她竟然提起自己的亡母。 死者为大,许含章也不敢造次,悻悻的跟着姨母表姐落座。 魏宝珠看向宋琳琅。 宋琳琅比寻常女子身形高挑,行走时姿态如风行水上,曼妙动人。此时坐在那里,双手轻轻交叠在身前,绯色的广袖之下,是一双纤细柔美的手,青葱般的指尖上,指甲被修剪成完美的半圆,染着凤仙花汁,透着淡淡粉红。 整个人的姿态近乎完美。 魏宝珠看着宋琳琅,她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比宋琳琅差,她在意的是宋琳琅的出身,还有此时宋琳琅的来意。 难不成,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第二百八十九章 自作多情 当初魏宝珠与李清懿商量好,从李家「逃出」后,用特殊方式与四皇子联络,让他来救自己。 当时四皇子妃的人选就已经定下了。 皇子正妃与侧妃同时定下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若有合适的人选,皇子的一位正妃和两位侧妃可同时定下,并在同一日进府,只不过皇子会在当夜留在正妃院子里。.. 但魏宝珠并非穆贵妃为四皇子择选之人。 宋琳琅原本是四皇子身边唯一的女人,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侧妃,想必很不高兴。 可要说今日她是来为难她的。 魏宝珠也不觉得。 毕竟是在诸多贵夫人面前,宋琳琅不会丢这个脸。 那么她此次过来,应该只是想在她面前显示自己的地位,并试探自己的态度。 这么一想,魏宝珠微微放了心。 低一低头,又算什么,笑道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她在这边应付宋琳琅不提,魏兰尔那边正密切注意着王夫人的一言一行。 王夫人见元衡郡主忙完了手头的事,连忙招呼她过来说话。 「我先前就说你教女儿有一手,我们萱儿要是能有瑾儿这份端庄温柔的劲儿,我天天给老天爷烧高香!」 元衡郡主也在猜测王夫人的心意,听她这么说,便笑道:「我倒是觉得萱儿这丫头活泼伶俐的,甚得我心。」 王夫人借坡往上爬,「既然如此,这丫头就扔给你养着吧,我把瑾儿带回去!」 王萱仪一听这话,顿时一惊一乍,「哎呀,您真是我的亲娘?」 几人闻言都笑起来。 元衡郡主与王夫人对视一眼,对彼此的心意都有了数。 那厢魏兰尔听了她们的话,却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趁着没人注意,大步离开了聚云阁。 金姝疾步追上:「姑娘,您要去哪?」 魏兰尔一声不吭,紧咬着牙,直到回了三房才哗啦一声摔了一桌子的杯盏茶碟。 「姑娘!」 金姝让碧姝在门外守着,自己从里面关上门,小声说道:「府上这么多贵客,若传出去,无益姑娘的名声。」 魏兰尔冷笑道:「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一个两个,竟都看不上我!」 她这厢还在对王允挑挑拣拣,谁知人家压根就没看上他,王夫人那般表现,显然仍想让魏瑾儿做她的儿媳妇! 金姝也有些懵,但她一个下人,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好说道:「好在咱们的打算一直没跟人透露过,姑娘也只当没有这回事便好了。」 「当做没这回事?」魏兰尔气的脸色发紫。 怎么可能当做没这回事? 先前她还为抢了魏瑾儿的亲事而窃喜,自作多情的盘算对比宋延和王允。 结果这二人一个看上了李清懿,一个看上了魏瑾儿! 魏兰尔简直要气疯了! 「不行!我决不能让她们如愿!」 三夫人郭氏正在府门前待客,还不知道聚云阁里发生的事情,她头一回接触镇北王妃,对她不甚了解,但来往女客,都对镇北王妃态度不错,让她有些惊奇。 尤其与镇北王妃一同前来的阮氏,更让郭氏摸不着头脑。 自从李清懿住进魏府,两府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十分微妙,彼此从未登门拜访过,后来林氏更是缕次对李家出手,闹得很不愉快。 阮氏怎么会突然登门? 当然,李庸作为京城新贵,有不少人对李家抛出了橄榄枝,魏府的帖子也是往李家送了的。 只不过谁也没想过她会 来。 郭氏看着李妙苒:「这位就是李大人的千金吧?好俊俏的模样!」 李妙苒的相貌七分像李家人,三分像阮家人,自然也是极为出挑的相貌。她也早就被夸惯了,大大方方的回道:「三夫人谬赞了。」 几人客气了几句,就有丫头领着镇北王妃和阮氏母女去了聚云阁。 聚云阁内气氛融洽,锦衣簪花的贵妇闺秀三三两两的坐着,见又来了人,都朝门口望过去。 见是镇北王妃和阮氏,甄夫人和礼部尚书夫人最先迎上去。 李妙苒眸光一扫,没看见李清懿,顿时有些失望。 不过魏瑾儿看见了她,立即过来招呼道:「妙儿。」 几人一同出去玩过几次,早已熟识了,李妙苒笑道:「瑾姐姐,我大姐姐没来?」 魏瑾儿笑道:「我就知道你要问,不过姐姐说不想凑这个热闹,压根就没打算出来见人,恐怕也不知道你会来。」 李妙苒压低声音:「我娘说,总要来看看姐姐在魏家每日打交道的都是什么人。」 魏瑾儿心领神会,「你先在这坐一会儿,等不惹眼的时候,我让人送你到姐姐院子里。」 因着李家在京城日渐崭露头角,众人不禁都暗自打量起阮氏。 只见旁人口中这商贾出身的妇人,竟也不是那小家子气的人,一身气度不比在座任何一位差。 其实阮氏从小就跟随祖父父亲天南地北的跑,见过的世面可能比这些权贵妇人还要多,吃穿用度,所学所见都是顶尖,说是银子堆出来的也不为过。 只不过惯常接触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知道众人都在打量她,她大大方方的回望过去。 王夫人冲她友善的笑了笑,目光也落在李妙苒身上,「这孩子当真出众,性子也好。」 当下褪了手上的镯子给李妙苒做见面礼。 阮氏也同样对王萱仪赞不绝口,见面礼是一支做工精致的琉璃珠串成的簪子,同样是没有对外出售的款式,王萱仪爱不释手,「这簪子真是精巧,多谢夫人厚爱!」 魏瑾儿在一旁说道:「我这身衣裳,就是李夫人铺子里的绣娘裁制的。」 王萱仪惊喜道;「怪不得,这位李二姑娘身上穿的裙衫,也很好看。」 有魏瑾儿从中牵线,王萱仪和李妙苒也很快熟络起来。 王萱仪最喜欢别致的裙衫首饰,李妙苒恰巧有无穷妙思,二人干脆让魏瑾儿帮忙找了个地方,拉着李妙苒去画花样子玩了。 濯香院,李清懿听说二婶和妹妹来了,也十分惊讶。 「魏大姑娘对奴婢说,李夫人想知道魏家都是些什么人,也好心里有底。」 李清懿心中一暖,二婶这是不想让她单打独斗,一有机会,立即上门来摸魏家的底了。 「妙儿此时人在何处?」 这魏府魑魅魍魉可不少,小丫头可别无意中冲撞了什么。 第二百九十章 偶遇 「原本二姑娘是要来咱们濯香院的,但她这会被王家姑娘拉着,一时半会也脱不开身。」 李清懿笑道:「替我换身衣裳,我去找她便是。」 此时李妙苒正在聚云阁不远处的梅苑,与王萱仪画首饰的样子。 王萱仪对此十分感兴趣,「这么说来,你们李家铺子里售卖的首饰和衣裙,有不少都是你画出来的样子?」 李妙苒点点头,「我娘有不少铺子,我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去转转,一开始,是让工匠按着我的意思做一些小首饰留着自己戴,后来我娘说样式不错,就拿到铺子里售卖,一来二去,我时不时有什么好图样,就会画出来送到铺子里,再由工匠改制。」 「你这小脑瓜,不知有多少奇思妙想,让人羡慕的紧。」 王萱仪笑着夸赞她。 「你若感兴趣,就时常来我家同我一起便是。」李妙苒觉得王萱仪的性子跟自己有些像,只是因为出身在王家那样的大家族,一言一行都备受瞩目,这才藏了真性情,时时刻刻端着一副淑女的样子。 王萱仪听她邀请自己,高兴极了,「我一定去!」 二人转而又说起图样,李妙苒说道:「好看是好看,就是缺了点灵气」 她转头看向窗外梅树,灵机一动,「你在这等着,我出去一下。」 丫头就要跟上,李妙苒觉得麻烦,她朝窗外一指,「你们不用跟着,我就去那折一枝梅花就回来。」 她在家里时,也常亲自去挑选姿态优美的花枝作为参照来画图样,丫头们早习惯了,闻言便没跟上去,反正一抬眼就能看得见,蜜儿道:「姑娘仔细别伤了手。」 「知道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出去了。 王萱仪极是喜欢李妙苒爽落的性子,问道:「你们姑娘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事打发时间?」 蜜儿笑道:「我们姑娘有许多事情要做,压根不需要打发时间……」 屋里说起话,屋外李妙苒已经到了梅树下。 梅花的花期在冬末春初,此时正是盛放的季节,要不然魏府的茶会也不会被安置在梅林旁边的聚云阁。 魏府,不,应该说是太后娘娘赐给元衡郡主的这座宅子,处处都是精心布置过的,就连府邸各处的花木都有专人养护。 宅子过到魏家人手里之后,府里的匠人也没换。 养护梅树的人显见十分厉害,每一枝都开的精神饱满,鲜活漂亮,姿态也甚是美丽。 李妙苒绕着梅树寻找自己想要的花枝,不知不觉就转进了里面。 她仰着头,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心仪的花枝。只是有些高,她需得垫着脚才能摸得着一点点。 正在费力攀够花枝,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好奇的声音。 「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妙苒连忙回头,只见不远处的梅树下站着个清秀少年,十分面生,她以为是魏府的少爷。连忙收整仪态,却不料踩着了裙摆,险些跌倒。 少年倒是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扶了一把,「你慢点儿!」 李妙苒像受惊的兔子般退开,屈膝一福便要走,少年赶紧拦住她,「等等。」.. 李妙苒紧张的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我就是问问路!」 李妙苒眉头一皱,问路? 难道他不是魏家的少爷,那他是谁? 今日茶会都是女眷,可没有外男前来。 「你是谁?」 少年皱眉,颐指气使,「你管我是谁,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李妙苒一听这话更觉得此 人鬼祟,四下看看,想要叫人,却被少年看出,一把捂了嘴。 「呜呜!」 李妙苒惊恐的挣扎,后面少年威胁道:「小丫头,我就问问路,你可别自找麻烦!」 李妙苒从小就跟李清懿疯惯了,可不是寻常胆小如鼠一吓就软的小丫头,他瞧着少年手里没有凶器,一咬牙,小脚狠狠朝少年的靴子上一跺。 少年「唉哟」一声,立即松开了李妙苒跳脚喊痛,等他抬头,李妙苒早就跑没影了! 少年呲牙:「小丫头片子,别让我知道你是谁!竟敢踩孤!嘶,这丫头劲儿这么大!」 而那厢跑掉的李妙苒,哪里知道自己偷袭的是太子,跑了几步才发现自己跑反了方向。 这里是梅林,树都长的差不多,她一时间难以辨别,只能凭着感觉走。 然而姑娘家的方向感十个有九个都差的离谱,越是想躲着太子,却越是撞了个正着。 太子抱着脚哼哼哼冷笑三声,「你还敢回来!」 李妙苒吓得面无人色,拔腿就跑! 「还以为她有多机灵,原来就是个傻丫头!」 太子没追,就站在原地守株待兔。 没一会儿,李妙苒就再次转了回来。 太子看着她一脸快哭了的模样,好笑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就给你指条路。」 李妙苒不信,「你方才还要向我问路,这会儿又能给我指路了?」 「我是意思,是问你这里是谁家?」 李妙苒瞪眼,「你来都来了,还能不知道是谁家?」 太子扶额,跟着丫头说不清楚了。 他指着一个方向,说:「你是从那边来的。」 李妙苒狐疑的看着他,仔仔细细分辨了一下,就看到了自己方才要折的那枝梅花,眼睛一亮,撒腿就跑! 太子都被她给蠢笑了。 不过这蠢丫头差点把自己的脚趾头给踩断了,太子愁眉苦脸又抱起脚揉了揉。 「太子殿下?!您怎么在这?」 李清懿到了梅苑,丫头说李妙苒在这里折梅,她便过来寻找,谁知没找到李妙苒,却看见了太子。 她愕然的看着抱脚的太子,无语问道。 太子一听有人来了,赶紧站好,装模做样的回头,一看是李清懿,顿时笑了,「这不是李大姑娘吗!」 李清懿干笑一声,「殿下记性真好。」 要不是太子,她和秦增哪里会见了两面就洞房!一点铺垫都没有,让她十分被动,差点被秦增给灭口! 太子显然也记得上回重华宫一事,但他不可能揭自己的短,只说道:「李大姑娘品貌过人,虽只匆匆一见,却也叫人难忘。」 李清懿嘴角抽抽,心道太子这话可太容易叫人误会了,不过太子顽劣,连他的皇上爹都没办法,她又能说什么,只能左耳听右耳冒,全当什么都没听见,再次问道:「殿下在这做什么?」 第二百九十一章 抓住 「额……」太子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外人,才说道:「孤溜出宫玩耍,秦卿紧追不舍,孤不小心迷了路,一时情急就跳墙到了这里……」 他看了眼李清懿,问:「这是李府?」 李清懿愈发无语:「这是魏府!」 「啊……那行,就此别过!」太子转身就走,没曾想秦增早就站到了他身后。 「秦……」太子眼珠一转,转身就朝李清懿那边跑。 李清懿这回可长了记性,动作利索的闪身躲了。 太子没有抓到人质,反应也快,丝毫没有停顿,一溜烟的出了梅林不见了。 李清懿满脑袋问号,「这人真是太子?」 其实李清懿是想说,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太子! 太子皮子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秦增早就习惯了,他问道:「你们府上今日茶会,你没露面?」 李清懿摇头:「我讨厌被人相看来相看去。」 她若是去了,即便不成为全场焦点,也要引人议论纷纷,实在烦人。 秦增似乎被她这句话给取悦了,惯常整肃的神色松动不少。新 李清懿问:「大人不去抓太子?他怕是要跑远了。」 「东厂的人在外面,他跑不了。」 李清懿好笑,「太子次次出逃,次次被抓,还乐此不疲。」 秦增也难得勾唇,说起来,太子还算是他与李清懿的媒人,「我还要送太子回宫,便不多留了。」 虽是匆匆一见,李清懿心情也变得不错,目送秦增离开,她便要去找李妙苒,回身就看见李妙苒就带着好几个丫头婆子来了,「姐姐!」 李清懿纳闷的看着她身后的丫头婆子,「这是做什么?」 李妙苒四下看看,说道:「方才我在这里遇见一个十分可疑的人,姐姐有没有看到?」 李清懿了然,知道小妹肯定是遇见了太子,但此处人多,她不好解释,便说:「没看到。」 李妙苒皱眉:「姐姐不知道,那人猖狂的紧,偷偷进了别人家,还明目张胆的问路!还想挟持我!」 李清懿愕然:「挟持你?」 李妙苒点头,「我狠狠踩了他一脚,他没防备松了手,我就跑了!」 李清懿心肝颤颤,妹妹,你可知道自己狠狠踩了一脚的是当今太子啊! 太子再顽劣,能锤他的也只有皇上,就连皇后都不能对一国储君随便动手! 李清懿连忙叮嘱道:「下回你见了这人,就躲远点,知道了吗?」 千万别被太子翻小肠! 李妙苒纳闷,碰见这人只是巧合,她怕是不会再遇见了,不过她知道姐姐是担心自己,就乖巧的点头,「嗯,妙儿知道!」 李清懿放了心,挥手散了下人们,带着李妙苒回了王萱仪所在之处。 三房汀兰阁。 金姝劝了魏兰尔半晌,魏兰尔总算平静下来,碧姝敲门进来禀告道:「姑娘,三夫人听说您回了院子,让人过来问是怎么一回事。」 魏兰尔深吸一口气,「就说我只是弄脏了衣裳,回来换一件。」 金姝知道自家姑娘的自尊心极强,方才发脾气的事,怕是连夫人也不想透露。 她正想着,又有小丫头过来传信,说是容陵郡主来了。 魏兰尔闻言不由得站起身。 王家的亲事怕是不成了,兴许她可以得到容陵郡主的喜欢。 金姝见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容陵郡主与元衡郡主关系不好,众人皆知,是从来没登过魏府大门的,今日怎么会来?」 魏兰尔看她:「你的意思是,容陵郡主想来见一见李清懿?」 金姝见她目光不善,连忙否认:「兴许是因为李大姑娘打了宋小侯爷,容陵郡主心中不满,来找麻烦也说不准。」 魏兰尔的面色这才好了些,但她也知道容陵郡主不可能是来找麻烦的,真想找麻烦,会背地里悄悄的,不会宣扬的众人皆知。 她说道:「宋旸就算想娶李清懿,容陵郡主不同意也是白费气力。」 「姑娘说的是,而且李大姑娘怕是也对宋小侯爷无意,不然李家也不会多次拒绝容陵郡主,还对宋小侯爷如此残暴。」 她的本意是想说,李清懿和宋旸的亲事必定是不成的,但魏宝珠听了这话眼睛却眯了起来,「你说我捡李清懿挑剩下的?」 金姝一怔,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连忙跪下认错,「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魏宝珠一字一顿,咬牙说道:「掌嘴!」 金姝喉头一滞,偷瞄着魏宝珠的面色,不敢作假,抬起手重重的扇在自己的脸颊上。 魏宝珠不喊停,她便不敢停。 足足扇了几十下,直到脸颊肿胀,嘴角也已经破了,才听得魏宝珠说道:「行了!」 金姝眼泪的眼眶里打转。 她这副样子,肯定不能跟着去前面了,魏宝珠带着静姝离开了汀兰阁。 静姝出门前看了金姝一眼,暗暗皱眉。 她们二人,本是一同到三姑娘身边伺候的,金姝喜欢揣测主子的心思,借此得宠,压旁人一头。 静姝不与她争,所以二人虽同是三姑娘的贴身大丫头,金姝说的话,远比她更有分量。丫头们怕金姝不怕她,三姑娘凡事也喜欢跟金姝说。 三姑娘心怡宋小侯爷的事,其实她也知道,但她更知道三姑娘的为人,三姑娘看似听话,其实是个十分能豁得出去的,心黑手狠。 从她废了林奕那件事就能看的出来。 所以静姝一直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三姑娘就不会吩咐她去做一些为难的事情。金姝愿意出这个头,她也管不着。 只是今日金姝触了三姑娘的霉头,这几天怕是都要她跟在姑娘身边了。她得小心伺候,免得节外生枝。 可天不遂人愿,正想着,魏兰尔突然指着前面一个丫头说道:「你站住!」 那丫头浑身一抖,拔腿就想跑! 魏兰尔喝道:「给我抓住她!」 静姝大惊,连忙将魏兰尔拉到身后,其他人则一拥而上,将那想要逃跑的丫头围了水泄不通。 魏兰尔走上前,看着腿软跪倒在地的丫头,说道:「你把头抬起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打击 丫头被吓得浑身发抖,哪里肯抬头。 一个婆子上前掰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静姝愕然道:「这不是林三太太身边的燕巧吗?」 静姝的记性特别好,虽然只见过燕巧一次,她就记住了。 「你确定?」 「奴婢确定,这丫头只是李三太太身边的二等丫头,不经常跟着出门,但肯定是她。」 魏兰尔眯起眼睛,邹氏的丫头。 邹氏与林济母子双双身亡,林三老爷林文业逢人就说有人害了她们母子,可又找不到证据,终是以意外定案。 现在邹氏的丫头却混进魏府…… 魏府如今只一个人与林家有关,那就是她的二姐魏宝珠! 魏兰尔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先将她关起来,等我忙完了前面的事,再行处理。」 巧燕一听她说要关起自己,连忙摇头苦求道:「三姑娘,奴婢是来找我们表姑娘的,求三姑娘放了奴婢!」 魏兰尔一脚踢开她伸过来的手,理由冠冕堂皇,「真如你所说,你大大方方的让门房禀报便是,为何穿我魏府丫头的衣衫,悄悄混进来?焉知不是有什么不轨的企图,万一你要害二姐姐,我将你送过去,二姐姐有个什么,岂不成了我的罪过?不必多说,将她押下去!」 她们刚走出三房,今日府上又要宴客,来往活动的下人不多,周围活动的全是三房的人,自然都听魏兰尔的。 婆子利落的堵了燕巧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魏兰尔叮嘱众人此时不要向外透露,这才抬步朝前面走去。 聚云阁中,容陵郡主一进来,众人便都面色各异的看过去。 在座的贵妇人少有糊涂的。 今日王夫人是冲着魏瑾儿来的,英国公夫人母女则是因为魏宝珠,那么一向连话都不与元衡郡主说的容陵郡主,又是为了什么来的? 难道是为了李清懿? 听说宋家想为儿子求娶李清懿,几次被婉拒。 怎么容陵郡主还不死心,竟为了儿子找上了李清懿的亲娘? 元衡郡主作为当家夫人,不可能怠慢客人,当然,拒绝来往的也从来不是她。 至于容陵郡主怎么想,她也不甚在意。 今日对方既然来了,就没有不招待的道理。 她迎上去,「容陵姐姐。」 容陵郡主听到这一声年少时的称呼,有些无所适从,「元衡,一向可好?」 元衡郡主笑的比她自然多了,「还过得去。」 容陵郡主是廉王之女,而廉王,是皇上坐稳江山的功臣之一。 风水轮流转,小时候受了不少磨难的容陵,如今理所当然享受着大靖朝的一切优待,而没了太后庇佑的元衡,境况却一落千丈。 二人完全调了个儿。 「你的性子,说变了又没变,说没变也变了。」 容陵见元衡面对她,态度仍是如此坦然,心下不由感慨起来。 随着年岁渐大,阅历变得丰富,她在年少时对元衡郡主羡慕嫉妒早随着岁月消磨,所剩无几,而元衡年轻时的张扬也被消磨殆尽,成了寻常的后宅贵妇。 但容陵不得不承认,元衡郡主的性子比她要光风霁月的多,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都没有因为二人的处境而生出优越感或是自惭形秽。 「容陵姐姐今日是来找我的吗?」 她们一个王爷的女儿,一个公主的女儿,身体里都留着皇家的血。 元衡郡主知道她人不坏,心中对她并无恶感,猜测她是为了宋旸的亲事而来,便没指引她落座,而是带着她避开了众 人的视线,往聚云阁外面行去。 容陵郡主见她如此善解人意,心下熨帖又惭愧,说道:「咱们是表姐妹,我也不与你说些见外的话,我那儿子是个不知礼的,婚姻大事一向由父母亲长做主,哪能由得他胡闹。只是我这做娘的,也不忍让儿子心事落空……」 若不是拿儿子没办法,容陵郡主哪能豁出脸皮跟元衡郡主「不见外」? 元衡郡主也知道她素来是个疼儿子的,也没想为难她,说道:「宋旸那孩子磊落光明心地纯良,只是年少心性,说不上什么不知礼,等成了家立了业也就好了。」 容陵郡主闻言眼睛一亮,「这么说,你不反对?」 元衡郡主笑道:「虽说婚姻一事多看父母意思,但孩子们若是合不来,难免成了怨侣,你我都是做母亲的人,自然是想让孩子的另一半知心贴心,这就得看他们的缘分,倘若两个孩子当真有那个缘分,我自然也不反对。」 二人说着话,渐行渐远,从三房过来往聚云阁去的魏兰尔,正好听见这几句。 静姝在一旁看着魏兰尔的面色,骇然绷紧身体。 她没有错过三姑娘眼中那一瞬间的阴戾。 完了。 原本王夫人的表现就让三姑娘心里发恨,这会儿听了容陵郡主的话,怕是要爆发。 她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只等着魏兰尔缓过心神。 不多时,魏兰尔收敛神色,漠然道:「去聚云阁。」 静姝赶紧答应:「是。」 这厢元衡郡主与容陵郡主的对话还在继续。 元衡郡主说道:「不过,你当真觉得宋旸是出自真心?我的意思是,宋旸当真开窍了吗?上回在重华宫,我见着他,似乎还听他说,压根不想娶妻。」 容陵郡主诧异道:「他说过这话?」 元衡郡主当即将李清懿之前与她说起的话告诉了对方,「这是他亲口与雷烨说的。」 容陵郡主气的一跺脚,「这逆子!竟是为了应付我!」 元衡郡主笑道:「你也别恼,怕不是你将孩子逼得太紧,才让他出此下策。」 「他后年便及弱冠,搁在别人家,孩子都生了好几个!我怎么能不急?」 「要我说,你便松着他几分,看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再谈婚事不迟。」 容陵郡主想起自家的小兔崽子就是一肚子气,「是,我倒要看看,他想与我玩什么花样,实在不行,就让你家懿儿,再揍他几顿!」 元衡郡主听她说「你家懿儿」,心里不由美滋滋的。 容陵郡主又问:「对了,方才在聚云阁,似乎没看见她?」 「今日茶会,我们老夫人,也是想让魏府几个适龄的姑娘露露脸,我们懿儿不愿凑这个热闹,便躲在院子里没出来。不过李家二姑娘随她母亲来了,这会两个人还有王家的姑娘,在梅苑说话儿呢,就在前面,咱们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了。」 她说着,便让丫头过去传话。 容陵郡主上回在李家见了李清懿一面,还被她几句话臊的夺路而逃,现在想想那也是个机灵促狭的丫头,要是跟自己儿子成了对欢喜冤家,倒也是美谈一桩。 只是自家儿子若真是拿人家姑娘做挡箭牌,她定要回去好好收拾他一顿! 二人到了梅苑,李清懿几人正好出门相迎。 容陵郡主是认识王萱仪的,目光便在李清懿和李妙苒的面上看了又看,好一对仙女儿似的姐妹! 容陵郡主赞叹,「我们侯爷早就说,李府厚德载物底蕴深厚,就算只有李大人一人入仕,也不是一般人家比得了的,这养出来的女儿,也让人羡慕不已。」 元衡郡主听这这话,心中又是骄傲又是遗憾,骄傲女儿长的这样好,遗憾自己没能在女儿身边陪伴她。 二人说话间,李清懿已经压着裙幅朝她们走过来,螓首含笑微垂,盈盈一礼,姿态优美得像是画上的仕女,「母亲,姨母。」 今日这声姨母,容陵郡主听着舒服多了,夸赞了几句,众人一同去了梅苑说话。 聚云阁这边,元衡郡主暂时离开,郭氏身为三夫人便成了主导局面的女主人。 有她在,魏兰尔的存在感大大提升,一时间成了众人的焦点。 只是魏兰尔几次受到打击,今日已经没了交际的心情,却又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任何端倪,一整日都心累无比。 直到下午席散,她才放松了神色,一脸不高兴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静姝说道:「姑娘累了一天,先回房小睡片刻吧?」 魏兰尔闷声坐了片刻,觉得自己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便问:「那丫头呢?」 「婆子将她绑了手脚,关在柴房。」 「让人带过来!」 静姝暗暗叹气,垂头退了出去,吩咐婆子将燕巧带过来。 燕巧被堵了嘴绑着手,瑟缩着进了魏兰尔的屋子。 魏兰尔下巴微抬,「你们都出去。」 碧姝知道她是要撒气,却不敢明说,只道:「奴婢就在门外守着,姑娘有事就唤奴婢。」 说着,她便带着人都退了出去,又将其他丫头婆子撵的远远的。 不一会,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碧姝吓得一缩脖子,浑身的鸡皮疙瘩都鼓起来了。 金姝从廊下探头过来,用眼神问静姝是怎么回事。 碧姝看着金姝肿胀未消的脸颊,隐瞒了王夫人和容陵郡主的原因不提,只说了燕巧的事。 金姝好奇道:「邹氏的丫头?难道她死的那日,是带了燕巧在身边?这么说,燕巧应该知道邹氏母子的死因?」 碧姝心道人性难改,脸肿成这样还不老实,敷衍道:「谁知道呢。」 金姝上前一步,紧贴着门扇站好。 里面的说话声,便传出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报复 「三姑娘,您饶了奴婢吧!啊!」 燕巧一面恳求,一面痛的尖叫,尖叫声中夹杂这竹条抽肉的声响。 这细竹条,是金姝从小竹林里折回来的,又细又韧,抽在身上极是疼痛,却又不会将人打坏,是她平日里专门用来惩治不听话的小丫头的。 金姝脸上还未消肿,又重新得意起来。 没想到姑娘怒极,竟取了她的细竹条来抽打这燕巧。 她伏在门上,继续细听。 燕巧的惨叫声越发厉害,不迭声的求饶,「三姑娘,您想知道什么,奴婢告诉您就是了!求求您,不要再打奴婢了!」 可魏兰尔一言不发,发狠的举着细竹条一下下抽在她身上,仿佛心中有无穷的怒气,怎么也发泄不完! 今日她一再受了刺激,此时的心情如同被人扎了一万刀。 她对着送上门来的燕巧,自然没什么忍耐的心思,几乎将所有的气全都撒在了她身上。 燕巧惨嚎着满地乱滚,直到最后承受不住,晕厥过去。 魏兰尔胸腔里憋闷的恶气舒缓了不少,一把将竹条扔在地上,吩咐道「来人!把她给我弄醒!」 静姝还在迟疑,金姝已经利落的提了小丫头用来洒扫的冷水进了屋,哗啦一声泼在燕巧身上。 燕巧一个激灵醒过来,看见魏兰尔满目冷厉的看着自己,从头到脚都寒的彻骨,「三姑娘,奴婢不曾得罪过您,您就饶了奴婢吧……」 魏兰尔转身走到美人榻上靠坐着,以手擎腮,漠然开口,「我问,你答。不许有半个字的废话。」 「是……奴婢一定据实相告……」燕巧身上疼痛还在其次,真正让她感到害怕的是方才魏兰尔展现出来的恶,那副面孔,哪里像后宅娇养的千金小姐…… 「邹氏是怎么死的?」 燕巧知道她会问,心里已经有准备,可回想起当日的可怕场景,她的声音不自主的哆嗦,「马车从山坡上翻了下去,我们太太折断了脖子,当场就咽气了。」 魏兰尔狐疑:「邹氏母子出事,当真是个意外?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奴婢随着马车摔下山的时候,太太情急之下想抓我做她得垫背,可马车翻滚无法控制,太太反而成了奴婢的垫背,所以奴婢当时并未受什么重伤,只是撞了一下脑袋晕了过去,被压在了车辕下……」 「邹氏还真是自作自受。」魏兰尔嘲讽了一句,又问:「我猜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隐情?否则你直接回林家就是,又何必等风头过了,才偷偷摸摸跑到我们魏府来找我二姐姐?」 「是,是有隐情……」燕巧知道无法瞒过魏兰尔,索性也不隐瞒了,反正她来找魏宝珠也是怕被灭口,如果魏兰尔能救她,她将事情告诉魏兰尔也是一样。 「出事前一天晚上,三老爷被皇上叫到御前训斥,林济少爷怕挨家法,就到庵堂去找我们太太避祸。太太心疼林济少爷想要回府理论,少爷却让太太趁这个机会离开庵堂,一起回邹家去避避风头,太太觉得是个好主意,在庵里停留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奴婢在路上看见树林里有个人影儿……」 魏宝珠听到这,不由得直起身子。 燕巧缓了缓呼吸,说道:「那人影儿一闪而过,其他人又都没看到,奴婢以为是眼花了。可众人上了马车之后,我正在整理车帘,就看见一支短箭蹭的扎在了马屁股上!奴婢还没反应过来,马就痛的一声嘶鸣,朝前面冲了出去!」 「这么说,是因为有人朝你们的马放冷箭,才导致马车滚下山坡?」 「是……奴婢看的分明,绝对没有错!」 魏兰尔上下打量了一遍燕巧,勾 起唇角,「看来你是对什么人有所防备,才不敢回林府,难不成,凶手是林家的人?」 燕巧咬了咬唇,仰头看她,「三姑娘,奴婢对您说实话,您是否能保奴婢性命?」 魏兰尔扬眉,「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 燕巧是个识时务的,她说道:「奴婢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也就没什么敢不敢了。除非三姑娘压根没兴趣知道凶手是谁。」 魏兰尔嗤的一笑,要说她对凶手感不感兴趣,那得看事情对她是否有利。 「你且说来听听,要不要保你,还得看你是否有价值。」 燕巧犹豫。 说出了真相,她就没用了。 除非魏兰尔想要对付凶手,否则,她留着自己干什么呢? 想到这,她脑中忽有一道灵光乍现,抬头看向魏兰尔,大着胆子问道:「当初我们府上二少爷在重华宫被人给断了……那里,是不是姑娘所为?」 魏兰尔心知肚明,眸底发冷,面上却不动声色,眯眼看她,「你想说什么?」 当初魏宝珠想设计林奕与魏兰尔成事,结果被魏兰尔反将一军,林奕成了废人,魏宝珠手握剪刀成了凶手。 但所有人都知道,凶手不可能是魏宝珠,这么做,对她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而最大的嫌疑人,除了身为当事人的魏兰尔,就是林家三房。 燕巧说道:「林府二房三房因为爵位之争,一直斗得厉害,不少人怀疑是三房动手废了二少爷,但我们太太自己有没有做过自己清楚,她当时就说,废了林奕的人肯定是姑娘您。」 魏兰尔冷眼看她,察觉到了其中的关窍,「你提起此事,莫不是想说,邹氏母子的死,与林奕有关?」 燕巧已经豁出去了,直言不讳的说道:「二少爷年纪轻轻就成了废人,下半辈子怎么过下去且不说,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是个男人就无法容忍。还有林济少爷还时不时出言羞辱,就算奴婢,若经历了这样的事,也忍不住会报复害自己的人。」 魏兰尔呼吸一滞,显然她之前并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林奕?报复?!」.. 燕巧说道:「我们太太少爷出事之前,听说二少爷曾上吊自尽,但没死成,被救了下来。」 魏宝珠明白了。 林奕这辈子已经完了,赵氏也受到丈夫的冷落,可以说,母子俩几乎一无所有。 林奕自尽未遂,心态难免发生变化。 他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而赵氏,儿子上吊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先前的压抑憋闷尽数爆发,难免豁出去,与儿子一同密谋报复之事。 魏兰尔完全能够理解这对母子的心情,如果是她,恐怕也要先拉几个垫背的再上路! 第二百九十四章 打算 魏兰尔沉着脸,「你是觉得,林奕不仅会来找魏宝珠报复,还会找到我?」 燕巧看着魏兰尔,「三少爷不过羞辱了二少爷几句,就死的这样惨,那么作为始作俑者的表姑娘,和动手伤他的您,又会被如何对待?」 魏兰尔咬住银牙,「你又怎么确定凶手就是林奕?」 「当时奴婢随马车滚下山坡之后晕了过去。但没多久,奴婢就恢复了一丝神智,一个人走到马车附近,在周围转了片刻,奴婢以为是过路的人,想要求救,身体却无法动弹,正在着急,奴婢忽然听见了林济少爷的声音……」 魏宝珠瞪大眼睛:「他当时没有死?那他说了什么?」 燕巧颤抖着嘴唇,「他说,二哥……」 魏宝珠心口一紧。 林济的二哥,不是林奕又是谁! 燕巧强压着心头的恐惧,描述着当时的情形,「二少爷对三少爷的求救嗤之以鼻,说,你什么时候把我看作你的二哥过?然后,奴婢就听见一下一下的,脑袋被砸碎的声响……三少爷口中还不断的说着,去死吧,去死吧……」 可想,林奕心中的恨意有多么深重,人都已经死了,他还要将人砸的脑浆迸裂死无全尸! 魏宝珠不由捏紧了自己的领口。 饶是她的胆子一向很大,听了燕巧的话也不由得浑身发毛。 燕巧趁热打铁:「奴婢来找表姑娘,就是想将二少爷的打算告诉她,让她能有所防备,并保下奴婢的命,谁知撞上了三姑娘您,奴婢将事情告诉您,也是一样的,只要您能保住奴婢的命,奴婢但凭您差遣!」 魏宝珠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差遣?」 「是,二少爷杀了自己的三婶和弟弟,理应为此付出代价不是吗?如果大老爷知道,也决不会姑息他的!只要定了他的罪,咱们就都不用怕了!」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不解决了林奕,她们几个人,时刻都要承受死亡的威胁,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说不定什么时候一疏忽,就给人钻了空子。 「三姑娘,先不说奴婢会不会被灭口,现在三少爷已经死了,还顺带捎上了我们太太。那么下一个,是表姑娘还是您?您若想揭发二少爷,奴婢会出面作证!」 按照燕巧的猜想,魏兰尔即便为了自己也该答应下来,可她沉默着,并不开口应答。 「三姑娘……」 魏兰尔眼望虚空,盘算着这件事情。 她若处于林奕今日的境地,她也会报复,还会比林奕做的更狠更绝。 可这报复即将应验到自己身上,就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了。 林奕是必须要处理的,但不能这么简简单单的处理…… 「你说……导致你们惊马的,是一支短箭?什么样的短箭?」 燕巧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想了想说道:「就是男孩子年幼时,拿在手上玩的那种,很常见,能勉强用来射兔子和鸟,但射不死人。二少爷应该是将箭头重新磨过,所以锋利些,才刺进了马屁股里,以至于惊了马。」 「那短箭呢?被林奕取走了?」 燕巧想了想说道:「应该是被取走了,奴婢记得二少爷找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马匹那里。」 「取走了,就好办了。」 燕巧不懂,「三姑娘的意思是?」 魏兰尔勾唇一笑,「你不必问,需要你出面的时候,我自会安排。」 燕巧闻言,心道她是答应了,顿时一喜,「是,奴婢听姑娘的。」 ***** 魏府的茶会结束后,李清懿回到濯香院转了一圈,便又换了身衣裳 往外走。 明日要去甄府赴宴,她干脆随二婶和妙儿一起回李府,到时候一同从李府出发。 现在魏府的人已经习惯了她魏家李家两边跑,见她刚回来又离开也不觉得稀奇。 阮氏的马车等在门口,李清懿跟元衡郡主打了招呼就出了门。 路上,李清懿问起二婶今日感觉如何。 阮氏笑道:「也没什么,今日来此处的贵夫人,多数都光顾过碧波楼,时有照面,对我还都算客气。」 李清懿笑道:「现在是客气,慢慢就熟了。」 「对了,林府的命案,至今还未了结么?」 「怎么,二婶听说了什么?」 「今日这些人来魏府做客,就难免说起林氏,从前郡主凡事不喜出面,都是林氏周旋张罗,如今府里有了变化,肯定要叫人议论。」 李清懿明白了,「说起林氏,就免不了说起林家。」 阮氏点头,「她们的消息倒也灵通,说是邹氏死了,她的随身丫头却不见踪影,这里头,怕不是有什么猫腻,林三老爷还到处说有人谋害了他的妻儿,难免让人多想。不过也有人说,是野狼将那丫头给叼走了。」 「我听说了这事儿,但真是狼来了的话,带血的不要,却专挑那不带血的?难不成狼还有洁癖?」 「不带血?你是说……邹氏的丫头没有受伤流血?难道人真的还活着?」 「从命案现场来看,几处血痕都跟当场死亡的人对得上。那丫头很有可能是命大没死,醒了之后离开了那里。至于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我猜她也许知道凶手是谁,所以不敢露面,怕被灭口。」 「这么说,真的是谋杀……」 「那日风雪有些大,掩盖了诸多痕迹,没发现可疑的脚印,唯二的疑点就是失踪的丫头燕巧和马屁股上的一处伤痕,但那丫头至今找不到人,根本没法往下查,再多的猜测也只是猜测,最后只能以意外定案。」 阮氏有些唏嘘,「林府是不是风水不太好,怎么他们府上这么倒霉?」 「凡事都有因果,只是不知道这因果是落在邹氏身上,还是落在林济身上。」 李妙苒在一旁听了半天,插嘴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阮氏瞪她:「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事儿做什么!」 李妙苒无语,「娘,是您没有避讳我!才叫我听了的!」 阮氏扭过头,装作没听见,继续跟李清懿探讨,「我也在纳闷,凶手到底是冲着林济去的,还是冲着邹氏去的,母子俩到底是谁连累的谁?」.. 目标不同,怀疑的对象自然也不同,如果凶手是冲着邹氏去的,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魏宝珠。 不是邹氏苦苦相逼,林氏也不会行差踏错。 不过之前李清懿也说了,魏宝珠被盯得死死的,应该不会在入皇子府之前节外生枝。 可凶手要是冲着林济去的,李清懿就有些猜不准了。 能将小倌送到人家卧榻上去的人,谁知道这混蛋背地里都做过什么,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第二百九十五章 回报 宋旸大概是林济最后一个得罪的人,见一次打一次的话言犹在耳,被打的那个人却已经魂归黄泉。 也不怪有人说林济是宋旸杀的。 街邻百姓茶余饭后都议论些什么呢? 皇上微服出行偶遇了某某女子,什么公主流落民间是百姓最喜欢听得故事没有之一。 其次感兴趣的,莫过于高门大户之中的秘辛,但凡传出些什么事情,就能七嘴八舌以讹传讹,编造出不少版本来,各个都能化身坊间说书人。 李清懿说道:「不知道林家还有没有人会继续查这件事,总觉得事情还没完……」 李妙苒接话道:「是呀,那个失踪的丫头还没露面呢!」 几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李府,一同进了大门,阮氏这回没有训斥李妙苒,而是小声说:「没想到邹氏就这么死了,我之前还在想,以后她回到了林府,还敢不敢作妖,真是没想到……这也算是报应了,脾性如此卑劣之人……」 李妙苒又在一旁插话,「娘对这种人,您还文雅个什么劲,她诸多行径,比卑劣可严重多了,根本就是不要脸!」 李清懿噗嗤一笑,姐妹俩闹作一团。 阮氏伸出手指,一人戳了一下,「行了,今日都累了,一会我让大厨房将晚膳都送到各院,你们都早点歇息,明日咱们还要去甄府。」 李家人口不多,一向是一家人同桌吃饭,少有各自吃的时候。 今日众人的确都累了,哪里还有精神跑去正院吃饭再跑回来。 李清懿姐妹俩各自应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金霞铺满西天之时,长泽突然出现在青槐院,李清懿将提前准备好的药丸交到他手上,嘱咐道:「最好用死囚来试药,莫要伤了人。」 李清懿上辈子跟着秦增,在东厂学了几样本事,虽然都浮于皮毛,但有一样,她学的出神入化,青出于蓝。 就是配药。 重生回来的当日,她知道元衡郡主要到李家来,就让菘蓝去库房取了几样药材,配置了一种让人轻微致幻的迷香。 这是最简单的。 东厂有不少秘药,适用于各种用途。 上辈子秦增白日里出门办公不在府上,她觉得无聊就给自己找事情做,一开始学着辨认药材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后来就发现自己于此道颇有天赋,不仅能够精准的按照药方调配,还常常能举一反三,琢磨着制出了不少新东西,虽然效果千奇百怪,但有用的也不少。 有几样对秦增来说大有用处,所以李清懿重生之后,就想着怎么才能将这些药制出来还不会被秦增怀疑。 最后还是决定用老办法。 有一回去秦府,李清懿借口说要学点本事,让东厂的人教她配药。 秦增一向认为技多不压身,并未反对,叫了谢娆过来教她。 谢娆教的认真,让她回府之后慢慢练。 李清懿当然「进步神速」,谢娆被一次次震惊,对秦增说她天赋奇高。 天赋是不是奇高,李清懿自己也不知道,但她在这一方面,确实学的很快。 这件事情已经酝酿了几个月,上回见面的时候,她就对秦增说自己调配了一种新药,让秦增回去试试。 这不,今日长泽就过来取药了。 长泽似乎对她这个制药新手所说的「药效」不以为然,但还是应道:「是,我一定与大人说明。」 「对了,九重楼的事情如何了?」 长泽拿了药丸就打算离开,翻墙的动作都已经进行了一半,闻言又爬了回来,「九重楼如此大的工程,需要不少银钱,户部和工部相互扯皮,已经闹了不少时 日。」.. 李清懿笑道:「闹才好,最好把户部的亏空都闹出来。」 长泽闻言说道:「是,大人也是这么说。」 皇上张罗着给穆贵妃修建九重楼,其一是为了捧穆家,其二就是为了引出朝廷蛀虫,发现问题,激化矛盾,才能解决问题。若一味的粉饰太平,窟窿只会变成无底洞。 国库充盈,朝廷才有钱养兵,才有粮赈灾,才能形成良性循环。 所谓居安思危,现在大靖一派国泰民安,抗折腾,就得可劲儿折腾,把暗处的问题都折腾出来,好加以改正,若是等出了什么事,例如他国进犯,或是连年天灾,到时候再想折腾,可就折腾不起了。 「我今日在魏府撞见了太子,太子没有跟大人说什么吧?」 「太子殿下并未跟大人提起李大姑娘。」长泽摇摇头,又疑惑问道:「是否出了什么不妥之事?」 李清懿想知道太子有没有跟秦增提起李妙苒,但她又不想让人知道李妙苒私下里接触过太子,便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大人每日已经够忙的,还要到处抓太子。」 长泽惊讶道:「姑娘是在关心大人?」 李清懿觉得他这话问的奇怪。 自己一直挺关心秦增的,只是她时刻记得自己此时的身份,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不过这样一来,难免显得自己不知感恩啊! 难不成长泽等人私下里都觉得自己是白眼狼? 她干咳一声,「毕竟你家大人帮了我多次,我总要要回报一二的。」 长泽笑道:「大人昨日还说,李大姑娘看上去不像是有良心,懂得知恩图报的,没想到姑娘一直在找机会回报大人。」 李清懿闻言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我自是想谢他的,可你家大人神通广大,我想谢也找不到机会,你替我说一声,若大人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我随时为大人效劳。」 长泽想也没想就接话道:「大人说了,李大姑娘若有这份心思,就抽空去府上走一遭,大人有事要与李大姑娘说。」 李清懿挑挑眉,好啊,在这等着她呢! 人定时分,月牙倒悬于树梢。 李清懿用了晚膳又小憩片刻,确定二叔二婶他们都睡下了,才在长阑长宁的陪同下,披着月色去了秦府。 长宁问:「大人又没说着急要见姑娘,姑娘为什么不等白日里有空的时候再去?」 李清懿说道:「夜深人静更适合说悄悄话。」 长宁听了,差点绊住自己,栽倒在秦府的墙根下。 姑娘想跟大人说悄悄话? 那会是什么话? 李清懿到了秦增处理公务的空山居时,对方还埋头在众多公文中,晕黄的烛光映着他低垂的眉眼,似明似暗。领口处精致的松鹤纹绣,也正如他的为人,标格出众。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打扰,便径自在门口立了一会。 坐在案前的秦增却像是头顶长了眼睛,出声道:「既然来了,为何在那里傻呆呆的站着?」 被他说「傻呆呆」,李清懿心中腹诽,面上却中规中矩的行了一礼:「大人。」 秦增挑了挑眉,衣袖随着他搁笔的动作轻轻晃动,行止间影暗交叠,「你在本督面前一向放纵,怎么今日竟还守起规矩来了?」 李清懿眼见他抬头,一身青锦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修身挺拔,风华眇然。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下观美人。 秦增见她一愣怔一出神,挑眉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清懿不由干笑了一声:「啊……没什么,长泽拿回来的药,大 人可试过了?」 秦增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试过了,效用奇佳。试药之人死的惊天地泣鬼神,把别的犯人都给吓招供了。」 李清懿听了他的形容哭笑不得,违心说道:「是吗……我也不知道这药效用这么大……」 然而,秦增却没有与她玩笑的意思,神色在烛影之下竟然显得十分暗沉肃然。 李清懿意识到他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对自己说,连忙正色问:「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觉得为难?」 秦增站起身,敛住衣袖,将案前的烛火拨了拨,又招呼长泽进来送了新沏的茶水,等人都退下,他才缓缓开口,「十几年来,我日夜在世族阀门间惘然沉浮,在皇恩浩荡中寤寐难安。眼下,我的下半生也即将为人所控,不得安宁。」 李清懿不明所以,问道:「难道像大人这样的人,也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吗?」 「我这样的人?在你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够藐视皇权,能够随意倾覆世族权利吗?」 秦增轻轻仰头,看向那些雕浮门扉之上,寓意吉祥如意的云纹瑞兽,嘲讽道:「皇宫,是这天下最不吉利的地方,哪怕我受皇上照拂,拥有任何一个人都不曾拥有的自由,那种晦暗也时时刻刻萦绕在周身,无法消散。」 他收回目光,看向李清懿,「所以,我一直想要找一个人,能够帮我。」 李清懿惊讶的看着他,眸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变换,「大人为什么会相信我?」 她信任秦增,亲近秦增,是因为拥有前世记忆。 但秦增没有。 秦增的目光深入到她的黑眸深处,那里面有无数复杂的情感相互交缠,却又无比清澈明净。苦难或罪恶,似乎都能被其中的坚定冻结成冰,然后消融为无形。 他顺手推开隔窗,说:「因为你足够敏锐聪慧,足够果敢坚韧。也因为,我能读懂你的眼神。所以,我信你。」 李清懿突然接收到秦增传达而来的信任,说不激动是假的,但她此时更关心的是方才秦增说的话:「大人说的,下半生也即将为人所操控,是什么意思?」 秦增看着她,「之前,你曾问过我的身世。」 李清懿心头突突一跳,「大人……现在方便对我说了吗?」 第二百九十六章 穆贵妃 李清懿一直想知道秦增的身世来历。 不单单是因为好奇为何皇上对他如此纵容爱护,更是想深入的了解他,亲近他,想被秦增当成自己人。 前世她在秦增面前是个小卑微,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成了他的侯夫人,压根不就敢多嘴去问。只想着成亲以后天长日久,她自然有机会知道,谁想她连洞房都没捞着就重生了。 这一世,她也在为亲近秦增做出努力,但她要的不仅是秦增对她的怜惜和帮助,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帮秦增做一些事情,即便她不能变得像他一样强大,她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去成长,直到能够与秦增同步而行,并肩扶持。 现在秦增突然要对她说起自己的身世,足见她重生以来的努力不是白费的。至少秦增看到了她的能力和价值,不觉得她只是后宅之中的一朵娇花,甚至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人。 「若大人当真信我,觉得我能帮上大人一点小忙,我自是愿意全力帮大人解决疑难。」 秦增听见她这一句,久未起波澜的心湖,突然被撩动。 如同破冰而出的春芽,突然遇见阳光与暖风。 但他并不习惯将自己的情绪暴露在人前,立即藏起双眸,肃声说道:「我并非是要你回报于我,如果你觉得可以,我们算是合作。」 「合作……」李清懿看着秦增,细细品味着其中的含义,觉得以二人如今的情形,合作的确是安全又容易处理的关系。 欲速则不达,什么事都需循序渐进。 就算秦增对她多少有那么一点感觉,如今又增添了几分信任,想要秦增爱她如命,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就以李清懿自己来说,她可以为了秦增付出生命,却也说不上是爱他如命。 她所拥有的感情基础,是来自前世对秦增的敬仰崇拜,和他对自己的帮助呵护。 她也不知道去掉了这些东西之后,自己到底有多喜欢秦增。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所谈的事情。 「也好,我愿意与大人合作。」 秦增得到李清懿恳切的认同,重新抬眼,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对魏家的事情,还隐藏了什么,但魏世成那老狐狸绝不会被人轻易摆布,而我所面对的穆家人,你也知道。」 李清懿听到他的话,微露诧异,「我以为大人针对穆家,是皇上的授意。」 「的确是皇上授意,但我与穆家亦有渊源,这就要从我的身世说起。」 李清懿的呼吸都不由放缓了几分。 秦增说道:「想必你并没有听说过我母亲的事情。」 李清懿点头:「即便是听说过,也未必准确,传言之所以为传言,就是因为那些只是传出去给别人听的话。大人若能亲口与我说明,是最好不过了。」 之前她曾与秦增到他母亲的衣冠冢前祭拜,但她的确不曾听说过关于秦增母亲的任何一点消息。 秦增眉色低暗,「皇上之所以将我当成子侄一般放在身边照拂保护,是因为年轻时与我母亲的一段缘分。」 李清懿并不惊讶,她还曾怀疑过秦增是皇上的私生子呢。 如果秦增不是东厂提督,恐怕有许多人会这么想。 秦增继续说道:「我母亲闺名萧澜与,和当今穆贵妃穆玲青,两人自幼便相识,十分要好,常常在对方家中留宿,几乎形影不离,出则同车,入则同寝。后来各自及笄成为少女,虽然不能如幼年时一般,却也时常在一起嬉笑玩闹。」 「有一回,皇上……也就是当时的六皇子,受邀到穆府观赏《寒江独钓图》。穆玲青要去前厅偷看六皇子,而我母亲少女时性情跳脱叛逆,对那些自认风流的年少 公子无甚兴致,便让穆玲青独自前去,自己则在园中等候她回来。」 「我想,穆家早便有意让穆家女成为六皇子妃。所以,穆玲青躲在屏风后偷看被人发现,却并未受到责骂,反而顺水推舟,被引荐给六皇子认识。」 秦增在李清懿对面落座,手指轻碾瓷盏上的花纹,而他口中说的事情,如同这些纹路一样,错乱纷繁。 「然而阴差阳错,六皇子饮宴中途到园中小憩,却正巧碰见我母亲独自一人在树下卧石酣睡。六皇子不敢唐突佳人,立刻退出,事后却一直对我母亲念念不忘。然后,他去问穆家人那日在园中的女子是谁。穆家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遗憾他看上的不是穆家嫡女,但只要是穆家女,便也足够了,于是回府询问。」 李清懿不由感叹天意弄人,说道:「穆家人得知六皇子看上的人不是穆家女,想必失望至极。」 「没错,当他们得知,六皇子看中的是萧家的女儿,一时间陷入了僵局。有人建议李代桃僵,直接选一位穆家女过去。事后六皇子问起来,便用误会作为借口搪塞过去。然而,这个人决不能是穆玲青,因为她已经在饮宴上出现过了。所以,她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李清懿猜测道:「穆贵妃当时是穆家唯一的嫡女,想必他们十分懊悔。但是,穆贵妃的反对,恐怕不是因为这个决定,对自己的手帕交不公平才反对的吧?难道她早就芳心暗许了?」 秦增说道:「皇上年轻时侧帽风流,乃一时之冠。被少女爱慕是常有之事,想必穆贵妃年少含羞之时,也曾幻想过什么。然而,那些飘渺不曾落定的心思,都在对方看上自己手帕交的一刻,以最快的速度凝实了,并生出了不甘与嫉妒。」 李清懿几乎能够想象得到,当穆玲青得知那位品貌风流的男子,没有对自己另眼相看,反而倾心于自己的手帕交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所以,她的意思是?」 「她说服了穆家人,说自己有办法夺回六皇子的心。」 李清懿眉目一动,问道:「难道,她是打算浑水摸鱼,让穆家人告诉六皇子,查不出那人是谁?」 秦增赞赏的看着她,说道:「你猜的没错。穆家的确是这样做的。六皇子听了他们的答复之后,失望至极。可他即便是皇子,也断然没有大张旗鼓去穆家找人的理由。」 第二百九十八章 身世 一位皇子,如果为了一个女人在臣子府中大动干戈,恐怕传出去不会是什么美谈。 而且穆家也不可能让他像挑瓜拣菜一般,将穆家女儿们叫到跟前给他确认遴选。 「想必穆贵妃在那之后,与你母亲也不可能如同从前了。」 秦增点头:「之后,穆玲青渐渐疏远我母亲,同时,用了各种手段来吸引六皇子的目光。我母亲刚开始不知所以,一直想要问问穆玲青到底为什么要与她疏淡了,可穆玲青也只是以年纪渐长,不能像从前那般胡闹而搪塞过去。」 「心怀芥蒂,却不表露半分。从这件事就能看出,穆贵妃城府甚深。」 「嗯。」 秦增「嗯」了一声,又说:「就这样过了小半年的时间,一直到中秋月明时,十分巧合的,穆玲青好不容易博得了六皇子的好感,得以相伴左右,却在灯会上意外撞见了我母亲。」 李清懿用手撑着脸颊,无奈道:「世间之事,总是难以揣度预料。有缘之人终会遇见,即便是孽缘,也是无法阻挡的。」 秦增望着李清懿,神色不知是因为穆玲青败露而愉悦,还是因为六皇子终于得见心上人而轻快,亦或是她口中的「有缘」二字,总之,他的笑容让李清懿觉得,如果有一天她解决了魏府众人之后,也会露出这般意味难解的笑容…… 「明月当头,桂影婆娑,六皇子得见佳人的那一刻,必定掩不住满心欢喜。」 「是,六皇子见到我母亲之后,不敢过分表露,引人注意。但事后轻易的查明了她的身份。而穆玲青,也为了时时阻止六皇子接近母亲,与她重归于好,整日不离左右。实际上,我母亲当时并未对六皇子生出什么念想。一切都是因为穆玲青私下小动作不断,才逐渐促成了六皇子与母亲之间的情感。」 李清懿实话说:「如果穆贵妃当时直接对你母亲表明自己心系六皇子,想必你母亲也不会对六皇子生出感情的。」 「没错。但穆玲青不想开口,仿佛说出了口,就是承认自己输给了对方。所以,她始终都没有赢得六皇子的关注。从六皇子心系我母亲,到我母亲被他打动,再到两人情深相许,穆玲青都输在不坦诚。」 明明萧澜与不曾在意六皇子,明明穆玲青不比萧澜与差什么,可世间之事就是这般。 「着意栽花花不发,等闲插柳柳成荫。」 秦增回望着她,说:「之前的说的这些事情,皇上与我母亲的部分,是我年幼时,从母亲的只言片语中整理出来的。还有一些,特别是关于穆贵妃的作为,是我多年来暗中查探得知的。后面的事情,还有许多不明之处。比如,我母亲即将成为六皇子妃时,是如何发生的意外。还有,我外祖一家因私吞官银被贬入狱,几乎满门全灭,而我父亲后来也背上了谋逆的罪名……」 李清懿听了他的话,猛地站起身! 外祖家因私吞官银被贬入狱,父亲也背上了谋逆的罪名? 秦增的身世,呼之欲出的答案,让李清懿的呼吸都几乎停滞了。 当年李家退出朝堂,所关联的弥天大案,正是镇北王谋逆。 而镇北王府的姻亲萧家,因私吞官银遭逢大祸。.. 那么秦增,其实就是镇北王与萧家嫡女萧澜与的孩子! 「那你……你岂不是镇北王的嫡长子?那镇北王妃和公孙意……」 「是我的继母和弟弟。」 李清懿的脑袋有些懵,明明是如此简单的关系,却在她脑海里缠成了一团乱麻,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秦增说道:「我父亲因谋逆大罪被收押在监牢,又有人对我出手,想要置我于死地,乳娘抱着我逃了,祖母因当初父亲忤逆她娶 了我母亲,所以对我十分厌恶,知道我失踪以后,也只让人寻了一段时间。」 「她为了给公孙家留下后嗣,将如今的镇北王妃送到了大狱之中,父亲先是不应,后来得知我生死不明,也不想让公孙家长房无后,便妥协了。原本也只是存着侥幸,并未寄多大的希望,谁知她只那一次就怀了身孕,不久后,我父亲被问斩,她也被写上了族谱,成了继室。」 李清懿愕然,「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公孙意是你的弟弟?」 秦增摇头,「父亲死后,祖母带着众人回了祖宅,但镇北王妃每年都会在年节时北上京城,回到镇北王府的旧宅来祭奠亡夫,只不过,她之前都是自己一个人来,并未带上公孙意,所以,我也是头一回见到他。」 「你之前……没有好奇过,回镇北王府看看么?」 秦增眉头蹙着,像是凝固了般无法舒展,仿佛稍微动一下,就会触及他年幼失去双亲的痛,「没有。」 李清懿见他如此,心口仿佛被什么被刺了一下,她起身走到他跟前,扯住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秦增抬头看她,似乎被她幼稚的举动治愈了阴霾的情绪,便给面子的扯了扯嘴角,继续讲述母亲萧澜与的事。 他说:「我母亲在入皇子府前夕出了意外,不知所踪,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穆玲青便以我母亲手帕交的名义,时常接近六皇子,兴许,六皇子觉得此生唯一他能得到的,有关母亲的事物,就是穆玲青了。所以在承位之后,便迎了穆玲青入宫,穆玲青时常在皇上面前提起我母亲,因此比其他嫔妃多得了几分疼惜。」 「然而,你母亲却回来了?」 「没错,我母亲回来时,萧家已经败落,她通过当年熟悉的宫人给皇上传了口信。皇上得知母亲还活着,立刻召她入宫,欲册封为皇后。然而她已经是罪臣之女,遭到许多人的反对,皇上当时才登基不久,时常要被朝臣掣肘,而且当时穆家在朝堂上已经有了几分权势,几经波折,我母亲最终嫁给了当时还未封王的镇北将军公孙长风。」 第二百九十九章 深仇 “你母亲虽然另嫁他人,但穆玲青恐怕还是不能放心……” 秦增缓缓点头,“我母亲是个灵气十足,却过于天真的性子,以为过去了的事,就该过去。可穆玲青似乎并不这么想。” “大人怀疑镇北王谋逆案与她有关?” “不止是镇北王府,我外祖萧家的贪贿案,大半也是她暗中动的手。” 李清懿听的心惊肉跳,“穆玲青为了六皇子废了不少心思,可最终六皇子却与你母亲双宿双飞,对于自尊心极强的她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站在这样的角度,她肯定不会让你母亲顺利成为六皇子妃。” 秦增道:“我母亲出嫁前不久出了意外,六皇子的正妃人选最终空置,穆玲青成了他的侧妃。” “穆玲青为了嫁给六皇子,难免要利用她与你母亲的情谊,这对她来说,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穆玲青从来不觉得自己比不上萧澜与,可他就连成为六皇子的侧妃都要借她的颜面,这对穆玲青来说,无疑是令人极为愤怒的一件事。 “可她为何还要对萧家出手?你母亲不是已经……” “因为她没有找到我母亲的尸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总让人无法安心。而且没过多久,六皇子继承大位,君临天下,后宫之中,除了她以外还有几位潜邸的旧人,有从小服侍的大丫头,也有青梅竹马表妹,而穆庆岭对于皇上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能成为侧妃,还是仰仗我的我母亲,她心里不甘不忿,却又无可奈何,每日陷入深深的怨愤之中,甚至做梦都会辱骂我母亲。生怕她有一日回来,抢走她的一切。” 李清懿深以为然,“以皇上对你母亲的偏爱,如果她回来,恐怕皇上会立即迎她入宫,不仅会夺走穆玲青的一切,还有可能成为皇后,永远凌驾她之上。” “你说的不错,所以穆玲青想出了一个极为阴损的主意。” 李清懿明白了,“萧家被扣上贪贿的帽子,即便是皇上也救不了他们,这就算是绝了萧家的根,让你母亲即便回来也无靠山可依,另外,罪臣之女,也无法成为皇后。” “哼,这是穆贵妃防患于未然的手段,也是她对我母亲恨意的发泄,但她可能也想不到,我母亲真的会回来。那时,穆贵妃已经入宫两年多,除了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其余一切都很顺利。突如其来的,听说我母亲还活着,且被皇上迎入了宫中,她整个人都陷入了疯魔,发动穆家所有的力量阻止我母亲入宫。” “那你母亲是否想入宫?” 秦增摇头,“我母亲得知萧家灭亡,心灰意冷,进宫见皇上其实只是想知道萧家到底出了什么事。皇上欲迎她入宫为后,受到阻挠,我母亲也并未抗争,后来是我父亲,也就是当时的镇北将军迎娶了她,当然,以我母亲当时的境遇,镇北将军府并不同意这桩亲事,是我父亲坚持,最终迎娶了我母亲过门。” 李清懿觉得他父母之间应该另有一番际遇过往,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她在心中算了算时间问道:“你母亲意外失踪,萧家之后陷入贪污案,之后你母亲又回到了京城……你难道没有问过她去了哪里?” 秦增的目光仿佛在隔窗外的夜色中滞住,他摇摇头,说:“母亲知道萧家出事,受了很大的打击,日夜郁郁寡欢,身体变得很差,她过世时,我还年幼,又哪里懂得去问这样的问题,何况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甚至在这之前,都未曾进过宫。” “看来是你母亲有意让你远离宫里的人,无论是与她有过因缘纠葛的皇上,还是年少时的旧友穆玲青……” “大概是这样的。之后母亲重病过世,父亲又征战在外,祖母也因为母亲的缘故对我不甚喜爱,只有父亲安排在我身边的乳娘日日陪伴在我身边。六岁那年,有人要刺杀我,她拼死带着我逃脱,自己却受了重伤,没多久就死了。她有一个女儿,比我大两岁,胆子很大,带着我混迹在小乞丐里东躲西藏了一阵,直到皇上找到我。” “之后你就到了宫中?皇上为何不将你送到你父亲身边?” “皇上的确第一时间让人联系了我的父亲,父亲得知有人对我下手,心惊之下,托付皇上暂时照看我,等他回京再将我接回,没多久,父亲抵御敌国进犯立下战功,被封镇北王,但没过多久,就有人拿出了父亲通敌卖国的证据,说我父亲谋逆。” 臣下立功册封为郡王是大多数,而公孙长风被封为镇北王,李清懿猜测,这未必没有秦增母亲的缘故。 而谋逆大罪,古往今来有不少案例,被冤枉的大有人在,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未必能够查了清楚,许多都是事情过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平反的。 李清懿心知事情复杂,暂时将镇北王府的事放到了一边,问道:“所以你才进了宫,藏在太子身边?” “是,皇上让我顶替了一个小太监的身份,乳娘的女儿则去了皇后宫中,就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夕榕。” 李清懿讶异。 但秦增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而是继续说起穆贵妃:“在我十五岁之前,都没有人发现过我的身份。但随着年纪渐长,我的眉眼愈发长得像我母亲,即便皇上已经尽全力掩埋了当年的蛛丝马迹,穆贵妃也难免注意到了我。” “她猜到了你的身份?那……她一直不动声色?” “怎么可能,这些年来,她用尽手段想要将我除掉。” 李清懿闻言喉口一滞。 “你的父母,还有萧家,若都是她所为,这样的深仇大恨,她当然不敢留着你。” 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没有生母的庇护,父亲也不再身边,在追杀中东躲西藏,紧接着父亲被冤谋逆,他迫于无奈去了宫中寻求皇上庇护。 李清懿不用想也知道,他这样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心性,便应该是在那时,从忧虑惊惧中一点点磨出来的。 李清懿几乎感同身受,在一个自己完全无法掌控的环境中,那种恐惧,那种无措,恨不得极速在黑暗中泯灭自己,让噩梦赶快醒来。 “我在宫中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等我有能力触及那些晦暗之时,真相却离我越来越远,所有的疑点都在时间中消逝,越发难以摸清。” “那么,大人先前所说的,下半生也要为人所控,也是穆贵妃了?她想出了什么招数,让大人也这样为难?” 秦增抬眸,目光朝李清懿扫过去,“你可知道对食?” 李清懿愕然。 对食,原指面对面吃饭,也就是搭伙共食的意思,宫里将太监和宫女结成挂名夫妻的情况被众人称为对食。 “穆贵妃想给你找个对食?” “还是明媒正娶。” 李清懿心里突的窜起一股小火苗,“她有毛病?” 秦增被她微微炸毛的样子给取悦了,说道:“她已经与皇上言明,所言无非是多年来我为皇上效劳,劳苦功高,说我还如此年轻,不忍我孤孤单单一辈子,甚至要牺牲一位穆家女儿来成全我。” 李清懿简直不知说什么好,这穆贵妃的做派,当真令人作呕! 不过她转念就想到了什么,“等等!当初穆盈如此疯狂的……迷恋你,穆贵妃身为她的亲生母亲,为何不成全了她的念想?” 秦增冷笑一声,“她对我母亲如此憎恨,又怎么会放任自己的女儿爱慕她的儿子?再说,她早晚会要我的命,又怎么会牺牲自己的女儿。” 李清懿讷讷无言。 所以,牺牲族中其他人,对穆贵妃来说是无所谓的。 “她背地里肯定与穆家人说了,你并非真的宦官,否则,穆家女儿又怎么可能赶下下嫁给一个宦官?” 秦增再怎么位高权重,若真是个太监,嫁给他就是守活寡。 “但她们肯定不知道,穆贵妃选定了谁,就等于是舍弃了谁,她总有一天要对你下死手,你的对食又能好的了吗?” 秦增不置可否,他多年来对穆贵妃的诸多手段,早就习以为常。 李清懿默了默,问:“大人想为萧家和镇北王府平反,必得先拿住穆贵妃甚至穆家,此事不易,穆家已然长成了参天大树。皇上……知道这一切吗?” 秦增垂眸,“自然知晓,但许多事情身不由己,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江山百姓永远该放在第一位。” 李清懿觉得秦增是将皇上当成了父辈亲人一样看待,不忍他心中存着疙瘩,开解道:“我觉得皇上未必无所作为,穆贵妃那种想爬到最高处的人,却永远得不到后位,内心煎熬焦灼,难道不算是一种折磨吗?再者,等将来穆家在极盛之时轰然倾倒,就是对她最大的打击和惩罚。” 皇上要将穆家人利用到极致,再剥骨抽筋般将他们从高出生生扯下来,这大概是一个帝王复仇的方式。 秦增的面目渐渐缓和下来,看着李清懿说道:“女人对付女人,想必更能直击要害,你替我解决了穆家选出来的对食人选,之前我帮你的,就算扯平。” 李清懿嘴角抽搐,还说不要回报…… 第三百章 对食 “皇上怎么说?” “他说让我自行解决。” 李清懿无奈,只好快速进入角色,“穆家这一辈适龄的女儿,也就穆家大房的穆岚和穆盈两姐妹,穆盈死了,穆岚刚刚入宫封了婕妤,还哪有合适的人选?” 秦增瞥她:“本督是宦官,嫁给宦官,还需适龄?” “那倒也是……”李清懿尴尬的笑了一声,“穆瑶那丫头聪明着呢,应该不会凑这个热闹,三房倒是有一对双胞胎姐妹,穆嫣和穆婉,似乎都不是什么好摆布的性子。” 秦增冷哼,“穆家就没有省心的女人,不管是谁,你都已经分析的如此透彻,此事就交给你了,越快解决越好。” 李清懿嘴角一抽:“大人可真看得起我,难道你自己没什么主意么?” “我的一举一动时刻有人盯着,自然没有你行事方便,而且,我此时的确没什么主意。” 李清懿没想到自己居然揽了这么一桩事,顿时有些头痛,“穆贵妃一时半刻奈何不得大人,才豁出去用穆家女儿来牵制大人,干脆大人策反穆家女为大人所用!” 秦增脸没有黑,但嘴角勾起了危险的笑容,“你说真的?” 李清懿被他笑的厚皮发麻,打了个哈哈,“我说笑的,大人的美男计怎么能随便用……” “美男计?” 李清懿听着秦增尾音挑起,心想自己是摸了老虎的屁股,赶紧起身说道:“天色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秦增轻哼一声,将一个锦盒递给她。 李清懿讶异的接过打开,却是一块雕镂精美的玉佩,“这是?” “这是你二叔当初进宫见皇上的时候拿的那块玉佩。” 李清懿疑惑道:“怎么又拿回来了?” “不过是入宫见皇上一面,何须用到这个,我本就没有拿到皇上面前,你自己收好,以后会有别的用处。” “不交给二叔吗?”李清懿虽然不知道这块玉佩到底是什么由来,但秦增既然说了会用到,就肯定是比较重要的东西。 “不必。” 秦增说完正事,与恢复了惜字如金的模样,李清懿暗地里腹诽了一句,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起锦盒之中的玉佩细看,“去西山之前,大人去找我二叔,是不是要问李府与镇北王府的旧事?” “嗯。” 秦增“嗯”了一句,就没了下文。 李清懿追问道:“那这玉佩?” 秦增这会儿已经连眼皮都懒得掀给她,“这么多话,今晚不想走了?” 李清懿撇了撇嘴,伸手拉开门扇,“哼,坏人。” 长阑长宁已经在外面站了一个多时辰,一人冻出一坨红脸蛋,听见李清懿开门出来,说了这一句,不由好笑。 李清懿乍然看见两张煞白的脸呲着大牙,还有两坨红脸蛋,吓得“嗨呀”一声,随即才反应过来是她们,“你们两个,怎么像个纸扎人一样,吓得我差点咽气!” 秦增听见她这句,眼里溢出笑意。 长宁捂住脸,“姑娘,这倒春寒厉害的紧,奴婢不是故意吓姑娘的……” 李清懿说道:“你们下回找间屋子等我就是了,何必在外面站着受冻?” 秦增冷声道:“去了李府倒是娇养了你们,连点冻都受不得了?” 长宁长阑凛然一惊,赶紧跪到秦增面前,“奴婢知错!” 李清懿见状有心说一句,可一想,长宁长阑的确是秦增的人,若真是在自己这里松了规矩,将来回到秦增身边,怕是要差错,便忍住了没开口。 秦增倒是看了她一眼,转而看向长宁长阑,“如此没有规矩,不堪为东厂效力。” 两个丫头闻言面色一白,就听他继续说道:“就跟着李大姑娘,替她办事吧。” 长宁长阑小脸变得贼快,瞬间回血,没等李清懿说话,已经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惊喜道:“多谢大人,奴婢愿意跟着姑娘!” 秦增面色这会是真的黑了,跟着他就这么不好? 李清懿倒是笑的开心,冲秦增伸伸手:“快,把她们两个的身契拿来!” 秦增横她一眼,从匣子里拿出卖身契拍在她面前,“拿去。” 李清懿抽了卖身契,冲长宁长阑挤挤眼睛,“走了,以后你们就是本姑娘的人了!” 两个丫头笑的嘴巴简直要裂到耳朵根,朝秦增屈了屈膝,就迫不及待的跟着李清懿跑了。 长泽过来给秦增换茶,不明所以的看了长宁长阑的背影一眼,心道李大姑娘有这么大魅力,这才多久,就把人的心给勾飞了? 这两个丫头可是从小就在东厂长大的,对大人忠心耿耿,就这么被拐跑了? 他哪里知道,在长阑长宁心里,跟着李大姑娘,就是跟着秦增。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二人就是这么觉得。 长泽过去收拾李清懿用过的茶盏,问道:“大人,李大姑娘喝过茶的杯子还要不要?” 秦增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起身便走。 长泽一时莫名,看了看手里的杯子,不知如何是好,便听秦增隔着书房的门说道:“留着。” “额……是,大人。” 长泽嘴里应着,忍不住端详了手里的茶盏一会,指着它,啧啧道:“哎呀,你有福了,你可是第一次被别人用过,还能留在府里的茶盏那!” 隔门听见长泽嘀咕的秦增,青筋狠狠的跳了跳。 自从结识了李清懿,他的手下都变得不着调了许多! 林府。 林三老爷林文业怒气冲冲的从外边回来,丫头晨露小心翼翼的伺候他净面,然后端了碗八珍汤递过去,“爷这是怎么了,满脸的不高兴?” 林文业接过汤喝了一口,将汤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哼,这帮狗东西,背地里指指点点!当我是死的?!” 三房少了邹氏操心,林文业对家中的事务一窍不通,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什么也处置不明白。一下子就抓了瞎,简直乱七八糟一团乱麻。 他心中烦躁,今日出去喝闷酒,却听见周围有人议论林家的事,还说他是个窝囊废! 第三百零一章 搜寻 林文业简直被气到爆炸,可他连骂回去都不敢! 这股窝囊气窝在胸口,能高兴才怪! 晨露轻叹一声,“老爷,要是太太还在,咱们三房何至于到这个地步。您一定要为太太和少爷讨一个公道!” 林文业看向晨露,“她平日里对你们如此严厉,你倒念着她的好。” “太太对奴婢们严厉,却并非对奴婢们不好,她出了这样事,奴婢真想把凶手抓出来千刀万剐!” 林文业的眼圈有些红,“我又何尝不想!可燕巧那丫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如果能找到她,兴许能问出什么。” 从前家里凡事都是邹氏管着,林文业就是个甩手掌柜,还总是怪邹氏管他太紧,他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可现在没了邹氏,整个三房好像都空了,儿子也死了,林文业觉得自己开口说话竟是如此无力,孤立无援。 大哥林盛远说要讲证据,二哥林东兴事不关己,他还能依靠谁? 林文业紧咬牙根,都说男人做梦都想升官发财死老婆,他倒是死了老婆,可除了变成孤家寡人被人鄙夷还有什么好处? “老爷!大老爷二老爷他们不管,咱们只能靠自己了!要是抓不到凶手,咱们三房这辈子都要窝窝囊囊被人指指点点!” 林文业看着她,“你有什么主意?” 晨露摇头:“奴婢没什么好主意,但总要试试,不如咱们再去城外太太和少爷出事的地方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还有燕巧,就算她被狼叼走了,也总得剩下骨头吧!咱们总得求一个答案不是吗?” 林文业仿佛被晨露的话点燃了,“好!明早城门一开,我就出城!”他看了一眼晨露,又说:“女人心细些,你同我一起去。” “是,奴婢一定尽心!” 翌日。 天刚泛起一丁点亮色,林文业就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活到三十来岁,他还是头一回起得这么早,可想他是真的被眼下的境况给逼到了份儿。 晨露早早就收拾整齐,从小厨房拿了些简单的吃食过来,“老爷,您先垫垫肚子。” 林文业大口的咬着馒头,仿佛是在咬凶手的脑袋。 晨露说道:“不知道凶手是不是还盯着咱们府上,不如老爷换一身不起眼的衣裳,免得凶手注意?” 林文业觉得有道理,说道:“你去准备。” 简单吃了饭,林文业又换了一身下人的衣裳,就带着自己的小厮和晨露悄悄从三房的角门出了府…… 魏家。 金姝一路从外面一路进了魏兰尔的卧房,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燕巧,说道:“姑娘,林三老爷出城了!” 魏兰尔闻言从床榻上坐起来,笑道:“很好,那个晨露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金姝摇头:“姑娘故意安排人去激起林文业的火气,十分有效,晨露劝了几句,林三老爷就应下了,一点都没起疑。” “那就好,这个叫晨露的丫头果真有几分聪明。” 燕巧说道:“我们太太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三房的下人时有做错了事情被惩罚的时候,唯独这个晨露,不声不响的,做事却总能做到太太心坎里去,一次都没有被罚过,还次次能得赏钱。” 金姝瞥了燕巧一眼,抢着她的话头说道:“晨露一家子都靠她在林府做事养着,邹氏死了,没了赏钱和各处得来的油水,她手头难免变得紧巴巴的,买通她是最简单不过的,给银子就成了。何况也不让她杀人放火,不过是说服林文业去城外搜寻证据。” 魏兰尔神色悠哉,“只要林文业去了就好办。” 燕巧很想知道魏兰尔到底想做什么,但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 天光大亮,宣德侯府李家各处已经忙碌起来。 李清懿穿好衣裳,往正院去找二婶。 长阑说道:“大武已经将甄府的地形图画了出来,各院都住了什么人,也都写的清楚,不确定的只有一处,在甄府的西北角,大武盯了几天也没看见院子的主人出来,只有零星几个下人忙碌。” 大武是秦增之前拨过来给李清懿在府外用的人手,姜顺来之前,一直是他在府外帮李清懿跑腿。这回去摸甄府的底,李清懿怕姜顺身手不行暴露行藏,引甄家人误会不快,便将这事交给了大武。 “看来那个女人八成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可她到底是甄家什么人?” 说话间到了正院,一家人一起用过早膳,李庸就出府前往东宫上职,阮氏则领着李清懿姐弟三人出了门。 礼部侍郎夫人梁氏领着外甥女甄珍与她们同行,甄珍闹着要与李清懿和李妙苒一起坐,梁氏便上了阮氏的马车。 一行人一起往荣昌伯府甄家去。 路上,甄珍问李清懿,“李姐姐,瑾儿姐姐要定亲了吗?” 李清懿笑道:“嗯,定了王家,已经换了草帖子。” 甄珍点头:“是那位王允王公子吧?我见过他,书呆子气挺重的,不过我母亲说,有时候人呆板些,不见得是坏事。” 李清懿笑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我觉得不好的,别人未必觉得不好,咱们觉得入眼的,别人未必看得上。” “那倒也是,先前就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可李姐姐和妙儿就挺喜欢我的!” 李清懿伸出手指弹她的头,“就是这个道理。” 甄府这回只是小聚,甄夫人只请了她们几个常来常往的,元衡郡主这几天正忙着魏瑾儿的亲事,今日不到场。除了阮氏,就是礼部侍郎夫人和镇北王妃她们几个。 众人都没什么好见外的,各自见了礼,就撵了几个小的自己去玩。 甄珍作为甄家的小主人,理所当然要招代李清懿姐妹。 李元直则立刻与甄珍的弟弟玩到了一起。 荣昌伯府甄家不算小,但相比旧时煊赫的李府和魏家的宅院就差得远了。 李清懿不多时就引着甄珍走到了她要去的那处院落附近,她指着墙头探出的梅枝说道:“那梅花开的真好。” 甄珍拉住她,“李姐姐想看梅花,咱们去园子里就是,我家的梅花开的也不错!” 李清懿本也不是要去那院子,只不过是想引着甄珍说话而已,她立即抓住机会说道:“我还以为那院子里没住人。” “有人住的,只不过她一般不出来走动,我都快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 “不出来走动?是犯了错的?” 甄珍摇头:“恰恰相反,她可是救过我祖母呢!” 第三百零二章 老姨娘 “救过老夫人?” “是啊!要不然她一个姨娘,哪里能在府里住到现在?只不过她生性淡漠,少与人交往罢了。” 李清懿细细想她说的话,觉得她说的姨娘,应该是甄珍祖父的姨娘,要不然她不会说“哪能在府里住到现在。” 一般府中的老姨娘,在男人过世之后,若是没有儿女,又能得几分眷顾的,都会送出府养老,不被待见的,就会被送到家庙或是庵堂清修。 “听说当年我祖母去大普渡寺上香,遭逢大火,是这位老姨娘冲进火海里救了她,不仅因此烧伤了脸,连腹中的孩子都没能保住,老夫人感念她救命之恩,找了最好的药来给她祛疤。” 甄珍的性子,喜欢说,也喜欢问,这事儿她也曾追问过甄夫人,甄夫人不好说公爹的姨娘如何如何,但架不住甄珍像块年糕一样粘着她问来问去,就告诉了她。 李清懿纳闷道:“正室与妾室之间,向来是不合的多,就算是一条心,能舍命相救的也寥寥无几,这位老姨娘倒是对你祖母一片忠心。” 甄珍摇头,压低声音说道:“那倒不是,据说我祖父当年很是宠爱这位贺姨娘,贺姨娘恃宠生娇,祖母很讨厌她,听说那日去上香,贺姨娘说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祈福,我祖父就准许她跟我祖母一起去,我祖母还因此与我祖父吵了一架,谁能想到,出了事,竟会是她救了我祖母……” “是吗?可见她心地不坏……” “是啊,我祖母也这么觉得,而且她因为这件事,孩子都没了,祖母心中内疚,还主动让我祖父去亲近她,想让她再怀上一个,说贺姨娘有了孩子,她必定待如亲子,可贺姨娘伤了身子,一直病病殃殃的,脸上的疤痕过了两年才好全,我祖父早就将她忘到脑后去了。” 李清懿心道,这老荣昌伯也不是个省心的,先头就为了妾室与老夫人吵架,后头还有了新人忘旧人,妥妥的人渣一个。 甄珍顿了顿又说:“我祖母见贺姨娘为了救自己,没了孩子坏了身子,还失了宠,内疚之余,也将她当成了自己人,这些年没亏待过她,只不过贺姨娘自那以后就淡了性子,不怎么出门,整日里吃斋念佛的,我想着,这位贺姨娘当年应该是很喜欢我祖父,所以伤了心,才变成这样的!” 李清懿一边听她说,一边在心里琢磨。 问题肯定是出在大火的那次。 难道真正的贺姨娘已经死了? 可就算掉了包,容貌怎么办? 就算因为烧伤了不能见人,一直带着面纱,但后来她的伤疤都好了,难道还没有人发现她的容貌不是贺姨娘么? 莫不是长得与贺姨娘有几分相似? 这也太巧合了。 ***** 城外,林三老爷林文业带着丫头晨露和自己的两个小厮,将邹氏母子出事的地方反复搜索了几遍,却一无所获。 林三老爷一开始还看着小厮忙活,后来急的自己也上手在雪地里翻刨,晨露心里暗骂他死脑筋,嘴上说道:“老爷,大理寺的人早就搜寻了许多遍,看来这里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咱们也只能往四周找找了。” 林文业又累又丧,起身叹了口气,望一望四周空寂无人的树林,说道:“这么大片林子,怎么找?说不定燕巧根本就没死。” 晨露说:“燕巧若是没死,为什么不回府呢?” 按照她的说法,如果燕巧没死,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府报信,就算是受了重伤,找了什么地方养伤,也该及时给府里捎个信儿,毕竟她的卖身契都在林府,早晚都要回来。 林文业本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哪里会想到凶手就在自己身边,燕巧是被吓得不敢回去,便认同了晨露的说法,觉得燕巧肯定是死了。 “如果燕巧是被狼给吃了,也肯定不是在这里,要不然,当时死在那里的几个人,恐怕都保不住全尸,毕竟狼是群居的。” 就算不是一狼挑一个,也是几狼挑一个,总不会一群狼都挑了一个燕巧来啃,啃完吃饱,就撤退了! 所以,晨露的意思,燕巧应该是当时没死,却在回府的路上出了什么事,要么是被凶手灭了口,要么是被狼给叼走了。 无论是哪一个,他们都该在附近仔细搜寻搜寻。 一个小厮说道:“老爷,燕巧要是被凶手灭口死的,凶手八成会隐藏掉痕迹,肯定不好找,不如咱们先在狼窝附近搜寻搜寻。” “找狼窝?” 林文业有些背后冒凉气,但想想自己的境况,便也撑着胆子问:“怎么找狼窝?” 小厮道:“小的听说狼屎干了之后都是白的,咱们在附近看看,兴许能找到!” 林文业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要做这种找屎的事儿,心里的苦闷一阵接一阵,“走,进林子!” ***** 甄府,李清懿与甄珍还在进行这方才的话题。 李清懿问:“贺姨娘长得漂亮吗?” 甄珍奇怪的看着她:“当然漂亮了,不漂亮能被我祖父相中做姨娘吗?听说是年幼的时候被拐子拐了的,之后被人伢子卖到了我们府上做丫头,越长越水灵,然后就成了姨娘!” 李清懿有些哭笑不得,这小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连自己的祖父也敢编排。 不过这么说的话,院儿里这位,若与穆大老爷穆元昌有关,就决不会是荣昌伯的妾室贺姨娘。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就到了府上的花园。 果真如甄珍所说,她家的梅花开的十分不错。 不过,眼下已经有人在那里赏梅。 是甄珍的哥哥甄家大少爷,还有跟着镇北王妃一起来的公孙意。 李清懿的脚步一顿。 知道了秦增的身世来历,再见到公孙意就难免着意几分。 公孙意大概是像镇北王妃多一些,相貌与秦增长得并不是很像,但细看之下,二人的鼻子都十分的笔直高挺,大概都是随了镇北王。 其实相比公孙意,李清懿真正好奇的事镇北王妃。 第三百零三章 被告 镇北王妃的言行举止,不像是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女儿,甚至她的见识远超一些名门夫人。 按照秦增的说法,当年公孙老夫人为了给儿子留后,才找了如今的镇北王妃送进死牢。 权贵人家的女儿肯定不会奔着守寡去,但给公孙家留后的人,也不可能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行的。 首先要家世清白,要不然将来孩子生下来,却有个上不了台面的生母,不但身份名声大打折扣,甚至会影响到将来入仕,无疑要毁了一辈子的前途,那公孙老夫人还有什么必要留这个后? 所以镇北王妃必定是家世清白,且有一身好教养的。 可既是如此,又怎么会应下这样的事呢? 她这厢想着,梅林中的二人也看见了她们,抬步朝她们走了过来。 甄家大少爷十分知礼,看了一眼就垂眸拱手,“李大姑娘。” 公孙意与李清懿见过数面,打起招呼就自然的多了,“李大姑娘也来赏梅?” 李清懿笑道:“就是顺脚走到这此处,倒是我叨扰二位的雅兴了。” 甄家大少爷连忙客气了几句。 公孙意说道:“我与甄兄正打算在梅树下摆棋盘。” 甄珍一听他们要下棋便觉得无趣,伸手去拉李清懿的袖子。 李清懿却还有话要问,“王妃和世子什么时候离京?” 她有些想知道镇北王妃此次带公孙意进京的目的,但公孙意却多想了几分,眸光晶亮的回答道:“归期未定,但我母妃的意思,应该一时半会不会离开京城。” 李清懿不知道他的想法,福身笑道:“二位慢聊,我跟甄珍去前面转转。” 公孙意见她笑了,也笑着点了点头,神色间多了些别的东西。 甄家大少爷是有心上人并订了亲的,见他这副模样,明白了什么。 只是李清懿和甄珍的步子才刚迈出去两步,就有丫头急急慌慌跑过来禀报道:“少爷,姑娘,永平侯府出事了!” 众人一怔,甄珍嘴快,急问道:“怎么啦?” 丫头说道:“方才容陵郡主正在跟夫人她们吃茶说话,他们府上有人来报,说大理寺的人去她们府上,把宋小侯爷给抓走了!” “什么?”李清懿面色凝重的望过去,细问道:“是怎么说的?抓到大理寺去了?” 丫头跑的一脑门的汗,风一吹打了个寒噤,“奴婢也说不清楚,容陵郡主一听就厥过去了,这会儿花厅那边还乱着呢!” 众人闻言,连忙一同往花厅那边去。 花厅中,容陵郡主这会儿已经醒了。 李清懿等人到的时候,正见她气的脸色发白,出口怒斥,“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我儿杀人!” 报信的婆子说道:“据说是林三老爷不甘心,去邹氏身死之处,在附近山里的狼窝中找到了一枚短箭,上面刻着记号。” 容陵郡主皱眉,“旸儿从不舞刀弄剑,哪里来的短箭,又哪会有什么记号?” “郡主,好像是小侯爷十来岁的时候,侯爷亲手为他做的那套弓箭,统共配了十支短箭,府里的人四下寻找,说是只剩了九支……” 容陵郡主大惊失色,“那也不能说明就是旸儿杀了邹氏母子!” 婆子战战兢兢,说道:“林三老爷直接去大理寺击鼓鸣冤,拿着那短箭状告小侯爷杀人,他又被狼咬伤了胳膊,鲜血淋漓的,惹得不少人来围观,事情闹得不小,许多百姓听信了传言,高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理寺不得不到侯府拿人,这会小侯爷已经跟着去了……” 容陵郡主气的脸色发紫,身子踉跄,差点又厥过去,李清懿连忙扶住她,“姨母,事情显然是有蹊跷,小侯爷人在大理寺,暂时不会有人太过为难他,您还是赶快回府,查一查是否有可疑的下人,别让人跑了。” 容陵郡主想想也是,大理寺总要看她和丈夫的颜面,不会虐待他的旸儿。 这么一想,心里便镇定了几分。 “旸儿不可能杀林济,短箭丢失,难保不是有人动了手脚!” 她要立即回府! 容陵郡主急匆匆走了。 剩下众人也没法在安心说笑,便都各自散了回府。 ****** 魏府,汀兰阁。 魏兰尔第一时间听说了林文业去大理寺击鼓鸣冤的事。 金姝说道:“宋小侯爷这会儿已经跟着去了大理寺。” 魏兰尔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在心中盘算着 金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甚至想不明白姑娘做这一切的用意。 燕巧明明说了,凶手是林府二少爷林奕,但姑娘却引着林文业去狼窝里找到所谓的“证据”,来诬告宋小侯爷? 难不成姑娘是想帮林奕脱罪? 可为什么呢? 不应该啊! 她正琢磨着,魏宝珠开口说道:“林府三房像个筛子一般,松散异常,做点什么手脚都容易。但永平侯府可不是,将东西偷出来那个人,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必须尽快处理掉。” 金姝心中一凛,“姑娘是要……灭口?” 魏兰尔眼神横过来,“听不懂?” “是,奴婢懂了!” 金姝心中颤颤,倒不是因为姑娘吩咐杀人灭口,姑娘九岁的时候就杀过人了!她害怕的是姑娘的语气。 她说处理掉的时候,不像是在说处理人,只像是处理东西一般。 ***** 容陵郡主回到府中,丈夫永平侯也已经回来了。 她直冲过去抓住他的衣裳一顿猛晃,“大理寺的人来抓儿子,你也不拦着!” 永平侯被她晃得头晕,“唉呀,不过去趟大理寺,又不是去刑部!” “你倒是说的轻松!你也进大理寺呆几天试试!” 永平侯叹了声气,“夫人,稍安勿躁,旸儿总归不是杀人凶手,现在不是心疼他的时候,还是赶紧想主意洗清他的冤屈才是!” 宋旸就是再傻,也不至于拿着刻了几号的东西去害人,只要是长了脑袋的人就能猜到是有人偷了他的东西陷害。 然而话虽这么说,要是找不到陷害宋旸的人,那宋旸的罪名就无法洗清。 谁又知道他是不是真就这么傻呢! 容陵郡主上了大火,才一会的功夫,嘴上就长了燎泡。 其实她不是不明白,却还是忍不住闹心。 儿子长这么大,自己都没伸手打过一个手指头,这回却被人拎到了大理寺,还被人说成杀人凶手! 这么大的委屈,儿子怎么受得了! 永平侯好歹比他理智些,“有你我的面子,他在大理寺吃不了什么苦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什么人在背地里捣鬼,我永平侯府虽不是什么权势滔天的人家,可也不能让人随便在头上动土!” 第三百零四章 绿桃 将主意打到他唯一的儿子身上,显然永平侯也十分愤怒。 容陵郡主急道:“你说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咱们还是不知道谁要陷害旸儿!” 永平侯被她催的头疼,“我出府一趟,府里就交给你了。” 容陵郡主想起李清懿的叮嘱,便催着他出门,“那你快去吧。” 永平侯出了门,容陵郡主便叫了大丫头金玲过来:“你悄悄吩咐下去,府里从现在起,只进不出,若有什么人私自出府,先不要声张,绑了关起来,等我审问。然后你再去找乔妈妈,将旸儿院子里的下人都排查一遍,看看是否少了什么人,若没少人,再来报我。” “是,夫人!” 金玲出去,银铃端了银耳百合粥过来,“郡主,先吃些东西吧,饿着肚子怎么能想得出办法?” 容陵郡主本来没什么胃口,听了这话便接过来,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先前邹氏母子意外身亡,大理寺都已经查了个遍,什么证据都没找到,谁知道事情过去十来天了,林文业竟然从狼窝里摸出了这么个玩意儿!说没人捣鬼,鬼都不信!” 银铃说道:“那巧燕不知所踪,当初就有人猜测她是被狼叼走了,只是大理寺在周围寻了许久,并没有在现场之外的地方找到什么血迹,谁想林三老爷竟然找到了狼窝去!” 容陵郡主也不是傻子,“不是他找到狼窝,是有人引着他去狼窝找!那短箭肯定是有人提前放进去的!” “到底是谁这么阴损?” 容陵郡主恨的牙痒痒,“有人杀了林济,却嫁祸给我儿,到底是冲着林济,还是与我儿有仇借机嫁祸?” 银铃反应了一下,说道:“郡主的意思是,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有人杀了林济,看准小侯爷与林济有矛盾,所以就嫁祸给了小侯爷。要么是有人看小侯爷不顺眼,见林济死了,就想办法将这事儿按在了小侯爷头上?” 容陵郡主问她,“你觉得,那种可能大一些?” 银铃挠挠头,“郡主,奴婢觉得都有可能呀……” 容陵郡主把碗一放,叹气道:“问你也是白问!” 这时,金玲去而复返,“郡主,小侯爷院子里的人一个不少,倒是咱们院子里的人少一个!” 容陵郡主蹭的站起身,袖子带倒了旁边的羹汤,哗啦一下洒了一地,她却顾不上,问道:“是谁?” 金玲有些惶恐,“是钟妈妈的女儿绿桃……” “绿桃?” 容陵郡主怒道:“把院子的丫头婆子都给我叫过来!” “是……” 金玲应了一声,又匆匆出去了。 银铃面色难看,“怎么会是绿桃?兴许她是在咱们回来之前就出府办事去了。” 钟妈妈是宋旸的乳母,是最忠心体贴不过的,绿桃不是家生子,但从小就跟着钟妈妈到了永平侯府,跟在容陵郡主身边伺候,如今也是一等大丫头,极有脸面,年前钟妈妈因病过世,容陵郡主还说要将绿桃收为义女,到时候给她找一个好人家。 容陵郡主冷声说:“是不是,问过了就知道!” 不一会儿,正院的丫头婆子们都汇集了过来。 容陵郡主的目光冷厉的扫过去,众人都噤若寒蝉。 与绿桃住一个屋子的蓝心也是四个大丫头之一,她平日里素来稳重,上前一步说道:“奴婢方才已经检查过了,绿桃的衣物首饰都还在,平日里用惯了的东西也没有少。” 容陵郡主眯了眯眼睛,“其他人,是否知道绿桃行踪?可有看见她去了哪里?” 一个婆子说道:“昨晚奴婢当值,在院子里巡夜,看见绿桃从房里出来,说自己肚子有点疼,要去茅房……” 众人看向蓝心。 蓝心摇摇头,“奴婢昨夜不知怎么,睡得特别沉,根本没听见绿桃出去的动静。” 容陵郡主示意金玲,“去看看。” 金玲立即去了,很快捧了一个铜制小香炉回来,“郡主,这里面有零陵香的余味!” 众人都是一惊。 钟妈妈有头痛的毛病,容陵郡主便赏了珍贵的零陵香给她用,这零陵香除了治头痛,也有安神的作用。 绿桃是钟妈妈的女儿,手里有零陵香也不奇怪。 难道真的是她偷了小侯爷的短箭陷害,又畏罪潜逃? 蓝心脸色发白,跪下替绿桃辩解道:“郡主,绿桃对您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害小侯爷呢!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说不定一会绿桃就会回来了!” “住口!” 容陵郡主猛的一拍桌子! 她平日里对绿桃那么好,没有人比她更气更恨! “现在就让人去找!无论如何要将绿桃给我追回来!” 蓝心想要再说什么,可容陵郡主正在气头上,说什么也没用,只好等一等看看绿桃会不会回来。 众人都下去了,金玲轻抚容陵郡主的后背:“郡主消消气……” 容陵郡主攥紧手指,“旸儿那一套弓箭,都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连我都不记得,能知道这东西的,肯定是府里的老人,也必定是我们母子身边的亲近人!这绿桃,倒是全都符合!” “可绿桃为什么要这么做?” 金玲蹙眉,想起了什么,“先前郡主说要收她做义女,我前去道贺,见她似乎挺高兴的,只是说到嫁个好人家,却低眉不说话了,现在想想,莫不是有了别的心思?” 银铃吃惊,“别的心思?她总不会是看上了小侯爷吧?因为小侯爷要娶李大姑娘,所以她由爱生恨?” 容陵郡主皱眉:“有这种事?” 金玲忙道:“奴婢也只是凭空猜测,做不得准。” 容陵郡主沉眸想了半晌,“你们不用替她辩解,是非曲直,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冤枉她。” 经她们这么一说,容陵郡主后知后觉,平日里绿桃的确对宋旸十分上心,平日里跟着她去宋旸的院子,宋旸的丫头都时常会忘记东西放在哪,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银铃疑惑道:“可绿桃若真的要逃,她的东西怎么一件都没带走?就算不方便携带,也总有用管的物件吧?” 金玲还未答话,容陵郡主就冷哼一声:“哼,若真是她吃里扒外做出这等事,必定是被人所收买,有了银子什么东西买不到?何必带上这些累赘引人怀疑!” 第四百二十二章 枫叶 年氏眼神发直,「我曾在你父亲的几案上看到一本崇南的风物志,好奇之下便拿过来翻了翻,看到里面夹着一片枫叶,上面似乎写了什么字,我正要细看,你父亲看到却一把抢了回去,让我不要乱动他的东西。」 「崇南的风物志?」 「没错,我当时很生气,因为那种东西,常常是男女传情所用,否则他一个大男人,拾什么枫叶?但那时我才刚嫁过来不久,即便知道丈夫心里有别的女人也不敢多问,生怕被指责善妒,不过后来你父亲一直也没有什么纳妾的心思,我便以为此事是我误会了他,没多久就忘到了脑后。现在看来,那东西也许是那个女人给他的。」 穆嫣精神一震,「不知道那东西现在还在不在书房?」 年氏摇头:「我也不知道,若是我现在去你父亲的书房翻找,必定会引起你祖母的注意,受到阻拦,等你哥哥明日从书院回来,你偷偷将此事告知他,让他以寻书的名义去找。」 穆嫣连忙点头,「放心吧母亲,我一定与哥哥说清楚!」 ***** 穆府,汀兰阁。 魏兰尔闹腾了几日,逐渐恢复平静。 谢娆说她能恢复八九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八九分能好到什么程度魏兰尔不知道,但她必须要让自己的腿恢复到最好。 于是她放软了态度,让人去请了谢娆回来,这几日十分配合在治伤换药。 冷静下来以后,她便开始回想宝泉寺走水那日的细节。 「我住的禅房火势最大,显然,火是从我住的屋子开始烧起来的,但我记得,恰巧那间禅房的蜡烛烧完了,屋子里根本没有任何火源。」 碧姝说道:「是,姑娘晚膳没吃几口,戍时末醒来用了半碗粥,奴婢发现禅房之中的蜡烛只有短短一截,便将蜡烛放在姑娘身边,给您照亮,自己则去找小尼姑讨要新蜡烛。」 魏兰尔的目光看向屋里的烛火,说道:「但那蜡烛燃了没一会儿就熄灭了,我在祠堂住了几日,身体十分疲累,在黑暗中更觉困顿,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所以,火不可能是从屋里烧起来的,是有人故意在外面放火。 碧姝面色惶然,「奴婢去取了蜡烛回来,就发现屋子烧起来了,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而且,当时禅舍周围还有积雪,必定是有易燃助燃的东西,否则,就算当夜有风,也不可能烧得那么快,烧到那个程度。」 当夜的第一声尖叫,就是碧姝喊出来的。 「如果不是母亲拼死相救,我现在就不是砸断一条腿,而是被活活烧死了!」魏兰尔心中恨极,「当日在宝泉寺的香客并不多,我能想到的,也许会对我下手的人,不过就是李清懿和赵氏!」 碧姝有些疑惑:「李大姑娘为何要对您动手?」 「当然是为了宋旸!」 魏兰尔计败,被容陵郡主当场打脸,颜面尽失,若不是郭家出面,对方必定要揪住她不放,到时候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她谋求宋旸而不得,以后别说嫁人,恐怕连出门都要被人耻笑。 「郭家出面替我挡下了此事,李清懿兴许认为我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觉得不甘心,所以才对我下手。」 碧姝迟疑,却又怕自己说出实话,惹魏兰尔不快。 魏兰尔看出她的犹豫,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我不怪罪你。」 碧姝这才说道:「奴婢觉得,连二夫人都斗不过李大姑娘,说明李大姑娘的手段很不简单。就算她真的对宋小侯爷有什么想法,或是要帮容陵郡主出头,也不会用粗暴又后患无穷的办法来害您。」 「所以你觉得是赵氏?」魏兰尔紧绷着 面容,「当初那件事,明明是魏宝珠和林奕想算计我,林奕是自食其果!赵氏想要报复,也该先找魏宝珠!」 「姑娘怎么知道赵氏没有找二姑娘呢?」 魏兰尔脸一沉,「你是说,也许赵氏也想对魏宝珠下手,但没找到机会?」 「二姑娘毕竟是四皇子侧妃,而且,二姑娘自从定了亲事,就足不出户,也许就是防着有人要害她。」 魏兰尔皱眉,「可赵氏要是有这么大的胆子,她早就动手了,还至于等到现在?」 林奕被她一刀给废了,这事儿已经过去快一年了。 「姑娘,重华宫那次,林奕是受二姑娘挑唆,先对您起了歹心没错,可一开始他好歹能安稳地活着。但今时不同往日,赵氏母子已至绝境,人都快疯了,还会考虑谁是始作俑者吗?凡是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呢,恐怕都在他的报复范围之内。」 魏兰尔黑着脸,「前几天巧燕在府门前大声嚷嚷的话,恐怕赵氏母子也知道了……」 「是啊姑娘,如果不是您让巧燕去指认林奕,他也不会被四处追捕,她们母子肯定更加恨您了。」 魏兰尔之前压根就没把林奕那个窝囊废放在眼里,又因为计策被揭穿的事情困扰,这才一时疏忽,「当日去宝泉寺拜玄女娘娘,众人看见赵氏都猜测她是为了求子,我也就没多想。现在想想,怎么就那么巧,赵氏就与咱们碰在了一天,虽说她身边如今只有一个王妈妈可用,但一罐子火油,就足以将禅房烧得渣都不剩。只要将东西藏在随身携带的东西之中,谁又会发现呢?」 碧姝说道:「可现在再追查,恐怕什么证据都找不到了。」 「证据?」魏兰尔一声冷笑,「不必找什么证据,只要赵氏落到我手里,就不信她不说实话!若真是她做的,我必让她生不如死!」 「姑娘要直接把她抓了?」 「哼,有何不可?不过是个弃妇,林东兴巴不得她早点死!你拿着我的手信,去郭家找我表哥帮忙。」 ***** 清早,李清懿心情愉悦地看着已经抽芽的一应花木,道:「下了几场雨,将这些生机都从地底牵出来了。」 蘅芜取来一件青锦薄棉斗篷给她披上道:「早晚还凉着呢,姑娘小心冻着了。春雨润万物,正是笋子长得好的时候,小厨房买了些回来,晚上给姑娘做春笋鲥鱼。」 李清懿欣喜地点点头,「一会儿让姜顺他们到李府去给我回话吧。」 姜顺跟大武被李清懿派出去查甄府老姨娘的身份,似乎有了眉目,今儿一早递话进来,说有消息禀报。 「姑娘今日要回李府吗?」 「嗯,二婶似乎有什么事情要与我商量,让我回去一趟。」 第四百二十三章 出逃 用了早膳,李清懿便离开魏府回了李家。 阮氏今日没去铺子里,特意留在家里等李清懿。 李清懿有些好奇,「二婶,您这么郑重其事,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事关你的终身大事,你说呢!」 「我的终身大事?!」 阮氏笑道:「这么惊讶做什么,之前不是也有人上门来提亲?只不过这次的人选,也许合你的意。」 李清懿愣了愣,合她的意? 难不成,之前秦增说的礼单是聘礼?难道他早就暗戳戳的与二叔摊牌了? 可他现在的身份,哪里能光明正大的来李府求亲? 正疑惑,阮氏就说道:「前儿个镇北王妃来找我说话,隐约提到她此次来京城的目的。」 李清懿闻言顿时大失所望。 之前秦增说过,镇北王妃每年都会在年节时北上京城,回到镇北王府的旧宅来祭奠亡夫,只不过,她之前都是自己一个人来,今年却带上了公孙意。 现今都已经开春了,她们还没离京。 不难猜测,镇北王妃是为了公孙意的亲事。 「镇北王妃不会是想把我与她儿子凑做一堆吧?」 「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凑错一堆?你们男才女貌,我瞧着公孙意那孩子谦逊有礼,你二叔也十分喜欢他,将他当成晚辈来教导。上回你们在一处,我瞧着你们相处得不错。」阮氏看了看李清懿的面色,「怎么?难道是我和你二叔误会了?」 「二婶,这亲事不成!」 阮氏微微纠结了一张脸,「我先前也觉得公孙意身世复杂,不是良配,但你二叔说皇上对镇北王府并无忌讳,且公孙意也不打算入仕,你们若能结合,一辈子做个富贵闲人,难道不好吗?」 「富贵闲人……」 李清懿喃喃念叨着这几个字,倒真是神仙般的愿景。 可人不对。 若将公孙意换成秦增,那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若能与秦增做一对富贵闲人,神仙眷侣,游遍山川大河,这两辈子的遗憾,都不算什么了。 阮氏以为她意动了,笑道:「咱们进屋慢慢说。」 李清懿叹了口气,拉着她坐下,「二婶,我无意于公孙意。」 阮氏微怔,「为何如此坚决?莫不是……你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方才她瞧着侄女的模样,像是十分失望似的。 「你在等谁来求亲?」 李清懿暗叹,二婶不愧是最精明的商人,连这都被她看出来了,但她也只能说谎了,「二婶,我没有,我只是不想这么早嫁人,这京中贵公子一大堆,我且慢慢挑着呢!我失望,就是因为公孙意不是我心仪的人嘛!」 阮氏挑了挑眉毛,「懿儿,你自是千好万好的姑娘家,想嫁个什么人,也没有你配不上的,但二婶也得与你把话说明白,这亲事,要讲究缘分,也不能太讲究缘分,太过情投意合,日子往往不会太好过。」 李清懿微愣,「二婶……」 阮氏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我不知郡主是怎么和你说的,但男人三妻四妾,女人连个不字都不能说,你若将一个情字放在头等位置,总有一天会遍体鳞伤。就说我与你二叔,他不纳妾,是我之幸,可他若哪一日真的对什么女人上了心,我又能如何呢?我有银子,也有本事可以自立门户,但我能吗,我的孩子们怎么办?」 李清懿抿住嘴唇,秦增以后应该也会有别的女人。 如果是上辈子,她会做好一个正室该做的,如果秦增要纳妾,她丝毫不会反对,还会将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 但这辈子,她似乎变了。 一想到秦增会有别的女人,她的心口就一阵酸麻。 「懿儿,你在想什么?」 李清懿回神,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二婶说的话。」 阮氏笑道:「二婶并非阻止你动情,只是告诉你要留三分余地给自己。」 李清懿有些茫然的点头,「嗯。」 「公孙意的事,你再考虑考虑,我回头也跟你二叔商量商量。」 李清懿想说不用考虑了,她跟公孙意是不可能的,但这话说出来似乎太过惹人怀疑,便收了声。 回到青槐院,李清懿招了姜顺过来回话。 姜顺却说:「方才大武去给秦大人回话,秦大人说晚上要来找姑娘,让小的等晚上再说这事儿……」 李清懿无语,秦增这是想憋死她吗? 「没关系,你说你的,等他来了,你就再给他说一遍。」 姜顺挠头,「姑娘,秦大人说了,要是小的偷偷给您讲了,他就打断小的两条腿……」 李清懿闻言咬牙,「这个混蛋!」 ***** 天色渐晚,林府二房正院中,赵氏的话语中掩不住的兴奋。. 「王妈妈,那些衣裳,可都准备好了?」 「好了,奴婢将银票全部卷成细长的一卷,缝进了衣裳里。碎银子也都分成了几包,金银首饰留了几件戴在身上,免得惹人怀疑。」 「好……」 赵氏激动地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奕儿让我先出城,他会找机会跟我汇合,到时候咱们就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王妈妈有些担忧,「咱们倒是好说,随便找个理由出门也不会有人管,可少爷怎么出城?那城门口可还张贴着少爷的海捕画像呢……」 赵氏激动的心情冷却了几分,「奕儿肯定有办法。」 「那奴婢再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赵氏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太太,您要去哪?」 赵氏眸光中闪过一簇暗火,「我有件事情要做,你忙你的就是,不用管我。」 王妈妈有些迟疑,但到底明日出城比较重要,便顾自去忙了。 赵氏出了门,院落中一片漆黑,连灯都没人点。 她如今名为二太太,实际上已经不管事了。 下人们也惯会捧高踩低,不知道跑到那个姨娘院子里献殷勤,求赏赐去了。 如果她将这些事告诉大房,大房兴许会管一管,但赵氏此时已经没什么心情去操心林东兴会如何,林府又会如何。 乱就乱吧! 这个家,早该散了! 她随手拿了盏灯笼点亮提在手上,一路到了那位指望生儿子被金屋藏娇的顾姨娘院子里。 第四百二十四章 休书 林东兴今日不知道与哪个狐朋狗友饮酒作乐去了,顾姨娘正在屋里百无聊赖地等他回来,听说赵氏来了,不由奇怪,「她来干什么?」 丫头摇头:「不知,人就在院子里站着呢。」 顾姨娘噗嗤一笑,「莫不是有求于我?那就让她在外边儿站着吧!」 丫头奉承道:「那姨娘就先把这莲子羹用了吧,免得一会儿凉了。」 顾姨娘原本不想吃,这会儿倒有了心情,端起小盏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只是一碗莲子羹都见了底,外面的赵氏也没有动静。 「人呢?不会是走了吧?」 丫头闻言出去看了一眼,摇头,「没有,还在那。」 顾姨娘拧眉,「干什么呀这是,不声不响的,吓唬谁呢!」 方才还觉得有趣,这会儿只觉得诡异,「走,出去看看,她到底搞什么鬼!」 顾姨娘一步三扭地出了屋子,就见赵氏穿得极为素净,背对着她站在井边,周围也没点灯,只有她提着的那盏灯笼发出微弱的黄光,人与灯笼被笼在墙的阴影之下,黑黢黢有些渗人。 顾姨娘脚步顿了一下,紧接着又被怒气填满,只觉得对方是故意装神弄鬼,她大步走到赵氏身后,说道:「太太,您不会是觉得日子无望,要在妾院子里跳井自杀吧!」 她这话说得恶毒,赵氏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半个字都没有。 顾姨娘有些恼羞成怒,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赵氏跟前,再次问道:「太太,您大半夜来妾院子里,是要做什么?」 赵氏这才回身,看着她说道:「我来看看故人。」 「故人?」顾姨娘嗤笑一声,「妾可称不上太太的故人。」 赵氏勾唇,「我说的故人并非是你。」 顾姨娘疑惑,「哼,说的不会是老爷吧?太太若是想见老爷,我就为太太说说情,让老爷见您一面,太太也不用大半夜到这里来装神弄鬼。」 赵氏摇头,「我说的故人,在下面,是林东兴的第一个妾室。」 赵氏的目光瞥向黑黢黢的井口,顾姨娘也下意识地往下面看去。 方才还晴明的夜空突然被灰云笼罩,春寒在一瞬间席卷了整片天地,顾氏身上的薄衫被风鼓动,袖口翻卷起来,露出素白的手腕。 她狠狠打了个寒噤,正要退开,赵氏阴阴地笑了一声,藏在袖中的匕首猛地朝顾姨娘的心口扎去! 顾姨娘本是防备着赵氏推她入井,却没想到对方用刀刺她,一时不妨,被赵氏扎了个通透。 顾姨娘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当即尖叫起来,飞奔着跑出去叫人,赵氏压根就不理会,淡然拔出匕首又狠狠刺了几刀,然后一耸顾姨娘的身体,让她朝着井口倒了下去。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随后就没了生息。 赵氏面无表情,用帕子擦了擦脸颊溅上的血点,就淡然的离开了顾姨娘的院子,留下一众愕然惊惧的下人。 出门去报信儿的丫头脑子发懵的转了一圈,才想起二老爷还没回来,最后只好将事情报到了大夫人那里。 乔氏听说赵氏杀了林东兴的妾室,只觉得一阵糟心,起身穿了衣裳往二房去。 等到了二房正院,赵氏已经换过了衣裳,重新洗漱过,见了乔氏,十分平静的笑道:「大嫂深夜前来,可有什么事吗?」 「丫头前去禀报,说你杀了顾姨娘。」 「顾氏多次对我不敬,大嫂应该有所耳闻,我处置了她,有什么不对吗?」 乔氏皱眉。 妾室作耗,打几十板子打死的也不是没有,这与一刀杀了,本质上的确没什么区别,但赵氏的做法,未免太过骇 人了些。 「话虽如此,但你好歹收敛些,直接拿刀子杀人,也太过了,传出去到底不好。」 赵氏不以为然,「呵……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怕外面怎么传吗?」 乔氏觉得自己是鸡同鸭讲,完全说不清楚。 人家处置妾室,到底是二房自己的事,她起身说道:「那二弟妹就好自为之吧。」 顾姨娘那丫头一看大夫人来了又走了,知道顾姨娘怕是白死了,自己也不敢再多事,赶紧溜了。 这事儿恐怕要等二老爷回来才能有个说法了! 可,二老爷与二太太早就翻脸了,除非二老爷一封休书休了二太太,否则,还能怎么治她?总不能也杀了她吧? 后半夜。 林二老爷林东兴喝的醉醺醺的回来,正想与自己的爱妾讲一讲今日发生的趣事,谁知进了院子就看见井口边躺着一具女尸,眼睛睁得大大的,衬着在冷水里冻的发青的脸色,活像话本里的水鬼。 林东兴飘飘忽忽的魂儿瞬间归位! 「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顾姨娘掉进井里淹死了?」 丫头惶恐道:「老爷,姨娘不是掉进井里的,是被太太给,给一刀杀了,又推进井里……」. 「什么?你你你,你说什么?」 林东兴还以为自己的是听错了,使劲儿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丫头哭道:「奴婢们都是亲眼所见,太太拿了一把匕首,毫不留情的扎进了姨娘的心口,姨娘躲避不及,又被她连刺了几刀……」 林东兴脑袋一炸,「赵氏!赵氏竟然在府里明目张胆的杀人?这恶妇!这恶妇人呢?」 「太太回正院去了,说让奴婢们将顾姨娘的尸体处理掉……奴婢们不敢妄动,只好等老爷回来……」 林东兴有些懵,「赵氏疯了?赵氏这疯妇……」会不会连我也给杀了? 他前一刻还想往正院冲,后一刻就刹住了脚,整个人朝前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下人们一惊,连忙去扶,「老爷!老爷您没事吧!」 「休了她!我要休了她!」 林东兴嘴里嘀咕着,一咕噜爬起来! 现在除去休了她,已经没有别的能治她了! 林东兴可不想在府里留一个动不动就抄刀子杀人的疯子! 这边赵氏听说林东兴要写休书,眼睛便放起亮来! 她要的就是休书! 她可不想一辈子顶着林二太太的名头东躲西藏。 想要光明正大的离开林府,她一定要将休书拿到手! 第四百三十三章 结伴 将近中午时分,一行人才到达围场,要不是提前备了糕点果腹,李清懿都得饿得前胸贴后背。 不过围场内早就有人提前抵达布置宴席,皇上带着臣属一到,准备好的菜肴便端了上来。 酒足饭饱,众人摩拳擦掌,围猎开始。 皇上并没有立即加入打猎的队伍,而是坐在看台上,看着场中一溜骑着骏马的权贵之后,官宦子弟。 这种场合,年轻一辈必定要有一番较量。 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当然也在其列。 李妙苒盯着为首的太子再次唏嘘了一阵,便赶紧收回目光狂眨眼,仿佛要将那个人影从自己的眼睛里眨出去似的。 号角一起,场下顿时马蹄翻飞,太子带头向着前方树林疾冲而去,一道道身影及护卫们紧随其后,扬起漫天的黄尘。 李清懿还是头一回见识到此番场景,激动之下,还有几分跃跃欲试。 李妙苒也在一旁一个劲儿地拽她的袖子,用眼神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去。 李清懿朝四周一望,一溜儿温柔端庄的小娘子们都乖乖坐在自家母亲身边,并没有下场的打算。 也是,这种贵公子云集的场合,她们当然要保持仪态,怎么可能去骑马吃土呢? 李清懿顿时一阵失望。 如果别人都不去,独独她和妹妹去,那就太招眼了。 「先看看再说。」 远处,秦增看见李清懿的神色,眼中染上了一抹笑意。 这小丫头,就是闲不住。 不过,她不会失望太久的。 没多时,皇上就站起了身。 皇后是端庄的典范,安稳地坐在一众臣属家眷的上首坐镇,穆贵妃就没那么多的顾虑,同皇上一起走下看台。 她不能穿正红,索性就穿了一身玄黑色的骑马装,英姿飒爽中,又带着独有的妩媚风情,十分引人注目。 李清懿也听说穆贵妃年年都随皇上前来围场狩猎,骑术颇精,每次也都小有收获。 如今她虽已经年过三十了,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头,都比那些个干吃饭不锻炼的娇女子强太多,这就让她有了陪伴在皇上身边狩猎的本钱。 穆贵妃收到众人艳羡的目光,得意的一笑,翻身上马,颇有跟皇上成双成对的意思。 她还特意看了一眼皇后,意味不言而明。 皇后的笑容并没有受穆贵妃眼神的影响,神态自若,对一众贵妇人说道:「你们若有想下场的,便也去试试,这种机会不多,倒也不用拘着。」 本朝风气还算开放,并没有拘着妇人不准抛头露面的恶行,要不然,阮氏开的碧波楼,也不会天天有那么多贵妇前去打马吊听小曲儿了。 听说那些***一开始对碧波楼十分不满,往常他们下值回到家中,夫人爱妾温言软语关怀备至,自从有了碧波楼,他们下值回到家中,时常见不到自己的夫人内眷,一问之下,都说是去碧波楼玩马吊了! 一开始还要人上书弹劾,说要扫除碧波楼不正之风,含沙射影狂损李庸治家不严。 然而时间一长,这些男人就体会到了碧波楼的好处。 尤其是大理寺卿崔淳这种惧内人士,据他所说,自从碧波楼开业,夫人处理完家中事物就忙着去碧波楼吃喝玩乐,对他耳提面命唠叨不休的次数大大减少,甚至已经许久没有动手打他了,府内上下都因此和谐了许多。 而碧波楼只允许女眷入内,不存在任何风险。 还有一些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表示,自家夫人居然主动要给自己纳妾,原因是碧波楼常常人满为患,导致她们只能在家里凑局儿打马吊,家 里人不够,只好给丈夫纳个小妾来凑。 久而久之,碧波楼简直成了男人的福音,女人的圣地,夫妻和谐,妻妾和睦,要是有御史嘴欠说什么碧波楼歪风邪气,保证被人一口一个唾沫星子给淹没。 皇上察觉到此事,特意将李庸叫过来问了问,知道前因后果,居然有些可惜后妃不能出宫去碧波楼。 不过皇上就是皇上,立即让人将碧波楼的几样玩意儿引进了后宫之中,让后妃们找点乐子,别一有空就想方设法地「偶遇」自己,勾心斗角少了,他跟皇后都省心了不少。 阮氏还因此得了帝后不少赏赐。 有时皇后觉得闷了,就召阮氏入宫陪她说说话,有几个后妃也对碧波楼有十足的兴许,常常跟着凑热闹,不知不觉,阮氏居然是宫中的常客了。 此时皇后发了话,阮氏第一个响应,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贵妇起身朝王皇后行礼,其中就有李清懿的姨母容陵郡主。看書菈 容陵郡主是廉王女儿,一家子在皇上面前都颇有脸面,有她带头,其他人便没有太多顾忌了。 宋旸早就在头一波冲进树林里没影了,宋泠玉倒是跟在她身后,似乎也有所准备。 她目光一扫,就看见了李清懿。 宋泠玉显然也从自己亲娘的口中得知了近段日子发生的事,她迟疑了一下,朝李清懿走过去,「表姐……」 李清懿扬脸一笑,「表妹!」 宋泠玉见她的态度亲热,心里松了口气,「你要不要去,咱们一起?」 对方抛出了橄榄枝,李清懿当然要接着,拉着李妙苒,三人起身跟着阮氏容陵郡主下了看台,往帐篷那边去换衣裳。 李清懿感觉有一道目光看着自己,她抬头望过去,就见安成公主百无聊赖地坐在皇后身边。 李清懿总不能隔着人群冲她大声打招呼,想了想,便冲她挤挤眼睛。 安成公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想要看得更清楚般睁大眼睛。 李清懿再次朝她挤挤眼,看了看林子,安成公主迟疑了一下,转脸对王皇后说:「母后,我……」 王皇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李清懿站在那里。 王皇后的目光在李清懿身上顿了片刻,又看向了李妙苒,笑道:「你去吧。」 安成公主十分惊喜:「多谢母后!」 王皇后又赶紧叮嘱,「多带几个护卫。」 「是,安成知道的!」 安成公主按捺住步子,不让自己飞奔起来,安安稳稳下了看台,朝李清懿走去。 她看见宋泠玉,笑道:「看来上次你们真是误会。」 第四百三十四章 老虎 宋泠玉有些不好意思,行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咱们去换衣裳吧。」 虽说安成公主从不下场,但侍女行事周全,都会将骑马的一应事物准备上,以备不时之需。 容陵郡主和阮氏不打算跟她们小丫头掺和,免得扰了她们兴致,换好了衣裳,细细交代叮嘱了一些进入树林之后需要注意的地方,就跟着相熟的夫人先走了。 宋泠玉问李清懿,「怎么不见姨母和瑾儿表姐?」 「瑾儿大婚在即,母亲有许多事情要做,自然没空前来。」 魏尧倒是跟着魏世成来了。 只不过李清懿此次是随二叔前来,并没有跟对方说得上话。 而且,魏尧一向是与自己的父亲一条心,对李清懿怕是存着不少算计。 李清懿也不会傻到想要捂热这位弟弟的心。 只是以后必定会有面临抉择的时候,元衡郡主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 几人换好了衣裳,侍从便将马牵了过来。 李清懿骑的仍是秦增送给她的那匹白马,配上她一身浅淡的藤紫色骑装,显出一种低调的惊艳。 安成公主是大靖嫡公主,出去代表的是皇后的脸面,自然是一身红装,比之穆贵妃,她的肩头袖口都用金线绣着飞凤,昭示着无比尊贵的身份。 几人回到场地,就看见有几个贵女也正准备出发。 其中众星捧月的一位,是四皇子妃宋琳琅。 她的嘴替表妹,许相千金许含章依旧陪伴在她身边。 李清懿没看到魏宝珠的身影。 这种场合,谨慎有分寸如魏宝珠,是绝对不会来跟宋琳琅抢风头的。 而且,以李清懿对魏宝珠的了解,宋琳琅不在皇子府,她也许还能替自己谋划点什么。 宋琳琅见她们一行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清懿,待看到她身旁的安成公主,就收回了目光,带着一众几个贵女上前行礼。 安成公主的态度疏淡而客气,「不必多礼,你们自便吧。」 说着,就跟招呼李清懿几人往林子里去了。 西山猎场十分广阔,并非只有一片树林,其中还有草原湖泊,将树林分割成几个部分。 上回李清懿几人来西山,除了秦增,众人根本没往深处去。 皇家狩猎就不同了,必须是动真格儿的。 男人们铁定要去山林深处猎猛兽,这也是年轻一辈子弟们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其中的较量可想而知。 而女人们只是去一些相对安全的林子,里面不过是一些鹿和兔子一类的动物,等闲不会伤人,一些脑子比较笨的,如狍子这等傻东西,见到人根本不知道躲,还会站在那里好奇地张望,充当固定靶。 权当是给贵夫人和千金们寻些乐子用的。 容陵郡主她们来了不止一次,对地形还算熟悉,并没有那么紧张,已经选了一个方向进了林子。 李清懿与安成公主等人不过是一群初生的雏鸟,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里面走。 不过,探索未知,也是一种乐趣。 几人都很兴奋,偶尔看见草丛里有动静,唰唰唰几支箭羽就射了过去。 别管准不准,气氛是有的。 安成公主十分高兴,李妙苒也兴奋地忘记了她是太子的长姐,很快就放开了,「可惜甄珍得了风寒没能来,要不然,那丫头还不得玩疯了!」 安成公主问:「甄珍是荣昌伯府甄家的千金吗?」 李妙苒说道:「是啊,什么时候公主有空,去我们府上玩,就能见到她了。」 前几天安成公主受李清懿邀请,就有些心动,不过她还没来得及与母后提起。此时再次受到李妙苒的邀请,安成公主十分痛快地就答应了,「行,过几天我就去找你们。」 几个姑娘边走边聊,偶尔遇见猎物,便争先恐后一顿狂追乱射,然后哈哈大笑,畅快无比。 安成公主之前一直是在宫中的马场骑马,从来没在草原上驰骋过。 众人穿过一片树林,看到前方草原,安成公主就动了想要跑马的心思,李清懿奉陪在侧。 二人骑的马都是万里挑一的好马,不仅听话,脚力也好,不多时就跟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李清懿也喜欢这种飞奔驰骋的感觉,与安成公主并肩飞奔,跑了个痛快,只是二人太过忘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宋泠玉和李妙苒还有侍卫们,都不知道被她们给甩到哪里去了! 安成公主茫然地看着四周长得一样的树林,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咱们是从那边来的吧?」 李清懿有点冒汗,「好像,好像是吧……」 事实证明,姑娘家的方向感是不能相信的。 在经过了一片草原和两片树林之后,二人发现周围的树木越来越粗壮,春日新生的枝叶也比方才的树林密集许多。 安成公主喃喃道:「糟了,咱们迷路了……」 李清懿搓了搓手臂,四下张望,发现附近别说狍子兔子,就连鸟叫声都没有,一种更加恐怖的猜测在她心里升起来。 「咱们……不会进了什么猛兽的地盘吧?」 「听说林子深处有老虎,太子来之前还嚷着要猎老虎孝敬父皇来着……」 正说着,二人觉得身下的马儿有些不安地躁动起来。 李清懿勒紧缰绳,安抚身下的马,说道:「公主,我手上有秦大人给我的响箭,不过发射响箭,很可能会引来猛兽,咱们最好是先爬到树上,能相对安全些,您会爬树吗?」 安成公主小脸有些发白,摇了摇头。 李清懿再次警觉地朝四周张望片刻,找到一处树干较低的大树,说道:「咱们到那棵树下,您站在马匹上,踩着那根粗树杈站到那棵树上去,能做到吗?」 安成公主咬唇看了一眼,「我试试。」 二人小心引着马匹到了那棵树下,李清懿接过安成公主的缰绳,牵住她的马匹。 安成公主扶着树干小心站起身,费力地爬上那根粗树杈,又连连攀爬了几次,终于到了较高的位置,「快点,你也上来,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来了!」 马儿越发不安地刨动蹄子,打着响鼻,李清懿也有感觉,鼻尖都冒了汗。 她也跟安成公主一样站上马背,然而就在她要踩上那根粗树杈的时候,一声气势低沉而威严的吼声响起,「嗷呜……」 第四百三十五章 救命 李清懿倒吸一口凉气,她们居然这么倒霉,真的遇上了老虎! 安成公主不敢出声,只用动作示意李清懿快点找个机会爬上树来。 可李清懿被老虎盯着,恐怕稍微一动作就会被老虎扑过来一口咬住脖子。 安成公主声音发颤,急道:「别愣着,快上来!」 然而李清懿脚下的马,受百兽之王的血脉压制,已然有些崩溃,本能地想要拔足狂奔。 李清懿被力道一带,整个人摔在了马背上! 好在她反应够快,紧紧抓住了缰绳,一个翻身重新骑在了马上,她在马匹冲出去之前,从怀里拿出一枚响箭,朝安成公主扔过去,「公主!接着!」 安成公主手脚都在打颤,好在她从小就被王皇后教导,遇事一定要冷静,此时还没失去理智,一把接住了响箭,毫不迟疑地朝天上发了出去! 只是二人接连的动作激怒了老虎,它伏低身子,看了树上的安成公主一眼,口中溢出凶恶的低吼,紧接着就蹭的一个跳跃,朝李清懿纵马狂奔的方向追了过去。 安成公主大骇,拔出背后的羽箭,连射几下,可她的箭法本就是半调子,身体都在颤抖的情况下,根本连老虎毛都碰不到。 这边李清懿骑在马上心里一阵发冷,怎么办…… 虽然树木稀疏,但马匹在林子里根本跑不快。 她身上倒是有各种药粉,可那些东西对人管用,对老虎不知道有没有用。 不过,也只能试试了。 李清懿手心全是汗,也不管从袖袋里掏出来的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疯狂地朝马匹身后洒出去。 花花绿绿的烟尘,似乎将老虎给迷惑住了,它的脚步慢下来,似乎在重新评估李清懿的危险性。 李清懿胆子再大,遇上老虎也吓得两腿哆嗦,她趁机催马向前,希望老虎能放弃追她,希望安成公主发出去的响箭,能快点将护卫引过来! 然而李清懿的第一个愿望很快破灭了,老虎发觉那些烟尘对它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杀伤性,再次朝李清懿追了过去。 李清懿想起自己背后还有弓箭,可她那两下子,自己和猎物都站着不动,都不一定能射得到,现下两方都在移动,她能射中老虎就神了! 射不中老虎,李清懿就只能对身下的马下手了。 她抽出一支羽箭,狠狠地扎在马屁股上。 可怜的白马本就害怕,屁股一痛,还以为老虎咬了它一口,更加不要命在林子里乱窜起来! 李清懿被颠簸得晕头转向,后悔自己连出昏招,好在她被颠下马背之前,看到了另一处比较好爬的大树! 李清懿现在唯一能用得上的,就是精湛的骑术。 她尽量操控马匹,朝那棵树奔去。 经过大树之时,她用力一勒缰绳,白马高高扬起蹄子,整个竖了起来。 李清懿看准机会,脚下一蹬,伸手一抱,成功挂在了树杈上! 随后,她还不忘狠狠踹了马屁股一脚,让它快跑。 这可是秦增送给她的马,如果能救它一命,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李清懿低估的老虎的聪明,人家根本就没打算去追马,而是在她所在的树下停住了! 饶是李清懿真心想做个体面人,此时也忍不住骂了句娘。 「人比马好吃?」 老虎听不懂她的问话,在树下来回转圈,伺机想要将她从树上给扒拉下来。 李清懿上半身挂在树上,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没力气,于是她手脚并用,企图向上爬。 那老虎似乎知道李清懿的意图,更知道这人要是上 去了,它就吃不到了。 于是它伏身蓄力,用李清懿腿那么粗的爪子,猛地朝她还没来得及爬上树的腿上拍了上去! 锐利如钢刺的爪尖刺啦一下爪破皮肉,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李清懿忍不住痛叫一声,浑身一软差点从树上摔下去! 然而,即便没有摔下树,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那老虎只要再来一下,爪子就能将她从树上扯下去! 那老虎似乎也知道这个方法有用,它压低前足,后腿渐渐蓄足力量,作势就要再朝李清懿扑过来。 死亡的恐惧爬遍全身,李清懿浑身冰凉,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老虎终于按捺不住,它纵身一跃,扑向挂在树上摇摇欲坠的李清懿! 那一瞬间,李清懿都来不及后悔自己进入了这片林子,她紧闭双目,大脑一片空白! 她甚至感受到老虎的爪子拍到了她的后背。 接下来,必定是尖锐的爪勾刺破她的皮肉,将她整个人从树上拽下去,然后一口被咬断脖子。 然而,后背上的力道像是打情骂俏般的轻轻锤了她一拳,紧接着,李清懿听见破空一响,随后传来的是老虎的一声呜咽,最后呼通一下,沉重的身躯落地,溅起许多灰尘和枯草叶。ap. 她睁开眼,还没看清状况,就觉得自己身体一轻,落入一个怀抱。 熟悉的气息率先进入鼻腔,李清懿的心就落了地。 秦增的面色阴沉如同山雨欲来前的黑云,可对着眼前的人,胸口堵着的那团气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最终也只得厉声斥责,「胡闹!」 就算是他,见了老虎也不敢让其近身。 这丫头竟然没头没脑到了此处,简直不知死活! 李清懿的腿疼得要命,「大人,我受伤了……」 「……」秦增深吸一口气,铁青着脸将她放下查看伤势,发现伤口虽深,却并未伤到筋骨,才寒声说道:「死不了!」 他目光沉郁,英俊的五官因怒气而略显冰寒。 脸上笼罩着一股因后怕而产生的青黑色,苍沉如崩塌的山峰,整个人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让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李清懿两辈子加起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秦增,吓得心头一抖。 她扁了扁嘴,这么凶干嘛! 她又不是故意来找老虎的。 「对了,安成公主没事吧?」 听到李清懿小心翼翼地问话,秦增才意识到自己的气势过于压人,连忙放松了语气,「她没事,侍卫最先找到了她,倒是你,还有心情惦记别人。」 李清懿听说安成公主没事,才算是放了心,「那就好,要是安成公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秦增不置可否,撕下一截袍摆,将李清懿的小腿裹住,之后将她横抱起来,飞身一跃上了马。 李清懿这才有空去看那大老虎。 第四百三十六章 臣请赐婚 老虎还保持着刚才扑人的动作,四肢大张,虎目圆瞪,森森獠牙异常狰狞。且它的体型格外巨大,若是伸长了像人一样站起来,比秦增还要高出许多,光是那大爪子,就有李清懿的腿粗。 只是这威武霸气的森林之王,已经被一只羽箭狠狠地贯穿了脑壳,渗出的血液将脑门上的「王」字都给染红了。 血水混着脑液,顺着箭身渗出来,格外凄惨。 李清懿细看那箭,箭身乃精铁打造,箭尾饰雕羽。 尾羽处,有两个烫金小字,离得远看不清楚,但不用看,李清懿也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东厂」。 东厂的羽箭比寻常箭大上一分,杀伤力自然也要大上三分,不过也需要强大的力量才能驾驭。 其中秦增用的羽箭,要比寻常东厂的羽箭更加粗沉一些,不仅穿透力强,射程也远,若箭术不够精妙,压根用不了他这样特制的箭。 秦增见她不急着离开这里,还有心情欣赏老虎,不由得给气笑了,「真想把你的心肝挖出来看看,是不是比这头老虎还大!」 李清懿闻言看了看老虎,十分认真地回答:「那怎么可能,这老虎能装下两个我。」 秦增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让人先回去报个平安,就牵动缰绳往林子外面走。 老虎自然是要充作战利品扛回去的,几个侍卫联手才堪堪扛得动它,又要在树林中穿行,走得很慢。 李清懿腿上有伤,也不能让马走得太快,且她只能打横坐着,双腿垂在马身的一侧,秦增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环住她,以防她坐不稳掉下去。 如此,二人虽然动作亲密,但还在情理之中,周围的侍卫看在眼里,也没有胡思乱想什么。 只是走了一会儿,李清懿腿上的伤口还是被颠簸地渗出血来,身体失血,她便觉得浑身发冷,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青白。 秦增只好让李清懿搂住他的腰,趴在他怀里以固定自己,再拉过大氅将她盖住,他则用一只手拖着她的小腿,让她的伤处免受一些颠簸。 如此以来,姿势就变得亲密且诡异,周围的侍卫们的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李清懿觉得难为情,可腿又实在太疼了,索性两眼一闭,什么都看不见。 就这么一路遛遛达达走,侍卫们也轮班扛着老虎前行,等她们回到营地,已是傍晚。 夕阳沉沉地坠到远山之后,赤红的光芒将大地镀上了一层暖意,秦增低头去看李清懿,见她居然睡着了。 额角凌乱的碎发被风吹动,痒得娇人儿皱了皱眉,将小脸在秦增的胸口上蹭了蹭。 秦增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她对一切都防备甚深,却能在自己怀里安然入睡,这说明什么? 「他们回来了!」 「大姐!」 远处有女子的轻呼,秦增抬头去看,是一脸焦急的安成公主和眼睛哭成桃子的李妙苒。 虽然早就有人回来报了平安信,但李清懿遭遇的可是老虎啊! 没见到人,始终让人难以放心。 听见她们的动静,李庸和阮氏也急忙从帐篷里出来。 夫妻二人疾步上前,然而还没走几步,就同时顿在了原地。 这姿势…… 这气氛…… 甚至奇怪…… 秦增勒住马,动作尽量放轻,护着李清懿悄无声息地下了马。看書菈 只是环境嘈杂,还是让李清懿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二叔二婶一脸愕然地看着她和秦增。 其他人也因为看见他们回来朝这边聚拢。 阮氏赶紧拽了一下李庸的袖子,李庸反应过来就要上前。 可姑娘大了,李庸也不能像小时候那般去抱侄女,阮氏又抱不动,总不能指望李妙苒出手,一家人想将李清懿从秦增怀里抢过来,又做不到,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秦增说道:「她腿上有伤,不可吹风,我抱她进帐篷。」 李庸赶紧拱手:「有劳秦大人。」 秦增走到帐篷门口,垂了垂眼,突然开口说道:「自家人,二叔不必客气。」 「!!!」 李庸惊立当场。 阮氏也是满脑袋问号,小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安成公主身份尊贵,敢于说话,她掀起帐篷跟着进去,皱眉道:「秦增,你可别乘人之危!」 秦增没有看她,而是看向李清懿,「你可愿意嫁到我秦府?」 李清懿方才还在迷糊,听了这话立马回魂儿,「你说……什么?」 秦增十分耐心地又说了一遍,「你可愿做我秦增的夫人?」 李清懿樱唇微张,有些惊愕,又有些惊喜,怎么来得这么快? 这时候,是合适的时机吗? 不用等铲除了穆家之后再说吗? 心里想着,她的话便出了口,「合适吗?」 「不合适!」 李庸厉喝一声,大步上前看着秦增,「秦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成公主也皱眉说道:「秦增,李清懿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是趁机欺负她,我决不答应!」 李清懿看着众人剑拔弩张的模样,想要开口解释,外面却传来内侍的高声禀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今日前来围场的众人,都知道李清懿和安成公主无意中跑到了深山,而李清懿为了安成公主的安全,将自己逃命的最佳时机让了出来,让对方先爬上了树,而她自己因为错过了时机,被老虎追着跑。 这功劳且不说,这勇气,怕是让许多男人也拍马难及。 帝后得知他们回返的消息,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众人赶紧行礼。 皇上挥了挥手,先问李清懿伤势如何。 秦增替她答道:「回皇上,并未伤筋动骨,但她的小腿被虎爪撕裂,怕是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撕裂?」阮氏一听脸就白了,留不留疤且不说,这伤势就够遭罪了。 王皇后上前安抚阮氏:「你放心,本宫一定用最好的药材给懿儿医治,不会让她留下遗症和疤痕的。」 王皇后亲切地称呼李清懿为「懿儿」,显然是十分感激她救了自己的女儿,打算重赏她。 但阮氏哪里有心思想这些,看着李清懿青白失血的脸色,心疼地流泪,李妙苒上前颤声问:「大姐,你疼不疼……」 安成公主更是无比内疚,「都怪我,非要跑马,要不然,你也不会伤成这样。」 一群女人都在关心李清懿的伤势。 皇上却注意到了李庸脸色不对,「李爱卿,可有什么话要与朕说?」 李庸面容带着薄怒,「皇上,秦大人他……」 他话没说完,秦增就单膝跪地,冲皇上拱手道:「臣恳请皇上赐婚。」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头大 秦增的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愣了。 原本李庸以为秦增要趁人之危强取豪夺,强占她的侄女,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大胆,恳请皇上赐婚? 想到之前穆家主动要送女儿给秦增做对食,皇上也答应了,李庸心中就一阵害怕,赶紧表态,「皇上!臣不同意!」 安成公主也赶紧替李清懿说道:「父皇!秦增虽是你最忠心信任的臣属,但这是两码事,您不能偏袒秦增,答应如此无理的请求!」 她又转眼对秦增怒骂道:「秦增,我一直将你当成亲人来看待,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一位公主,居然说自己拿宦官当亲人来看待,实在有些荒唐,然而事实的确如此,帝后二人也知道自己的一对儿女与秦增一起长大,亲如手足。而李清懿是元衡郡主的女儿,按照辈分,还要喊皇上一声舅舅,因此,此时帐篷内也算没有外人,帝后闻言便没有说什么。 其实搁在平时,安成公主绝不会说出这种话,但事态紧急,她实在怕父皇因为宠信秦增,答应他这个荒谬的请求。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太对不起李清懿了! 然而李庸和阮氏将她的话听在耳中,却更加担忧。 安成公主拿秦增当亲人看待,帝后二人闻言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可想而知,他们怕是也将秦增当做子侄来看待。 要不然,皇上又怎么会答应为秦增找对食? 还不是怕秦增一介宦官孤老终身? 那皇上会不会偏袒秦增,就答应了此事? 想到这,李庸的面色已现出悲愤,他双膝跪地拜倒在皇上面前:「皇上!臣宁可辞官,带着妻小离开京城,也不愿侄女受此羞辱!」 皇上被他们弄得头大,「你跟你爹还真是一个脾气。」 李庸抬头看他,「皇上,臣没有开玩笑!」 皇上被气笑:「朕知道你没有开玩笑,但你怎么不问问你侄女,愿不愿意嫁?」 李庸脱口反驳:「她不可能……」 「二叔!我愿意嫁!」 一时之间,帐篷内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众人都朝李清懿看过去。 李清懿有些难为情,便将目光投向秦增,寻找内心的平静和坚定,不带一丝犹豫地说道:「我要嫁。」 「懿儿!」 阮氏一声惊呼,「你说的什么傻话!你不要被秦大人的皮囊给迷惑了!他人再好,也是……也是宦官……」 阮氏连这话都说出来了,可见是真的急了。 她有些害怕秦增的气势,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但她还是咬牙说出了口,「你还小,还不懂,你知不知道,嫁给一个宦官这辈子要过什么日子?」 守活寡,这是之前李庸夫妻俩给穆家女儿下的结论。 可这事儿怎么就莫名其妙落在了自家头上了! 李庸沉眸道:「是不是秦增用了什么手段胁迫你,若是如此,二叔就算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也绝不让他得逞!否则,我将来如何去地下面见你的父亲!」 皇上见他们夫妻如此,与秦增对视一眼,用眼神说道:这李家人一根筋,你自己解决了,再来跟朕说罢! 秦增也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头大无比。 她看向李清懿,李清懿顿了下,突然捂住腿,「我的腿,我的腿好疼!」 其实秦增给她包扎的时候就用了药,要不然她哪里能坚持到现在! 但这个时候,她也只能用苦肉计了! 李庸和阮氏见状便是一慌,秦增说道:「我帮她处理过伤口,药物能够止痛止血,但伤口还需缝合。」 缝合? 生生的往人肉上扎针缝合吗? 阮氏的脸色顿时煞白如纸,懿儿一个小姑娘才十几岁,怎么受得了? 王皇后安抚的怕了拍她的手臂,赶紧叫了擅长外伤的陈太医进来。 陈太医进来,将李清懿腿上的包扎的布条解开,众人顿时看见她小腿后侧血淋淋的狰狞伤口,从膝盖窝下方一直到脚踝上边,只差一点,她的脚筋就很可能会受伤。 李妙苒吓得惊呼出声,「大姐……」 陈太医说道:「幸运的是,没有伤筋动骨,只要伤口愈合,就能恢复如常,只是这伤口若是缝不好,皮肉愈合的慢且不说,留下的疤痕也会十分丑陋。」 王皇后问:「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尽量让伤疤落的小一些,到时,再用一些药物祛疤?」 陈太医看了一眼李清懿,说道:「臣倒是能细细的缝,但人肉并非衣物,就算用了麻沸散,这么长的伤口也未必有多大效用,这一针一针地扎在上面,怕是李姑娘受不住啊!」 阮氏闻言心疼得几乎要晕过去,恨不得替李清懿挨这针,「那怎么办?」 「除非……」 李庸追问:「除非什么?」 陈太医看了一眼秦增,「除非,是想秦大人这样的高手,在麻沸散的加持下,缝得又快又稳,方能减轻患者的痛楚。」 李庸闻言,顿时有些尴尬。 方才他还在斥骂秦增一介宦官竟然要强夺侄女为妻云云,这会儿又要求到人家头上了。 可他也不能再找一个高手来给侄女缝伤口吧?且不说比秦增还高手的人一时间去哪里找,再让另外一个男人来给侄女缝伤口,还不如让秦增缝呢! 李清懿看着李庸纠结无比的神色,心道:二叔,对不住了…… 于是她继续抱腿痛呼。 李庸咬牙对秦增拱手,「劳烦秦大人!」 为了避免影响到秦增,帝后带着众人退了出去,帐篷里就只剩下李清懿和秦增二人。 饶是秦增身经百炼阅历丰富,也忍不住跟李清懿一起长出一口气。ap. 李清懿问:「怎么……这么突然?」 「穆贵妃送到手上的机会,不用岂不可惜?」 李清懿闻言眼神定定地看他,「大人这么急着将我娶回家?」 秦增扬眉看他,这妮子明明脸皮薄得要命,还每次都要强撑面皮撩拨他。 「哼,急着让你早点落到我手上。」 李清懿嗔他,「可我二叔那人,看着脾气好,其实很是固执,你打算怎么说服他?」 秦增道:「此事我自会解决,你就好好养你的伤。」 李清懿闻言看向自己的伤,药劲儿这会儿有些过了,小腿隐隐传来疼痛,她有些害怕:「真的要缝?」 「你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好。」 第四百三十八章 误会 秦增将自己先前带在身上的药又给她用了一些,又将陈御医留下麻沸散敷在伤口处。 双重药力加持下,李清懿觉得自己的小腿好似从身上消失了。 她闭上眼睛,睫毛忍不住轻轻颤动,秦增看她一眼,手上飞快地动作起来。 李清懿这才感觉到刺痛,但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可怕,几乎是她刚一觉得疼,秦增就已经缝完了一针,等李清懿觉得有些受不住的时候,就听秦增说道:「好了。」 李清懿屏住的呼吸刹那间放开,像是缺氧的鱼重新得到了空气般放松下来。 秦增捧着她的小腿上了促进伤口愈合的药,又用干净的棉布包扎好,说道:「一会儿让你二婶帮你换衣裳吧,我若帮你换了,他们夫妻俩怕是要气得晕过去。」 李清懿笑着点头。 秦增出去,对阮氏说道:「伤口已经缝合,她需要换身衣裳。」 阮氏闻言立即进了帐篷,李庸站在原地没动,紧紧盯着秦增,似乎希望他能够改变主意。 秦增说道:「请随我来。」 李庸一脸闹心,皱着眉头,跟着秦增走了。 李妙苒弱弱地问安成公主,「殿下,秦大人不会是真的要娶我姐姐吧?」 安成公主苦恼地扭了扭眉毛:「他这人,不会随便开这种玩笑的,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你姐姐也想嫁啊!」 李妙苒哼唧哎呀一声,「那怎么办?难道我姐姐,真的被秦大人的皮囊迷惑了?我一直以为他们是手帕交来着!」看書菈 安成公主:「……」 二人正在说话,容陵郡主和宋泠玉就来了。 「情况如何?听说懿儿受伤了?」 李妙苒点头,「郡主,您快进去看看我姐姐吧,她……脑袋可能出了点问题……」 「!!!」 容陵郡主母女俩闻言大惊,赶紧进去看李清懿。 李妙苒叹了口气,要是甄珍在这就好了。 以她定亲十几年的经验,肯定能说出个子午寅卯来。 ***** 秦增猎到一头老虎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营地。 太子殿下漫山遍野地跑了一个下午也没追寻到老虎的踪迹,没想到让秦增给抢了先。 他找了秦增一圈想要问问老虎窝在何处,然而遍寻秦增不着,只好去找自己的皇姐,却听说她来了李家的帐篷,便跟着找了过来。 走到附近,他就看见曾在梅林里踩了自己一脚那蠢丫头正与自己的皇姐站着说话。 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立即调整姿态,挺胸抬头,微扬起下巴,负着手,阔步走了过去,「皇姐,你怎么在这。」 安成公主转头看向他:「李清懿为了救我受伤,我来看看,太子有什么事?」 太子瞄了一眼看见他就缩起脖子的李妙苒,装模作样地说道:「李大姑娘!孤知道她,没想到她一个小娘子,竟有如此勇气!还救了皇姐,该重赏才是!」 安成公主心道太子今日是不是吃坏了东西,为何说话拿腔作调,「你是来赏赐她的?」 太子又瞄了一眼快要将自己缩到地底下的李妙苒一眼,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是来问老虎窝的,想了想说道:「既然她是被老虎所伤,孤就去将那老虎窝给端了,给她报仇,如何?」 安成公主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太子如此殷勤,难道是有心娶李清懿为太子妃?上回她可是隐约听见母后说起「李家女」的。 如果是这样,父皇和母后应该不会由着秦增胡来。 她想到这,示意太子借一步说话。 李妙苒趁机钻进了帐篷 里。 太子见蠢丫头跑了,微微皱眉,「皇姐有什么话要说,鬼鬼祟祟的。」 安成公主心中腹诽,谁能比你更鬼祟! 不过现在不是吐槽太子的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你的太子妃人选,母后是怎么说的?」 太子闻言眉头皱得更深:「孤没兴趣!」 安成公主狐疑,难道母后还没有与太子提起「李家女」的事情? 她试探着问:「是不是母后说的人选你都看不上?」 太子点头,「那些个女人,甚是无趣。」 安成公主追问:「那你心里有中意的人选吗?」 太子凝眉看她,「皇姐问这作甚?」 安成公主还算了解这个弟弟,见他这般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有鬼。 「我当然是要帮你!我问你,你觉得李家姑娘如何?」 太子一听李家姑娘,顿时来了精神。 上元节那日,他虽跟秦增嘴硬,说不想去问那丫头的身份,其实背地里偷偷让人去查了,才知道是李少师的女儿,这几日他连念书都不由自主地乖巧了许多,给先生减轻了许多压力。 不过太子是不可能直接承认自己的想法的,他问:「皇姐觉得李家姑娘如何?」 安成公主一听这话,便知有戏,「我觉得甚好呀,若李家姑娘能成我的弟媳,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好!」 太子扬了扬眉,扫了一眼李家的帐篷,装模作样地说道:「既然如此,为了皇姐,孤考虑一下。」 安成公主笑着目送太子离开,让人跟李清懿说了一声自己有事离开一下,随即便去找王皇后了。 王皇后刚刚目送皇上去慰问群臣,就见女儿急惶惶地来找自己。 「安成,是不是李家那边有什么事?」 安成公主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端庄自持,万万不敢坠了嫡公主的名头,损了皇家的颜面,唯独在自己的母亲面前,能做一个娇软柔弱的小姑娘。 她回手让侍女们都下去,对王皇后说道:「母后,父皇不会真的答应让李清懿嫁给秦增吧?」 王皇后知道她对李清懿这位新交的朋友外加救命恩人十分上心,也不瞒她,「你父皇对秦增一向是当作自家子侄来看待,自然希望他能得偿所愿,不过,李家若死活不答应,你父皇也不会勉强,但你方才也看见了,那李家姑娘,是愿意嫁给秦增的。」 「她只是一时被秦增蒙蔽了双目!」 王皇后笑看女儿:「何以见得?」 安成公主两条眉毛扭在一起,「这不是显而易见吗!秦增是宦官!我倒不是说他不好,我与太子在心里也从来都当他做兄长看待,可这是两码事,咱们不能因为秦增是自己人,就去坑别人呀母后!」 王皇后闻言问她:「那你觉得秦增会去害人家姑娘吗?」 安成公主眉毛拧得更紧,「以前我觉得不会,可事实就在眼前,他竟然想要娶李清懿!人家姑娘哪哪都好,将来找什么样的郎君没有,他……他竟然……」 王皇后笑得意味深长。 第四百五十一章 汇合 还有最后一枚解毒丹,李清懿喂秦增服下,又重新换了金疮药,发现他额头的热度已经退却了不少。 到底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要是换了别人,又是中毒又是箭伤,还要在深山老林躺一夜,小命早就交代了。 「现在热度退了,但晚上可能会反复,你在这里躺一会儿,尽量多休息不要动,我去溪边打些水来。」 小溪就在破庙后面,秦增透过老旧的窗棂就能看到她,二人都无需离开对方的视线。 秦增身体虚弱,靠在床架上,看着李清懿忙碌的身影。 她从墙角翻出瓦罐和两只破旧的碗拿到溪水边清洗,顺便用箭矢扎了几条鱼,有些生疏的剖开鱼腹部将鱼清理好,随后捡来许多树枝,用俘虏那里搜来火折子在菩萨眼前生了火,又将瓦罐架在上面一边烧热水一边烤鱼。 不多时,香味就从那边传过来,饶是秦增铁打一般的男人,肚子也忍不住咕噜噜叫了几声。 李清懿扭头看向他,不由得嘻嘻嘻笑了起来。 秦增倒不觉得窘迫,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温柔。 李清懿感受到他饱含情意的目光,脸颊微微发红,拿着烤好的鱼蹭到他身边,「我射箭准头不行,只会抓鱼,大人先凑合着填饱肚子吧。」 秦增接过她手里的烤鱼,说道:「会抓鱼,已经很厉害了。」 李清懿听他夸自己,又开始美得冒泡,「烤鱼要比生鱼好吃多了对吧?那俘虏身上搜来的盐,我一直带着呢!」 「的确。」秦增应和了她一句,又说:「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脱身,他伤势不轻,在山林之中恐怕撑不了多久。」 李清懿看着他,有些好奇的说道:「京城之中,就算是贩夫走卒,只要是见过的,恐怕就逃不过大人的眼睛,何况世家子弟,哪怕他掩藏了相貌,还特意更改了声音,大人应该也能从蛛丝马迹认出他来。」 秦增看她一眼,「嗯」了一声,却并未向她揭露那人的身份。 李清懿也未追问,秦增既然知道那人的身份又不杀他不抓他,肯定有其理由。 俗话说好奇害死猫,对于她不该知道的事情,她向来不是很执着。 「我再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能用的东西。」 连李清懿都只吃了个半饱,秦增是肯定不够的,他又要养伤,填不饱肚子怎么能行。 她先是去菩萨脚下翻腾了一阵,果然找到几截蜡烛。 随后又颠颠去了院子里,惊喜地发现墙壁附近有两棵果树。 那两棵果树曾被坍塌的庙墙砸断,但不妨碍它们从折断的地方重新发出枝叶,经过多年的生长,已经盘绕着残垣重新长成了树,上面零星挂着一些果子。 李清懿爬上断墙摘了果子,又跑出庙门,在附近的山上摘了一些野菜。 好在是春日,万物生发,山上并不缺吃的,这些野菜可以用来煮汤,要是有些肉食就完美了。 可惜那些兔子比她跑得快。 她遗憾地回到庙里,却没想到门口有一只兔子被扎中了肚皮。ap. 「诶?哪来的兔子?」 她一抬头,就看见秦增正在菩萨眼皮底下的火堆前坐着,慢慢往里添柴火。 秦增见她投过来疑惑的目光,解释道:「这只兔子进来串门,我就将它留下了。」 李清懿看了看他的肩膀,「你肩上有伤,怎么能拉弓。」 弓箭都是从俘虏那里搜刮来的,以备不时之需。 秦增笑笑说,「没拉弓,只是将箭矢投射出去。」 李清懿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扎在了肚子上,如果你拉弓射它, 它必定脑浆迸裂。」 秦增闻言将目光从那兔子上移开,仿佛没有那么强烈的胃口了。 李清懿倒是得偿所愿,兴致勃勃地拎着兔子开始处理。 秦增看着她,「不需要我帮忙吗?」 她摇头,「不用,小时候我们跟着祖父上山下河,虽然没亲手做过,却见过我祖父和二叔做过许多次,我可以处理好的,你就安心养伤,你这几日的吃喝拉撒,都归我管了。」 秦增闻言抿了抿唇,李清懿突然反应过来,吃喝就罢了,拉撒她要怎么管…… 然后,她的脸,就如同被烤熟了一般抬不起来了,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插到兔子里。 秦增见她这副模样,就忍不住了,直接笑出声来。 李清懿窘迫无比,怒视他道:「哼,你笑吧,一会我煮好了兔肉,就让你干看着!」 然而,她终究是舍不得让秦增饿肚子的。 野兔一半跟野菜一起炖了汤,一半架在火上烤着。 香气一冒出来,两个饿了许久的人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秦增也没全都让李清懿动手,帮忙将盐块杂碎,撒在兔肉上和汤里。 等吃掉烤兔子,两人终于没那么着急,边说话边慢条斯理的喝汤。 秦增又接着方才的话题问道:「你是闺阁女子,你祖父竟然经常带着你上山下河去玩?」 「是啊,我祖父说了,这世上,没什么比自由自在更加可贵,即便是女子,也不该被那些规矩束缚,应该适当的释放天性。」 秦增抬眼看了看被破庙围住的天空,声音低暗的说道:「我很羡慕你。」 这平淡而深远的语气,让李清懿的目光一颤。 她想到秦增颠沛波折的幼年时期,和一路走来的艰辛,心头难免酸涩,「也许将来,咱们能远离朝堂,远离那些烦扰和勾心斗角,就像这样留在山野中生活,似乎也不错?」 秦增回望着她。 李清懿笑着递给他一只果子,仿佛是要将自己的未来与他分享。 秦增含笑接过,凑到唇边咬了一口,但原本以为的甜蜜并未传来,而是意料之外的强烈酸涩……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秦增神色骤然凝固,随即整张脸都揪在了一处,一边皱眉一边吸气,连眼泪都被酸出来了! 李清懿愕然一瞬,紧接着指着他大笑起来,「你……你……哈哈哈哈哈……」 秦增扶着墙站起身,勉强将那口果子咽了下去,看着李清懿恣意大笑的模样,郁闷的瞪了她一眼,然后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起来。 长泽找到小庙门口的时候,正看见二人相视大笑。 第四百五十二章 换衣 长泽愣愣地看着自家大人。 这是大人吗? 他跟了大人许多年,从来没见他大声笑过,更不用说这样恣意地笑。 随后,又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难得大人如此开怀。 但秦增已经发现了他,朝他看过去。 李清懿顺着秦增的目光望过去,立即惊喜道:「长泽!你来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长泽连忙回神拱手:「回禀大人、姑娘,属下们分头寻找,此时遍布这山中,属下幸运,先找到了二位。」 秦增点点头:「兄弟们辛苦。」 「大人受伤了?」长泽上下打量秦增,发现他行动有些迟缓,脸色也不太好,心中一惊。 「无妨,你召集人手至此,咱们在此处休整一夜,明日返回京城。」 李清懿担忧道:「你的伤,能行吗?」 秦增摇头:「这点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长泽在一旁看着二人的互动,觉得她们之间似乎与之前不太一样了。 大概是因为共患难的关系吧? 他心底猜测着,就觉得眼前一花,赶紧接住大人扔过来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枚果子。 长泽疑惑抬头。 秦增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什么也没说,就转头走进屋子里去了。 长泽就看向李清懿,「大人这是?」 「你家大人身有伤势,需要休息,这果子……大概是他看你一路辛苦,赏你的吧。」 长泽闻言,迫不及待地举起果子咬了一口。 然后,两行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李清懿捂着嘴嗤嗤笑了几声,也跟着秦增进屋了。 长泽郁闷,大人什么时候也学会捉弄人了? 肯定是李大姑娘把大人给带坏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李清懿已经多时不曾休息,没一会儿就趴在秦增身边睡着了。秦增见状轻巧的下了地,用一只手将她扶上了木床,随后自己躺靠在她身边,听着外面人手聚集的窸窣声响,闭上了眼睛。 李清懿这一睡便是一夜。 她醒来的时候秦增没在身边,她赶紧出门去看,就见秦增和长泽等一众属下围坐在火堆前,正在说话。 见她出来,众人都起身行礼,随即鱼贯退了出去。 李清懿走到秦增跟前:「你怎么不叫醒我?」 秦增伸手拉着她坐下,将烤好的野味递给她,「不差这一会儿。」 李清懿早就饿了,从他手里接过,就大快朵颐起来。 秦增笑着看她,直到李清懿吃得差不多了,才说:「东厂之人在外办差,艰难之时,连老鼠肉也是照吃不误。」 李清懿嚼了嚼口中香喷喷的烤肉,吞咽下肚,「然后呢?」 秦增一本正经地问她,「你觉得好吃吗?」 「我又没吃过……」李清懿话说到一半,脸顿时就绿了。 秦增眼见她脸色奇差,手指揪住了胸口,笑了一声,赶紧说道:「骗你的。」 李清懿咬牙切齿地「嘶」了一声,气得举起了小拳拳。 但想到他身上有伤,又放下了手,「哼,这顿打先欠着!等我回头找崔大人的夫人讨教讨教,再找你算账!」 大理寺卿崔淳,家有河东狮,惧内是出了名的。 秦增宠溺地看她一眼,转而说道:「这次的事情,崔淳又有的忙了。」 他们上香途中遭遇刺杀,又是暗器又是伏击,当然得查个清楚。就算拔不出萝卜治不了主谋,也得顺手将 萝卜旁边的泥清理清理。 李清懿想到自己的父亲遭遇,偏头看着秦增问道:「这次会不会又拿盗匪说事儿?」 秦增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目突然变得舒朗起来,「那可真是正中下怀。」 临近午时,众人起程准备返回京城。 秦增不能快行,但长泽早就让人提前准备好了马车,停在附近的官道上,李清懿知道有人回过京城,赶紧问元衡郡主的情况。 长泽说道:「姑娘放心,郡主当时服用了大人给的护心丹,毒素未至肺腑,又及时回去找老神医解毒排毒,已经安然无事了。」 李清懿这才彻底松了口气,「那就好。」 众人骑马慢行走出山林,继而上了官道,秦增和李清懿二人就下马改乘马车。 长泽不愧是秦增的贤内助,还贴心为二人准备了衣物。 李清懿先上马车换了衣裳,便打算下车回避,让秦增也换下衣裳。 秦增站着没动,低头看看自己的肩膀,表示自己有伤不方便动手。 李清懿愣愣地看着他,心想你手下这么多人在这,随便找个人帮忙不就行了。 她转身去看长泽。 长泽低头装死。 李清懿无语,又不好让所有人站在这里等她,只好再次钻回马车里。 秦增紧跟着她上了马车。 长泽这才抬头张望了一下晃动的车帘,压住嘴角的喜意,手一挥,队伍开始前行。 马车内,除了干净的绷带和金疮药,还准备了水和擦身的棉布。 「你这些属下,行事倒是周全。」 秦增只当看不见李清懿的白眼,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等着她动手。 李清懿横了秦增一眼,上前解他的外袍。 秦增是练武之人,这个季节也不过穿了一层外袍,里面就是中衣。 中衣早就在中箭的时候就被鲜血浸透,此时已经干掉发黑发硬,李清懿怕碰疼了他,小心地帮他脱掉,露出包扎得乱七八糟的布条和……坚实的胸膛。 之前她帮他换药,也不过是将肩膀处的衣裳脱掉,而此时,健康光泽的麦色肌肤陡然撞进李清懿眼中,难免让她心脏狂跳。 秦增一直盯着李清懿的神色,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 而李清懿感受到秦增的目光,整个人犹如火烧,僵硬得不知从哪里下手才好。 秦增见她犹豫无措,勾唇吐出一个字:「冷。」 李清懿闻言「啊」了一声,赶紧上前,「我这就帮你换药。」 她将脑袋里那些令人羞臊的想法抛到一边,将布条一圈圈解了下来,再将棉布用水打湿,替他简单清理了一下伤口周围的血迹,然后伤药,包扎。 秦增看着她动作生疏笨拙却格外小心认真的模样,眼中流露出柔和的笑意,伸手捉住了她的小手。 李清懿心口一颤,缓缓抬起头朝他看去。 「我……」 秦增有心逗她,轻咳一声,说道:「别胡思乱想。」 李清懿闻言愕然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日山洞里的情形,脸色爆红。 「谁胡思乱想了!」 秦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记得,某人口口声声说要对我负责,这会儿连胡思乱想都不敢了?」 李清懿拿眼睛瞪着他,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促狭了! 秦增见她像只小金鱼似的鼓着眼睛,忍不住弯唇,「过来。」 李清懿羞赧无比,自己已经在他的近处,还要往哪过去? 而秦增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手上微微用力 ,就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怀中。 李清懿的手不由自主地撑在了他的胸口,感受到秦增肌肤的温热和心脏的跳动,她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了几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难不成……他想在马车里? 看書菈 第四百六十七章 化尸粉 峡谷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忽明忽暗,不停移动。 那六个人身手极快,在营地边缘巡逻的卫兵瞬间被劲气撕裂,血液横飞,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便已魂归黄泉。 秦增负手站在高处,看着营地边缘的亮点从外到内一个个熄灭。 长泽站在他身边,说道:「下面驻扎的这支队伍训练有素,绝不是普通护卫士兵,更不可能是什么山匪盗寇属下一连观察了几日,如果不是早知底细而且趁夜偷袭,想将这一伙人一窝端了,还真要费一番周折。」 秦增沉沉「嗯」了一声,看着一桶桶火油悄无声息的在地面上流动。 下面营地中的人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儿。 「怎么回事!什么味道?」 火油的气味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骚动声越来越大。 「糟了!快去禀报葛大人!」 「有埋伏!」 有人惊叫出声,可惜已经晚了! 尖锐的啸音嗖嗖嗖响彻整片树林,一支支点燃的箭簇飞掠而下,火线迅速在营地中穿梭游走,很快就将整个营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先前下去的六人几乎同一时间回到秦增身边站定。看書菈 随即秦增手臂一扬,箭矢如雨倾泻而下,势头比之那日在京郊被伏之时更加密集汹涌。 噗噗噗! 一些冲出火线的人无一幸免,瞬间被箭矢穿透,发出一声闷哼倒地不起。 里面的人措手不及,如此摧枯拉朽的战斗,让人胆寒! 营地中,葛尽脸色大变,这是有计划的偷袭,这些人不仅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而且将他们的哨兵作息排兵布置等摸得一清二楚! 这个峡谷十分隐蔽,误闯此处的人,绝不留活口! 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知道,难道他的手下有女干细? 不可能! 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从小训练再分批送到这里,每个人都是身家清白,不可能和任何人有瓜葛,可此时他却没有时间多想! 葛尽大喝一声:「结阵!」 他是四皇子身边的谋士,同时也是一名出色的军士。 三营在他手里这么多年,从未出现过差错,每次任务都完成的十分漂亮。 他对阴谋阳谋的理解远远超过他人,对整个战局的把握,天下少有能及,他之所以臣服于穆家,臣服于四皇子,是因为他们能给他的正是他想要的。 那就是运筹帷幄,不断战斗! 葛尽看着眼前剩下不到一半的人,着实心痛,这些人都是从他手下调教出来的,每一个都用了他无数心血……究竟是谁! 是谁出卖了他们? 葛尽红着眼「我们冲出去!」 没有人应声,但所有人的眼中都是毫不犹疑的听从! 他们有过无数的生死之间,所以他们相信这一次,葛尽也能带着他们杀出重围。 可就在这个时候,集结的队伍中一个毫不显眼的身影,如同一缕烟雾,飘忽在整个队伍之中,没有尖鸣的啸音,没有华丽的杀招,然而眨眼间,葛尽的头颅瞬间飞上了高空! 所有人都无法反应,前一刻还站在他们面前要带他们杀出重围的葛尽,此时已经身首异处! 直到葛尽屹立在前的身躯轰然倒地,血液喷溅之时,他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然而潜伏在他们之中的刺客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喘息的时间,四面八方突然掠过无数黑衣人。 空气被割裂般变得稀薄。 他们神情冷漠,时而变换位置,以惊人的速度冲进队伍中厮杀! 泛着白光的冷刃不断在血肉中横穿,如同吸血的魔刃。 秦增低沉的声音传到众人耳中:「速战速决!」 ***** 魏府濯香院,李清懿泡在水汽氤氲的浴桶中,吩咐几个丫头,「你们各自去忙吧,我自己呆一会,想些事情」。 蘅芜答应一声,正要带着长阑她们出去,锦华院便来人了。 「这是郡主特意让人用珍珠粉与花瓣调配的,沐浴之时加一些在浴桶中,可保肌肤滑嫩洁白。」 「呀,那可巧了,姑娘正在沐浴呢,我这就端进去。」 菘蓝兴冲冲的捧着东西进了屋,「姑娘,郡主让人送来的,好香呢,您要不要试试?」 李清懿直起身子探头看了一眼,笑道:「今日便罢了,这热气熏得我有些困,不泡了,蘅芜,服侍我穿衣吧。」 她从浴桶中出来,一边问:「长宁还没回来?」 「还没。」 「那我就先睡会。」 「好歹奴婢也得给您绞干了头发,湿着头发睡觉,会得头痛病。」 李清懿忍着困意让蘅芜擦头发,就听那边传来「刺啦」一声,紧接着是菘蓝的尖叫。 「怎么了?」 长阑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就看见菘蓝面前有一摊水,滋滋的冒着泡沫。 她顿下身一看,脸就黑了。 「是化尸粉!」 李清懿闻言,脸色变得难看。 菘蓝吓得整张脸都白了,结巴着说道:「奴婢想,想再闻闻味道,不小心倾斜了托盘,里面的珍珠粉撒出来一点,正好……正好洒在姑娘方才出浴时带到外面的一小滩水上……」 珍珠粉里掺了化尸粉。 倘若李清懿方才沐浴时将那东西倒入浴桶中,会是什么后果? 就算丫头们都在身边,能在事发之时拼命将她从浴桶中拉出来,但她全身的皮肤也不可避免的会腐蚀! 长阑咬牙切齿,「姑娘,肯定是魏兰尔!」 蘅芜追问:「何以见得?」 菘蓝白着脸说道:「方才送东西那丫头,是锦华院的没错,我见过的。」 「你们忘了咱们院子里的吴妈妈了吗?三房能在姑娘院子里安插人,在郡主院子里当然也可以。」 「那你为何这么却定是魏三姑娘?」 长阑阴沉着脸说道:「魏兰尔抓了赵氏母子,赵氏曾说,她伺机在魏宝珠的洗澡水中加入火碱意欲报复,但没有找到机会。当时我就在屋子外面听得清清楚楚,魏兰尔还说这是个好主意!」 菘蓝的手有些抖,以至于珍珠粉都沾到了指尖。 李清懿见状说道:「赶快拿干布擦掉,别沾水。」 菘蓝将东西放在桌上,去处理手上沾到的粉末,众人便都走过去看。 珍珠粉因为掺了细密的花瓣粉末,显出一种温柔娇艳的淡粉色,谁又能看出这里面被掺了化尸粉呢? 长阑说道:「这里面还掺了烈性的***,恐怕这东西一进水,姑娘连喊都来不及,就会晕迷过去……」 人晕迷过去泡在化尸水中,用不了半个时辰,就只剩枯骨与血水了。 饶是李清懿重活一回,也后怕的头皮发麻。 她想了想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对外就说我累了,想自己一个人安静的沐浴。」 几个丫头都是机灵聪明的,闻言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是魏兰尔做的,她此时必定等着濯香院的动静呢! 主仆几人都是神色发狠,她们倒要看看,这魏兰尔会不会亲自来看看自己的杰作! 蘅芜强压住惧怕和愤怒,带着长阑和菘蓝出了李清懿的卧房。 三人交换了下颜色,便拉扯了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低声说话,好似正在等待李清懿沐浴完毕召唤她们进去一般。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洗澡水将将要凉了,院门口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守门的婆子连忙过来通禀:「三姑娘来了。」 长阑眸光一闪,几乎忍不住就要去摸腰间的软剑。 蘅芜拽了下她的袖子,说道:「快让三姑娘进来。」 魏兰尔坐在木轮椅上,碧姝推着她进来,主仆二人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李姐姐可睡下了?我有些事情想问问李姐姐。」 蘅芜淡笑道:「还没呢,姑娘正在里面沐浴,时辰也差不多了,奴婢这就进去看看,还请三姑娘稍等片刻。」 双方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显然,她们都急于证实自己的心里的想法! 蘅芜看了长阑和菘蓝一眼,自己走到门前推开门扇走了进去,轻声问了句:「姑娘,您洗完了吗,水都要凉了……」 紧接着,屋子里面传来两声短促的惊呼,之后是一声足以划破长空的惊惧尖叫! 魏兰尔几乎是立即就出了声:「快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她此时只恨自己腿脚不灵便,只恨轮椅不能飞! 长阑菘蓝像是被吓住了,站在原地没动,魏兰尔撇开碧姝,手飞快的滚动木轮椅,没有任何阻碍的到了屋子门口。 她甚至能想象出李清懿的尸骨泡在一大桶血水之中,只剩下一团头发飘在上面的情形。 那般恐怖的场景,却让魏兰尔觉得热血沸腾! 先前进去那丫头怕是已经吓得昏过去了吧! 魏兰尔在心里说道:李清懿,你活该,谁让你总是阻在我前头…… 她伸出手去推门。 门扇轻而易举的被推开了。 她探头往屋子里面看,发现蘅芜倒在屏风后,只露出一只脚。 魏兰尔心中一阵狂喜! 成了! 事情成了! 李清懿化成一摊血水了! 魏兰尔飞快的滚动木轮椅进了屋子,想要朝着屏风移动过去。 然而她眼睛的余光却看见自己的左边站了一个人。 她下意识的回头,紧接着就是一愣。 第四百七十八章 香烛铺 秦增想要杀了郭骞易如反掌,但那么做毫无意义。 真正的拔除,是让郭家自动自发的将郭骞排挤在外,不再将他当成自己人。 他吩咐属下:「将人带上来。」 众人一齐向门口看去,一个四旬妇人畏畏缩缩的被引到室内。ap. 她看着屋子里的众人,眼睛胡乱扫了一遍,便低下头去,小心翼翼的跪了下去,窘迫的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陈琰并不知道秦增还有这样的安排,他问道:「下跪何人?」 那女人一身靛蓝短打细布衫,脑后利落的挽着一个圆髻,说话还算顺畅:「民妇田氏……」 郭骞双眼死死盯着田氏,在脑中快速的思索着,可他实在想不起来是否见过这个妇人。 秦增面对这平民妇人,语气反而平静温和许多,问道:「在场可有你见过的人?」 田氏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在堂上谨慎的看了一圈,才回答道:「并无民妇见过的人。」 郭骞瞬间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狐疑起来。 秦增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之下,从袖中拿出一幅女子小像展开,问田氏:「那么这位呢?」 画像上是一名中年女子,背对着站在一座府邸门前正在微笑,相貌端正,眉眼弯弯看上去十分和善,田氏只看了一眼便点头道:「民妇见过此人……」 陈琰也仔细的看了一眼那画像,只见她所站的位置正是郭府门前,这种姿态,明显是要离开某个地方,而画像留念的。 秦增开口说道:「你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何人,何时何地见过此人,你细细道来。」 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田氏身上,令她有些微微紧张,说:「民妇早年丧夫,家中还有一子,在东城十香坊经营一家香烛铺子,那日正好是清明,所以民妇记得很清楚。画像上的人来过铺子里购买香烛……」 郭骞听见香烛铺三个字,面色瞬间变了。 只是屋子里的人都看着田氏,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他眼角的余光瞥着众人,强自压抑着自己的神色,不让面上的神情泄露心里的秘密。 陈琰替秦增开口问:「既然是清明,购买香烛的人应该很多才对,却为何你独独对这画像上的女子记忆如此清晰呢?」 田氏缩了缩手,道:「当时我正和大虎,也就是我的儿子,正在做熬粥用的红枣泥,这女子面容和善,心情似乎十分好,说要定制一些香烛,添加调配好的香料进去。因为有这样需求的人家不少,我也比较有经验,很快和她谈好价钱等事宜。她看到我正在做枣泥,便说,加进一些苦杏仁,可以令其不那么甜腻,正好她手上提着一些,便主动分了一些给我……所以,我便请她小坐……」 室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听她说话,见众人没有任何表示,她只好继续说道:「我见她为人和善,觉得投缘,想邀请她常来做客,她却摇摇头,说自己马上要回老家去了。我见她似乎十分期盼,神色间都带着十二分的神采,心知她是要回去与亲人团聚了,所以才这般高兴。当下便剪了一段红绳给她绑了一缕头发……」 市井百姓有为出行的人绑发的习俗,意为出行吉利顺遂,心中需时时挂念着亲人友人,是盼望着再次相见的意思。 秦增见她说完,这才将手中的画像展示给众人看,说道:「画像上的妇人名叫徐芬,在郭府,她叫做芬娘,是郭二少爷的乳母。」 郭府众人自然都知道芬娘,因她是奶大二少爷的人,在府中十分有脸面,前段时间,二少爷给了恩典,封了一笔养老银子让她回老家与亲人团聚,府里下人还曾议论过此事,感到十分羡慕。 秦增面无 表情,却另郭骞恐惧到极致,「那又如何?不过是去买一些香烛而已,与今日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秦增淡淡道:「的确与今日之事无关,却能够证明你包藏祸心,暗害你的养母郭二夫人。」 众人听了这话都疑惑不解,唯有郭二夫人后背猛地窜起一股凉意。 她缓缓转头看向郭骞,那种疑惑不解又带着震惊不敢置信的眼神,让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异常。 郭清问道:「怎么回事?」 郭骞也急忙辩解道:「母亲,这都是无稽之谈!」 郭二夫人定定的看了郭骞好一会,才说道:「来人,去将我屋里的香烛取来一些。」 郭骞伸手拽住郭二夫人的袖子:「母亲,您难道不相信儿子?」 郭二夫人紧抿住唇,神情复杂,显然正天人交战。 陈琰说道:「府中事物自有分派,香烛这一项,不知府上是什么人在管?」 郭家大夫人一直在观望,作为长嫂,她不好对二房的事指手画脚,但此时问到她头上,她便大大方方地说道:「府里的中馈是我与二弟妹分管,香烛这一项,是在我们大房。但我不曾让任何人去田氏的铺子里订购香烛,更与芬娘私底下没有任何往来。」 她与弟妹的关系一直不错,至少比身为大姑奶奶的郭氏好好得多。 郭二夫人平日里也会将自己对郭氏的不满与大嫂吐露,郭大夫人还常常让自己的丈夫劝劝弟弟,不要事事都紧着郭氏母女。 郭崇礼因为暗器的事情出事后,郭二夫人还曾找大夫人哭诉过,一起商量对策。 陈琰闻言说道:「既然如此,香烛一事不该与二房的人扯上关系才对。」 郭骞不耐道,「芬娘年纪大了,我念她照顾我多年,给了她银钱让她回老家颐养天年,那些香烛也许是要带回老家送人的,而且这是她的私事,即便是我的乳母,我也未必会过问所有的事情。」 「那么郭二少爷可否知道,为什么芬娘舍近求远,特意去东城购买香烛?而且手上的名贵香料又是从何而来。」 郭骞并不迟疑,说道:「我平日对她不薄,她手里还是有些银钱的,既然是要带回老家送人,自然要做些好东西带回去,至于为什么去城东,大概是因为城东定做的价钱便宜些。」 陈琰听他这么说,便看向秦增。 秦增淡淡瞥了一眼郭骞,「那你可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郭骞道:「自然早就已经离开了。」 「她真的是回老家去了?」 秦增示意陈琰拿起画像传给屋内众人观看,众人一一看过,到了崔淳这里,他双手捏着这一张薄薄的纸,眼睛瞪的溜圆,呆住了一般。 第四百八十章 自作孽 郭氏瞪大眼睛:「我真的没多想!」 「呵!」郭二夫人冷笑:「谁会信!」 姑嫂二人平日里的关系就不好,原因当然是因为郭崇礼无条件的宠爱妹妹和外甥女。 无论郭氏和魏兰尔有什么不可理喻的要求,郭崇礼都会答应。这次甚至因为帮她们害李清懿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夫妻二人因为这件事争吵过数次,郭二夫人怎么可能不讨厌这个小姑子,平日里见了她也没什么好脸色,郭氏见了她也一向阴阳怪气,出嫁前还曾说过她抢了自己哥哥的话。 所以郭二夫人此时听说郭骞蜡烛藏毒的办法是从她那里得来的,当然要怀疑她的用心! 郭氏百口莫辩,只好看向自己的父亲。 然而郭清看着她的眼神也十分不善。 显然,郭清本就因为暗器的事,责怪于她,如今毒害郭二夫人的事情又与她有关,他就算想替她说话也开不了口。 虽然郭氏的用心不能确定,但他若是二儿媳,他也会怀疑。 毕竟,别人都没问,只有郭骞问了细节,郭氏真的什么都没怀疑吗? 既然郭骞早就有心害自己的养父养母,郭氏母女与郭骞如此亲近,当真从来没有察觉吗? 郭家众人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尤其是郭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女儿,脸色阴沉得吓人。 昨日女儿还会来与她诉苦,可她背地里竟然存着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心思,兄嫂不得安宁,对她有什么好处! 这种行为,不是搅家星又是什么? 郭氏白着脸,想要辩解,秦增却已经开口吩咐田氏,「你继续说。」 今日他来此的目的,一是为了拔除郭骞,二是为了顺应李清懿的意思,离间郭氏与郭家的关系,斩断郭氏的后援。 郭氏是他小妻子的猎物,自然留给她慢慢收拾。 田氏说道:「因香料珍贵,即便是洒在地上的,我也不敢私自留下,便包起来,打算在芬娘过来取蜡烛的时候交还给她。」 郭二夫人立即抓住了重点,「按照方才崔大人所说,芬娘的尸体是混在贼人的尸首当中,那么芬娘在这香烛被取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那么取你铺子里去蜡烛的人,又是谁?」 众人闻言心中一亮,都看向田氏。 郭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田氏抿了抿唇,说道:「来取香烛的人的确不是芬娘,而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秦增又取出一幅年轻女子的画像,指着当中画着的女子问:「是不是这个人?」 众人都顺着秦增手指的画像看去,那是一个眉目秀丽清雅的女子,田氏仔细的端详半晌,答道:「正是她……是她去取香烛的。」 「你胡说!」郭骞大声呵斥道。 田氏的脖子下意识地一缩。 众人都觉得,如果郭骞的双腿完好,此时说不定会跳起来一把掐着她的脖子。 田氏连忙磕头道:「民妇没有撒谎,当时这个女子下半边脸蒙了半幅面纱,但民女却是能认得出来……」 那画像之上的,正是昨晚死在郭骞房里的人,香蕊。 郭骞开口质疑:「那女子蒙着半幅面纱,你又凭什么如此确定!」 田氏跪着的腿下意识地往秦增这边挪了挪,远离咄咄逼人的郭骞:「就是因为这位姑娘蒙着面纱,所以我才注意到她的额头和眉毛十分漂亮,而且在左眉的眉尾处,有一颗淡淡的黑痣。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民妇盼着芬娘来取香烛,所以格外多看了这位姑娘几眼……这才记得十分清楚……」 画像上的香蕊淡淡微笑着, 宽阔的额头上,两条弯弯的长眉。 秦增将修长的手掌展开,覆盖住画中人的下半边脸,原本只是清雅的女子,顿时因为出众的额头和眉毛变得脱俗起来,众人也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郭骞看着画上的人,拳头攥紧。 这幅画正是出自他手,他当初也是觉得香蕊的额头和眉毛十分漂亮,是难得一见的螓首蛾眉,他一时心血来潮才画了这幅画,没想到,如今竟然被作为罪证…… 郭二夫人看向郭骞,嘲讽地笑了笑,「我也是因为无意中看见了这幅画,觉得你对香蕊这小丫头有几分好感,才将她送到你院子里给你做通房,却没想到,你与香蕊都以为我察觉了什么。」 郭骞愕然,显然也没有想到养母是因为这幅画才将香蕊送到他身边。 众人闻言都有些唏嘘。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要不是郭骞心虚,想杀香蕊灭口,他的腿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事情到了现在,在场所有人,几乎已经认定了郭骞的恶行,不再相信他的辩解。 现在,也只等秦增问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秦增问田氏:「这位姑娘可有与你说什么?」 田氏想了想道:「民妇问这位姑娘,芬娘怎么没来,她只说芬娘有事,提前回老家去了……旁的就并没有什么了。」 秦增冷冷的看着郭骞道:「你说你不知道芬娘去东城购买香烛的事情,却为什么后来又是你的丫头去取呢?」 郭骞脸色难看:「香蕊早有异心,与芬娘合谋害我也说不定。何况,你又拿什么证明母亲房里的香烛就是田氏做的香烛?你若拿不出凭证,始终只有这样的臆测,不过是妖言惑众罢了!」 反正这二人已经死了!如今便是死无对证! 秦增微微勾唇,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看向田氏。 田氏已经听明白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她还是不敢相信芬娘那样面善的一个人会处心积虑地去害人,她感受着郭骞眼中传来的近乎胁迫的冷意,害怕的低着头,眼睛只盯着眼前秦增的衣摆,心中对床榻上那个长得面目英俊,内心龌龊的少爷生出了浓浓的抵触。 田氏早年丧夫,一个人带着儿子,日子过的多么艰辛可想而知。不过她性子坚忍,做事干练,并不像普通的市井民妇动辄痛哭流涕,胆小怕事。 她说:「民妇家中贫苦,孤儿寡母过的十分不易,我男人留下了一间香烛铺,勉强只够吃饱,想到将来儿子要娶妻,不能只顾着眼前,便想了个主意。」 第四百九十一章 澄清 郭氏这一招声东击西果然有用,众人的注意力瞬间又集中到了薛氏身上。 薛氏惊恐的贴在床柱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情形,她应该是被人给算计了! 她看看围着被子的魏世原,心头的恐惧越来越大。 她和二老爷…… 她竟然跟二老爷做了那种事! 就算不被浸猪笼,就算她是无辜的,三老爷也不会要她了!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娇儿又该怎么办? 郭氏还说娇儿死了!那怎么可能! 下午她还好好的! 薛氏看向魏世迁,扑通一声跪下! 「老爷,求您让妾先回去看看娇儿,妾不信她死了!明明下午回去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魏世迁也不愿相信女儿死了,闻言神色有些松动。 郭氏见状说道:「下午回去的时候?下午从哪回去?」 薛氏嘴唇一颤,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 她并不知道自己方才神志不清时,郭氏已经将魏娇儿的事情抖落出来了,还想为女儿保守秘密。 魏世迁怒道:「你还不说实话!娇儿下午到底遇见了谁?被谁给欺辱了?」 薛氏神色一凛,「你……你都知道了?」 魏世迁不耐烦的怒吼:「快说!」 薛氏吓得一哆嗦,抽泣道:「下午……娇儿在花园,遇见一个贵公子,好在我及时赶了过去……娇儿的清白还在,老爷,娇儿的清白还在!她不可能走到死路上啊老爷!」 郭氏冷声道:「薛氏,到了这份儿上,你还说谎!五丫头不堪受辱服毒自尽后,我让婆子查验了她的身子,她身下还有血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不可能!娇儿说了那人并未成事!」 薛氏愣愣的回忆。 她当时吓坏了,急匆匆的给女儿穿衣裳,并未看见衣裤沾染血迹,便信以为真,难道……难道娇儿说谎了? 郭氏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稀里糊涂弄不清楚,便冷笑一声,「你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小丫头,难道连五丫头出没出事都无法分辨?怕不是你一心想着晚上要去偷人的事,压根就没把女儿放在心上!连她存了死志都不知道!」 薛氏一凛,「不,不是……不是这样!我没有偷人!我没有!」 魏世迁看着他,脸色冷的发青,「看来你并非被迫,而是主动与二哥相好。」 薛氏连连摇头,「老爷,我没有!我与娇儿回到院子之后,就一直在自己屋里……」 郭氏打断她,「既然一起回了院子,你为何没跟五丫头呆在一处?她被人欺负,你这个做娘的竟没留在身边安慰?」 「我……我当时与娇儿发生口角,就各回各的屋子了……」 「呵。」 郭氏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魏世迁将牙根咬的咯吱作响,一把拽住薛氏的发髻,猛地将她提了起来! 「臭***!」 魏世迁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就要揪着薛姨娘的脑袋往墙上撞,好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人喊了一句「老夫人来了。」 元衡郡主听出这是李清懿的声音,就知道她是有意想要保住薛氏一条命。便趁着魏世迁愣神的功夫,将薛氏拽到了自己身后,「等回头见到了娇儿,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处置薛氏不迟。」 魏世迁气得呼哧呼哧,红着眼珠子死盯着薛姨娘。 郭氏则阴毒的看了一眼元衡郡主,暗恨她多事。 魏老夫 人随即走了进来,脸色不比魏世迁好到哪去。 她目光扫视众人,看见狼狈的二儿子,厉声怒斥,「还不赶快将衣裳穿好!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魏世原就盼着这句话呢!闻言立即抓起衣裳躲到了屏风后面,手忙脚乱的穿衣裳。 郭氏脚步后退,往人堆儿里躲了躲,想着魏世迁最好忘记方才那档子事,不要再牵扯上她。 谁知魏世迁紧接着就来了一句,「母亲,薛氏不过中人之姿!二哥馋的怕不是她,而是郭氏!」 郭氏差点吐血:「魏世迁,你不要血口喷人!」 魏世迁猛地转身看她,「我说二哥,你急什么!怕不是你们二人也早就有了首尾?」 郭氏一阵眩晕,气得浑身发抖,「魏世迁,你这是要逼死我?」 魏世迁冷笑,指着她的鼻子:「你若什么都没做,谁能逼死你?」 郭氏竟然被魏世迁这个草包给绕了进去,直气得两眼冒金星,只好看向魏老夫人,「老夫人!您一定要将当年的事情说清楚!要不然儿媳就没法活了!」 她不在乎魏世迁的想法,但她不能不顾自己的名声! 魏老夫人一向愿与郭府交好,自然要维护郭氏,说道:「闲杂人等都退下去!」 「等等!」 郭氏出言反对道:「母亲,方才这些下人全都将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听到了耳朵里,若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澄清,怕是不能止住,澄清儿媳的名声!」 郭老夫人沉吟片刻,默认了这个说法。 她沉眸看着小儿子,「老三,是谁与你说的郭氏先前定给了你二哥?」 魏世迁看向魏老夫人身后站着的婢女,说道:「是浓芍!」 浓芍脸色惨白,瑟缩的跪下,不知所措。 魏老夫人没看她,而是继续问儿子,「浓芍什么时候与你说的,她又为何与你提起这话?」 魏世迁闻言神色变幻,吞吞吐吐道:「就是前几个月,儿子要纳浓芍做妾,浓芍不愿意,她便说了这个秘密,请求儿子放过她……」 他说的简单,但众人又不傻,若是纳妾,浓芍何必抖落出这样的秘密来脱身,必定是魏世原想强迫浓芍就范,浓芍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魏老夫人这才看向浓芍,「你说。」 浓芍咬了咬唇,「三老爷那日酒醉时撞见了奴婢,就让奴婢伺候他,奴婢不愿,二老爷不依不饶,奴婢没法办,只好说了几句谎话诓骗了三老爷,以求脱身……」 谎话? 众人闻言一阵恍然。 原来三夫人当年看上二老爷的事情是假的。 郭氏闻言松了口气,围观群众顿时失了兴味。看書菈 只有默默穿好衣裳,站在角落的魏世原面色复杂,隐隐有一丝失落,好似事情如果是真的,他就能多得一个尚书岳丈似的。 第四百九十二章 反口 郭氏看向浓芍,腰板又直直的挺了起来,问道:「这么说,是你编了瞎话?」 浓芍点头,「是,三老爷听了奴婢编的瞎话之后大惊失色,酒也醒了,奴婢才趁机跑了……」 魏世迁愕然的看着浓芍:「你当真是骗我的?」 浓芍深深的垂着头,「是。」 郭氏顿时扬眉吐气:「现在老爷可算知道实情了吧?」 魏世迁冷哼一声,就算是这样,他与郭氏也是两看相厌! 魏老夫人见解除了误会,便开始发落浓芍,「三老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居然造谣诓骗,还险些酿成大祸!来人,将浓芍拖下去,杖毙!」 浓芍下巴颤了几颤,什么都没说,任凭婆子摆弄。 元衡郡主直觉不对。 浓芍造谣虽然可恨,但事出有因,且她并没有对谁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郭氏和魏世迁也不是这几个月才变成现在这样互看厌烦的。 按着魏老夫人的性子,这事儿并不牵扯到她自己,顶多是儿媳妇受点鸟气,她决不会为了儿媳妇这点事儿让自己损失一个忠心得力的心腹丫头,重罚也就是了,绝不至于杖毙。 所以,老夫人肯定是想要掩饰什么。 她抬头朝外看去。 李清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正在门口站着。 李清懿收到元衡郡主询问的目光,微微摇头,示意她什么也不用做。 她回头朝长宁看了一眼,长宁轻轻点了点头,悄声道:「都安排好了。」 她话音才落,就见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的朝这边跑过来,两个婆子正驾着浓芍往外走,两厢撞了个正着。 小丫头一见浓芍,也没顾得上现下是什么情形,张口就说道:「浓芍姐姐!你家里走水了!」 浓芍浑身一颤,猛地抬头,「走水?」 小丫头叫紫苏,也是鹤延堂的丫头,今日常假归家,受浓芍托付给她家里人送东西。谁知浓芍家中走水,屋子被熊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连邻居家也被烧了半边。 紫苏压根不知道府里出了事,赶紧回来给浓芍报信,打听到浓芍在这里,便一路跑来了。说完一句话,她才恍然发现府里的主子们全都聚集在此处,似乎出了什么事。 紫苏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浓芍挣扎着甩掉婆子,抓住她的手臂:「你没有看错?我爹娘和弟弟呢?」 紫苏结结巴巴说道:「都,都说没看见有人跑出来……」 浓芍闻言猛地回头看向魏老夫人,「奴婢伺候您多年,您竟如此狠心,说一套做一套!」 魏老夫人站起身,沉声道:「并不是我!」 浓芍显然不信,她冷笑一声,「可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仿佛知道魏老夫人下一步要做什么,语速飞快的朝众人说道:「我没有说谎!三夫人定下的本是二老爷,是老夫人硬生生换给三老爷的!」 「大胆!」魏老夫人直接将自己手里的拐杖扔出去砸向浓芍,「还不将她带下去!」 浓芍被婆子拉扯着,仍是坚持大声说道:「我亲耳听见老夫人与郑妈妈说的!我没说谎!!」 魏老夫人怒喝:「将她带下去关进柴房听候发落!」 这个时候再吩咐杖毙浓芍,杀人灭口的味道难免太重了,魏老夫人也只好暂时退一步。 浓芍被带走,声音仍旧远远地传过来。 郭氏听得心颤! 原本替她澄清的人居然反口了! 她此时无比后悔方才没有顺应魏老夫人的话,让闲杂人等都下去! 同时,她 心中也生出一丝疑惑,浓芍就算是编,也不能凭空捏造出这样的谎言来!看来此事并非空穴来风,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根据! 事到如今,怕也只有魏老夫人能说清楚了! 「老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魏老夫人听见她的质问,脸色难看无比,「别听浓芍胡说八道,她不过是因为家人出了事,有些误会,才反口不认!」 然而她的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不止周围的丫头婆子们不信,就连郭氏自己都不信! 魏世迁见状看着郭氏:「何必装模作样,好似自己是个贞洁烈女一般,我说了,你心里念着二哥,我成全你就是!」 郭氏听他落井下石,目眦欲裂,「魏世原!你这个畜生!」 魏世迁扯开嘴角冷笑道:「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 郭氏浑身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她回头去看魏老夫人,魏老夫人也被魏世迁给气得够呛,「老三,不要胡闹!」 魏世迁却铁了心一般,说道:「母亲,儿子今日就把话撂在这!就算儿子把薛氏领回去!也绝不要郭氏!」 连别人睡过的薛氏,魏世迁都能接受,却独独不要郭氏! 到底是魏世迁脑袋出了问题,还是郭氏真的有什么隐秘? 众人看向郭氏的目光都变得异样。 事实就是如此,一旦夫妻之间出了问题,所有人下意识的就会去想是不是女人有什么错处。 郭氏的声音几乎有些走调,「魏世迁!你再说一遍?」 魏世迁哼笑一声,一把扯住薛姨娘就往外走,用实际行动回答了郭氏。. 薛姨娘还以为自己今日死定了,见状立即反扯住魏世迁的袖子,甚至忘记了自己方才被打的狼狈,跟着魏世迁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在原地的郭氏仿佛一个笑话。 周围一瞬间静默下来。 就连魏老夫人也被儿子气了个半死,不知该如何收场! 魏二老爷魏世原见朝他兴师问罪的人走了,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今日必不能善了,没想到最后祸水东引,叫郭氏承担了所有。 魏世原一肚子的多情种子,即便今日对薛姨娘挥洒出去不少,也还有剩余的,能够用来怜惜怜惜郭氏。 他眼见郭氏如此处境,想到对方多年来对自己的默默爱慕,便有些不忍,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默,说道:「母亲……当年事情到底如何,您还是当着众人说清楚的好,要不然,以后怕是少不了风言风语……」 「你闭嘴!」 魏老夫人怒喝一声,将魏世原剩下的话都斥了回去。 魏世原摸了摸鼻子,退到了墙边,假装欣赏起眼前的画作。 魏老夫人站起身,目光看向郭氏:「你随我来!」 郭氏眼下已经不指望能在众人面前解释明白,她自己总要先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能想出对策,否则,她又如何去应对魏世迁的所作所为! 婆媳二人匆匆离开了水阁,众人的目光就难免落在了今日偷情事件的另一位主角身上。 魏世原脸往下一拉,呵斥道:「还不都散了!」 众人并无多少惧怕之色,更多人脸上是意犹未尽。 相比从前的二夫人林氏,丫头婆子们并不怎么惧怕魏世原,就更别提宋姨娘那点御下手段,跟林氏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林氏手底下小心翼翼做事多年,已经让她们摸清了府里的规矩和底线。 今日这事儿,只要老夫人没有将全府下人都杖毙或是撤换的打算,那她们就可以高枕无忧。 因此不少丫头婆子听见魏世原的呵斥,都拖拖拉拉的走得比蜗牛还慢,薛姨娘走了,郭氏走了,宋姨娘不是还在吗! 今日可就是她起的头,要不是她四处寻找二老爷,这事儿没准能捂住! 果然,一见众人都抬脚往外走,宋芊就按捺不住问道:「老爷怎么会到这来,那薛姨娘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诱骗老爷!」 魏世原不满的看她一眼,不愿多说,「你还问这做什么!」 宋芊闻言错了错牙。 她虽然惊异魏世迁说的那些话,但郭氏怎么样都与她无关,她更在意更痛恨真真切切与魏世原滚在一处做了那事儿的薛姨娘! 魏世原那阵满足的哼声,她可没忘! 怕是以后魏世原都会时常想起薛姨娘在床上的浪劲儿! 这让她如何能忍受! 「莫不是老爷还没尽兴,还想包庇那薛氏?!」 「怎么着,三房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你还不依不饶想去找薛氏的麻烦?是嫌事情还闹得不够大?」 魏世原今日尝了薛姨娘的滋味,又隐约窥见了郭氏的芳心,眼下只觉得宋芊没滋没味,十分不耐烦。 宋芊气闻言,气得脑袋嗡嗡作响! 魏世原一甩袖子,「我累了,去书房安置。」 说罢,他快步出了水阁,没一会就失了踪影。 宋芊被他那句「累了」气得胸口疼,几乎等人都走光了,她才缓过劲儿来,「庭兰,你去三房那边听听动静,看看薛氏那边怎么样了。」 她就不信,薛氏被人当场捉女干,魏世迁还能留着她! 此时在水阁不远处,元衡郡主和李清懿走在一起,灯笼昏黄的光线照亮二人脚下方寸之地。 元衡郡主显然还有些混乱,「今日的事,你知道多少?」 李清懿说道:「瑾儿出阁前,魏娇儿在花园假山出遇见了穆二。」 「穆二?穆家三房的穆襄?」 「就是他。」 元衡郡主「呸」了一声,「他可是个花丛高手,难怪一下子就将五丫头给骗到手了。」 李清懿摇头,「他们并未成事。」 「什么?」元衡郡主一惊,「不是说……」 第五百零一章 试探 「二十九了,听说是望门寡。」 宋芊有些意外,「望门寡?莫不是想立贞节牌坊?」 庭兰摇头:「那就不知了,老夫人见过她之后,就让她先去院子里安置了,还没见人呢。倒是听见过的下人说,这位表姑奶奶长了一副极美的相貌,又没生过孩子,看上去十分年轻,像是双十年华。」 宋芊皱眉,「倒是从来没听人说起过老夫人有什么亲眷,这贾梦珺是老夫人的外甥女,不就是老爷的表妹么?二人又是差不多的年岁,会不会……」 表妹这种角色,到了表哥家中,多数是要嫁给表哥的。 庭兰说道:「就算老夫人有这个意思,也未必是咱们二老爷呀。」 宋芊不以为然,「如果是你,你会选他们兄弟三人之间的谁?」 庭兰顿了顿,败下阵来,「的确是二老爷更可能一些……」 魏世成的心思从来就不在儿女情长上,魏世迁有两个哥哥比着,压根没有一点能让人看得上的地方。 宋芊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个薛姨娘还没解决,又来了个表妹!」 「这也未必,若表姑奶奶真有这么个想法,早就上京来了,还至于等到这个年岁?」 「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宋芊左思右想,说道:「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你去问问贾梦珺在哪住,院子里的小丫头,看看有没有能说得上话的。」 「是,奴婢这就抓紧去办。」 宋芊主仆猜测之时,三房的郭氏母女也在议论贾梦珺。 魏兰尔说道:「这次因为薛姨娘,父亲丢了这么大的脸面,祖母一向疼父亲,这位表姑母,会不会是祖母为了补偿父亲,才将她从老家带过来给他做妾室的?」 郭氏闻言拧起眉头,连魏兰尔口中的「父亲」都忽略了,说:「哼,那畜生纳多少妾室我都不关心,但贾梦珺若真是奔着这个来的,必然会将目光落在三房,我怕她会影响我的计划。」 魏兰尔倒是没有弑父的心思,但父亲对待庶女比对她还要好,且这么多年来冷待母亲,若要论个对错,错的肯定是父亲,所以,她还是会选择帮自己的母亲。 「要不然,我去找这个表姑母探探话?」 郭氏想了想,便应道:「也好,你去探探她是怎样一个人,有什么心思,咱们也好见机行事。」 「那我这就去。」 魏兰尔出了三房,往上房那边去。 贾梦珺被安置在上房附近的一间院子里,她也带来了几个贴心的仆婢,这会儿几个下人正在整理她的行李等物。 门口一个婆子出声说道:「三姑娘来了。」 贾梦珺赶紧抬起头去看,就见一个少女坐在木轮椅上,缓缓进了院子。 她不知道对方的腿怎么了,讶异了一瞬,就赶紧上前。 被分派到贾梦珺院子里的魏府下人,有机灵的在一旁出声提醒道:「这是三房嫡出的姑娘,是您的表侄女。」 贾梦珺恍然,原来是三表哥的女儿。 魏兰尔朝她笑道:「我急着想见一见表姑母,表姑母千万别嫌我唐突。」 「哪里的话,我可是迫不及待想见见亲人呢!」 二人相携进了屋子。 屋子里早就被提前收拾过,并无灰尘,只是贾梦珺初来乍到,什么都还没收拾好,也就勉强上个茶来,「真是怠慢了表侄女。」 「咱们都是自家人,就不说这么见外的话了。」 魏兰尔一边说,一边笑着打量贾梦珺,果然长得明媚动人,是副好相貌,成了望门寡也是可惜,难道是守了几年守不住了,所以才跑到 她家来寻条出路? 二人东拉西扯了一阵,魏兰尔就说到正题上,「我年纪小,要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表姑母千万别生气。」 贾梦珺笑道:「你是想问我守寡的事吧?」 魏兰尔做出一脸天真好奇的模样,点点头。 贾梦珺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到时候见过了魏家众亲眷,这些事情也是瞒不住的,于是她便将自己的经历大略说了一遍。 魏兰尔唏嘘道:「咱们大靖又不是不让寡妇改嫁,再说姑母都没嫁呢,你这么美,守寡实在太可惜了。」 贾梦珺叹了一声,「哪有那么容易。」 「先前不容易,如今来了上京,又祖母为你做主,必定能说上一门合适的亲事,总比一个人孤老的强。」 贾梦珺没想到魏兰尔对她如此推心置腹,「只怕旁人会笑话我。」 魏兰尔摇头,「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我大伯母,就是元衡郡主,不就是改嫁的吗?还是当年太后娘娘做主的呢!」 「这我倒也听说过。」 贾梦珺也知道这件事,当年姨母带着表哥们去京城,她娘还冷嘲热讽,说她们还会回来云云,结果大表哥中了状元,还去了郡主,直接将姨母他们接去京城落脚了。 魏兰尔笑道:「所以表姑母不必想那么多,这一年四季,京城大小宴席无数,表姑母到时候就跟我娘一起去,多露露脸,亲事就有着落了。」 贾梦珺却摇头:「我一个寡妇,出门抛头露面不好,还是老老实实在府里呆着,免得给姨母丢脸。」 「这是怎么说的,表姑母严重了。」 魏兰尔劝了几次,贾梦珺还是坚持不出去抛头露面,她便知道对方的心思并不在外头,果真是在府里。 她试探道:「听说,祖母还带着我爹他们在你家里住过一段时间,表姑母应该与我父亲很熟悉吧?不知道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什么样?」 她一脸好奇,仿佛真的是好奇自己的父亲。 贾梦珺笑道:「我与三位表哥一处长大,自然是熟悉的,三表哥年少时不爱读书,总是往外跑,最不让姨祖母放心,但姨祖母却最疼他。」 魏兰尔笑着仔细观察她的神色,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想看看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贾梦珺说了一些旧事后,转而问道:「听说二表嫂过世了,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魏兰尔听她问题二伯父,心中动了动,当即将林氏做的那些勾当与贾梦珺细细说了一变,然后叹道:「唉,此事一言难尽,二伯父心里苦呀!」 贾梦珺蹙眉掩唇,「真没想到……二表嫂不仅谋财害命,作为儿媳,居然敢对婆母下手,真真是作孽,二表哥一定十分伤心。」 魏兰尔觑着贾梦珺的面色,听她一口一个二表哥,心里就有了数。 她这个表姑母,看上的是二伯,并不是她爹! 又陪着贾梦珺感叹了几句,魏兰尔就起身告辞,「我来了许久,都耽搁了表姑母休整。」 「怎么会,有你陪我说说话,我这心里,踏实多了。」 ***** 李府。 阮正霖在李府住了几日便回了扬州,除了生意放不下,他还急着将福宁养身丸拿回去给阮老夫人试试。 李清懿就回了魏府,毕竟郭氏这会儿正忙着杀夫,她得盯着些才行。 「宋芊还没找到薛姨娘?」 蘅芜摇头:「郑妈妈回乡将老夫人的外甥女领回来了,那之后魏三老爷就没去找过薛姨娘,宋芊手底下的人也就没法跟踪前去。」 李清懿诧异她话里的逻辑,「魏老夫人的外甥女来了, 魏世原就没去找过薛姨娘,难道魏世原与这位有什么瓜葛?」 「姑娘真是敏锐,那位表姑奶奶与魏家三位老爷青梅竹马,她一来,宋芊就往她身边塞了个探子,郭氏也让魏三姑娘去见了那位,怕不是怀疑魏老夫人要让她跟了自己哪个儿子。」 「那事实上,魏老夫人可有这样的心思?」 蘅芜露出思量的神色,「吴妈妈打听到,那日贾梦珺到府后,老夫人先是见了她一面,但什么都没说,先让她下去休整,单独留下郑妈妈说了一会话,听那意思,老夫人是想让贾梦珺立贞节牌坊。」 李清懿嗤笑一声,「自己做尽了脏事,还想利用别人往自己脸上贴金!」 蘅芜继续说:「如果魏老夫人当真是想让贾梦珺立贞节牌坊,应该就是没有让她做妾的打算,之后虽然也安排贾梦珺与魏府各位主子见了面,但也没有明说如何安排贾梦珺,或者老夫人自己也没想好。但魏二老爷似乎与这位有过什么,贾梦珺来了之后,他虽然仍在前院书房住着,但时常会往后院来,长阑说他这几日也没去找薛姨娘。」 贾梦珺寄人篱下,自然要时时在魏老夫人身边献献殷勤,多数时候都在鹤延堂,所以魏世原去给老夫人请安,就能见到贾梦珺。 李清懿若有所思,「难道贾梦珺跟魏世原有旧情?」 「也许,她是奔着给魏二老爷填房去的?」 李清懿当即否决,「魏世原正妻的位置,魏老夫人不会轻易许给什么人,贾梦珺无依无靠,让她做魏二夫人,对魏府没有任何好处。」 蘅芜放低声音,「要是做妾,魏老夫人也未必会让贾梦珺给魏二老爷做妾,她那么偏心自己的小儿子,魏三老爷又刚失去了爱妾薛姨娘,兴许魏老夫人会用贾梦珺来补偿他也说不定?」 李清懿想了想,说:「我觉得贾梦珺未必愿意,听你方才说的,她相貌出众,在当地是有名的美人,虽然没人愿意娶望门寡,但纳为妾室便没什么忌讳,必定有许多人争抢,贾梦珺十几岁的时候没做妾,等了这么多年还是做妾,她会甘心吗?」 第五百零二章 一窝端 蘅芜讶异了一下,「看来这贾梦珺,也要在魏府掀起一片波澜了。」 李清懿笑道:「这是好事儿。」 两人正说这话,长宁一路飞奔进来,顶着一张晒黑的脸说道:「姑娘!找到了!」 李清懿蹭的站起身,「找到了贺姨娘的女儿?」 长宁喘了口气,灌了一大壶冷茶,说道:「不是女儿,是儿子!」 李清懿惊诧,「儿子?」 长宁连连点头。 上回秦增给李清懿指了几处地方,长宁便重点去挖,除了找出一处通往密道的洞口,还发现一处不起眼的民宅。 有一家子住在里面,看上去与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但细看之下,就能发觉这些人其实是主仆,主子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除了去学堂读书,就是在家中,很少外出。 长宁觉得不寻常,就盯了几天。 「今日凌晨,那少年趁着街上无人,穿的严严实实出了门,一路到了咱们找到的那处密道口,跳了进去!」 李清懿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指,「怪不得穆元昌一直找不到人,原来那假贺姨娘生的根本不是女儿,是儿子!穆元昌当年写下的婚书,也许就在这小子手里!」 「姑娘,怎么办?抓不抓?」长宁有些兴奋,她都因为那假贺姨娘忙活多久了!总算是熬出头了。 「抓!当然抓,此事不必再拖了,我瞧大人那边的动作也是一阵紧似一阵,你带几个人,趁着深夜无人时,悄悄的将那一家子连窝端了,明日咱们就去甄府放把小火。」 李清懿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怎么在甄家人面前揭露贺姨娘比较恰当,干脆在她屋前放把火。 烧了屋子,总要进去修缮吧,难道还发现不了密道? 发现密道,贺姨娘的秘密就暴露了,甄府老夫人必定要起疑,等查清了贺姨娘的身份,移交官府,这女人就顺理成章的到东厂手里了。 ***** 贾梦珺算是个伶俐人,几日下来,与府中上下相处的都不错,多多少少有了些来往,该见的人也都见了,想到魏世原比从前成熟稳重许多,却依旧风流俊逸的面容,贾梦珺就一阵心热,对方显然也记得他们之间的情分。 可她日日到松鹤堂去伺候,姨母却一直没表态,也不知道要将她作何安排,总不会就让她这么守着寡在府上住着吧? 贾梦珺望着镜中的自己,薄妆桃面,羞眉乍敛,鬓间插着一支银镀金嵌珠点翠头簪,耳边坠着金镶东珠耳环,愈发衬得面目明亮,雪倚香腮。 若是嫁的不如意,她怎么对得起自己这副面孔? 想着心事,贾梦珺出了院子,一路逛到园子里。 她可不是那等扭捏的女子,她是知道男人的,没有哪个男人不爱美人,何况她与魏世原本就有情分在,二表哥那日看见她时一瞬间的惊讶和惊艳可瞒不过她。这几天他又日日往松鹤堂来请安,说是来请安,目光却流连在她身上,就说明他对她有那份心。 她展目望着湖里的飘萍,圆圆的叶子轻轻浮在水面上,细软的柳条随风浮动,几树桃花深深浅浅,一角的水阁系着薄透轻纱,这一切,都搅动着她愈发不平静的心思…… 「表妹。」 身后传来一个稳重柔和的女声,贾梦珺转过身,就见郭氏站在她身后,「三表嫂?」 郭氏一身素色衣装,面容憔悴,仿佛魏世迁宠妾灭妻的行为对她打击很大一般。 她极力维持这端庄仪态,道:「表妹怎么一个人在这站着?听兰尔说,你们姑侄俩十分投缘,既然如此,无趣时便到三房去,兰尔的腿受了伤不良于行,你们正好做个伴儿。」 贾 梦珺福身一礼。 她这几日也听说了不少三房发生的事儿,何况此事还涉及到魏世原,这会儿见了郭氏就难免带了几分打量:「三表嫂近日身体不适,阿珺也不好前去叨扰,如今可大好了?」 郭氏笑容温和,只是眼下乌青,脸上还带着无法隐藏的疲惫之色,涂了厚厚的脂粉也难以掩盖,她道:「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觉得头还时常昏昏沉沉,所以出来走走。」 贾梦珺满目关切:「三表嫂要多休息才是,别伤了身子的根本,我倒是有个土方子,治头痛昏沉最是有效,等会我便给三表嫂送过去。」 郭氏暗中打量,心道这贾梦珺可真会做人,也难怪仅仅到府上几日,就混了个好人缘。偏还不做作,让别人说不出讨人嫌的话来,「那可多谢你了。」 「三表嫂客气了。」 郭氏感受到贾梦珺言语间的自然,确认女儿说的没错,贾梦珺的确对三房没什么兴趣,便说:「我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 她临走前,着重看了一眼贾梦珺身后跟着的一个小丫头。 郭氏谢过便往别处走了,贾梦珺琢磨着郭氏的眼神,若有所思,眼角瞥了一眼那个叫青雁的小丫头。 青雁是她到魏府之后,府里的管事分派过来伺候的。 郭氏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不动声色,说:「走吧,咱们也回去。」 贾梦珺回了院子,打算小憩一会,便吩咐道:「我要歇息片刻,你们都先下去吧。」 待丫头们出去,贾梦珺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走到窗前,听见青雁对她的贴身丫头眉儿说道:「好姐姐,我肚子有些饿了,想去厨房寻些吃食,烦姐姐帮我看着点。片刻功夫我便回来。」 眉儿怀疑青雁想偷懒,但她初来乍到,也不好找人麻烦,便说:「那你就去吧,这有我呢。」 青雁对着眉儿一福,跑出门去了。 贾梦珺见状,忙隔着窗子唤了一句,「眉儿,出去看看青雁往哪边去了。」 眉儿一愣,还是听话的走到院子门口,看了看,回来禀报道:「姑娘,青雁是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嗯。我知道了。」 贾梦珺疑惑的回到榻上躺下,郭氏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让她堤防青雁? 虽然不太明白,她下午去给郭氏送药方的时候,还是特意将青雁留在院子里。 二房芊云阁。 宋芊听着丫头禀告,诧异道:「贾梦珺去了郭氏屋里?」 第五百零三章 「是,说是二人在花园中遇见,三夫人说到头脑昏沉,表姑奶奶说自己有一副土方子可治此症,她是去三房送方子的。」 宋芊拧着眉头,「说是去送方子,谁又知道有没有什么猫腻。还有这贾梦珺,才来了没几日,倒是很会笼络人心,郭氏也与她有了接触,会不会也是在探她的口风?」 庭兰出主意道:「要不然,咱们也主动接触一下这位表姑奶奶?」 「也好,过几日祖母做寿,我可以邀请她跟我去宋家,让她见见这京城的繁华,别老把眼睛盯在魏家!」 宋芊显然是将贾梦珺当成了村姑看待,却没想到她拿着帖子去邀请对方的时候,对方竟一口拒绝了。 「我毕竟是个寡妇,又不是京里人,来了没几日谁也不熟识,去了若是没人愿意与我结交,免不了你我都尴尬,我想还是不去了。何况寿宴必定有不少贵人,若是有人忌讳这个,怕是要不高兴。」 宋芊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理由如此充分,她再劝恐怕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想了想,只好说道:「表妹不必如此见外,不过你不愿去,我也不勉强,还有几日时间,你若觉得在府中无趣,改变了心意,来找我便是。」 眉儿送了宋芊出去,回来疑惑地问自家姑娘:「姑娘,能出去见见人,这是好事儿呀,您怎么给拒绝了呢?」 眉儿陪伴贾梦珺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主子喜欢热闹,她自己也是极喜欢的。 贾梦珺看她一眼,道:「宋姨娘出身这么好,见了我一口一个表妹,显然是将自己当成了二夫人看待的,她必定是要防着我,试探我,才拉着我去宋家的寿宴,我岂能羊入虎口?万一她安排了什么龌龊的勾当想要毁我,我如何逃脱?」 眉儿道:「姑娘太多心了吧,您毕竟是老夫人的外甥女,她一个妾室,就算将来真是二夫人,那也是将来,这会儿还不得处处讨好老夫人,又怎么敢这么做?」 贾梦珺揉揉眉心,「话虽是这么说,可还是小心些微妙。」 眉儿跟随贾梦珺多年,有其主必有其仆,平日里心思也很活络,又劝道:「我说姑娘就不应该错过这样好的机会。万一能得了哪位贵人的青眼,姑娘的亲事还愁什么?」 「小蹄子,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怕是你老早就惦记着什么花会柳会,我告诉你,可别给姑娘我惹麻烦,不然我可不饶你。将来你就算是随我陪嫁,那可是也捏在我手心里呢。还有你挑的份儿不成?」 贾梦珺眉梢扬起,斜睨着眉儿不客气的说道。 眉儿小脸刷的一白,垂着眼睫委屈道:「姑娘这话说的,眉儿不也是为了姑娘好,盼着姑娘能找个好姑爷。」 贾梦珺今日却没什么心思拿捏眉儿,只说道:「好好好,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过这件事就先这样吧!」 想想郭氏跟她说的,这宋芊一心奔着扶正,怕是察觉到了她与表哥有情,早就在心里将她当成了眼中钉,邀她去宋家,怎么可能是安着好心? 这会儿她在魏家还没立住脚,可不能大意。 她对眉儿说道:「这几天我就不出门了,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初来乍到,水土不服。」 「是。」眉儿脸上露出惊讶,却没再多说什么。 这边宋芊沉着脸回到芊云阁,气呼呼的坐下,「贾梦珺竟然一口就拒绝了。」 庭兰说道:「那日青雁说表姑奶奶和三夫人在园子里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下午去给三夫人送治头痛的方子时,表姑奶奶就便没带青雁,只带了自己的贴身丫头眉儿一起去。会不会是青雁露出马脚,让她对姨娘生出了疑心?」 宋芊冷哼,「就算是她对青雁起了 疑心,也未必知道青雁是咱们的人,会不会是郭氏与她说了什么?」 庭兰「嘶」了一声,「难道三夫人怕老夫人将表姑奶奶给了三老爷,所以一个劲儿地撺掇她跟咱们二老爷?」 宋芊哪里知道郭氏是想挑起宋芊和贾梦珺的争斗,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自己好实施杀夫大计。她狠狠咬了咬牙,「肯定是这样!初来的那一日,那贾梦珺看老爷的眼神,你也看见了吧!」 庭兰嘲笑道:「怎么没看见,她一个大姑娘,眼珠子都快长在二老爷身上了!这姑娘是怎么长大的?脸皮这般厚。」 「哼,让人把她给我看住了!」 ***** 郭氏和宋芊的小动作都被李清懿看在眼里。 贾梦珺不知道郭氏打的什么主意,她却是知道的,便在一旁看着静观其变。 这日,李清懿正在试嫁衣,在外监视薛姨娘的长阑匆匆回来,「姑娘,宋芊的人跟着魏世原,找到了薛姨娘的藏身之处!」 「是吗?」李清懿闻言,在人高的琉璃镜前转了个圈,大红的石榴裙唰地旋成一个喇叭形,将喜庆铺了满屋子。 菘蓝惊喜道:「不知道大人见了姑娘这副打扮,会是什么神情。」 李清懿抿唇一笑,看着镜中的自己,「我也想知道。」 前世秦增也送了她这么一面镜子,那日她穿上大红的嫁衣,他就站在她身后,破天荒的夸了她一句,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 不过今生不同前世,她与秦增的关系也有了变化,不知道他见了她这副模样会怎么说。 主仆几人为了嫁衣议论猜想了一会,话题又回到魏世原和薛姨娘身上。 魏世原虽对贾梦珺有几分期许,但远水解不了近渴。魏世原素了几日,便又想起薛姨娘的好来。 这一下,便被宋芊派去盯梢的人给盯上了,摸清了薛姨娘的藏身之处。 「宋芊若要对薛姨娘动手,必定会在魏世原不在场的时候,郭氏便可将魏世迁引过去,之后借刀杀人。」 长阑说:「只是不知道宋芊会找什么时机?」 蘅芜思索道:「魏老夫人年过半百,需作五十之寿,到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上面,兴许是动手的好时机。再说,郭氏不是要让魏老夫人尝尝丧子之痛么?生辰之日,可不是正好?」 李清懿沉眸数了数日子,「这也快了。」 解决了魏家三房那几条臭老鼠,她也可以安心的出嫁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美人 李清懿稍稍偏过头,顺着长阑的目光望过去,就看见十一公主一身明丽宫裙,昂首挺胸的走到惠嫔身边坐下,然后就用一种看热闹的眼光朝薄锦往外看去,显然,她的确知晓崇南五皇子欲求娶嫡公主的事,此时正期待着此事的发生,想看安成公主的笑话。 不过,当十一公主的目光落在赫连容身上时,她的神情当下怔了怔,目光里生出几分愕然。 赫连容的相貌并不似寻常崇南人长得高大勇武,一身粗莽之气。反倒有几分像他们大靖人的清俊儒雅,言谈举止又带着崇南人特有的舒朗,贵气与英气完美的融在他的血液里,通身上下挑不出半分不顺眼来。 不少刚刚见到赫连容的人,都曾露出与十一公主一样的神色。 但十一公主的神情随即就阴沉下来,显然,她以为求娶安成公主的人是个不堪入目的莽夫。结果赫连容比她的未婚夫还要英俊出众! 长阑也露出一副看热闹的神色,「十一公主的脸色可真精彩。」 李清懿却没那么乐观,赫连容好与不好,实际上与安成公主没什么关系,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娶安成公主,而是挑起两国纷争。 就是不知道这个赫连容是不是听女国师的吩咐行事。 她应该找个机会问问秦增,秦增肯定早就把赫连容里里外外都查得清清楚楚了。 眼前歌舞已到尽头,当中一名女子被众女拱卫在中间,面容皎然,如夜幕中一轮明月,薄薄地挂在天边,晶莹剔透。她周身女子皆是锦绣夺目,但都不及她清淡宜人,气质出众。 众人的目光一时被她吸引,使臣霍焦见机起身,说道:「皇帝陛下,这女子是我崇南国第一美人,出身皇后的家族,是嫡长女。」 皇后族女,又是嫡出。 这样的身份,崇南怕不是想要将这女子配给太子? 众人心中都闪过这样的念头,不由得看向皇上。 皇上面色不动,「哦?第一美人?」 霍焦称「是」。 南宫璄沅是崇南公认的第一美人。 皇上闻言朗笑一声,说道:「这样的美人,出身又如此尊贵,若留在朕的身边,必能胜任皇后之位。」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众人都没想到皇上会这么说,崇南使臣显然也有些错愕,按照他们的猜想,大靖皇帝即便不会让南宫璄沅做太子妃,起码也会给一个侧妃之位,可这位皇帝似乎误会了什么,想将南宫璄沅纳入后宫。 可他若出言纠正,那便是闹了笑话,人家大靖皇帝都说南宫璄沅可胜任皇后之尊,他难道要跳脚说,南宫璄沅不是给你做皇后的,是要做太子妃。 到时候丢脸的不是大靖皇帝,而是他们崇南不是抬举。 可大靖不是有皇后么? 霍焦下意识的看向王皇后,众人的目光也都望了过去。 王皇后面上仍旧是那副温和神色,并无多少动容,雍容华贵,母仪天下。 众人惊疑间,见皇帝拍了拍身边王皇后的手,说道:「但朕已经有了心爱的皇后,又不忍心委屈这位美人,不如……」 他的话顿在嘴边,霍焦恍然明白过来,皇帝是要将南宫璄沅赐给臣属。 原来大靖皇帝并非没有洞悉他们的意图,而是故意为之,三言两语就将他们给打发了。 他看了赫连容一眼,赫连容示意他稍安勿躁,笑道:「璄沅已经来到大靖,自然是听从陛下的安排。」 叫做「璄沅」的崇南国第一美人,美目一动,不由自主的看了笑谈的赫连容一眼,却没有任何话出口。 众人的注意力不由得重新落在皇上那里,听他说道: 「九弟,南宫一族嫡长女,身份尊贵,朕就将她赐予你做王妃,你可有异议?」 当朝九王爷,是与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年纪相差近二十岁,九王爷视皇上如父,兄弟二人极为默契。他听皇上这么说,毫不犹豫起身应道:「臣弟谢皇上赐婚!」 这就答应了? 崇南五皇子和使臣对视一眼,能成为九王妃,虽然出乎他们的意料,却也算是十分完美的结果了。 李清懿微微勾唇,我们大靖的皇上,岂是你们能够随意摆弄的,这个南宫璄沅能不能活到嫁人那一天还不一定,九王爷自然没什么好迟疑的。 似乎是想趁热打铁,赫连容拱手道:「皇上,还有一事……」 李清懿闻言心神一绷,猜测对方就要提起和亲一事,嘴角不由得紧紧抿了起来。而王皇后身边的安成公主,虽说极力保持着仪态,却还是难免透露出一丝紧张。 而坐在惠妃身边的十一公主,唇角已经微微勾起。 在这样的时刻,李清懿总是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秦增,以寻找安全感。 秦增就站在对面,一身玄色衣袍衬得他气质尊贵,风度超然。面上那种惯常的清冷面色,令人觉得难以接近。但他生就一份超乎常人的吸引力和压迫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接近,却又让人觉得不敢造次。 他肯定已经知道了崇南的谋划,必定有应对之策…… 李清懿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惊呼之声。 「走水了!快来人那!后殿走水了!」 众人正不错眼地盯着赫连容,等着他将口中的话说完,却冷不防被外面几声急切的惊呼打断。皇上皱眉起身,「怎么回事?」 今夜宴请崇南皇子使臣,云璟台里里外外有无数宫女内侍护卫,哪里走水,这里都不该走水。 皇帝冷着脸,目光从大殿中的众人面上一一扫过,说道:「出去看看!」 后殿起火,若不能及时扑灭,前殿自然也不安全,所有人心中都揣着惊惧和疑问,纷纷起身跟在皇帝身后往外走。 岚嫔,也就是穆贵妃的侄女穆岚,扶着侍女玉玑的手站起身想要往外走,却冷不防裙角被人踩住,一个踉跄摔进玉玑怀中。她带着怒意回头,却看见姑姑穆贵妃身边的侍女陪着一脸小心跪倒她面前,说道:「奴婢太过慌张,踩了您的裙角,求娘娘饶恕奴婢。」 岚嫔微愣,就听琉夜小声说道:「娘娘向贵妃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穆岚心头一紧。 第五百二十三章 突发 穆盈死了之后,穆岚一心想代替穆盈成为姑母的「新宠」。良贵人一尸两命的事情落幕之后,她被迫入宫为妃,姑母虽然提携了她,但依旧对她不冷不热。 穆岚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但也后知后觉穆贵妃与穆盈似乎不是简单的姑侄关系,便借机询问了自己的母亲穆大夫人,穆大夫人却不敢对女儿吐露实情,只说让她不要妄图去讨好穆贵妃,否则只会被对方利用。 可如今琉夜却来找她,说她想姑母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什么意思?姑母要让她做什么? 她看着琉夜,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起来吧,不关你的事,是本宫自己没站稳。」 琉夜连连谢过,起身时低声说道:「见机杀了使臣霍焦。」 穆岚倒抽一口凉气,就被一旁的玉玑握住了手腕,她赶紧收起震惊的神色,僵硬着脚步往殿外走去。 杀了崇南的使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崇南与大靖必有纷争! 姑母为何要挑起大靖和崇南的纷争? 穆岚跟在人群身后,目光不由得落在崇南五皇子和使臣霍焦的身上。机会稍纵即逝,她到底做还是不做? 做了,出了祸事有许多人会去想办法解决,还有回转的余地。不做,她面临的,兴许就是姑母的报复,半丝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现在已经不是她讨好不讨好姑母的问题…… 穆岚心中飞速地盘算着,低声在玉玑耳边说了几句话。 玉玑脸色发白,咬唇点点头,按照吩咐去办事了。 云璟台地势颇高,今夜的风又有些大,轻轻一吹,火势就迅速蔓延开来。 宫殿四处乱成一团,有人往里去救火,往外也有人发足狂奔。 还有几个胆小的宫女内侍被吓得面无人色,拼命叫喊着,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王皇后还未说话,穆贵妃就怒指着那几个人,说道:「把他们几个给我拖下去,就地砍了!」 宫人们闻言吓得一个激灵,这才克制着安静下来。 穆贵妃见状,柔声对皇上说道:「皇上,还是立刻调动禁军守卫各处,以免有人趁乱生事。」 皇上看了她一眼,挥手让人去办。 夜里的大火醒目异常,火舌被夜风卷着到处肆虐,窜到房檐屋瓦之上,将瓦片烧的噼啪作响,炸裂开来,即便众人已经尽力救火,可火势太大,泼水成烟。 因火是从后殿烧起来的,所以前殿的众人倒还好,只是在后殿伺候的宫人们就遭殃了,也不知有多少人能逃过这一劫。 禁军护卫着帝后往云璟台下边退去。其他人也都扶着自己的侍女跌跌撞撞的跟着走。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句:「糟了!方才安成公主去后殿换衣裳,这会还不见人呢!」 李清懿闻言一惊,王皇后闻言更是双腿一软,「什么?安成在后殿?」 赫连容愣怔之下连忙问道:「安成公主,可是大靖那位嫡出的公主殿下??」 皇上沉眸看了他一眼,率先下了前殿的台阶往后殿绕过去。然而后殿的房梁已经被烧塌,门被堵死,有数个脸被熏得黑乎乎的内侍正在奋力救火。 王皇后吓得几欲昏厥,皇上此时也无法淡然下去,怒道:「立即派人去寻公主!」 然而,后殿这么大的火,冲进去了便有可能出不来,救火的宫人都驻足不前。 赫连容想要说些什么,却猛然发现身边的霍焦不见了。正要询问身边的侍从,便看见一个火人从烧塌的房梁中间奔了出来! 那人歇斯底里的惊惧嘶嚎,一边狂乱的拍打着身上燃着的地方,可他的手沾到火苗之 后也在一瞬间燃烧起来,众人听着他凄厉地尖叫,看着他到处疯跑想要灭火,根本不敢靠前! 穆贵妃惊惧的大喊「护驾」!侍卫这才反应过来将皇上等人围在中间护卫起来。 边上救火的内侍总算有人反应过来,提了一桶水哗啦泼了过去,却因为他满地乱滚根本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霍焦?!」赫连容对霍焦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却因为他嘶嚎的太过惨烈只能勉强分辨,「救人!快救人!」 其他人也是震惊不已,霍焦不是一直跟在赫连容身后吗?什么时候去了后殿? 此时更多的宫人提着水涌了过来,一顿乱泼之下,霍焦身上的火终于灭了,可他的头脸已经烧的焦黑一片,不成人形。 赫连容奔到他身边,却不敢触碰,回头望着皇上说道:「皇上!您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皇上沉着脸,穆贵妃在一旁说道:「赶紧叫人去请太医!」 气氛一度压抑下来,穆岚的面容隐在阴影处,嘴角都浮起不易察觉的笑意来,映着火光明明暗暗。 没想到这一关,这么轻松就过了! 「找到公主了!」 王皇后身边的女官素容疾步跑过来,勉强稳住呼吸,说道:「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找到了!」 她话一说完,众人已经看到了安成公主的身影匆匆往这边过来,「怎么会突然走水了?」 王皇后连忙过去看女儿是否受伤,问道:「你到哪去了?」 安成公主不知道众人都以为她葬身火场了,疑惑道:「我到后殿换了衣裳,便到太液池旁去透透气,才一会的功夫,怎么就出了这等变故?」 众人心头也都揣着疑问,所以没人回答她。 王皇后见她们没事,心下松了口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女儿没事,崇南使臣却被大火烧成了重伤,此时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安成公主看父皇母后的面色都十分不好,这才看见那边有太医正在救治一个浑身烧焦的人,心中一惊,朝李清懿投去询问的目光。 李清懿摇了摇头,示意她此时不是细说的时候,安成公主便也闭口不言了。 而赫连容站在霍焦身边,听说安成公主找到了,回头往这边看过来,正巧与安成公主的目光对撞在一起。 安成公主少女初成,灵动间又有几分端庄静谧,安然而美好。 赫连容的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崇南的女人热情开朗,少见如眼前这般温雅静谧的姿态。 他躬身对安成公主招呼道:「公主殿下,有礼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 急迫 李清懿陪伴在安成公主身边,闻言也朝王萱仪手里看去。 王萱仪拢了拢衣裙靠坐在王皇后身边,十分亲昵的轻声说道:「姑母,这是您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东西,不过您看了一定会高兴。」 王皇后张了张口,有些惊讶,「哦?那本宫倒真要看看,你这小丫头,到底拿了什么宝贝来。」 王萱仪笑眯了眼睛,显然十分期待王皇后惊喜的神情,她将盒子放置在自己的膝上打开,准备取出那件东西。 一旁的李清懿与安成公主也被挑起了几分好奇,是什么东西,能让王萱仪如此笃定,皇后看了之后会高兴? 然而王萱仪刚刚掀开盒盖,李清懿便听见一声熟悉的、轻微的机括声,顿时心中警铃大作,阻止道:「不要!」 王萱仪被这声断喝惊的一愣,然而盒盖已经被她掀开,数道光芒四散飞射而出! 李清懿如今也算得上敏锐,在听到机括声的瞬间,就已经做出反应,但也只来得及用身下跪坐的锦垫替王皇后挡住暗器。 而正对着盒子的王萱仪,甚至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数根发丝般纤细的银针刺中了胸口,她堪堪发出一声惊恐的吸气声,便双眼涣散歪在一旁,手中金漆雕饰的木盒掉落在地,一件略显粗糙但构造精妙的东西滚落出来。 大殿中的人,听见声音不明所以的朝这边望过来,却看见王萱仪及其附近围坐的女眷宫人倒了一片。 哗然之声响彻,上座的皇帝等人都纷纷起身往这边望过来。 李清懿身上穿着秦增给她的软甲,细针并未刺中她,她立刻蹲下身去探王萱仪的鼻息,细弱不闻。 王皇后颤声问道:「她还活着吗?」 「活着,但……情形不容乐观,这细针上似乎有剧毒。」 李清懿话因刚落,王夫人已经从那边扑了过来,疾呼道:「萱仪?!这是怎么了?萱仪怎么了?」 李清懿一把拉住王夫人,说道:「暗器有毒,先不要靠近。」 「你说什么?」王夫人面色一白,不敢置信,「哪来的暗器?怎么会有暗器?」 此时皇上同穆贵妃等人已经走了过来,吃惊的望着地上倒下的一片女眷。而穆贵妃站在皇上身边,看见安然无恙的王皇后,目光落在拉住王夫人的李清懿身上,眼中几块的闪过一丝阴戾。 赫连容站在一旁,目光着重的看了看安成公主,似乎是担心她的安危,当然,不管他真心还是假意,此时此地都该露出此等神情。因为这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安成公主当时被李清懿身边的长宁护住,因此并没有被暗器刺中,她察觉到赫连容的目光,便回望过去,对方眼底的流动的情感,似乎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朝对方轻点下颌作为回应,便挪开目光。 四周被波及的几名女眷,她们的家人及奴婢,都在哀哭疾呼,皇帝开口呵斥道:「都给朕住口!太医在何处,还不赶紧滚过来给王大姑娘救治?!难道要朕亲自去请你们!?」 那边犹在臆测愣怔的几名太医这才猛然惊醒,纷纷提着从不离身的药箱大步过来,朝倒地不起的五六个人过去。 李清懿从王夫人身边退回到王皇后身后,王皇后这才有了反应,说道:「萱仪是过来给本宫送东西的,谁知盒子一打开,便四散飞出无数暗器。」 她的声音隐隐带着自责,众人这才顺着她的目光往地上的盒子看去,而旁边滚落的那件东西一映入眼帘,皇上便微微蹙起眉头。 显然,皇上曾见过这东西,知道是王皇后的旧物,这是有人故意给下王萱仪下套,利用她来行刺皇后。 一而再,再而 三。 皇上面上不辨喜怒,却更令人胆寒。 伺候他日久的内侍再了解皇上不过,能看见的怒意就是要露给人看的,这种看不见的怒意才是真正的可怕。 气氛一度降到冰点,众人都屏息看着救治伤者的太医,等待结果。 王萱仪身上的毒针已经被小心取下,然而她心脉律动越发微弱。 太医令冲着帝后禀告道:「细针上猝有剧毒,王大姑娘首当其冲,身上的毒针最多,而且,大多刺在了心口,毒素迅速渗入心脉,老臣虽能调制解药,只恐时间来不及……其他人,倒还好说……」 李清懿和安成公主对视一眼,心头都生出一个念头,凶手当真是什么都算到了!盒子打开,暗器虽是四面八方无差别飞射,但此毒可解,身中一两只毒针并无性命之忧,遭殃的,是离得最近的两个人,王皇后和王萱仪! 好在李清懿从聂神医那里淘来了不少好药,其中就就有一颗九转混元丹,到底是解百毒还是治百病,李清懿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生命垂危之时,吃下去准没错。 她献上此药,说明来历,太医院的人接过,打算轮番看一遍以确认这药没问题。王夫人却等不及,一把夺过药,就喂给了女儿。 李清懿愣了愣,看来王夫人对秦增不是一般的信任,连带着她都被另眼相待,事关生死,王夫人的举动是下意识的,显然是真心将她当成自己人并相信她。 当然,这也是因为女儿性命垂危,没时间犹犹豫豫仔细分析。 药丸吃下去,王萱仪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恢复了一丝血色,太医们又是一阵忙乱,替王萱仪诊治,太医令说道:「王大姑娘暂时保住了性命,臣这就替她调制解药!」 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 王皇后看着地上盒子里掉出来的东西,问道:「这见东西怎么会在萱仪手中?」 王夫人似乎也不知道,便看向王萱仪的婢女。 藤黄说道:「这是崇南使臣来大靖时带来的礼物,从宫中赏赐到府中的,机缘巧合到了姑娘手上。」 「崇南的礼物?」 王皇后皱眉,崇南送来的东西不少,其中不乏新奇的小玩意儿,多数都赏给了年纪小的公主皇子和世家贵女公子,她不可能每件东西都亲眼过目,都是手下的人登记造册。看書菈 但王家是她的娘家,赏赐到王家的东西,她是亲眼过目了的,但并不记得有这么一件,再说,如果她见到这物件儿,肯定会留在自己手中。 所以,必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王夫人不知王皇后心中所想,她一听是崇南的礼物,与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认为崇南五皇子的嫌疑最大,他们此次来朝的目的,就是要挑起两国纷争。 她紧盯着女儿的目光缓缓挪向赫连容,那种愤恨几乎就要不加掩饰的喷薄出来。然而她终究不可能如市井民妇一般冲上前去跟仇人拼命。她猛然转脸面像皇帝,说道:「请皇上为臣妇做主!」 没有证据,皇上也不能无缘无故问谁得罪,但需得将态度摆出来,他凌厉的看向崇南五皇子,道:「赫连容,你怎么给朕解释?!」 霍焦死了,但崇南还有两位副使,赫连容与他们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难看。 来前,他们自然知道到了大靖之后会出幺蛾子,一直十分警惕,可先是死了霍焦,现在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状况,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毫无征兆。 赫连容上前捡起地上的盒子,看着机关被触动留下的痕迹,沉凝道:「皇上,此次从崇南带到大靖的礼物,运送进宫时,都有内侍宫人一一验看过,并无任何问题。」 王夫人冷笑一声,说道:「五皇子难 道不知,这天下多有奇人异士。可将机关制成渐合机括,打开一次并不能触动机关,需要多次打开查看之后才能触发?」 赫连容没想到大靖的妇人竟有如此见识,但他既为一国皇子,也不是无能之辈,立刻说道:「但这些礼物都是直接留存在宫中,臣也并未与王大姑娘有过任何接触。又哪里会知道宫中会将此物赐到王家,又被王大姑娘得到呢?」 众人一时之间都找不到语句来反驳。 赫连容见此情形,知道大靖不会将他逼得太紧,毕竟争取利益也得有张有弛。于是他说道:「皇上,此事还有探查,还请您能给臣几日时间,来查明真相。」 皇上沉着脸,不置可否。 赫连容感到棘手,看向伤势严重的王萱仪。 王萱仪服下李清懿的药后,脉搏就平稳了许多,等太医写好了解毒的方子,王夫人就告退离宫,带着女儿先走了。 将殿内中毒的一行人抬走,宴会也无法进行下去,赫连容再次提出请求,「皇帝陛下,我崇南使臣在贵国无故丧命的事情还未有结果,礼物又出了差错,致使方才那位姑娘性命垂危,无论如何,我等要参与此事的调查。」 皇帝沉吟道:「可。」 但他们是外人,只能协助查探,大靖自然还是要掌握主动权的。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阴沉下来,原本明亮的月光在千百宫灯的遮映之下更显暗淡。纱幔被风卷动不断翻飞,栀子的花瓣如雪花般飘摇在四处,久久不肯落下。琼华殿内外都笼罩这一片沉闷和肃杀之中。 李清懿心跳的厉害,她知道今夜之事必定要成为引线,成为揭露穆贵妃种种不堪事实的导火索。 而穆贵妃母子,手段愈发露骨,似乎已经已经迫不及待…… 也可以说,四皇子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五百二十八章 揭露 秦增今日穿着一件深紫色锦袍,里面配了一件素纱中单,看起来比平日里少了几分沉闷,一派从容气质。但他今日进殿的步伐,显然多了些什么。 皇上见他上殿来,开口说道:「你想必已经知晓方才所发生的事。」 秦增点头道:「臣已经悉数知晓,愿为皇上分忧。」 两国使臣已经先一步离开,但诸位臣工及此事的相关人等都还留在原处。 秦增的眼皮微掀,扫了众人一遍,「其实,此事从一开始就有迹可循。」 皇上微微蹙眉,问道:「你此话何意?」 秦增的目光环顾四周,最终落在王皇后的身上。王皇后心有所感,凝眉问道:「你若有话,不妨直言。」 王皇后三番五次被行刺,已经在众人心中种了草,此时秦增又将注意力引到她身上,弄的其他人心痒难耐,频频去看穆贵妃。可惜穆贵妃面不改色,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秦增说道:「那匣子中的毒针,是针对皇后娘娘的,还牵扯崇南献上的礼物,显然是有人想要借王大姑娘的手杀人,再嫁祸给崇南。」 许多人都在心中这样猜测,只不过没人敢说出来罢了。 秦增居然在这样的时机,这样的场合将这话挑明,是想干什么? 众多臣工的目光都变得隐晦,隐晦中又带着骇然。 不少人都偷偷拿眼睛去瞄穆贵妃。 穆贵妃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微微眯起了眼睛。 王皇后袖中的手紧紧攥了攥帕子,吸干手心里的汗。 昨日刺杀不成,崇南机缘巧合带来的那件「旧物」,正好给穆贵妃创造了再次刺杀她的机会。 要不是李清懿反应快,她如今就与王萱仪一样命在旦夕。 在场之人,包括李清懿和秦增在内,几乎所有人对此事都是心知肚明的,重点是能否找到穆贵妃作案的证据,治她的罪。 而秦增此时主动提起…… 感觉到秦增的目光朝她看过来,李清懿心中一凛,难道,他是要先穆贵妃和四皇子一步发动?! 秦增见众人都在观望,便说道:「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臣恳请屏退无关之人。」 皇上立即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君臣二人一唱一和,殿内众人纷纷交换着神色往殿外退去, 穆岚原本坐在穆贵妃身边,见情形就要退下,穆贵妃却转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用离开,穆岚心下一喜,暗想穆贵妃这是将她当做自己人了。 秦增对此不置可否,说道:「还请许相,各位大学士,各部尚书,和陈御史留下。」 所有人都是一震,秦增开口要留下的,无一不是朝廷重臣,权倾一方的势力,而陈御史,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陈琰的父亲,被人称作铁嘴御史的那位。 让他们留下,难道朝中将有什么变故? 穆贵妃悚然一惊,目光直直的射向秦增,神色也不复方才的淡然,仿佛正酝酿着一股怒气,要在适当的时候勃发而出。 李清懿清楚的看见她小指的长指甲因为用力攥着椅子的扶手啪的一下折断,眸光也变得深谙了起来。 穆岚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此时再想走,却也无法开口了。 陈御史身为御史台大夫,为人刚正不阿,一心以朝纲为重。他只是一顿,便率先停下脚步,回转到大殿一侧站好,神情凝重。 各位大学士,包括宋芊的大伯,听闻秦增出口,面色各异,走到一旁站好,做洗耳恭听之态。 而许相和各部尚书分属各方势力,各部内里也十分繁杂,几人闻言心中悚然而惊,呆怔了片刻才 分立到大殿两侧站好,有的头上已经见了虚汗。 李清懿环顾四处,心中对众人都有了几分考量。 其他人,除了四皇子党,就是皇上心腹。 看来今日,当真要分出个子午寅卯才能罢休。 大殿之上,各位皇亲国戚在内,全都诡异的沉默着。李清懿能感觉到王皇后的紧张,但李清懿相信秦增的安排,也相信自己不会想错。 秦增拿起那只藏匿着机关暗器的匣子,反复看了看,说道:「果然如王夫人所说,此等机括十分奇巧,要反复开合多次,才会触发,以至夺人性命。」 他抬眼看向皇上,说道:「据臣所知,崇南使臣所带来的礼物送入宫中之后,是由皇后娘娘亲自带人点查过的。」 王皇后缓缓走到殿上面对皇上,行礼道:「秦增说的没错,是臣妾亲自带人一一点查,其中谁接触过什么物件,都记录在案,绝无遗漏。」说罢,她便命素容将那日盘查礼物的记录奉到皇上面前。 皇上面色沉凝,接过来翻了翻,果然事无巨细都记录在册。 穆贵妃似笑非笑的看着王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果然细心。」 王皇后道:「臣妾只是觉得皇上日夜为国事烦忧,臣妾既然有能帮到皇上的地方,自然要尽力而为,以免节外生枝。」 说罢,她立即让人去将那日盘查礼物的宫人都叫了过来。 王皇后当然没有将所有的东西都一一拿到面前细细看一遍,但她身边的宫人,的确将所有的东西查验过,并报给了她。 如果这机关木偶当时也在其中,必定有宫人见过。 等翊坤宫中盘查礼物的几个人过来之后,素容将那机关木偶拿到她们面前,问道:「你们几个,可有见过这件东西?」 几个宫女都是性子稳重的大宫女,其中一名穿蓝色宫裙的,名叫铃兰,说道:「奴婢见过此物。」 「哦?既然见过,你是如何向皇后娘娘禀告的?」 铃兰细细想了想,说:「奴婢打开匣子看过里面的东西,禀明此物为木雕。」 众人闻言了然。 这机关木偶乍若不知其中玄机,的确只是一只小木雕而已。 「难怪本宫没有留意……」 素容又拿过装机关木偶的小匣子问:「当时你打开这只匣子,可有发现异常?」 铃兰闻言看向那只匣子,不由得怔了怔。 素容察觉有异,追问道:「怎么了?」 铃兰迟疑道:「奴婢记得……当时盛装木雕的匣子是一只紫檀木四面镂雕着仙山宝树的匣子,并不是这个!」. 众人闻言都支棱起耳朵。 王皇后凝眉问:「你没记错?」 「奴婢绝对没有记错。」铃兰十分肯定,「当时奴婢还曾不解,这木雕看上去似乎还没有匣子珍贵,不知道这木雕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之处,所以奴婢将这件东西好奇的看了好几遍。」 秦增适时说道,「所以,里面的东西没有问题,但匣子被人换过了。」 王皇后走上前,细细的去看那只被装了机关差点要了她的命的匣子,随后皱眉问道:「本宫觉得这只匣子有些眼熟。」 皇上闻言问道:「皇后难道见过这只匣子,在何处?」 「让将去岁崇南使臣带来的礼物册子拿来。」 王皇后对皇上点点头,吩咐素容一声,转身看向穆贵妃,说道「妹妹是否该解释一下,为何这机关木偶的匣子会被调换?」 穆贵妃蹙起眉不屑道:「不知皇后所言是何意?是指本宫调换了装木雕的匣子?」 王皇后听闻穆贵妃略微不 悦的质问,面容不辨喜怒,示意素容奉将两本册子一起拿上来,对皇上说道:「臣妾为了谨慎起见,特意招了画师,将使臣带来的礼物都绘了图册,请皇上过目。」 穆贵妃面上的假笑猛然僵住,看向王皇后的目光顿时变得如刀锋一般锋利。 然而王皇后却只做不知,从容的站在原处。 皇上先拿起今年的册子,翻到其中一页,将画上的匣子与秦增手中的匣子相对比,然后说道:「虽然相像,但的确不是同一只匣子。看来这匣子的确是被换过了。」 王皇后又将另一本册子翻到其中一页,说道:「皇上,眼前这只匣子,就是画册上的这只。」 「的确。」皇上确认的点点头,又问:「怎么,眼前这只匣子,是穆贵妃的?」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穆贵妃,穆贵妃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她看向身边的女官琉夜,琉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道:「是奴婢……奴婢那日前去皇后娘娘宫中,看到翊坤宫的宫人正在盘点崇南使臣带来的礼物,就好奇的过去看了看,没想到不小心弄坏了装木雕的匣子,奴婢怕皇后娘娘降罪,想到贵妃娘娘库中有一只模样相似的,便善做主张换了过来,奴婢罪该万死,请娘娘责罚……但奴婢真的不知道这只匣子为何暗藏杀机……请皇上明鉴!」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琉夜身为穆贵妃的人,怎么可能在皇后宫中做这种小动作还不被发现呢? 可若要细究,琉夜便一口咬定是翊坤宫的人办事疏忽懈怠,没发现她做的事,到时候倒霉的反而是皇后宫里的人。 王皇后皱起眉头,想找出琉夜话里的破绽,却没什么头绪。 穆贵妃笑笑说:「皇后娘娘未免过于敏感了。就算是本宫的婢女做错了事,偷偷换了匣子,可这匣子出了坤极宫,还到过不少地方,皇后娘娘总不能说,这匣子就是本宫动的手脚吧?」 第五百二十九章 旧人 穆贵妃一向牙尖嘴利,王皇后一时语塞。 皇上若有所思的看了穆贵妃一眼,指着琉夜说道:「那么,你倒是说说,贵妃库里的这只匣子又是何处而来,难不成,原本这东西是有人想要暗杀贵妃的?」 琉夜瞄了穆贵妃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圆过去,秦增就在一旁开口说道:「这倒不会,因为这只匣子,是多年前贵妃娘娘亲自命人制作的。」 秦增的话一出口,穆贵妃便紧紧抿住了嘴巴。 皇上看向穆贵妃,「哦?竟有此事?」 秦增面向穆贵妃,说道:「当年贵妃娘娘的手帕交,也就是萧家嫡女出嫁到镇北王府时,贵妃娘娘不知抱着什么样的目的,特寻来工匠制了两只这样的盒子,美名其曰用来防身,但这样的东西,用过一次之后就会为人所防备,最终萧家嫡女只带走了其中一个。另一只,则留在了贵妃娘娘的这里。」 提到萧澜与,殿上瞬间一片寂静,皇上的眼睛倏然眯了起来。 众人都意识到,秦增所要说的事情,很可能涉及到多年前那位差点成了皇后,最终却嫁给了镇北王的那个女人。 尤其穆贵妃听见「手帕交」三个字的时候,眼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她看向秦增的目光瞬间变得阴戾异常。 但秦增根本不畏惧穆贵妃,仍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提到自己的母亲,他反而是在场最平静的一个。 「琉夜在穆贵妃身边侍奉多年,当年的事情她自然也全然知晓。那么,琉夜明明知道这只匣子是暗器,又怎么可能自作主张换到崇南使臣带来的礼物上去,所以,这必定是贵妃娘娘的授意,而不是方才琉夜所说的自作主张。」 琉夜霎时白了一张脸,就要开口替穆贵妃辩驳,但穆贵妃抬手制止了她,沉肃面容说道: 「既然秦大人要拿此事说话,本宫也不妨明说。崇南图谋不轨,使臣又死在了宫中,分明是要以此事胁迫,本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想到了这么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王萱仪是皇后的侄女,也算是皇亲国戚,总该有为国牺牲的觉悟。若能以她一条性命换来两国的安稳,本宫愿意做这个坏人。」 她的意思是,将王萱仪的死嫁祸给崇南,甚至是诬陷崇南谋杀王皇后,那么崇南就不会死咬着使臣一事不放。 李清懿听她此番言语,不禁感叹对方反应实在不慢,或者说,她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从私仇,变成了为国为民的大义。 秦增听她如此解释,忽而轻笑了一声,穆贵妃面上挂不住,微带着怒气看着他说道:「若秦大人有更好的办法,本宫自然无需多此一举。事到如今,难不成你要向崇南使臣揭露此事,破坏好不容易扭转的局面?」 秦增闻言看向皇上,穆贵妃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皇上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穆贵妃一怔之下便闭上了嘴巴。她说秦增没有办法,就等于说皇上没有办法。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皇上对付崇南的手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穆贵妃这根本就是在强词夺理。. 且她这么做,是在干涉朝政。 站在殿上的大臣们纷纷议论起来,显然对穆贵妃十分不满。 秦增与李清懿对视一眼,他拐弯抹角说这么多,主要目的是为了引起大臣们对穆贵妃的敌视,之后,便能顺着藤一路编排穆贵妃的是非对错。 果然,秦增说道:「可惜,贵妃娘娘始终还是露了破绽。」 穆贵妃面部的线条紧紧绷住,等着秦增往下说。 「贵妃娘娘的目的若真是要王大姑娘为大靖效命,就没必要将皇后娘娘的旧物送到她手上,不是么?再者,王大姑娘十几岁的年纪,对当年的事知之甚少,又如 何能认出这是皇后娘娘的旧物?必定是贵妃娘娘派人向她透露了此事。」 秦增目含嘲讽,说道:「而皇后娘娘睹物思人,自然会多次打开查看。兴许是第三次,也可能是第四次,就必死无疑。」 但穆贵妃一定没想到,王大姑娘得知此物来历后,少女的心思柔软敏感,她犹豫着要不要将此物转交给自己的姑母,生怕姑母睹物思人,引发病痛,所以多次打开盒子再三思虑。以至于恰巧在宫宴中酿成了这桩祸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穆贵妃的手段,依旧如此高明。」王皇后恨恨的看着穆贵妃,说道:「然而,你为了什么想要我的命,想必很多人都心中有数,还有什么好藏的?」 皇帝多年来被各方势力掣肘,对觊觎他权利的人恨之入骨,王皇后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深深挑起了皇帝对穆贵妃的厌恶。 「皇后娘娘这话,是要陷本宫于不义!」穆贵妃的面容禁不住扭曲,转而向皇上说道:「皇上要为臣妾做主!臣妾冤枉!」 王皇后看也不看她,微微扬起下巴,端出母仪天下的气势,与穆贵妃扭曲的嘴脸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淡淡说道:「贵妃多年来,大事小情都是这般喊冤,本宫都听腻了。」 穆贵妃没想到她压根不与她辩驳,噎得脸色铁青,她没有忘记,还有一名活着的刺客被对方捏在手中。 她的肩膀狠狠颤动了一下,将目光看向皇上,希望他能够让这些人都滚出大殿,结束此番无理的作为。然而皇上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似乎真的要让王皇后将所有的话都说出来。 王皇后从贴身的袖袋中拿出几样东西,一一亮在众人眼前,说道:「皇上,当年公孙敬之奉命查探萧家贪贿案的疑点,后来却被冠上了与萧家同样的帽子被灭杀满门。皇上可知道是谁暗中做的手脚?还有如瑛的下落……」 皇上的瞳孔猛地一缩:「如瑛?」 如瑛是从小服侍皇上的贴身宫女,比皇上年长四五岁,先前是太后身边的奴婢,因其聪慧细心,便被指派到皇上身边照顾饮食起居。皇上也很喜欢她,对她十分依赖,继位之前,一直是如瑛服侍左右,几乎寸步不离。 从小培养起的感情,比其他人难免要宽厚许多。但太后娘娘深觉不妥,对如瑛起了防范之心。所以,就在皇上继位的前一年,太后娘娘将二人分开了。 按理来说,如瑛不过是个宫女,就算皇上对其看重些,最多也就封个嫔妃,太后娘娘没有必要这么做。 但先皇对儿女们少于关爱,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政务上。皇上的生母也没得早,太后没有子嗣,在诸位皇子中,挑选了皇上到身边抚养,如瑛就是那个时候被指派到了皇上身边侍候,十几岁,正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纪,充当了姐姐,知己,甚至是母亲般的角色,将所有的温柔美好都给了皇上。同时,又是皇上成年之后的第一个房里人。 如此复杂的情感,是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帝王身上的,所以太后娘娘才做主将如瑛从皇上身边带走。 其实太后原本并没有打算处死如瑛,但皇上因为此事与太后发生争执,太后认为再放任下去,如瑛很可能成为巨大的威胁。 皇上作为未来的天下之主,身边本就不应该有如此在意的东西或人,那会成为致命的弱点,所以,太后娘娘无论是理智上还是感情上,都不愿容忍如瑛的存在。 不过,没有人知道太后最终是如何处置如瑛的,她在皇上继位的前一年,突然消失不见了。 当时秦增与李清懿说起此事的时候,说他还有另外一个猜测。 秦增觉得,即便太后娘娘已经打算好了要除掉如瑛,也有许多办法让她合情合理地消失,可当年的情况是,如瑛突然在某 一天的早晨消失不见了,十分突兀,没有理由,没有半点缓冲,就人间蒸发了。 他觉得如瑛的消失另有隐情。 李清懿还曾询问过元衡郡主关于如瑛的事。 皇上继位时,元衡郡主也有十一二岁了,的确记得如瑛的一些事情。 她说那日自己在太后寝殿的偏厦中睡觉,隐约听见皇上与太后娘娘的几句争吵, 皇上语气急切,质问太后为何出尔反尔,明明答应了让如瑛留下,却又反悔。 太后娘娘的声音则是一片冰冷,说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原因,让皇上就当没有这个人。 这段对话足以说明太后曾答应过让如瑛留下,可最后如瑛却人间蒸发。 元衡郡主猜测是突发了什么意外,让太后娘娘不得不对如瑛做出另外的处置。 可如今王皇后突然的一语,让隐约知晓此事的人意识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晦的原因。 众所周知,即便如今的帝王已经不是当年青涩的六皇子,但「如瑛」二字依旧是皇上心中不可触碰的旧疤。 所以众人当即停止了议论穆贵妃的对与错,殿内陡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王皇后。 就连李清懿也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第五百三十章 萧家 「皇上……」王皇后动容的看向他,「如瑛没有死。」 此言一出,饶是不动声色早已成了习惯,皇上的目光中也不由得现出深深的震惊。 王皇后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要从皇上登上大位之前,萧家的贪贿案说起。」 萧家贪贿案。 这五个字,将殿内众人都激的狠狠打了个寒颤。 当初萧家可是满门全灭,极其惨烈,难不成这其中竟然另有隐情? 皇上的目光变得沉冷,「你说。」 王皇后调整呼吸,看向穆贵妃,缓缓说道:「穆贵妃可还记得自己的闺中密友,萧家嫡女萧澜与么?」 穆贵妃紧紧攥起袖口,「皇后娘娘难不成要在众人面前议论皇上的旧事?」 「皇上贵为天子,家事也是国事。」王皇后淡淡怼了穆贵妃一句,紧接着说道:「更何况,萧澜与在嫁入皇子府之前失踪,与你脱不了干系,而萧家的贪贿案是你一手促成!」 殿中一片哗然。 穆贵妃倏然眯起了眼睛,「皇后娘娘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王皇后冷声道:「既然贵妃记不清楚了,本宫就一一说给你听!」 穆贵妃看向皇上,皇上却没有看她。 穆贵妃咬牙,听王皇后说起十几年前的过往。 萧穆两家是世交,萧澜与与穆贵妃自幼相识,形影不离,然而天意弄人,穆贵妃想嫁的六皇子,一心恋慕萧澜与。 穆贵妃极其自负,不肯承认自己输给了萧澜与。也可以说,就是因为她的不坦诚,背地里小动作不断,才无心促成了六皇子与萧澜与日久生情。 然而萧澜与成为六皇子妃的前夕,突然不知所踪,萧家也因私吞官银被贬入狱,满门全灭。 六皇子极为痛苦的情况之下,太后又将如瑛从他身边夺走,这让六皇子受到了更大的打击。 不过太后的确没想要如瑛的命,如瑛消失的原因,也与穆贵妃有关。 「如瑛原本听从太后的安排,要出宫嫁人,却无意中发现了穆贵妃暗害萧澜与的蛛丝马迹。 她曾受萧家恩惠,便起了追查的心思,就在她要将查到的线索告知皇上之时,却被穆贵妃身边的宫女琉夜察觉,如瑛为了保住性命,以便它日能够真相大白,便借太后的安排逃出了宫,甚至来不及与皇上道别。」 皇上闻言有些吃惊。 既然如瑛是借太后的安排离宫,为何他去问太后时,太后却隐瞒不告? 是了,太后不想他再因为儿女情长牵肠挂肚,何况当时朝中万事更迭,他马上就要登基。太后想让他安心做他的皇帝,所以对于如瑛的下落没有透露半分。 更何况,如瑛的出逃还关系着萧澜与。 太后就更不想让他在此事上多费心思。 王皇后的陈述还在继续,她无视穆贵妃的愤恨,对她说道:「萧澜与失踪后,你以她手帕交的名义,时常接近皇上,还借此获得了更多的好处和便利。但你心中依然不踏实,因为萧澜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穆贵妃紧咬牙关,指甲扣在手心传来难捱的刺痛。 她当初为了成为六皇子妃花了多少心思,可最终六皇子却与萧澜与双宿双飞,对于自尊心极强的她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她怎么可能让萧澜与顺利的成为六皇子妃! 她得不到的,萧澜与凭什么得到! 然而,她最终还是要借萧澜与的情分才成为了六皇子侧妃。 这对于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比不上萧澜与,可她就连成为六皇子的侧妃都要借她的颜面,这 对穆贵妃来说,无疑是令人极为愤怒的一件事。 王皇后不屑的看着穆贵妃,「之后皇上继承大位,君临天下,后宫之中除了几位潜邸的旧人,有从小服侍的大丫头,也有青梅竹马表妹,而你对于皇上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你能成为侧妃,还是仰仗萧澜与的交情,你心里不甘不忿,却又无可奈何,每日陷入深深的怨愤之中,甚至做梦都会辱骂萧澜与。生怕她有一日回来,抢走她的一切。」 穆贵妃嗤笑一声,「皇后莫非是睡到了臣妾的枕边,连臣妾做梦辱骂何人都能知晓?」 王皇后才不会上她的当,被她打乱思路,压根不理会她的嘲讽,继续说:「你怕萧澜与有朝一日回来,皇上会立即迎她入宫,不仅会夺走你的一切,还有可能成为皇后,永远凌驾你之上!所以你想出了一个极为阴损的主意!」 萧家的贪贿案!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件事! 难道这件事居然是穆贵妃,甚至是穆家所为? 「皇后莫要血口喷人!」 王皇后说道:「本宫既然说的出口,自然是有足够的证据,贵妃何必心急,你难道不想知道萧澜与失踪那两年到底去了哪里?当初又是怎么从你的人手上逃出一条命来的?」 不止穆贵妃想知道,李清懿也很好奇。 只听王皇后说,「倘若穆贵妃让人一刀杀了萧澜与,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麻烦,只怪你心性恶毒,不仅想要了萧澜与的性命,还想污她的清白,机缘巧合知晓,她被领军出征的公孙敬之所救,带到了边关,萧澜与身娇体弱,大病一场,断断续续病了一年有余才好转,当时边关正逢战事,她便在军中帮忙救治伤患,半年之后,大战告捷,公孙将军回京述职,才带着她一路返回京城。」 萧澜与回京之后,才知道萧家早已覆灭,她通过当年熟悉的宫人给皇上传了口信,想问问萧家出事的来龙去脉。 皇上得知萧澜与还活着,大喜过望,立刻召她入宫,欲册封为皇后。 然而萧澜与已经是罪臣侄女,遭到许多人的反对,皇上当时才登基不久,时常要被朝臣掣肘,而且当时穆家在朝堂上已经有了几分权势。 王皇后说道:「萧家被扣上贪贿的帽子,即便是皇上也救不了他们,这就算是绝了萧家的根,让萧澜与即便回来也无靠山可依,另外,罪臣之女,也无法成为皇后。」 . 第五百三十一章 罪证 这是穆贵妃防患于未然的手段,也是她对萧澜与恨意的发泄。 但她可能也想不到,萧澜与真的会回来。 那时,穆贵妃已经入宫两年多,除了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其余一切都很顺利。 突如其来的,听说萧澜与还活着,且被皇上迎入了宫中,她整个人都陷入了疯魔,发动穆家所有的力量阻止对方入宫。 萧澜与本就因为萧家的事心灰意冷,更不想让皇上为难,便拒绝了封后之事。 但萧澜与早就无家可归,无处可去,公孙敬之对萧澜与早有爱慕之情,请求皇上赐婚。 萧澜与感念他救命之恩,和两年的照顾之情,便嫁给了他。 公孙敬之与皇上是自幼玩到大的交情,人品毋庸置疑。 皇上忍痛割爱,为二人赐婚。并以军功为由,加封镇北将军公孙敬之为镇北王。 只是萧澜与虽然另嫁他人,穆贵妃仍不放心,处心积虑地想要将萧澜与甚至她的孩子置于死地。 好在有镇北王公孙敬之护着,萧澜与才得以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但她当年被穆贵妃谋害,身子伤了根本,后又因萧家之事郁结于心,到底还是留下年幼的秦增,早早病逝了。 可她人虽死了,事情却还没完。 如瑛手中有穆贵妃陷害萧家的证据,萧澜与虽然死了,但如瑛很有可能会将东西送到公孙敬之手上。 于是,穆贵妃故技重施。 镇北王公孙敬之深陷谋逆案,被诬通敌叛国。 穆贵妃见王皇后今日是铁了心要将她往绝路上逼,恨不得扑过去咬死对方,将她的话扼杀在喉咙里,「皇后空口白牙,就想将这脏水往本宫身上泼?」 王皇后看着穆贵妃,神色冷肃,「是真是假,不妨请皇上过目。看看你穆青玲,是如何昧着良心将萧家一百三十六条人命送上不归路的!」 一百三十六条人命! 如此直观地被人说出口,连穆贵妃自己都觉得震惊。 李清懿看向秦增,见他的神情比万丈深渊之下的漆黑还要深暗,表面虽然一派平静,但内里怕是早已狂风浪卷。 她的胸口突然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心疼混杂着激愤,仿佛他灵魂中的颤栗被她感同身受! 一百多条人命,都是因为穆贵妃一己之私而惨遭毒手,从而让留在这世上的人,背负着血债艰难生存。 秦增的沉重,她一个局外人,也只能窥探到冰山一角,而他本人,又该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和折磨。 她扬起目光,狠狠地刺在穆贵妃身上,然而穆贵妃仿佛早已芒刺在背,不能再感受到更多的针对了。 那张年近四十却依旧美丽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扭曲,她沙哑着声音咬着牙对皇帝说道:「皇上!您难道真的要相信皇后的一面之词?」 皇上没有理会,他指节泛白死死抓着扶手,半闭着眼睛,似乎在回忆当年的细节。 王皇后吩咐道:「夕榕,将证据呈给皇上过目!」 夕榕方才隐在素容身后,如今她上前来,众人才留意到她。 李清懿记得,秦增曾经与她说过,秦增被人追杀,乳娘带着他从镇北王府逃出来,但乳娘受了重伤,没多久就死了,她的女儿比秦增年长一些,领着他混迹在小乞丐里东躲西藏了一阵,直到皇上找到他们,之后,秦增顶替了一个小太监的身份,作为陪伴太子的内侍隐入宫中,乳娘的女儿则成了王皇后身边的宫女,叫做夕榕。. 不过李清懿只见过夕榕几次,大多数时候,都是素容跟在王皇后身边,显然夕榕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看来,很可能就是在宫中暗中查找穆 贵妃的罪证。 穆贵妃见夕榕拿着东西走到皇上面前想要阻止,然而近日事发太过突然,她什么准备都没有。 在四皇子未发动之前,这殿上的官员哪怕是站在己方的,也不能轻易暴露自己。 眼下这殿内,甚至没有人能够听她的号令! 皇上结果夕榕手上的东西仔细翻看,神情越发阴沉。 这里面,不止有萧家贪贿案和镇北王府谋逆案的前因后果,还有穆贵妃多年来对秦增下手的证据。 「贵妃真是好手段!为了一己之私,害了萧家满门还不够,连她的丈夫和孩子你也要下毒手!」 穆贵妃还死咬着不认,「皇上,臣妾没有做过!」 她不信什么证据,当初她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之中,证据也早就被销毁! 皇上将一沓发黄的纸张摔在穆贵妃脸上,说道:「贵妃如此笃定,不如自己看看!」 穆贵妃受此羞辱,脸色发白,她抓起一张纸,映入眼帘的便是六年前她谋杀秦增的一桩事。 她猛地抬头看向秦增! 「你真是与你那个死鬼娘一样,阴魂不散!」 众人闻言都诧异地看向秦增。 不明白穆贵妃所言何意。 而穆贵妃接下来的话,为众人解开了疑惑。 「你年幼时本宫还没发觉,但随着你年纪渐长,眉眼越来越像萧澜与!我才恍然发觉,你竟然是她的孩子!」 秦增的眉眼与萧澜与十分相像,穆贵妃察觉到了他的身份,惶恐之下便是极致的愤怒。 皇上竟然将秦增藏在身边,除了对萧澜与念念不忘,必定是防备旁人对他下手。 而皇上所防备的人,根本就是她! 穆贵妃如何能不愤怒! 多年来她用尽手段想要将秦增除掉,但都没能成功,而这些罪证,都被秦增攒在手中。 相比她的愤恨,其他人便是一脸的震惊。 秦增居然是萧澜与的孩子?那他岂不就是公孙家的人? 在场的臣子家眷多多少少都与现任镇北王妃有些交情,还有人见过镇北王世子公孙意。 镇北王世子的位置,秦增未必稀罕,但今日过后,此事一散出去,他想必要认祖归宗,那镇北王府岂不要翻身了? 众人面面相觑。 这实在是太过令人吃惊。 而穆贵妃冷笑一声,「本宫承认曾多次对秦增下手,但萧家贪墨,与公孙敬之谋逆之事,与本宫无关!」 那些所谓的证据,虽然能证明萧家和公孙敬之的清白,却并不能说明她就是罪魁祸首! 第五百三十二章 指认 穆贵妃矢口否认,王皇后却并不意外。 她淡淡看着穆贵妃,「你莫不是忘了我方才说的,如瑛没死。」 穆贵妃呼吸一滞,素容已经带了一个妇人进来。 众人的目光一时之间都集中在她身上。 妇人面容姣好,穿着朴素却仪态万方,她走到大殿中间,俯身向帝后叩拜,「奴婢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 皇上神情变得复杂,「如瑛,真的是你?你没死?」 如瑛抬头,「皇上,奴婢没有死,太后娘娘从来就没有打算处死奴婢。」 皇上闻言不由得沉默。 当年他还因为如瑛与太后生出嫌隙。 默了半晌,皇上的心绪已然平复下来,他让如瑛起身,问道:「既然如此,你便将当年之事细述一遍吧。」 如瑛的一举一动一如从前,她姿态从容的起身,清楚的说道:「奴婢顺应太后娘娘安排,准备在当年夏至那日出宫,但奴婢服侍皇上多年,心中牵挂,便想去偷偷看皇上一眼再走,为了不被人发现,奴婢挑了平日里偏僻无人的小路行走,却没想到撞见了穆贵妃杀人灭口。」 如瑛这段话,不知在心里重复了多少遍,时隔多年才说得出口。 她的语气因为多年的沉淀显得十分平静,却在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当时的穆贵妃还只是贵人位份,奴婢亲耳听到她询问一名宫女关于萧家大姑娘去向。宫女说事情已经办妥,萧大姑娘会被送往凉州城,在那里会有人接应,将萧大姑娘捧成青楼名妓。」 众人闻言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李清懿的目光也倏然一紧。 穆贵妃果真是将萧澜与恨到了骨子里,不仅杀人,还要诛心! 萧澜与会不会不堪受辱伺机自尽且不提,倘若她在几年之后,真的被捧成了青楼名妓,名声很有可能会传入京城,到时候皇上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转头看向秦增,秦增眸光深邃,里面似有狂风浪卷。 而皇上已经怒意滔天,看向穆贵妃的目光几乎就能将她凌迟! 穆贵妃似乎没有想到如瑛竟然听到了这么多,面色铁青的吓人。 如瑛说:「奴婢在宫中日久,多数宫人奴婢都识得,尤其当时的穆贵人常往皇上身边来,她身边的宫女奴婢都十分熟悉,但站在穆贵人面前的宫女十分眼生,奴婢没有见过,不知是不是宫外混进来的什么人,穆贵人待宫女回话之后,就一把将她推入了荷花池!」 显然,穆贵妃只是要杀人灭口。 李清懿看着穆贵妃的脸色几经变换,最终露出冷笑,就知道她仍是死鸭子嘴硬,不肯轻易认罪。 只听如瑛继续说道:「奴婢先前受够萧家恩惠,萧大姑娘失踪后,奴婢对此事多有留心,还曾怀疑过穆贵人,那时亲耳听到她与宫女的对话,惊骇激动之下弄出了声响被穆贵人发觉,奴婢知道自己若逃不掉,萧大姑娘失踪的真相兴许真的要被埋藏,于是,奴婢利用自己对宫中地形的了解,又借用太后娘娘的安排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宫中。」ap. 「奴婢出逃之后,本想去萧家报信,可随之而来的消息,就是萧家陷入了贪贿案,证据确凿!如果奴婢那个时候去萧家,很可能被穆贵人盯上,思来想去只好先躲了起来,想要再找别的机会。可这一等,穆家少将军就立了军功,穆家更上一层楼,势力愈大,再之后,奴婢就听说了萧大姑娘回京的消息。」 「萧大姑娘应该知道真相,但她并没有将此事说出来,转而嫁给了公孙将军,奴婢以为她想要息事宁人,自然不好再强出头,便怀揣着这个秘密,离开了京城。」 秦增的母亲萧澜与是皇上心中求而不得的 白月光,而如瑛于皇上而言,如姐如母如知己,情感更加复杂。 他此时看见如瑛盘着妇人髻,身上虽有经历风霜的痕迹,却一如从前的稳重从容,并不似受过什么磋磨,心中留存多年的疙瘩骤然消散。 「之后你又去了哪里?」 如瑛声音温柔缓慢,让人听起来极为悦耳舒心,「为了躲避穆贵人的追查,奴婢先是在一个偏僻城镇落了脚,后来借助太后娘娘的安排改名换姓,嫁人生子,这些年过得还算太平。」 皇上点点头,仿佛放下了一桩心事。 穆贵妃却在一旁冷笑,「你一面之词,难不成就要定本宫的罪名?」 如瑛直视着她说道:「当年那名宫女在落入荷花池时,奴婢看见她翻飞的袖口下露出一只赤金臂钏,不出所料的话,那臂钏应该还在荷花池底,不知道是不是贵人曾赏赐给她的?」 穆贵妃面色变得难看,皇上目光凌厉地看着她,口中的话却是在吩咐宫人,「去,按照如瑛所说的位置,去找那女尸和臂钏!」 不多时,宫人们就按着如瑛说的方位找到了一具白骨,在白骨的左臂上,松弛的挂着一只污浊的臂钏。 王皇后说道:「让人将臂钏清洗出来,看看是否能看清原貌,查清来历!」 穆贵妃狠狠剜了一眼皇后。 宫中这样的无名尸体其实不少,那名宫女又不是宫中的侍女,她沉入荷花池底,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等尸体烂成了一堆白骨,就更难以查明身份,所以穆贵妃当时根本没有想过让人将尸体再捞出来处理,徒增麻烦。 可她没有想到,当初她赏给那婢女的臂钏,会被她随身带着,跟着她一起落入荷花池中!还被如瑛眼尖的看见! 很快,宫人呈上了那只被清洗过的臂钏,不待皇上开口,如瑛就认出了臂钏的来历,「这是皇上继位第二年除夕时,给各宫的赏赐,内务府应该可以查明。」 如瑛不愧是皇上的贴心人,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她竟然还能记得这般清楚。 穆贵妃突然一声厉喝打断了如瑛的讲述,「够了,不必说了!本宫承认就是!」 她认下罪过,眼下至少能让秦增和王皇后闭上嘴巴! 众人看着穆贵妃逐渐露出一种癫狂绝望的神情,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穆贵妃嗤笑一声,目光像被冰霜凝结住,在伤痛悲切的狂乱之后,面色渐渐恢复如常。似乎已经认命,不想再做任何挣扎。 第五百三十三章 深入 如瑛说出穆贵妃暗害萧澜与的事,再加上秦增和王皇后拿出她诬陷萧家贪贿和陷害镇北王通敌的证据,她已然无法推卸。 「萧家和镇北王府的事,本宫都认了,皇上要处置臣妾,臣妾也没什么好说的!该如何便是如何吧!」 「贵妃娘娘,这……」 殿上站着的大臣中,不乏有四皇子党,闻言都是一愣,但穆贵妃的面色却是毋庸置疑。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为。 皇帝眉头紧皱,看着穆贵妃强硬的态度,带着怒意说道:「将穆贵妃带下去,暂且移居至清凉宫!严加看守!待朕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行处置!」. 王皇后瞪视着穆贵妃,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认罪就范,没有一丝反抗。 她以为今日必定是会满室血光。 李清懿却知道穆贵妃的用意,她是想弃车保帅,四皇子既然已经发动,就会一鼓作气,穆贵妃只要暂时保住自己的性命,得以喘息,就有机会翻身。 一切都要看四皇子的了。 但李清懿看着穆贵妃默默勾唇,秦增之所以联合王皇后,突然发难,就是为了打四皇子一个措手不及,就在此时,四皇子那里恐怕也不怎么舒坦。 就在内侍准备将穆贵妃带下去关押起来时,秦增出声阻止道:「慢。」 轻飘飘的一个字,此时对于穆贵妃来说,就如同千斤巨鼎,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同时,寒气一直从脚底窜到头顶! 果然,他们还有别的目的! 她猛地转脸看向皇帝,乞求、恐惧、后悔等种种情绪一一从眸中掠过,然而她应该如何开口,才能让皇上开口阻止一切! 来不及了,因为秦增已经开口。 「贵妃娘娘痛恨我母亲,萧家遭遇池鱼之祸,自不用询问原由。但我父亲,贵妃娘娘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整个大殿一片死寂,本以为一切已经结束的众人,都深深皱起眉头。 秦增开口承认自己是镇北王和萧王妃的孩子已经不足以震撼到众人,重点是,秦增想要探寻的,似乎是穆贵妃多年来所要隐藏的。 那会是什么?这个秘密到底关系着什么? 众臣突然警觉,都看向穆贵妃。 穆贵妃冷冷嗤笑一声,说:「原因,你难道不知吗?如瑛手上捏着本宫暗害萧家的把柄,她很可能会将东西交给镇北王,所以本宫不得不未雨绸缪。」 秦增神色冷漠,「可没有镇北王,也还有旁人,如瑛服侍皇上多年,想要通过什么人给皇上传递消息,未必没有别的途径,贵妃娘娘,总不能将皇上的亲信都杀尽。为何单单要对镇北王下手?」 穆贵妃不屑道:「他是最有可能替萧澜与报仇的一个,而且他娶了萧澜与,处处护着萧澜与,本宫十分厌恶他。」 因为厌恶,就冒着巨大的风险诬陷镇北王谋逆? 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眸光之下隐含震惊,彼此交换着眼色。 秦增继续说道:「是否还因为,我父亲探查到了贵妃娘娘和穆大夫人之间的猫腻?」 穆贵妃双目微眯:「秦提督的话当真有趣,穆大夫人是我的长嫂,镇北王探究我们姑嫂之间的隐秘,说出去就不怕被人笑话么?」 穆贵妃转移视线的本事当真炉火纯青,可惜秦增不吃她这一套,直接点破,「事关皇室血脉,贵妃娘娘再怎么顾左右而言他,也还是要面对事实。当时我母亲因为萧家大祸心中郁结病入膏肓,我父亲一直在暗中查探萧家之事,想为她开解心结,却无意中发现了一件隐秘之事……」 事关皇室 血脉。 所有的朝臣,包括暗中归于四皇子麾下之人听见这话,都情不自禁支起了耳朵,心中有什么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穆贵妃咬牙,「你想说什么?」 秦增道:「我母亲嫁到镇北王府之后,贵妃娘娘没过多久就有了身孕,当时穆家大老爷穆元昌刚被放了外任,在地方做官,穆大夫人也跟随在外,几乎与贵妃娘娘在同一时间怀了身孕,然而穆大夫人临盆的前一个月,却偷偷被护送回到京城,与贵妃娘娘一同临盆,生下一对龙凤胎……」 「龙凤胎?」王皇后失声惊呼,看向穆贵妃身边站着的穆岚,「本宫记得穆大夫人当时生下的是一双女儿?」 穆岚好笑地看向秦增,「秦大人,我与四妹妹穆盈从小一起长大,是双生女,我母亲哪里来的什么龙凤胎?」 秦增看向她,「岚嫔娘娘,怎么能确定穆盈是你的亲妹妹,而不是一出生就被人给调包了呢?」 众人震惊。 穆岚则显得尤为错愕,「四妹妹她……」 穆岚脑海中闪过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明明她与穆盈是双生姐妹,可全家人待穆盈都不同,贵妃姑母更是格外喜欢她……无论她多么乖巧懂事都及不上对方,母亲虽然对她嘘寒问暖,极为关怀,但所有的好东西,都要先给穆盈…… 她一直以为母亲偏心,难不成? 她猛地转头看向穆贵妃,「难怪穆盈死了,姑母如此愤怒,甚至将我母亲叫到宫中威胁数落!姑母的反应未免太过了……」 穆岚还没说完,穆贵妃「啪」的一个耳光甩过去! 「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帮着外人污蔑本宫!」 穆岚被打得嘴角流血,她捂着脸再次看向穆贵妃,「果然,是被说中了吧!难怪姑母要将良贵人的死扣在我头上,就是想给我母亲一个下马威!还拿我作伐,硬逼着我入宫为妃!」 「你闭嘴!」穆贵妃目眦欲裂。 穆岚却好似多年来的压抑找到了发泄的出口,说道:「当初我根本就没在袖中藏什么玉佩!是你买通了我身边的丫头陷害我!我根本就不想入宫!」 事到如今,穆岚也顾不上什么了,实话一股脑的冲出口! 众人闻言,都想起当初良贵人一尸两命,死相极惨,凶手是两个宫女,但幕后主使是穆岚,原因是穆岚爱慕皇上,对良贵人痛下杀手。 然而穆岚今日说的话,却让众人明白其中暗含隐秘。 第五百三十四章 血脉 难怪穆岚入宫之后压根不争宠,众人还以为她是碍于穆贵妃,如今看来,穆岚当初就没有想过入宫服侍皇上。 穆贵妃目光阴冷地盯着穆岚,「秦增是故意挑拨,这不是真的!」 穆岚却嗤笑一声,「是真是假,只有我自己能够切身体会……秦大人的话,必不是空穴来风……」 「你!」 穆贵妃气得脸色发紫。 这时,铁嘴陈御史疑惑地开口,「可是,岚嫔娘娘与四皇子根本不同年岁。」 「穆大夫人随穆元昌在外任五年之久,回到京城之后,穆岚穆盈已经长大了。谁又知道穆岚穆盈是不是真的比四皇子年长一岁?孩子一两岁的时候,还能分辨,等长到两三岁,便可瞒住年龄,说是胎弱孩子长得小,或是别的什么理由,将孩子多说一岁,也不是不可能。」 秦增做出一番解释,之后看了李清懿一眼,当初,还是这小丫头如此猜测,进而提醒了他。 穆大夫人生产之后就连夜赶了回去,甚至还因此落下病根,再没能怀上孩子,这也是穆大夫人憎恨穆贵妃的原因之一。 「穆府上下都‘知道穆大夫人曾有个儿子却夭折了,也是障眼法,只不过是为了让事情听起来更真实。」 穆岚闻言立即做出反应,「我小时候,的确在下人口中听过什么胎弱的话,但事实上,我从小身体就很好,母亲却总说我体弱不肯让我多出门……」 穆贵妃死死瞪着她,「穆岚,我是你亲姑母!你在这里胡说八道,难道想置我于死地不成?」 穆岚却冷笑道:「姑母抢了我哥哥假作皇子,是欺君大罪,难道还要拖着穆家所有人下水吗!」 穆岚的天真让穆贵妃咬牙切齿一阵,「本宫与穆家是一体,本宫倒了,穆家难道能逃得掉?」 穆岚立即看向帝后,「皇上!皇后娘娘,臣妾愿戴罪立功!」 穆贵妃差点被气的厥过去,她痛快利落的认下暗害萧澜与的事,就是害怕再引出其他事来,可秦增等人,今日看来是绝不肯放过她了! 她不再与穆岚这个傻子说话,看向秦增昂首道:「秦大人哪里来的臆测,本宫根本就没做过!皇室血脉岂敢混淆!」 秦增并不理会穆贵妃的倔强,而是说道:「贵妃娘娘尽管将这个秘密守得很好,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父亲想方设法调查萧家旧案,无意中发现了这桩事,只不过我父亲没有证据,又被你抢先一步陷害入狱。」 穆贵妃挺直脊背,嘲弄地看着秦增说道:「哼,臆测便是如此。凭你自说自话,就要生搬硬套在本宫身上!」 秦增无视她的反驳,「既然贵妃娘娘不承认,不如请穆大夫人本人上殿,亲自开口说明事实。」 穆贵妃面色一变,想要阻止,皇上却已经点头。 殿门吱呀一声响,仿佛将在场众人的心都狠狠挤压成了一团。 门口一前一后出现两道身影,高的那个仪态端庄,李清懿一眼便看出那是穆大夫人。而她身后跟着的女人,佝偻着后背深深埋着头,看上去萎靡而缺乏生机,就像一根失水已久的稻草,一碰就要折断。 穆大夫人带着那人走到光亮之处,来到人们的视线之中,众人这才看清她的模样。 妇人年纪已有四十来岁,鬓角生了华发,但五官端正,仍透着些许风情韵味,可以想见年少时的美丽容貌。但此时她的身形皮肤已经变的粗糙不堪,不再轻盈翩然。看的出,是因为多年操劳的缘故。 穆大夫人朝帝后行礼问安,却没向穆贵妃行礼,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 穆贵妃惊疑不定的来回看了几眼穆大夫 人和她身后的女人,心下终于波澜大起。 身为一个在阴谋诡计中摸爬滚打过来的人,如果这时还不能察觉异样,那她就是个傻子了! 「吴兰英!你背叛本宫!」 穆大夫人听她指名道姓的叫自己,提唇冷笑一声,并不理会,而是对帝后说道:「臣妇当年一时糊涂,听信了穆贵妃的谗言,将龙凤胎中的男婴与穆贵妃剩下的女婴调换,混淆了皇室血脉……」 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仰起脸来,满面悔恨地说道:「臣妇多年来寝食难安,不堪重负,今日吐露实情,臣妇不指望能够得到宽恕,但还望皇上能给臣妇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将功补过?」皇上沉着面容,「混淆皇室血脉罪大恶极!如何将功补过!」 穆大夫人将头重重叩在地板上,「臣妇明白,臣妇不求活命,只求皇上能放我女儿岚儿一条生路……」 皇上闻言看向穆岚,穆岚怔了怔,顿时扑上前去,抱着穆大夫人大哭出声,「母亲……」 母女二人哭作一团,李清懿在旁看着却不觉得感动。 穆大夫人这一招不过是以退为进。 她看似向帝后投诚赎罪保命,实际上却有更深的目的。 事到如今,四皇子是必反的,他若成功,穆大夫揭露穆贵妃,就等于将自己是四皇子生母的身份昭告天下,篡位也好,谋逆也罢,只要四皇子能登上皇位,她就是母后皇太后。 倘若四皇子失败,穆大夫人就如她所说的「戴罪立功」,起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至于跟穆家一起进鬼门关,还能将可恶的穆贵妃送上绝路。 对她来说,揭露穆贵妃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皇上!」穆贵妃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她急切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大靖的君王,想要替自己辩解几句。 皇上却抬手制止了她,「先听听穆大夫人有什么话说,她所言若有假,朕自会为你做主。」 穆贵妃咬牙,却也只能恨恨地闭上了嘴。 穆大夫人温柔地替女儿擦了擦眼泪,重新跪好,一脸肃穆的说道:「秦大人所说不错,当时臣妇即将临盆,我们老爷却安排了人手说要护送我回京城。我十分不解,连连追问,他却不肯言明,我本就身怀双胎,行动比寻常孕妇更加不便,无法反抗,只能由着人将我送回京城……」 第五百三十五章 证人 「一路上,护卫们遮遮掩掩,还替我编造了假身份,我便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等到了京城落脚处,臣妇才知道穆家的打算!我本不答应,没有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孩子去做九死一生之事!可臣妇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孩子生下以后,臣妇甚至没有触碰过那个男婴,他就被稳婆抱走,没多久,一个女婴被送了过来,臣妇生下的龙凤胎就这么变成了双生女!」 李清懿听着她的诉说,心中暗暗摇头。 穆大夫人兴许真的舍不得自己的儿子,但面对巨大的诱惑,她也难保不动心,否则这么多年来,她又何必忍气吞声,与穆贵妃虚与委蛇,难道不是抱着某种幻想吗? 此时她看似言辞恳切,却处处都是为自己脱罪,强调自己身不由己,是被迫的。 穆贵妃大概与李清懿想的一样,对穆大夫人的话嗤之以鼻,「又想当***,又想立牌坊,吴兰英,天下真有这么好的事?」 穆大夫人却不理会她的讽刺,说道:「除了此事,臣妇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和皇上皇后娘娘禀报!」 仿佛是为了增加自己所言的可信性,穆大夫人又抛出一个筹码。 皇上的目光移向她身后的妇人,沉声吩咐,「说。」 穆大夫人侧了侧身,看了那妇人一眼,随后才说道:「当初穆贵妃处心积虑陷害萧家,便是以萧家嫡子作为引子。」 萧家嫡子,就是萧澜与的哥哥,秦增的舅舅,也是皇上熟识之人。 皇上听穆大夫人提起萧遥,目光一紧,脑海中立即出现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的影子。 然而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却以最羞辱,最不堪入耳的方式死去。 萧遥的死,让萧家蒙受奇耻大辱。 马上风,这种死在女人肚皮上的死法,就连三教九流之辈都不耻露于人前,何况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所以,当时此事的影响对于萧家相当巨大,名声一落千丈,为穆贵妃接下来的陷害做了很好的铺垫。 穆贵妃仍旧倔强的挺直脊背,嘲弄的说道:「萧遥的死法虽然匪夷所思,但天下间,表里不一之人数不胜数,男人三五不时偷腥寻欢也是常见,这又有什么好值得拿出来说道的?难不成他好色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也要怪罪本宫?」 穆大夫人用眼睛瞥着她,「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为何所有相关之人,都在事后出了意外,包括当时指认萧遥的那名女伎,也染了病症很快丢了性命。难道不是有人要毁灭证据?而且,贵妃想必没有见过亲眼目睹萧遥之死的女子。」 穆贵妃闻言看向穆大夫人身后的女人,一瞬的愣怔过后,就不屑的转过头去,「哼,就算有疑点,也可能是萧家为了掩盖此事而为之!你随便从哪里找来一名女子,就想指证本宫?未免将旁人看得太蠢。」 穆大夫人并不开口反驳,只是看向那名含胸佝偻站在殿上的女子。 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将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将自己深深埋在土里,隐去身形。 而后,她似乎清醒了些,想起了此时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便强自抬头往前方看去。 穆贵妃正对她站着,第一个映入她的眼帘,然后,她的目光便在对方的身上凝滞住,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那目光映着浅薄月色,让人遍体生凉。 嫉妒,愤恨,怨怒……纷纷在她脸上交织变换。 她忽地桀桀怪笑了起来,那声音仿佛能刺透肌骨,锥刺进人的灵魂。 「同样生而为人,凭什么你身在九重楼阙高堂华屋,我就要流落风尘堕入污泥?同样是女人,凭什么你锦绣绫罗受尽荣华,我就要低三下四曲意逢迎?同样姿容姣 好韶华秀丽,凭什么你一句话就能决定我的生死?!」 咬牙切齿,尖厉的怒斥回荡在大殿之中,就连秦增都感到有些意外。 长时间以来胆战心惊的躲藏和生活的艰难,早已将她折磨得不堪重负。所以她在看到始作俑者的那一刻,心中的那根神经终于崩了。 「凭什么!你说!」 「放肆!」 穆贵妃怒视着她,喝道:「哪里来的山野村妇,居然敢在此处大放厥词!污蔑辱骂本宫!」 「嗤……山野村妇?」 妇人嗤笑一声,凄哀道:「我当年所在的兰亭轩,虽是欢场,却绝非青楼。我们姐妹人人都有一技之长,虽身在风尘时有不如意之事,却能互敬互爱,共同扶持,安稳度日还是能够的。然而,只因为你要陷害萧家公子,便毁了兰亭轩……让我们这些出身低微,却努力开放的花朵无声无息折损在你的卑劣里!午夜梦回之时,你是否会觉得脊背发凉,无法安枕?!」.. 穆贵妃有一瞬间的变色,但很快就被她掩饰过去,淡淡说道:「你说你是兰亭轩的人,谁又能知真假,即便能证明你是,那又如何证明你不是在空口白牙胡编乱造?!」 众人都看向那妇人,那妇人原本也是聪慧的,在恢复冷静之后只说道:「我只需说出我所知道的,剩下的,无需我来多想。」 穆贵妃眉目深暗,直直盯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秦增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着手调查穆贵妃陷害萧家的事,这女人必定早就在秦增的掌控之下。 今日穆大夫人顺势反水指控穆贵妃,这女人便也派上了用场。 妇人说道:「我在兰亭轩时,名叫流光。‘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的流光。」 她声音发涩,整个人都陷在过去的回忆中。 「当时年岁小,听一处的姐姐们说,若能趁着年少觅得良人走出这迎来送往之地,是再好不过的出路。我便记在了心上,时时留意着。但那些客人少有将我们放在眼里的,大多数更是将我们看作物件、东西,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是以,我对萧家大公子的印象十分深刻。应该说,不止只我,兰亭轩所有的姐妹们,对他的印象都很特别。」 流光说着,干涩发黄的眼睛里,徐徐溢出一种别样的光芒。 第五百三十六章 目睹 “他与别人十分不一样,头几次与友人到兰亭轩,连头都不敢抬。后来他在朝中做了官,常常与同僚到我们那里应酬,才算渐渐适应,但也从不像旁人与姐妹们调笑,说轻挑的话。若有事,也是客客气气询问,十分有礼。仿佛我们不是欢场的女伎,而是闺阁之中的千金小姐。” 穆贵妃闻言冷笑一声,似乎十分不以为然。 流光不理会她的反应,继续说:“我因听了姐姐们的话,对萧公子生出一二盼望,只盼着他能留意到我,在我长成献艺之前,将我带离兰亭轩,为奴也好,为婢也罢,都甘之如饴。我自认相貌不差,颇通文墨,身姿才艺都是上等。然而萧公子待我始终客客气气,没有半分他想。” “我心中牵挂此事许久,直到满十五岁初登雅堂的前一天,决意最后给自己一个机会,亲口问一问萧公子,成否成全我的肖想。也就是在那一日,萧公子意外的,也是唯一一次在兰亭轩醉了酒。” “与他同来的人叫了马车要送他回府。我想趁机去找他说话,便跟着去了安置马车的偏院。结果,就看见一个黑影腋下夹着醉倒的萧公子,一跃跳上了二楼,从窗子翻进了素芳姐姐的房间。我见状急忙返身回了楼里,奔至素芳姐姐门前,就听见她一声惨叫。” “我脑子一懵,愣在原地。紧接着,便有人越过我冲了进去,然后许多人宣宣扬扬地喊起来……说萧公子死了,倒在女人的肚皮上死了!” 流光深深的,颤抖地呼吸着,说:“我不能相信耳中听到的,冲进人群去看,第一眼,我看见素芳姐姐未着寸缕,面色发青口吐白沫,头歪在一旁已经死了。第二眼,是衣衫不整的萧公子,趴伏在一边,一动不动。” “那幅情景,的确与众人口中所说的相同,但我知道,萧公子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从他被黑影带到房间也不过才一眨眼的功夫而已,所以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有人要害他!” 李清懿听到这,已经能想到这个聪明的女子接下来做了什么,不然,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条命。 流光下意识地用手抚住肩膀,说:“我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心痛之下却不敢言语,急速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里。极力冷静下来去想该怎么办。兰亭轩里有位姐姐,因家道败落流落此处,我曾听她说起,世族之中出了丑事,必定要想方设法掩盖,不知要牵累多少无辜性命,就算保得住性命,也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萧家无疑是大族,而暗害萧公子的人,当然也不是简单的角色!” “我越想越怕,不知道兰亭轩接下来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但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走,没有想过这么做是否欲盖弥彰,是否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兰亭轩……”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一旦逃走的人多了,就会被人发现端倪。到时候,连我自己也跑不掉……所以,我狠了狠心,一个人趁着人群轰乱,连夜逃走躲了起来,等凌晨城门一开就出了城……” 穆贵妃目光闪烁,看向秦增。 秦增接着流光的话说道:“流光逃离第二日,兰亭轩便被一场大大火烧了个干净,包括三十六名女伎,二十八名帮佣仆妇,还有当时滞留在兰亭轩的闲杂人等共七十五人,无一生还。传言都说是萧家为了掩盖萧遥的丑事,故意纵火,枉顾人命。萧家的名声也由此跌落至底,受尽唾骂。” “幸运的是,流光的逃离并没有被人发现,兴许是因为还有几个烧焦的尸体无法确认身份。而且,流光在逃离兰亭轩时,在庭院之中捡到了这个东西。” 他摊开手掌,里面趟着一只发旧的淡蓝色荷包,祥云勾勒的金色边线也已经磨损,但仍能看出绣功精湛,布料上乘。 众人见到此物都好奇地望过去,穆贵妃皱眉思忖,一旁跪着的琉夜却重重一颤,“眠河!” 秦增听见这两个字,露出满意的笑容。 穆贵妃则脸色大变,猛地瞪向琉夜。 琉夜却不似平常般俯首帖耳,她回望着穆贵妃,说道:“穆贵妃娘娘当初与奴婢说,眠河被派遣去崇南当细作,后来又说眠河在任务中殒命!难道是假的?” 她的面色渐渐变得惨白,她直勾勾看着穆贵妃,说道:“眠河……他是被贵妃娘娘灭了口?” 穆贵妃紧绷着脸,太阳穴的青筋蹦蹦直跳! 她闭口不言,却等于默认。 琉夜踉跄一步,目光看向秦增手中的淡蓝色荷包,几步上前将其抓在手心之中,泪如雨下。 她心中阵阵发寒:“穆贵妃娘娘早有打算,与那件事相关的人都活不成,为何还要欺骗奴婢,要让眠河去做!奴婢自幼侍奉娘娘,兢兢业业,从无半分违背。娘娘竟对奴婢没有半分顾念和怜悯!眠河是奴婢唯一的亲人!您面上口口声声答应了奴婢,背地里却出尔反尔!” 琉夜忠心耿耿为了穆贵妃筹谋,多年来不知做了多少亏心事。此时得知穆贵妃的所作所为,崩溃在所难免。她如此反应,此事真假一目了然,怪不得秦增如此淡然,胜券在握。 他说:“眠河对穆贵妃来说,不过是个能用之人。而你,却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女官,不可替代。她自然不能让你心有牵挂,瞻前顾后。那样一来,如何能放心为她所用?所以,你跟眠河注定阴阳两隔。穆贵妃心狠手辣,你应该最为清楚才是。” 李清懿默默想,世间有很多种情义,主仆之间的信任,有时比亲人还要来得可靠扎实。 就像她与蘅芜菘蓝等人,或者秦增与长泽长荣等人之间,决不会轻易放弃对方的性命,让对方去做无畏的牺牲。然而,穆贵妃心中只有自己最为重要。其他的,如果成了绊脚石,或者让她有了一丝不放心,就会被毫不犹豫地除去。 琉夜将那荷包揉在心口,回头去看穆贵妃,见她紧紧抿着唇角,便知秦增所说都是真的。她不可置信,心头只有无力,“我这么多年来,到底为何要对你赴汤蹈火?!” 第五百三十七章 夜闯 “本宫多年来带你不薄,此时此刻,你却也三言两语将本宫出卖的彻底!” 琉夜的指责让穆贵妃黑了脸,原本流光的话算不得铁正,可加上这一出,她知道,此事是怎么也狡辩不得了。 “不薄?” 琉夜哼笑一声。 “我在这深宫之中,将一生都付出给你,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而我所得到的,也只不过狐假虎威比旁人多些脸面,又有何用?不薄?呵……贵妃娘娘会对一个无用之人不薄吗?不过是将我利用的彻底!” 穆贵妃哑口无言,转头去看皇上。 然而皇上似乎更关心接下来秦增要说什么。 秦增的目光从许相开始,一个个扫过去,也只有寥寥几人敢与之相对。 他们中大多数都与穆贵妃四皇子有所来往,如今穆贵妃身上的秘密一件件被揭开,显然是要大祸临头了。 气氛一时间比方才更加压抑。 秦增见此情形,让人将流光带下去,然后看向琉夜,说道:“你想必知道贵妃娘娘为何要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对待萧家公子。” 皇帝闻言微微坐直了身体,穆贵妃心中一凉,退后两步跌坐在椅子里。 李清懿也不由得凝神细听,这件事秦增也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琉夜双目发红,答道:“当年贵妃娘娘初入皇子府时,并未受多少眷顾,后因与萧家嫡女有旧,才渐渐得宠,但也始终未有身孕。直至……” “住口!”穆贵妃听到此处,突然暴跳起来,将殿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皇帝震惊地朝穆贵妃望过去,他知道四皇子不是他亲生儿子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般惊讶。 穆贵妃腿软的厉害,平日里的争强好胜,装腔作势此时都已经被吓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副呆怔的躯壳,她看向琉夜,仿佛她手里拿着夺命的绞索。 琉夜对她的反应不置可否,仿佛正在享受着什么乐趣。她缓缓转身面向众人,说道:“当时的贵妃娘娘还只是贵人位分,利用与萧大姑娘手帕交的关系,得到了皇上的看重,但遗憾的是,一直没有身孕。直到有一天,萧大公子夜闯贵人宫中,贵人才一朝得孕!” 嘶!殿内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帝后二人也双双懵在当场。 就连李清懿也僵硬着转脸去看秦增,见秦增点头,不可自抑地瞪圆了双眼。 “住口!”穆贵妃咬牙道:“你这是往本宫头上泼脏水!” 琉夜说道:“此事,再没有人比奴婢更清楚了。” 穆贵妃的脸猛然涨成猪肝色。 众人都不错眼地盯着琉夜。 琉夜摇晃了一下,随后沉着脸站直,似乎想通了。 “事到如今,奴婢心知性命不保,就在临死前,让你们听个明白也好!” 她想,拉着穆贵妃一起到阴曹地府,也免得她无颜面见眠河。 “那晚我半夜起身,听见贵人召唤,声音十分惊慌,便急忙往跟前过去,却看见有一名男子的背影一闪而出,掠出了宫墙。我大惊失色,急忙往贵人的寝殿过去,就发现外间守夜的宫女睡得很死,像是被迷晕了。等进了内殿,就看到贵人衣衫不整,缩在床榻里面。”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皇上皱起眉头,眼中更多的是不解。 萧遥不是这种人。 琉夜无视众人的反应,继续说道:“我问贵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将看见一名男子的事情对她说起。她十分害怕,说醒来就看见一个男子从殿内出去,背影十分眼熟。然后她紧接着就吩咐,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我知道事关重大,一不小心,我们的性命都要交代在这件事上,自然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然而,讽刺的是,一个月后,贵人就有了身孕!” 哗啦! 王皇后袖子带倒了桌前的杯盘,发出一阵乱响,让众人身上惊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他们都震惊的看向皇上,四皇子是调包的假皇子也就罢了,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但换走的那个孩子居然也不是皇上的,这是不是过分了些? 琉夜嘲讽的看了穆贵妃一眼,说道:“贵人一直以为,是其他嫔妃妒宠想要害她,可一个月来,根本无人拿此事做文章,提心吊胆了月余,却等来了身孕!开始,贵人想拿这个孩子除掉当时常与她争宠的嫔妃,但后来突然改变了主意,决意要将孩子生下来固宠!” “同时,她也开始下死力的寻找那个男人!打算斩草除根。只是没想到,查来查去,最终查到了萧遥的身上。萧遥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殿前司侍卫统领,当天的确是在宫中。而且,我跟贵人都看到了他的背影,确认无疑。” 王皇后忍不住出声问道:“萧遥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琉夜看向她,说道:“皇后娘娘想必不知道,当年贵妃娘娘与萧大姑娘交好。萧大公子是极不赞成的,他说贵妃娘娘矫揉造作,城府极深不是好人,萧大姑娘不信,一直与贵妃娘娘往来密切,后来因为六皇子妃的位置,贵妃娘娘对萧大姑娘下了毒手,萧大公子便怀疑是贵妃娘娘所为,甚至几次出言试探。” 皇上闻言闭了闭眼睛,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当时萧遥的确因为此事来找过他,说出了自己的怀疑。但他们费了几番周折,都没有找到证据。 琉夜说道:“正是因为这件事,贵妃娘娘认定萧大公子是查到了蛛丝马迹,要为妹妹报仇,所以才入宫侵犯了她,若她有孕的消息传出去,萧大公子就会抓住机会置她于死地,当时,贵妃娘娘已经在筹备诬陷萧大人贪污官银之事,正好就拿萧大公子开刀,作为此事的引子!” 许相等人早已被今日的事情锤得晕头转向,僵在原地发不出半个音节。 只有内阁首辅杨时颇有些激动地出言道:“萧遥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差错!” 萧遥曾是他最喜爱的弟子,当初他死在兰亭轩,杨时就不相信此事是真的。 穆贵妃接连被王皇后、穆大夫人、流光和琉夜层层剥皮暴露于众人面前,自知辩无可辩,便也不再隐藏,她听见杨时之言,出声冷笑道:“事实就是如此!还能有什么差错,萧遥根本就是个畜生!” 杨时有心反驳,却苦于没有证据,气得老脸铁青。 秦增却在此时向前一步,“这里有一封手书,还请杨首辅鉴别。” 杨时一怔,连忙接过。 第五百三十八章 四两拨千斤 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聚集到杨时手上那张发黄的薄纸上。 这纸张像是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杨时怀揣着疑惑展开读道:“仁成三年,五月初五,宫中大宴过后,余派遣殿前司侍卫巡视各宫,出宫之前见一人影夜入宣恩殿,遂一路尾随其入内。此人形迹可疑,直奔穆贵人寝殿,余大惊之下跟随至殿内。发现守夜宫人皆昏迷不醒,而此人正欲对穆贵人行不轨之事。遂上前交手,但此人武艺高强,夺门而逃。事关重大,关乎穆贵人声誉,不敢声张,暗中查探黑衣人身份,无果。”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穆贵妃瞬间僵立当场,宛如泥塑木雕。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听此手书的口吻,便能猜出是谁的手笔,问题的重点在于此手书的真假。 铁嘴陈御史说道:“杨大人,可否将此手书给下官过目?” 杨时激动道:“那是自然,陈大人定能一眼看出这是谁的笔迹。” 陈御史凝重的接过手书,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多遍,又递给杨时,而后对皇上说道:“臣敢以性命和多年的官声保证,此手书,的确是萧遥的笔迹无疑!” 杨时端详着萧遥的手书看了许久,眼中竟湿润起来:“是他……是他的笔迹……” 萧遥曾是杨时的学生,也是他最喜爱的几个学生之一,当年萧遥出事之后,他受的打击不比萧家小。如今萧家旧案沉冤昭雪,但萧遥还蒙受着不白之耻。如今秦增似乎有意要洗清他的冤屈,他忍不住有些激动。 “秦大人,这……这手书是从何处得来?” 秦增见杨时如此,不觉动容。 “萧家尚有一旧仆存活于世,这封手书是由他保存下来的。” 众人纷纷传看手书,将上面的内容细细看了几遍,一时间难以言语。 穆贵妃身为当事人,自然知道这手书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觉得老天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什么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皇后怜悯地看着她,说:“萧遥那样的人,就算知道是你杀害了他的妹妹,也不会用那种方法去报复你。你以己度人,未免将人都看得太过卑劣,恐怕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点吧?” 穆贵妃强自镇定,犹自止不住发颤的声线,“你把话说清楚!” “你还不明白吗?萧遥当日是追寻另外一道身影而进入,不过是前后脚。所以,前面企图对你不轨的那人,也并未得手。所以,穆盈的确是皇上的孩子没错,只不过事情太过巧合,让你误会了这一切,以至于让你心中存疑多年,才有了后来的一件件悲剧!” 此言一出,穆贵妃的僵硬的神情瞬间崩裂! 所以,那日根本就没有人对她做过那种事,更不是萧遥! 而盈儿的确是皇上的女儿!是大靖的公主! 穆贵妃一动不动地呆坐在椅上,那张从来都明艳张扬的面容如今一片死气,瞪得大大的眼中也没有焦距。 如果她知道事情其实是这般,那她又何必冒险将自己的女儿换给吴兰英! 她那么年轻,第一胎是个女儿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她有的是机会怀上皇子……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殿上众人刚刚消化萧遥对穆贵妃下手的事,转眼之间却又峰回路转! 已经没人想管当初想对穆贵妃下手的人是谁了,八成就是嫔妃争宠的手段而已。 现在众人满脑子都在想一个问题! 四皇子是假皇子,根本就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那他们这么多年来根本就是忙活了个寂寞啊! 皇上扫视殿中众人一眼,不动声色,偏头看向一旁的穆贵妃,见她脸上全然褪了颜色,却依旧倔强倨傲,不由冷冷道:“穆贵妃罪大恶极!” 穆贵妃身躯一颤,瞬间剧烈地颤抖起来,毫无血色的面容渐渐转成一种异常可怕的惨白,让看见她的人都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气。 皇上紧绷着铁青的脸色,看向下方众人,正要处置穆贵妃,殿外突然传来异动! 穆贵妃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众人见她这般反应,都想到了什么,都瞪大眼睛看向殿外,甚至有人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帝后二人仍旧镇定,秦增开口说道:“贵妃娘娘当真以为一个假皇子能够成功登上那个位子?” 穆贵妃抬眼,方才得知真相失魂落魄一点点被收敛起来,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说出的话颇有些孤注一掷的味道,“有何不可?!” 秦增语气平静,他甚至不屑于去嘲讽穆贵妃,“贵妃娘娘常年在宫中,怕是不知道穆家早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了。” 穆贵妃皱眉看着她,“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你又何必与本宫打哑谜?” 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秦增耳力超群,率先听见动静。 此时,四皇子的人手应该已经布置完毕,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他开口说道:“穆仁成与崇南国师勾结,他在边境的军功都是假的,朝廷年年运往边关的粮草,都被他偷偷送给了崇南,而崇南,也不过假模假式死些兵卒来做做样子,穆仁成的军功便到了手。换句话说,穆仁成用朝廷的粮饷养活了崇南数万将士,却将我大靖的将士蒙在鼓里,让他们以为朝廷不拨粮饷,因此怨声载道,渐渐生出反心,成了真正的‘穆家军’!” 秦增直言不讳,是说给穆贵妃听,也是说给在场的众臣听。 所有人听见他此言,几乎都傻在了当场! 穆贵妃更是不可置信的尖声质问:“不可能!你在骗我!三弟的军功怎么可能是假的!” 秦增直视着他,眼中没有丝毫伪装和欺骗。 “穆仁成压根就不会帮你们母子成就妄想,因为他自己有更大的野心。不知道贵妃娘娘是否还记得,穆仁成第一次崭露头角,是因为自己带领的一小股队伍遭到敌人伏击,最后以少胜多,自那以后,便开了窍,屡次在战场上建立军功。其实,就是在那一次,穆仁成结识了崇南那位女国师,二人私定终身,还生下一女,之后女国师入宫,穆仁成带兵的本事就越来越大,就连射杀崇南大皇子的那次,也是因为崇南女国师要铲除异己,所以与穆仁成里应外合……” 他说出的话,飞在众人耳边,除了早就知情的少数几人,其他人的脑袋全都嗡嗡作响。 穆贵妃的脑袋好像凝固住了,眼睛直勾勾的,她不想去相信,可又不由自主的相信。 父亲曾说过,三弟在领兵方面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天赋,一开始他在战场上,的确十分平庸,穆贵妃私下里还曾埋怨过,如果他父兄军功赫赫,她还用得着借萧澜与的脸面接近皇上吗! 谁知没过多久,三弟的“天赋”就渐渐显露出来…… 原来……竟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秦增说三弟有更大的野心,是什么?难不成他想借崇南的力量自己做皇帝? 总不会是想与那女国师一起统御两国吧! 穆贵妃想要发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心头陡然升起巨大的怒意,“你说的都是真的?” 秦增点头,“千真万确。” 殿内的烛火已经相继燃尽熄灭,凌晨幽蓝的微芒透进殿内,让众人的神情显得模糊而微妙。 许相等人站在一处面色凝重,频频看向皇上。 殿内针落可闻,静默的可怕。 就在这时,殿外的脚步声已经走到门口。 殿门吱呀一声推开。 四皇子神色凝重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意气风发,他手持佩剑,大步踏进殿中,目不斜视的走到众人中央,冲着皇上拱手,扬声道:“儿臣拜见父皇。” 所有人都面色复杂的看着他,包括穆贵妃。 四皇子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已经被揭了个彻底。现在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冒牌货可怜虫,只有他自己还在做着春秋大梦,以为自己的计划还在掌握之中。 或者说,他还以为自己有穆家,有穆贵妃和穆家两位将军为他保驾护航。 皇上看着他淡淡开口,“上殿为何佩戴兵器。” 四皇子面色镇定,振振有词,“儿臣是为了铲除奸佞,保护父皇。” 李清懿环顾众人,暗暗吸气。 在场众人,都是朝廷的巩固之臣,没有一个是糊涂的,稍加思虑,便足将穆家之事想的通透。 穆贵妃也已经想通了自己的处境,也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自知之明,气焰逐渐熄灭,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开口与四皇子解释他现在的处境。 四皇子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粒棋子。 如今她自身难保,难道还会去管一粒棋子会如何吗? 现今在这殿上,包括她自己,已经不会有人帮四皇子一分一毫了。 四皇子还懵然不知自己早就是别人口中的一块肉,是吞是吐,都在顷刻之间,他眯起眼睛看向秦增,眼底满是狠戾,显然新仇旧恨都打算在这一刻清算了结。 “秦增乃镇北王嫡子,他企图谋逆为父报仇,儿臣今日就替父皇斩了此人!” 第五百三十九章 闷声干大事 四皇子的话戾气横生,看向秦增的目光宛如食人的野兽。 他自幼以皇子的身份在宫中居住,但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假。 年幼时,他曾分外渴望父皇的亲近,但父皇始终对他态度平平。 有一次,他撞见皇上亲自教导秦增读书。 不解,嫉妒…… 种种情绪扑面而来。 从那时起,他就处处寻秦增的麻烦。 少年微不足道的情绪积年累月,渐渐结成了仇恨。再加上穆贵妃与皇后敌对,他与太子秦增二人势同水火。 突然有一日,穆贵妃发觉了秦增的身份,大发雷霆,几乎失控,就是在那次,四皇子得知自己根本就不是皇上的儿子。 他是假的! 恐惧,无助,愤怒,却又无法逃离,他不敢找父皇坦白,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 他被名为母亲,实际上是姑母的女人时时刻刻耳提面命,要做个合格的皇子,图谋大业。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一个人孤零零在寝殿害怕得无法安枕,噩梦连连。 他根本就不想在这里当什么假皇子!他也不想图谋什么大位! 他只想像寻常世家子弟一般,在自己的亲生爹娘身边,无所谓什么光明的前途,只要有一个可以踏踏实实活下去的地方! 心中越是挣扎,他对周遭的一切就越是痛恨。 他将那些无处着落的愤懑和郁猝都汇集一点,放在了秦增的身上,他将秦增看成了自己发泄针对的对象,处处为难,时时使绊子,然而冥冥中像是有什么护着秦增一般,每次对方都能在危机中化险为夷。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而他的姑母,是比他还要可悲的笑话。 他也曾想过要想向自己的生父穆元昌求助,然而对方看着他的目光与穆贵妃一模一样。 他们都拿他当成成就野心的工具,而他的生母穆大夫人,每次都用一种复杂纠结的目光看着他,让他倍感压抑。 唯一能让他感到一丝轻松的,只有单纯任性的穆盈。 可穆盈不知什么时候也被秦增勾了魂,连对方宦官的身份都不顾! 秦增,仿佛永远挡在他面前,遮住了阳光,让他活得暗无天日! 今日!秦增必死! 唰! 四皇子拔出了腰间的长剑,铮鸣之声带着震颤的杀意扑向秦增! 秦增直视着四皇子闪掠而来的身影,一动未动。 噌! 一支利箭带着罡风直刺而来,不偏不倚,正中四皇子的太阳穴! 箭矢贯穿了四皇子的脑壳,竟然没溅出一滴鲜血,可见箭矢力道之大,箭法之准,以及射箭之人臂力之强。 哪怕四皇子是与秦增不相上下的高手,也对如此急速之箭也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 啪嗒。 四皇子连神情都未转变,依旧维持着杀意盈眉的神色,浑身抽搐了几下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手中的长剑也随着他的动作掉,在空旷的大殿中发出咣啷一声巨响。 李清懿的心跳几乎停止了,她回头朝宫殿最高处望去,就见皇上手握金色弯弓,还保持着方才射箭的姿势。 都说皇上从小就跟随先皇在外征战,马背上勇猛无比,杀敌无数,可谁也没亲眼看见,不少人以为这些话不过是为了恭维皇上而故意夸大其词。 但今日这一箭,足见皇上武力超群。 李清懿曾听秦增说过,皇上冬练三伏夏练三九,从无一日懈怠,他自小跟着皇上苦练,才养成了这个习惯。 在李清懿固有的印象里,当今皇上相比古往今来的帝王,总显得过于温善,在位近二十年,朝中少有腥风血雨的时候,而他本身,绝对称得上严于律己,勤政爱民,大靖在他的治理之下,海晏河清,生活富足。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他过于手段太过仁慈,只要朝臣的所作所为在底线之上,皇上很少连坐,灭族,对一个家族尽杀绝。 但今日,她才发现她们大靖的皇帝并非心慈手软,而是开明通达。 若真有人对朝廷不利,图谋不轨,这位君王,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仁政不等于仁慈。 四皇子大概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得这么无声无息,甚至连悲惨壮烈都称不上。 就这么一箭,他没有机会再诉说自己心中的愤懑委屈,甚至来不及开口讲半个字,就魂归碧落黄泉,从此,这世间的锦绣繁华和勾心争斗,都与他再无关联。 大殿上针落可闻,皇上收了弓箭默默递给身旁的内侍,拿过绢帕擦了擦手,神色依旧平静淡漠,一如往常的惜字如金。 他是帝王,喜怒不可行于色,好恶不可言于表。 其他人就无法淡定了。 这一刻的射杀,对于众人来说还是太过惊悚。 穆贵妃在短暂的愣神过后,双腿一软跪了下去,额头上冷汗淋漓,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接下来,就是要处置她了! ***** 此时殿外。 四皇子身边第一得力臂膀一声令下,数十名叛军一起举剑朝太子和陈琰逼近。 陈琰听其气息和脚步声响,便知是极厉害的高手,“太子殿下,后退!” 太子“哼哼哼”冷笑三声,“这些杂鱼哪里是咱们的对手?” 陈琰郁闷,大人让他保护太子,可他哪里有摆弄太子的本事,这位最喜欢跟人唱反调!好在太子常年在大人的欺压之下,身手也不赖! 厂卫将二人护在中间,与叛军战成一团。 刀光剑芒,四面夹击之中,太子花样百出,招式刁钻,一旁又有陈琰辅助,眨眼之间就有不少人折损,叛军头目冷哼一声,执剑朝太子袭了过来。 陈琰立即回身应援,太子却提醒他道:“万万不可分神,孤能应付!” 陈琰气得要死,一咬牙,收回目光,奋力一个旋身将周身逼近的叛军拦腰一斩。 太子这厢迎了叛军头目一剑,顿时一惊。 对方果真是武力不凡,然而他也不是吃素的,手中长剑突然一分为二,双剑往两个濒死的叛军脖子上一插,从腰间抽出软鞭迎向叛军头目的长剑。 叛军头目一声冷笑:“太子殿下,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免得伤了娇躯!” “娇躯?奶奶的,你说孤是娘们儿!” 太子大怒,剑势更加凌厉。 殿内。 “皇上……” 穆贵妃浑身再也没有半点倨傲不服,她膝行到皇上面前,抓住他的袍子,哀哀哭泣,“皇上……臣妾糊涂,臣妾糊涂……” 穆贵妃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皇上却无半丝动容。 王皇后在旁看着,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应该说穆贵妃蠢,还是天真。 天下帝王制衡统御之术,一向如此。 王家低调行事,韬光养晦,为的也是配合皇上将穆家送上风口浪尖。 因为朝中总要有像穆家穆贵妃这样的角色! 皇上对穆家,对穆贵妃从来都是捧杀,自此穆家赫赫扬扬,比王家更像外戚。 如那九重楼,不过是皇上给穆贵妃画的大饼,快一年过去,户部的连款项都没拨出来半两银子,皇上不过是利用此事让户部与工部打一打太极,让六部这潭死水翻腾起来,好达到其他的目的。 这么多年来,都说皇上盛宠穆贵妃,可穆贵妃又得到了什么? 穆贵妃换子之事,皇上性情如此缜密,当真半点都未曾察觉? 不过是不动声色罢了! 穆贵妃却沉浸其中,以为自己当真能靠穆家辖制得了皇上。 穆家若当真举兵谋反,不知能在皇上手里走几个回合。 更何况皇上身边还有秦增从旁协助。 若说真有让皇上忌惮之事,崇南那个诡异的女国师兴许还有些分量。 王皇后暗自摇头,这天下的人心加起来,也未必深得过帝王之心,可怜穆贵妃真以为自己能够瞒骗一代英明君主。 她与皇上多年夫妻,皇上将太子当成未来君主悉心教导栽培,对她亦是敬重,她也从来不敢生出骄慢之心。 殿中众人此时的心境各有不同,但无一不是胆战心惊,全都眼巴巴地看着皇上,等待他发落。 皇上居高临下看着殿上众臣,气势威严,“威远大将军穆仁成,勾通外敌,谋逆叛国,今被查实,朕痛之入骨,愤不能平,琢赐连坐家族。” 连坐家族,众臣心中一凛,片刻沉寂之后,纷纷跪倒在地,山呼“皇上英明,皇上万岁。” 按照他们皇帝闷声干大事的秉性,今日之事恐怕早有所准备,不仅仅是针对四皇子谋逆,对方才秦增所言穆仁成勾结崇南女国师之事肯定也早有布置。 否则,事情没办成就全都说出来,不就等于给穆仁成通风报信了吗! 这会儿那姓穆的,八成已经被五花大绑或是直接脑袋搬家。 那崇南怎么办? 女国师还送了五皇子过来邦交,这会儿两国要是开战,这五皇子岂不要倒霉? 好好的来了,回不去了…… 到底是有人反映够快,立即殷勤的说道:“皇上,崇南女国师所图甚大,此次邦交不知暗藏什么玄机,不得不防啊!” 随后又有不少人跟风附议。 皇上淡淡扫他们一眼。 李清懿有点想笑,皇上那眼神清清楚楚地写着,“用得着你们放屁?要是等你们马后炮,朕都凉了不知多少次!” 众人又安静下来。 皇上袍袖一扫,“穆才人暂移居清心殿禁足,没有朕的吩咐,不得任何人入内探视。” 清凉殿就是冷宫。 穆贵妃听见“才人”二字,脱力地咬了咬唇,没有任何反驳,不管皇上出于什么目的,她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李清懿看了一眼秦增,也许皇上私下里还有话要问穆贵妃。 这时,殿外有人禀告道:“启禀皇上,逆贼已肃清。” 殿上心里有鬼的都不由抹了一把汗,缩紧了脖子。 穆府被抄家,可不简简单单是他们家一个完蛋,必定牵连甚广,至于有多广,就要看皇上的心思了。 第五百四十章 起疑 眼看凌晨微蓝的天光逐渐变淡,内侍赶紧出声提醒道:“皇上,快到上朝的时辰了。” 皇上淡淡“嗯”了一声,仿佛没有看见个别朝臣被吓得臣屁滚尿流的模样,大步朝殿外走去,路过四皇子尸身之时,几乎没有停顿。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紧屏着呼吸拎着袍摆,避过殿内凌乱的桌几杯盏倒腾起碎步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唯有许相与杨大学士、陈御史寥寥几人还能镇定如常。 而魏世成,从始至终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魏宝珠可是四皇子侧妃,这不轻不重不远不近的关系,换一个人必定惶恐难安。 李清懿一直在留意着魏世成的举动,可什么都看不出来。 等皇上与众臣离开,王皇后瞥眼看着冷汗淋漓几乎虚脱的穆贵妃,不,穆才人,淡淡开口吩咐宫人:“将穆才人好生送到清凉殿,严加看守,不可出一丝差错。” “是,皇后娘娘。” 穆才人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几乎失语,被人拖拽着离开。 王皇后走到李清懿面前,“多亏了你,救了本宫的性命,否则,今日穆贵妃不死,本宫却要折损于逆贼之手。” 李清懿连忙屈膝行礼,“臣女也十分后怕,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您若有什么好歹,臣女毕生难安。” 王皇后听惯了场面话,见她所言情真意切,心中十分舒坦,“好孩子,咱们是一家人,亲近不急于一时,等眼下的事告一段落,咱们再好生说话。” “是,娘娘。” 恭送皇后离开,李清懿便迎上了秦增的目光。 秦增走到她身边,说道:“你先回李府,等处理完宫中事物,我去找你。” 李清懿知道秦增这会儿要出了的事情必定不少,点头说道:“你不必挂心于我,自去忙就是。” 二人分别,李清懿出了殿门,回头看见四皇子的尸身被人抬出来,心中难免唏嘘。 菘蓝嘀咕道:“就这么死了……奴婢还以为四皇子能呼风唤雨,搅起滔天巨浪。” 长阑不屑,“你说那是东海龙宫的四皇子吧?” 菘蓝无语的看她一眼,“不管怎么说,总是沾了弑君谋逆的边,这般悄无声息的就……” 长阑扬眉,“那当然是因为咱们大人未雨绸缪,布置周全!当然,也少不了咱们姑娘的功劳!” 李清懿闻言微微一笑:“魏宝珠可是帮了我不小的忙。” ***** 四皇子府。 宋琳琅才刚刚得知四皇子在宫中毙命的消息! 她面色惨白的站在屋子中间,只觉得双腿灌了铅似的无法挪动分毫。 穆贵妃混淆皇室血脉,与穆大夫人调换婴孩,充作皇子!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不,我不相信……这不可能……” 宋琳琅不断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几近崩溃。 然而皇子府已经被禁军包围,说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时,一道声音响在她耳边,“姐姐这是怎么了?” 宋琳琅抬头。 就见侧妃魏宝珠进了屋子,缓步朝她走过来。素白裙摆间的银纹,随着她的动作,仿若一层银光缓缓浮动,极衬她的纤纤细步。 宋琳琅心中无处发泄的情绪陡然找到了出口,“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打扮自己?” 魏宝珠微微挑起秀眉,“妾不知,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宋琳琅疑惑不解的看着他,“四殿下身首异处,你我是她的枕边人!安能逃脱!你还能如此轻松,是傻了不成?” 这个时候,宋琳琅也忘记了自己平日里百般刁难魏宝珠的事了,只觉得二人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理应同舟并济才是。 魏宝珠却噗嗤一声笑了,“四殿下?咱们大靖哪里来的四殿下?” 宋琳琅被她气得脸色紫胀,“魏宝珠!你在跟我打什么哑谜!你疯了?四殿下难道不是你的夫君?” “哦?”魏宝珠闻言受了笑容,“先前皇子妃可不是这么说的。” 宋琳琅面色微变。 先前她因魏宝珠使手段进皇子府的事耿耿于怀,时常拿此事下魏宝珠的脸面,话里话外说魏宝珠一个妾室与贱婢毫无区别,这世上能与四皇子称为夫妻的人只有她。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魏宝珠惊异地看着她:“那是计较什么的时候?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难道不是该算账的时候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那冒牌货死了,你该给他陪葬才是。” “你……你要做什么?” 宋琳琅下意识的想要离开这间屋子,却被魏宝珠一把拽住。 宋琳琅死命挣扎,却被魏宝珠一脚踹在了小腿上! 钻心的疼痛传来,宋琳琅一个不稳跪在了魏宝珠脚下! 魏宝珠咯咯一笑,“如此大礼,真是受用。” 宋琳琅咬牙切齿想要立即起身,魏宝珠却抽出一柄匕首搁在她颈项之上。 宋琳琅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喊人,可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她的贴身婢女也不知所踪。 魏宝珠笑看着她,“别动,刀剑无眼。” 宋琳琅颤声道:“魏宝珠,你要做什么?我是英国公之女,你若对我动手,我父亲一定会杀了你!” “呵。”魏宝珠冷笑:“四皇子是谋逆大罪,英国公私下助力四皇子,你以为英国公府能脱得了干系?今日抄了穆家,四皇子府也将不复存在,兴许明日,或许后日,就轮到你们家了。” 宋琳琅脸色惨白,“就算如此,你又能逃得掉吗?竟到我面前来说风凉话!” 魏宝珠嗤嗤笑了几声,“我的性命,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只需要知道,自己落到了我手上……” 话音落下,她手中的匕首狠狠一划,割断了宋琳琅的脚筋。 宋琳琅尖厉的惊叫出声,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魏宝珠冷笑一声,抓住宋琳琅的头发,用力将她拖进了内室…… ***** 李清懿回到李府,发现容陵郡主也在,她哭得眼睛红肿,脸色惨白。 李清懿一问之下,才知道二叔昨晚跟随永平侯漏夜离京,这会儿怕是已经跟着急行军奔袭了千八百里了。 而作天作地的惹祸精宋旸,也偷偷跟着去了。 容陵郡主此时正是为此事担忧。 李清懿问阮氏,“二叔……是要去黄沙岭?” 黄沙岭,就是穆家父子驻守之地。 四皇子的身份被揭露,穆家被抄,四皇子府也不复存在,穆仁成得知消息,必定会有所作为,黄沙岭若是大乱,倘若崇南那女国师足够聪明,一定会趁机攻城略地。 虽说皇上早有布置,但还需有人后援接应。 二叔与永平侯一文一武,既能领兵打仗又有人安抚人心,皇上安排他们前去,并不出人意料。 阮氏显然也十分担忧,但还是压了下去先问李清懿宫中的情形,“昨晚永平侯府来人接你二叔前去,秦增又派了人来保护我们娘仨,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夫君离京前往黄沙岭,李清懿人也在宫中,阮氏担忧得一晚没睡,眼下见她安然回来,心总算落回肚子里一半。 李清懿将昨晚宫中发生的事情大略说了说,阮氏与容陵郡主对视一眼,面容复杂,只能期盼自己的丈夫事情办得顺利。 历代皇储之争都必定搅起一片腥风血雨,可穆家与四皇子这一遭,仿佛只是清朗的天空中突然出现的一坨乌云,皇上轻轻吹了一口气,就烟消云散,没有掀起半分波澜。 穆家抄家的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甚至没扑腾起丁点水花,可见秦增布置严密,没给穆家一丝喘息之机。 现在众人唯一关注之事,就是穆仁成麾下的十万大军。 私下里,这十万大军被人称作是“穆家军”,足以说明穆老将军与穆仁成父子俩多年来将功夫都用在了收拢人心上。 倘若这十万大军叛变,黄沙岭一带将空门大开,给崇南可乘之机。 多年来被大靖粮饷养肥的崇南将士,怕是要一举进犯拿下大靖多个城池。 不过,城门在昨夜就已经提前封锁,确保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退一步说,就算穆家提前警觉,将消息送了出去,八百里加急也要足足五日时间才能送到穆仁成手中。 而秦增派去的人手,早已经深入穆家军内部。 ***** 黄沙岭。 炎炎夏日,黄沙关树木植被稀少,比大靖其他地方炎热数倍,炙热的气息笼罩整个城池,让人不禁怀念起之前春秋时节的凉爽。 城门守卫站在城墙上,用手搭了个凉棚极目远眺,随口跟一旁的兵卒闲聊,“老李,这两天营中传出不少闲言碎语,你听说了没有?” 被称作老李的男人也不过三十来岁,低声说道:“怎么没听说,这两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弄的我这心里急慌慌的!” “不知事儿是谁起的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朝廷每年当真给咱们拨了充足的粮饷?” 老李看了看四周,悄声说道:“陆丰收家里侄子也从了军,去年跟着押运粮草,说朝廷拨下来的粮饷十分充足,并不像陆丰收寄回家的书信当中写的那般……说是粮草在鹿县交接给穆家军的时候,他一直眼睁睁的看着,绝对没有缺斤少两……” 第五百四十一章 谣言 老李说到这,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陆丰收不信两位将军会暗中克扣粮饷,可每日肚子挨饿,他又会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不,今年军需到鹿县交接,他冒着挨军棍的风险,偷偷跟了去,结果,人没回来……” 同伴听了这话,惊异道:“我就奇怪,为何朝廷每次运送粮草过来,将军都专门让人去鹿县交接,不直接送到咱们黄沙岭来。倘若鹿县没有猫腻,陆丰收总不至于当场被处死。” “就是说,这事儿透着蹊跷,陆丰收临去前,将事情告诉了几个关系好的,他出了事,自然有人起疑心。” “还有件事也十分奇怪,前去交接粮草的,虽然每次都有轮换,但翻来覆去,也都是将军的直系属下……难不成,咱们的粮饷当真是被克扣了?” 克扣军饷中饱私囊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先皇时,朝廷军饷一路护送到边关,甚至要被途经之地的地方官层层剥皮,当今圣上登基之后,重点整饬了此事,狠狠宰了一批吃军饷的囊虫,才削减了这种风气。 不过这种好日子没过多久,黄沙岭驻守的将士们就发现粮饷越来越少,从最开始的七分饱变成了半饱,再到每日只能喝个水饱。 将士们怨声载道,对朝廷越发不满。 之后穆仁成便开始用自己的私己补贴将士们,但也只能让众人每日吃个半饱。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起到了收拢人心的作用,不少将士对穆仁成死心塌地。 “说不得,羊毛出在羊身上,那所谓的‘私己’,兴许原先就是咱们的粮饷而已!” “这倒还罢了,你才昨晚南营那边还传出了什么话?” 老李诧异道:“还有什么事?” “说是一些粮饷被偷偷运到了火龙沟。” “火龙沟?” 过了火龙沟,就是崇南的地界…… 两人沉默了片刻,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都难以平静。 此时在黄沙城中,不少人在偷偷议论粮饷之事,甚至还有人得到了更隐秘的消息。 “听说穆将军一直与一个神秘女人偷偷见面,那女人说的是崇南官话!”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咱们大靖也有不少崇南人过来落脚,将军偷偷养一个崇南女人做外室,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养外室何至于偷偷摸摸?”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大概……将军就好这口?” 都是粗汉,说话荤素不忌,围在一起的几人闻言顿时大笑起来。 “老子跟你们说正经的呢!” 说话的人微带着怒意,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逐渐收了笑容。 “怎么,你的意思,那女人是细作?” “将军对那女人的态度,十分小心,如果是细作,或者外室,恐怕都说不过去吧?” 有人听了这话一瞪眼,“你怕不是喝了二两马尿,就满口胡诌?” 说话的人对穆仁成死忠,众人都知道。 疑心重重那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笑道:“将军亲善,必不介意你前去询问,不如你替兄弟们去问问?” “去就去!” “哎!这又何必!”众人纷纷劝说,拽着汉子不让他胡来。 然而那汉子这些日子听了不少闲言碎语,肚子里憋了不少气,今日被这么一激,便定了主意,“将军宽厚,总不会因我多一句嘴就要了老子的命!” 说罢,甩下众人大步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地坐下喝酒,未尝没有等一个结果的意思。 类似的事情还发生在城中各处。 长泽隐在暗处,对手下说道:“火候差不多了,让李副将做好准备。” “是。” ***** 黄沙关气氛陡然变得莫测。 穆青与穆仁成父子俩相对而坐,面色沉冷如冰。 “城中谣言四起,军心动摇,对你我十分不利。” 穆仁成眉头皱得很深,“既然有人起头,必定是军饷的事暴露了。” 穆青面色大变,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禀报声,“将军,陈总旗求见。” 陈总旗,就是方才在酒肆中发怒的汉子。 他见到二位将军都在,连忙行礼,“见过二位将军。” “这个时候过来,可是营中有什么事?” 陈总旗平日里说话直来直去,但并非小人,没有将方才酒肆中议论的几人交代出来,只说自己曾看见穆仁成与一个崇南女人暗中见面,询问这个女人是否与粮饷有关。 穆青与穆仁成对视一眼,目光闪烁。 片刻,穆仁成声音温和,问道:“你看到了那个女人?” 陈总旗只能硬着头皮编瞎话,“属下也只是碰巧看见,如今军中谣言四起,对将军的名声十分不利,还望将军能给众将士一个解释,免得军心动摇。” 他作为一个下属,自然没有质问上司的立场,但穆将军待下面的将士一向亲善,兴许能给他一个答案。 穆仁成果真没有生气,肃容说道:“此事必定是崇南的诡计,本将军身正不怕影子斜,用不了多久,谣言就会消散,你不必担忧。” 陈总旗闻言眉头一松,“属下就知道都是那帮人胡咧咧,想必那个女人也是大人养在崇南细作……” 穆仁成闻言连忙点头:“正是。” 他看着陈总旗,说道:“此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这细作就成了废棋,此事是否只有你一人知晓?” 陈总旗心想那帮狗东西知道实情总该放心了,眼下还是不要将他们交代出来,免得惹将军不快,心里想着,他便说道:“将军放心,此事只有属下一人知晓,属下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提起此事。” 穆仁成闻言点头,朝他挥了挥手。 陈总旗拱手一礼,转身离开,然而就在他踏出门的一刹那,突然感到脖子一凉。 ***** 暗夜中,山峦起伏,路途模糊。 高高的城墙上,两个守卫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高个说道:“来着这种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俺还想赶紧找个媳妇,给俺娘生个大胖孙子。” “嘁,你想的可是真长远,还想娶媳妇,咱们呆在这种地方,说不定哪天就死翘翘了,哪个小娘子会跟咱们?” “别说这么丧气!咱们跟着将军驻守黄沙关,与崇南对敌不知多少次,伤亡从来不超过千人,就能将崇南那帮孬种打得屁滚尿流,咱们机灵点,只要留住一条命,说不定啥时候就能立个功劳,到时候就能娶着媳妇了!” 矮个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听你说这话,打仗就跟玩似的。” “嗐,我听说北边年年对敌北戎都要死伤万人之多,咱们相比之下,可不就跟玩似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奇怪,崇南那帮鸡崽子似的玩意儿,明知道打不过,还次次前来摸老虎屁股,莫不是闲的蛋疼,专门来找揍的?” 高个的兵卒闻言笑了一阵,正要说话,却看见远处突然出现一长串的火把,他立即心生警惕:“快看!崇南这帮崽子真是不抗念叨,你在这盯着,我去告诉李副将!” 第五百四十二章 夜袭 李副将李继光却已经和军师胡凤上了城墙,朝远处看去。 胡凤说道:“看来今日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军中传言不断,他猜测这是崇南的诡计,想趁着黄沙关军心动摇偷袭夺城,果真这猜测方才在二位穆将军口中得了证实。但崇南大军来得这么快,还是出乎胡凤的意料。 副将李继光听了胡凤的话没有做声,他紧紧盯着下方的火光。 火光很快就到了城下,对方领头的将军从骑兵手中接过一支火把,照亮了他面上的虬髯,是个十分粗犷的大汉。 崇南虬髯将军挑了挑眉,开口喝道:“黄口小儿,还不打开城门让爷爷进去,今晚爷爷就要捉了你们将军下酒!” 他后方的将士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气焰十分嚣张。 站在城墙上的胡凤眉毛抖了抖,转头看了一眼对方口中的“黄口小儿”。 李继光正盯着对方身后的人马,似乎在估算人数,压根没有去听那崇南将军的骂声。 片刻,他沉声说道:“天色太暗,不过,兵马数量至少有咱们守城将士的两倍。” 胡凤闻言心中一凛,黄沙关十万“穆家军”,对敌崇南二十万大军,是否有胜算? 城下的虬髯大汉见自己骂了这么半天,上面居然变点反应都没有,不禁高举火把怒道:“兄弟们,随我夺城!” “杀!” 几万人的连声呼喊,气势不是一般的骇人。 崇南人一向喜欢在夜里进攻。 一来,漆黑的夜晚不仅能让守军感受到恐惧和压力,也能掩盖军队的动向和人数。 二来,夜晚能见度低,大大削弱了守军射箭的准头。 胡凤看着他们扛起圆木直击城门,传来砰砰的巨响,喉咙提到了嗓子眼,“我总觉得崇南这次的进攻跟以往不同!透着蹊跷!” 随着他落下的话音,先前被对方隐在黑暗中的云梯已经竖了起来,搭在了城墙上。 “放箭!” 李继光毫不犹豫,一声令下,弓箭手便将尾巴上牵了绳子的箭矢射到了云梯上。 这些绳子都是浸泡过火油的,这边箭一下去,另一边立即有人点燃了绳子。上了云梯的崇南士兵连连发出受惊的叫声从云梯上摔了下去,还有几个云梯因为箭矢射中的位置好,整个都烧毁了。 崇南虬髯将军在下面看着云梯燃烧的熊熊火焰,嗤笑道:“黄口小儿,是从哪里学了新招数?哼,头几波箭雨过去,上边攻势必定有一段空隙有机可乘,到时候咱们的人再上,只要有人进了城,破城易如反掌。” 胡凤扒在城墙上往下看,说道:“下面那大胡子半点也不惊慌。” 李继光看着下方的情形道:“他们一时间没法登上城墙,但人数毕竟比咱们多太多。对方是在消耗我们……” 二人正在说话,穆青穆仁成父子登上了城墙。 李继光收敛神色,行礼道:“将军。” 穆仁成点点头,扫了一眼城墙边的士卒们,“竟用上了油绳?” 胡凤说道:“此次崇南的进攻与以往不太一样,一上来便是强攻,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穆仁成还以为此次与从前一样,不过是做做样子,便不在意地笑笑,“一些雕虫小技……” 然而他话音还没落,下方的弓箭手点燃箭头,一支支射离弓弦,燃着的箭头飞入到高墙之内,顿时将城内守军射倒一片,穆仁成躲闪不及,被点着了衣裳。 “将军!” 周围一时陷入混乱,穆仁成连忙躺倒在地翻滚着扑灭身上的火星,之后一咕噜起身喝道:“怎么回事!” “将军,又有敌军顺着云梯上来了!” 穆仁成回头看向自己的老爹,穆青也是震惊,感受到情况有异,父子俩对视一眼,穆青立即下令,“抬火油来!” 下方云梯攀爬的敌军趁此机会愈发密集,已经有人渐渐接近了城墙! 李继光眯眼看着穆青父子俩,拽着胡凤退到了后面。 守军人手两只火油罐,朝着云梯立着的地方砸了下去! 城墙上扔下去的火把顿时将大部分云梯点燃,一长串的敌兵呼的成了一个个火人,从云梯上坠落。 敌方士兵见状连连后退,虬髯将军怒喝道:“弓箭手给我继续放箭!放箭!” 穆仁成作假多年,面对如此情形早就傻眼了,不明白崇南怎么会突然强攻。 穆青倒是有多年的对敌经验,可惜十几年不用,也早就生疏了。 父子二人手忙脚乱地指挥士兵对敌。 李继光在旁冷眼看着,在心中盘算,己方的弓箭早晚会有用尽的时候,火油也不是长久之计,城墙上洒落的火油很快烧尽。而对方火箭簇嗖嗖嗖地飞射而来,云梯又重新架了起来,如此往复了两三次,便阻碍不了对方了。 下面的崇南将军见他们不再砸火油罐,便哈哈大笑起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什么黔驴技穷!哼,现在本将军就让你们这群驴知道知道厉害!” 除了云梯不断的有人向上攀爬,下方的人也在不断强攻城门,“轰隆轰隆”震天地响。有的士兵堵在前边的,手臂都被震裂。 这边的火箭簇也如同下雨一般射个没完,不要钱似的! 李继光眯眼往敌军的方向望去,那虬髯大汉坐镇军前,指挥着士兵攻城,周围的护卫将他护的水泄不通。 他冲穆仁成说道:“将军,对方的情形有些不对,这般源源不断的进攻,似乎是另有图谋,属下带人去四处看看。” 穆仁成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旌旗鼓荡,长风来回卷着血腥的气息在战场上空盘旋,城外突然冒出几个身影顺着高低不平的地势掩住身形,偷偷往城下摸了过来。看身手的矫健便知都是高手,他们悄无声息地摸到较远处的城墙根下,飞爪一抛一拽,几个起落竟已经攀上了城墙。 一行人如猫一般轻盈落地,手中一翻,雪亮的匕首出现在手中。 为首之人轻轻挥了挥手,黑衣人们各自散开,悄悄冲着各处的守卫摸去。 就在他们各自即将得手之时,却被人在后面一把搂住脖子,轻轻一挥,喉管如豆腐般被割断,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他们果真另有所图。” 第五百四十三章 认祖归宗 李继光与长泽汇合后,轻声对他说道。 长泽目光闪烁,“崇南那女国师当真是在利用穆仁成,前脚四皇子丧命,后脚就让人在军中散播传言,扰乱君心,再趁机强攻,想打黄沙关一个措手不及!” 李继光紧皱着眉头,“崇南这是打着一连攻下黄沙关后十二城池的打算!” 胃口当真并不小。 可惜。 圣上早有打算。 东厂厂卫早就渗入到“穆家军”中,此时正好将计就计,揭露穆仁成,瓦解所谓的“穆家军”。 长泽嘴角牵出一抹笑,对身后同样一身黑衣打扮的厂卫招了招手,厂卫门立即将死去的黑衣人拖到暗处,随即回到敌方为首的黑衣人跟前。那人并没有发现异状,掏出身上的火折子在城墙第三个岗哨的位置点燃。那一点火光在暗夜中一闪即逝,却足以给下方的敌军报信。 黑衣人低声道:“将飞索从城墙上顺下去,打开城门,务必要快……” “快”字刚出口,他的喉咙已经被冰冷的刀尖刺入,连血都没来得及喷出就倒在了地上。 长泽一挥手,原本立在墙头的岗哨,立刻将事先就准备好的“特制”飞索从城墙上顺了下去。低声对身边护卫说道:“诱敌入城,杀之!” 命令传达下去,长泽与李继光分别带着一队人暗中等待。 不一会,敌军的营地里又冒出一队队人影,显然是得到了之前那队人的信号,他们疾如闪电的贴着地面到了城墙下,沿着飞索利索地爬上了城墙,不多时,数十人已经翻身进了城内…… 其中有一人比其他人的速度更快身手更灵敏,他潜伏到城墙下抓起一根飞索,脚下一蹬,十仞高的城墙几乎没有半分停顿就上去了。 轻巧地落地,这人突然感到手上传来一点针扎似的刺痛,他不由有一瞬间的自嘲,许久没干这样的粗活,连皮肤都娇嫩了! 等将黄沙关的十二城收入囊中,他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城墙上面同样是漆黑一片,他睁大眼睛仔细分辨着方向,脚下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却在此时踢到了什么东西,他心里一个激灵,停下动作屏息了片刻,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弯下身子去摸地上的东西,只是还没等他摸到地上到底是什么,只觉手臂一阵发麻。接着那股麻劲儿迅速传到胸腹,他只觉得心脏骤然一缩,剧烈的痛感让他头皮一炸,手脚开始不听使唤。 他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在了石地之上,他听见膝盖触碰到砖地传来的声响,却感觉不到腿上的疼痛。他暗叫糟糕,有埋伏!他想叫一声,给其他同伴提个醒,却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喉咙在何处。 他一头栽倒在先前绊脚的东西上,此时他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先他之前爬上飞索的自己人!他的头跄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石块,心下也一片冰凉。 他想咬牙提起一丝力气,却怎么也做不到…… 是了,方才手上传来的痛感!定是那飞索上涂了蓖麻籽汁液之类的东西,药液顺着刺破的皮肤渗入,迅速麻痹了知觉! 不远处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来是有人正在将倒地不起的人拖走。很快,对方来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脚,将他倒着拖到了一个地方,手脚被捆了个严严实实。他的眼皮耸拉下来,只露出一点缝隙,虽然身体没有任何感觉,他却隐约看见对方似乎在搜身。 “把这些人带走!” 他被人驾着,来到一处灯光幽微的地方。他心中想着,只要对方想要逼问他,便会给他解药,到时候他就要发出信号的机会。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多问他一句话的意思,将他带走的人只是将他扔到了一处地牢似的地方,交代道:“这个人有问题!重点看押,千万别让他跑了,若有异状,杀了便是!” 他听了这话几乎吐血!这些人怎么完全不按照常理行事? 然而已经没有人再对他多加理会。 李继光站在暗处看着敌方营地的方向,嘀咕,“崇南人什么时候学会了玩阴的,又或是在此之前其实都是装傻,为了麻痹咱们?” 长泽说道:“黄沙关虽有十万将士驻守,但多年来在穆仁成手上几乎蹉跎成了废军!崇南以往屡次挑起纷争,都故意示弱以失败告终,久而久之,黄沙关的将士早就不将崇南军队放在眼里。这次那女国师决心连夺十二城,自然手段百出,所以,咱们不仅要将穆家军从穆仁成手中收拢过来,还要在崇南二十万大军的攻势下守住黄沙关。” 李继光听得头皮发麻,“就靠穆仁成养废了的这群穆家军?” 长泽深吸一口气,“咱们只要坚持到朝廷的援军赶到……” 李继光明白了。 朝廷的援军会来,但他们得活着坚持到那个时候。 ***** 京城。 四皇子伏诛,穆贵妃被打入冷宫,穆府与四皇子府被抄,一夜之间风云变幻,赫赫扬扬的穆氏一族就这么烟消云散,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看来,就如同打了个呵欠那么简单。 朝中众臣感受到帝王威严的同时,各处也萌发了新的生机。 魏世成助皇上扫平四皇子余党有功,在长久以来的铺垫之下,终于进入了内阁,距离首辅只有一步之遥。 自先皇时期,宰相的权利被弱化,一切的决策权都归皇帝所有,内阁的设立,最初是为了协助皇帝,参预机务,对皇帝的决策仍有重要影响力。 首辅则是内阁辅臣之中的最德高望重,最有话语权的一位。与宰相一样,都是皇帝身边最有才干的人,不过,首辅最初也只是提出建议,没有拍板决策的权利。 但阁臣们凭借接近皇帝,阁臣官阶、内阁权力都开始快速上升。 到了如今,内阁首辅也被称为“宰辅”,甚至比宰相的更有话语权。 李清懿为此感到心情沉重,同时又为秦增能恢复正身感到高兴。 不过,所谓的恢复正身,也仅仅是将他镇北王嫡子的身份公之于众,为了便于行事,皇上并未澄清他的“宦官”身份。 即便如此,东厂提督秦增就是镇北王嫡子的消息也足以震惊全京都。 萧家的贪贿案与镇北王谋逆案一同沉冤昭雪。 萧家当年被抄的祖宅和家产,原封不动的归还给了萧家的外孙秦增。 至于镇北王府,就比较复杂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祖母 因镇北王被下狱之后,秦增也因被人追杀不知所踪,公孙老夫人为了给儿子留后,寻了一个女人送入狱中,这女人一举得男,生下公孙意,公孙老夫人很快替襁褓中的幼孙请封了世子,这女人也成了镇北王妃。 如今秦增的身份大白天下,作为镇北王公孙敬之与萧家嫡女萧澜与的嫡子,理所当然要认祖归宗,如此一来,镇北王妃作为继室还好,世子公孙意便有些尴尬了。 众人都在议论,镇北王世子到底应该归秦增还是公孙意。 李清懿更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前世穆家被铲除之后,二人大婚当日洞房花烛,她没你能等来秦增,就悄无声息死在了喜床上。 到底是什么人对她下手,她与秦增成亲当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镇北王府的窘境,不得不让她心生怀疑。 镇北王世子的位置对于秦增来说兴许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对于镇北王妃和公孙意来说,却完全相反。 世族之中为了爵位争得头破血流的例子比比皆是,会不会是她们怕秦增回到镇北王府与公孙意争夺世子之位而狠下毒手呢? 还有那位厌恶儿媳,以至于对孙子也恨屋及乌的公孙老夫人。 会不会是她怕秦增报复,所以对她和秦增下手? 李清懿觉得完全有可能。 正想得出神,菘蓝在旁提醒道:“姑娘怎么还在出神,秦大人都到院门口了!” 李清懿回神朝门口望去,就见秦增已经转过游廊往她这边来了。 她急忙起身迎上去:“大人!” 秦增抬眸见她提着裙角朝自己小跑过来,唇角忍不住勾起,说道:“急什么,小心脚下。” 李清懿心里有无数疑问,憋得难受,见他来了,可不就迫不及待想拉着他问个仔细。 二人进屋落座,李清懿便问:“黄沙岭那边怎么样?永平侯和我二叔今日怕是就能赶到了。” 秦增看着她有些无奈,“人不大,倒是有操不完的心。” 李清懿嗔他一眼,“我心里担忧的很,还有我二婶,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我二叔一个文臣……” 秦增笑看她,“崇南女国师与穆仁成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尚不清楚,但女国师的的确确是在利用穆仁成,心里打着一把好算盘,十几年来利用穆仁成,掏空黄沙关的粮饷养肥崇南将士,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黄沙关二十万崇南大军压境,若只靠穆家那对囊虫父子,怕是黄沙关后十几座城池都要成为崇南的囊中之物。” 李清懿心中骇然:“听大人的意思,穆家军中,早就有皇上的人?” 秦增点头,“穆仁成手下副将李继光,一直都是皇上的人。” 李清懿讶异,“既然如此,皇上应该早就察觉到了黄沙关的猫腻?” 秦增点头。 李清懿愕然,帝王之术果真深不可测,“皇上既然知道运送到黄沙关的粮饷有蹊跷,竟然忍了这么多年……” 秦增解释道:“皇上继位之后,花了不少心思才坐稳了皇位,当时的情势十分复杂,穆青父子的崛起虽然靠的是假军功,却能在一定程度上威慑朝臣。可以说,穆家是皇上亲手培植起来的,属于自己的势力。” 将穆家亲手捧到高位,又让穆家的权势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未必不是一种惩罚。 “运送到黄沙关的粮饷虽然一半送到了崇南,但剩下的一半足够穆家军活命,穆仁成为了保证自己的秘密不被发现,一定会掌握好个中平衡,穆家军不会出事,黄沙关不会被攻破,皇上的目的就达到了。太早揭穿穆家父子的伎俩,并没有什么好处。” “那皇上知道崇南女国师的事情么?” 秦增摇头,“这崇南女国师的种种神奇经历,皇上也有所耳闻,却并不知道更多。至于她与穆仁成到底有何纠葛,等穆仁成被押回京城,咱们兴许能从他口中知晓答案。” 李清懿闻言稍稍放了心,便问起穆家抄家的事,“穆大夫人母女可能免遭一死?” “穆大夫人虽揭露穆贵妃有功,但也逃不脱流放的命运,毕竟混淆皇室血脉是罪无可恕的大错。至于能不能活着到流放之地,就不可知了。而岚嫔是皇上的嫔妃,如穆大夫人所愿,能够保住一条性命,但也仅此而已,往后的日子,也不过在深宫高墙之中软禁至死。” 与他们相比,早与秦增李清懿结成同盟的穆家二房,虽然被贬为庶人,此生不得入京,却有足够的钱财能够安度余生,算是幸运的多了。 “另外,魏宝珠已经被送到了妙法庵。” 李清懿点点头。 当初她千方百计送魏宝珠进四皇子府,为的就是让她帮自己打探消息,而她所给予魏宝珠的,是一个活命的机会。 魏宝珠的身份是不可能再回魏家的,在四皇子府被围的当日,她就被送到了妙法庵出嫁为尼。 对于魏宝珠来说,只要不死,就有机会,她还年轻,并不怕在尼姑庵呆上几年。 “那……关于镇北王府的事,大人是如何打算的?” 秦增要认祖归宗,公孙氏族需得重写族谱,并不是一件小事。 而且事出突然,镇北王府那边尚未做出反应。 “你是想问我祖母吧?” 李清懿点头,“我记得你说过,公孙老夫人并不喜欢你母亲,连带着对你也十分冷漠。” 当初萧家因为贪贿案满门抄斩,萧澜与因失踪逃过一死。她是罪臣侄女,公孙老夫人当然不愿意让前途无量的儿子娶这么一个女人回家。 公孙敬之为了娶萧澜与和公孙老夫人闹得很不愉快,虽然后来公孙老夫人拗不过儿子,做出了让步,但她对萧澜与,从来是不接受的。 即便萧澜与生下一个儿子,也未能讨得公孙老夫人的喜欢。 萧澜与病逝之后,公孙敬之驻军在外,公孙老夫人甚至不愿秦增承欢膝下,甚少召他到跟前去。 秦增没了母亲,父亲又不在家中,祖母不得亲近,他一个小孩子在府中过得并不如意,甚至受了不少委屈,只有乳娘愿意护着他,但乳娘毕竟也只是个下人。 之后镇北王深陷谋逆案,就有人想对秦增出手,想要置他于死地,乳娘带着秦增逃脱,公孙老夫人也只让人找了一段时间便放弃,转而塞了个女人给儿子,让他为公孙家留后。 可见这位老夫人对秦增不仅仅是厌恶那么简单,她根本就不在意秦增的死活,甚至希望秦增死在外面。 而秦增如今权势如此之大,又以这般高调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身世,公孙老夫人面对长孙,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第五百四十五章 我说了算 听李清懿问到公孙老夫人,秦增面色变得淡漠,“我若想回镇北王府,谁又能拦得住。” 公孙敬之是他的父亲,萧澜与是他的母亲,他是名正言顺的镇北王府嫡长子。 公孙老夫人即便是他的祖母,也没有立场阻止。 更何况,公孙一族的族老们,巴不得秦增是公孙家的人。 他看向李清懿,“镇北王府世子这样的头衔,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但给不给,让不让,都应该是我说了算,由不得旁人算计。” 李清懿当然明白秦增的意思,我的东西,我可以给,但你不可以抢。 她说道:“如果你想回镇北王府,我愿意陪你回去。” 秦增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我祖母因母亲的缘故,对我厌恶非常,对你也必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兴许还会百般刁难,你回去,怕是没什么舒坦日子过,又回去做什么?” 李清懿笑了笑,用他的话回答道:“日子过得舒不舒坦,我自己说了算,公孙老夫人若有本事,就来触我的霉头试试。” 她对那个无视秦增死活的公孙老夫人一点好感都没有。 更何况,她怀疑前世自己的死,与镇北王府的人有关。 前世她与秦增成亲,是五年之后,魏世成已经被她剥皮抽筋,魏家也早就倒了,所以害她的应该另有其人,至于是不是镇北王府的人,回去一探究竟,是最便捷的选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秦增笑道:“难得你有兴致,便按你说的就是。” “那,咱们是成亲之后回去,还是……” 对于这个问题,李清懿有些犹豫。 上辈子铲除了穆家,秦增就恢复了正身,皇上赐封新亭侯,他们成亲自然是在新亭侯府。 但这一世冒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国师,秦增觉得使用东厂提督的身份办事更加便宜,便没有对外公布他并非宦官的身份,自然没有办法封侯。 所以他们成亲,要么是在秦府,要么是回镇北王府。 虽然公孙一族在镇北王被处死之后就离开了京城回到老宅居住,但镇北王府在京城也有旧宅,镇北王妃年年都会北上京城,回到旧宅祭奠亡夫。 “既然决定要认祖归宗,自然是要回镇北王府,我是镇北王府嫡长孙,而你,是正正经经的嫡长孙媳,此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的意思,既然回去,世子之位暂且不提,嫡长之事便不可模糊过去。 李清懿点头,“我听你的。” “距大婚还有半月,镇北王府久无人居住,还需修缮打理,要劳你费费心,如果缺人手,可以跟皇后娘娘借人。” 李清懿一笑。 李家是大族,东厂厂卫办事效率也是颇高,她又怎么会缺人手。 秦增要高调回镇北王府,未尝没有气一气公孙老夫人的意思。 但公孙老夫人毕竟是长辈,想要在镇北王府操刀改建,需得长辈应允,他们是不打算对公孙老夫人妥协服软的,所以要借皇后娘娘的气势压人。 李清懿不认为秦增如此行为是幼稚,相反,儿时的经历在他心里凝成的心结,她希望自己能有机会帮他解开。 就陪着他闹一闹镇北王府,又有何妨。 “你放心,我晓得的。” 送走秦增,李清懿吩咐丫头们,“你们都先去忙自己的,我要自己呆一会。” “是,姑娘。” 李清懿坐到了案前,提起笔胡乱地写写画画。 黄沙岭的事情有秦增操心,她只需将精力放在眼前的事上。 头一件,大婚近在眼前。 李清懿不能让自己重蹈覆辙,必须要在不知凶手的情况下,提前做好防范。 这一辈子许多事情和前世不相同,她还无法摸准凶手的动机,也不知凶手还会不会在他们的大婚之时动手。她要做好准备,以应对突发事件。 第二件,秦增要认祖归宗。 镇北王府的公孙老夫人视他为眼中钉,虽说因为秦增如今的权势,她不会将心里的想法摆在面上,但背地里什么都不好说,她只要将长辈两个字写在脸上,就等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李清懿要提前想好应对之策,以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公孙老夫人,以及镇北王府的其他人,才能帮秦增解开心结,又不受公孙老夫人欺负,能将日子过得舒服一点,还要试探出公孙老夫人到底有没有将她们置于死地的念头。 第三件,魏世成。 前世李清懿只知道他买凶,害得她父亲伤了腰半身残废,但这一世她从母亲和二叔口中知晓了当年的更多细节,发现父亲虽然消沉,但没有自戕的迹象,吞金自尽疑点重重很有可能是被谋杀,凶手尚不知晓,无法确定是不是魏世成所为。 另外,前世魏世成的最终目的,就是要爬到内阁首辅的位置,做权势顶峰的一朝宰辅,李清懿并没有发觉他效忠什么人,有其他什么目的。 但重来一世,一切似乎都变得更加复杂。 魏世成似乎在追随什么人。 李清懿不知道是自己前世疏忽没有发现这一点,还是这一世才多出来的变化。 就如同那个诡异的崇南女国师,她的出现,与李清懿自己的重生,共同加速了穆家的衰败,此外,暗处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李清懿并不知道。 未知令人恐惧。 好在秦增依旧是秦增,依旧是那个稳如泰山,可以放心依靠的人。 此外,魏世成已经如愿进入内阁,她决不能让他再进一步,必须要在她成为内阁首辅之前查清他的底细,他那般自负之人,到底会甘心为谁效力? 李清懿在魏家住了半年多的时间,二房死了林氏,魏世原一个情种,除了一心追随大哥魏世成的脚步,其余掀不起多大风浪。三房魏世迁成了活死人,魏兰尔废了一条腿,郭氏被烧伤留下满身的疤痕,母女二人正忙着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企图从魏老夫人身上讨一个公道,得到更多的好处。 魏老夫人因为幺子成了活死人受了巨大的打击,大病一场,身体大不如前。 魏瑾儿安稳嫁到了王家,元衡郡主暂时没了后顾之忧,但难逃魏家的控制,轻易难以脱身。 另外,李清懿在魏家搅风搅雨,魏世成不见得不知道,却对此视而不见,他对魏家人的生死,几乎到了漠不关心的程度,有用才留着,没用死了也无所谓,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除了李清懿自己的这几件事,目前需要她留意的,还有那个神秘莫测的崇南女国师。 对方前脚让使臣前来邦交,后脚就趁着穆家倒台背叛了与穆仁成的盟约,二十万大军压境,企图拿下黄沙关,一鼓作气连下黄沙关后十二座城池,好在皇上早有准备,布置严密,对方的计策八成会失败。 这邦交还能进行的下去? 崇南五皇子兴许想死的心都有了。 崇南皇后早就没有半分话语权,要不然他堂堂皇后嫡子,也不会被女国师甩出来做障眼法了。所以他连做质子的资格都没有,崇南根本不会买账。 如果安成公主能否策反崇南五皇子,说服他帮助大靖铲除崇南女国师,达成共赢,就再好不过。 但难就难在,他们彼此双方都无法完完全全地信任对方。 李清懿一个人在屋子呆了一下午,总算将眼前的事情都捋顺清楚,用过晚膳,秦增就让人过来告知,他已经派人去接公孙家族中的族老,前来京城商议认祖之事。 原本应该秦增回去,但秦增会回去吗? 以他如今的地位,族老们还敢劳动他的大驾? 而且,秦增若是回祖宅,必定要去拜见自己的祖母公孙老夫人,主动与被动,差距可大着呢。 俗话说得好,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秦增这架子是拿定了。 他让人去接族老上京,族老们来之前,就一定会去找公孙老夫人说明此事,无论公孙老夫人愿不愿意,都没有反对的余地。 至于她是主动上京,还是等着秦增前去拜见,根本就不在秦增的考虑范围之内。 因为秦增根本不可能回老宅去和颜悦色地请她。 不过李清懿觉得,那位八面玲珑的镇北王妃,会想方设法的给公孙老夫人找个台阶下,将事情给圆过去。 想到那位镇北王妃,李清懿当真好奇极了。 镇北王妃的言行举止,不像是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女儿,甚至她的见识远超一些名门夫人。 按照秦增的说法,当年公孙老夫人为了给儿子留后,才找了如今的镇北王妃送进死牢。 权贵人家的女儿肯定不会奔着守寡去,但给公孙家留后的人,也不可能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行的。 首先要家世清白,要不然将来孩子生下来,却有个上不了台面的生母,不但身份名声大打折扣,甚至会影响到将来入仕,无疑要毁了一辈子的前途,那公孙老夫人还有什么必要留这个后? 所以镇北王妃必定是家世清白,且有一身好教养的。 可既是如此,她又怎么会应下这样的事呢?她到底是什么人? 先前李清懿就想过这个问题,但那时候她并不知道秦增是镇北王嫡子,也就没有深究下去。 现在不一样了,等她嫁给秦增,最直接面对的就是镇北王妃和公孙老夫人,她必须要做到知己知彼。 “长阑!” 李清懿扬声喊了一句,长阑立即闪身进来,“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我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办……” 第五百四十六章 十一公主 与长阑交代了需要调查的几件事,李清懿就钻进被子里打算睡下,明日一早她还要入宫去觐见皇后,与皇后娘娘说一声镇北王府的事。顺便找安成公主问问崇南五皇子赫连容的事情打算怎么办。 赫连容本来是崇南女国师抛出来的障眼法,此时战事已经摆到了明面上,他如今的处境可谓十分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求娶嫡公主更是天方夜谭,甚至他带来的皇后族女,什么崇南第一美女,那个叫做璄沅的女子,也因为女国师的阴谋暴露,嫁不成九王爷了。 李清懿上回与安成公主见面商议之后,是想将赫连容争取过来帮大靖对付崇南女国师,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暗搓搓的拉拢太过浪费时间,他们得将目的直接摆在明面上去跟赫连容谈。ap. 但赫连容即便在崇南没什么话语权,根基也是在那里,与她们合作,一个不好,就要被女国师冠上通敌卖国的帽子,未必会答应。 思来想去,李清懿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日,她早起梳洗用饭,与二叔二婶说了一声,就出发往宫里去。 长阑被她支使去查镇北王妃的身世,她身后跟着菘蓝和长宁。 今日是个好天气,阳光洒在宫殿的五彩琉璃瓦上,熠熠生辉。 李清懿是掐着时辰来的。 她到翊坤宫的时候,前来皇后娘娘这里晨昏定省的宫嫔们正好散去,只有两人磨磨蹭蹭,一路斗着嘴,从翊坤宫里出来。 二人一个穿青紫,一个穿鹅黄,都是都是千里挑一仪态万方,衣裙上的蝴蝶飞花随着她们的走动,如同要飘荡出来一样,三千青丝如瀑倾泻,在腰间用彩丝轻轻拢住。成双站在一处,美如画卷。 可惜,两位美人口中夹枪带棒的言语,生生毁了此景此情。 身穿鹅黄宫裙的妃子开口说道:「唉,伺候七皇子的丫头昨个儿得了急病没了,好歹伴了七皇子这么些日子,可怜见的……」 叹了一声,她微微侧头对身后的宫女说道:「等她老子娘来领尸骨的时候,记得多赏几两银子。」 李清懿听见「七皇子」这三个字,便知道这鹅黄宫妃是谁了。 穆贵妃倒台,连累的人不算多,惠妃是其中一个,她所育的十一公主已是待嫁的年纪,在宫中有自己的宫殿,但七皇子年纪还小,需要人照顾,皇上便将他暂时交给没有子嗣的俪嫔抚养。 俪嫔得了七皇子,便成了俪妃。 她是近两年为数不多能入皇上眼的嫔妃,以往有穆贵妃强势压着后宫一众嫔妃,她也不敢太过出头,如今穆贵妃已是明日黄花,皇上又将七皇子交给她照看,她在后宫之中,颇有些水涨船高之势。 位分长了,气焰自然也跟着长。 此时她提起七皇子,其实是想与身边的云妃显摆自己受皇上看重。 然而一身青紫宫装,同样是新晋位分的云妃目光却露出不屑,连额前的桃花妆似乎都撇着嘴。 「妹妹可真是一副热心肠,不过玉祥宫是不是风水不太好?自从七皇子住进了玉祥宫,身边的宫人可都快死没了!还有当初住在玉祥宫的良贵人可是一尸两命……妹妹可要小心着些,这宫女内侍的还好说,左右不过贱命一条,若是皇子在玉祥宫沾了晦气,妹妹可担当不起啊!」 俪妃闻言柳眉立刻竖了起来。 原先七皇子身边的宫人都是惠嫔留下的,她或早或晚都要清理掉。云妃这死女人真是恶毒,居然拿这件事咒她! 「云妃姐姐真是杞人忧天,皇子公主是龙子龙孙!岂会被那些邪祟沾染靠近?那些沾了晦气身子不好的,兴许就不是什么真正的龙子龙孙呢!」 李清懿看着云妃身子明显的 抖了一下。 早前宫中就有过传言,说云妃在入宫之前曾与一位英才少年有过私情,虽然后来被证实此事并不属实,但仍然会有人时不时拿出来抖一抖。 再加上云妃所育的十六公主身子向来不好,时常病痛缠身,这两样被俪妃一提,各中意思不言而喻,云妃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但宫中妃子即使再火冒三丈,也不会拿出明刀明枪泼妇骂街的架势,她们从小学的就是口蜜腹剑,谈笑间杀人于无形。 「妹妹心宽是好事,可也得好好调理调理身子,否则妹妹白白沾了这万千雨露,却没一颗发芽的种子,也总不是个法子。哎哟,妹妹你看姐姐这记性,公主还等着我呢,姐姐得赶紧回去了,这孩子呀,不管是富贵也好,贫贱也罢,总得有个亲娘来疼呢!」 云妃说着,拿着帕子捂这樱桃小口笑了一阵,率先带着一众宫人走了。 这二人原先在后宫之中就是旗鼓相当,谁也看不上谁,见到对方必定要你来我往别一番苗头,宫人们早就习惯了,哪像当初的穆贵妃,嘴黑心狠,轻轻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脊背发凉。宫人们根本没拿二人的争吵当一回事。 李清懿心中暗想,穆贵妃倒了,宫中必定又要有新的制衡。 如今看来,这两位新晋升上来的妃子,都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 男人少有喜欢聪明女人的,女人太聪明,往往会给男人带来麻烦,尤其后宫之中,还牵扯前面的朝堂。 俪妃看着云妃的背影,死死咬着后槽牙,「哼!走着瞧!」 她落了下风,此时正没处撒气,见到李清懿避在一旁,立即没好气地斥责道:「这是哪儿来的野丫头!如此不知礼,见了本宫居然不行礼!」 李清懿明明已经屈膝行了福礼,她却装作没看见,硬是要找麻烦。 「俪妃娘娘自称‘本宫似乎不太合乎规矩,臣女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对俪妃娘娘行礼,还请娘娘恕罪。」 后宫之中品级森严,只有五品以上,有封号且为一宫主位的妃子才可自称「本宫」。 俪妃先前跟惠妃和良贵人一起住在玉祥宫,惠妃是主位,她跟良贵人是侧位。 住在玉祥宫的几人,先有良贵人一尸两命,后又惠妃被打入冷宫,确实如云妃说的,不怎么吉利,所以俪妃以七皇子难免睹物思人为借口,想要搬离玉祥宫。 皇后不会在这件事上与她为难,已经答应下来,只是事情还未落实。 严格来说,俪妃这「本宫」的确是逾矩了。 俪妃理亏,黑着脸咬了咬牙,正要再说什么,突然看见十一公主朝这边走了过来。 俪妃一向对这个刁蛮任性的公主有些打怵,再加上十一公主并不乐意将自己的弟弟交给俪妃,所以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李清懿挑了挑眉毛,这个俪妃,还真是个怂货。 皇上开口将七皇子交给她抚养,十一公主即便是七皇子的亲姐姐,也没什么反对的余地,再说她就算不同意,难道还能自己亲自抚养七皇子吗?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 李清懿转身,朝翊坤宫里走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让内侍通传,十一公主就从身后快步越过她,「十一求见皇后娘娘。」 李清懿抬头,就见十一公主也正面色难看的朝她看过来,目光中流露出恨意。 李清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十一公主原本已经选定了驸马,正是穆家的子侄,去年得中进士,品貌俱佳,十一公主也算是榜下捉婿,对未来的夫君十分满意。 然而穆家连坐,十一公主的驸马也难逃一死,十一公主去跟皇 上求情,皇上不仅没有答应,还指出她母亲惠妃和穆家过从甚密,将惠妃也打入了冷宫跟穆贵妃作伴去了 十一公主不敢与父皇争辩,只能默默将苦水咽到肚子里。这会儿见着了李清懿,难免将一腔怨怒落在她身上。 「本公主找皇后娘娘有话要说,你就在这等着吧!」 李清懿不置可否,看着内殿前的宫女说道:「烦请通传,李清懿前来觐见皇后娘娘。」 宫女看了她们二人一眼,返身进去通禀。 没一会,皇后娘娘身边的素容走了出来。 她先是看向十一公主,说道:「公主殿下,您所求之事,皇后娘娘不能答应,还请回吧。」 随即,她又对李清懿说道:「李大姑娘,请跟奴婢进来吧。」 十一公主咬唇,看向李清懿的目光中,恨意更加浓重了几分。 但李清懿压根没去看她,跟着素容进了内殿。 安成公主也在。 她一见了李清懿就赶紧过来拉住她,「十一在外面,她没有为难你吧?」 李清懿先是冲着皇后行礼,然后才回答道:「在皇后娘娘殿前,她不敢有什么小动作。」 安成公主冷哼一声,「你猜,她想求我母后什么?」 李清懿看向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笑了笑,「她说七皇子年纪太小,离不开生母,想求皇上怜悯,让他跟随惠妃去冷宫住两年,等七皇子到了开蒙的年纪,再让皇上做主。」 李清懿有些惊讶,「莫不是惠妃的主意?」 安成公主嗤笑道:「当娘的都生怕连累自己的孩子,这惠妃却拿自己的儿子当救命的物件。明面上是让七弟跟着她去冷宫吃苦,可七弟毕竟是皇子,有了七弟在身边,她这冷宫,还算是冷宫吗?她是不甘心被穆贵妃连累,想借七弟翻身呢!」 李清懿沉默了片刻,「这个想法,的确有些异想天开,从没有这样的先例,不过……」 安成公主瞪起眼睛,「不过什么?你不会觉得这件事有可能吧?」 第五百四十七章 主动权 有哪个嫔妃被打入冷宫了之后,还敢让自己的儿子也跟着来陪着的,难道不应该让自己的儿子争气些,讨得父皇的喜欢,将来好拉扯她一把? 这个惠妃竟然反其道而行。 安成公主想不通。 李清懿说道:“公主方才所言是一方面,但公主换一个角度想想,惠妃被打入冷宫,七皇子没了生母护佑,在这处处危机的皇宫之中,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长大,与其让他活在危险之中,不如跟随惠妃在冷宫之中,起码能够保证他的安全,再加上十一公主时刻想着她们母子,这冷宫的日子,未必过得有多难。待到来日,七皇子长大一些,想出冷宫,要比现在进冷宫容易得多。” 安成公主愕然了一瞬,“万一七弟住进了冷宫,从此被父皇遗忘,前途尽毁呢?” “如果七皇子不争气,即便在冷宫之外也一样泯然众人,再说,俪妃那样的性子,能教好七皇子吗?” 安成公主被说服了,“那倒也是……” 李清懿看向王皇后,王皇后同样是一位母亲,显然想到了惠妃的心思,但她拒绝见十一公主,显然是不想让惠妃达成所愿,留下后患。 李清懿说道:“难的是,如何能让皇上答应此事。” 安成公主说道:“上回十一妹求见母后说起此事,母后没有答应,她又找父皇,但父皇没有见她,今日又来,也许是想让求母后让她见父皇一面,母后觉得,她真能说服父皇答应这么离谱的事吗?” 王皇后语气悠长,“除非她有所恃。” 安成公主不屑,“恃什么?以前父皇都没给她恃宠生娇的机会,如今不失宠不被厌恶就是好的了。” 李清懿在旁说道:“倘若十一公主能为大靖立下什么功劳呢?” 安成公主怔住,“她……” 皇后微微皱起眉头。 眼下大靖与崇南的这个局面,黄沙关之战即便胜了,也不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崇南的举动无异于往大靖的脸面上扇巴掌,如此挑衅,岂能轻易揭过? 这仗肯定要继续打,除非崇南主动服软认怂,拿出诚意来平息此事,否则,和谈是做梦。 但崇南会吗? 从前也许会,但那女国师出现以后,崇南的国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增强,从不如大靖,到与大靖比肩,甚至隐隐有了超过大靖的趋势。 这场仗谁也不能说稳赢。 但,如果能知晓那崇南女国师的底细…… 王皇后沉思良久,喃喃道:“也许惠妃从穆贵妃口中听说过那崇南女国师的事?她想用一个消息,换得母子团聚?” 安成公主目光一亮,看向李清懿。 原本她们想要策反赫连容,但即便赫连容答应下来,她们也无法判断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倘若十一公主也知道一些关于崇南女国师的消息,两相对比之下,就能大概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李清懿则看向王皇后。 王皇后并非不识大体的人,虽然她不想让惠妃得逞,但事关国事,就不一样了。 她的目光瞟向殿外,素容立即在一旁轻声说道:“十一公主并未离开,还跪在殿外。” 王皇后淡淡道:“此事不急。” 她转而看向李清懿,“听说秦增要回镇北王府?” 李清懿笑道:“是要回镇北王府,我今日来,正是要与皇后娘娘说明此事。” 她将二人的打算说给皇后娘娘听。 皇后娘娘显然知道公孙老夫人当年的所作所为,闻言说道:“既然你们做了决定,本宫自然支持,镇北王府多年未曾打理,的确需要好生修缮一番,本宫就将宫中的匠人调派给你,争取在你们大婚之前,将镇北王府修缮一新。” 李清懿连忙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王皇后笑着看她,“这点小事,相比你救了本宫和本宫侄女的性命,不值一提。” 几人又说了几句家长里短,李清懿才起身告退。 安成也随着她出来。 十一公主果然没有离开,笔直地跪在殿外,经历了挫折,娇纵的公主也学会了隐忍。看见李清懿走出来,虽然脸色阴沉得厉害,却一言未发。 李清懿淡淡瞥了她一眼,与安成公主一起离开了翊坤宫。 安成公主说道:“赫连容如今住在驿馆,几日没有入宫了,想必在等崇南的消息。” 李清懿说道:“如今这样的事态,和亲是不太可能了,他必定也在为自己的前途筹谋,不如先让礼部的人多接触接触。” 安成公主点头,“希望事情能够顺利,真不希望起战事。” 与安成公主告别出宫,李清懿径直回了李府。 大婚当即,她也没有必要再回魏家,留在魏府濯香院的东西昨日已经全部收回来了。 刚进府门,就有丫头上前,“大姑娘,您总算回来了!二夫人在正院等您呢!” “是不是二叔有消息送回来?” “是有信送回来,但不知是不是二老爷的。” 李清懿不再问,大步去了正院找二婶。 一进屋,她就看见二婶捏着一封信,神色还算松弛。 李清懿当即松了一口气,“二婶。” 阮氏见她进来连忙招呼道:“懿儿,你二叔来信了!” 李清懿从她手上接过信,一目十行大略看了一遍,又从到到尾细细看了一遍,随即笑道:“看来黄沙关的战事还算顺利。” 阮氏皱眉:“只是不知道你二叔能不能在你大婚前夕赶回来。” 穆家倒台抄家之前,秦增就找了个机会将自己的身世与李庸坦白了,李清懿本是做好了被骂个狗血淋头的打算,谁知二叔知道“假成亲”不过是借口,不但没有生气,还大大松了一口气。 原因很简单。 之前李清懿的种种表现,都说明她对秦增不一般,李庸生怕自己的侄女真的爱上一个太监,让他将来到了地下无颜去见自己的兄长。 事情能有这样的转机,对于李庸来说比天上掉馅饼还令人欣喜。 现在二叔二婶唯一担忧的就是李清懿跟着秦增回到镇北王府之后,会因为复杂的人事而受到磋磨。 李清懿说道:“二叔跟着永平侯去黄沙岭,也是应急之策,初战告捷,收拢了穆家军之后,二叔应该就会返回。” 阮氏点点头,正要与李清懿说道说道镇北王府的事,长宁突然进来禀告,“姑娘,大人送了消息来。” 李清懿有些诧异,“什么事这么急?” “说是镇北王府的老夫人明日到京。” “明日到京?” 李清懿与阮氏对视一眼。 阮氏说道:“看来秦增是镇北王嫡子的消息一传出去,公孙老夫人就动身了。” 镇北王府的祖宅离扬州不远,距离京城也不过三五日功夫。公孙老夫人年纪大了,应该更慢,但她却明日就能抵达京城,说明她很急。 李清懿目光渗出冷意,这个公孙老夫人…… “她是怕秦增占了先机。” 阮氏也是皱眉,“秦增的身份不容置疑,她就算来了也无法阻止。” “秦增认祖归宗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以她这一遭并非是来阻止此事,相反,她是想让人看到,她急切的想要见到自己的孙子,她这么多年对长孙念念不忘。相对的,秦增对公孙老夫人的冷漠,便容易受人指摘。” “这……这不是倒打一耙吗?” 李清懿点点头,她也没想到公孙老夫人竟然会来一招恶人先告状。 真是人老成精。 “那……你们在镇北王府成亲的事……” 李清懿笑道:“二婶,你忘了我说的了,不管人后如何,在人前,公孙老夫人自是一切都要为她的亲亲长孙考虑,她不仅不会反对,还会极力的将亲事操办好,作为长辈,她就理所当然的掌握了主动权。” 阮氏面色不太好看,“她不会还打着要给你一个下马威,或是让你立规矩的心思吧?” “下马威,立规矩,都是可以应付的,就怕有人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公孙老夫人与镇北王妃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早就搭上戏台了!” 说到镇北王妃,阮氏的面色有些复杂,“我当真不愿相信,她那样的人,会心存算计,与公孙老夫人一条心。” “是不是一条心,咱们走着看,总能知道。” 阮氏想了想,“公孙老夫人回京,你作为未来的孙媳妇,总不能装聋作哑,咱们李家还是要递上拜帖,全了礼数。” 李清懿点头,“秦增虽然对公孙老夫人存有心结,但他并非不懂变通之人,既然公孙老夫人先出了一招,他定然也会转变自己的策略,等他见到了人,自然会安排好接下来的事。” 阮氏点头:“秦增办事,还是叫人放心的。” ***** 夏日青空,阳光明亮恍惚。 京郊百里,一行车马辘辘前行,偶尔传来妇人轻声细语的说话声。 公孙意骑在马上,仍旧没有穿锦衣华袍,身上只穿着普通的素白长衫,他的身体随着马匹轻微晃动,轮廓在逆光之下显现出一种模糊幽微来。 又要见面了。 长兄。 第五百四十八章 公孙老夫人 马车里,公孙老夫人闭目假寐,看不出神色好坏。 只是岁月从来都无情,在她面上刻下的痕迹似乎格外的深刻,深深的皱纹布满面颊,失了水分的皮肤皱巴巴地裹着高高的颧骨和鼻梁,嘴角微微向下垂着,让这张面容即便没有表情,也看不出慈祥来。 镇北王妃坐在她身边,并不像在世家夫人们面前那般巧舌如簧,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偶尔看一眼公孙老夫人,见她终于睁开眼睛,立即端了茶盏到她面前,「母亲,润润喉吧。」 公孙老夫人端过茶盏抿了一口便放下,问:「到哪了?」 「还有大半日的路程,傍晚时分能进城。」 公孙老夫人呼出一口气,显然十分疲惫,她不悦道:「还没见着那小畜生的人影?」 镇北王妃好像没听见她对长孙的称呼,柔声说道:「臻哥儿在皇上跟前当差,自然事事要听皇上的调派,未必是不将老夫人放在心上。」 公孙老夫人轻哼了一声,「擎正,秦增……我早该想到。」 秦增本名公孙臻,字擎正。 婆媳二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马蹄声声。 镇北王妃掀开车帘,便见一只整肃的队伍朝他们奔袭而来,黑衣铁蹄,极为肃杀。 一旁的公孙意翻身下马,说道:「是锦衣卫。」 来人是陈琰。 陈琰见了公孙意,抬手止住身后的手下,下马朝公孙意拱手道:「世子,咱们又见面了。」 这一声「世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听在公孙老夫人耳中十分不舒服。 她微微掀开车帘,看见外面的情形,心中便忍不住发起怒来。 秦增不来,却叫锦衣卫来,这是来接她吗? 更像是派人押送她们入京。 镇北王妃看了一眼公孙老夫人的脸色,自然知道她为什么发怒。 原本准备好的祖母心痛乖乖长孙的戏码无法上演了。 这边公孙意拱手朝陈琰回礼,「陈兄。」 陈琰朝他笑了笑,转身朝马车中的公孙老夫人行礼说道:「晚辈给老夫人请安,秦大人在皇上面前当差,无暇分身,特命我前来迎老夫人入京。」 公孙老夫人心中有气,淡淡道:「有劳。」 陈琰是个笑面虎,即便受了冷落,也看不出喜怒,他一挥手,锦衣卫的队伍分成两列,一左一右护在公孙家的车队两旁。 公孙老夫人见着这牢笼似的护卫,眉心狂跳不止。 这小畜生! ***** 在公孙老夫人进京的同时,秦增和李清懿安排的人手以及皇后娘娘拨派下来的能工巧匠,已经进驻镇北王府,开始打理宅院,修缮屋宇。 留在镇北王府看守宅子的仆从们,别说阻拦,就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再说,有什么好说的呢? 秦增是镇北王嫡长子,这里是他的家,人家在自己家里怎么折腾都是名正言顺,而且,公孙老夫人是他的祖母,祖母要北上京城,他这个做孙子的,修修院子扫扫尘等着人来,也是顺理成章。 不过,他们的确是有点想多了,秦增的意思是,耽误什么,也不能耽误他大婚。 镇北王府是五进五出的大宅子,分东路,中路,西路。 当年秦增是跟着父母亲住在东路,公孙老夫人领着几个较为喜欢的孙子孙女住在中路,二房三房则住在西路。 秦增的父亲公孙敬之是家中的顶梁柱,二房则帮家中打理田产,三房打理铺子,一家子都听公孙敬之这个一家之主的。 由于长媳萧澜与身子不好,中馈一直握 在公孙老夫人手中,直到现今的镇北王妃生下公孙意,公孙老夫人的心思都放在了长房唯一留下的孙子身上,才放权将中馈交给三个儿媳一起掌管。 不知道镇北王妃是不是有所忌讳,还是出于别的原因,她并没有住进先王妃萧澜与住的正院,又或是因为儿子养在公孙老夫人身边,她便也一直跟着公孙老夫人住在中路。 不过,一家子很快就离开了京城,也就镇北王妃每年会回到京城一次,仍旧是住在从前住过的院子里。 这倒是省了秦增和李清懿的麻烦。 匠人们率先修缮东路的院子,甚至秦增还将按着李清懿的喜好,让秦府的花匠移植了一些花木过去。 不到两日的功夫,东路的旧宅翻新,已经不像是多年没住过人。 公孙老夫人到达镇北王府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丫头婆子们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时不时还有内侍进出,口中喊着「皇后娘娘吩咐」如何如何。 公孙老夫人额角的青筋直跳。 这一路进城,因为锦衣卫随行的关系,动静实在不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从城门口到镇北王府府门前,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秦大人的家人进京了,秦大人要认祖归宗了! 公孙老夫人满耳朵都是「***」、「嫡长孙」、「东厂」、「大婚」。 镇北王妃也细细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哪里有半个人说秦增不好,就算有,也没人敢说。 秦增的身份,第一是东厂提督,是皇上身边最得信任的臣属,然后才是镇北王府的嫡长孙。 还有不少人说起了秦增的亲事。 说起李家的门楣,和数不清的钱财。 想到李清懿,镇北王妃的目光不由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公孙意感受到自己母亲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祖母,母亲,咱们先进去吧。」ap. 公孙老夫人被周围的议论声嗡嗡的脑壳疼,早就有些不耐烦,正要抬脚,却看见一个一队人马出现在巷子口。 公孙老夫人看见为首的一人眼瞳骤然一缩。 是他。 明明是公孙家的嫡长孙,却半分不像公孙家的人,与那个勾了她儿子三魂七魄的女人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陈琰赶紧上前行礼:「大人。」 秦增淡淡「嗯」了一声,翻身下马,朝公孙老夫人走过去。 公孙老夫人看着一步步朝他走过来的高大男人,觉得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笼罩,握着拐杖的手寸寸发紧。 第五百四十九章 镇北王妃 站在公孙老夫人身边的镇北王妃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秦增这样的人,与生俱来的气势,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秦增转眼走到跟前,当年不足石桌高的孩子,如今需要公孙老夫人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容。 不过秦增面上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情绪,「老夫人路途劳累,先入府休息吧。」 没有质问,毫无作态,公事公办的语气,也没有称一声祖母。 公孙老夫人下意识抿住干瘪的嘴唇。 在旁人看来,她似乎有无数的话好说却找不到头绪,然而实际上,公孙老夫人这会什么伎俩也使不出来了。 就算她使出亲亲祖孙那套把戏,也只是她一个人唱独角戏。 她看到如今的秦增,心底竟然控制不住的有些惧怕! 她是祖,他是孙! 她为什么要惧怕他! 镇北王妃扶住公孙老夫人,适时开口道:「母亲,有再多话,咱们进府再说。」 公孙老夫人压住心头的躁意,抬脚迈进府门。看書菈 公孙意上前,神色比公孙老夫人要自然得多,显得毫无芥蒂,「大哥。」 秦增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他,「走吧。」 ***** 李府。 青槐院小窗半开,李清懿斜倚在榻上,细细地看着手中的唤作《崇南风物》的书册。 菘蓝愁容满面,上前揪住她的袖子,说道:「姑娘,这书都来来回回翻了十来遍,您到底看出什么来了?那边公孙老夫人跟镇北王妃母子已经到京了,不管大人跟这位祖母的关系如何,您是孙媳妇,大婚之前,没有连面都不见的道理,您这会儿怎么还坐得住?总得准备准备。」 李清懿眼皮都没抬,指尖在书页中几个族徽上轻轻划过,说道:「那么你觉得,我该做什么准备?讨好公孙老夫人,让她对我真心相待?别说对于一个陌生人真情从何而来,就算她与秦增之间无仇无怨,与孙媳妇儿也隔着好几层肚皮呢。或者说,她若在秦增那里受了什么气,会从我身上找回来。」 「那姑娘就更不能什么都不想了!总得有个对策!」 李清懿一笑,「她与我来软的,我就比她更软,她若来硬的,咱们就比她更硬。还能有什么更合适的对策?」 菘蓝一噎,气闷地叹了一声:「那倒也是……」 顿了顿,她有想起什么,开口道:「姑娘说,她们先前当真不知道秦大人就是镇北王嫡子?您不是说过,秦大人与他的母亲样貌相像,公孙老夫人没见过大人长成的模样,镇北王妃总见过吧?她好歹是继室,难道就没好奇过正室长什么模样?没看到过她的画像?没认出秦大人吗?」 李清懿闻言愣了愣,「我还真没往这边想。」 菘蓝来了劲儿,继续说道:「虽说这位与镇北王在狱中只有那么一夜,可毕竟是她唯一有过的男人,还给他生了个儿子,自己的男人曾因为一个女人与自己的母亲闹翻,力排众议将她娶回了家,难道这位就不好奇,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女人的心思,最难懂。 即便镇北王妃一开始只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可谁说工具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呢?再说,她在镇北王府经营了这么多年,以她的本事,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只为了留后的工具了。 李清懿坐直了身子,说道:「镇北王妃如此八面玲珑,府中上下铁定也被她吃得死死的。从一些老仆口中打听到先王妃的事情应该不难,至于画像,只要有心,总能找得到。」 菘蓝一拍手,「就是说嘛!我就觉得这位镇北王妃心思深沉得紧,姑娘您看,她既然隐约知道了秦大人的身份,以她的聪明, 会看不出大人跟您的关系不一般?就算看不出,难道不知镇北王与李府的渊源?不知道秦大人为何亲近李家?既然如此,她竟然还要替自己的儿子求娶您!」 李清懿觉得菘蓝真相了。 她一直在找镇北王妃的破绽,却被菘蓝给轻易说破了。 公孙意是不是真的属意她,她不知道,但镇北王妃前来提亲,当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吗? 有秦增挡着,她想必早就料到这亲事是不成的,却还是提了。 为什么呢? 菘蓝仿佛被菩萨点化了一般,神思通明起来,「公孙老夫人一直是将公孙意当成王府未来的家主培养的,必定对他十分疼爱,如果她知道自己的亲亲孙子求而不得的女人,最后嫁给了她最讨厌的长孙,会如何?」 一旁的长宁啃着甘蔗,啧啧称奇,「镇北王妃竟然能想得这般长远么?她早就想到大人有朝一日会回到镇北王府,所以提前给你们上了个眼药!」 菘蓝狂点头,仿佛还觉得不够,又询问地看向蘅芜,「蘅芜姐姐觉得呢?」 蘅芜皱着眉头,最后也肯定了这个说法。 她说道:「镇北王妃的厉害,奴婢是亲身体验过的,她在京城不过呆了几个月,就将曾经对她心存防备芥蒂的贵夫人一一攻破,包括咱们二夫人!」 长宁也说:「镇北王妃的厉害,不像旁人具有攻击性,是潜移默化的厉害,让人不知不觉就被她收服,觉得她是个好的。」 李清懿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书册,「说得不错……」 看来,先前她与二婶随口说的,公孙老夫人与镇北王妃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还真是要应验了。 李清懿合上手中的《崇南风物》,说:「公孙老夫人厌恶大人,是不满儿子不惜与她作对,取了个罪臣之女回来,因为厌恶儿媳,所以恨屋及乌,这样的心思,都摆在明面上,其实还算比较容易应对。难的是镇北王妃的心思……」 长宁不解,「她不就是怕大人抢了他儿子的世子之位吗!」 李清懿摇头,「大人压根就不稀罕什么世子之位,我不信镇北王妃如此聪明的人会看不出。她若是为了世子之位,大可拿出一颗真心来感化大人,要比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容易得多。可她却站在老夫人身边,阴恻恻地给我们上眼药,想让公孙老夫人更加讨厌我们。」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更糊涂了。 「她一个继室,为儿子争是人之常情,如果不是为了儿子,那她还能是为了什么?」 第五百五十章 二姑奶奶 李清懿听了菘蓝的话,摇头,「不知道,看不透,如果长阑能打听出她的出身和来历,兴许咱们还能推测一二。不过我觉得希望很渺茫,关于镇北王妃,大人肯定早就让人查过了。」 「竟然这么神秘?」 「如果查不到,就只能从公孙老夫人身上入手,去找答案了。毕竟当初是她选中了镇北王妃,将她送进了狱中,为长房留后。」 菘蓝愁眉苦脸,「从公孙老夫人身上找怕也不容易,她连孙子都讨厌,还能喜欢您这个孙媳妇么?让她对您知无不言,实在难了些。」 李清懿想了想,「当年公孙老夫人找人给长子留后的事,虽然见不得光,但肯定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至少她也需要有人替她去寻人不是么?找到了人,难道不需要有人打点狱卒?这些人肯定老夫人亲近人,大人应该并未深查。」 菘蓝叹了一声,「姑娘什么时候能过几天消停日子。」 李清懿暗道,先被说什么消停日子,现在还有人想要她的命呢。 「咱们去了镇北王府,头顶不仅有婆母还有祖母,一个孝字大过天,尤其大婚当日,马虎不得,先前我交代的话,你们可都记得?」 「记得,奴婢们一个字都不敢忘!」 ****** 第二日,阮氏就往镇北王府送了拜帖。 面上的事,公孙老夫人不可能将她们拒之门外,再说还有镇北王妃在旁劝着,心里再多的气,也做不出有失体统的事。 所以隔日阮氏就带着李清懿拿了厚礼去了镇北王府。 镇北王妃在京城时,已经与阮氏再熟悉不过,正掐着时辰在府门前等她们。 阮氏一下马车,她就立即笑盈盈地迎上来,「真没想到,咱们能这么快又见上面,我还以为要等到明年。」 阮氏见她言语间又自然又亲近,心里的尴尬不免放下了些。 毕竟公孙意求娶过李清懿。 「先前我还与陈夫人她们说起,要是你一直住在京城,咱们就能常常见面,这回,你可是不再走了吧?」 镇北王妃微微放低了声音,「这么大的事儿,府里一得了消息,就立即动身了,许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商量。这不,我先陪着老夫人先走一步,二房三房那边手头事情多,总得打点打点老宅那边,得晚几日才能动身。」 李清懿从马车里出来,正听见这句。 既然是要打点打点再来,那就是打算要在京城常驻了。 镇北王妃见着李清懿,目光就是一亮,「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看看。」 今日蘅芜按照衣裳的样式给李清懿梳了单螺髻,只配了一支色泽清透的碧色玉簪,如此简单的装扮,却不让人觉得素淡,反而显出一种随性轻盈的灵气来。 镇北王府此次跟随前来的仆从也不少,众人都是头一回见着李清懿,都吃惊于她的好容色。 镇北王妃更是满眼赞叹,「这孩子,竟是又出落了不少,个子也长高了些。」 每个字都透露着熟悉和亲近。 李清懿乖巧地行了个福礼,「懿儿见过王妃。」 「好好好,咱们快进去吧,老夫人这会儿,正在敬云堂等着咱们。」 公孙老夫人从前就住在敬云堂,留在宅中的仆从,即便其他地方有所懒怠,这间院子却是日日打扫的。因此老夫人虽然来得突然,却也不耽误住进去。 一行人沿着抄手游廊迂回前行,回廊外的木莲花满枝头,艳华灼灼。 镇北王妃解释道:「二姑奶奶最爱奇花异草,这都是二姑奶奶出阁之前命人种下的。虽说早就不在这处住着,但府里还留着人日日打理,免得糟蹋 了这些花了心思的东西。」 听话听音儿,如果没必要,镇北王妃不会提起这位二姑奶奶。 阮氏接茬道:「宅子少有人住,老夫人还特意让人用心打理这些个花草,足见她对这位二姑奶奶的宠爱和惦念。」 公孙老夫人所生的三子两女,最受宠爱的是长子和幺女。 长子的亲事不尽如人意,其他几个儿女,老夫人都替她们寻了门自觉十分不错的亲事。 镇北王妃笑道:「正是,二姑奶奶夫家就在京城,只不过她一直跟着做地方官的丈夫在任上,今年刚才调回京城,正等着吏部的任命文书。」 李清懿听着眉头一跳。 四皇子的事一出,牵扯上了不少官员。 另外魏世成进了内阁,吏部尚书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任命之事,若是之前已经打点好的,怕是要落空。 不知道这二姑奶奶的夫家,属于哪一种? 只听镇北王妃又说:「昨儿个我们一到京,二姑奶奶就送了消息回来,今儿赶早带着小女儿回了王府。这会儿,也在敬云堂陪着老夫人呢。」 李清懿闻言心中了然,这么急,八成是前者。 怪不得镇北王妃特意提起此事。 镇北王府当初落难,就是穆家一手造成的,如今***,二姑奶奶原本该高兴才是。但偏偏她的夫家与四皇子有所瓜葛,如今还受了连累,她被夹在中间,婆家不能明着埋怨她,暗处却少不了为难。 李清懿暗笑,怕是这位二姑奶奶被夫家逼着,想求秦增帮忙,这次回来,是来找公孙老夫人讨主意的。 说话间,就到了地方。 远远望见敬云堂的院子,门口站了一堆丫头婆子。 一个黄衣婢女见了镇北王妃领着人过来,面上团起笑容,朝她们行了礼,说道:「老夫人和二姑奶奶正在屋里等着呢。」 镇北王妃点点头,越过其他人,亲自撩起帘子。 黄衣婢女诧异地看她一眼,在门口柔声禀报道:「老夫人,李夫人和李大姑娘到了。」 李清懿听见一个刻板的声音说道:「让她们都进来吧。」 屋子里的人不算多,但站着的,坐着的,一时间都朝门口望过来。 在看到李清懿的一瞬间,惊讶,好奇,探究等各色目光霎时凝聚在一起,宛如冰刀霜剑,要将她剥离开来看个仔细。 第五百五十一章 有求 李清懿抬头朝众人看过去。 上座的公孙老夫人目光锐利,面上虽带着笑容,但并无几分真切。 坐在她身边的妇人,眉目娟秀,气质与公孙老夫人有五分相似,正是府里二姑奶奶。 她看着李清懿,眸中难掩审视,口中的夸赞像是逼着自己说出来的,「这孩子让人一见就觉得亲切,如此出色,不知该如何称赞才合适。」 她身边依偎着一个衣饰华丽的小姑娘,应该是她的小女儿,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年纪,听见母亲夸赞李清懿,目光上上下下,越发肆无忌惮地打量李清懿。 李清懿只当没看见,神态自若地说道:「您过奖了。」 公孙老夫人凝目端详了她半晌,脸上才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我瞧这孩子的品貌,与李家大爷年少时有七八分的相像。」 镇北王与李清懿的父亲李至是少时玩伴,见过对方的长辈是很平常的事,因此李清懿并不觉得惊讶。 双方都给了见面礼,就没了话,场面竟有些冷下来。 二姑奶奶看向自己的母亲公孙老夫人,欲言又止。 镇北王妃赶紧另起话头,问阮氏:「我瞧着东路那边修缮宅院的人手,似乎有宫里的人?」 阮氏笑了笑:「皇后娘娘疼爱着孩子,不肯委屈了她,听说她们要回镇北王府搬亲事,怕赶不及收拾院子,便遣了些人手过来帮忙。两个孩子的亲事,也多是宫中帮着操办的。」 这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不少,二姑奶奶眼睛一亮,公孙老夫人的面色却是微沉。 阮氏心中冷笑,这镇北王府的人,刁钻和算计都写在脸上,更与宽容大度沾不上边,或者说,公孙老夫人对秦增的不待见想藏都藏不住,也没打算藏,往后侄女嫁过来,可有的擂台要打呢。 尽到了礼数,阮氏便打算领着李清懿回去,她们李家没必要干那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镇北王妃送她们出来,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阮氏十分体谅她夹在中间的为难,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了。 此时在敬云堂中,只剩下老夫人和公孙婉言母女。 公孙婉言愁眉苦脸,老夫人看着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太心急了。」 「母亲!」公孙婉言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哽咽轻颤,泪珠从她双颊漫过沾在唇角,满是委屈。 「大哥被处死以后,镇北王府一落千丈,我在夫家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处处小心,步步谨慎,好在振和对我尚存怜惜,带我一起去了任上,这才免了我在家被婆母小姑磋磨,原本今年振和任满回京,能落实一桩好差事,可宫里出了事儿,他也间接受了牵连,如今任命迟迟下不来,兴许就要毁了前途……」 镇北王府好的时候,宋振和没沾上光,人家靠自己熬出一片天地,到头来却因为镇北王府要***而落空,这事儿搁在谁身上,都会心生怨怼。 公孙老夫人沉着面色说道:「咱们镇北王府的污点已经洗清,有意哥儿在,还愁将来没有前途?」 「母亲,意哥儿是出色没错,可等他在朝中站稳脚跟不知要什么年月,说不得还是要臻哥儿提携,您又何必僵持着?再说,振和原本也不必求到咱们家头上……」 原本人家靠自己就行,现在因为镇北王府丢了前程,反过来又得巴巴地来求镇北王府的人去谋前程,还有比这更憋气的事吗? 公孙老夫人冷声道:「既然他有求于咱们,你还怕什么!」 「谁说是他有求,是女儿自己有求!」公孙婉言气的眼泪扑簌簌的掉,「出了这事儿,振和三天没进我的屋,紧接着婆母就要给振和娶旁的女子回来做平妻!」 公孙老夫人怒道:「他这是在威胁你拿捏你!」 「女儿何尝不知道?可女儿有什么办法?!」公孙婉言心里的憋屈比丈夫也少不到哪去,「娘家***,是再好不过的事,只好母亲能好好对臻哥儿,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难题,为何母亲一定要叫这个劲儿?臻哥儿不也是大哥的孩子,大嫂都死了那么多年了……」 「你住口!」公孙老夫人一把甩开她的手,「你懂什么!」 公孙婉言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从小到大,母亲还是头一次对她疾言厉色。 公孙老夫人咬牙看着她,「想让我对那小畜生低头,不可能。」 王府门前。 镇北王妃送阮氏和李清懿上了马车,回身往府里走,「二姑奶奶家里出了什么事,可打听清楚了?」 南烛点头:「打听清楚了,二姑爷任期满,回京等调令,说是能留在京城,本是个好机会,却碰上四皇子的事儿,其实也牵扯不到二姑爷什么,但巧在他与四皇子的一位门客有旧,吏部那头的官员也有调动,总之,调令一直没下来,二姑爷四处打听,才知道是什么原因,之后就冷落了二姑奶奶,随后宋家老夫人就放出话来,说要给儿子娶平妻。」 镇北王妃轻哼一声,没说话。 南烛放低声音,说:「要是二姑爷早一步拿到调令,以皇上宽厚的性子,也不会追究到他身上,毕竟不怎么相干,只怪他自己运气不好,赶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不过二姑爷倒也是个有气性的,竟用这法子逼二姑奶奶回来求老夫人。」 「哪里是求老夫人,分明就是想走秦增的门路。但老夫人不会答应的。」 「老夫人最疼二姑奶奶了,难道能看着二姑爷去平妻,给二姑奶奶气受?」 「哼,你不懂,老夫人宁愿用镇北王府的名义给二姑爷施压,也不会答应去求秦增。」 公孙老夫人一直指望公孙意能光耀门楣,带领公孙家族重返昔日辉煌,但公孙意才初出茅庐,秦增就将一切都做到了。 卯足的劲儿突然被截断,公孙老夫人心里着实难受至极。 她这么多年的花费的心思,都做了无用功。 荣耀属于她最厌恶的长孙。 南烛不会懂得这些,不解地问:「可这样一来,宋家跟咱们不就结下梁子了?」 镇北王妃不置可否。 南烛想了想说:「好在二姑奶奶还有两个孩子在,姑爷总要看两个孩子的份上,应该也不会太过为难姑奶奶吧?说不定,姑爷只是吓唬吓唬她。」 镇北王妃冷笑道:「若孩子牵住一个男人的心,这世上还哪有那么多妻妾之争?再说,哪个女人不能生孩子?」 她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南烛讶异道:「王妃的意思是,二姑奶奶不会死心,肯定会被迫去求秦大人,那老夫人……」 「老夫人就会更加痛恨秦增。」 第五百五十二章 铺嫁妆 这边马车里,李清懿跟二婶也再在说二姑奶奶这桩事。 阮氏十分不高兴,「这位二姑奶奶有求秦增,才勉强拿出几分笑脸,要是无所求,铁定是和公孙老夫人一条心的。」 李清懿笑道:「二婶没必要与她们生气。」 阮氏瞪她,「你倒是宽心!」 李清懿说道:「二婶想啊,那位二姑奶奶在母亲和夫君之间受夹板气,最终会如何选择?」 「这还用说,肯定是选夫家,只要帮夫家解决了任命的事,她就还是宋家的长媳,里子面子都有。解决不了,要么与旁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下半辈子都不得安宁,要么舍弃两个孩子,和离回王府。这两个,可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二婶说得对,所以,她与公孙老夫人,必定会生出嫌隙。」 阮氏恍然,「怪道你不着急。」 李清懿说道:「虽然这位二姑奶奶不那么可信,但既然有求于咱们,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浪费?」 阮氏讶异道:「你指什么?」ap. 「镇北王妃的来历。」 ****** 公孙老夫人连夜收拾东西往京城赶路之时,秦增派去找公孙一族族老的人就到了地方。 族老们连去京城商议的步骤都省了,立即决定开宗祠,重写长房这一支的族谱,压根没有考虑公孙老夫人的意思。 镇北王是公孙一族的嫡系子孙,老夫人虽是他母亲,却只是公孙家的媳妇,是外姓人。 相比之下,秦增却是公孙一族长房长孙,何等重要的身份,岂容公孙老夫人私心作祟! 而且,萧家也已经***,萧澜与便不是什么罪臣之女,秦增的身份,更要比现任镇北王妃所生的公孙意尊贵得多。 认祖归宗无波无澜,族长带着两个德高望重的族老作为代表,跟着二房三房的人一起进京,亲手将族谱捧给秦增过目。 秦增拿到手上一看,连李清懿这个孙媳的名字都已经安安稳稳地写上去了。 很好。 秦增表示十分满意 族长见到他眉头舒展,心里算是踏实了。 「让人给族长和二位族老辟出几间院子,好生招待。」 「是,大人。」 既然要回镇北王府,那就是真的回镇北王府。 之前在秦府用惯的东西,长荣早就带人搬过来安置好,又因为秦增公务繁忙,厂卫时常进出镇北王府,弄得二房三房那边一惊一乍,连大气也不敢喘。 公孙老夫人知道秦增就是故意要立威,免得府里有人上蹿下跳,平白找麻烦。 这会儿秦增又请族老们再府中住下,公孙老夫人心里又憋上一口气。 秦增对此视而不见。 大婚前,他最后一次去李家看李清懿,心中因为担忧节外生枝,仿佛预支了接来下几个月的话。 李清懿笑盈盈地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到心里,最后补充了一句:「你放心,这是上辈子牵扯来的缘分,谁也分不开咱们。」 秦增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这回怎么这样大方的给了句痛快话,没害羞也没躲闪。 不过,得了这一句,比他自己劝自己一万句还踏实。 从李清懿的院子出去,他又去拜见了李庸跟阮氏。 李庸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好脸色,虽说他已经知道秦增并非官宦,但一想到当初他拿「假成亲」的事儿骗他答应亲事,他就浑身都生气! 不过秦增将阮氏哄得高兴了,李庸就是有一万个绊子,也不敢随便使出来。 阮氏不管李庸瘪着的嘴角,眼角 眉梢里全是喜意,掩都掩不住,早就从心底里认可了这个英俊端正,又年轻有为的女婿。一番家长里短的嘱咐,又亲自送了秦增出门,回来跟李庸说道:「咱们懿儿就跟天上掉下来的珍宝似的,当初想着要给她说亲,我这心里怎么也舍不得,可如今她嫁了秦增,我就一百个放心,一万个舒心。」 李庸不理她的絮叨,‘啪啪拍着大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阮氏见他如此,翻他一个白眼自上榻休息去了,连声招呼也没有。 李庸愣愣地看着媳妇这般,心想自己的地位如今当真是垫底了。叹息一声,终于接受了李清懿就要嫁为人妇的事实。 接下来的几天,李清懿无所事事,如同朝臣乞骸骨回家荣养了一般。 铺嫁妆前一天,李家跟阮家在京城的铺子和酒楼就张灯结彩,贴出大红招帖,从这一天起三天里头,铺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半价卖,门口散利市的摊子也长长地铺设出来,一时轰动了整个京城,这样的手笔可是前所未有。 铺子里的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掌柜们则都聚到了宣德侯府。 铺嫁妆可不是小事,尤其李清懿好几份嫁妆,数目惊人,宣德侯府找不出那么多抬嫁妆的壮丁,掌柜们忙了几天,将京城所有行老手里的小厮看了个遍。 好在东厂提督大婚的噱头够足,京城人家一般不会把婚嫁的日子定在同一天,也就没有跟宣德侯府抢人手的。 铺嫁妆这事由碧波楼的孙掌柜带着其他铺子的,还有外地送嫁妆进京的二十多个掌柜一同负责。各司其职,指挥调度人数众多的抬嫁妆队伍。 掌柜们跟着东家做生意,风里来雨里去个个见多识广,都是经过大事的,虽说事多人杂,却仍调度得井井有条。 李庸和阮氏亲自看过,十分满意。 李清懿是李家嫡长女,她出嫁是族里的大事,无论如何不能失了李家的体面,失了姑爷的脸面。 抬嫁妆的厮儿们头一天就被召集起来,讲规矩说奖罚,排队沐浴换衣服。 宣德侯府一夜灯火通明,天光大亮时,诸事已备,两个掌柜前引,率先出了宣德侯府大门,后面,厮们儿两人一抬,抬着嫁妆出了大门。 碧波楼原先只让女客进,不过李清懿大婚,碧波楼腾了出来,这会儿一圈雅间都是来看嫁妆热闹的贵客。 其中一间,太子打着呵欠,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宣德侯府的方向:「这是谁择的时辰?哪有这么早就开始抬嫁妆的?这天还早呢。」 第五百五十三章 护得住 秦增大婚,当然不能少了太子的热闹,他早就听说李清懿的嫁妆有看头,问了时辰,起了个大早过来看热闹。 一旁的小内侍回道:「镇北王府那边原本没择这么早,李府说晚了怕来不及。」 「这是有多少嫁妆,要抬一天?」太子懵了一下,往前挪了半步,低头往下看着最先过来的家俱。 楼下已经热闹起来,临街的各个雅间,都坐满了通过各种关系要了位置看嫁妆的好奇之众,楼下沿街更是挤的满满的,各铺子还摆着长条几供应茶水点心。 最先一路抬过去嫁妆除了最前一抬一对金嵌玉如意外,就是清一水的黄花梨家俱了。 这些家俱都是李清懿往后日日要用的东西,没那么多花里胡哨,并不怎么招人眼。但家俱过后,紧接着的一抬嫁妆就让人看的睁大了眼睛。 这嫁妆抬子太过与众不同。 照规矩,一抬嫁妆就是一个锦盒上摆着一个物件儿。可今天这嫁妆抬子却是一抬四层,从上到下摆满了东西,一抬至少抵别人的四抬嫁妆! 嫁妆次序分明,家俱之后先是各色金器玉器和嵌宝的,映着初生的朝阳,闪的让人睁不开眼,一抬抬嫁妆一层层都满摆了各色器具,从摆件到果盘碗碟、投壶酒旗、帐钩烛台,各色首饰,想到的想不到的,应有尽有,一路闪着光过去,从宣德侯府到镇北王府,横穿过大半个京城,最前头那抬赤金如意进了镇北王府的门,最后一抬还没出宣德侯府。 太子看得目瞪口呆,一拍大腿,忍不住叫道:「老秦这是娶了个乖乖财神爷回家!」 一旁的小内侍说道:「昨天听陈指挥使说,为了抬嫁妆,李家把京城所有行老手里的人都雇下了,说得过到午后,这才一个多时辰。」 这样的嫁妆,早轰动了京城,市井之中呼朋唤友,都蜂拥到过嫁妆的路旁看稀奇。 看嫁妆的人涌来得太多,幸亏各衙门都派了人来,一面急命人带衙役维持疏散,一面急让人调殿前三衙过来维持,几处路口列了人墙,这才保证了嫁妆队伍顺利前行。 太子隔壁的雅间里,安成公主带着宋泠玉、王萱仪也过来看嫁妆,李妙苒和甄珍觉得在家看没意思,就跟了过来。 「表姐这嫁妆太有面子了,她怎么这么多嫁妆啊?!我要嫉妒死了!」旁边窗户前,宋泠玉又在跺足捶胸大叫。 王萱仪白了她一眼,又抿嘴笑道:「哪只你嫉妒,只怕满京城的人都嫉妒呢,唉,懿儿人那么好,又有这么多嫁妆,真是便宜哪个黑脸煞了。」 王萱仪烦气太子,顺便对看护太子的秦增也喜欢不起来,背地里一向称他为黑脸煞。 李妙苒和甄珍是秦增的铁杆支持者,忙替他辩解,「姐夫多厉害的人呢,姐姐嫁给他,不用受委屈,谁都不怕!」 甄珍也说:「就是就是,秦大人长得又好看,他和李姐姐一样好看,两个顶天好看的人,就应该凑在一处!」 宋泠玉和王萱仪对视一眼,对两个小丫头的崇拜默默翻了一记白眼。 秦增再好,也是宦官。 两个小的不懂,她们却是懂的。 王萱仪说道:「明日迎亲,咱们一定要好好为难为难他。」 宋泠玉见李妙苒和甄珍满脸写着「不敢」,就说道:「以前秦增是神仙,看不得触碰不得,但从今日起,这位就下凡了。以后就是咱们的姐夫妹夫,姐夫妹夫有什么为难不得的!都是自家人!」 王萱仪闻言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李妙苒和甄珍的眼睛也一瞬间亮起光,显然也早就盼着这事儿呢! 安成公主眉开眼笑地听着几人说话。 她已经知道秦增是假宦官,瞧着宋泠玉 二人憋足了劲儿想要为难秦增,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 在他们眼里,李清懿为了秦增要守一辈子活寡,必定是爱极了秦增才能做出这样的牺牲,她们既为李清懿如愿嫁给心上人而替她高兴,又为她后半生的艰难感到担忧。 但事实上,秦增更爱极了李清懿,什么都为她打算好了。 这会儿,外头有人敲门,开门一瞧,原来是碧波楼的大掌柜。 外头的人越来越多,掌柜是来与她们商量,能不能跟隔壁合到一处。 安成公主知道隔壁就是太子,这个时候当然是与人方便,便答应了请求。 众人跟太子都熟。 宋泠玉算是皇室亲眷,王萱仪跟太子是表兄妹,先前王皇后还想撮合儿子和侄女,结果两人相互看不对眼,最后不了了之。 甄珍是个自来熟,根本无所谓。 只有李妙苒像是耗子见了猫,躲在王萱仪和宋泠玉身后,不敢露头。 太子眉头皱了皱,又皱了皱,走近几个小丫头片子。 王萱仪立即怒瞪过去。 太子只当看不见,隔着好几个脑袋对李妙苒说道:「你姐姐这么一嫁,后头你可得小心些。」 几个姑娘闻言都是一愣,李妙苒更是惶恐,「太太太,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王萱仪冷哼一声,「别听他瞎说!」 太子翻了个白眼,「头发长,见识短!」 「你……」 太子不理王萱仪,说道:「你姐姐这份嫁妆忒显眼,你的那份八成也不少,小心让人给惦记上!」看書菈 包括李妙苒在内,几个姑娘闻言都是一愣。 只听太子又说,「你得找个能护得住你的,要不然,不能嫁!」 李妙苒的小脸蛋唰的一下红了。 王萱仪和宋泠玉赶紧将李妙苒拽到身后藏了藏,宋泠玉不敢直斥太子,王萱仪却敢,「太子胡说八道什么,这事儿轮得到你操心!」 太子一副「不识好人心」的表情,伸长脖子看了李妙苒一眼,折扇在手心里敲了敲,挪开步子回到窗前继续看嫁妆去了。 几人呼了口气,王萱仪回头看李妙苒,想了想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家的嫁妆为何办得如此张扬,但必定有其道理,不过,太子说的……也有道理,往后求娶你的人八成要踏破李家的门槛,你可得擦亮眼睛看清楚了!」 宋泠玉也说,「是啊,财帛动人心呢!」 第五百五十四章 砸出去 甄珍也伸出小脑袋,说道:「要不妙儿姐也嫁一个秦大人那般厉害的人,肯定能护得住你!没人敢打你的主意!」 王萱仪和宋泠玉闻言对视一眼,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吗? ****** 李妙苒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看向太子的背影。 碧波楼斜对面的燕雀楼,也是嫁妆的必经之处。 二楼雅间里,魏三夫人郭氏跟魏兰尔母女沉默的站在窗前,看着窗下目不暇接的嫁妆。 「光是她的嫁妆就丰厚到这种地步,难怪当初那老刁妇要打李家的主意,还把林氏个折进去了。」 魏兰尔闻言目露诧异,「难不成您也想打李家钱财的主意。」 郭氏摇摇头,「李家难对付,被皇上看重不说,如今又是秦增的岳家,想动李家,我没那个本事,郭家也不会再帮咱们。」 「那母亲的意思是?让祖母?」 郭氏冷笑一声,「你祖母馋人家的银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大伯父……也需要银子,回头,你把今日看到的,好好与你祖母说一说。」 魏兰尔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目光变得锐利,「我知道了母亲。」 ****** 镇北王府,阮氏给李清懿挑的陪房江妈妈、全妈妈和蘅芜菘蓝等人带着众丫头婆子,在第一抬嫁妆进来前,已经赶到了。 镇北王府之前是三房一起掌管中馈,二房三房的人到京之后,各处的丫头婆子也都各自就位,安排妥当。 今日镇北王府嫡长孙娶亲,全府当然都要忙活起来。 只不过,镇北王府的内务管事连妈妈没想到新妇的嫁妆这么早就进门了,匆匆赶过来询问。 江妈妈和全妈妈客气地先上前自我介绍后,说道:「……因为嫁妆多,不得不赶个大早,今儿和过后两天就多烦劳连妈妈和诸位了。我们姑娘陪嫁的东西多,陪嫁过来的人却不算多,实在顾不全。这两天又是人多手杂的,我们姑娘担心万一忙乱中出点什么错不好,来前特意吩咐了,东西进门时一定要请各位对着单子过一遍,一件件细细对好了才许进门。好在这府里地方够大,妈妈们人手也够,到后天我们姑娘查收嫁妆前,断不会出了一星半点的差错。」 一番话说的连妈妈脸上带笑,心里撇着嘴极其不以为然。 这府里一多半是镇北王府的老人,当她们没见过世面还是怎么着,真是笑话儿。 心里笑归笑,连妈妈话说的照样一丝儿不错:「早就想到新妇嫁妆多,都准备下了,江妈妈只管放心,大家都是当老了差使的,断不容出一丝差错。对了,这是佟妈妈。」 连妈妈边说边示意着紧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四十来岁,一脸笑容的中年妇人。 「佟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最妥当不过,让她帮你们铺新房吧,王府的规矩与别家不同,这会儿就得提早留心些,也省得错了哪里,明天人来人往地惹了笑话,咱们往后都是一家人,谁失了脸面那都是大家的脸面。」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却是老夫人要往她们姑娘院子里塞人,但江妈妈并未露出任何不满,扫了眼佟妈妈和她身后站着的十来个丫头,一连声的谢了,爽快的点头谢道:「这话极是,多谢连妈妈费心。」 她边说边转头看着自己身后的全妈妈和陈三媳妇,道:「这里有佟妈妈帮忙,你们就去门口看着进嫁妆吧,千万记着,姑娘吩咐过,每抬嫁妆都得会着连妈妈她们,一人念单子,一人对东西,必要细细点清楚了才准进府,外头都有掌柜们看着,一丝儿可错不得,姑娘的脾气你们都知道,就是错了一星半点,那也是一顿板子,谁也替你们担不下来!」 全妈妈和陈 三媳妇缩着脖子,看起来很是害怕的重重应诺。 连妈妈和佟妈妈等人只听的发楞,不是说新妇年纪轻,最乖巧不过么?可听这陪嫁婆子的话,哪有半分乖巧的意思? 话没说完,头一抬嫁妆已经到了大门口,连妈妈吓了一跳,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什么时候?嫁妆就到了?从没听说这么早发嫁妆的,这岂不是不等众人起来围观,嫁妆就过完了? 纳闷归纳闷,连妈妈急忙带着众嬷嬷丫头,和全妈妈、陈三媳妇匆匆赶到大门口。 嫁妆一抬抬过来的一点儿也不慢,家俱还好,对着单子对的极顺当,最后一抬家俱过去,头一抬金玉器具进来,连妈妈半张着嘴傻了眼,哪有这么放嫁妆的? 这一抬就是四层,一层又摆了三四样、四五样不等,要对着单子一个念一个对,一抬没对完,外面已经堵了三四抬了。 连妈妈额角全是冷汗,不过她到底经多识广见机快,急忙让宋妈妈、田妈妈和陈三媳妇、敛霜等人各对一抬。 可后面的嫁妆抬子更加细碎,一抬里面多的都有三四十件,那厚的吓人的嫁妆册子又在提醒她,头前安排的那些看嫁妆的人手肯定差得远了,得赶紧重新安排。 连妈妈急忙打发人将安排给江妈妈帮着铺房的佟妈妈等人全数叫了回来。 往新房安插人手她暂时是顾不上了,先把嫁妆的事撑过去再说,这会儿是忙得连抱怨也顾不上了。 这么多嫁妆,怎么也不早点说?这不成心打她个措手不及么! 全妈妈瞄着忙得满头大汗、脸色红涨的连妈妈等人,嘴角挑着若隐若现的笑意,淡定的念着嫁妆册子,扫了陈三媳妇那边一眼,陈三媳妇回了她一眼笑意。 新房这边,菘蓝见佟妈妈等人跟着丫头急忽忽奔了出去,看着她们奔出了垂花门,回头看着江妈妈咯咯笑道:「真跟二夫人说的一样,这法子就叫拿嫁妆把她们砸出去!」 蘅芜拍了她一巴掌笑道:「你还有空看别人的热闹,镇北王府可不小,咱们也只是大概看过土质,前前后后不少地方,都得走一遍过过眼才行,还有寒江几个小丫头们,还都是一脑门子雾水呢,你还不赶紧带她们四处认认门认认路,指点好各人在哪里当差。这就要当起差了!姑娘可吩咐过,从咱们进来起,这院子里连一只外头的苍蝇都不准飞进来!」 第五百五十五章 缺德主意 「知道了。」菘蓝爽快的答应,又说:「一会儿吕四媳妇她们也该到了,我去她们接过来,赶紧把小厨房也安排好,吃吃喝喝入口的东西,决不可大意!」 江妈妈转头看着她和蘅芜笑,「别着急,都稳着些,千万不能急中出错,姑娘那么多嫁妆,等会儿咱们又要取好些东西过来,够她们忙一阵子的,等她们腾出手,咱们这院子她进都别想进来了。」 两人笑应了,赶紧忙着带人安排布置各处去了,虽说哪处放什么都是早就定下的,可整个正院就是个空壳子,把所有东西归位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安置好的。 无论如何,明天一早前,各处都得妥妥当当。 嫁妆一直过到日头西斜,最后的压箱银依旧是一抬四层的嫁妆抬子,抬子上整齐的码放着一摞摞的银票子,上头压着赤金的镇纸,再后头是陪嫁的庄子、铺子、院子。 照规矩,红绸包砖一块是一百亩田或是一个院子、一间铺子,那嫁妆抬子上密密麻麻放着的红绸砖让原本已经看在麻木的围观群众再次轰动。 亲迎在黄昏,但第二日凌晨天刚放亮,宋泠玉就已经冲进了青槐院,没多大会儿,王萱仪就也到了,魏瑾儿怀着身孕不能来,让她将添妆一起带了过来。其他与李清懿往日亲密的不说,京中来往泛泛的贵女,竟是越往后送的越发贵重起来,如同要在李清懿的添妆上一较高下一般。 宋泠玉少不得要调笑她几句:「你坐拥宝山,我这小小物件你是再看不上的了!」 王萱仪笑道:「你送的这对簪子,就没几人能比得上,竟还说是小小物件!」 「就是!」甄珍咧嘴道:「你这也太谦虚了,你这小物件早把我这大俗人给比没啦!」 宋泠玉送的镶金白玉双鱼簪子,精雕玉琢,玉质上乘,更别有一番寓意在里头,李清懿心中喜欢的不得了,只是看宋泠玉装模作样嘟着嘴,特意酸她,便说道:「小妮子别急,到时且看我送你的添妆罢!」 宋泠玉脸颊腾地烧起来,过来搔她的痒:「好哇,你们一群人就没一个好的!」 几人笑闹了一会,王萱仪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懿儿,咱们亲近我才和你说。如今你二叔和秦大人在朝中这样的声势,她们这般巴结你,对你怕是不好?」 王萱仪担忧李清懿张扬太过。 李清懿当然知道王萱仪为什么这样说,但她与秦增这份张扬的背后,还藏着别的不能与人说明,她说:「你放心,她们这些人的想头,宫里头都清楚着呢,东西再贵重,不过是面子情,哪像咱们是真心的交情?这礼,咱们只管当作是冲着皇上的面子送的,与我和秦增,说有关系也有关系,说没关系,也就没关系。再说,这是添妆,还能怎么样?」 王萱仪细细想了一会,便笑道:「你说的有理。」 宋泠玉在旁笑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我听说,我这表姐夫生怕你被人抢走了似的,三天两头地上门,李府的门槛都要给踏破了!」 李清懿近来常常被这话打趣,已经从最初的羞臊难当渐渐成了一副厚脸皮,只道:「我怎么不知道……」 王萱仪用指尖戳她的额头,笑嗔道:「玉儿,咱们这位姐妹脸皮厚的很,你可别笑她……」 宋泠玉「噗嗤」一声,喝进口中的茶都一口喷了出来,她羞愤跺跺脚,连忙喊丫头:「你们家我可再不敢来了,快快领我去换件衣服!」 她去换衣裳的档口,安成公主就到了。 李清懿赶紧起身行礼,安成公主按住她,「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总要来凑凑热闹,别让我抢了你的风头,不讲究那些虚礼。」 安成公主今日穿得十分低调,想来是真的不想引人注意,李清 懿看了一眼李妙苒,笑着低声问:「太子殿下今日怕不是也要来凑热闹?」 安成公主与她心照不宣,笑眯眯的,「谁知道他!」 李清懿拜过祖宗祠堂,就去换大礼服。 李妙苒和甄珍兴奋的手舞足蹈停不下来,跟宋泠玉等人凑做一堆,商量着怎么为难秦增才好。只把安成公主听的大睁着眼睛,骇笑不已。.. 平时和李清懿有点往来,能说得上话的各府小娘子,听宋泠玉等人想了些招数为难秦增,一个个兴奋的两眼放光,所有人的兴致全在秦增身上了。 照规矩,拦门那一关,平日里不苟言笑煞星以般却无敌好看的秦大人,可调笑可嬉戏能随便折腾,还有比这更稀奇,更后无来者的趣事儿吗? 人多坏主意多,都说秦增身边的行郎个个不好对付,吟诗作对猜谜肯定拦不住,最后有人提出让秦增唱个曲儿! 秦大人连一长串的话都懒得说,平日里一个字儿,两个字儿地往外蹦,让他唱曲儿!这缺德主意,就没有比这更缺德的了。 李清懿乐不可支,连她都想亲自过去看看拦门的盛况! 李府内外井然有序,镇北王府却一片忙乱。整个宅子东路、中路、西路三房合一忙在了一处,内是镇北王妃统管,外是二老爷三老爷和公孙意一同打点。 公孙老夫人和二儿媳三儿媳,还有赶回来的大姑奶奶二姑奶奶穿戴整齐,婆媳母女几人木登登地坐在后院花厅。 从昨日李府铺嫁妆到现在,几人早就看得呆木了。 早就听说李家家底厚,阮氏又擅长钱生钱,可她们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一个出嫁的侄女就有这么多嫁妆,那家里头,得富成什么样儿呢?怎么能富成这样呢?听说阮家还年年往出捐银子!替大靖填补军饷,给流民施粥盖窝棚! 二太太三太太一个打理田产,一个打理铺面,对银钱再敏感不过,伸长脖子想出去看看,只是老夫人脸色不好,做儿媳妇的,没婆母的吩咐哪敢随意乱走。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却坐不住了,纷纷说要出去看看。 说是看看,其实就是想往上凑。 老夫人狠狠瞪着这两个眼皮子浅的,两位姑奶奶只当没看见,一溜烟的出了花厅。 第五百五十六章 迎亲 又坐了一会儿,二太太三太太的屁股也长了钉子,正巧镇北王妃吩咐人过来禀报,说客人陆续上门,有些忙不过来,让二太太三太太帮着待客。 两人一听,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把老夫人的脸都给气紫了。 外头,迎亲的队伍已经应着吉时出发。 乐班在前,后头跟着从厂卫和锦衣卫中仔细挑出来的英武侍从,都穿着一式一样的绯青紫三色金线结带望仙袍,乘马跨剑,手捧花瓶、花烛、香球、沙罗洗漱、妆盒、照台、衣匣子、百结、青凉伞、交椅等等各色物件。 行郎们身后则是从教坊司选出来的女侍,也都骑着马,和着乐班一路唱着吉祥曲儿。 再往后,就是一身新郎官大礼服,骑在马上去亲迎的秦增了。 雷烨宋旸,再加上陈琰和他二哥四人作为行郎,也是一身红袍,左右跟在秦增身后,这一溜长长的迎亲队伍男俊女俏,真是喜庆又好看! 宣德侯府李家门前的喜棚里早已灯火通明,备下了佳肴美酒,乐班进了喜棚,一曲喜洋洋刚了,行郎和女侍们一对对下了马,没等秦增下来,头一轮花红就从府门里散出来。 这花红散的极配得上昨天的嫁妆,清一色五两的银票子,和花红一起散出来的,还有成筐的利市钱。 利市钱也不是寻常成亲时见到的那些一枚枚的铜钱,而是双喜结或者吉祥结上下各串一个铜钱,中间又缀着个小小的花生石榴等寓意吉祥的物件。 这些都是元衡郡主的手笔,她的长女出嫁,要的就是个喜气! 秦增下了马,李家男丁都迎上去,笑容满面地将他往二门里让,却不跟进去,既亲迎,就是亲迎的规矩,这拦门催妆就得经得起考验。 通往内院的月亮门前站满了看热闹的各府夫人太太和奶奶们,外边一圈又围了许许多多的丫头婆子。 这被拦在门外的,可是平日里看得见摸不着的秦增,如今这位神仙就在眼前,还被人为难打趣,这样的热闹事,跟昨天那嫁妆一样,都是几百年不见一回的新鲜。 二门的月亮门关得紧紧的。 秦增怔神的看着紧闭的月亮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陈琰忙从怀里掏了张写得满满都是字的纸递给秦增低声道:「得先叫门,这个替代不得,得你亲自叫。」 秦增也是头一回,脑袋是懵的。接过纸,低头看了眼,眨了眨,又看了看周围一群等着他出声的看热闹的人,深吸了口气,扬声念道:「贼来须打,客来须看,报道姑嫂,出来相看。」. 门外传来一阵哄笑声。 门后,宋泠玉打头,叉着腰站的威风凛凛,周围一群兴奋不已的小娘子们,外面围着一群更加兴奋的小丫头们,众人听见秦增喊话,答的七零八落热闹无比:「不审何方贵客,侵夜得至门停?本是何方君子,何处英才?精神磊朗,因何而来?」 这一套应答是有规矩的,秦增在周围七姑八嫂一群妇人的笑声中,心中竟有些紧张,硬着头皮对完了这套话。 照理说,里面一声「缓缓再商量」后,就该做诗了,谁知道月亮门里头却不要诗,宋泠玉说得明白:「我们今儿不要吟诗也不要作对,要听小曲儿,新郎倌唱支小曲儿就开门!!」 门里门外轰然大笑,秦增的太阳穴突突突跳了三跳。 「唱小曲儿?!」 昨晚才赶回来做这行郎的宋旸「噗嗤」笑出来,又惊又喜,这是谁出的主意?简直太合人心意了! 他本就是个凑数的,既不打算帮秦增行文,也不打算帮他行伍,纯粹就是来占个位置,让秦增多受点为难,谁让他拐跑了自己看上的人。因此他一听说秦增要「唱曲儿」才算过关,笑的比谁都欢。 一旁雷烨的嘴角也忍不住挑出丝笑意来,陈琰眉头高挑,看样子里头的小娘子们早有准备么! 只有陈琰的二哥挠挠头,替秦增苦恼起来。 秦增转头看着四个行郎向他们求援。 宋旸摊着手,「咱爷们儿平日里听曲儿还行,唱曲儿……」他一本正经摇了摇头,「没这本事!」 秦增凶神恶煞的瞪他一眼,看向其他人。 陈琰一脸爱莫能助,「咳,这个,唱就唱吧,你娶了这么好一个媳妇,昨天足足过了一天的嫁妆,满京城谁不羡慕你?也就一个小曲儿,你赶紧唱!叫开了门还得催妆呢,时辰可不早了。」 陈二哥为难道:「要是诗词,我还能想想办法,这个……不会!」 雷烨更加光杆,说道:「娶媳妇受点难为不是应该的么,不就是唱个小曲儿么,难不倒你。」 秦增额角的青筋乱跳,这几个人确定是来帮他的? 怎么胳膊肘没一个往他这里拐的! 秦增吸了吸气,又叹了一口气,真是要命了。 算了,自己的媳妇还得自己想办法娶回来,靠不得旁人。 他抬手想揉揉眉心,抬到一半又放下,一副抹不开脸张不开嘴的模样。 光是看着他这般为难,周围看热闹的群众就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有人开始起哄,「实在不会唱曲儿,就唱首词吧!也是一样!」 门里边的,想必也觉得秦增这人平日里又不去勾栏不去教坊司,八成是真不会,便也觉得唱词儿还过得去,就答应下来,「唱词儿!唱词儿也行!」 秦增松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 见他要开口,大门乐声暂歇,欢呼声四起,紧接着又是一轮花红利市散出去了。 秦增也不想扫兴,拖着长腔,半吟半唱道:「柏是南山柏,将来作门额。门额长时在,女是暂来客。」 意思是,你家女儿不能呆在家里长久不出家,正是催妆诗里的一句。 众人眉头都高高挑了起来,不愧是秦增,有急智,取了这吟诗若唱的巧。 宋旸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便宜他了? 陈琰在一旁笑的打跌,平日里他们见了秦增都大气儿不敢喘,这会儿总算能光明正大看他的笑话了。 雷烨则一脸期盼的看着月亮门,盼着这门千万别开,最好逼着秦增唱个正经八百的玲珑调儿。 不过,门里的一众小娘子们其实比谁都着急。 隔着门什么都看不见,不比外头能看见秦增的一举一动大饱眼福。 一听见秦增开口,压根没听见人家唱了一句什么,就个个兴奋的脸通红眼放光,吟唱声刚落,宋泠玉就急指着月亮门叫道:「都准备好了没有?把门打开!」 第五百五十七章 满意 长阑长宁蹲在高处盯着院子里的一切动静,见此情形,忍不住朝天翻了一记白眼。 不是说好了要唱足整支小曲儿么! 这才一句就把门给开了! 秦增一见月亮门开了,眼里嘴角都忍不住扯出一丝笑意。 门后的丫头片子们一见他这副神情,顿时心都酥了。 秦增松了口气,背着手,就要往里头进,陈二哥刚要出声提醒,就被宋旸和陈琰雷烨三人拽住胳膊捂住嘴。 陈二哥被噎的一个嗝,无奈的看向三人。 这边秦增一只脚踏进月亮门,还没踩着实地,就听一旁传来一声娇喝:「女婿是妇家狗,打杀无问!」 一声令下,早就在月亮门后围成个半圆,兴奋的手抖的贵女们眼放星光,又叫又笑着,挥着手里裹着厚厚丝棉和红绸的麻杆,冲上去围住秦增就是一通全无章法的乱打。 宋旸紧盯着被乱棍打晕打傻的秦增,笑的差点坐地打滚,陈琰和雷烨到底收敛些,却也笑的肩膀抖个不停,陈二哥一边笑一边摇头。 好在小娘子们都知道分寸,众人围着闹哄哄的打了几下,就被统管拦门的妈妈们连说带笑的拉开了些。 秦增缓过神来,一个箭步窜出了包围圈。 司礼婆子引着秦增和他身后的行郎们,中规中矩地从园子正中穿过去,方才叽叽喳喳兴奋个不停的小娘子们一窝蜂的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秦增眼瞧着,心里犯嘀咕,拉过陈琰问:「后头还有什么?」 「小娘子们不知道设了几道门,叫了门,就是催妆,新妇出来之后,要撤帐,最后请出来上车,李府这边就算礼成。」 陈琰说的简单,秦增听得头大,成个亲真不容易,好在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 一路倒是顺顺当当到了青槐院门口,秦增不用猜也知道,那帮小娘子是在这等着呢! 有了先前唱曲儿做铺垫,小娘子们更是放开了性子,这一关过的秦增焦头烂额,念诗念的脑门子发木,那门才总算是朝他敞开了,只是还没挪几步,垂花门下又挤满了拦路的小娘子,这府宅太大也不好,门太多! 为了赶紧接到新妇,秦增也是拼了,强挤出笑容,又挤出两句软话,简直是破天荒了,小娘子们都捂着心口不能抗,纷纷撤退。 等进了垂花门,就进了李清懿的正院。 秦增在院子里站定,陈琰伸手递过来一张纸,「念!」 秦增瞥他一眼,深深吸了口气,举着纸,一首接一首地念现成的催妆诗。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秦增念的喉咙发干,一边念一边看向跟在身后的陈琰四人,陈琰看差不多了,忙招手示意跟着他进来助威的众行郎,众行郎都是接亲行家,一个人领头,齐齐呐喊起来:「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 秦增听的目瞪口呆,然后就反应过来,敢情这才是真正的催妆…… 陈琰见他朝自己瞪眼,嘻笑着解释道:「想娶媳妇,这规矩一样都差不了,你不念个十首二十首的,让小娘子们满意,我们也不好意思替你喊不是?你是新郎,什么都不干哪儿成呢!新妇一会儿就该出来了,咱们到外头正堂等着去,新妇得从正堂发嫁。」 上房内,李清懿已经穿戴整齐,元衡郡主满脸的笑,眼泪却不停地往下落,理理李清懿头上繁华非常的头饰,又平一平她的身上压金锁玉的大礼服,再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来。 原以为看长女出嫁和看瑾儿出嫁没什么两样,但眼下,却觉得又多了诸多酸涩和感慨。 缓了口气,她才把话说出口,「秦增看重你,母亲早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也不用我多交待,在夫家不比在娘家,夫妻一体,凡事有商有量,也不能见秦增对你好,就总使性子,人与人相处都是相互的,男人到死都是一颗少年的心,有时候你得拿他当儿子哄……」 元衡郡主这话说得再实在不过,阮氏在一旁忙点头道:「你母亲说的极是,嫁了人不比在家,秦增虽爱重你,但夫妇相处并不简单,还需用心经营,凡事你退我让。」 李清懿冲着二人行礼,元衡郡主跟阮氏急忙拉住她,「你这一头一身,重得很呢。走吧,该去正堂了。」 院子外,李庸一身崭新锦袍,百感交集地看着盛装出来的李清懿,心里想着要是侄女受了什么委屈,他该怎么打上门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 正堂这边,红毡上已经放置好了描画精致的马鞍形坐具,喜娘扶着李清懿面南朝北端坐其上,又将帷幔拉开将她遮住。 帐外,秦增站在堂上继续念诗催撤帐:「……锦障重重掩,罗衣对对香。为言侍娘道,去却有何妨……」 这时,一对三四岁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穿着小而精致的大礼服,摇摇晃晃小心翼翼的跑到帷幔钱,一左一右,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两边拉帐幔。 秦增看的直着急,就不能找两个年纪大点的? 帷幔被拉开,李清懿半垂着眼帘,神色端庄,秦增秦增接过陈琰递上的玉雁,一张脸紧张到严肃,他上前几步,跪在李清懿面前,把那只莹润的玉雁放到李清懿身前的红毡上,李清懿的目光在那只玉雁身上停了停,顺着那双几乎和玉雁一样莹润的修长手指移上来,一直看到秦增脸上。 秦增看见李清懿红霞飞满,眸中的光芒也几乎溢出来。就那么跪着,甚至忘了起身。 陈琰用力地咳了好几声,差点都咳不出来了,秦增这才恍过神来,可下面该干什么来着…… 李庸看着呆头鹅一般的秦增,露出了议亲以来头一抹满意的笑容。 元衡郡主和阮氏对视一眼,也明显松了一口气。仿佛刚认识秦增一般,眉开眼笑地上下打量着他,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神情。 第五百五十八章 是谁 喜娘推着李清懿和秦增拜别了李家长辈,下了正堂台阶。 元衡郡主跟下来,伸手拉住李清懿。 秦增见李清懿被拉住,自己却被喜娘推着往外去,急转头去寻陈琰用眼神问话,这又是什么意思,自己好不容易接出来的人,怎么又给领走了? 陈琰拉过他就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放心吧,你媳妇跑不了,出门骑马绕檐子转三圈,就能发嫁了。」 元衡郡主则满意地看了眼被人拥出门的秦增,俯到李清懿耳边笑道:「母亲方才与你说的,往后凡事多忍让,多担待,但若有敢作耗的,别急在一时,慢慢收拾,不能让人挑着你的错处。」 「嗯。」李清懿低低的答应一声:「母亲放心。」 阮氏也过来,拉着李清懿的手,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眼圈又红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好了,该上车了。」 李清懿看看元衡郡主,又看看阮氏,想笑没笑出来,眼泪却连着串儿落下来,旁边喜娘口中说着吉祥话熟练之极的伸过帕子接住眼泪,一滴也没沾到李清懿脸上、身上。 府门前,秦增绕檐子转好了三周,下了马,手里攥着红绸,微微躬身站着,等着侍侯新妇登车启程。 李清懿端端庄庄的出来,依规矩客客气气地冲秦增微微曲了曲膝,以示不敢劳动,搭着喜娘的手,踩着踏步端坐到檐子上,喜娘们手脚利落之极,眨眼就理好了李清懿的衣饰,秦增长长舒了口气,好了,总算能发嫁了! 可行郎、轿夫、乐队和女侍们却一点要挪地方的意思也没有,只顾敲鼓、跺脚、击掌的鼓噪。 元衡郡主笑的眼睛眯到了一处,看着端端正正坐在檐子上的李清懿,和骑在马上丰神俊朗让人移不开眼的秦增,爽快非常的挥手笑道:「赏!」 后头仆夫仆妇们早就准备好了,听元衡郡主一声令下,抓起银票子和那一串串系着小银锞子的利市钱,撒的府门前仿佛下起了银票子和银锞子雨,周围看热闹的和接亲的兴奋地尖叫着,你抢我夺的去接那利市钱。 饶是秦增也被李清懿娘家这份财大气粗给弄得怔神,木然地伸手拈起落在马鞍上的银票子,还没等看清楚,就被陈琰一把抢了过去:「这是我的!你还要抢这个?!」 秦增愕然了一瞬,转头去看,自己这四个没帮上半点忙的行郎,这会儿抢银票利市倒是抢得欢! 轿夫乐队和侍从女侍们收足了赏银,心满意足、欢天喜地的抬着檐子往镇北王府回去,喜乐响亮极了! 花檐子刚刚抬起,长荣就带着人,拖着装着利市钱的大筐忙紧跟上前,路上还有遮道障车的,都得拿银子开道! 到了镇北王府,李清懿过了拦门、撒了谷豆、入中门坐好虚帐,秦增升高座再被李清懿的长辈请下,花烛前引,入房接新妇至正堂成礼。看書菈 先是到了宗祠拜老祖宗,随后又要拜父母。 镇北王妃善解人意,或者说有自知之明,并未强求秦增将她当成母亲拜,安排一对新人对着空椅子掰了父母,随后重又牵入新房,夫妻对拜、就床、撒帐、合髻、再饮了交杯酒,杯盏一仰一合大吉大利。 至此,李清懿一天的礼仪已毕,累得够呛,秦增却还要去应酬济济一堂宾客。 李清懿见他要出去,下意识地拽住他的袖角,秦增脚步顿住,伸手在李清懿的手背上按了按,低声道:「放心。」 秦增出去,李清懿心中的喜意缓缓退去,人仿佛回到了前世洞房花烛夜那日。 记忆如潮用来,许多先前想不起来的细节都浮现在脑海中,冲的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当时穆家因为谋逆罪被诛九族,萧家和镇北王 被污蔑的事,是秦增在东厂地牢中,从穆贵妃口中问出来的。她们成婚时,萧家和镇北王府还没有***,因此秦增最先宣而告知的,是他并非宦官的实情,继而被皇上赐封新亭侯,迎娶她为侯夫人。 成亲当日,她从秦府发嫁,入皇上新赐的府邸新亭侯府成婚。 秦府是秦增的大本营,被人安插线人的可能不大,她的死因还是要在新亭侯府找。 但那时穆家上下都被关在大牢之中,魏家早在穆家之前就支离破碎,而镇北王府的人因为秦增的刻意隐瞒,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等等! 李清懿倏地睁开了眼睛。 先前菘蓝所说的话再她耳畔重又响起。 「姑娘说,她们先前当真不知道秦大人就是镇北王嫡子?您不是说过,秦大人与他的母亲样貌相像,公孙老夫人没见过大人长成的模样,镇北王妃总见过吧?她好歹是继室,难道就没好奇过正室长什么模样?没看到过她的画像?没认出秦大人吗?」 李清懿的目光变得幽微。 她总觉得镇北王妃是个聪明人,不至于那般目光短浅,为了一个世子之位暗害秦增,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又或者,是受公孙老夫人逼迫指使? 那也不太说的过去。 不是所有的坏人都有一副聪明的脑子。 公孙老夫人是个什么摆在脸上的人,装都装不像。如果她知道长孙还活着,肯定会先一步做出打算。 但镇北王妃没有告诉她秦增就是萧澜与的儿子。 这恰恰说明了,如果害秦增和李清懿的人当真是她,那么肯定不是为了公孙意和世子之位,而是有别的目的…… 既然有别的目的,是不是能说明,镇北王妃身后还有别人?? 李清懿在心里将两世发生的事情进行对比。 这一世在她和女国师重生的相互作用之下,导致了穆家提早完蛋,甚至没有前世那般轰轰烈烈,轻描淡写就消失在了大靖王朝。而秦增也因为提前找到了穆贵妃污蔑萧家和镇北王的罪证,让两个家族得以***,他顺势恢复了镇北王嫡子的身份,却隐藏了假宦官的身份,打算继续用东厂提督的身份为皇上办事。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皇上跟秦增也已经意识到暗处藏着人了? 李清懿的眸光渐渐变得清明。 没错,肯定是这样。 暗处有人,或者说,有股势力正在徐徐图之。 前世如何她不知道,但现在,她自己察觉到异常的,可能与这股势力有关的…… 魏世成是一个,镇北王妃也很有可能,还有那次她跟秦增遇袭,在深山之中遇见的那个男人…… 第五百五十九章 要命 再次想起那个男人,李清懿仍是觉得熟悉,忽略那副可能易过容的面孔,对方的眼神,她总觉得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这时候,江妈妈端着个托盘进来,对侍候在一旁的蘅芜菘蓝说道:「大奶奶累了一天了,这会儿得赶紧沐浴洗漱,还要用些点心,明儿还要早早起来敬茶认亲!」 李清懿叹了口气。 敬茶认亲可是个大活。 除了老夫人和镇北王妃、公孙意母子,她也只是暗中打听了,还都没见过真人呢。 嗯? 公孙意…… 公孙意??! 树林里那个男人……是不是公孙意? 李清懿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那种眼神,平淡中带着期盼,狠辣中又带着无奈,想要动手却又百般迟疑…… 而秦增,明知道对方是来杀自己的,最后却放走了他? 「姑娘?姑娘!」 李清懿陷入深深的震惊之中,甚至没听见几个丫头喊自己。 半晌,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又不自禁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那个男人是公孙意,那岂不就是说,她对镇北王妃的猜测没有错?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江妈妈也被惊着了,连忙上前来看她。 李清懿一把抓住江妈妈的手,「妈妈,快把门关上!」 江妈妈见她语气急切,就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赶紧无声的给菘蓝使了个眼色。 菘蓝佯作镇定地去关了门,回身就拿眼珠子不错眼地盯在了李清懿身上,「姑娘,出了什么事?」 李清懿说道:「咱们这院子,从昨日起,是不是就守得密不透风,镇北王府的人一个都没进来过。」 江妈妈连连点头,「没有,这个老奴敢保证,肯定没有。」 「那从昨日之前,这间屋子里是不是四下空旷,什么都没摆设?」 江妈妈想了想,点头:「除了墙面地砖,什么都没有。」 李清懿皱着眉头思索,缓缓开口,「如果有人想置我于死地,会如何在这屋子做手脚,还不被咱们发现?」 几人听了都吓了一跳,蘅芜脸都白了。 「姑娘是说,有人想要您的命?」 李清懿也不知道这一世与前世是否一样,只能说道:「我心中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菘蓝立即说道:「既然姑娘不放心,咱们找找也无妨,反正也没外人,姑爷回来还有段时间呢!」 李清懿点头,「那就找找。」 长宁长阑这会儿在院子里盯着,蘅芜和菘蓝立即四下搜索起来。江妈妈没动,问李清懿,「姑娘的意思是,您的嫁妆搬进来之前,有人在这件屋子里做了手脚?」 李清懿看了看墙面地砖,自己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是新妇,在大人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应该都坐在喜床上。所以,如果有人下毒,想不知不觉要了我的命,又不接触我的身体,还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什么办法呢?」 江妈妈皱起眉头,目光朝四下里望去。 ****** 秦增这厢出了正院,刚转进连着前后院的月亮门,太子扑过来捉住他,「算你知趣,再不出来,孤可冲进去了!赶紧赶紧,就等你喝酒了,今天非把你灌醉了不可!」 陈琰见秦增今日是妥妥的下凡了,也顾不得明日的差事会不会艰难一些,连拉带推将他往前院拽,笑道:「快走快走,都等你敬酒呢!」. 有太子在,东院这边的正厅只摆了一桌,在场的也都是亲近 人。太子居首,九王爷跟王皇后的侄子王允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雷烨陪在其下,陈琰推着秦增进来,宋旸和陈二哥再加上许相幼子许宁真等人忙拥了过去。 雷烨从小厮手里拿起杯酒塞到秦增手里,宋旸一把抢过小厮手里的酒壶,将几乎满了的杯子添的满得不能再满。 秦增看着他笑骂道:「最近收拾你收拾的轻,回头让永平侯将你吊上三天三夜!」 宋旸哪里会当真,举着酒壶大笑道:「这是敬殿下的酒,不满上怎么行?快敬快敬,我这儿还等着呢!」 秦增一拳垂在宋旸肩上,两步转到太子身边,「殿下,臣酒量浅,怕一会儿应付不了,殿下多担待。」 太子哪里会干,「老秦,你酒量浅不浅,孤还不知道!竟跟孤来虚的!」 一旁雷烨也跟着起哄,「你跟殿下还要讨价还价,到我们哥儿几个跟前,岂不是一口也没了!」 陈琰补刀:「说的对,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多喝几杯也无妨,若是酒力不胜,一会儿出去少喝几杯就是了。」 九王爷笑眯眯地说道:「这话说的是,你只管把咱们这儿的酒喝好,外头那些哪个敢硬劝你?要是谁敢夺权,本王去收拾他!」 秦增无奈的看着他们,干脆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应付起众人的敬酒来。 等一圈喝足了十来杯,才总算脱身出来。雷烨和宋旸跟在后头,准备帮他去外头敬酒。 秦增瞪眼,「算你们还有点良心。」 雷烨笑嘻嘻,「今天来的客人多,若等你一桌桌敬过去,只怕得后半夜了。一会咱们分三路,早点完事儿,好让你早点回去陪嫂子!」 三人往中路正院那边去,秦增重点敬了几桌宗室长辈,又敬了许相杨大学士等朝中年老位尊之人,兜了十几张桌子,见要紧的人都敬过了,就拽着雷烨和宋旸说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朝秦增翻了个大白眼,「快去快去!」 对面花厅廊下的阴暗角落里,公孙意靠在墙上,仿佛成了阴影的一部分,一双眼睛平静却又复杂地看着穿过月亮门的秦增,抿紧了唇。 新房中。 蘅芜菘蓝将屋子里角角落落都搜查了个遍,甚至将墙面地砖都刮下粉末来试了毒,却一无所获。 江妈妈说道:「这毒,要么入口,要么入鼻,要么触摸……可这屋子里里外外咱们都找过试过,唯一一件镇北王府的东西就是这对龙凤烛,也没什么问题……咱们是不是想多了?」 李清懿皱眉不语,难道对方这次没有选择在她和秦增大婚的时候动手? 菘蓝说道:「方才蘅芜姐姐将墙砖地砖都敲了个遍,这么个找法,老鼠洞都逃不过咱们的法眼。」 蘅芜嗔她,「说什么傻话,这屋子是匠人新修缮过的,怎么可能有老鼠洞!」 「匠人……老鼠洞?」 李清懿喃喃了一句,头皮一麻,蹭得从喜床上跳下来,哗啦一下将外衫甩在了地上! 第五百六十章 麻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江妈妈脸色都变了,「姑娘,怎么了?」 饶是李清懿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想到心里冒出的那个想法,也是浑身冒冷汗,脸色白得发青。 「把喜床的帐幔都拽下来……」 丫头们听见她的话愣了一下,但还是赶紧动手。 蘅芜搬来椅子,跟菘蓝一上一下地去解拔步床上的帐幔,丫头们细心,先前这帐幔绑上的时候就十分规整,都打了活结,这会儿稍稍一拽,整幅床幔就脱落下来。 喜庆的大红帐幔滑到地上,整个拔步床便露了出来。 李清懿盯着床后面,抿着唇。 江妈妈走到她旁边,也死死盯住露出来的那一块墙壁。 「姑娘是觉得有人在这里涂了毒?」她边看边摇头,「就算是有人在这里涂了毒,被床幔一遮,作用也十分有限,未必能置人于死地。」 李清懿摇头,「不是……」 她仔细地看着墙壁,目光上面一寸寸搜寻,终于,她在紧靠拔步床床沿边的墙面上,看见了一条半指长的细缝。 她突然上前一步,把江妈妈和丫头们吓了一跳。 「姑娘看见了什么?」 李清懿指着那里的缝隙,说道:「你们看这。」 菘蓝眼神好,一下就看见了李清懿指的地方,「姑娘,这么一点小缝儿,也就几张纸那么薄,勉强能爬几只蚂蚁罢了!」 李清懿抿住唇,江妈妈到底年纪大经得多,说道:「要是蚂蚁带毒呢?」 菘蓝跟蘅芜对视一眼,脸色微变。 仿佛印证了江妈妈的话一般。 几人正紧张地盯着那道缝隙猛看,里面突然传来声低低的、细微的指甲抓挠的声音,若不是屋子里极静,几人又注意力集中,根本就听不见这声音。 紧接着,那缝隙里,突然探出一对触角! 蘅芜吓得一把捂住嘴,将惊叫声捂在口中! 江妈妈拉着李清懿后退,一边说道:「用来抹墙的材料,是糯米水加麦秸和黄土做的,十分坚固且不会生虫。再说,宫中的匠人是替皇后娘娘办事,哪里敢如此马虎,连墙面留了缝隙都没看见。」 菘蓝咬牙:「有人故意的!」 几人说话间,那缝隙中又探出了两对勾子似的红足。 菘蓝的头皮一瞬间炸起来,「不是蚂蚁……是……好像是……」 「蜈蚣!」 江妈妈脸色难看至极地吐出两个字。 李清懿跟丫头们的脸色比方才还难看了几分。 但凡是姑娘家,就没有不怕这东西的。 蜈蚣用触角感受气味,通过气味寻找猎物和配偶,那蜈蚣用前足将缝隙又破开了几分,弯曲身体着从墙缝里爬出来,在洞口顿了片刻,朝四周扭着身子探查了一番,接着就顺着拔步床的床沿爬上了床榻! 屋子里传来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蜈蚣吃肉,且大吃四方,食谱非常广泛,从昆虫界一直吃到爬行界、哺乳界。昆虫、蜘蛛、蜥蜴、青蛙、蛇、老鼠,甚至会飞的蝙蝠和鸟类,都是它的捕食对象,其凶猛程度可见一斑,锋利的毒牙,一下就能扎穿敌人的皮肤,注入毒液。 在五毒中,蜈蚣毒的起效速度最快,快过五步蛇。 正常来说,蜈蚣的毒力跟个头成正比,越大的蜈蚣越毒。但也不排除有人专门饲养的蜈蚣,听说手指长的一只,就能要了一头牛的命,何况是人。 眼前这只,青头蓝背红足,浑身锃亮,怎么看都不像是无毒的,而且,长度足有半尺! 要是李清懿方才还坐在喜床上,即便有帐幔遮 挡,这蜈蚣肯定也能从这缝隙里爬进去,然后在她无知无觉的情况下,钻进她的衣服里,咔吧咬上一口,她就会被瞬间麻痹!几息之内就会死亡!别说等秦增从前院敬酒回来,就算在她身边都未必能立即察觉! 江妈妈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根本无暇去想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快,快弄死了!」 蘅芜菘蓝整个人都已经吓得麻了,听见江妈妈的话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想砸过去。 李清懿连忙拦住,「别,别惊了它!这东西爬得很快,要是受了惊,到时候不知会钻到哪里去,万一它朝咱们爬过来,咱们甚至没有把握能闪开!」 她一想到前世自己是被蜈蚣毒死,甚至蜈蚣可能钻进了她的身体,等秦增回来发现她毙命上前查看,然后也冷不丁被咬上一口,李清懿浑身的鸡皮疙瘩就都冒了出来! 菘蓝抖着嗓子说:「那……那怎么办……要不,奴婢去叫长阑长宁,她们准头好……」 李清懿拽着她,「往后退,先出去再说。」 就在几人想对策的功夫,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有丫头行礼问安的声响。 是秦增从前面回来了! 众人齐齐送了口气,然而没等这口气全呼出去,那蜈蚣突然感受到了什么一般,身体两侧十来对红足突然快速地动起来,朝她们这边爬了过来! 江妈妈寒毛一炸,拦在李清懿前面疾步往后退。 但那蜈蚣就如李清懿说的那般,爬得要命的快!几乎是瞬间就到了她们脚边。 蘅芜菘蓝压抑在嗓子眼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几乎就在同时,房门被秦增一脚踹开,人也瞬间闪进了屋子。 李清懿大叫一声「小心」,秦增就看见一个青蓝色的影子爬到了自己脚边,而它的前足已经爬上了自己的皂靴! 唰!一道寒光,直直从秦增袖间射出,狠狠地钉在了青头蓝背大蜈蚣上。 蜈蚣被斩成两节!在地上扭曲地翻滚了几下,才渐渐不动了。 李清懿满脑袋冷汗,几乎虚脱了一般。 秦增黑着脸问,「怎么回事。」 江妈妈颤抖着伸出一根指头指向拔步床后,墙上的缝隙。 秦增往那边看去,眸光瞬间变得极寒极厉。 他朝门口招手,近卫长青瞬间出现在他身后。秦增从他腰间拔出长剑,朝那缝隙走过去,剑尖一挑,猛地刺入其中,随即劲力一发,剑尖周围的砖石哗啦一下碎裂开来,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第五百六十一章 洞房 秦增检查过洞口,看了一眼被吓得不轻的李清懿,说道:「洞里没别的了。」 众人闻言都长长松了口气。 长青询问地看着秦增,「大人,要不要属下去查查那些匠人?屋子修缮好之后,这院子就没人进来过。」 「有!有人进来过!」 说话的是江妈妈。 众人都看向她。 江妈妈说道:「当日姑娘过嫁妆的时候,老夫人身边的佟妈妈和几个丫头先被吩咐到这边来铺新房,后来对嫁妆那边人手不够,佟妈妈她们才又被叫了出去,咱们的人才进到新房这边当起差来。」 李清懿和秦增对视一眼,说道:「所以,只要她们中的一个人,趁人不注意轻轻敲一敲这里墙面,就能震出一道裂口。」 「可她们怎么控制蜈蚣什么时候爬出来?」 「只要给蜈蚣用上一定量的药,让它陷入沉睡之中,药效一过,蜈蚣自然就会醒来。」 菘蓝骇然:「难不成真的是工匠做的?」 「那也未必,工匠是来修房子,不是来盖房子,假如这里的墙面没有问题,工匠也不会多此一举将墙面重新弄一遍。」 「所以,姑娘的意思是,在匠人来修缮屋子之前,就有人将这条昏睡的蜈蚣放进了洞口封好?」 李清懿看向秦增,秦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皇后娘娘既然调派了人来,就肯定查过根底,不会随随便便让什么人都凑到咱们跟前动手脚。再说,这墙面是否重新粉刷过,一问便知。」.. 他看了一眼长青,长青拱手,「属下这就去确认。」 临走前,他将蜈蚣的尸体用布裹着带了出去,肯定也是要调查一番这东西的来历。 蜈蚣被弄走,屋里的几个姑娘身子都放松下来。 李清懿说道:「工匠在入镇北王府修缮时,老夫人他们还在路上,但镇北王府还留着一些看守宅院的仆从,完全有机会做这件事,问题是,谁让人做的。」 蘅芜迟疑道:「那天佟妈妈和她身边的几个丫头,据说都是老夫人身边的人。」 江妈妈闻言摇头:「不排除是老夫人作为,但也未必一定是老夫人。谁又知道她身边的人,有没有被谁给收买,替别人做事,却嫁祸到老夫人身上。」 李清懿深以为然,正好老夫人痛恨厌恶秦增,这个黑锅,还真是扣得严严实实。 蘅芜轻轻叹了一声:「姑娘洞房花烛夜就出这样的事,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也不太平,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这屋子里的东西,要不要恢复原样?」 李清懿看向秦增,「大人觉得呢?」 秦增看着地上的帐幔,说道:「以不变应万变。」 李清懿眼眸一亮,「大人的意思是,等着人自己上钩?」 「嗯。」秦增应了一声,看向方才蜈蚣被斩断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蜈蚣尸体的一点残渣和蓝绿色的血液。他说道:「这蜈蚣一看就是人为饲养,必定会有人找机会将它收回。」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 这院子从昨日过嫁妆开始,就被李清懿的人守得密不透风,这会儿新房里发生的事,肯定传不出去。 按照对方的计划,李清懿在屋里被蜈蚣咬死,之后只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秦增发现李清懿身亡,但没有被蜈蚣袭击成功,当场发作起来,在府中大肆查找杀害李清懿的真凶,最终查到老夫人院子里的人身上。 第二种,秦增敬酒回来发现李清懿身亡,上前查看被蜈蚣出其不意地咬伤,同样毒发身亡。 秦增是「宦官」,晚上即便是洞房,也不会「要水」,或是让人进去伺候。两人 无声无息死在屋里也不会有人发现。 谁又会没事闲的去打扰人家新婚夫妻呢?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必定会有人找借口来新房一趟,或是送东西,或是传话,就会有丫头进屋去通传,发现李清懿和秦增死了之后,来人跟着进屋查看,然后找机会收回那条蜈蚣。 秦增要利用的,就是第二种情况。 江妈妈明白过来,立即叫了寒江和敛霜进来,再加上菘蓝蘅芜,「你们去给姑娘拿一套新的床幔被褥过来换上,地上的这些,拿到灶坑里去烧掉。」 那床榻上的被褥毕竟是被蜈蚣爬过了,谁又知道有没有残留的毒液。 江妈妈想的周到,几个丫头立即动作起来。 「还好二夫人让咱们把东西都准备了双份!就怕有什么意外,没想到,还真就用上了!」 李清懿看着江妈妈,也是心有余悸,「明早妈妈就替我盯紧了院子里,看看来的人到底是谁!」 江妈妈一面指挥婆子小心将地上的蜈蚣残渣洗掉,一边说道:「姑娘放心,老奴都省得!」 丫头们动作十分利索,撤换了帐幔,又将拔步床里外都重新擦了一遍,这才将新的床褥铺上去。 等收拾好一切,江妈妈才松了口气,「大奶奶一日都没用什么东西,大爷也喝了一肚子的酒,将饭菜摆上来,再给大爷端碗醒酒汤来。」 丫头们赶紧应了。 方才历了险,江妈妈见丫头们出去,有意想让小夫妻说几句体己话,也退到了外面吩咐其他事宜。 秦增看着李清懿还有些发白的面色,心里的怒意又升上来。 李清懿忙缓了口气,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伸出手指,点在他微蹙的眉心,直到那里顺着她手指的力量缓缓变得平整,才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往后过的可都是好日子了。」 秦增眼中露出无奈,「你竟还有心思宽慰我。」 「不是宽慰,是真心话。」 有秦增在,李清懿的身体渐渐回暖,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洞房这一关,终于是有惊无险的过了! 他们没有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秦增见李清懿眸光变得明亮且满是希冀,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清清。」 一声「清清」出口,秦增心头那股阴郁一扫而空,不管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风大浪他挺过来了,什么阴谋诡计,明枪暗箭,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以后他就得好好护着她。 第五百六十二章 再圆一回 李清懿见他喊了自己一声,又没了话,奇怪地瞅了秦增好几眼,秦增也没收了笑。她不禁问道:「你想什么呢?」 秦增眉眼间的笑意又浓了些,没答她的话,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 「这是什么?」李清懿一边惊讶,一边翻开册子。 册子里是一幅幅图,有街市,有店铺,有人,有物,倒像是描绘的话本子一般,她下意识的指着第一张图,大雨中,一队马车停在路边,一只整肃有序的队伍匆忙经过,马车中的少女一脸惊讶地看着对面马车中的男人。 「这……」李清懿目瞪口呆,「这不是咱们头一回见面时候的情形么!」.. 李清懿再往后翻,是一个少女将一条鞭子捆在男人腰间,拉着她往树林子里拽,身后,是被藤蔓遮住入口的山洞…… 「你平日里那般繁忙,竟然还有空画这个?」 「等咱们老了,闲来无事翻出来看看,岂不好?」 李清懿笑道:「那你怎么不早点给我?」 秦增见她欣喜,笑意又浓了几分,「也是,这么好的东西,该拿来当压箱底的。」 此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怔。 那新妇压箱底的,可不正是临出嫁前,亲娘给的洞房时用的小本子么!李清懿想到嫁衣送过来时,那配成一套的开裆裤,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红晕顿时又深重了一层。 秦增正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尴尬到直想撕了自己的嘴,却见李清懿红霞飞满。眼睛顿时直了,张着口也不知道方才是要说什么了,就直直地看着她! 李清懿看着他的眉眼处,那眼里的喜悦同她心里的喜悦一样,没有茫然,没有勉强,没有心不甘情不愿。 这就是两情相悦! 丫头们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模样,不由得捂着嘴窃笑起来。 李清懿闻声,羞的赶紧将脸颊别到一旁。 江嬷嬷一脸笑意,「菘蓝蘅芜在屋里听吩咐,其他人先到门外候着。」 嫁了人到底不一样,小夫妻两个内里什么样别人不知道,露在外头的一处也不能大意。 菘蓝蘅芜拉着李清懿去屏风后将大礼服换下,伺候她穿了一身红底绣金线牡丹花蝶,样式家常却华贵非常的衣裙,又推着她到桌前,坐到了秦增对面。 秦增满眼惊艳地看着一身大红衣裙的李清懿,她一直穿的素淡,没想到换上艳丽的衣裙之后更是一种别样的美艳,令人心驰神摇! 菘蓝和蘅芜看着两人间的互动,相视一笑,麻利地退了出去,只留二人在房中。 高大的龙凤喜烛将两人的面色映的温和而生动。 二人相对而坐,都有些紧张。 秦增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执起酒壶将两人面前的杯子斟满,说道:「你酒量浅,少喝些就好。」 李清懿察觉到他的紧张,心中好笑,自己就不怎么紧张了,轻轻地「嗯」了一声,说:「你方才在前面定然没吃什么东西,我也饿坏了,咱们先用些饭菜。」 秦增给李清懿夹了一只金丝虾卷,「这一天下来,你肯定累坏了,多吃些,别急。」 「别急」二字一出口,秦增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什么别急,别急什么……怎么今天竟瞎说话! 李清懿目瞪口呆,下意识的把杯子里的酒当水一口咽下,被香辣的酒气直呛地咳起来。 秦增慌忙放下筷子,轻拍她的后背,连声道:「清清,慢慢顺口气,慢慢顺气……」 外面站着一溜的丫头们听见动静,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菘蓝和蘅芜直想往屋里冲,江嬷嬷一手拉住一个,摇头让她们别出声。 李清懿直起腰,咳的眼泪都掉出了眼眶,秦增突然想到新嫁娘的眼泪珠子不能掉到地上之类的话,一着急,鬼使神差地就吻了上去,将那滴晶莹的水珠含在了舌尖。 两人的动作同时一僵,灼热的吐息轻轻拂在对方的面颊上,炽烈的情愫在此刻瞬间迸发,秦增扶住李清懿的双手缓缓收紧,嘴唇温厚而珍重地顺着她小巧的鼻翼留连到她的朱唇。 醇香的酒气和唇瓣的柔软让他瞬间迷失,本能的想要得到更多。他将双手从手臂绕到她身后,牢牢将她捆缚在怀中,口中不停地呢喃着她的名字。 李清懿的酒量确实浅,此时猛地一杯下肚,那丝酒气已经弯弯绕绕爬满了她身上的每一条经络,让她的神思一片灼热混沌。感受到秦增温润的嘴唇笨拙而小心地在她脸上啄着,心中脑中,所有的空白都被填满,她闭上眼睛,脚下忽地腾空,顾不上头晕目眩,秦增已经将她打横抱起。 秦增守着一丝清明,将李清懿轻轻放在床榻上,见她半眯着眼睛似梦似醒地看着他,心里一软。 他从小就没了亲娘,父亲又离得远,后来辗转到了宫中,等闲的婢女也都防备着不肯让近身,上回在山洞里只是凭着本能,这会儿主动要做这男女之事,却没什么经验,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痛了怀中的人儿。 可是心里虽然这么想,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想要离她更近,亲吻忽而炽烈,忽而温柔,不停地在李清懿的面颊颈间辗转,李清懿被他缠得呼吸不顺,下意识的躲避,可男人的本性便是征服,顺着她的动作,秦增支起手肘,将她腰间的衣带一拉,露出大片娇嫩雪肤,「清清……」 李清懿只觉身上一凉,模糊间听见他的声音,细软的‘嗯了一声。 动作间,两人衣衫褪尽,秦增的手握在她的香肩之上,俯下身缓缓探寻…… 李清懿整个人都被秦增紧紧箍住,悸动从小腹传来直击头颅。 她感到秦增的身体缓缓一沉,先是缓慢试探,紧接着便是一阵狂风骤雨。 李清懿的酒意顿时去了大半。 因两人是第二回,秦增没了头一回的顾忌,以为她不会疼了,要的又多又猛,李清懿欢愉之外,也被他折腾掉了半条命。 等秦增两回结束,已经后半夜。 第五百六十三章 来了 虽然不是头一回,可到底经得少,最后那一下还是让李清懿疼的忍不住泪意上涌,此时将头埋在秦增怀里哭得双眼红肿,一发不可收拾,声音传到外头。 能跟到镇北王府贴身伺候的,都是心腹,自然知道李清懿嫁的是真男人,此时门外搬水的,拿药的站了满了人,江妈妈一张脸面无表情,紧抿的嘴角还是透露了几分不明情绪。 夫家是好是坏,从这事儿上便能看出来。 蘅芜脸红红的,忍不住问:「嬷嬷……姑娘好像哭了?」 江妈妈嘴上说着没事,却站到蘅芜和菘蓝前头,随时准备冲进去救人似的。 屋里,秦增紧紧抱住李清懿,将她抱到自己身前,裹上锦被,将她的眼泪尽数含到嘴里,一声接一声地哄着给她赔不是:「清清,是我的错,我不好……清清,你抬头看看我,你看看我……这哪能控制得了?好好,哪能不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我哪知道……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我抱你去沐浴好不好,上了药就不疼了……乖……」 李清懿好不容易止住了哭,秦增松了口气,从方才脱掉的袍子里翻出一块元帕,「这东西不能少,将来用得上。」 李清懿愣了下,才想起这回事,多亏秦增细心。 江妈妈她们虽然知道秦增不是宦官,却不知道她们头一回是在山洞里。 而且,将来众人知道秦增不是宦官,这元帕的事儿,必定得被人拎出来说道。 她看着秦增割破手指将血滴了一点在元帕上,问道:「这,会不会有点少?」 「多了就不像了,当时你滴到我袍子上的血,就这么多。」 李清懿脸红了红,「哦……」 外边总算得了传唤,一行丫头们如同没长脚一般,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就冲到了两人跟前。 李清懿又羞又痛,根本抬不起头来,秦增也不太习惯这么多丫头看着,连忙道:「将热水抬进净房,把药放下。」 菘蓝见秦增抱着李清懿往净房去了,瞪着眼睛没反应过来,大人要替姑娘沐浴? 正要开口,江妈妈一把拽住她把所有人都带了下去,满眼笑意地关上房门。 净房中热气蒸腾,秦增笨拙地替李清懿擦洗,也不管她的强烈反对,亲自给她涂了药,清凉温润的感觉顿时让她舒服多了,长长出了一口气。 秦增替她擦干又把她抱回榻上,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还疼不疼?」 李清懿跐溜钻到锦被中,背对着不看他。 秦增语气带着浓浓的愧疚和意味不明的失落:「那个,清清,你好好睡……」然后,自己也掀开被子靠过去,紧紧贴着她的后背,胳膊环住她:「明早定然就好了。」 李清懿一咕噜转过身来,恶狠狠地咬了他手臂一口,秦增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喃喃道:「明早好不了?那……」 李清懿又是一拳锤过来,秦增连忙讨饶:「好好,你说什么时候好,就什么时候好……」 秦增一双眼睛瞪得无辜又诚恳之极,让李清懿也没了脾气。她抬起眼与他对视,「咱们成亲前说好的那些话你可得记得呢?从前你有没有其他人我不管,但以后,你只能有我一个,如果将来你想要别的女人,咱们就痛痛快快的一刀两断,分道扬镳,孩子归我,你跟你的新欢重新生去,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跟着继母遭罪,你也别拦我们。」 秦增肃起看她,「清清,你这辈子也别想离开我,别的都好说,就这一条不行。」 李清懿冷哼道:「男人果然是翻脸无情的,之前已经答应的事,过河就要拆桥。」 秦增扳住她的脸说道:「这怎么是无情?我哪里又是过河拆桥。你还能不懂我 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别的女人有什么想法,我若是那样的人,还能等到现在?再说,我从前哪有什么其他人,从前没有,以后也没有。我知道你明白,你就是故意气我。」 李清懿翻了个白眼:「你难道没听说过,女人都是不讲理的吗?」 秦增好笑道:「头回见面,我就记住了你那副眼神,大雨里头,你眸子闪着陡然重逢的欢喜,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印象深刻。第二回在重华宫中,我被太子用药粉迷倒,你用力把我拖到树林里,那嫌弃的眼神,我至今难忘……」 他说着,手臂用了些力气,将她拢进自己怀里,闻着她头发的淡香说道:「还有在山洞里,我还是有一回见着女人对男人用强的……竟然还口出狂言说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要对我负责,我当时心里头就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后来我仔细想想,兴许那中异样感就是咱俩手指头上牵着红线,心生感应了。」 「敢情你是喜欢我嫌弃你蹂躏你强要你?」李清懿笑着斜觑着他。 秦增将她揽过来,在她额前蹭了蹭,说道:「你说得在理,我就瞧不上那些假贤惠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把家里弄得污糟一团,倒不如像你这样爽快。再说,看上我的我都不喜欢,没看上我的我更不用去喜欢,往后我就守着你,不会给你转身离开的机会。」 李清懿也不是真要跟他较真,吭哧一口咬在他唇上,结束了这夜的谈话。.z. 第二日凌晨,天才刚冒出点光亮,李清懿和秦增还在沉沉地睡着,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老夫人院儿里就来了人,提醒大爷和大奶奶什么时辰去拜祖宗祠堂,什么时辰到敬云堂敬茶。 江妈妈站在李清懿房门口的台阶下,身后一左一右站着菘蓝蘅芜,三人的目光齐齐盯在来人脸上! 佟妈妈! 佟妈妈嘴角咧着笑,「大奶奶身边的人真是勤快,这么早就起身了。」 江妈妈面容温善,一点看不出怀疑和怒气,她说道:「大奶奶好歹是嫁进了王府,这规矩半丝儿也不敢错,咱们做奴婢的,自然要跟着精心些。」 佟妈妈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眼下这时辰也不算早了,就赶紧叫大爷大奶奶起身吧!」 第五百六十四章 惊乍 众人心明镜的,叫人起身,是要看看李清懿和秦增是死是活。 菘蓝几个怕自己压不住怒意,都低下头去。 江妈妈露出为难的神色,上前拉着佟妈妈往边上走了几步,低声说道:「不瞒老姐姐,我们姑娘起床气大得很,这可不敢进去叫人那……」 「啊?」佟妈妈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大奶奶既然嫁进来了,你我也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也别怪我多嘴,我早就听说李府对大奶奶十分宠溺,没想到宠得这么厉害,但在家做闺女和做人媳妇怎么能一样?说句忠言逆耳的话,这不是叫人拿话柄吗?」 江妈妈一脸为难,「你说的是,我也认可这道理,可我是真不敢去,要不,老姐姐进去问一声?好歹您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大奶奶总得给几分薄面,等以后习惯了王府的规矩,也就好了!」 佟妈妈心道这李清懿背地里居然这般凶神恶煞? 不过这事儿也算不得多稀奇,毕竟那外头传言贤惠的,丈夫往往连个小妾也不敢随便纳。 这名声,都是传给旁人听的。 就看大奶奶那些个嫁妆,就知道这位在家有多受宠,脾气骄纵甚至跋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行,那我进去看看。」 佟妈妈一口应下。 让她进去叫人,这不是正好吗! 再说那位秦大人,也就是他们家刚认祖归宗的大爷,到这会儿都没动静,八成是两人一起死了。那大奶奶起床气大不大,还能发给谁看? 佟妈妈走到门口,试探地敲了敲,等了一会,里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又大着胆子喊了两声,「大爷,大奶奶!」 还是没动静。 佟妈妈心中一喜,伸手将门推开了一条缝,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内室的床榻前竖着屏风,将佟妈妈的目光阻隔在外,她脚步顿住张望了几下,又出声喊道:「大奶奶?」 没有回应。 佟妈妈又放了几分心,垫着脚尖走了过去,她一手扶着屏风,一面探头往里头看去。 只见李清懿穿着一袭大红衣裙,仰面躺在榻上,脚却垂在床榻下面,看着就像是坐在床边时,突然朝后倒过去的模样。 佟妈妈捂着心口,按住狂跳的心脏,仔细地去看李清懿身上穿的衣裳,应该是昨晚换下了大礼服之后穿的常服。 看来人昨晚就已经死了! 可是,怎么不见那位大爷呢? 她朝屋子四周望去,想看看秦增是不是倒在了屋子别处,却没看见李清懿睁开了一只眼睛偷偷瞄着她。 李清懿手中拽着一根细线,线的那头连着那扇雕镂着仙人楼阁嵌珠镶玉的屏风。 她看着菘蓝悄没声的出现在佟妈妈身后,便轻轻拽了下那细线,屏风受力,哗啦一下倒了下去! 佟妈妈一个激灵,还没等做出反应,就听身后「哎呀」一声。 她回过头去,看见一个丫头站在自己身后,顿时吓了一跳,「你这丫头,怎么走路都没动静!」 菘蓝一脸不乐意,「佟妈妈推倒了大奶奶最喜欢的屏风!奴婢是被妈妈你吓的!倒是妈妈把我们奶奶的屏风摔坏了,要怎么赔!」 佟妈妈心下一突,下意识地朝那屏风看去,就见那屏风上边镶嵌的玉石都掉了下来,有的已经摔出了裂痕。 她心道,我滴个娘唉,这得值多少银子。 不过她再一想,这么大的动静床上的人都没动弹,肯定是死了呀! 她一指床上:「你这丫头,大奶奶出事了,你还嚷着什么屏风不屏风的!」 菘蓝闻言面色一变,上前去看李清懿,「大奶奶!大奶奶?」 没有回应! 菘蓝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恐惧地看向佟妈妈,「佟妈妈,大奶奶这是怎么了?」 佟妈妈装模作样,长长的「哎哟」一声,「这是怎么回事哟!快来人那!大奶奶没气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将袖口里藏着的竹筒塞子打开。 菘蓝看着她的小动作,心里冷笑一声,抬头看着向李清懿说道:「咦?大奶奶,您没事啊?」 「什么人这么大嗓门,扰人清梦!」李清懿一脸怒气地从床榻上做起来,一巴掌就挥了出去。 菘蓝利落的一闪,这一巴掌呼地扇到了佟妈妈脸上! 佟妈妈「嗷」的一声,也不知道是被李清懿诈尸给吓的,还是被这一巴掌给扇的! 李清懿皱眉,「这位是……老夫人身边的妈妈?你在我屋里干什么呢?哎呀,我这屏风,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 佟妈妈整个人都在发颤,满脑袋问号地看着李清懿,「大……大奶奶……您,您没死啊?」 李清懿怒道:「我看你是老夫人跟前的人,才对你客客气气,你竟不知好歹,大清早的咒我死?」 佟妈妈呼吸颤抖,脑袋发懵,看来是那蜈蚣出了差错。 这时,秦增提着剑从外头进来,看着屋里一片狼藉,冷声道:「出什么事了?」 听见他的声音,佟妈妈脑门见汗,正要替自己辩解,门口突然传来几声尖叫。 众人都回头看过去,就见院子里的丫头们个个跳脚大叫,「哎呀,有蜈蚣,快,用石头砸它……」 「这条怎么这么长,别被它爬到身上!恶心死了!快闪开!」 「跑了跑了!跑出去了!」 李清懿心里暗笑,她这群丫头们,无中生有的本事也是厉害,演得这么像! 佟妈妈则是心中一悸,这东西宁可踩死了,也不能让它跑到府里别处,可是要命的事儿!她支棱起两条腿,就要往外冲,菘蓝一把拽住她。 「佟妈妈,你往哪里去!摔坏了我们奶奶的屏风,还咒我们奶奶死,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佟妈妈心中着急,却又甩不脱菘蓝,气得直跺脚。 秦增和李清懿交换了一下眼色。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佟妈妈就是来收蜈蚣的人,过嫁妆那日,将墙缝敲出一条缝隙的肯定也是她。 不过二人并不打算揭穿佟妈妈,而是要通过佟妈妈摸清背后指使她的人到底是不是镇北王妃。 另外,公孙老夫人必定是要对李清懿使绊子的,不如她就来个先下手为强,佟妈妈既然能被人收拢过去,为什么不能也被她收拢? 不过,寻常的手段,可收拢不了佟妈妈这种老油子。 李清懿微微扬起下巴,冷笑着看佟妈妈。 第五百六十五章 欠据 「听说你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不该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可你一大清早的就上我院子里来作妖,莫不是受了老夫人的吩咐?怎么,老夫人看不上我这孙媳妇,让你来给我下马威?」 佟妈妈听了这话一怔,眼珠子转了两转,说道:「大奶奶这话是怎么说的,老夫人那边是惦记着大爷和大奶奶,毕竟大奶奶是新媳妇儿,这做媳妇儿和做姑娘,差别可大了去了。老夫人怕您误了时辰惹外人笑话,奴婢这才过来一趟,想看看大爷大奶奶起身了没有。」 她这意思,就是默认老夫人吩咐她来的,却又没把话说死,到时候到了老夫人跟前对峙,她也可以说是自己自作主张。 李清懿皮笑肉不笑地看她,「哟,佟妈妈这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只是你来叫我跟大爷起身,怎么还偷偷摸摸的?一声不吭地去摸我这价值连城的屏风,要不是屏风倒了引来我的丫头,妈妈是不是要将我这屏风抠去几块玉石宝珠?」 佟妈妈面色一变,「大奶奶可别冤枉奴婢,奴婢喊了您几声,您都没有反应,奴婢以为您出了什么事,这才慌张地碰倒了屏风。」 李清懿冷笑一声,目光一厉,「我不过是睡得沉了些,到你口中就成了没气了,张口就要报丧,你可真是个好眼力的,在这拿我开涮呢!走,跟我去老夫人面前说道说道!我倒要问问,这是不是镇北王府的规矩!」 佟妈妈见她一副要闹大的架势,吓得面色变了几变,膝行到秦增面前,「大爷,奴婢当真没这个意思,大奶奶实在是误会奴婢了!」 秦增冷眼看着她,不说话。 李清懿走到他跟前,一脸委屈,「爷出门晨练,妾换了衣裳又觉得困倦,倒回榻上小憩片刻,不过睡得沉了些,就叫这恶奴喊死了没气了。这大喜的日子,嘤嘤……」 她说这话,其实是在说给佟妈妈听。 告诉她为什么秦增没在房里,她又为什么换了衣裳还倒在榻上睡觉。 免的过后佟妈妈回过味儿来,心中生出怀疑。 秦增看了一眼「委屈哭泣」的李清懿,看向佟妈妈的脸色更冷了,「来人,佟妈妈以下犯上,拖下去杖责三十!」 佟妈妈脸色一白,三十板子,还不要了她半条老命! 然而李清懿还是不依,「三十板子哪里够,她咒我死,我就得让她先死,直接杖毙!」 佟妈妈脑袋嗡的一下,这位当真是心狠手辣,连老夫人的脸面都不顾,怪不得方才外头一大堆丫头婆子都不敢进来叫人,怪不得能和这位大爷凑一对! 「大奶奶饶命,奴婢怎么敢咒大奶奶,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咒大奶奶!只会求神佛保佑大奶奶长命百岁!」 李清懿见她这回是真怕了,便给站在门口的江妈妈一个眼色。 江妈妈立即走了进来,「内疚」地看了一眼佟妈妈,小心翼翼地求情,「大奶奶,今儿大好的日子,不易见血,再说,一会儿您跟大爷还要去拜祖宗敬茶认亲,佟妈妈好歹是老夫人身边的亲近人,这会儿打了她,一会儿面上不好看,传出去,对奶奶的名声也不好……」 「江妈妈,你是我的人,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 李清懿满脸不乐意,心思却明显动摇了。 江妈妈小心翼翼,「哪儿能呢,奴婢是为了奶奶好。」 佟妈妈也赶紧说:「求大奶奶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李清懿哼了一声,「算了,杖责就免了,不过我这屏风,可是皇后娘娘赏赐我跟大爷成婚的贺礼,上面每一颗玉石都是万里挑一,若是让娘娘知道这物件被你给摔坏了,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大奶奶,奴婢……赔……」佟妈妈面 如土色,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进李清懿的屋了! 李清懿淡淡撇着她,「那好,佟妈妈先给我签一张三千两的欠据。」 「三……三千两?」 佟妈妈的嗓子眼都在发颤。 三千两,她就是把自己全家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银子! 「大奶奶,奴婢哪有这么多银钱啊……」 李清懿翻了个十分嚣张且不耐烦的白眼,啪的一声将桌子拍得山响,「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还是一刀捅了你,让你立马去见阎王比较省事!」 佟妈妈脸色发紫,嘴唇发颤,觉得自己今日八成真要交代在这了! 这时,江妈妈又说道:「大奶奶,奴婢有个主意,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清懿怒道:「不当说!」 江妈妈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一声也不敢吭了。 佟妈妈心中大骇,人都要吓尿了,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烟消云散,「大奶奶,奴婢签,奴婢签字据!」 李清懿狠狠瞪了她一眼,仿佛是在恨她为什么服软了,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杀人见血的机会。 佟妈妈整个心都在抖,哆哆嗦嗦地接过菘蓝拿过来的纸笔,用最快的速度写好了欠据:「大奶奶请过目。」 李清懿扫了一眼,冷哼一声,「还不滚出去!」 佟妈妈duangduang磕了两个头,拔腿就跑了。 等她出了院子跑得没影了,菘蓝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姑娘演的可真像,奴婢都要让您给吓住了!」 李清懿赶紧上前把江妈妈扶起来,也跟着笑:「都是你们配合得好。」 秦增无奈地摇头看她,给出评价,「你谦虚了。」 李清懿嗔他一眼,对江妈妈说道:「妈妈这红脸还得继续唱下去。」 江妈妈笑道:「奶奶放心吧。」 处理完了佟妈妈,丫头们便将早膳摆了上来。 从过嫁妆到现在两天两夜过去,江妈妈也将府里的人事摸了个八九不离十,趁着这空档,正好简单与李清懿做个交代。 「镇北王妃这边就她们母子,老夫人又对世子十分看重,从小就养在身边,镇北王妃也一直跟老夫人在中路那边住着,方便照看老夫人和儿子。」 第五百六十六章 林间月 「二房那头,二太太洪氏出身肃宁伯府,是嫡次女。肃宁伯府原先在京城也是权贵之家,兄长几个读书还算争气,只是先皇在位时不慎沾上了科举舞弊的案子,受了牵累,前途都打了水漂,后来今上登基大赦天下,翻查了不少旧案,起复了几家被牵连的,就有他们家,可即便恢复了爵位,毕竟是被冷落了多年的,不怎么景气。要不然,洪氏也不能嫁给二老爷。」 公孙族中就长子公孙敬之这么一个出彩的苗苗,二老爷三老爷文武都不太拿得出手,没什么长处,洪氏当时还算是下嫁。 李清懿点点头。 江妈妈继续说道:「三房那边,三太太袁氏的娘家如今倒是兴旺,但先前是捐的官,因此人脉有限,当初还是废了不少力气才嫁给了三老爷,如今三太太的亲兄长官至六品中州长史,是个有实权的,若能得人提携,升五品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儿,到时袁家便算是摆脱了捐官儿的帽子,站稳脚跟了。」 江妈妈说到这,秦增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李清懿身边的管事妈妈竟然这样厉害,还懂大靖官制。 江妈妈见他看过来,笑道:「让大爷见笑了,老奴在李府跟在二夫人身边,耳濡目染罢了。」 官商不分家,阮家生意做得大,自然也懂得官场里的门道,阮氏从小跟着学,见识比寻常内宅妇人不知多多少。 秦增不吝夸赞,「要不怎么说,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子孙。有她当家,连家中的仆从都如此明事理,见识广,李家的儿孙自是个个错不了。」 李清懿笑看他:「爷放心,这话,我定替你转达给二婶。」 丫头们掩唇嘻嘻窃笑,秦增却说,「不用,改日我备上厚礼,亲自上门去谢谢二婶,给我养出个好媳妇。」 这下连江妈妈也忍不住笑了。 李清懿嗔他一眼,「怎么成了亲,人也促狭了,话也变得多了。」 秦增给她碗里夹了一只玲珑剔透的虾饺,说道:「难不成,你竟喜欢我冷着你?」 李清懿给他一个懒得理你的眼神,对江妈妈说道:「二太太出身勋贵,娘家却不景气,三太太出身不高,娘家却蒸蒸日上,一个低嫁,一个高嫁,一个走下坡路,一个却扬眉吐气,怕是这二人私下里有不少矛盾。」 「奶奶说的是,明里暗里都是处处别苗头,不过,有王妃时时在中间调停,没起过什么大风浪。」 镇北王妃拿捏人的手段确实十分高明。 李清懿就没见过男女老少通吃到这种地步的女人,不由得对她的来历更加好奇了。 秦增见她朝自己望过来,便知她要问什么,放下筷子说道:「我曾下了力气去查她的出身来历,但也只查到,她是先前国子监祭酒林诃的独女林间月,三岁时被林诃带出家门,在庙会上走失,林夫人伤心过度郁郁而终,林诃因心中内疚未再续娶,费尽心思寻找女儿,终于在七年之后,在一处尼庵找到了女儿的踪迹,为了弥补女儿,林诃辞了官,回家专心教导女儿,然而他也不过陪伴了林间月四五年的时间,就突然得了急病去了。」 李清懿也放下筷子,用帕子沾了沾唇,敏感地问道:「林诃病死是在什么时候?」 秦增眉目间的情绪变得莫名,「就在我父亲深陷谋逆案的三个月前。」 李清懿眸色深了深,「那三个月,林间月都做了什么?」 「父母双亡,她一个刚刚及笄的孤女,面对族中心思各异的长辈,处境可想而知,处理完父亲林诃的后事,林间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将一直在婶子手中打理的亡母的嫁妆要了回来,又将父亲留给自己的田产屋舍转卖,一个人离开了林家。」 李清懿轻轻吸了口气,「能将自己的 东西要回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她还能片叶不沾身地离开林家。但离开林家之后,她孤身一人,又去了哪里?」 「她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呆过的尼庵,替亡父抄经祈福,带发静修。」 李清懿诧异万分,「真是聪明。」 回尼庵为父亲祈福,即便她离开了家族,也不会让人忘记她的出身,还得了孝顺的名声,又因为在尼庵,自己的清誉也不至于因为流落在外而受人怀疑。且她什么时候有了出路,随时可以离开。 秦增亦是点头,「她在尼庵待足了七七四十九天,在这过程之中,我父亲出了事,老夫人多方打听,从旁人口中知道了林间月这个人。」 「这时间未免太过严丝合缝了些。」 「的确。」 「那么之前你说,废了许多力气调查,也只查到了这些,意思是,这一切只是表面。林间月失踪这七年,兴许是有什么际遇,让她成为了某人的一颗棋子?又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真的林间月,只是知道林诃在找自己的女儿,所以利用了这个身份?」 秦增说道:「我比较偏向后者,毕竟林诃死的时机太过巧合,很可能是死于他杀,林间月若是他的亲生女儿,未必会下这种狠手。不过,林间月三岁走失,十岁才被找到,这中间不知道她有过什么遭遇,对自己的父亲有多少感情是什么样的看法,谁又知道?人心复杂,所以,我也无法确定。」 李清懿皱眉思索了半晌,「看来,只有找到更多细节,才能摸清她的底细。」 江妈妈见二人的谈话告一段落,出声提醒道:「大爷,大奶奶,时辰差不多了。」 李清懿站起身,稍微收拾了一下,跟秦增出了院门儿。 天边泛着亮,但院子里阴影处仍旧暗了些,丫头们便将屋檐回廊的灯都点上了。 秦增左右看了看,问李清懿,「都是你的陪嫁?」 「嗯。」李清懿知道他要问什么,说道:「佟妈妈她们先前过来帮忙,只是后来嫁妆那边人手不够,只好调了出去。」 二人会心一笑。 只要是在他们自己这院子里,说什么做什么,绝对传不出去。 第五百六十七章 憋个大的 虽然时辰还早,但府里的下人们已经开始忙碌,不少人正在撤换昨日大婚时挂上的红绸红灯笼。 李清懿夫妻二人从院子里出来,众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朝他们望了过来。 主子们的事,下人们其实并不知道多少实情,所了解的仅仅是一些浮于表面的东西。 从秦增的身世揭露开始,镇北王府上下就都对李清懿和秦增这对新人充满了好奇。 秦增居然是他们镇北王府的大爷,嫡长子嫡长孙! 不说秦增如今的势力,就说皇上对他的信任和爱护,妥妥的金大腿,只要轻轻蹭一蹭腿毛就能得到无数的好处。 众人多么想让他再再再揭露一次自己的身份,说自己其实是个假宦官! 尤其是年轻有几分姿色的丫头们,背地里捶胸顿足,扼腕长叹,好好一个嫡长孙,怎么就不留给她们一个爬床的机会? 然而,事情就是如此。 大概是因为老天都嫉妒秦增,觉得他太过完美,所以给他安排了多舛的命运,还咔嚓来了一刀。 李清懿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尤其是丫头的目光,心道这样也好,免得她一面要应付老夫人和王妃,一面又要应对觊觎秦增的幺蛾子。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瞟上秦增的侧脸,确实好看,让人眼馋! 秦增朝她看过去,「想说什么?」 李清懿微微嘟唇,「没什么。」 她昨晚被折腾得厉害,虽然上了药,这会儿身下还是有些不自在,可又不敢让人看出她走路异样,免得被人猜出端倪,秦增似乎看出了她的难处,伸手一揽她的腰身,便将她横抱了起来。 李清懿愕然不已,「快放我下来!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怕什么,谁敢说一个不字?」 李清懿咬唇,羞得将头埋进他的胸膛,这人! 她都听见四处传来吸气声和议论声了! 原本众人都猜测,李家是为了攀附秦增的势力,才硬逼着没爹没娘的侄女嫁给了一个哪哪都好就是不能人道的宦官。 哪哪都好,李家自然受益。可不能人道,就是坑了李清懿一辈子。 大家都觉得,李清懿即便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对秦增热乎不起来,毕竟哪个女人愿意守一辈子的活寡呢?再说李清懿要相貌有相貌,要银子有银子,即便找不到比秦增好的,那选择也是多了去了,心里必定是恨极了秦增,不肯与她亲近。 然而眼前的一幕让众人意识到。 李清懿不仅不恨秦增,两人还腻歪得紧! 噫!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听说宫里的太监都有些什么什么的癖好,不仅在宫里找宫女多对食,甚至有权势的,还在宫外置了宅子娶妻纳妾! 太监找女人,随便想想,就知道这里头的事儿有多龌龊! 难不成,一身正气俊美无俦的大爷也是这样的人? 丫头们的目光充满了绝望,显然认为秦增即便做了太监也应该纯洁无瑕,不染凡尘。 李清懿察觉到周围氛围的变化,偷偷在秦增胸口嘀咕道:「看来你在她们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了呀。」 秦增见她幸灾乐祸的小模样,屈起手指在她肋骨下戳了戳,「那岂不正好?」 李清懿肋下一痒,身躯不受控制地扭了扭,看在旁人眼里就像是朝秦增撒娇一般。 噫! 攒了十年的鸡皮疙瘩一口气都掉完了! 狐狸精! 大奶奶是只狐狸精! 连不能人道的太监都要勾引!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跟在李清懿二人身后的菘蓝蘅芜一脸淡定。 菘蓝小声说道:「这些人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现在说姑娘是狐狸精,等她们知道了实情,还不得抢着成精啊!」 蘅芜心里笑得打跌,面上却说道:「好了,快到敬云堂了,机灵着点!」 一路走一路被人偷偷非议,李清懿总算熬到了地方。 秦增在敬云堂院子门口将她放下来,还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裙。 守门的婆子眼珠子掉了又捡,捡了又掉。 二人往里面走,门口的丫头颇有些慌里慌张的打起帘子请她们进去。 敬云堂内,济济一堂。 李清懿大略扫了一眼,该到齐的都到齐了。 公孙老夫人坐在罗汉榻上,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显得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了几分。 她瞥见秦增牵着李清懿的手进来,一双老态的丹凤眼中流露出一抹嫌恶。 李清懿还没来得及行礼,那边就有说话声传来,「下人说臻哥儿一路抱着大奶奶到了敬云堂,我还不信,这会儿瞧见他们两个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模样,真是不信都不行,这回老夫人该放心了才是,夫妻和睦,家宅安宁。」 从她坐的位置来看,应该是府里的三太太袁氏。 李清懿听她将「夫妻和睦」四个字咬得格外的重,似乎是想提醒老夫人,秦增与李清懿是一条心,秦增又是宦官,以后院子里也没有纳妾的可能,想要他们二人生出嫌隙,还得从其他地方做文章。 镇北王妃林间月坐在老夫人右侧下手,脸上带着不掺虚假的笑,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着李清懿,「能娶到懿儿这么好的媳妇儿,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臻哥儿如何能不疼惜她,她们小夫妻和睦,王爷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三太太闻言笑了笑,没有反驳,只是上上下下打量李清懿一阵,眼中的酸意差点从嘴角流出来,「王妃对臻哥儿夫妻俩的关心,我们都看在眼里呢。」 二太太洪氏坐在镇北王妃对面,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客气多了,透着一股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得体,「大少奶奶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跟臻哥儿站在一处,神仙眷侣一般,像是画儿里走出来的人。」 几个儿媳妇都挨个发表了言论,老夫人便淡淡开了口,没有训导也没有嘱咐,直截了当极了,「敬茶吧。」 下人拿来蒲团放在老夫人跟前。 李清懿跟着秦增一起上前跪下,丫头端来了茶。 顺顺当当敬了茶,竟然没出一点幺蛾子。 李清懿寻思着,但凡对亲事有所不满的长辈,敬茶认亲就没有顺利的,肯定得出点什么事。 这会不作为,后头八成是要憋个大的。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不孝有三 接下来是认亲。 除去李清懿之前见过的,二老爷公孙勤之与二太太洪氏育有三个孩子,一子二女,另外两个姨娘都是原先洪氏的丫头,各有一个女儿。 三老爷公孙令之与三太太袁氏有一子一女,另外三位姨娘。一个袁氏的通房,没有儿女。一个三老爷从小伺候在身边的丫头,有个女儿。还有一个是老夫人之前为了拿捏娘家兴盛起来的三儿媳,亲自给儿子挑的妾室,还生了个儿子。 种种关系在眼前一过,太平不太平的就能猜个差不离。 众人送上了见面礼,李清懿也一一回礼。 到了公孙意这里,李清懿不经意地抬头,就看见了他那双眼睛。 虽然她已经隐约察觉树林里那个男人就是公孙意,但此时又撞入这双眼中,李清懿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一跳。 她忙低下头去,将回礼交给丫头,丫头又递给公孙意。 公孙意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善,「恭喜大哥大嫂。」 秦增淡淡点了点头,李清懿屈膝一福便越过了他。 公孙意瞧着她的动作,心里不自觉地发空,胸腹间那道伤疤也跟着隐隐作痛。 认完了亲,上座的老夫人甚至没什么铺垫,就开门见山。 「臻哥儿入宫做了宦官,子嗣是没什么指望了,现下你们年轻恩爱,不觉得有什么,等年纪大了,就会觉得膝下空虚心中孤寂。再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如我做主,从族中给你过继一个孩子,你养在身边,也不至于平日里没什么事情可做。」 李清懿听得眉头高挑,这才成亲第二天,就要给她过继子嗣?! 这事儿说出去,不仅要遭人非议,还说明她李清懿在镇北王府并不受待见,新婚燕尔,就被人往屋里塞儿子。 可要细说,此事还真就是替她着想,别人也找不着老夫人半分毛病。 秦增目光虽然淡定,周身的气场却悄悄起了变化。 二老爷和三老爷互望一眼,眉头齐齐一皱,显然不希望老夫人太过为难秦增夫妻俩。 虽说公孙意是他们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他们也希望公孙意能够出人头地撑起镇北王府,但眼下秦增的地位摆在这里,不能不小心应对。 再说,秦增也是他们公孙家的孩子,留着公孙家的血,自家人何必要闹得那么僵,把人往外推呢? 只是这件事,他们也没有说话的余地,一切还得看秦增夫妻俩自己怎么想,说到底,秦增没法孕育子嗣,早晚都要过继。 屋内外半晌都无人言语。.. 老夫人看了一眼浑身散发着冷意的秦增,又看了一眼站在她面前没有一丝惧怕的李清懿,淡淡道:「怎么,你们不愿意?」 她头上明晃晃顶着个「长辈」两个字,不怕秦增和李清懿不顺从,即便是假的,也要给她装住了!要是传出不孝的名声,秦增即便受皇上爱护,也难免受人诟病,李清懿就更不用说了。 孙媳妇不敬祖母,一个「不孝」,就能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然而就在老夫人这么想着的时候,李清懿就开了口。 「是,孙媳不愿意。」 在场众人闻言,立即露出各色神情,尤其是三太太,两只眼睛里,几乎写上了热闹两个字。 老夫人耷拉着的眼皮都掀上去不少,一瞥一顾之间,已然有了几分恼羞成怒。 李清懿察觉到了她的怒气,微微笑了笑,仿佛这痛快的拒绝只是为了气一气老夫人一般。 随后,她一脸乖顺地朝老夫人福了一福,「老夫人疼惜懿儿,懿儿也明白老夫人的苦心,只不过长房过继这事不算小,一来,这孩子的品行需 得经得起考验,否则以后难当长房子孙的重任,二来,孩子养在懿儿身边,需得与懿儿合眼缘,有这母子的缘分才能成事,否则养来养去养成了仇,祸害了长房,懿儿如何能担待?」 老夫人目光更冷了几分,显然觉得她这是托词,其实是要拒绝。 不过李清懿紧接着又说:「懿儿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老夫人皱起眉头,「什么主意?」 李清懿神色自然,看不出半点不乐意来,「我看不如这样,族中有意愿想把孩子过继到我名下的,就将孩子送过来,在府里养上一年半载,是什么品性,府里这么多慧眼,必定能看得一清二楚,懿儿也有空多和孩子们相处相处,若有缘分,到时自然水到渠成。」 众人都没料到她是这么想的,看来李清懿也知道自己没有子嗣傍身不是长久之计,并不排斥过继一事,而且,过继养出白眼狼的事屡见不鲜,李清懿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在场之人一时间都拔长了脖子,想听听老夫人怎么说。 老夫人却没那么容易相信李清懿,闻言直直的看着她,目光冰冷冷的,一寸寸在她脸上身上打量,觉得她是有心拖延,另有打算。 「倘若到时没有一个能合你心意的,又当如何?」 「到时懿儿若拿不定主意,就请老夫人做主,替我夫妻二人择个合适的人选。」说完,她转头看向秦增:「爷觉得呢?」 秦增在其他人面前,又恢复了惜字如金的习惯,「后宅之事,你做主便是。」 老夫人闻言沉默下来,似乎在掂量,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办。」 一旁的镇北王妃目光微闪,没想到李清懿的反应这么快,竟然将事情拖了个一年半载,一年半载之后,还不知道这镇北王府是不是要被这夫妻二人给翻了天呢。 且族中送了孩子过来,为了孩子能过继到长房,八成也要引出不少明争暗斗。 这李清懿,是要将王府水搅浑,从里头捞一捞想要的东西……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只能顺势而为,「那媳妇这就写信给几位族老,让他们询问族人的意思。」 老夫人点点头,似乎没什么话要说了。 她的目光落在秦增脸上,相似的相貌,让她无法回避的想起了自己先前的长媳萧澜与。 第五百六十九章 逼债 旁人都疼幺子,公孙老夫人却例外。 打小就知冷知热,文武双全的长子是她心底最疼爱的儿子。 当年为了萧氏,长子闹得要出家,最后还是她做出了妥协,让儿子娶了姓萧的女人进门,可婆媳不和,母子之间也渐渐有了裂痕…… 老夫人看着眼前与长媳的样貌有七八分相像的秦增,深深地吸气再吸气,才忍住喊人将他拉出去打板子的冲动。 孽障! 真是孽障! 本以为萧澜与身子不好,没几年活头,到时候她再给儿子好好娶个继室即可,谁知道那病秧子居然还能生出儿子来! 「下去吧!」 看见这张脸就烦! 老夫人没心情跟李清懿夫妻多说,李清懿二人自然也懒得跟对方废话,行了礼就告退出来,往东院回去了。 这边夫妻二人出了敬云堂,佟妈妈就从角落里探头探脑地走出来。 还好大奶奶没跟老夫人提三千两的事,要不然,她还得跟老夫人解释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 「佟妈妈!」 佟妈妈刚松了口气,就听有人喊自己,顿时吓了一跳。 「喊什么喊,人吓人吓死人!」 小丫头委屈的瘪了瘪嘴,「佟妈妈,是大奶奶身边的人传话来,说让您去一趟东院!」 佟妈妈心下一个哆嗦,「大奶奶找我?什么事啊?」 小丫头摇头,「没说,只说是让妈妈带着银钱去。」 佟妈妈心里一凉,这是跟她要债呢! 不想去……但又不能不去…… 佟妈妈回到自己屋里,抖抖索索地从装私己的匣子里拿了些银子揣进怀里,心情沉重的往东院去了。 到了李清懿住的福灵院,佟妈妈做了好一会的心理建设才走进去。 李清懿刚换好了衣裳,在喝燕窝,看见她进来,便放下精致的小盏,「佟妈妈你来了。」 「奴婢见过大奶奶,大奶奶长命百岁!」 李清懿笑了笑,「佟妈妈,你要是每次见了我都喊长命百岁,我怕我还没享受完人间喜乐,就上天了。再说,老夫人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怀疑你投靠了我。」 佟妈妈尴尬道:「是,奴婢知道了。」 「知道就好,我是新妇,过日子处处都得小心谨慎,可不敢触了老夫人的霉头,咱们可得划清界限,所以,你赶紧把银子还了,咱们就两清了。」 佟妈妈愁眉苦脸,她比谁都想两清,可她从怀里依依不舍地掏出来的银子,也才一百多两。 「就这么点?」 李清懿看着佟妈妈手里的银子,十分不满。 「平日里我手指缝里漏给丫头们的也不止这点,你是老人身边的亲近人,这么多年,不至于就这点私房银子吧?」 佟妈妈苦着脸,没想到大奶奶身边的丫头都这么好命,可惜老夫人没这么财大气粗。 她看了李清懿一眼,要不说越有钱的人越抠呢,大奶奶腰缠万贯,竟然非要她手里这点钱。 「大奶奶,奴婢一个月的月钱也就二两银子,还有不少花用,前头又给儿子娶媳妇用去了不少,这已经是奴婢大半的积蓄了。」 「大半儿的积蓄?」李清懿手里掂着佟妈妈给的银子,瞥着她说道:「这么说,你还留了不少?」 「额……」佟妈妈一时无言。 李清懿脸黑了起来,「你欠我三千两银子,难不成是打算还到入土?我可没那耐心烦等着你还到埋黄土的那天,我限你一个月,将我这三千两还上,要是还不上,哼哼。」 佟妈妈咕噜吞了口 口水,跪的笔直,duangduang磕了两个十分标准的头,「大奶奶饶命,大奶奶饶命!」 「你放心,我不杀你,杀了你,我的三千两岂不是打了水漂了?」 「那……大奶奶的意思是?」 李清懿竖起一根手指头,「一个月,你要是还不上,就拿你家喜儿抵债!」 佟妈妈有个小孙子,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听说跟老夫人求了情,以后要脱了奴籍送去读书。 是以她一听这话,脸立即就绿了。 而李清懿话还没说完,「一个喜儿也抵不了三千两,不过,看在你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的份上,勉勉强强,让他给我签个死契,抵一千两银子。」 佟妈妈身子一歪,「大奶奶……」 「诶!」李清懿抬手制止了她的话,「不要以为我给你选择,就是好说话,你要是拖拖拉拉的敷衍本奶奶,奶奶我就拿着欠据告到衙门去,到时有什么后果,你可要自己担待,你也别说我小题大做,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一个下人,我肯给你一个月的期限,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佟妈妈的心裂成了八瓣,「是……奴婢明白……」 李清懿看着她,随意摆了摆手,「下去吧,记得每天到我这里来应个卯,将自己手里的银钱都带过来,哪怕是一个铜板,我也不嫌少,日日有进账,心里才踏实,你说呢?」 佟妈妈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大敞四开,呼呼地往里灌凉气,整个人都在漏风。 从李清懿屋里出来,佟妈妈脚底发飘,江妈妈跟出来喊住她,「老姐姐,真是对不住,要不是那日我让你进去喊大奶奶,就不会出这样的事儿!」 佟妈妈心说,你不让我去,我也还是得去。 而且那条蜈蚣,她现在还没找到呢! 她没精打采地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也只能四处筹钱还给大奶奶,要不然,大奶奶怕是饶不了我……」 「三千两……佟妈妈有把握?」 佟妈妈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三千两」这几个字,「那我总不能真把小孙子给交代出去吧!」 江妈妈叹了口气,「是不能拿孙子抵债,得想想别的办法。」 佟妈妈看着江妈妈,突然一把拉住她,往僻静处走了走,「江妈妈,你是大奶奶身边伺候的,肯定了解大奶奶,要不,你帮我想个主意?」 江妈妈为难道:「我也没什么好主意,大奶奶脾气不好……」 佟妈妈也知道对方就算有点歉意,也不可能帮她出这个钱,想了想询问道:「之前可有人欠过大奶奶银钱?大奶奶都是怎么处置的?」 江妈妈说道:「有是有,可都没这么大数额的,人家也都还清了。」 佟妈妈闻言,脸不受控制的垮了下去。 江妈妈见状又说:「不过,大奶奶其实也不是看重银钱的人,高兴的时候,赏人都是一把一把的金瓜子银瓜子,她只不过是不喜欢别人无缘无故欠她的。」 第五百七十章 上赶着的 「是吗?」佟妈妈闻言愣了愣,「既然是这样,倘若我将大奶奶哄得高兴了,兴许这事儿就这么了了?」 江妈妈点头,「也有这个可能,可大奶奶什么都不缺,你要怎么哄大奶奶高兴?」 佟妈妈搓了搓手,叹了口气,「我回去仔细想想!」 江妈妈点头,「行……那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过来找我!」 送走佟妈妈,江妈妈回到屋里。 李清懿一笑:「人送走了?」 江妈妈点头,「她是不想让老夫人察觉到她还在替旁人办事,所以捂死了没跟老夫人提这事儿。」 「这不正好,免得节外生枝,碍着咱们收拢佟妈妈。」 菘蓝说道:「太奶奶这会儿把她逼到死胡同里,还怎么收拢她呀?」 李清懿拈了颗杏脯放出口中,三分酸七分甜,正正好好,她笑着看江妈妈,「妈妈替我教教这傻丫头。」 江妈妈老神在在,「上赶着的不是买卖,越想要拉拢什么人,就得先将人往外推,免得她起疑心,也免得她觉得自己有大用,到时候跟咱们拿乔作态。她这会儿绞尽脑汁地想主意讨咱们奶奶欢心,想了了这笔账,那就让她自己使劲儿贴上来,咱们不必费力气。」 菘蓝张了张嘴,「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转脸看向李清懿,「奶奶以前也聪明,但也没这么贼精贼精的,看来是跟大爷一处久了,近……近朱者赤!」 菘蓝摸了摸鼻子,差点说走嘴。 李清懿不满地瞪她,「他是赤,我是墨喽。」 菘蓝嘿嘿一笑,「奶奶也赤,你们都赤……」 李清懿乐不可支,「好了,说正事,镇北王妃这么神秘,连大爷都没能查出她真正的底细,咱们也不能太着急了,她在暗,咱们也得由明转暗……先想办法从佟妈妈这儿牵出个线头,然后在一点点地深挖。」 菘蓝点头,「奶奶说的是,就算她把狐狸尾巴连根截断,也不能不留一点痕迹。」 江妈妈在旁说道:「奶奶说,过继这事儿,是不是王妃撺掇老夫人?」 「有可能,但是不是也无所谓了,我是新妇,可不会养孩子,等老宅那边送了人来,就让她跟老夫人去操心吧,也免得这二位,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我跟大爷身上。」 孩子们不可能一个人来,身边至少得带两个下人,孩子们懂不懂得这里头的门道先不说,跟过来的下人们肯定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少不了。 到时候府里乱成一团,她也能从混乱中摸出点东西来。 王妃就算知道她的意图也没用,毕竟其中又有巨大的利益牵扯,那些老宅来的人也不会完全受她的控制摆布。 菘蓝眨了眨眼,「就冲姑娘那份嫁妆,想过继到姑娘名下的就不少,到时候还不得送来五七八个人让姑娘挑选?」 「五七八个?」江妈妈冷笑一声,「你怕是太低估银子的力量了,再说,奶奶的孩子就是大爷的孩子,金钱靠山都有了,多少人眼珠子都得红得发亮!」 李清懿想了想说道:「到时候让长阑长宁看紧点,别闹出人命来,我是说,别让人伤了那些孩子。」 江妈妈点头:「奶奶放心,老奴明白。」 「还有一件,除了佟妈妈这边,二姑奶奶那里,兴许也是一条路。」 二姑奶奶公孙婉言的丈夫宋振和,辛辛苦苦做了三任地方官,终于要调任回京城,也就是在家等几天的事儿。 结果镇北王府***,吏部因为他与四皇子有那么一点八竿子也不太能打得着的关系,迟迟未下任命。 他没依靠过镇北王府一分一毫, 反过来镇北王府却害他丢了前程,他如何能不恼怒,甚至透露出要娶平妻的意思。 江妈妈说道:「这位二姑爷,这么多年来也没因为镇北王府不景气就嫌恶二姑奶奶,对她敬重有加,也算是个正人君子,但这事儿却是叫人憋气,搁谁谁也心里也不舒坦。」 「所以,二姑奶奶既内疚又着急,想通过大爷替丈夫求一条出路,免得夫妻之间生出裂痕,但老夫人却不肯跟大爷低头,说一个求字。认亲那日,她瞧我的眼神十分热络,八成会找机会与我提起此事。」 「可不是,那位二姑奶奶的见面礼也是用足了心思的。只是……二奶奶若真求到您这,老夫人那头,怕是会对您心生不满。」 李清懿轻轻笑了笑,「公孙婉言是老夫人心尖尖上的女儿,她难道真的会眼睁睁看着女儿落入不堪的境地吗?她不点头,公孙婉言一样会来求大爷,等事情解决了,她再轻飘飘埋怨女儿几句,母女之间,还能有什么似海的深仇吗?」 菘蓝撇撇嘴,「这老夫人可真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面上装得清高,背地里却想把便宜占尽。姑娘可不能让她如愿!」 「那是自然,咱们这的便宜不是不能占,但也看咱们让不让她占,我就想看看,到底是咱们的心硬,还是老夫人的嘴硬……」 ****** 兴许是李清懿刚答应了过继的事,这两天除了晨昏定省,老夫人也没拎她过去立规矩什么的,二房三房的人也还没摸清她的脾气,暂时无人过来试探或是示好。 李清懿便趁着秦增这三日不用去衙门,让他陪着自己熟悉王府。 这宅子是当初镇北王与先王妃大婚时,皇上赐下的,说不上奢靡,布置也中规中矩,透着古朴大气。 虽然秦增已经多年不住在这里,但儿时的记忆就足以让他闭着眼睛也能走遍各处。 走在熟悉的地方,秦增难免想到过去,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粗中有细,铁血却心软的男人,秦增漆黑的眸子里有着不一样的光芒,像是一簇蓄势待发的火苗,可以在他需要的时候,温暖他的四肢百骸。 李清懿看着他,试探地问道:「你父亲……公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增低头看她,眸子里不自觉地露出宠溺,「你我夫妻一体,说话何必这么小心翼翼?」 李清懿抿嘴一笑,点点头,「不如,你与我说一说,你小时候的事?」 第五百七十一章 幼时 想起年幼时的经历,秦增默了好半晌才开口。 「在母亲病逝之前,我在王府的日子过得其实还不错。老夫人虽然百般刁难,但有母亲护着,没曾伤到我一分一毫。尤其是父亲不必出征,留在府里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甚至可以在东院关起门来过日子,不必理会外界的纷扰……甚至现在,那一段记忆也会在困难的时候给予我力量。」 李清懿听着他的话,心道幸好如此。 每个人心中都有善有恶,成为什么样的人,也只是一念之差,如果不是父亲母亲的爱护,秦增对这世间的怨憎,兴许会使得他的人生境遇截然不同。 「听你话里的意思,母亲虽然不受老夫人待见,却也有自保的本事,能够护得住你?」 秦增闻言笑了笑,似乎很为自己的母亲感到骄傲,「若不是她身体孱弱,如今镇北王府做主的,绝不会是老夫人。」 李清懿目光一亮,她就知道,能生出秦增这样孩子的女人,绝不是软弱可怜自怨自艾的性子。 再说,当初萧澜与被公孙敬之救下之后,还跟着他在边关救死扶伤,这样的女子,必定是坚韧的。 秦增说道:「我母亲毕竟出身大家族,所见所闻并不比旁人少。只不过当初在家做女儿时,万事都有外祖母她们替她操心。」 「说起这个,当初她与穆贵妃还有……」李清懿往皇宫的方向看了看,「萧家知道吗?」 「自是知道的,而我祖父母,其实并不希望我母亲嫁到皇家,在这中间,我父亲,其实还透露过想要上门提亲的意思。」 李清懿惊讶,「然后呢?」 「我外祖母并不愿意,在她眼里,我父亲整日里舞刀弄枪的,与我母亲很不相配,想要为她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但我外祖父觉得,权贵之家的子弟,大多不思进取,文不成武不就,两三代后便不成样子了,我父亲就不同,他没什么靠山,自然比一般的权贵子弟能干懂事,通过磨炼自身,努力换取功名。」 「这是父亲与你说的?」 「嗯,我母亲因为萧家的劫难心病难医,她过世之后,父亲消沉了好一段日子,他常常抱着我坐在屋顶,絮絮叨叨地说起当初的事,那时我懵懂无知,所幸那些话我都记得。」 公孙敬之年纪轻轻,就在五城兵马司谋了差事,人品才干都不错,只是家世不显,一般的官宦人家不愿与他家结亲,差一些的,公孙敬之又看不上,这才一直耽误了。 「那母亲知道这回事吗?」 秦增摇头,「当时穆青玲日日作怪,无意之中将她母亲与那位牵扯到了一起,恐怕母亲当时也无暇顾及一个陌生人的求亲。」 李清懿叹了一声,「父亲母亲的夫妻缘分,竟然兜兜转转这么大一个圈子,如果他们能早一步相识,后面的时候兴许都不会发生,也不会搭上萧家……」 但没有如果。 而且换句话说,若没有穆贵妃这一遭,萧澜与也不会跟着公孙敬之在边关呆两年,二人后来也未必会结为夫妻。 缘分这种东西,当真是捉摸不定。 想起穆贵妃,李清懿不由问道:「穆贵妃在冷宫如何了?」 「穆家一干人等被问斩之后,她彻底没了指望,听说在冷宫不吃不喝,似乎是想绝食而死。」 李清懿嗤笑,「想死还不容易,何必用绝食这样费力的办法,不过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想激起皇上对她的怜悯。」 可从一开始,皇上就看透了穆家的野心,对他们只有利用、防备和捧杀,又怎么可能对穆贵妃有什么真心呢? 皇上若对她有一丝怜悯,她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地步。 秦增面 上泛着冷意,「皇上听说她绝食欲死,便命人将她送到了惠妃所在之处。」 李清懿愕然。 同样是被打入冷宫,惠妃有十一公主处处照应,并不像穆贵妃在冷宫之中被打骂欺辱,还要吃馊菜馊饭。 皇上将穆贵妃送到惠妃那里,可不是让惠妃照顾她。 当初惠妃跟在穆贵妃屁股后面,日日看她的脸色,被她使唤,如今穆贵妃落到她手上,会有好果子吃吗? 「怕是惠妃不能轻折腾了去。」 「冷宫孤寂,惠妃闲来无事,自然会用穆青玲来打发时间。」 话说到这,长阑过来找他们,「爷,奶奶,二姑奶奶回来了,老夫人让您去敬云堂坐坐。」 李清懿与秦增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母女二人所为何事。 秦增说道:「我跟你一起过去。」 李清懿摇头,「有你在,她们反倒不敢轻易开口,还是我自己过去吧。」 「你胆子总这么大,也不怕被人为难?」 「你就在府里,我怕什么?喊一嗓子,你就会从天而降!」 秦增好笑,替她将碎发别到耳后,「那我去书房等你。」 敬云堂。 老夫人脸色阴沉,二姑奶奶公孙婉言眸中带泪。 「那女人,是我婆母的表侄女,今年才十七!」 公孙婉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委屈极了,「我比她整整大了十岁!再过几年,我成了黄脸婆,人家却风华正茂,他们二人又是亲上加亲,彼此的情分也不比我跟他少……母亲,我该怎么办?」 老夫人眼中隐有焦灼,却强压着,半晌说道:「宋振和这是故意在拿捏你!你急什么,难道他当真不怕咱们镇北王府?」 公孙婉言哭着反驳道:「咱们镇北王府有什么可怕的?空有个王府的名头,朝中连一个做官的都没有,说到底,唯有臻哥儿,可母亲又不允……」 老夫人脸色铁青,半晌没有说话。 这时,丫头进来禀告,「老夫人,二姑奶奶,大奶奶来了。」 公孙婉言下意识地站起身朝外头看,公孙老夫人眼睛横过去,「她一个小辈,你这是做什么!」 公孙婉言自知失态,赶紧抹了抹眼泪坐回去。 老夫人这才淡淡吩咐婢女:「让她进来吧。」 李清懿不着急不着慌,稳着步子进来,慢声细语,从容问安:「孙媳给老夫人请安,见过姑母。」 第五百七十二章 嘴硬 公孙婉言听李清懿并不称呼老夫人为「祖母」,却称自己为姑母,屁股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挪,露出笑意,「好孩子,都是自家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老夫人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但李清懿在场,她也不便多说,淡淡道:「起来吧。」 「是。」李清懿站直身子,问道:「不知老夫人这会儿找孙媳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老夫人半垂着眼睛看她,「是有些事要问你,你坐吧。」 李清懿扶着丫头的手缓步走到公孙婉言对面坐下,笑道:「老夫人请说。」 老夫人看了一眼公孙婉言,见她眼里全是哀求,微微皱了皱眉头,十分迂回地问道:「先前你住在魏家,想必听说过魏尚书要入内阁之事?」 李清懿知道她这是想打听魏世成入内阁之后,谁会补吏部尚书的缺,不由笑道:「老夫人真是高看孙媳了,孙媳不过是内宅女子,又年轻不知事。哪里懂得朝堂里头那些门道,老夫人若想知道,不如把大爷叫过来问问?」 老夫人闻言顿时有些气噎,也不知道李清懿是故意推脱还是真不知道。 公孙婉言坐在旁边干着急,频频给老夫人使眼色。 老夫人的面色不由得沉下来。 李清懿看着着母女二人的眉眼官司,只当不懂,老神在在坐在那等着问话,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最终还是公孙婉言忍不住,说道:「侄媳妇,其实是姑母有些事情想问你……」 李清懿笑的温温柔柔的,「姑母请问。」 「是这样……你姑父连任期满,眼下是要等着调回京城任职,原本是不着急的,只是吏部那边人事调动,也影响了你姑父的任命,等来等去也没什么消息,我是想问问臻哥儿,是否知道些内情,只是臻哥儿离家多年,我这做姑母的也不好意思张口……」 李清懿笑着看她。 跟离家多年的侄儿不好意思张口,跟她这个素不相识的侄媳妇倒张得了口。 「姑母这话就见外了,臻郎到底是您的侄儿,又有什么话不能问询的呢?不如我这就让人去叫他过来,姑母有什么想问的,亲自问他岂不便宜?」 李清懿说着,便转脸看向老夫人,「您觉得呢?」 老夫人看着她,目光不知不觉渗出冰寒来。 明明李清懿问公孙婉言就行,还偏偏要请示她一遍。 这是逼她向秦增开口呢! 公孙婉言心中急切,声音近乎哀求,「母亲……」 老夫人却宛如没有听到,看着李清懿挤出三个字,「不必了。」 「母亲!」 「好了!等吏部尚书那边有人补了缺,自然会处理这些事,你急什么?」 公孙婉言咬唇。 一朝天子一朝臣,下面官员的任命也是如此,吏部尚书换了人,考绩都要重新评审,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李清懿垂着眼眸,只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公孙老夫人看着她一副乖巧,实际上却油盐不进的样子,脸色难看极了,「你下去吧。」 「是,孙媳告退。」 李清懿朝她们福了福,退出了敬云堂。 菘蓝小声嘀咕道:「老夫人不会明日就将奶奶提过来立规矩吧?」 蘅芜说:「老夫人要给奶奶立规矩,大爷就得给二姑奶奶两口子立规矩了。」 菘蓝一笑:「还真是这么回事,那我就放心了。奶奶,咱们下午做些什么去?」 李清懿想了想,「左右在府里也没什么事,不如找大爷,咱们出府去。」 到了东院,秦增正在书房等着她,见 她面色如常,便连询问都免了。 李清懿见他对自己一百个放心的模样,心里高兴极了。 「咱们能不能出府?」 秦增微微扬眉,「有何不可?」 「毕竟咱们才刚成亲,我是新妇,这功夫出门闲逛怕是不好?」 秦增睨着她,「你若觉得不能,便不会与我提,既然提了,便是不怕。」 李清懿笑嘻嘻的,伸手扯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咱们还没一起出去逛过街呢!」 秦增被她晃得心驰神摇,怕再这么下去自己就要把持不住了,便站起身,在她额上轻啄了一口,「走。」 「哎,等等。」李清懿拉住他,吩咐蘅芜,「你去王妃院子里,跟她说一声。」 王妃主打一个心慈面善,是不会拦着她的。如果去找老夫人请示,那才是自找不痛快。 果然,蘅芜去了片刻就返回,笑道:「王妃叮嘱了几句,别的没多说。」 李清懿笑看秦增一眼,「走吧。」 二人这边出了府,消息就传到敬云堂。 老夫人啪的将手里的茶盏惯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粉青的瓷片飞溅到公孙婉言的脚边,将她吓了个哆嗦,「母亲……」 「小畜生!他们根本就没将我放在眼里!」 公孙婉言看着自己母亲恶狠狠的样子,微微蹙起了眉头,「母亲,您对臻哥儿没有半分宽容,他又岂会服软?」 老夫人看向自己的女儿,「怎么,你还要替他数落数落我?」 「母亲!您当真要这么僵持下去?」 老夫人冷冷地撇开眼,不看她。 公孙婉言对她的固执十分无奈,心里也埋怨她竟然为了脸面不肯帮自己,连句软话也没说,站起身道:「女儿出来不少时候了,这就先回去,改日再来看您。」 老夫人见她扭头就走,气得将桌几拍得山响,「好啊!一个个的都反了!」 佟妈妈赶紧在一旁劝道:「老夫人,您消消气!姑奶奶也是心里着急上火,母女俩,哪能真的有什么怨呢!」 老夫人冷哼一声,「倘若我一直不肯开口求那小畜生呢?」 佟妈妈闻言叹了口气,「老夫人真要较这个劲儿,姑奶奶怕是要寒心。」 老夫人冷哼一声,「我就不信,这天底下只有那小畜生能成事。去,将我的私己拿来。」 佟妈妈知道她是铁了心,也不再劝,去取了东西过来。 老夫人从中拿出一些银票,说道:「让人给言儿送去。」 「是。」 佟妈妈看着手中的银票,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痛。 她现在看见银票就眼晕,要是这些银票是她的该多好啊! 晚上她还得去大奶奶那点卯呢! 第五百七十三章 抵债 李清懿如同头回下凡一般,拉着秦增东逛逛西逛逛,一直玩到傍晚吃了晚饭才回府。 菘蓝见她如此高兴,忍不住笑道:「奶奶怎么像没出过门一样?」 李清懿在屏风后由丫头帮她换了家常的旧衣,说道:「你不懂,先前那些地方我去是去过,但如今身边多了一个人,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话落,就听屏风外头秦增的声音说道:「你若觉得好,一有空闲,我便陪你出去。」 李清懿从屏风后转出来,笑眯眯地说:「那倒也不必,你平日事忙,哪能总出去,再说,这后宅里,也有我忙活的呢……咦?」 兴许是因为闲在家中的关系,秦增换了一身风清月白的装扮,与以往的玄黑肃杀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怎么,不习惯?」 「是有点不习惯,不过爷穿什么都好看,这么一身,像是个富贵闲人。」ap. 两人说话间,江妈妈过来说道:「奶奶,佟妈妈来了。」 李清懿闻言对秦增说道:「爷坐一会,我去将她打发了。敛霜,让人摆饭吧,我去去就回。」 「是,奶奶。」 李清懿到了前边抱厦,平日里她便是在这听庄子铺子的管事们来禀告一应事宜。 佟妈妈进了抱厦,请了安,将带来的银子交给蘅芜,便看向李清懿,看看这位祖宗是否有什么交代。 不过李清懿的心思不在她身上,还在跟丫头们说今日在茶楼听书的事儿,丫头们听得津津有味。 佟妈妈听了几句,似乎是什么新奇的趣事儿,以前从来没听过的。 江妈妈见她站在那,便说:「佟妈妈跟我出来吧,奶奶那没什么事儿。」 「哎!」 佟妈妈答应一声,跟着江妈妈往外走,回头见李清懿正在模仿那说书先生的语气,跟丫头们玩笑。 她忍不住拉住江妈妈问道:「听说大奶奶今日跟大爷出门去了茶楼,还大方地赏了说书的一百两?」 夫妻二人出门逛街王府上下都知道,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自然也都在人眼皮子底下。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李清懿不但没打算藏着掖着,还要大大方方地给这些人看着。 这会儿府里不少下人都在议论,大奶奶出手大方。 一百两,够寻常百姓人家过好几年的日子了。 江妈妈说道:「一百两算什么,大奶奶从小跟着我们二夫人,那钱生钱的本事可不是吹的,一百两就当劫富济贫了!」 「劫富济贫?」 佟妈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奶奶劫的是自己的富,济的是别人的贫。 江妈妈笑道:「我们大奶奶虽然大方,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从她大奶奶手里赚到银子的,非得有点本事,让我们大奶奶看得上眼才行。今日那位说书先生舌绽莲花,我就没见过这么会讲故事的说书先生!大奶奶高兴坏了!」 「大奶奶喜欢听故事?」 佟妈妈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说书先生上。 江妈妈点头,「大奶奶喜欢听些稀奇事,不拘家长里短,还是野史传闻,又或是妖魔鬼怪,大奶奶都喜欢!」 佟妈妈的眼睛亮了亮,虽然她不知道野史传闻或是妖魔鬼怪,家长里短她可太在行了!下人没事聚在一起的时候说什么?不就是说各府里,各主子们的花边消息嘛!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听说见过的后宅稀奇事多不胜数,总有大奶奶不知道且感兴趣的! 既然大奶奶有钱,她不如想办法从她这里赚钱……到时候拿来抵债不就行了? 她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脸上的肉都活 了起来,「我倒是知道不少趣事儿,不知道大奶奶爱不爱听。」 江妈妈「呀」了一声,「你是想给大奶奶说点传闻逸事来抵债?」 佟妈妈点点头,「就是不知道大奶奶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江妈妈想了想,「大奶奶不是说,让你每日过来应卯么,若大奶奶有空,你就自己起个话头。」 佟妈妈有些犹豫,「大奶奶脾气不好,我若多口多舌,大奶奶不会打我吧?」 江妈妈心里忍不住笑,面上还是一副好人模样,「你呀,是不了解我们大奶奶,我们大奶奶虽然脾气不好,但只要摸清了她的性子,就少有被罚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再说,有我替你说好话儿呢!」 佟妈妈期期艾艾的,「那,那行……我回去琢磨琢磨……」 ****** 李清懿回到屋里,饭菜已经摆了上来,桌边还放了一碟子葡萄,「咦,哪里来的葡萄?」 「常往衙门里送柴炭的庄头家里有几棵上好的葡萄藤,这是第一批果子,最是水灵甘甜,我让他细细挑了一筐最好的回来,给你尝尝。」 李清懿没想到他还会想着这样的小事,一旁的江妈妈笑得抿不住嘴,「姑娘快先尝尝。」 李清懿从小长在金银堆儿里,什么样的好东西没吃过,但这葡萄一入口,就觉得格外的酸甜可口,「嗯……好吃,饭前吃一两颗,最是开胃不过,你也尝尝。」 李清懿顺手拈了一颗探到秦增眼前。 秦增看着葱白的手指捏着透紫晶莹的葡萄珠,嗯,的确开胃。 二人吃了几颗葡萄,开始用膳,秦增尝了一口摆在自己眼前的烧鹿筋,「手艺很是不错,是你带来的陪房?」 李清懿点头,「刘三娘子擅长甜菜,辣菜,文四娘子擅做北边的菜肴,我爱吃的她们都有数,爷爱吃的就得慢慢琢磨,二人特意列了张单子给我过目,并细细讲了各道菜的好处,这道烧鹿筋,以梅花鹿筋作为主料,佐白菜、枸杞、山鸡以及老鸡浓汤,祛风湿利肠胃,还壮筋骨,听说男人尚武就得补筋骨,我今儿便挑了这道菜,等明儿再给你换别的。或者,你直接告诉小厨房爱吃什么也好。」 其实秦增的口味李清懿前世就摸得透透的了,这补筋骨的菜,还是他告诉自己的。现在推到厨娘的用心上,也免得以后日日都是他爱吃的,让人觉得奇怪。 第五百七十四章 对饮 「这就很不错,她们用心了,赏。」 李清懿闻言给他夹了一块醋鱼,「那我替她们谢谢爷。」 东院儿这边的吃穿用度,目前用的都是秦增的俸禄和积蓄,都是李清懿亲自接手打理,并没有合到镇北王府的公帐上,也不知道老夫人是忘了这回事,还是根本不想用秦增的银钱。 她不提,镇北王妃自然也不会来当这个坏人。 秦增今日心情很好,说:「有好菜,当然要有好酒,让长荣去酒窖里搬一坛子兰陵香。」 菘蓝看了眼李清懿,李清懿当然不会扫兴,「顺便再取两只玉杯来。」 长荣动作快得很,迅速取了酒,菘蓝也取来了玉壶玉杯,要替二人斟酒,秦增却朝她摆了摆手,亲自拿了酒壶给二人倒满。 这还是两辈子以来,二人第一次对坐饮酒,李清懿也兴致满满,举杯跟秦增碰了碰,「我酒量不好,只能陪爷浅饮几杯。」 秦增饮尽杯中酒,笑道:「你莫要多饮,醉酒伤身,且明日还要回侯府。等等,你先吃几口饭垫垫肚子。」 李清懿听话地吃了些饭菜,但两盏酒下肚,酒气还是立即冲上来。 秦增哭笑不得,连忙让丫头给她盛汤,「你这酒量,确实浅。」 李清懿有点晕乎,不过坐在对面的是秦增,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伸手那自己的玉杯去碰了下秦增的,笑道:「我再陪你喝一杯。」 秦增少见她胡闹的时候,便也由着她了,喝了盏中酒,吩咐丫头提前熬上醒酒汤。 江妈妈探头瞧了二人两眼,又看了看天色,很有眼力见儿地将丫头们都招呼了下去。 菘蓝愣神,「一会儿爷跟奶奶用过膳,还得收拾收拾呢。」 江妈妈瞪她,「不用,你别操心,让你出来你就出来。」 这厢李清懿脸颊泛红,嘴上说着晕了,不能再喝了,却很顺手地端起酒杯,笑眯眯地说道:「我小时候头一回饮酒,是偷喝祖父窖藏的好酒,醉得不省人事,被骂得狗血淋头……」 秦增这才品过味儿来,这丫头是爱喝却没酒量,今日他提起来,她就顺便过一回酒瘾,哪是要陪他。 再听她说起小时候的趣事,瞧着她鲜活生动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欢喜,好似他从小也是过着这样的日子一路走来的。 说着说着,二人就说到了榻上,抱着抱着,就把衣服都脱了…… 李清懿是真的酒量差,秦增在她眼前就剩个人影,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在自己的耳边脖颈间流连,一阵阵热气吹得她浑身麻酥酥的。 李清懿痒的很,小手便不老实的动起来,秦增被她微凉的指尖一撩拨,那股悸动窜得更快。嘴唇从她的耳边滑到她唇间辗转,细细品味其中的酒香和清甜,手也滑到她胸前腿间,四肢交缠。 李清懿只觉得身上的男人气息如火,比那酒还醉人令人头晕目眩,没一会儿的功夫就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秦增顺势压低身子抵进去,越探越深,二人最终合为一体,呼吸皆忍不住一颤。 门外,丫头们总算明白江妈妈为何将她们都叫出来了。 相比头一回,众人的反应都淡定了许多,敛霜猫一样垫着脚尖飘过来,「热水和药膏,还有衣裳被褥,都准备好了。」 江妈妈正侧着身子凝神听里面的动静,闻言便领着众人往后退了退,「那就行,蘅芜菘蓝在这听吩咐,其他人都下去吧。」 蘅芜一脸忧虑,「妈妈,奶奶要是有了身孕,大爷的事儿岂不就瞒不住了?大爷会不会让奶奶喝避子汤?那东西毕竟伤身呢。」 「头一回也没叫避子汤,后边应该也不会……」 江妈妈话说道顺溜 ,心里其实也没谱。大爷是做大事的人,要是真以大局为重,让奶奶喝避子汤,奶奶就算心里伤心嘴上也不会说。 眼看又到了后半夜,李清懿的酒意被秦增折腾的醒了大半,昨日还未好的伤这会儿又开始隐隐作痛,「哎呀你……」 「别动,乖……」 李清懿哪里是那么听话的人,扭着腰推他,谁知这么一动却叫秦增更加欲罢不能,动作越发快起来,一下下又深又重,李清懿气都喘不匀了,那种又疼又欲的感觉让她受不住嘤嘤哼唧起来,猫叫一般让人心中难受发痒,秦增早就受不住,闻声忍不住将头埋在她颈间,紧紧箍住她放纵了自己。 李清懿浑身酸痛,扁着嘴。 秦增顿时有些尴尬,上回好像说,等她好了再行房事的…… 「我抱你去沐浴。」 李清懿轻轻嗯了一声。 外面江妈妈和菘蓝蘅芜总算听见了秦增的传唤声,连忙抱着东西进去。 李清懿脸颊绯红被秦增抱去了净房,丫头们赶紧撤换被褥。 江妈妈一直在门口等着,突然听见秦增喊人,心里一紧,急忙到净房边上,问道:「大爷有什么吩咐?」 秦增说道:「大奶奶方才没吃什么东西,让人将饭菜热一热。」 江妈妈松了口气,不是要避子汤,「哎,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吃过饭,菘蓝等人放下帘子熄灯退出去,秦增转了个身从后面抱住李清懿,「还疼不疼?」 「怎么会不疼!」 李清懿小老虎般冲他呲牙。 秦增默了好半晌,才说道:「那……今天就算了……」 李清懿满脸愕然,不然呢,他还要怎么招? 秦增抚了抚她的头发,仿佛是在给老虎顺毛,「睡吧,明天咱们还得回侯府,等晚上回来……」 李清懿伸手在他胳膊上一拧,断然说道:「不行,原本明日能好,今日这么一折腾,明日肯定好不了,后日也好不了了。」 秦增一把捞住她的小手,「怎么会?明日歇一歇,后日肯定能好,你放心……」 「……」 我放什么心。 李清懿无语万分。 秦增手指在她手腕上打转,「清清,你不能这么狠心,为夫旷了这么多年,自打山洞那回,之后又被你旷了许久,比之前还难忍,不,我是说,之前没觉得难忍,自从与你有了那回,为夫日日深受你勾引之苦……」 李清懿唰地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小手,「谁勾引你了……」 「你什么都不做,也是勾引……」 「……」 第五百七十五章 回门 李清懿忍不住转过身面对他,问道:“那你还整日摆出一副惜字如金的严肃模样?” “……为夫要脸。” 李清懿:“……” 敢情前世他对诸多小娘子视而不见,单说要娶她,也并非是一时之兴? 觉得满足甜蜜,李清懿探身在他颊上轻啄一下,秦增忍住冲动,将她揽入怀中,“睡吧。” 第二天一早,二人起身用了早膳,就往敬云堂去。 知道今天是李清懿回门的日子,老夫人和王妃都没多说什么。 出了王府,李清懿坐进马车,秦增则上了马走在前面。 任谁一看,都知道东厂提督镇北王府大爷陪着大奶奶回门了。 沿途不乏记着这一茬专门过来看热闹的,毕竟宦官娶妻还娶得如此大大方方如此隆重,得皇上赐婚的不多。 而且,新婚三日,不能如寻常夫妻般同房,不知道新妇有没有后悔? 菘蓝坐在李清懿身边,听见外面偶尔传过来的议论,翻了个白眼,“等知道实情,后悔的还不知道是谁!” 李清懿笑道:“这有什么好较劲儿的,日子自己过着舒服了才算,旁人说的不过是耳旁风。” 半个时辰,车马到了宣德侯府门前。 李清懿掀开车帘钻出来,扶着秦增的手踩着脚蹬下了马车,就见门口好几个丫头婆子在张望,一见他们到了,眼睛不停地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见秦增对李清懿爱护有加,个个眉开眼笑。 阮氏身边的藤黄上前一步,正要说话,那边就过来个小厮,冲着秦增一拜,“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呢!” 李清懿纳闷,二叔没跟二婶在一块等她回来? 小厮说道:“二老爷有事与姑爷说。” 李清懿看向秦增,秦增道:“既然二叔找我有事,你先去见二婶,我稍后跟二叔一起过去。” 李清懿点点头。 看着秦增跟着小厮走了,李清懿一头雾水,什么重要的事,竟然等不及马上就说? 菘蓝在一旁小声嘀咕道:“姑娘不跟过去看看吗?” 李清懿纳闷,“二叔没说让我去……” 菘蓝“嗨呀”一声,“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实在了!二老爷早前就说过,等您跟二姑娘嫁了人,新姑爷上门,一定要给个下马威杀杀威风!这会儿二老爷把大爷一个人叫过去,肯定是要为难为难。姑娘从前不是说,这种事没法偏帮,要坐在旁边嗑瓜子儿看热闹吗!” 还没走远的秦增:“……” 李清懿心想自己大概是在遥远的前世说过这话,她早就不记得了,见秦增回过头来,尴尬地朝他笑了笑,示意他安心,自己不去看热闹。 秦增一脸无奈,这丫头! 李清懿跟着藤黄去找阮氏,阮氏也没在花厅,而是在自己屋里翘首以盼,显然是要趁着李庸施展下马威的时候跟侄女说点私房话。 她一进屋,阮氏就一把拉过她上上下下地细看,直到把李清懿看得不自在,才放过了她。 李妙苒抢先开口,“姐姐这红光满面的模样,一看就跟姐夫处得不错。” 李清懿笑看她,“你莫不是又在甄珍那处听了什么真言?” 李妙苒点头再点头,“听了不少呢,等姐姐有空,我再与你细说!” 李清懿哭笑不得,生怕她被甄珍那小丫头给教歪了。 阮氏也打发李妙苒:“去去,我跟你姐姐有话要说,你到外头玩去,一会娘再叫你!” 李妙苒不满的朝自己娘做了个鬼脸,颠颠跑出去了。 阮氏无奈,“这丫头,眼看也是要及笄的人了,还这么皮!那有点端庄的样子。” 她拉着李清懿坐下,“不说她,先说你。这几日在王府过得可好?可受了什么为难没有?公孙老夫人看上去不是个好相与的,还有镇北王妃,她有没有做什么?” 最后一句,她问得有些迟疑。 李清懿知道她担心什么,便将公孙婉言的事简单说了说。 听说公孙婉言有求于秦增,阮氏就松了一口气,“竟碰上这么一档子事,看来老夫人一时半会不会为难委屈你,至于镇北王妃……” 阮氏皱起眉头,“照你这么说,她身份存疑,多年来藏在镇北王府,也不知道是图谋什么,你与她打交道,务必要小心,若遇见什么危险,什么也别顾,你们夫妻二人就回侯府来,只管回来,什么规矩也都不必管,保住命,只要保住命,留得青山在……” “二婶莫急,还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别到了那一刻才开始小心紧张,她那人,我这几天想想,越想越觉得害怕,做什么都无声无息的就成了……” 李清懿见她担忧得厉害,忙安抚她,“二婶放心,我一早就防着她,不会被她给迷惑了。” 阮氏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行……你心里有数就好。” 她默了默,招呼藤黄,“去将那几件新衣裳拿过来给懿儿试试。” 藤黄招呼几个小丫头端了托盘进来,整整三套衣饰,从头到脚一件不缺。 阮氏推着李清懿去试衣裳,自己则叫了江妈妈过来。 “怎样?姑爷对懿儿可好吗?”她拿两根手指比在一起,小声问:“他们圆房了没有?” 江妈妈笑得见眉不见眼,“夫人放心吧,姑爷对姑娘好着呢!元帕奴婢小心收着呢!” 阮氏听了这话,一张面孔才彻底舒展了,“那就好。不过,姑爷血气方刚的,这些年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别让他把懿儿折腾得狠了,懿儿年纪还小,身子要紧,再一个,要是有了身孕,这会儿怕是不合适……” 江妈妈说道:“奴婢也这么想,但姑爷没提避子汤这一茬,想来是有应对之法。” 阮氏闻言浑身都放松下来,“那倒也是,姑爷不是做事没把握的人。再说,就算事情给人知道了又如何,他离了东厂也照样给皇上办事。” 江妈妈问:“奴婢不懂这个,姑爷若不是宦官,就不能管着东厂了?” 阮氏摇头,“没有这个先例……东厂的下属虽然不全是宦官,但东厂提督一般都是皇上身边的司礼太监充任,宦官没有家族,也没有姻亲,掌管东厂最合适不过,这里头的水深着呢!” “那姑爷这会儿回了镇北王府,又与李府结了姻亲,的确有些不合适。不过皇上既然暂时将他留在东厂做这提督,想必早就有打算。” 第五百七十六章 顺当 「嗯,你说的是,我也就不操这个心了,再说,还有老爷在,我一个妇人,就顾好了懿儿就够了。」她看看外面,「老爷怎么还没过来?还当真要给姑爷下马威不成?」 江妈妈笑道:「哪儿能呢,老爷怕也是有话要交代几句。」 书房这边。 秦增一脸认真的听了半天的叮嘱,也都诚诚恳恳地答应下来,李庸却还没有挪屁股起身的意思。 见他一脸纠结,秦增主动询问:「二叔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李庸眉头皱了又皱,开口问道:「既是自己人,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我怀疑太子那厮对妙儿有点什么心思……」 李庸语气不善,更是大逆不道的称太子为「那厮」。 秦增扬眉,「他最近又做了什么荒唐事?」 李庸凝眉,「那倒不是,相反,他最近读书用心十分乖巧,用尽心思想得我的夸赞!平日里又嘘寒问暖,殷勤的紧……我觉着,我身上也什么可图的,懿儿嫁了你,他莫不是看中的妙儿?」 秦增了解太子的性子,但他并不想替对方捅破这层窗户纸,想了想说道:「太子说不定就是看上了二叔,我是说,看重。」 李庸皱眉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忍住朝他翻白眼的冲动,起身道:「去后院。」 阮氏屋里,李清懿已经换好了衣裳。 菘蓝夸赞道:「这是萃锦楼的新样式?真好看!」 阮氏看着仙女儿般的李清懿说道:「懿儿就是穿荆钗布衣都好看,什么样的衣裙都是锦上添花。」 藤黄在一旁笑道:「可不是,大姑娘出嫁那日穿的嫁衣,事后有许多人到萃锦楼来询问,夫人说那是大姑娘独有的,不订给外人,个个都失望而归。」 李清懿闻言笑道:「即是如此,二婶不如就设个专门量身定做的行市,这京城大户人家这么多,又肯在自己的婚事上花银子,肯定有人愿意花高价替自己定制一身独有的嫁衣。」 阮氏闻言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回头我跟孙掌柜商量商量。」 二人正说着,丫头就过来说李庸带着姑爷往后边来了。 众人便移步到了花厅,准备敬茶事宜。 该叮嘱的,阮氏跟李庸都各自叮嘱过了,也不过是说些吉利话,希望她们夫妻和睦彼此扶持之类的话。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用了午膳,李清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侯府。 回王府,李清懿换了衣裳,就去给老夫人和王妃请安,将阮氏准备的回礼送上。 老夫人不想多看秦增一眼,敷衍了几句便放她们离开了。 镇北王妃林氏跟着他们夫妻二人一起出来,笑着说道:「臻哥儿认祖归宗,是大喜事,至少也得办场家宴热闹热闹。只是先前你们大婚,府里府外都在忙乱,没倒出时间来,我想着,这几天就筹办筹办,你们觉得如何?」 李清懿并不反对,多接触王府中的人,也能对彼此加深了解。 她看了眼秦增,见他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便说道:「王妃做主就好。」 回到福灵院,李清懿自去更衣。 换好了衣裳出来,佟妈妈就过来了。 李清懿看着她,有些诧异,「妈妈今日来得这么早。」 佟妈妈笑道:「老夫人要小憩片刻,一时半刻用不上我,我便往奶奶这来应卯了。」 她是觉得大奶奶今儿回门见了家人,心情肯定不错,打着往她耳朵里塞故事的主意来的,自然要早点,不然傍晚那会事儿多,大奶奶哪有时间听她聒噪。 哪想李清懿说道:「这事儿倒是我疏忽了,你毕竟是在老夫人面前当差,哪日若 因为给我送银子耽误了差使,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要不然,你便每日使唤个小丫头来一趟,也可。」 佟妈妈吓了一跳,心道那哪成啊,不来怎么赚银子呀! 不过她做管事妈妈这么多年,反应还是极快的,赶紧说道:「大爷大奶奶成亲从头到尾的顺顺当当的,往后日子必定也能过得好,奴婢也想多沾沾大奶奶的福气,日日跑这么一趟也没什么的。」 「哦?」李清懿十分敏锐,听出佟妈妈话里有话,挑了挑眉毛问:「这成亲还有什么不顺当的?不都是那些个礼仪步骤?」 佟妈妈见李清懿接起了自己的话头,连忙将带来的银子交给菘蓝,就说开了,「可不是,不瞒奶奶,咱们府里,大老爷的亲事您想必早就有所耳闻,二老爷三老爷的亲事却也不顺利,个个都闹幺蛾子,还有咱们府里的大姐儿出嫁的时候,就是二太太的长女,哎哟,说起来都糟心呢!」 「哟,这么多事儿?」 李清懿故作惊讶,又故意压着好奇,半晌没忍住似的「啧」了一声才问:「我瞧着二太太院儿里各处都规规矩矩的,显见她是有几分手段的,又能出什么幺蛾子?」 佟妈妈有些犹豫为难,「这……奴婢哪敢说主子的闲话……」 「你放心,这些话出你口入我耳,我定不往外透露半分。」 头一回,佟妈妈也没打算立即就从李清懿这弄来银子,凡事都有个过程,她若拿乔作态得过了,大奶奶一怒,没准还要拿板子拍她。 「那奴婢就简单说说。」 李清懿满眼都是好奇的光芒,「你说。」 「是这么回事……二太太出身伯府,当初嫁给二老爷是下嫁,老夫人怕她一个伯府的嫡女嫁过来摆谱,处处压着二老爷,便将二老爷叫了过去,话里话外地道明了自己的担心,二老爷那人年轻的时候也有些……拎不清,就想了个馊主意……」 李清懿这回是真感兴趣了,「什么主意?」 「二人成亲当晚,二老爷刚入洞房,就有个小丫头来禀报,说二老爷身边的一个伺候的大丫头,叫春香的,胸口痛,痛得起不来了,让二老爷去看看。这一出本就是二老爷安排的,他以人命关天为由,将二太太扔在了洞房,去看那春香了。结果春香见了二老爷,吓得魂儿差点飞了,扔下二老爷寻到二太太房门外,跪在地上哭得爬不起来,说她从小到大哪儿都没痛过,刚才也没痛,也没让人来寻二老爷,请二太太饶命……」 第五百七十七章 苦恼 李清懿听得咯咯直笑:「这春香倒是识趣,知道自己将来归谁管。」 佟妈妈一拍大腿,「可不是吗!二老爷被揭穿,脸涨得通红,二太太到底有涵养,替二老爷将这事儿给圆过去了,事后二老爷因为这事儿抬不起头来,便将从前身边伺候的大丫头通房丫头都给打发了,二太太也领情,对二老爷嘘寒问暖,处处体贴,根本没什么书香门第嫡女的架子,从那之后,二老爷与二太太的感情就一日好似一日,到现在,二老爷的妾室就只有二太太做主抬的两个丫头。」 「难怪,我就瞧着二房处处都捋顺,没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大奶奶说的是,相比二房,三房就显得乌烟瘴气了些!也是成婚当日,同样的手段同样的幺蛾子,三太太的处理方式就完全不同于二太太。」 李清懿以手擎腮听得认真,「哦?三太太又是怎么个反应?」 佟妈妈绘声绘色地说道:「非赶着洞房花烛夜把爷们叫过去,是那些妖蛾子们惯用的手段,不过要显摆显摆爷们怎么怎么疼她们,先给夫人太太奶奶一个下马威罢了,三老爷身边这只幺蛾子,的的确确是受宠的,要不是成亲之前不好纳妾,早就是三老爷的姨娘了,且三老爷一早就答应了她,要让她做贵妾!」 李清懿来了精神,「呀,这怕不是奔着宠妾灭妻去呢!」 「可不就是?三老爷娶亲当晚,这丫头硬是将三老爷叫过去占了大半夜,当晚就开脸抬了姨娘,人称安姨娘。」 李清懿「嘶」了一声,「我倒没看见三老爷院儿里有个安姨娘?」 「大奶奶听我往后说。」 佟妈妈接了江妈妈递过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三太太当晚并没发怒,顺顺当当圆了房,第二日认亲的时候,才跟老夫人提起这一茬,说安姨娘这病若不是重极不治,断不会赶着花烛夜让人请三老爷过去,硬是请了七八个大夫过府给安姨娘治病,非得诊出病来不可,又把安姨娘接到自己院里,就真是衣不解带的亲自看护她,足足大半年,任事不管,就是一心看护安姨娘,活活让安姨娘在床上病了半年多,这一场病下来,安姨娘的身子就再也没好起来过。」 李清懿愣了愣,失笑出声,「这三太太,还真是彪悍!不过,她的确非这么做不可。」 「是啊,三老爷跟二老爷不一样,在女色上尤其糊涂,说不定真能做出宠妾灭妻的事儿来,三太太就算如二太太一般大度处事,也难以杜绝,索性来了这么一手。什么宠婢贵妾,如今就剩一副枯骨了!」 李清懿听得挑眉。 这佟妈妈嘴里得出来的,真正都是干货,让她对镇北王府的人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不过,她可不能立即让佟妈妈如愿,得抻悠着来。 蘅芜适时上前回禀:「奶奶,大爷问您什么时候回去,到了摆饭的时辰了。」 佟妈妈闻言「哎哟」一声,立即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这碎嘴子,竟胡诌了这么久,耽误了大奶奶用膳,真是不该。」 「无妨。」李清懿随意地挥挥手,笑眯眯地说道:「把我今儿从侯府拿回来的点心给佟妈妈包几块回去尝尝。」 佟妈妈一喜,心道大奶奶这是听得高兴了,连忙道谢:「谢大奶奶赏!」 李清懿起身回了里边,蘅芜给佟妈妈递上包好的四色点心,笑道:「佟妈妈拿好。」 「诶!劳烦蘅芜姑娘!」 佟妈妈一脸「首战告捷」的喜气,拿着点心回中院儿去了。 一连几日,佟妈妈都搜肠刮肚将自己知道的「家长里短」翻出来说给李清懿听,李清懿也的确不吝啬,时有赏赐赏下来,不乏钗环珠串,只是这些东西虽然也能卖个百 八十两,可离三千两还差得远着呢。 再一个,来来回回总是那么些个姨娘小妾的事儿,李清懿也听得腻了,有时候干脆不听,就打发她走了。 佟妈妈颇有些黔驴技穷之感,只好再去找江妈妈讨主意。 江妈妈皱着眉头,「这后宅里头,方寸之地,来来回回也就是妻妾,姑嫂,婆媳,再说也说不出个花儿来。」 佟妈妈眉头紧锁,苦恼至极,「这可如何是好……」 江妈妈想了又想,「我想起来了,那日大爷陪姑娘逛宅子时,说了几句自己小时候的事,姑娘听得意犹未尽,可又怕惹了大爷伤心,没敢多问,你要是知道大爷小时候的事儿,倒是可以说来听听。」 「大爷小时候的事?」佟妈妈有些为难,「一个奶娃娃,能有什么事?除了吃就是睡,且大爷六七岁时,王爷就糟了难,之后他便不知所踪,我也实在不知道什么。」 「嗨!一个奶娃娃自然没什么大事!不过你不知道,这新婚夫妻俩彼此情浓的时候,那相见恨晚的劲儿,恨不能从小就相识,那相互错过的人生中,即便是哭了,笑了,也值得听一听说一说。」 佟妈妈愣了愣,「是吗?」 江妈妈心道这佟妈妈在感情上必定不是什么细腻人儿,「可不嘛,不信你明日来的时候,就提一提大爷小时候,你看奶奶想听不想听。」 「那……那行吧……回去我想想,不过,大爷小时候还真不怎么爱哭爱笑,尤其是……」佟妈妈压低声音说:「尤其是先王妃病逝之后,王爷在家还好,王爷若是不在家,大爷整日里就像块木头似的,半点没有小孩子家的灵气,整天肃着一张脸,啧……想来值得高兴的事的确不多,这,大奶奶听了会不会不高兴?大爷要是知道我跟大奶奶说这些,会不会……」 会不会打我呀?! 江妈妈说道:「大奶奶就算听了些不高兴的事儿,也只会心疼大爷,再说,大奶奶自己要听,也怪不着你不是?」 「那……那倒也是。」佟妈妈一脸忐忑,「我就先回去了,明儿再来。」 江妈妈看着她出了院门,交叠起双手想了想。 说起大爷,就难免说起先王妃,说着说着,不就说到她与老夫人的恩怨上了吗! 第五百七十八章 准备充分 李清懿最想知道的就是老夫人与先王妃之间发生的事。 老夫人最开始厌恶萧澜与,是因为长子为了她忤逆了自己。 但老夫人当真会因为不喜欢儿媳妇,就对自己的长孙也恨屋及乌甚至漠视他的性命吗?那毕竟也是她的亲孙子,是长子的骨血。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在里面,或是被什么人算计过? 换句话说,老夫人若不厌恶秦增,能护住他的性命,秦增也不会流落在外,后面她就不必费力找女人给儿子留后,林间月也就没有机会给公孙敬之传宗接代,从而以镇北王妃的身份留在镇北王府。 所以,林间月的手,是不是早就伸进镇北王府了呢? 最关键的是,林间月必定是提前知道了公孙一族的劫难,那她是从什么途径知晓的呢?是从穆家穆贵妃这里知道的,还是从那位重生的女国师那里知道的? 只要确定了这一点,就能知道背后藏的极深的那人,到底是崇南人还是大靖人。 而这一切都需要李清懿抽丝剥茧的去查。 佟妈妈是条很好的引线,至少能让她知道老夫人与先王妃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有什么地方可以被动手脚。 屋里,李清懿与秦增相对而坐,桌上摆了几道可口菜肴,一半是李清懿爱吃的,一半则是秦增的口味。 李清懿知道秦增不喜欢身边总围着丫头婆子伺候,便让菘蓝她们也下去吃饭,只留他们二人在屋里。 只有夫妻二人在,也就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了。 李清懿问道:「假如林间月真如咱们猜测的那般,拿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附和老夫人心目中,替儿子传宗接代的人选。」 第一,从小走失,流落尼庵,对家族没什么感情,不必被娘家拖累。 第二,能在父亲因病暴毙之后迅速处理好家务,带着自己的财产利落地离开了林家,说明她很有治家的手段。 第三,离开林家之后,直接去了尼庵静修,慢慢寻找自己的出路,说明她处事妥帖有分寸,聪慧稳重。 这样的女人,妥妥的当家主母的料,若是出身好,镇北王府都未必能娶到这样的好媳妇。 公孙老夫人要找人给儿子留后,也未必不是在找一个能担当起镇北王府的女主人。毕竟她早晚有过世的那天。 秦增说道:「林间月当时的处境,亲事必定艰难,但也未必没有出路,无论她怎么选,也不会想要进门就守寡,所以老夫人提出了十分优厚的条件。」 「什么条件?」 「无论生男生女,她都是镇北王妃,如果没有子嗣,又不愿意守寡,二十五岁时,可以拿着放妻书离开镇北王府。」 李清懿有些惊讶,「二十五岁,林间月可以改嫁他人做继室,也是适合孕育的年纪,老夫人当真是什么都为她考虑到了。」 秦增冷声道:「林间月只有逼着老夫人开出这样优厚的条件,才能掩盖住她本就想入王府的动机。」 李清懿点点头:「其实老夫人也藏了私心,如果林间月真的没怀上子嗣,留在王府就相当于一个管家,等过几年谋逆案的风头过去,府里再次稳定下来,林间月走便走了。」 秦增有一瞬的愣怔,他还真没想过这样的细节。 沉思片刻,他说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其实我一直想不通,我父亲……他对我母亲情深意重,母亲过世之后,父亲身边连一个丫头都没有,又怎么会突然接纳一个陌生女人?就算他当时得知我下落不明,很可能已经殒命的消息,可二叔三叔都有儿子,也不至于让公孙家断了香火,以我父亲那般执拗的性子,未必肯答应老夫人的意思,与一个陌 生女人留什么后。」.. 李清懿猜测,「兴许人将死之际,想法也有所不同?而且,老夫人毕竟是他母亲,他都要死了,也想给母亲留个念想。」 秦增摇摇头,「父亲早就跟我说过,他今生今世决不会再碰第二个女人,他的孩子,只能是我母亲生育,将来到了地下,也是我们一家三口,容不得外人插足。还说二叔三叔的儿子也是公孙家的子弟,总能延续香火,将来士农工商,也有他们自己的路,不必强求。」 李清懿闻言不由沉默,没想到镇北王是如此执着执拗之人,也难怪他当初宁愿出家也绝不同意放弃秦增的母亲。 「或许,不是你父亲自愿的,是林间月想了其他的手段?」 秦增沉吟着说:「我曾询问过皇上,皇上说当时事发突然,他一面让人追查此事真相,一面派人将我父亲保护起来,下令不允许任何人入监牢探视,就怕有人暗中对我父亲下毒手,看守之人也都是皇上的心腹,没有任何外人能够接触到我父亲。但后来谋逆的罪名没能被洗清,皇上知道我父亲的性命保不住了,便让老夫人去见长子最后一面,老夫人借机提出要为我父亲留后,皇上答应了。」 「也就是说,在林间月进入牢房之前,没人能做手脚。」 秦增点头,「我父亲武艺高强,林间月一个弱女子想当场给我父亲下药,不太可能,再说,牢房虽挂了帘幔遮挡,但外面不远就有人把守,如果闹出太大动静,必定会被人知晓。」 「所以,林间月稳住了父亲。」 秦增双目一眯,突然被李清懿的用词给点透了。 稳住。 李清懿继续说:「如果我是林间月,进入镇北王府势在必行,那么我就要让老夫人满意,可镇北王又不肯接受其他女人,我该怎么办呢?」 「必得先稳住我父亲,至少要让老夫人觉得,他们成事了。她会跟父亲说,老夫人一片爱子之心,不如就在表面顺了她的意,就算是王爷对老夫人最后的孝心,到时她无身孕,也只好怪天公不作美。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父亲必定心中愧疚,听她这么说,肯定会配合。」 「没错,至于身孕这件事,我也早有细细想过。当初林间月既然能将公孙敬之深陷谋逆案时间掐算得如此精准,并做出相应的应对,那么有没有可能,在一切发生的之前,林间月还做了许多其他的准备?包括……身孕?」 第五百七十九章 年纪轻轻 秦增如醍醐灌顶,「所以……在进入牢房之前,她肚子里其实就有了孩子?」 「我是有这么个猜测……以林间月的行事,她不会将希望寄托于一次仓促的欢愉,如果事后她没有怀上身孕,就算老夫人没有反悔,将她收留在了镇北王府,她也不能真正的融入到镇北王府,不过是个外人,且几年之后,她还要拿着放妻书离开,那么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了。没有一个光明正大可以与人来往的身份,她能做的事情太过有限。」 二人一边说,饭也吃得差不多了,秦增放下筷子漱了口,顺着李清懿的思路往下想,「那么林间月的身孕,肯定是在尼庵的那段时间落实的。」 也就是说,所谓的为父抄经祈福的七七四十九天,林间月很可能是在努力地怀上身孕。 在尼庵中掩人耳目与人苟且怀孕,还真是足够隐蔽,但那男人是谁,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去查尼庵时,不会一点发现都没有。 李清懿问:「你先前,可有查过那间庵堂?」 「自是查过,但着重查探的是林间月的身份,并没有太过留意林间月那段时间,是否与什么人来往频繁。」 李清懿想了好一会才接话,「林间月作为一个闺阁女子,又从家族脱身而出,她所来往的人必定极为有限,且容易引人注意。我觉得,林间月想与这个男人时常相见,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那男人,藏在尼庵之中。」 秦增觉得她有些异想天开,「那如何可能?那么多尼姑看着,一个男人……」 他说到这,不由顿住,「总不会有男人假扮尼姑?」 李清懿一笑:「有何不可?就像臻郎这样的男子,假扮起女人来,一样能迷倒一大片,再说,还可以易容。」 秦增听她称自己为「臻郎」,心里立时麻酥酥起来,伸手一扯,将她扯到了自己怀里坐下,拿起自己的茶盏喂她喝水。 李清懿脸颊燃起红晕,嗔他一眼,「说正经的呢!」 秦增环住她的腰,「为夫哪里不正经了?」 李清懿腰间被他的手指箍得痒痒,挣扎几下,就发现有硬物抵在了自己臀间,她身体里的血液呼的一下冲上了脸颊,「哎呀」一声要从秦增身上跳下去。 谁知秦增拦腰一抱,又将她截了回来。 李清懿拍他的手,「别闹,我还没说完呢!」 秦增只管抱住她,「你说你的。」 李清懿一边躲着他的呼吸,一边说:「那尼姑庵不是都有名册,什么人什么时候入尼庵修行,什么时候离开或死了,都有登记,细细查探,也许能查出什么。」 「嗯。」秦增一边答应,一边在她腰间细细摩挲。 李清懿被他揉得浑身发软不自在,怕他今日又折腾个没完,赶紧扬声叫人。 秦增笑着放开她,并不阻拦。 丫头们进来收拾碗筷,伺候沐浴。 等李清懿沐浴出来进了内室,就看见秦增只穿着中衣,捧着本书靠在榻上,显然也已经沐浴完毕。 李清懿拿眼睛瞪他,秦增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身边的床榻,「过来,我也还有事要与你商量。」 李清懿犹豫片刻,走过去坐下,「还有什么事儿?」 「那条蜈蚣的事儿。」 李清懿闻言皱起眉头,「你不说我也要跟你说呢。你瞧佟妈妈,弄丢了那条蜈蚣,却并不十分紧张害怕,见了王妃也神态自若,所以,指使她做这事儿的人,并不是王妃,或者,佟妈妈根本就不知道指使她的人是谁,这里头,应该有个中间人,而那中间人不在王府,并不知道当日事情的细节,佟妈妈利用这一点,只说事情没成,蜈蚣死了,事情就算揭 过了。其他的事,不归她管,她也不知对方意欲何为,有什么目的,所以这些天来,她并未觉得心虚,心思都在还银子上。」 「嗯,我跟你想的一样,既然你说了,我就不用说了。」秦增的手不安分地伸进李清懿薄薄的亵衣里去。 李清懿拍他的手,「等从佟妈妈嘴里套出咱们想知道的事儿,再拷问她那蜈蚣的来历。」 「嗯……」秦增心不在焉地答应着,手滑到了李清懿胸前。.. 李清懿咬唇,「你如此不老实,我要赶你到外间去睡……」 话没说完,樱唇已经被眼前的男人给堵上了。 秦增亲吻的技巧愈发娴熟,「清清,真的还痛吗?」 李清懿的衣衫早就被剥得七零八乱,「当然……当然痛了,你那么能折腾人……」 「那我轻一些。」 秦增听出她话里的不确定,便趁着她迷糊,微微撑起,着迷欣赏了一番身下衣衫不整的美人,随即小心解开缠在她身上的亵衣,从她的颈间一寸寸地吻下去。 李清懿也早被他点燃,热意蔓延至全身,情不自禁地环住秦增的脖子迎合上去。 秦增深吸一口气,不同于前两回的急切,他温柔试探着缓缓入内,没至深处,他停下紧紧箍住她,看她的反应。 李清懿浑身酥麻的厉害,忍不住蹭着他动了动。 秦增低低笑了一声,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李清懿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秦增瞬间眸色深沉,搂着她不再留力。 第二日,李清懿又没能早早起身,不过秦增这日却是要去当值了,临出门前,他嘱咐丫头别叫醒李清懿,等她自己醒了再说。 江妈妈从外面进来,正迎上秦增,恭敬请安看着他出了垂花门,才一脸满意地转身到了李清懿房门前。 蘅芜见了江妈妈,悄声问道:「大奶奶还睡着呢,大爷不让叫,要不要叫一声?老夫人那头要是知道了,可就有话说了。」 「知道就知道,大爷都发话了,咱们还怕什么?奶奶的身子要紧。」 蘅芜闻言点点头,张了张口,又有些迟疑,脸上泛起红晕,「昨晚上,动静也不小,这一连好几天,奶奶怕是……」 江妈妈脸上拢起笑来,点了点她,「你竟瞎操心,大爷年纪轻轻的,这才是正理,就是这样才好,夜夜都有动静,那才好呢!」 蘅芜听得连连眨眼,「这……」 长见识了。 ***** 镇北王妃要筹办家宴,佟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自然也要跟着忙碌,好几天都没能来李清懿这说闲话。 第五百八十章 昨日种种 好不容易家宴的事儿都定了章程,佟妈妈赶紧抽空过来找李清懿了。 李清懿客气道:「佟妈妈这几日想必十分辛苦,人都瘦了一圈,菘蓝,快给佟妈妈看座。」 佟妈妈见李清懿言语间熟络亲善,心想不枉她每天往这跑给大奶奶洗耳朵,这不肉眼可见地亲近起来了? 「多谢大奶奶。」 菘蓝搬了小杌子过来,还端上了茶水点心,佟妈妈心里别提多熨帖了,心道大奶奶这人能处,只要把她哄开心了,不但不会挨打,还能得许多好处。 「佟妈妈天天来,我倒不觉得怎么样,这几天你没来,我才发觉佟妈妈已是我这福灵院必不可少的一位了,你不来,我总觉着少了点什么。」 李清懿轻叹了一声,语气间还有点小委屈。 菘蓝也说,「佟妈妈不来,奶奶晚膳都用得少了。」 佟妈妈闻言不禁欣喜若狂起来,「大奶奶要是不嫌烦,奴婢自是愿意天天过来给大奶奶解闷儿!」 李清懿笑道:「佟妈妈真是我的贴心人,不知你今儿得了什么好故事与我说?」 电子榨菜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佟妈妈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一边怕李清懿听了什么事儿不高兴,一边又怕自己的故事说得不精彩,绞尽脑汁想了几件秦增小时候的事儿说给李清懿听。 李清懿倒是真感兴趣,听了几件秦增婴孩时候的趣事儿,忍不住眉开眼笑,催着佟妈妈继续往下说。 「还有没有什么让妈妈觉得印象深刻的,再说给我听听?」 佟妈妈闻言,有些迟疑着说道:「有件事,奴婢的确印象深刻,是先王妃去世之后的事儿了,奶奶听了怕是要心疼大爷。」 李清懿闻言笑容缓缓落下来,「我心疼倒不算什么,就怕大爷心里一直疼着,你且说来听听,我若能借此解开大爷的一个半个的心结,就算佟妈妈你大功一件!」 佟妈妈闻言立即来了精神,说道:「这件事儿,雷世子他们应该也记得……」 雷世子就是雷将军的长子雷烨。 李清懿诧异道:「原来雷世子跟大爷幼时就认识?」 佟妈妈点头,「当时咱们府上与雷家是世交,还有陈御史家的三公子,就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陈琰,几个孩子都在一处上学,后来大爷失踪,雷世子跟陈三公子还来府上大闹过几回,还让家里帮着找人,但都没有大爷的消息。」 李清懿思忖道:「原来是这样,这二位想必没见过先王妃,不然他们肯定早就认出大爷了。」 佟妈妈感叹道:「说的是呢!先王妃身子不好,几乎不出院子走动,她病逝的时候大爷才多大,那二位比大爷年纪还小呢,就算见过先王妃,也不会记得。况且大爷失踪后辗转去了宫中,再出现在人前时已是少年,样貌变化就大了,又哪里能认得出。」 李清懿心道,就算认得出,也不敢贸然相认。 「妈妈说的是,想必大爷认祖归宗,这二位也是十分欣喜的。」 此时在京郊十里外沅水边,雷烨和陈琰正堵着秦增,三人打成一团。 这是秦增认祖归宗后,三人第一次有空私下相聚。 雷烨额角鼓着青筋,狠狠一拳攻向秦增的面门,「好小子,没死也不吱一声,还天天在爷眼皮底下转。数落爷,教训爷,爷今日不打你个鼻青脸肿,爷就跟你姓!」 陈琰也没留手,一个扫堂腿攻向秦增下盘,「老子辛辛苦苦跟着你屁股后边干活,整日想着怎么讨好你,你奶奶的偷偷看老子的笑话,不砍了你吃肉,难解老子心头之恨!」 秦增一面应付二人的攻击,一面说道:「你们认公孙臻是兄弟,难道不认我秦 增是兄弟?」 二人同时一瞪眼。 陈琰说道:「好啊,我们可是付出了双倍的感情,俩人都是你,我们岂不吃亏?」 雷烨冷哼道:「哼,一句话就让我们少了个兄弟!揍他!」 秦增无话可说,就这么陪他们从中午打到了太阳落山,三人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挨排躺在草地上望着头顶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雷烨恶声恶气地说道:「公孙臻!你这人从小就招人恨,长大了还这么招人恨!」 陈琰「嘁」了一声,「可不是,也不知道你祖母怎么就那么恨你……」 他看向雷烨,「你还记不记得那回,就他没上学堂,咱俩去他家找的那回。」 「当然记得,我记得深着呢。」当时年纪小,雷烨只觉得公孙臻没人疼真可怜,现在他想到那件事,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凭地心酸。「那天,我憋了一肚子的话要怼他,谁想他却没去学堂……」 从前雷烨和陈琰二人与公孙臻日日相见,斗嘴争吵,不知不觉就养成个习惯。 每晚睡觉前,他俩都将白日里的情形在脑海中过一遍,以便将没吵赢的地方记下来,下次好狠狠地怼回去。 以至于现在关于公孙臻的记忆,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十分清楚。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时时刻刻在涂涂抹抹,勾勾画画,将那些画面一遍遍描摹得越发清晰。 在这一道道镌刻至深的印痕之中,有一道最是让雷烨和陈琰记忆犹新。 那日公孙臻没来学堂听夫子讲学,雷烨蓄了一肚子的狠话无法发泄格外难受,下学时便约上陈琰找了个借口去了镇北王府。 镇北王府角落里有个狗洞,二人不愿每次都去找黑脸的公孙老夫人请安,就回回都钻狗洞进去找公孙臻。 二人靠在狗洞外头等着,遣了小厮偷偷爬进去问,才知道公孙臻被公孙老夫人关了禁闭。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雷烨从来没见过公孙臻吃瘪,顿时兴奋起来,打听到公孙臻被关在府中废弃的菡萏园,便领着陈琰偷偷溜了过去。 本是猫厌狗嫌的年纪,雷烨彼时也没想过在别人家府上不得作耗,只管揣着十足的幸灾乐祸到了菡萏园。 也不知道这园子从前是谁住的,又因为什么荒废了,看上去十分破败。 被强行拖过来领路的丫头连连退后,还絮絮叨叨说这园子闹鬼,好几个丫头被鬼拖到了井里淹死了,一直锁着,平日几乎没有人往这边过来。 谁知雷烨听完之后不但不怕,反而更加兴奋了,倒要看看,公孙臻这小子是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第五百八十一章 今我 雷烨垫着脚走到门边附耳上去细听。 破旧的窗棂被风吹得摇摆不定,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落叶被风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哗啦个不停。风吹过井口,时不时传来几声呜咽。 每一种声音都让雷烨后脖颈的寒毛发乍,再想起丫头说的这里死过好几个人,便生出些毛骨悚然来,脚下一错被小石子滑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 里面的人似乎被这一声吓住,哇的哭了出来,哀求告饶着哭叫道:「祖母!孙儿再也不敢了!求祖母放孙儿出去……」 公孙臻这一哭,雷烨反而回魂了,他哪里知道幼小的公孙臻被关在闹鬼的屋子里是什么感觉,心想总算有人能治你一治,便在外面挑衅道:「咦,你这是犯了什么错?公孙老夫人竟将你关到这里来?」 公孙臻几乎没听见是谁在外面,只顾砰砰砰地用小拳头砸着门板哭求不止。 一门之隔,仿佛是地狱与人间的分界线。 领路来的丫头有些心软,说道:「小少爷最害怕这个地方,他每次犯错,老夫人就将他关到这里来……小世子别吓唬他了……」 雷烨不以为意,「哪里就那么吓人了!什么闹鬼,不过是糊弄人的!」 陈琰却害怕得两腿发抖,「到底有没有鬼?」 雷烨心里其实也害怕,只不过硬撑着脸面,砰地给他一个爆栗,「这么不争气,我说没有就没有!不信咱们就在这等着,看有没有鬼出来!」 丫头劝他们离开,但小孩子性子执拗,「你走吧,别把这事儿告诉旁人就行!」 丫头拗不过,也不敢声张,赶紧走了。 雷烨拉着陈琰靠着门板坐下,陈琰奶声奶气地说道:「公孙大哥,你别怕,我们就在外面陪着你。」 雷烨还在嘴硬,「谁要陪他,我就想看看鬼长什么样。」 陈琰吓得流出两串鼻涕,「你不是说,没有鬼吗?」 雷烨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公孙臻就在门的另一面,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门,一直在抽抽噎噎地哭泣。 直到天色落黑,敬云堂才来了人。 雷烨二人藏在角落,听佟妈妈对着门内的公孙臻说道:「小少爷别怪老夫人狠心,老夫人都是为了小少爷好,小少爷若能保证以后不再犯,奴婢这就放您出来。」 门里面静了好一会,才听见一声飘忽的「我知道了」。 佟妈妈闻声打开门锁,公孙臻立即煞白着一张小脸夺门而出,不顾一切地往自己的院子跑,仿佛身后真的有鬼在追一般。 雷烨本想拦路吓公孙臻一回,却被他惶然的面色惊了一跳,直到公孙臻跑远了才回神,「这院子真有那么可怕?你们府上有人,都会被关到这里来么?」 佟妈妈被两个娃娃吓了一跳,「哎哟,两位怎么在这!」 雷烨执着道:「我问你话呢!」 佟妈妈这才摇摇头,「只有小少爷犯了错才会被关在这……」 四五岁的公孙臻,有着小孩子特有的肉肉的红润的脸颊,但他的面容间,却极少出现那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与活泼。 他的眼睛里,总是隐隐透着倔强,是一种想要与俗世抗衡却又没有足够力量,最后不得已在自身镀上一层薄膜,将自己与他人相隔开来的疏离感。 那是雷烨第一次见到公孙臻哭。 他哭得惊惧且惶然,伶仃而无助。 而此时在镇北王府的福灵院,佟妈妈也完成了她的讲述。 李清懿深吸一口气,又长出一口气。 所谓「昨日种种,皆成今我」。 她陡然明白了过去的公孙臻是如 何一步步成为了今日的秦增。 佟妈妈叹道:「先王妃病逝之后,王爷在府里呆了一段日子,就又出征去了边关,小少爷虽然才四岁,但性子又冷又倔,跟二房三房的几位少爷都不太合得来,时常就自己一个人呆在屋里读书习字。」 李清懿闻言神情低落,「我听了这话,心里堵得跟什么似的。二房三房几位少爷有爹娘疼爱,性子难免娇惯,又怎么可能与大爷合得来呢!」 佟妈妈讪讪,这话大奶奶敢说,她可不敢说。 李清懿抽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继续说道:「可即便是母亲早逝,父亲也不在身边,若大爷能得老夫人疼惜,也不至于养成这般性子,佟妈妈,你说句实话,为何老夫人这般不待见大爷?大爷再怎么说,也是她的亲孙子,是公孙家的长孙,放在别人那,疼都不知怎么疼呢!怎么到了老夫人这,就嫌弃得恨不得……」 李清懿咬了咬唇没说下去。 佟妈妈却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老夫人种种作为,都透着对秦增无比的嫌恶,其实她也纳闷。 「实不相瞒,奴婢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奴婢记得,当初大爷出生的时候老夫人明明很高兴,可没过多久,老夫人就变了态度。」 「这是怎么回事?」 佟妈妈摇头,「奴婢真的不知道,老夫人从来没提过。」 李清懿紧皱眉头,「事出必定有因,总得有个由头吧?莫不是这由头还在先王妃身上?」 佟妈妈面色犹豫,要是让老夫人知道她私下里跟大奶奶嚼舌根嚼到她身上,自己还不得被撕掉一层皮…… 李清懿当然知道她害怕什么,说道:「我知道佟妈妈是老夫人跟前的亲近人,出于尊敬也好敬畏也罢,都不敢说老夫人的半句不是。也罢,我便另想它法吧,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信,没人敢张口。」 佟妈妈一听「重金」二字,眼睛就亮了起来,试探道:「大奶奶有所不知,这府里的老人死的死,出府的出府,还有不少留在了老家,知道先王妃跟老夫人之间的过往的,怕也不多。」 李清懿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佟妈妈,难道你不想让这府里上下一条心?」 佟妈妈闻言吓得从小杌子上摔下来,「奶奶这话是怎么说,奴婢当然希望这府里各处都安好……」 第五百八十二章 自打脸面 李清懿起身走到佟妈妈面前,将她扶起来,「妈妈别害怕,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着。大爷虽然认祖归宗了,可这东院跟中院总像隔了一层似的,老夫人心里有结,大爷心里也有疙瘩,俗话说家和万事兴,若是这祖孙俩能亲近起来,咱们也都跟着舒口气,这王府将来的日子定是越过越好。」 佟妈妈借着李清懿的手坐回去,跟着附和道:「奶奶说的有理……」 「妈妈也不必紧张,我问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秘辛,就是想知道先王妃在府里的那些年,与老夫人关系怎么样,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儿?妈妈就将知道的与我说说。」 佟妈妈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动摇了。 李清懿吩咐蘅芜,「去把那只紫檀木匣子拿来。」 蘅芜答应一声,转脸就将东西取了来。看書菈 李清懿在佟妈妈面前打开匣子,佟妈妈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这巴掌大的匣子里,装满了玉石宝珠,个个晶莹璀璨,一看就都是上品,价值连城。 「妈妈若是能说点我爱听的,这里头的东西,妈妈可以任意挑选,说几件事儿就拿几件东西。」 佟妈妈吞了吞口水,愣愣地看着李清懿。 这里头的东西,四五件就足够她还了那三千两,若能额外再拿个两三件,她给小儿子娶上媳妇,连同养老的银子就不用愁了! 这样的甜头,她哪能让给别人! 她不说,也早晚会有旁人来说。 「那……我就给奶奶讲几件过去的事儿……」 李清懿闻言,给菘蓝使了个眼色。 菘蓝去外面交代了一声,回手又把门窗都给关上了。 佟妈妈小心翼翼地问:「大奶奶想从哪听起?」 「就先说说,先王妃与老夫人之间的冲突,闹得不高兴的那种。」李清懿的指尖在那些晶莹的宝贝间哗啦一拨,说道:「能说多细就说多细。」 佟妈妈强忍住没留口水,清了清嗓子说道:「老夫人被王爷逼着接受了先王妃,心中一直有怨气,但事情闹到明面上,是先王妃肚子里怀着大爷时,老夫人特意从娘家接了内侄女孟如意过来,要给大老爷做妾那回。」 「孟如意?」 李清懿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存在,所以这妾,必定是没做成。 佟妈妈点头,「王爷当然不同意,老夫人却也没逼迫,只让孟姑娘在府上住着。大家都明白,老夫人是希望王爷能和孟姑娘日久生情,这是内宅最常见最寻常的手段了,但出乎意料,这孟姑娘瞧上去柔弱和顺,内里却是个胡作非为的。」 胡作非为? 李清懿品着佟妈妈的用词,显然,这位孟姑娘是狠狠打了老夫人的脸了。 佟妈妈说着,记忆也跟着回到了过去。 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夜色悄然笼罩了敬云堂。 暮色透过长窗的缝隙涌进屋里,灯笼昏黄的光芒将窗棂边缘照出一圈光亮的轮廓,公孙老夫人站在窗下,阴沉着脸,已不知多久没出声了。 佟妈妈向她禀报道:「目前奴婢打听到的事情就是这样,孟姑娘跟孟家二爷联合韩总旗一起向王爷下的手,也不知道王爷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此外,似乎是王妃给了笔钱,韩总旗才放的人,孟姑娘从中有没有得好处,奴婢就无从得知了。」 佟妈妈躬着腰站在门内,声音在静寂的厅堂里幽幽回荡开来。 公孙老夫人咬了咬牙,努力遏制着胸腔里如潮水般的怒意。 她真没想到打听来的竟是这样的消息! 自己的侄女背着她与人勾结,陷害她的长子猥亵良家妇女!这些话如千百根针一下下狠狠 刺进她的耳朵!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公孙老夫人掐紧手指,狠狠地吐出几个字! 佟妈妈站在阴影里抿着唇不敢接话,她也是头一回见识到这样的表姑娘! 孟如意是老夫人接进王府的,妾不妾的且不说,且说她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冲王爷下手! 当然,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可是孟如意心机再深沉,她图的也该是如何在王府更有脸面的过下去,如何越过王妃得到王爷的欢心,而不是勾结外人来拆王府的台!害王爷倒霉,下老夫人这个姑母的脸面! 公孙老夫人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她怎么会蠢到这样的地步,跟人合谋干下这种事儿?她就不想想,敬之是我最看重的儿子,她使下的阴谋伤的是家门最为看重的名声,这样的事情,我敢担保洪氏袁氏都是想也不敢想,她孟如意一个还要靠我给她撑脸面的外姓人,有什么胆量向王府动这样的手?!」 孟如意把王府当什么了?把她当什么了?还以为她们娘几个是以前出身低微的泥腿子,可以随便算计? 公孙老夫人望着窗外暮色里那一片深深浅浅的花木,深深吸了口气。 孟如意背地里勾结外人陷害的长子,要处死她,易如反掌。 可她是自己特意接来给长子做妾的,如今她做出这样的丑事,处死了她,自己以后还哪里有脸面再插手长子房里的事? 自己有眼无珠,竟然引狼入室。 以后长子长媳甚至二房三房都会拿这件事来搪塞自己! 那她这个老夫人,在王府还有什么话语权?萧氏这根刺岂不要永远扎在她的肉里? 所以,她还得帮孟如意遮掩。等风头过了,再将孟如意送回娘家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就这么放孟如意走,她又如何平得了这心头之气!娘家怕也以为她是个软柿子,好拿捏。以后王府还能有宁日? 「来人!」 充满爆发力的声音陡然在屋里响起,桌上的灯烛都被迫颤了两颤。 「去,把孟如意给我带过来。」 很快,孟如意顶着张苍白的脸到了门外,望着一室灯烛亮如白昼的屋子里站着的公孙老夫人,跨进门来便跪了下去。 公孙老夫人望着她头顶,半晌冷笑了一声,「你跪的倒利索,那你倒是说说,自己是为了什么跪?」 第五百八十三章 盘问 孟如意抖了抖,她就连屏息着,也能够嗅到来自姑母身上足以淹没人的怒气。 「侄女……侄女罪孽深重。」 她伏下头去,对着地砖磕起头来,额尖碰上冰冷的青砖,身上的抖瑟更加明显了些。 「你也知道罪孽深重?」老夫人走到她面前停下来,绣着缠枝金莲的绣鞋踢上孟如意的胸口,迫使她的脸向上抬起,正对上她的视线:「你既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怎么又还有胆子活着来见我!」 孟如意颤抖着,不敢去看她的目光。 公孙老夫人面相生得不怎么温婉,一双眼睛也显得格外凌厉。眼下这样近在咫尺地对望着,目光越发显得瘆人。 她咽了咽口水,语不成声:「侄女……侄女罪无可恕,却不敢擅自替自己的性命做主。侄女情知此番罪责难逃,但请姑母看在孟家的份上,饶侄女一命!」 公孙老夫人咬了咬牙,猛地将孟如意踢翻在地上。 「好一句看在孟家的份上!孟家若有这样的脸面,何至于撺掇你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勾结起来坏我儿子的名声!」 她眯起眼来,整个人在烛光下显得可怖而阴冷。 「不!」孟如意被推翻后又爬回来跪下,「我并不想害王爷,我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害王爷,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什么?」公孙老夫人站在原地不动,牙关咬得紧紧的,垂眼睥睨着匍伏在脚下的孟如意。 孟如意抬起头来,飞快地觑了老夫人一眼,却没敢吭声。 公孙老夫人看着她眉头紧锁起来,声音里的冷硬赫然加重了几分,「我问你,你们联手弄了这一出,到底是图的什么?!」 孟如意瑟缩。 她不敢说二哥给王爷设局,其实图的事表嫂的银子,害人已是罪过,再加上谋财,岂非罪上加罪? 「快说!」公孙老夫人一声暴喝,同时往地上掷了只杯子。 杯子的碎渣弹到孟如意脸上颈上,她嘶地一声往后倒,这一下太急,一阵腥甜便打喉底涌到了舌根,而后眼前一阵发黑。 孟如意被吓得不轻,咽了喉头那股血,咬牙撑起身子来跪好,「图的……是表嫂的钱,我们不是真心要害王爷,只是想设个局做个样子,让表嫂吐些银子出来,大哥死了,孟家现在全指望二哥,但二哥得罪了人,需要银子,我是孟家人,就算将来出嫁了也要依靠娘家……姑母,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王爷!我们也只是做戏给萧氏看。」 「银子?」 公孙老夫人从她成串的话里,找到这个原由。 她默想了此事的前后,就想通这其中的机巧,「你二哥知道我要接你来王府,伙同韩奇设局坑害王爷,想趁着萧氏心慌意急之时,诱她拿出一笔银子?所以,你压根就没想给敬之做妾,想拿了银子就回孟家!」 孟如意苍白着脸,缓缓点头,「韩大人上门求娶,二哥已经替我应下了……姑母突然提出要接我过来给王爷做妾,我本没想着做妾……但二哥打听到萧家落难之前,早就存了不少银子给表嫂,所以……」 公孙老夫人望着她,怒意汹涌之下神情甚至有些飘忽。 所以她不仅引狼入室,还间接地算计了自己儿媳妇的私产! 此刻,她已经不是颜面扫地,而是直接连脊梁骨都化作了齑粉!她压着怒火问:「你讹了萧氏多少银子?」 孟如意小心道:「两万多两……」 「两万多两……」公孙老夫人望着孟如意,一动不动,目光像是凝结在她脸上,「现下那些银子在何处?」 孟如意瑟缩着:「二哥拿走了,一半还了债务,剩下的,给他上司封了一 笔银子,又给了韩奇一些,还有我……我也得了两千两……」 公孙老夫人一听这银子眼看是要不回来了,气得几乎厥过去。 她能查到实情,难道长子查不出? 事后他知道了前因后果,必定会来找自己质问。 到时候她若能拿出两万两还给儿媳,再将孟如意交给萧氏处置,兴许还能挽回自己作为母亲和婆母的脸面。 可现在,她到哪里去找这两万多两! 他们家是草根出身,没什么家底,她更没有多么丰厚的嫁妆,虽说长子为皇上出征打仗这么多年攒下了一些钱,后来赐封镇北王又得了丰厚赏赐,可这银子若从公账上出,几个儿媳就难免会知道此事。 事情显然打了个死结! 但她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要么,将孟如意和银子一同奉上给萧氏,做到无愧于心。 可这么一来,自己里子面子都没了,以后也别想在萧氏面前逞威风摆婆母的款儿。 且在儿子看来,她这个做母亲的识人不明,差点害了他,萧氏却拿出私产救他于水火! 公孙老夫人紧咬银牙,不行,这绝不行。 要么,她就只能将错就错,替孟如意遮掩,在儿子查明实情之前,利用孟如意除掉萧氏,来个一了百了!! 老夫人对着孟如意看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 孟如意心中忐忑极了,不知道姑母这样的目光代表着什么意思,是对她的回答恨极痛极,还是对她的供述持有怀疑,她被盯得有些发虚,腰脊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歪跪坐在地上。 老夫人忽而转开了目光,望向窗外,「你先起来吧。」 孟如意神色顿了顿,扶着膝盖勉力地站起来。 因为接跪得太久,站立的时候她踉跄了两下,扶着一旁的桌子才算是站直。 老夫人面色已经平静下来,「念在你姓孟,这次的大祸也及时止损并未酿成,我且先留着你。」 她声音不高不低。 孟如意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向老夫人,只见对方的神情缓和微带愠色,并不像是故意说反话的样子。来不及想许多,微顿片刻,她连忙又跪地磕头,「侄女谢姑母饶恕!」 她以为老夫人即便不处死了她,也不会让她好过,说不定会将她送到尼姑庵一把剃了她的头发,又或是押着她在庄子上了此余生。 没想到姑母会饶恕她! 对于这样的结果,她莫说是磕几个头,就是去她半条命她也愿意! 但老夫人接下来还有话。 第五百八十四章 心中刺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 孟如意紧抿住唇,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老夫人斟酌片刻,说道:「我尚且能看在你是孟家人的份上不追究,但王爷那头若得知萧氏出了银子才摆平了此事必定会起疑,到时候他查问起来,我可不会帮你。」 孟如意大吃一惊,「姑母!」 老夫人说道:「我不发落你,已经是看在孟家的份上。这件事,我当不知道,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何躲避王爷的追查,你自己想办法。」 孟如意咬住唇,眸色间满是惊慌,瞒过王爷?她能有什么办法瞒过王爷? 当初他们要讹萧氏的银子,就找了个女人在半路拦下镇北王公孙敬之的车驾,指控他草菅人命,杀了自己的丈夫,正在牵扯不清之时,「正好」被巡城的韩总旗撞见,这才「好心」拉着他去了兵马司例行询问,免得被人看见传出闲话。 但跟萧氏报信儿的人谎称公孙敬之被「扣押」,说他是遭人算计,需得拿出足够的银子才能放人。不然事情传出去,叫王爷的政敌知晓,恐怕事情会闹大,萧氏便利落地拿了银子让人去巡城司赎自己的丈夫。 当然,萧氏也不是傻子,事后见到了公孙敬之,必定要问清楚事情前因后果。所以他们是打算事情一成,就将那个女人,和前往萧氏跟前报信儿的人杀了灭口外加毁尸灭迹,来个死无对证。 然而事情却出了岔子,韩总旗有个手下的老子娘认识镇北王府采买的婆子,便将这消息通过这个渠道告诉了公孙老夫人身边的佟妈妈,想讨点赏钱。 老夫人知道这件事之后,第一时间让佟妈妈去打听。 事儿也赶巧。 诬陷公孙敬之那个女人碰巧看见了佟妈妈过来打听,得知自己诬陷的男人是王爷,猜到自己有可能会被灭口,竟然没有配合他们完成「例行询问」,就借着尿路遁逃了。 好在萧氏那头的银子已经到手,韩总旗反应快,拿话圆了过去,说那女人果真是个骗子,就是想要讹诈银钱的,进了巡城司就怕了,恭恭敬敬地送公孙敬之出了巡城司,还说要请他喝酒。 公孙敬之推辞,韩总旗便祭出了杀手锏,说自己其实与孟家二哥熟识,与孟如意青梅竹马想要求娶,谁知公孙老夫人将孟如意接去了王府。公孙敬之本就因为孟如意的事情头疼,想要说服母亲将这位表妹送走,一听这话,便答应与韩总旗去应酬。 孟如意的二哥则趁着这空挡去抓那个女人。 与此同时,佟妈妈借着自己手里的人脉查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回府告诉了老妇人,老夫人便将孟如意提了过来。 这才有了眼下她跪求姑母饶恕的一出。 这会儿王爷八成还与韩总旗在外喝酒叙话,二哥那边虽然已经去找那个女人了,但希望不大。 只要王爷一回府,见了萧氏,必定会让人去寻找报信的和那个女人,他们一旦落到王爷手里,这件事绝对瞒不住! 「姑母……」 孟如意还要再说,老夫人却摆了摆手,让她下去。 孟如意咬唇,只好离开了敬云堂。 佟妈妈站在暗影处,看着孟如意小心退出去,又细看着老夫人的面容,她从公孙一族微末之时伺候老夫人到现在,对自己这位主子多少有些了解,结合她平日里的念想和作风,便对她的决定猜到了一二。 犹豫再三,佟妈妈上前一步,说道:「老夫人,王爷虽然会因为此事生气,但您也是一时被孟姑娘蒙骗,您是他的母亲,气过了便就罢了,说不上仇怨……要是,要是将错就错,可能就要伤了母子情分了……」 老夫人回头看她,「伤了母子情分?当初他执意要娶萧氏,甚至不 惜闹着出家的时候,心里可记着这母子情分呢?」 佟妈妈知道老夫人心里有疙瘩,沉默地叹了一声,没再劝。 老夫人说道:「我生了五个孩子,其中三个儿子,老二读书不行,老三虽然有点才学,但自己房里的那点事永远也拎不清。只有敬之,他稳重而不刻板,随和而有原则,有本事又不露锋芒!担负起家族的重任非他不可!」 「我不让他娶萧氏这个罪臣侄女,是为了他好,催着他多生几个孩子,也是为他好!如果不是因为疼爱他,我又何必这么纠结于他的婚事?如果不是在乎他,我又怎么会这么多年还对他当年的坚决耿耿于怀?身为母亲,我不得不让步迁就他,可萧氏,却也是我心头不得不拔的一根刺!」 佟妈妈心如擂鼓,老夫人这意思,是要借孟如意除掉王妃。 孟如意几人的勾当,老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沾手,到时候萧氏出了意外,也是孟如意怕事情败露狠下毒手。 而老夫人,只要一口咬死了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孟如意的所作所为,王爷还能拿她怎么样? 她毕竟是王爷的母亲!她唯一做了的,只是要趁着长媳有孕不便伺候,给儿子纳个妾室而已。 她是识人不明,她是引狼入室,可这也就是失点脸面,如果能借机除掉萧氏,又算得了什么! 「王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老夫人闻言,眉目越发变得深了起来,「我也并未指使如意做什么,一切只看她自己筹谋,若她真的要了萧氏的命,也是萧氏自己不当心,与我何干。」 佟妈妈讲到这,抬头去看李清懿。 「其实老夫人心里,也不想要谁的命,但先王妃在老夫人心里,就如同横亘在她与儿子之间的鸿沟,老夫人只想让这条鸿沟消失,如果萧氏愿意离开,是最好的,但偏偏先王妃那么弱的身子,竟然还怀上了身孕,若生下来孩子,王爷更是万万不会让她离开了。」 李清懿闻言,默了半晌才开口,「看来,王爷执意娶先王妃,深深地伤了老夫人的心,以至于她虽然退一步迁就了儿子,但心中的伤痛和怨气却与日俱增。」 「大奶奶说的是,就是这么回事。所以孟如意这事儿,老夫人一念偏狭,就纵了孟如意去害萧氏。」 「那后来呢,孟如意真的对先王妃下手了吗?」 佟妈妈唉声叹气,「要不说这位孟姑娘与旁的女子不一样,她之后的所作所为完全出乎了老夫人的预料!」 第五百八十五章 关键 佟妈妈的话让江妈妈都愣了愣,「她没对先王妃下手?」 佟妈妈摇摇头,「以奴婢当时的认知,孟如意已经被逼到了绝路,没有更好的选择,但孟如意偏偏就从一条绝路中辟出了活路。」 这下李清懿也被吊足了胃口,「她做了什么?」 佟妈妈咂咂嘴,「就在老夫人还静待孟如意的动作之时,孟如意却转身就去了先王妃那里负荆请罪!」 「什么?」 李清懿惊讶的看着佟妈妈,「她去跟先王妃认错了?」 「是,孟如意将自己的罪孽止在了谋财这一步。她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就立即让人去找韩奇和孟二,告诉他们事情已经败露,不要再继续下去,自己则带着手里的两千两去找王妃请罪,道明事实。这样一来,王爷就算事后知道了前因后果,孟如意也只谋了财,不曾害命,王爷甚至还会庆幸她良知尚在,没有对先王妃下手,即便对他们三人是施以惩罚,也不会要了他们的命,大不了将来王府与孟家断绝往来。」 李清懿鼻间轻哼一声。 同样是谋财,就连手段都有相似之处,但孟如意能及时止损,林氏却一错再错。 「可这样一来,孟如意必定要将自己败露的原因与王妃说明,那老夫人的打算,不就瞒不住了吗?」 虽然老夫人没有指使孟如意,但她明知孟如意为了掩盖真相有可能去害萧澜与,却没有阻止。 佟妈妈叹了一声,「是啊,大概孟如意心中也存了怨气,恨老夫人将她往绝路上逼,还想利用她除掉自己厌恶的儿媳,所以并没有替老夫人遮掩,将老夫人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王妃。王妃是个聪明人,虽然老夫人只说让她自己瞒过王爷,但既然是‘瞒过,而不是‘认错,就已经说明了老夫人的意愿……」 李清懿不由自主地扬了扬眉毛,「这孟如意……绝了!」 佟妈妈瞧着李清懿不经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顿时有些尴尬,用手抵在唇边「咳」了一下。 李清懿回神,冲着佟妈妈友善地笑了笑,「那……王妃将此事告诉王爷了?」 「没有。」佟妈妈有些感慨,「王妃只是将孟如意来将她认错的事情说了。但王妃也不是软柿子,有人要她的命,她自然要反击。当时老太爷还在世,王妃便给德清大长公主写了封信,没过多久,德清大长公主就做主给老太爷纳了一房贵妾。」 江妈妈抹了把汗,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难怪能生出大爷这样的儿子,先王妃也不是一般人物。 婆婆给她丈夫纳妾,她就给婆婆的丈夫纳妾! 真是好出奇的手段! 李清懿说道:「原来先王妃与德清大长公主有旧。」 德清大长公主是皇上的姑母,姑侄二人十分亲近,与太子与秦增自然都是熟悉,说来羞死人,李清懿与秦增的第一次,就是在德清大长公主的重华宫,也不知道那个山洞现在封了没有…… 佟妈妈回答道:「准确的说,德清大长公主与萧家老夫人是手帕交,自然也将王妃当成小辈来看,据说当初萧家出事,大长公主也曾伸出援手。」 李清懿点头,「妈妈继续往下说。」 「有大长公主做主,老夫人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而大长公主也没有挑那些妖娆的小妖精弄得家宅不宁,而是选了明礼贤惠,体贴入微,上得了台面的胡氏。胡氏本就是良家所出,自小父母早亡,一心只将弟妹们养大成人,这才耽误了终身大事。这样贤德大义的女子很得老太爷的喜爱,所以胡姨娘进门便是贵妾。」 「老夫人心里憋着一口恶气,却又不敢找王妃算账,因为王妃手里捏着孟如意之 事的把柄,一旦王爷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母子之间的关系必定会将至极冰。不能找王妃的麻烦,老夫人就将气撒在了胡姨娘身上,可这位胡姨娘对老夫人始终恭敬,实在寻不出错处,即使无故被大骂也一概受了,然后顶着一脸一身的伤痕去给老太爷看。」 「老太爷当时也就四十来岁,那段时间对胡姨娘十分心热,见胡姨娘受气,自然恼怒老夫人,询问原由,老夫人也只有「惹是生非」这样的理由,老太爷大怒,直指老夫人‘善妒,善妒乃七出之一,罪责比拿捏儿媳妇严重得多了。老夫人被老太爷关进祠堂反省了一天一夜,颜面尽失。王妃见老夫人受了惩罚,就放了孟如意回孟家。」 李清懿说道:「王妃这么做,一定是想让老夫人明白,自己只想相安无事的做自己该做的,希望老夫人不要为难她,如果为难她,她也不好惹。」 佟妈妈说道:「谁说不是呢,可自古以来婆媳之间就没有几个能相安无事的,一向只听说过婆婆拿捏儿媳妇,没见过反着来的,老夫人心中的恼怒只增不减,一直隐忍到了王妃生产。」. 李清懿眯了眯眼,「老夫人不会是想拿大爷作伐,逼着王妃服软吧?」 「大奶奶猜的八九不离十……」 佟妈妈有些惭愧,也不知道是替老夫人惭愧,还是因为她当时给老夫人出了什么主意。 「王妃生下大爷,老夫人借口王妃身子不好产后虚弱,将大爷要了去,养在中院儿,王妃的确身子不好,几次要将孩子要回来,都被老夫人用养身体这样的理由搪塞了过去。孩子是王妃的软肋,老夫人总算是拿捏住了王妃,趁着王爷远在边关,处处与王妃为难,王妃只要稍加反抗,老夫人便折腾孩子……」 李清懿的脸沉了下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夫人半点都不心疼大爷?」 佟妈妈见李清懿不高兴了,小心翼翼回道:「先前奴婢就说过,老夫人一开始对大爷也是寄予厚望的,毕竟是长孙,又是爱子第一个儿子,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老夫人对大爷的态度突然变了,即便养在敬云堂,也很少去看他,都是乳母在照料。」 李清懿连忙追问:「是不是有人对老夫人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佟妈妈摇头:「奴婢从来都是贴身伺候老夫人,不曾听谁在老夫人跟前嚼舌根,再说府里上下,都知道王爷才是当家人,他爱王妃和大爷他们母子胜过一切,谁会不长眼去触这个霉头?有没有什么好处。」 李清懿不信,「妈妈不可能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不离开老夫人身边,也许妈妈是不知道。」 佟妈妈顿了顿,「那也有可能,不过老夫人有什么事都习惯跟奴婢商量,她一字也未提啊……」 李清懿沉吟许久,说道:「兴许,是什么不可张口的事,在老夫人对大爷态度有变化的那段时间,王府可来过什么人?与老夫人单独相处过?」 佟妈妈愁眉苦脸地想了半晌,还是摇头,「这么多年过去,奴婢真不记得了……」 李清懿看着她,长叹了一声,「妈妈这故事讲的真是不错,可惜,就差了最后那么一点。这一点又是关键之处……罢了,菘蓝,将这匣子拿过去,大爷小时候的事儿算一件,孟如意算一件,胡姨娘算一件,佟妈妈随便挑吧。」 佟妈妈眼睛亮了亮,看着菘蓝手中匣子里的珠宝默默在心中估算其价值。 正要伸手,就听李清懿说道:「真是可惜,倘若佟妈妈能将最关键的一处想起来,今日的奖赏,我必给妈妈翻倍,真是可惜了。」 佟妈妈的手顿在半空,她当然知道李清懿这是在故意引诱她,可她是真想不起来了,那么久远的事,谁又能记得清楚? 「佟妈妈真的想不起来了?」李清懿一脸不甘心的提醒道:「就在大爷出生前后,老夫人态度起了变化的节骨眼上,她有没有神思不属,暴躁易怒,食难下咽?府里就没来过什么人?远的近的,熟的不熟的。或是老夫人出过府没有?上香?饮宴?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花会柳会?」 佟妈妈皱起眉头,「大奶奶要这么说,奴婢好像还真有点印象……」 李清懿闻言立即来了精神,江妈妈和菘蓝等人也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佟妈妈细细思索道:「大奶奶的话提醒了奴婢,大爷出生之后,老夫人嘴上不承认,奴婢却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欣喜,大爷满月宴的前一晚,她还与奴婢说起大爷将来是从文好还是从武好,又说抓周还得等两个多月,有些心痒难耐,不知道大爷能抓到个什么,第二天满月宴,老夫人还挺高兴的……应该就是大爷满月宴之后,老夫人的胃口突然变的极差,夜里难眠,人也十分烦躁……奶奶说,是不是满月宴上,有人与老夫人私下里说了什么?」 李清懿紧皱着眉头,「看来就是了……」 菘蓝恼怒道:「谁这么扫兴,在人家办喜事的时候说坏话?」 李清懿若有所思,「妈妈可还能记得满月宴的所有来客?」 第五百八十六章 王府 佟妈妈想了片刻,「京城就那么些人家,奴婢差不多能记得清楚,要不,奴婢给奶奶写下来?」 「蘅芜,笔墨。」 「哎!」蘅芜答应一声,赶紧去磨墨。 佟妈妈走到几案前,细细想了想才落笔。 李清懿走过去瞧。 佟妈妈的字并不好看,但十分工整。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让奶奶见笑了。」 李清懿笑道:「妈妈不用自谦,你的事,我自然也听说过,令人佩服。」 公孙老夫人出身并不高,佟妈妈也是公孙敬之从军做了小头目之后找来伺候老夫人的,出身自然也说不上高,因此她开始并不识字,后来公孙敬之做了将军,皇上赐下宅院和下人,佟妈妈顿时有了危机感,不仅慢慢学会了写字,还学会了看账。 佟妈妈被夸得眉开眼笑,越发认真的回忆起来。 李清懿在一旁看着一个个的名字写下来,的确都是京城耳熟能详的人家,只是这么看着,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能来满月宴捧场的,要么与萧家和王妃有旧,要么是看镇北王公孙敬之的脸面,此外就是公孙自家的人。 看来想要查清这些人来了之后有没有与老夫人说过什么,还要下一番功夫。 此外李清懿想知道老夫人为何如此厌恶秦增并非是要找她的麻烦,而是要化解其中的误会,找到始作俑者,借机摸出镇北王妃背后的人。 况且,能解开误会,得到老夫人的信任,更利于她对付镇北王妃。 佟妈妈左思右想,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奴婢能想到的,都写下了。若是过后再想起什么,奴婢一定及时前来告知大奶奶。」 既然大奶奶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思,她自然也愿意帮大奶奶,要不然,她拿那些故旧事换银子总还有些不踏实,这么一来,就算不上是背地里出卖老夫人,佟妈妈自我安慰地想。 李清懿拿了名单,笑道:「那就劳烦佟妈妈了。」 她转身吩咐蘅芜,「将匣子拿过来,让佟妈妈多挑三件。」 佟妈妈眉开眼笑,心道大奶奶果然大方,「多谢大奶奶赏赐。」 「这是妈妈应得的。」 佟妈妈不敢紧着最贵重的挑,怕李清懿觉得她眼皮子浅,有这回没下回,便小心翼翼地选了六件,随后说道:「大奶奶,奴婢欠您的三千两,可否能拿这些东西抵债?」 李清懿一笑,「佟妈妈这话说的,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有什么不能的,再说,我这东西,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出去变卖银子再倒手还给我,何苦来哉,人家见你急用银子,怕是还要压价,得不偿失。」 佟妈妈连连点头,「奶奶真是善解人意,奴婢也这么想,那……」 佟妈妈伸出手。 李清懿一笑,从里面拿了三件价值最低的,「这三件,就抵了妈妈的债,剩下的,你就拿走吧。」 佟妈妈惊喜异常,心道大奶奶真是厚道人,就她挑的这几件,大奶奶都拿回去都不为过,「奴婢谢大奶奶恩赏!」 「好好好,妈妈快别谢来谢去了,讲了一箩筐的话,想必也累了,今日先回去歇息,改日想到了什么,再来与我说。菘蓝,照样给妈妈包些点心回去!」 「哎,知道了姑娘!」 佟妈妈知道李清懿的意思,财不露白,拿些糕点用以遮掩,免得引人猜测。 送走佟妈妈,丫头们都围到李清懿身边,看着名单指指点点。 长阑说道:「当时二姑奶奶还没出嫁,她要是想说什么,不会赶在满月宴上再说,应该不会是她。」 菘蓝在一旁点头,「那大姑奶奶呢?」 李清懿说道:「听说大姑奶奶与王爷年纪相仿,兄妹感情甚好,当时老夫人反对他娶先王妃,大姑奶奶还替兄长劝过老夫人,老夫人最后妥协,应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看来也不是大姑奶奶,那……其他人,姑娘可有怀疑的?」 李清懿将名单从上到下捋顺一遍,摇摇头:「说不准……罢了,晚上大爷回来,让他先过目看看再说,明日家宴,咱们一处也未经手,还是要警惕些。」 众丫头都赶紧应了。 二房。 拢烟堂。 二太太洪氏正拉着自己的小女儿公孙恬说话。 「恬姐儿,明日家宴,见着了你大嫂,要乖巧些。」 公孙恬听母亲有话要说,端正地坐好。 洪氏满意地看了女儿一眼,「咱们镇北王府,长房一枝独秀,老夫人在时还好,到时分了家,你父亲不能替你撑腰,你弟弟年纪又小,谈婚论嫁没有娘家父兄支撑,你总是吃亏。若碰上那会盘算的,想要找个有实力的岳家,你自然就比不过旁人了。」 公孙恬听她说起这个,抿了抿唇。 虽说她眼下说出去是镇北王府二房嫡女,可老夫人仙逝之后,各房分家立府,她就只能仰仗自己的父亲兄弟,可父亲资质平庸,弟弟年纪还小,她嫁人的时候弟弟还未长成,将来说亲,对方若有更好的选择,为何要选她? 虽说这样势利的人家,她也不愿意嫁。 可话说回来,这京城,哪家的婚姻又结得单纯呢? 不过都是面上好看,背地里刻薄成哪样,谁又知道? 官宦人家里头联姻,本就是图的两厢利益。 洪氏看着女儿低头不语,觉得自己话说得太丧气了些,又赶紧说道:「不过,你比你大姐幸运,咱们镇北王府如今洗清了罪名,你必定嫁得比你姐姐好。不管怎么样,咱们如今回到了京城,选择总是比在老家多一些,且坊内住的都是***厚禄之家,能与这些女眷们保持好关系,对你往后总是好的。」 公孙恬望着母亲,神色松快了不少。 洪氏望着她那张无暇剔透的脸,目光温柔,说道:「你今年也十四了,到了明年后年也要开始说亲,正是该多露脸的时候。只是王府如今的荣耀,都偏在你大哥身上,旁人都是看他的脸面,你若能与你大嫂处得好,便能沾上这光。」 公孙恬倒也不扭捏,「母亲说的我都明白,只是这也忒急了些吧,露不露脸的,及笄之后再说也不迟呀!」 「哪有用着了人家再现贴上去的。你早早与你大嫂交好,将来求上门才不让人觉得突兀。母亲又何尝想让你去巴结人,只是女人这辈子,若嫁得不好,一辈子都受累,母亲能为了你豁出去脸皮,你也别像你两个舅舅似的,一味地清高不知变通。要是伯府能依靠,母亲何至于想得这么多。」 公孙恬嗔道:「母亲这话说得不好听,但女儿能明白您的苦心。其实我觉得大嫂人不错,待人挺真诚的,我真心想与她相交,并不为别的,倘若她将来愿意帮我,我自感激她,她若帮不上我,我也不埋怨。」 洪氏无奈地摇摇头,「我的好恬儿,你这性子,若嫁到个好人家,一辈子都是享福的,母亲就怕你遇上那胡搅蛮缠的人家,若你将来的婆母姑嫂处处给你使绊子,母亲是要心疼死的。」 公孙恬眨了眨眼,「就像祖母对先王妃那般?」 洪氏连忙去捂她的嘴:「小祖母,可不兴胡说,那是你祖母!这话万万不可再提!」 「好好,我知道了母亲!」公孙恬挪开母亲捂住她的手,「母亲说,大哥回来,王妃和二哥心里是怎么想的?」 洪氏摇摇头: 「王妃八面玲珑,就算心里有什么也不会表现出来,你二哥一向都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性子,别人都说他温善,我却觉得他其实是淡,对谁都淡,谁也别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要说城府,王妃是外露的,你二哥是内里,一个比一个厉害。」 「母亲既然这么说,那我去亲近大嫂,王妃和二哥会不会不高兴?」 洪氏为难地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担心这个,你大哥和二哥之间,选择很难,但咱们必须得选,脚踩两只船最后只会一场空。在他们之间,就像我方才说的,王妃和你二哥让人看不透,即便再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对他们的了解也仅限于表面,所以……」 「所以面对未知,母亲宁愿选择光明磊落的大哥大嫂。」 洪氏点点头。 公孙恬想了想,「我听母亲的。」 三房景霞阁这边,袁氏也在说明日家宴的事儿。 自打秦增回府,袁氏就预备着家里会有一番纠缠,可王妃母子没动静,秦增夫妻俩也没动静,这倒让她看不明白了。 相比洪氏知书达理,袁氏更会钻营,这些年来与王妃相处的不错,女儿公孙南也一向与公孙意这个哥哥处得十分亲密。 这会儿袁氏对镜梳妆,说道:「明日家宴,长房那边,咱们就客客气气的,别得罪便罢了。」 公孙南则翻腾着舅舅舅母给捎来的东西,翻了个白眼,「既然大哥那么厉害,就另立门户不就行了,非要回王府来,这不诚心给二哥尴尬么……」 袁氏瞪她:「他毕竟姓公孙,且他可是王爷正经八百的嫡长子,要是我,我也得回王府,凭什么我好好的爹要让给别人?」 公孙南的白眼翻得更凶,「那爹都没了多少年了,又有什么意义!」 袁氏转身在她后背上拍了一巴掌,「你懂什么!」 公孙南鼻子里轻哼一声,「一会我去二哥那边,给二哥送点肉铺过去,二哥最爱吃这个。」 第五百八十七章 风向 袁氏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你怎么不惦记你自己的亲哥哥,倒是成天惦记意哥儿!」 「哼,三哥整天就知道欺负我!我惦记他干什么!我才没那热脸贴冷屁股的心情,再说了,二哥也是我哥,谁对我好,我就亲近谁,有什么错?」 袁氏也早就习惯他们兄妹吵吵闹闹,懒得跟她掰扯:「好了,娘叮嘱你的话都记住了没有。」 「哎呀记住了娘,您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没事闲的得罪大嫂干什么!」 袁氏嗔她,「你不眼红就好!」 「眼红?」公孙南愣了愣,随即撇撇嘴,「嘁,不就有几个臭钱么!」 说完这话,公孙南心里才觉出不是滋味来,这话从前都是三妹公孙恬说她的! 原来三妹是真的对她不屑!那自己从前在她面前的显摆,岂不是给她当猴看了?! 公孙南想着想着,就有点恼怒,心想大嫂要是想跟她显摆,她就也把她当猴看! 不对啊,怎么说着说着,自己承认自己是猴了! 「哼!」公孙南一跺脚,抱着给公孙意的东西出了袁氏的屋。 袁氏莫名其妙,「这丫头抽什么风?」 一旁的刘妈妈笑道:「咱们二姑娘心思单纯性子活泼,想法也与众不同,奴婢猜不透呢!」 袁氏摇摇头,「她这性子,人家对她好三分,她就对人掏心掏肺了!还不早晚让人骗得团团转?」 刘妈妈神色凝重,「太太是说世子那边?」 袁氏将耳坠子摘下来扔进匣子里,说道:「王妃是个笑面虎,谁都挑不出她的毛病,你想啊,这人,怎么可能有十全十美的呢?让人觉得不真实,偏偏王妃这么多年没漏一丝假,妈妈没听过那句话吗?骗人能骗得了一辈子,那就不叫骗。」 刘妈妈被她说的懵了,「那太太的意思,王妃到底是真还是假?」 袁氏「唉」了一声,「不知道,看不透,就连咱们家世子,从小打到长起来,也没出过半点纰漏。我都怀疑他们娘俩莫不是神仙下凡?可既然如此,为什么又多出一个公孙臻与他们别苗头呢?」 刘妈妈说道:「大爷似乎并未将世子之位放在心上,再说他一个宦官,如今已经位高权重要一个空头世子有什么用?」 袁氏的白眼翻得千回百转:「难不成长房一窝子神仙,个个淡泊全是好人,只有咱们俗!」 刘妈妈给她说乐了,「管他们是什么人,只要别牵累咱们,也就罢了。」 「那可不成,我给王妃赔了这么多年的笑脸了,处处以她马首是瞻,最后落得一场空,我连卖笑的都不如!」 「也不见得是一场空,世子之才未必在大爷之下,将来也必定出人头地,到时候三少爷和二姑娘借她的光,必定也是不错的。」 袁氏可没那么乐观,「万一那小夫妻俩看他不顺眼呢?有句话叫什么?鸠占鹊巢!别管那鸠是什么缘由,它既然占了别人的地方,首先就是错了,如果是我,即便不需要那世子之位,我心里也不舒坦,我得先把我的东西收回来,让他们知道知道,这东西是我不要,我要是想要,那就是我的!」 刘妈妈说道:「太太这话说的也不错,就是不知道那夫妻俩是不是这么想。兴许明日家宴,能看出个苗头?」 袁氏深深呼出一口气,「我这还犹豫呢,那臻哥儿,如今就是条闪闪发光的金大腿,既然是自家人,不沾点金光总觉得浪费,可咱们从前与王妃母子走得近,这会儿又转了风向,怕是要叫那清高门第出来的二房瞧不起了去!」 「那也未必,奶奶要为了姑娘少爷的前途着想,二房那边难道不用?眼看三姑娘也要及笄了,先前在老家也就 罢了,王府那等境遇,也没有多少选择,现在不一样了,王府起死回生,咱们回了京城,二太太能甘心随便找个人家把女儿嫁了?」 袁氏眉目间全是官司,「你是说,二房会去讨好臻哥儿他们夫妻?」 「关键是……奴婢是觉得,大爷大奶奶他们跟王妃世子不一样。」 袁氏挑眉。 刘妈妈说道:「大爷就不用多说了,就说大奶奶,那宣德侯府虽然那也沉寂了多年,但李家二老爷入朝堂就得重用,说明皇上心里有李家,李二老爷也是真的有本事。还有李二夫人,她擅经营,哪怕是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做起生意也是风生水起,若非长袖善舞,哪里做得到,恐怕不比王妃的手段差,只不过人家内敛低调不外露,玩的是日久见人心,不用玩嘴!」 袁氏沉吟半晌,「你继续说。」 刘妈妈又说道:「奴婢就是觉得,无论是大爷还是大奶奶和李家,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不像王妃和世子,好是好,但落不到实地似的,叫人心里不踏实……」 刘妈妈的意思,差不多就是说,王妃母子处处都是假大空。全身上下都发光,见谁都普照,可要说具体有什么好处落到谁身上,还真就没有,王妃光凭一张嘴,世子就靠一张脸。 袁氏手指头敲着桌子,「哎呀……妈妈呀……你可真是个明白人,大智若愚说的就是你了……」 刘妈妈被夸得一脸尴尬,心道我难道看上去比较蠢? 袁氏说道:「我这么些天就在琢磨这事儿,今儿你这么一说,我也顺过这个额劲儿了!可不就是吗!王妃世子哪里都好,但是让人心里发空,不踏实!」 所以说,二房始终与王妃母子保持着不好不坏的关系,是早就看透了? 袁氏心里有点憋气,不肯承认自己输给了那门第清高的洪氏,「那……咱们要如何自然的,不露痕迹的,抱上臻哥儿夫妻的大腿?若能让袁家沾上点光,也不必沾光,就让臻哥儿看一看我哥哥的政绩,绝没有一丝虚假!吏部若真靠着历年的考评调任,我哥哥早该升迁了……」 那些勋贵子弟靠着祖宗颜面,拿银子慢慢砸,总能砸到五品六品,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有银子也不行,还得凭本事生生往上熬,根本不是光花钱就能解决的事。 第五百八十八章 家宴 刘妈妈说道:「若要不露痕迹,太太一视同仁不就好了?从前您对王妃和世子都不错,现在大爷大奶奶刚回来,您就算对她们示好,也不算突兀,前后又没什么对比。」 「那不成了对谁都好了?」袁氏摇头:「脚踩两只船不可取。」 刘妈妈摊手:「那怎么办?」 袁氏长叹一声:「明日静观其变,随机应变,以不变应万变……」 ***** 王府如今只有秦增在朝中为官,所以大家都紧着他下值的时辰,这边他一进府门,那边家宴就张罗开了。 李清懿在福灵院里候着秦增,亲自动手伺候他换了家常的衣裳,才与他一起携手去了敬云堂。 家宴设在木栖园。 木栖园地如其名,有不少花木间错林立,楼阁四面长窗,一面临湖,在这样的夏季,屋里摆上几盆冰,水风袭来,十分舒适凉爽。 洪氏温婉端庄,袁氏爽利大方,二人配合着镇北王妃林氏一道打点布置,根本不可能有不妥贴的地方。 这几个儿媳都是老夫人亲自挑选,想必她心中定是十分满意自己的选择的。 李清懿是家中长孙媳,按理来说,这样的场合,应该叫上她一起张罗,但王妃似乎「不敢劳动」李清懿,没让她沾手半分,这无形中,就将她与王府的其他人隔绝开来,更像是客。 就像现在,除了老夫人,所有人都到齐了,满屋子的人,看着他们珊珊而来,像是在迎接他们,简直比敬茶那日还要隆重正式几分。 李清懿看了镇北王妃一眼,对方要将她的位置摆高,是想让众人与她有距离感。 不过在面上,镇北王妃还是要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一见他们过来,林氏就赶紧让人去请老夫人过来,又将李清懿拉过去,亲亲热热地安排她坐在一屋子女人中间,秦增则在另一边与二老爷三老爷几个少爷坐到了一处。 人在认亲那日都见过,二姑奶奶也特意赶了过来,不过眼下人多,她也没有提起丈夫的事。 李清懿挨个问好,众人七嘴八舌地夸了她一阵,老夫人就过来了。 长房没有男人,二老爷三老爷各说了几句场面话,见秦增没有多说的意思,也就没强求。 老夫人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众人落座,丫头们该布菜的布菜,该倒酒的倒酒,里里外外好几圈的人,一个人随便说两句话,就冷不了场。 李清懿酒量不好,即便女眷们喝的是果酒,她也只是抿了一小口尝尝味道。 囫囵吃了些饭,老夫人就放下了筷子,众人见状便围着桌子说起话来。 袁氏趁空与李清懿说道:「你什么时候也教教南姐儿,能不能干且不提,她要是能有你这份儿温柔劲儿,我就烧高香了。我就没见她在绣花绷子前正经呆上一时半刻的!」 一旁的公孙南听见这话,立即回过头来,准备好大嫂一开口她就立即怼回去! 李清懿看了一眼公孙南,笑道:「三婶这话说的,真是叫我惭愧不已,那绣花绷子与我八字不合,我从小到大,连一块完整的帕子都没绣出来过……」 那边的公孙南张了张嘴,到口的话不自觉咽了回去,转头看向袁氏,「娘,你看,大嫂也不会绣花!不是我一个人不会绣!」 袁氏嗔怪地看她一眼,「你大嫂这是谦虚。」 公孙南一听这话,后知后觉,嘴就撅起来了。 李清懿笑笑,掩着帕子小声说道:「二妹,我可不是谦虚,相比坐在家中绣花,我还是更喜欢去湖里划船捉鱼。」 公孙南果真是个单纯的性子,一听这话什么都忘了,兴奋的尾巴差点摇起来,「大嫂 ,你还划过船?那不是船夫该做的事儿吗?再说,咱们哪有劲儿!捉鱼就更不行了,反正我是不行……」 李清懿亲近地拍拍她的手背,「要是三婶同意,改日我带你去泛舟,咱们是女客,带着船夫不方便,多带几个会划船凫水的婆子就行。捉鱼也要讲究技巧,到时候叫上三妹一起,我来教你们。」 公孙恬原本在一旁抿唇听着,心想自己怎么能插上话,没想到大嫂没忘了自己,立即抬头看过去。 公孙南朝她瞥去一眼,也不想在这会儿扫了兴致,将争锋的心按了回去,转头问袁氏,「娘,我们能不能去?」 袁氏本就想跟李清懿多接触,哪会不同意,再说李清懿出去,身边带的人肯定是稳妥的,用不着她担心。 「既然你大嫂邀请你们,那你就去吧,小心谨慎着,别给你大嫂惹麻烦。」 公孙南高兴的差点跳起来,见老夫人望过来,赶紧稳稳当当坐好。 公孙恬也看向洪氏。 洪氏虽然不太赞成女儿家胡天黑地的出去玩闹,但她与袁氏想的一样,李清懿是个稳妥人,跟她出去不会出错,再一个,女儿将来嫁人了,未必能活得像李清懿这般自在。 想着,她便点了点头。 公孙恬表现得内敛,但心里的高兴藏不住,「多谢大嫂。」 李清懿笑道:「咱们都是一家人,这有什么的。」 袁氏不像洪氏时时刻刻端着,见李清懿没什么架子,说话便放松随意了些,「可不,我要是跟你们一样年纪,肯定也跟着去凑凑热闹!」 袁氏的话暗含着试探,隐蔽得不能再隐蔽,但李清懿却听出来了,她笑道:「三婶跟我们玩不到一块去,不如改日去碧波楼找我二婶,那一处平日里都是世家夫人奶奶们常聚之处,没有男客,王妃前阵子回京住了一段日子,也是常去的。」 袁氏听到前面还怕老夫人拦着,听到最后一句就乐了。 她看向林氏:「连大嫂都爱去的地方,肯定是个绝佳的妙处。」 镇北王妃看了一眼李清懿,往常这左右逢源的角色都是自己担任,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丫头也这般会交际? 她笑道:「碧波楼是李二夫人的产业,自打开张,就十分受人追捧。关键是,京城权贵世族的女人都是常客,二弟妹三弟妹去几次,倒是也能将这京中的贵夫人们认个差不多。」.. 她这话说的倒也明白。 意思就是说,李清懿让你们去碧波楼,其实是指点你们去交际。 第五百八十九章 收拢 老夫人也听懂了,镇北王府想要重振旗鼓,必须将一些关系重新捡起来,或是发展一些新的人脉。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李清懿,先前怎么看也不顺眼的情绪去了那么一分半分。 因着碧波楼,大家便说起京城之前的各种见闻,公孙南姐妹几人,只有大姑娘公孙晴年幼的时候在京城呆了几年,其余都是在老家那边出生的。 公孙恬和公孙南连同几个庶女,这会儿都支棱着耳朵听大人们说话,心中对京城生出无限好奇。恨不得用一只耳朵就将京城给逛个遍。一边听,一百边询问李清懿,说说笑笑一屋子和气。 二房三房都想与李清懿交好,李清懿也有收拢人心的意思,自然两相得宜。 一旁坐着的镇北王妃看着众人对李清懿的态度,笑容如常,眸间却藏着一丝疑惑。 怎么李清懿的行事与主子说的差了这么多?洞房花烛真是那条蜈蚣出了差错? 还是被察觉了? 李清懿没死,后面主子交代的事也就没法往下办了。 要不然,怂恿怂恿魏家那几个…… 想到这,她不由得微微走神,等回过神来,发现众人竟然都看着她。 林氏难得露出一丝尴尬,笑问:「怎么了?」 袁氏笑道:「王妃想什么这么出神,我是觉着……老夫人回京后也还一趟都没出府呢,怕是闷得慌,不如咱们今日就定个行程可好?」 镇北王妃是年年回京,二房三房却是多年未曾踏入京城了,别说公孙南她们想出去逛逛,就是她也想出门看看,但做儿媳妇的,不能想什么是什么,得看婆母的意思,得把老夫人摆在前面。 林氏看了眼老夫人,见她竟然不反对,显然是李清懿暗指的「交际」起了作用,她赶紧拿出一脸亲和,跟众人商量起章程来。 李清懿端起茶盏细抿,嘴角勾起一丝笑来。 看来王妃也并非无懈可击,只要找对方法,总能找到破绽。 出门的话题告一段落,老夫人问洪氏,「也不知道晴姐儿好些没有?咱们回京匆忙,也没顾得上她。」 听老夫人提到公孙晴,洪氏的面色黯然了几分,「先前我去看她时,她已经好多了,至少比先前强出不少去。」 李清懿听见二人说话,注意到老夫人口中的「回京」二字。 是回京,不是来京城,就说明老夫人这么多年对镇北王府的遭遇耿耿于怀,并希望有朝一日王府能够重整旗鼓。 当然,不难猜测她是将希望寄托在了公孙意身上。 她想了想问道:「怎么?大妹妹身子不好?」 洪氏还没回答,公孙南就心直口快地说道:「才不是,大姐嫁人前都好好的,现在身上的病,都是被贺府那些个糟心事给气的。」 袁氏见女儿多嘴不由得尴尬,横了女儿一眼。 公孙南不服,「我说错了吗?大姐的病就是打这上头惹出来的,姐夫偏宠一个贱籍出身的小妾,又宠得没边,这才生出许多是非来,根本就不怨大姐!之前他们家老太太过寿,大姐病着,那小妾竟然出来跟着待客,还称上了‘奶奶,她算哪门子的奶奶?我还听见她身边的丫头跟王妃说什么,我们奶奶恭候王妃,这是当着咱们家的面就敢打咱们的脸呢!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欺负大姐呢!」 众人听了这话面色都是一变,老夫人皱眉看向镇北王妃,「有这事儿?」 镇北王妃看了公孙南一眼,说道:「是有这事儿,我怕说了气坏了老夫人,这才瞒下了。」 老夫人对她这个回答显然十分不满意,「哼,咱们王府先前是落魄了些,但也不是一个贺家能 欺负拿捏的!」 洪氏忍了忍,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连忙转脸去擦泪,公孙恬劝道:「母亲,大姐不是钻牛角尖的人,过了这股劲儿,先把病养好其他的就好说了。」 李清懿见老夫人对王妃表现出不满,眸色动了动,问:「大妹妹自己对这事儿怎么看?」 公孙恬回答道:「大姐说,她对那个家没什么好留恋的,如果贺家愿意放她走,她早就想和离了!」 「贺家不想放人?」 袁氏在一旁说:「怎么肯轻易放人?当初就是冲着王府的家底儿,图晴姐儿的嫁妆,如今王府洗清了罪名,眼看着起死回生,他们更不会放走晴姐儿了!」 李清懿朝老夫人看去,见她面上阴云密布,显然很是气恼,但孙女握在人家手上,娘家也不好轻易打上门去,否则对方背地里难保不会对公孙晴做什么。 李清懿抱着跟镇北王妃「抢人」的意思,自然要给洪氏出个好主意,她想了想说道:「大妹妹离咱们这么远,要是有什么事儿,咱们也够不上,不如以看病的名义将她接来京城,贺家要是不同意,就让他们一起来,不怕他们不来,咱们也不过出间小宅子的事儿,把人放在咱们眼皮底下,做什么也方便。」 洪氏愣了愣,袁氏直接拍手叫好,「这个主意好!」 李清懿这个「做什么也方便」简直包罗了无数可能。 贺家不仁,也不能怪她们不义不是吗? 老夫人也露出意动的神色。 在老家那边闹出了什么事,肯定会连累晴姐儿的名声,把贺家弄来京城就不一样了。 袁氏说道:「贺家那一窝子势利眼的东西,只要下个饵,还能不咬勾?」 洪氏有些激动地看着众人,随即起身朝老夫人跪了下去,公孙恬紧跟其后。 老夫人看向李清懿,沉默了半晌,才终于朝洪氏母女挥了挥手,「你们起来吧。」 见她答应,洪氏和公孙恬相视一笑,紧接着都朝李清懿投去感激的目光。 这场家宴,老夫人是雍容大度的婆婆,镇北王妃是温善贤良的儿媳,洪氏袁氏则是能干得力的妯里,一干小辈也都和气好相处,一切都天衣无缝,看不出半点异样,王府中的暗流汹涌,仿佛只是幻觉,压根就不存在。 第六百章 调任 散席之后,二姑奶奶公孙婉言看了老夫人一眼,让丫头留下知会一声,就跟着李清懿往东院那边去,从半路叫住了她。 李清懿见她追上来,并不意外,行礼道:「姑母。」 公孙婉言有些难为情。 上回在敬云堂,母亲说什么也不肯松口去求秦增,她失望而回,过后母亲叫人送了银钱给她,可又有什么用,现在想要送银子,都不知道要送给谁! 她看着李清懿,斟酌了一下言词,说道:「侄媳妇,上回在敬云堂说的那事儿,不知道臻哥儿有没有跟你透露过什么?」 「姑母,有些事情咱们女子费劲力气也弄不明白,搁在男人身上兴许就是几句话的事儿,这会儿臻哥儿就在东院儿,您跟我回去稍坐,我让他回来一趟问问就是了,何必如此烦恼?」 李清懿当然知道公孙婉言为什么怕秦增,因为当初老夫人刁难先王妃的时候,大姑奶奶帮这长嫂说话,二姑奶奶却跟老夫人一个鼻孔出气,自然心虚。 但李清懿这会儿神色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姑姑去询问侄儿一件小事儿。 公孙婉言也是被逼得没辙了,咬咬牙答应下来。 二人一路往东院儿去,天气炎热李清懿额头见汗,公孙婉言更是汗流浃背。 蘅芜替她们掀了帘子,边说:「这天儿委实太热了些,奴婢先去打水给二姑奶奶和大奶奶净净面。」 公孙婉言暗道李清懿的丫头真是有眼力见,她也不想这么狼狈的见自己那个侄子。 李清懿瞧着她的神色,知道她是真的害怕秦增的威名。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了解秦增的几个亲近人,又有谁不惧怕他的威名? 不一会儿,蘅芜打了水,又让人多端了两只冰盆过来。 等二人消了汗,李清懿才说道:「长阑,你去问问大爷那边可否有空,若有空,让他回后院来一趟。」 「是,奴婢这就去。」 公孙婉言坐立不安地等了一会儿,就听外面传来一个不同于丫头的脚步声。 她立即紧张起来。 李清懿起身迎上去,「爷。」 有外人在,秦增淡淡地「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公孙婉言再三犹豫,还是站了起来,犹豫着喊了句「臻哥儿」。 秦增朝她点点头,到一旁落座。 李清懿也拉着公孙婉言坐了回去,主动开口替她问道:「听姑母说,姑母因为吏部调任的事情,在家等了许久也没什么消息,不知道吏部那边可有什么信儿了?」 秦增看了公孙婉言一眼,公孙婉言瞬间心脏一紧。 但秦增并没有多说别的,直截了当地将答案告诉了她,「都察院的左副都御使调任吏部尚书,眼下正逐步接手吏部一应事宜,想必姑父的任命很快就会有着落。」 「当真?」 公孙婉言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秦增看着她,淡然点头。 李清懿却非常惊讶。 都察院属于最清流的机构之一,当家人为左都御史,此外还有左右副都御史、左右佥都御史和13道御史,负责监察、考核和监督。 从表面来看,都察院的权力不如六部实在。因为六部尚书们管的是实实在在的差事,御史却管得比较虚,然而实际并非如此。 御史们的监察至于范围,基本上不受限制。从大臣多娶了几个小妾,到皇帝的行为,都在都察院的监督范围之内。 都察院属于朝廷清流官员的大本营,基本上不怕打击报复。如果某一位官员,报复了都察院的御史。第二天,几百封弹劾奏折能够一起上报到内阁。 所谓「大臣女干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 即使朝廷阁老、六部尚书,对监察御史们的弹劾也非常头疼。 因此都察院与六部,实力几乎是持平的。 都察院左都御史和六部尚书一起,被称为「大七卿」,但六部也分三六九等,左都御史如果调任刑部、工部尚书,地位便不如之前,但调任吏部,就是妥妥的升迁。 何况是左「副」都御使调任吏部尚书,几乎是连升三级。 显然,皇上这一决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眼下,没人敢说半个不字,生怕穆家的风刮到自己身上。 李清懿几乎可以肯定,这位新任吏部尚书是皇上培养了许久的人,这么一来,都察院和六部,几乎都掌握在了皇上手里,看来魏世成进入内阁,也并非全无好处。 皇上果然够精明。 这边公孙婉言听了这个消息,反应就直接多了,她纠结地勾着手指踱了几步,小心问道:「那……我们用不用做什么?要不要……」 「不必,我看过姑父的考评,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你只管放心回去等着。」 秦增这话无疑是一记定心丸,公孙婉言顿时胸也不闷了,气也喘匀了,「臻哥儿,姑母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秦增道:「倒也不必,姑母帮我多照顾着些清清即可。」 公孙婉言顿了顿,秦增的话说得不明白,却又很明白,他留意此事,还特意去看了宋振和的考评,是看李清懿的面子上。 她为人妇多年,经的多了,早不是从前任性的闺阁女子,闻言十分识趣地说道:「臻哥儿放心,侄媳妇这孩子别提多招人疼了,你就是不说,我也会处处爱护着她。」 秦增闻言态度松动了几分,「既然如此,姑母再多坐片刻,我还有事要忙,先去书房处理公务。」 时间不早,要不是家中有事要求到娘家,公孙婉言也不会这么晚还不回去,她得了好消息本是要回去报信儿,这会儿听秦增让她再坐坐,屁股不由自主的又挪了回去。 「你自去忙,我再跟侄媳妇说一会儿话。」 秦增去了前院书房,李清懿又招呼菘蓝那些果子点心来,「方才姑母似乎没吃什么东西,不如用些点心。」.. 公孙婉言有些惊讶李清懿如此细心,方才饭桌上乱哄哄的,她还留意到了自己。 第六百零一章 天眼? 「心里存了事儿,哪能有胃口,这回好了,有臻哥儿一句话,我这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李清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会儿天都黑了,姑母今夜不如就留在王府陪老夫人,想必你们也许久未曾好好说说话了。」 公孙婉言一时迟疑。. 出嫁的女儿少有能回娘家住的时候,一来家中事情琐碎,二来怕姑嫂妯里说嘴。 但她又不知该怎么婉拒李清懿,毕竟人家才刚帮了她,正犹豫,又听李清懿说道:「我这会儿使个婆子到宋家报个喜信儿,告诉一声,好让他们也赶快放心才是。」 李清懿让自己的婆子去报信,那就是王府东院要留公孙婉言,宋家便不敢说什么。 公孙婉言松了口气,「那就麻烦侄媳妇了。」 她也的确许久没有跟母亲叙旧谈心了。 李清懿笑笑,扬声喊了长宁进来,吩咐她去趟宋家。 等长宁出去,公孙婉言见李清懿笑盈盈的,却不开口,心道对方既然开口留她坐一会儿,没道理只大眼瞪小眼,是不是想说什么? 可怎么又不开口呢? 她不开口,那就是在等着自己开口。 她想让自己与她说什么? 公孙婉言到底是活了三十几岁的人,想到今日家宴上李清懿的和气,试探着说道:「其实我母亲她心地不坏,只是性子有些执拗,至于多年前的那些恩恩怨怨……唉,当初大哥要娶萧家罪女,母亲不答应,一个是为了整个家打算,再一个也是怕影响了大哥的前途。母亲爱子之心,侄媳妇,你可能懂得?」 李清懿笑道:「这我倒是能够理解。」 她说的不是假话。 婆媳之间合得来的不是没有,但不得不说只是少数,毕竟一个女人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转眼就被另一个女人抢去,换了谁心里都不是滋味,这就要看男人如何来平衡母亲和妻子之间的关系。 男人里外平衡得好,就是婆媳和睦,男人若缺了这根筋,或是婆媳哪一位说不服,那便是勾心斗角不得安宁。 她说道:「先王妃是罪臣之女,老夫人有诸多考量也是在所难免,而最为致命的,是儿子竟然为了先王妃与她闹得不可开交,甚至用出家来威胁。相信公爹当初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选择这样做,但这样做的后果也的确伤害到了作为母亲的老夫人,她能看先王妃顺眼才是奇怪。」 公孙婉言不自禁地露出一丝惊讶,没想到李清懿十几岁的年纪就能看透这些。 就连她自己,也是嫁了人之后,成为妻子、儿媳,生了孩子,才慢慢领悟到当初自己的母亲的心情。 「你说的没错,母亲当初的确十分伤心,我也……」公孙婉言迟疑了一下,还是实话说道:「我也因为这个跑去找大哥吵过一架,不仅因为她伤了母亲的心,也是怕影响到我的亲事。」 李清懿点点头,「人之常情。」 公孙婉言听她这么说松了一口气,说道:「母亲虽然气恼又伤心,但天底下又有哪个爱孩子的父母真能拗得过自己的孩子?最终她还是妥协了,只不过心中一直对大嫂有怨气。」 李清懿点点头,顺着她的话缓缓诱着她往下说:「虽说老夫人不喜先王妃,却没有伸手害她性命,足见老夫人并非狠毒之人。」 公孙婉言赞同的点头,「你说的没错,那婆婆因为一些缘故百般算计儿媳妇性命的也不是没有,但我母亲不是那样的人,除了有一次,母亲一念之差……」 她迟疑着顿住。 李清懿知道她说的是孟如意,但也并未挑明,只等公孙婉言自己吐露。 公孙婉言叹了一声,「话说到这份儿上,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也就不瞒你了。大嫂进门之后,母亲心里憋着一口气,的确有磋磨磋磨她的意思,但也不过是寻常内宅惯用的那些小手段,只是大哥连这都受不了,只是折腾了几次,他就以大嫂身子不好为由,让她在院子里养病,等闲不用出去走动,连给母亲晨昏定省都给免了。你说,这事儿搁在你身上,你气不气?」 李清懿有些哭笑不得,她这公爹的确有些太过直接,没有半分迂回,这般做的后果,只会让老夫人更敌视儿媳妇。 但先王妃是个聪明人,应该会劝王爷才对。 她将疑问说出口,公孙婉言答道:「大嫂的确不是笨的,但那时候,她才知道萧家的事情不久,又哪里有心情去管谁看她顺眼不顺眼?王爷本也是体谅她心中郁结,才说让她不用出去走动,不用理会那些闲事,大嫂便也就顺势而为了。 可即便如此,大嫂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差。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大嫂哪一日病不行了,母亲也就能顺理成章地替大哥另娶,所以我母亲见她病病殃殃的,也就没了与她置气的心思。可没曾想,大嫂身体不好,竟然还怀上了身子。」 李清懿见她说到了重点,便顺势问道:「虽说老夫人不喜欢先王妃,但听姑母说的,似乎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长孙出生,应该能够缓和婆媳二人的关系才对,为何老夫人对大爷十分不喜,大爷怎么说,也是王爷的第一个儿子,老夫人难道没有爱屋及乌吗?」 佟妈妈写的名单,她先细细过了一遍,先排除掉了一些人之后交给秦增去查,秦增手头的人办事一个比一个利索,很快给了她答案。 满月宴当日,博阳候夫人入府恭贺,身边带着一个身份十分特殊的人,就是持真法师。 持真法师的声名与大普渡寺精通佛法的弘化大师不相上下,相比之前那个沽名钓誉的骗子妙慧,她是真正有本事的,但与弘化大师不同,持真法师了得的地方并不在佛法,而是会给人看命。 据说她是开了天眼的人。 甚至李清懿还小的时候,祖母也曾求见持真法师,想让她为李清懿的看看命格,却苦于无法找到云游四海居无定所的持真法师。 这么一位难寻的高人,博阳候夫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请动了她。 第六百零二章 出现 不过,秦增已经询问过博阳候夫人,对方并不知道持真法师当日与老夫人说了什么、 博阳候夫人当时有求于镇北王,所以打着讨好的主意,带着持真法师上门为刚满月的公孙臻批命。 但,是什么批命之后并没有传出来。 李清懿猜测老夫人对秦增态度的转变与此有关,她今日留住公孙婉言,就是为了确定这件事。.. 公孙婉言听李清懿这么问,叹了一声说道:「母亲听说大嫂怀了身孕,并没有觉得如何高兴,一来是因为大嫂身子不好,这孩子能不能保得住还另说,二来,这孩子还没出生,在她娘的肚子里,母亲又能有多少高兴。但出乎我的意料,孩子出生之后,母亲听说是个身体康健的男孩,那一刻的欣喜,我能真真切切地感受的到,只是……」 公孙婉言拧住了眉头,「满月宴那日,博阳候夫人特地请来持真法师为臻哥儿看命,母亲惊喜异常。但持真法师似乎并不想太过张扬引人注意,毕竟想求她看命的人着实不少,应她的要求,母亲屏退了下人才将她请进府中一处少人走动的院落,亲自抱着襁褓中的臻哥儿到她跟前,我想跟过去看看,还被训斥了一通。」 李清懿追问道:「这么说,姑母不知道持真法师说了什么?」 公孙婉言摇摇头:「不知道。」 李清懿顿时一阵失望。 公孙婉言说道:「母亲从里面出来之后,神色如常,我也并未当回事,但之后她对臻哥儿的态度却不如之前那般,我常见她沉默且神色复杂的盯着摇篮里的臻哥儿看,问她在想什么,她又不说。」 「再之后呢?老夫人就厌恶起大爷来了?」 公孙婉言点头,「一开始还不明显,但有一回我午后去敬云堂请安,母亲还在睡着,我见她睡的不安,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正在说梦话……」 「她说了什么?」 「她说,应验了……应验了!」 李清懿心口一紧,果然。 一定是持真法师说了什么,她不仅给秦增批了命,似乎还具体说了会发生什么事,老夫人一开始应该是不怎么信,但碍于持真法师大名鼎鼎,她便耐着性子暗中观察,直到持真法师说的事情一一应验…… 那么,持真法师对秦增的批命到底是什么? 这世上当真有开天眼的人,能够看透未来之事? 看透未来之事? 李清懿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又来一个能知晓未来的人? 难不成这持真法师也是重生的? 不可能吧? 或者说,这个持真法师与崇南女国师有关系,事情都是女国师告诉她的。 又或者说,持真法师和崇南女国师都不是重生之人,重生的,是她们背后的那个人! 她想到镇北王妃的所作所为,当初也是仿佛知晓镇北王府即将发生的事,这才掐着时间做了许多打算。 公孙婉言见李清懿怔怔的沉默,迟疑的说道:「侄媳妇,是不是我说这些,吓着你了?」 李清懿抬头看她,露出一副失望的神情,「我是想着,老夫人与大爷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才闹得今日这般,大爷心里有疙瘩,咱们府里大家也都别别扭扭的,若能解开了这祖孙二人的心结岂不是好?可若真是因为批命,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公孙婉言闻言有些动容,想到李清懿不仅帮了自己,今日还因为公孙晴的事给洪氏出主意,觉得她是个热心肠的孩子,便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找机会劝劝母亲。」 李清懿摇头,「老夫人既然是因为批命,事情怕是不太好办,若能知道持真法师到底说了什么,也许能想想办法… …」 她一脸希冀地看着公孙婉言,公孙婉言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我会试着问问。」 送走公孙婉言,李清懿心神不宁地坐回椅子。 持真大师所谓的「天眼」到底是真是假,她是不是与镇北王妃还有崇南女国师一般,听从于背后那个人的命令,而那个人,才是另一个重生者? 长阑凑过来,「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李清懿摸摸自己的脸,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说道:「你去告诉大爷,现在已经确定老夫人对他转变态度是因为持真法师。」 长阑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蘅芜端了茶过来:「姑娘心神劳累,喝盏茶放松放松。」 李清懿接过茶说道:「明日母亲生辰,我跟瑾儿约好一起回魏府,今晚早些安置吧。」 蘅芜欲言又止,能不能早些安置,还不是大爷说了算? ***** 第二日,李清懿跟王妃禀了一声,就出门往魏府去。 到了地方,李清懿依礼先去给魏老夫人请安。 鹤延堂中燃着味道芳香缥缈的零陵香,安眠定神,平心静气。 李清懿首先察觉这里的变化。 从前她住在魏府的时候,整个鹤延堂给人的感觉都异常本分,从每个婢女仆妇的身上就能感受得到,她们总是给人一种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的感觉。 但这次来,李清懿明显感到下人们的变化,各人的神情都灵动了不少,也偶尔会交谈说笑,没那么死气沉沉了,甚至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和管事妈妈其他人说话,都微微扬着头,带着若有似无的优越感。 看来魏世成进入内阁带来的影响真的不小,魏老夫人的尾巴终于放心地翘起来了! 进了内室,李清懿一眼便看见罗汉榻上一身墨紫的魏老夫人,她一头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着发髻,带着翠宝簪子,通身散发着尊贵的气息。两个小丫头正一面一个跪在她脚下,伺候她用茶。 兴许是因为心情舒畅,魏老夫人的面色格外的好,看上去十分红润神采奕奕,比之前她在魏府的时候,精神头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在她下首还坐着一个人,一身出家人的装扮,见有人进来也未抬头,只微阖着眼睛轻轻捻动手上的念珠。 李清懿见到此人,心下不知为什么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第六百零三章 双命 元衡郡主听说李清懿来了,脚跟脚地到了鹤延堂,进门看见屋里坐着一位气度不凡的师太也是一怔,「这位是?」 魏老夫人今日的心情显然不错,介绍道:「这位想必你也听说过,正是大名鼎鼎的持真法师。」 持真法师?!!! 李清懿听见这个名号大为惊讶! 昨日她刚跟公孙婉言确定了持真法师的事,今日就见到了本人? 这么巧。 她细细朝持真法师看去,见她一身素净灰袍,臂间挽着雪白的拂尘。玉面庄严神态雍容,眉如小月,眼似清潭,耳如垂珠,活脱脱一副菩萨面容。 李清懿见她的目光看过来,心下隐隐震颤。 一旁的元衡郡主一听她竟然就是持真法师,也十分惊讶,连忙双手合十道:「见过持真法师……」 持真法师站起身,拂尘搁在臂间,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贫尼持真,见过二位施主。」 持真法师的目光落在李清懿身上,微微一怔,随即深深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眉宇间隐隐生出一丝诧异,却什么都没有说,垂目坐回了原位。 魏老夫人却看出了门道,问:「持真法师,可是在她身上看出了什么?」 相比于魏老夫人的好奇,元衡郡主显然更关心李清懿是不是有什么异常,她也追问道:「法师,可是我女儿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 持真法师摇摇头,一脸淡然,「阿弥陀佛,天自有命,何必问,不必问。」 众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她肯定是看出了什么,魏老夫人见持真法师不肯说,有些失望,元衡郡主着急道:「法师,我们本是世间俗人,不求其他,只求平安康健,若是我女儿命里有什么,还望法师能够告知,我等也好尽人事。」 持真法师闻言看了元衡郡主一眼,神色缓和少许,「郡主倒是个有佛性之人。」 元衡郡主见她语气松动了几分,便笑了笑,「人生在世,所求不过就那么多,头一件就是活着,其后才是好好活着。若法师看出我女儿命中有什么劫数,还望告知。」 持真法师又道了声佛号,「罢了,既是遇见,就是有缘。」 众人闻言都立即凝神看向她。 李清懿心头那股不祥之感又汹涌起来,手心都冒了汗。 她本是重生之人,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也不敢不信,可就算持真法师十分高明,她出现在魏家也总让人觉得怪异,让她不自觉地怀疑其中有什么蹊跷。 可若真是魏家想要捣鬼,让她们在其他地方偶遇,哪怕是在路上,岂不更能让她打消疑虑? 她正自胡乱猜测,持真法师的目光已经重新落在她身上。 半晌,她重新站起身,缓缓走到李清懿跟前。 李清懿闻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不知不觉令人心神安定,对对方生出信任的感觉。如果不是在魏老夫人屋里,对方说出来的话,想必她并不会十分疑心。 「阿弥陀佛,李施主的命格本是极富极贵,只是这富贵之外,还另有玄机。」 元衡郡主一阵紧张,「另有玄机?」 持真法师的目光在李清懿身上定住,默了片刻说道:「李施主……她乃是双命之人。」 双命之人? 众人闻言都露出不解之色,只有李清懿心中咯噔一下。 难道这世间真能有人看出她是重生之人吗? 李清懿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看向持真法师的目光隐隐透露出一丝敬畏,或者说,恐惧…… 「双命之人?这是何意?」元衡郡主终于缓过神,连忙问道。 魏老夫人的目光也盯紧了持真法师。 持真法师则看着李清懿,为众人做出了解答,「双命之人,一念即为灵身,极尊极贵。一念即为煞命,劫难重重。」 「啊?」元衡郡主惊呼一声,有股凉意顺着脊背蔓延。「持真法师,这……这双命,可有化解之法?」 持真法师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李清懿,只说了一个字:「难。」 「什么?」元衡郡主听到这个结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李清懿连忙说道:「母亲,没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站着这里吗?」 李清懿心中紧张得厉害,她实在无法确定持真法师到底是在装神弄鬼还是真的看出了什么…… 想了想,她问道:「持真法师,既然说难,想必还是有方法解决的。」 「若李施主是男儿身,此法便不难,可偏偏李施主是女儿身,此事……便不太好办……」 元衡郡主更加疑惑,「到底是何等方法?」 众人都不错眼地盯着持真法师,想听听她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化解李清懿的双命之说。李清懿手里都出了汗,生怕持真法师说出什么办法将她重生的魂魄给打散了。 持真法师沉吟片刻,说道:「贫尼先为郡主说明何为煞命。」 她说:「所谓煞命,其实就是童子煞,也称童子命。郡主可先看看李施主的掌纹,是否在食指丘下有较大的十字纹或方格纹,且在月丘外缘有一条纹路直直贯穿掌纹,深垂向下?」 李清懿闻言蹙眉,元衡郡主已经拉过她的手细看,虽然出生时她就看到女儿的手纹与常人不一样,但这会儿持真法师形容的详细,她便比照她的话细细去看李清懿的手。 只见她食指之下果然纵横交错,方格状的纹路如同一张网,十分清晰,而且,在名为月丘的位置,也如持真法师所说,有一条竖直的纹路,不同于有些人手心横向的断掌纹,她那一条长长纹路竖直贯穿整个掌心,清晰无比,深刻得如同刀砍斧劈之后的伤口。 李清懿从前也知道自己的掌纹与别人有点不同,但每个人的掌纹皆有不同,她也从来没有当做一回事,谁能想到其中还隐藏着此等玄机。 她下意识地去揣度持真法师的言辞,可持真法师从来没有见过她,更遑论她的手掌心,只怕日日在她身边服侍的蘅芜菘蓝两个丫头都从来没有将她的掌纹放在心上过。 那么持真法师应该不会事先准备才对,难道她真是什么童子命? 第六百零四章 劫数 元衡郡主声音都透着无措,「法师说得没错,懿儿手心的确有这样的纹路……」 「阿弥陀佛。」持真法师道了一声佛号,继续说:「童子命,其实并非阴鬼恶煞,只是仙童转世为人,这种人命格极贵,寿命却都很短,难以长大成人。即便寿数超过十八载,今后也会劫难重重,厄运不断,逢八小劫数,逢三便是大劫数。」 李清懿闻言抿唇,前世她就是二十三岁头上死的。 除了她的死期应在二十三岁,另外几件事也正好卡在「八」和「三」上。 当年她出生没多久,父亲就遭遇盗匪导致身残,将将三岁时,父亲吞金自尽,之后,祖父在她八岁时过世,十三岁时祖母过世…… 李清懿手心一片湿腻寒凉,会不会无形中,是父亲和祖父祖母帮她挡了劫?而母亲因为改嫁逃过了厄运? 元衡郡主闻言也陷入愣怔之中,脸色变得难看,半晌问道:「既然是仙童转世,为何多灾多难?」 「仙童转世者,或受贬谪投生人间遍尝疾苦,或是转世为人前来完成某种使命,再者,还有因缘未了前来讨债者,总的来说,只要了结了人世间的因果,便会离开人世,或者,也可以理解为回归仙班重返天界,也就是常见的智者夭寿,英才早逝。」 「啊……」 在场之人,不止元衡郡主,就连魏老夫人也有些愣怔地看向李清懿。 持真法师缓缓道:「人的命数在于天定,郡主切勿过于执着……」 「不,不可……」 元衡郡主心痛地看着李清懿,她好不容易才与长女团聚,让她承欢膝下,甚至她才刚大婚不久,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等着抱外孙做外祖母呢!怎么能……她怎么能舍得她再遇劫难,与世长辞? 「方才持真法师说有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 持真法师蹙着眉头缓缓摇头:「仙者下凡,多数是负有使命分灵下凡,这些都是高能量之人,投生到人间不是***就是名将。这些人如能担负起固有的使命,就能正常的住世人间,没有履行天界使命的天庭会将其招回,就是所谓的早慧易夭折。所以,若李施主是男儿之身,自可建功立业为百姓造福,可她一介女身,这些事又如何能成呢?」 李清懿怔怔看着持真法师,一时不能言语。 重生之事她自己亦无法解释,如果真如持真法师所言,世间有神仙投胎人间的事,那么她此次重生就是回来逆天改命的了? 世间苦厄多如星斗,如果真有上天安排,那么她何德何能得上天偏爱,回来手刃仇人,为自己报仇呢? 那么她能改变的除了自己的命运……还有其他的使命么? 一旁,元衡郡主心神剧震,「法师再好生看看,是否有看错的可能?」 持真法师并没有因为元衡郡主的质疑而不悦,耐心道:「童子命者面容姣好,远超常人,明显比其他的孩子更突出显眼,实际上就是五行力量强大的外在表现。再者,肉身常带某种疾病,有的疾病看得见,有的则在外表看不出来,有的健康无病却会遇到意外、劫难……」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元衡郡主不甘心。 「这等命数,以贫尼的修为实在无能为力,不过,既然是天命之人,若李施主能修习佛法以养自身,再广结善缘施恩造福,说不定也能有所逆转……」 「广结善缘,施恩造福?」元衡郡主心中升起一股希望,「李家常有善举,时时出资救出难民,这可算数?」 持真法师点点头:「自是可以的。不过,十八乃劫数之年,若李施主相信贫尼,最好尽快找一清净之地,日日吃斋念佛,兴许可度过十八岁的劫难。」 元衡郡主惊疑道:「清修?」 持真法师点点头。 李清懿才刚大婚,正是夫妻俩感情正浓的时候,这个时候让她去清修,可不是什么好事。可持真法师的话,元衡郡主根本不敢当做耳旁风,甚至李清懿自己都拿不准她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事情陷入了两难,母女俩一时间沉默下来,持真法师说道:「施主是何抉择,贫尼就不多言了。」 元衡郡主见状,便起身向魏老夫人告辞,「儿媳先回去与懿儿商量此事,先告退了。」 魏老夫人没说什么,李清懿就跟随元衡郡主回了锦华院。 重生以来,李清懿还是第一次这般拿不定主意,可她又「做贼心虚」,不敢将自己的担忧说出,甚至盼着这个持真法师是与魏老夫人勾结,故意想要扰乱她…… 正想着,她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轻响,随即,耳坠子上碧玉珠突然裂成了两半滚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 元衡郡主直勾勾盯着这一幕,心下的不安愈发浓烈,「这……是不是预兆?」 李清懿皱眉看着地上碎裂的碧玉珠,缓了口气,「母亲别紧张,只是巧合而已,我眼下才十六,持真法师说我十八岁才缝劫数……」 她说到这,自己也愣住了,前世,她正是十八那年在家庙被砸断了手,随即被送到秦增身边的,五年之后她二十三,大婚之夜洞房花烛,她殒命在青头蜈蚣的口下…… 这…… 当真有如此巧的巧合吗? 她思忖许久,还是没有头绪,便问:「母亲,持真法师怎么会在魏府?」 元衡郡主摇摇头:「不知道,下人只是禀告老夫人请了一位方外之人进府,我也没当回事,谁想竟然是持真法师。」 元衡郡主虽然也觉得今日持真法师出现在魏老夫人的院子里有些奇怪,可持真法师在她心中的确有分量,她根本没去怀疑对方的话,理所当然认为是真的,这会忧心之色愈发浓重,显然是越想越害怕。 李清懿见她如此,打起精神宽慰她道:「母亲,就算持真法师说的是真的,谁又知道我这双命,哪一命更厉害?说不定我就是天仙下凡来普度众生的。」 「你这孩子……」 元衡郡主嘴上嗔怪,心里却好受多了。 李清懿却心下犯嘀咕,就算持真法师说的是真的,她难道能窝在佛堂里两三年?两三年的时间,谁又知道会发生多大的变化。 第六百零五章 因果 「母亲不如先帮我打听清楚持真法师为何会出现在魏家。」 元衡郡主点头,「好。」 二人说话间,魏瑾儿便到了。 李清懿大婚时,她怀着身孕,按照传统,新嫁娘不宜见孕妇,因此魏瑾儿没有来,这会儿是二人在李清懿大婚之后头回见面。 魏瑾儿嫁人之后,人便多了几分柔和,如今有了身孕,调理之下,面色更加红润有气色。 李清懿惊喜的看着魏瑾儿已经不小的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脑子想的太多,一句傻话脱口而出:「瑾儿,肚子里揣着个娃娃是什么感觉?」 魏瑾儿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姐姐这是着急了?」 李清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臊的通红。 元衡郡主看着二人说笑,也跟着笑容满面,拉着她们坐下,问道:「瑾儿,身子可还好?」 魏瑾儿说道:「先时吐的厉害,十分疲惫,婆母心疼我,什么也不让我做,一天有大半的时候都在睡着,现在月份大了,才渐渐好了,胎气坐稳了,总算能活动活动。」 元衡郡主笑盈盈的看着女儿,知道她过的不错,更觉得当初听李清懿的话将魏瑾儿嫁到王家是正确的选择,她说道:「我现在就盼着孩子早日出生,看着他从一棵嫩芽一点点长成参天大树……」 ****** 穹顶之上,最后一丝余晖落尽,黑夜袭来。 镇北王府中院的连华阁中,镇北王妃林氏抬起眼皮子撩了面前跪着的少女一眼,却没立即开口说话,而是就着身边婢女的手,用了半碗新熬制好的冰糖雪梨膏,直到精致的小碗见底,才挥挥手让人撤了。 「你叫林觅?」 林觅跪在地上腿已经有些酸麻,听见眼前的人终于开口问话,不敢怠慢,「回姑姑的话,觅儿族中行三,是长房嫡女。」 林氏看着她。 十五六岁的少女,眉目刚刚长开,身段青涩,裙摆上纠缠的花枝恣意的开放着,说不出的潋滟迷人。 「林家想送你入宫?」 林觅十分乖巧,「是。」 「那你可知,皇宫是个什么样地方?」 林觅垂眸敛声,「皇宫是天下最为尊贵之处。」 林氏面上露出一丝冷淡的笑意,语气轻微飘忽,仿佛是在对某一支烛火诉说:「既入深宫,便无法回头,你真的情愿?」 林觅闻言抬头看向自己这位不曾谋面的姑母,心中不安的揣测她话里的意思。 她这位姑姑小时候被拐,之后回到林家也不过四五年的光阴就死了父亲,因此对林家的感情十分有限,多年来几乎没有联络。林家虽然知道她进了镇北王府成了继室,但镇北王谋逆,他们躲还来不及。直到前段日子,听说镇北王府洗清了罪名,林家便动了心思。 因为了解过当年的一些恩怨,林觅以为这位姑母根本就不可能理会林家人,但她没想到对方竟然见了她,既然愿意见她,就意味着事情有的商量。 但她要如何回答,才能让对方满意? 想了想,林觅说道:「觅儿觉得,若心中有物,无论身处何处都能安然处之。」 林氏闻言眸中精光一闪,从多宝琉璃榻上起身,缓缓走到林觅身前,目光落在她头顶,一寸寸凝视着,仿佛要细细的将眼前人全部掌控,半晌,她说道:「好一个心中有物……」 林觅松了口气。 看来对方很满意这个回答。 只是她听见对方又说道:「你先下去吧。」 林觅一惊,以为对方要拒绝。 林氏眸色深沉,拖着长长的裙裾走到门口, 看着夜空中的晚星,说道:「我会好好想想此事。」 林觅略微犹豫,抿了抿唇,还是听话的退出了屋子,跟着一个妈妈离开了。 眼见着林觅被带走,南烛说道:「倒是个有野心的。」 林氏微微勾唇,「有野心没什么不好,无欲无求才难掌控。」 「王妃的意思是?」 「先让她在王府呆一阵磨练磨练,若是空有野心没有手段,我也就没必要多费心思。」 南烛愣了愣,「王妃是想让她跟东院儿那位过过招?」 林氏不置可否,「先不说她,今日持真法师见到了李清懿,是否看出了什么?」 南烛见她问起此事,面色变得慎重,「持真法师说她是双命人。」 她将持真法师在魏府鹤延堂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说给林氏听。 林氏听完皱紧眉头,「一念灵身,一念煞魂?」 「奴婢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命格,王妃废了这么大的劲儿,让持真大师与大奶奶碰面,就是为了让持真大师给大奶奶看命?」 林氏点点头,「我想知道李清懿的命数……」 主子所说的事,从没错过一件。 除了李清懿。 南烛疑惑:「持真法师真的有天眼?」 林氏神色凝重,「先前我也是半信半疑,但她说李清懿是双命人,我倒真有几分信了。」 既然有主子那样的人,为何不能有持真法师这样的人? 南烛更糊涂了,「奴婢还是不太明白……不过,持真法师既然这么厉害,为何王妃不收拢为自己所用?」 林氏笑笑:「都是开了天眼的高人了,又岂会为世俗流连?我也是偶然得知持真法师在俗世有唯一的因果未了,这才找到机会借魏府的名义促成她与李清懿的见面。至于她会不会给李清懿看命并说出什么,也只是碰碰运气,所幸我运气不错。」 如果直接找持真法师,让她帮李清懿看命,持真法师必定会拒绝。 所以林氏便以魏府的名义帮持真法师了结了那场因果。 魏府既然帮了持真法师,持真法师就又与魏府有了因果,所以她去帮魏府看气运,算是还了这因果。 林氏便将这日子定在元衡郡主生辰这天,而李清懿在这天必定会去魏府,有可能会见到持真法师,原本只是赌一把,没想到真的成了。 南烛问道:「那现在?」 林氏眯起眼睛,「现在……既然知道了李清懿命数有异,就不能再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了。还有那位持真法师,不能为咱们呢所用,咱们又怎么能让这样的人活着。」 ***** 夜深人静,持真法师宽了外袍整齐叠好,又将手中念珠摘下压在上面,刚盘腿坐定便听窗外有微微响动,她抬起头,正好看见外面守门的小女尼倒下去的身影。 持真法师的面容波澜不惊。 周围寂静了片刻,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然后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此人身材颀长,面容清隽,眼神精光内敛,一看便知身手不凡。 持真法师细细看着他的面容,并无惊讶的神色,反而语气十分平淡的说道:「施主,你来了。」 来人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笑道:「在下公孙意,见过持真法师。法师果真是得到高人,莫不是算到了我今日要来?」 持真法师道了声佛号,「贫尼在世间的因果已了。」 公孙意细思她口中之语,心中凭空生出一丝惊惧来。 因果已了…… 所以,她早就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屋子里 一时寂静,公孙意过了许久才再次开口,「法师是修为高深之人,常能看透世间常人看不透之事,在下有一疑问,希望法师能够解答。」 持真法师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说:「施主谬赞了,不过参悟丁点皮毛,称不上看透世事。施主既然来了,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贫尼若知晓,自然会帮施主解答。」 公孙意盯着持真法师道:「之前法师在魏府看见李清懿时,一眼看出她是双命之人,实在令人惊奇,冒昧问一句,法师所言可是真话?」 持真法师听见他的质疑,神色如常,「贫尼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打诳语。」 「既然如此,在下想问,当初法师入宫见到太子殿下,可看出他身上是否有龙气缠身?可有帝王之相?亦或是法师看出了别的什么?」 公孙意淡然笑笑,神色间并不像什么虔诚的信徒,对持真法师这种得道高人也没有一丁点敬畏,他语气随意,好似他口中说的并不是什么大事。 持真法师说道:「太子殿下身为帝王之子,自然龙气缠身,至于帝王之相,请恕贫尼无法看出。」.. 「哦,真是可惜了。」公 孙意闻言只是轻轻一叹,手指在桌沿上跳动几下,并未有失望的情绪流出。 他沉默片刻,抬眸看着持真法师,再次开口:「那么,持真法师当年给公孙臻看命,为何只说了一半?后面的一半又是什么?」 持真法师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公孙追问:「法师可否能说来听听?」 持真法师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公孙意的面容冷了下来,「难道法师为其他人看命,就不算泄露天机?为何偏偏公孙臻就是天机?」 持真法师看着公孙,「施主着相了。」 公孙意闻言,面容上的冰冷渐退,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既然法师不好开口,我不问便是,到了时机,答案自会摆在眼前。」 持真法师微阖双目,「阿弥陀佛。」 唰! 一条细细的血线喷溅在帐幔之上,持真法师盘坐在榻上的身体仍旧稳稳的坐在那里,手中的佛珠却突然崩断,哗啦一下散落在地。 公孙意皱起眉头,怔怔的看着那滚落的佛珠,一股悚然的感觉从脊背爬上来。 这世上,当真有因果吗? 第六百零六章 拆字 一颗佛珠滚落到公孙意脚下,公孙意弯腰捡起一颗放在手中捻动,如果这世上真有因果,那他今日杀了持真,是因还是果呢? 「呵……」公孙轻笑一声,摇摇头,垂手将佛珠丢弃,转身离开了禅房。 ***** 福灵院,李清懿与秦增用了晚膳,元衡郡主便让翠微前来回话。 「持真法师每隔一两年云游归来,都会去探望一位故人,前些年那位故人家乡受灾,一家几口都搬离了原先的住处,只留下口信说要来京城寻一条出路。持真法师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来京城寻人。」 李清懿恍然:「所以持真法师上京是为了找这一家人?这家人可有什么特殊的?」 翠微摇头,「只是普通百姓,在家乡时靠务农过日子,之所以到京城落脚,是因为这家的大儿子读书还不错,考中了秀才,来京城附近的城镇落脚,是为了让儿子找个好先生继续读书,夫妻俩则替人往城里送菜赚些活命的银子。」.. 「那她们是通过魏家与持真法师见面的?」 「也不算,那夫妻二人往城里送菜,时间一长,便与各府采买的婆子熟了,魏家采买的婆子闲话时提起各府都在想方设法地请持真法师前去,夫妻俩才知道持真法师来了京城,几经辗转见了面,持真法师找到婆子,说她可以问自己一个问题,算是答谢她。那婆子在魏府负责采买,本身就是个精于算计的,知道自己这辈子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命,就算问,都不知从何问起,问完了又该如何,于是,她便将这个机会送给了魏老夫人,自己则求了身契和三千两银子,出府去了。」 李清懿讶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回头看向秦增,「爷觉得此事如何?」 秦增说道:「多年前,我曾与持真法师打过交道,觉得她不太可能被人收买。」 李清懿闻言思忖了片刻,说道:「持真法师不会被人收买,但不代表不会被利用。」 秦增「嗯」了一声,「是有人算准了……」 李清懿紧蹙眉头,「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持真法师既然不会被收买,她就不会故意说什么谎话来骗我。安排这一出又有什么用呢?」 秦增看着她,「兴许,是因为有人无法把握你,所以想借持真法师之口看看你的命相。」 李清懿闻言皱眉,想看她的命相? 她心头发紧,看来,那个重生的人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持真法师虽然不会说谎,但对方只要见到我,就必然能看出我的命相是否有玄机,倘若持真法师露出异样神色,母亲出于对我的关怀就一定会追问,倘若持真法师不动声色,母亲不追问,魏老夫人也还有一个问题的机会。」 秦增点头,「的确,对方真是什么都算到了,这种机关算尽的风格,很像一个人。 李清懿喃喃道:「王妃林氏。」 秦增露出一丝不解的神色,「她想知道你的底细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竟然会相信真的有人开了天眼,能看出旁人的命格。」 「……」李清懿不知道如何解释,她知道秦增不信这个,想了想她说道:「也许是因为当年持真法师为你看命,说出来的话都一一应验,这才让人相信持真法师的话并非凭空捏造……」 秦增听到「应验」二字,微微蹙起眉头。 公孙婉言说她曾听到老夫人梦话中说「应验了」。 李清懿又说:「而且,持真法师说我逢‘三逢‘八都有劫数,此话也让人不得不信……」 秦增深深皱起眉头,显然他心中对这样玄奥的事也是无解。 「无论如何,你我二人务必要比先前更加小心谨慎。」 李清懿慎重地答应下来,然后又问:「不知魏老夫人问了持真法师什么问题?」 秦增说道:「魏老夫人此次十分谨慎,鹤延堂严防死守,身边更是半个伺候的人都没留,房中只有她与持真法师二人,不过,暗中保护你的暗卫之一,早在这之前就潜入进去,见持真法师给魏老夫人留下两个字。」 李清懿连忙打起精神,「什么字?」 「一‘禾,一‘鬼。」 ***** 魏府前院书房。 魏世成的案头摆着白纸黑字的「禾」与「鬼」。 他凝目一直看着,脸色渐渐从疑惑变成了凝重。 门外,小厮低声回禀,「大老爷,老夫人来了。」 魏世成闻言缓了缓神色,起身去迎。 魏老夫人自从得了持真法师的两个字,就坐立不安,这会儿忍不住来前院书房找儿子,就是为了问问这是什么意思。 一进门,她就看见长子桌上的两张字,便直接问出了口,「老大,这二字到底是何意?」 魏世成的双眸映着烛火,幽暗中又带着慑人的气势。 他盯着那两个字沉默许久,说道:「魏字去了‘女,便是禾与鬼。禾鬼为ji,通‘稷。鬼禾为kui,通‘魁。」 魏老夫人更糊涂了。 魏世成抬目看她,「当初我借助元衡郡主和太后的势力,一路青云,成就了魏府。便是应了‘禾鬼一字。」 元衡郡主和太后都是女人,禾鬼加上女,成就「魏」。 魏老夫人想了半晌,明白了儿子的话,她又问:「那‘鬼禾又是什么?」 魏世成微微眯起眼睛,「鬼禾通‘魁,魁为‘首,也就是说,我若想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就要‘魏字去‘女……」 「去‘女?」魏老夫人眉头一皱,看着眸光深暗的儿子,缓缓说道:「此女,直指元衡郡主?」 魏世成摇头:「未必。」 ***** 四更天,外面的天色还泛着昏濛微蓝的光,李清懿便从酣梦中醒来了。 菘蓝听见屏风后面的动静,赶紧披了衣裳从外面守夜的榻上起身过来:「奶奶,您醒了?大爷一早就去忙了,还说让奴婢不要叫醒您。」 李清懿揉了揉眼睛,说道:「谢娆这酒实在烈了些,我不过稍微饮了一盅,竟就醉了。」 第六百零七章 风寒 菘蓝忍不住笑道:「谢姑娘说了,这药酒是她特意调配了给奶奶补身体的,是烈了些,不过对奶奶的身子有好处。奶奶可觉得头疼么?」 李清懿摇摇头:「头倒是不疼,只是现在有点口干舌燥的,你帮我倒杯水来吧。」 菘蓝动作麻利的先冲了蜜水端到李清懿面前,「奶奶饮了酒,喝点蜜水想必会舒服些。」 李清懿喝了小半杯,说:「兴许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睡得太早,才这个时候就醒了。」 「天还没亮全,奶奶再躺一会吧。」 「不了,睡不着了,我想着今日回李府看看,二婶不过得了小小的风寒,却总是不好。昨个儿妙儿送了消息来,想让我请谢娆一起回去看看,正好早些过去。」 「是,那奴婢伺候姑娘洗漱更衣。」 李清懿一番折腾,便起身往谢娆的院子过去。 她与秦增大婚之后,聂神医留在原来的秦府,谢娆则住到了镇北王府,方便照顾李清懿,应对紧急事件。 李清懿就给谢娆在东院靠边的位置辟了一间院子,不算前院也不算后院,自成一宅,十分清净。 「吩咐小厨房将早膳送到谢娆院子里,一会我们一起用早膳,我现在亲自去叫她起床。」 菘蓝忍不住捂唇笑道:「谢姑娘起床气大得很,一般人可不敢去叫她起身。」 长宁在一旁插话道:「我看她无事的时候,恨不得一天睡足十二个时辰!」 李清懿笑眯眯瞥她一眼,「一会叫她起床这个大难题,就交给你了。」 长宁的头瞬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不不……还是奶奶自己喊她吧,奴婢怕她会拿针扎死我……」 到了地方,守院门的丫头见李清懿来了有些惊讶:「大奶奶,您怎么来了?」 「我找谢姑娘个有事,她还没起身吧?」 「是,谢姑娘至少要睡到辰时才起身呢。」 李清懿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今日她可睡不成了,我亲自去叫她起身,你们去准备洗漱的东西。」 「是,大奶奶!」 李清懿随即进了谢娆的屋子,看到谢娆的睡相,她脸颊不由得有些抽搐,这真是平日里那个一脸高傲冷漠,动不动就阴笑高冷女人? 只见她四肢直直伸的大开,一脚曲着,一脚蹬在墙上,脑袋一半垂在床榻边,眼看就要掉下去,嘴边还留着亮晶晶的口水! 李清懿忍不住嘀咕的一句:「怪不得她从来不让人守夜!」 谢娆刚来的时候,李清懿特意挑了几个手脚麻利性子又稳重的丫头过去照顾她的起居,但谢娆将人都撵了回来,说她自己一个人清净惯了,不喜欢被丫头围着。 李清懿知道她平日里只喜欢与药材打交道,也没强求。 但现在她亲眼看到谢娆的睡相…… 长宁躲在李清懿身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偏偏还不敢发出声音,憋得脸颊通红。 谢娆似乎在睡梦中感受到自己房间里有点不寻常,不安地动了动,然后她的头一偏,人就从床榻上滑了下去! 长宁眼疾手快,一把窜上前扶住她的脑袋:「哎哟我的谢姐姐,你不怕摔断脖子嘛!」 谢娆听见说话吓得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我的娘呀!」 长宁被谢娆吼的寒毛都炸起来了!手一用劲就把谢娆扔回到床榻上,然后飞速躲到了李清懿身后。 谢娆一咕噜从床榻上坐起来,瞪眼道:「你们怎么在我房里?」 李清懿扬起一条眉毛,说道:「昨晚长宁做梦,梦见你从床榻上掉下来摔断了脖子,所以一大早就拖着我过来看你,没想到你正 好从床榻上滑下来,还好长宁动作快,你还不快谢谢她。」 李清懿这瞎话张口就来,长宁和菘蓝在后面下巴都快掉了。 谢娆狐疑地看着她们:「真的?」 「是真的。」李清懿回答得斩钉截铁。 谢娆打了个哈欠,「哦,那多谢了,我继续……」 「别睡了,还有别的事找你帮忙。」李清懿赶紧打断她的睡意,说道。 「嗯?什么事?」一听有正事,谢娆顿时来了精神。 「一会用了早膳,你陪我去李家一趟,帮我二婶看看她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一听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谢娆的热情顿时被浇灭了一半。 李清懿无语,催促谢娆赶快洗漱换衣。 二人吃了早膳,便出门往李家去,到了阮氏的院儿里,正好赶上婢女端着药往二婶的房里去。看到李清懿来了,流萤有些吃惊,「大姑娘,您,您怎么回来了?」 李清懿见她这般有些奇怪,看了看她的神情:「听说二婶病了,我回来看看。」 流萤听了,连忙说道:「奴婢这就进去知会夫人一声。」 「不用,我直接进去,把药给我吧,我给二婶端进去。」 「这怎么行,还是奴婢端吧!」流萤急忙往后一躲,药汁都洒出来了。 李清懿敏锐地察觉到这丫头有点异样,看了那药一眼,坚持道:「你慌什么,快给我吧,一会药都凉了。」 「是,是……」 流萤听她这么说,不敢再坚持,连忙将托盘交到李清懿手上。 李清懿垂眸看了黑褐色的汤药一眼,抬脚进了屋子。 只见阮氏倚靠在床榻上,后背上垫着厚厚的引枕,头发松松挽着戴着抹额,脸色有些苍白蜡黄,看上去十分憔悴,时不时捂着胸口咳嗽几声。 她看到李清懿进来,后面还跟着谢娆,一看就知道是来为自己诊病的,无奈又欣慰,「懿儿,谢姑娘?这一大早的,你们怎么来了?」 谢娆又恢复了冷面女的模样,照常行了礼:「李夫人。」 李清懿则直接扑到阮氏榻前,将药碗放在一旁,「二婶,你的病好些了吗?」 「不过得了场风寒,哪里用得着大惊小怪,肯定是妙儿让你带谢姑娘来的,真是折腾。」 李清懿嗔道;「既是风寒,这么就不痊愈也得引起重视了。」 这个时候,婢女流萤在一旁提醒道:「夫人,这药得趁热喝。」 李清懿回头瞥了她一眼,竟没注意她什么时候跟进里的。 她朝四周瞄了一眼,皱眉道:「这么苦的药,怎么也不准备些蜜饯果子?去取一些来。」 第六百零八章 牡丹皮 流萤有些踟蹰,但还是不敢多说什么,看了那药一眼,连忙转身去取。 阮氏在一旁笑道:「我要吃什么蜜饯果子,你这孩子,竟把我当小孩了?」 李清懿轻轻摇头:「二婶,先让谢娆看看这药吧,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阮氏一惊,才知道李清懿这是故意支走流萤,「有问题?」 「保险起见,还是看看。」李清懿当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她直觉这其中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而且那流萤频频去看这药,好像十分急着让二婶喝下去似的。 谢娆此时已经拿起那碗药细细闻了闻,又端起碗小抿了一口,然后说道:「这药确实是治风寒的良药,可惜,里面多了一样东西。」 「什么?」 谢娆刚要说话,外面已经传来脚步声,应该是流萤取了蜜饯回来了。李清懿眼疾手快端过谢娆手中的药碗摔在地上。「哎呀,糟了,药碗打碎了。」 阮氏这时也反应过来:「无事,再让丫头去煎一碗就是了。」 流萤在外面就听见几人的对话,进门一看,果然药洒了一地。 阮氏吩咐道:「流萤,你再去煎一碗药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流萤将手里的蜜饯放下,又利落地收拾了地上药碗的残渣,这才转身出去煎药了。 流萤一走,李清懿和阮氏的目光就看向谢娆。 谢娆说道:「这药方名为服贴方,普通人家是吃不起这贴药的,不过这药虽贵,却是一副极好的方子,治愈风寒见效十分的快,只是有个缺点,就是在服药期间,千万不能碰凉性的东西。」 「正是,谢姑娘说得没错,因此我近日的饮食多是温补之物。」 「可这药方之中,却被人放了一味凉性的牡丹皮,所以夫人的病情才久治不愈,身体越来越虚弱。」 阮氏和李清懿对视一眼,目露凝重。 「二婶,方才那个流萤,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站在阮氏身边的藤黄一听阮氏的药有问题,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出声解释:「侯府搬回京城,府里重新采买了不少丫头,但调教好之前,这些人进不了主子们的院子,前段日子大姑娘出嫁,带走了不少陪房,夫人看这批丫头调教得差不多了,就做了些调动,流萤就是那个时候来夫人院子的,但也不过是做粗使丫头,但流萤在针线上十分出彩,夫人发现之后,有意将她送去萃锦楼,就说放在身边看看人品……」 阮氏脊背发冷,「是流萤做的手脚?」 「流萤只是一个下人,又与二婶无冤无仇,怎么会起歹心呢?想要害二婶的,肯定另有其人。或者,这个流萤一开始就是有人处心积虑送进李府的。」 「夫人,何不将流萤抓过来审一审,自然知晓。」藤黄最是心疼阮氏,在她眼皮子地下出了这种事,如何能不气! 阮氏闻言不由看向李清懿,「抓了她审问,她也未必会说。没有证据,她只会咬死不认。」 「二婶别急,她不是去煎药了吗?好歹抓个现行,才好让她无从抵赖!」 小厨房中,流萤一边煎药,一边侥幸,大姑娘她们肯定没发现药里的问题,否则怎么会让她再来煎药呢,一定早就将她抓住审问了,既然如此,她便不用怕…… 她轻轻扇着扇子,将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药材的香气缓缓从药盅里渗出,弥漫至整个屋子,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流萤已经习惯了这股药味,甚至有些昏昏欲睡,根本没有发现窗外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片刻,她起身打开药盅的盖子,见里面的药汁已经煎至五分水,便抬头往四下看了看,见小厨房的门紧闭着,便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了 什么东西,迅速地投入到药盅里! 就在此刻! 小厨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清懿嘴角噙着淡然的笑意走进来,「流萤,你在做什么?」 流萤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但一想方才门紧闭着,对方兴许没看见自己的动作,便强装镇定说道:「奴婢在给夫人煎药啊!」 李清懿朝她笑笑,指了指她身后的窗子,说:「你看那里。」 流萤狐疑地回头看去,只见藤黄一双眼睛满是怒火,正狠狠的盯着她! 「奴婢……奴婢……」 流萤吓得倒退两步撞翻了她方才坐着的小杌子,发出咣啷一声。 这时,阮氏从外面进来,冷冷地看着流萤,说道:「流萤,你腰间的荷包里装的什么?拿过来给我看看!」 流萤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荷包:「夫人,这里面只是奴婢放的一些香料。」 「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狡辩!」 藤黄从小厨房后外绕了过来走进来,几步走上前将流萤腰间的荷包给拽了下来,打开闻了闻,冷笑道:「什么香料,这是哪门子的香?」 流萤脸色刷的褪尽了血色,「藤黄姐姐说的什么,这就是香料……可能是放得久了,没什么香味了,奴婢没舍得扔而已……」 「你这小蹄子还真是嘴硬!」藤黄将手里的荷包递给李清懿身边的谢娆,说道:「谢姑娘,请你看看,这可是牡丹皮?」 听到「牡丹皮」三个字,流萤骇的浑身一个哆嗦,等谢娆点了头,她已经一屁股摔倒在地上,腿软的站不起来了! 藤黄恨恨的冲到她跟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让她扬起头来,狠狠一个巴掌抽在脸上:「说,是谁让你谋害夫人的!」 「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 阮氏气的脸色铁青,「都被抓了现行,竟然还死不承认,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藤黄,把她带到我屋子里去,我倒要看看她的嘴巴有多严!」 藤黄喊来两个粗使婆子,将流萤捆了一路拽到阮氏屋子里。 流萤满脸都是惊骇的眼泪:「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饶命?」阮氏冷笑道:「你想加害于我,这会又来求我饶命?不觉得可笑吗?」 她狠狠一拍桌子:「还不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流萤面如死灰,口中仍旧哀求,「夫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吧……」 阮氏并非心慈手软之人,闻言便吩咐藤黄,「藤黄,这丫头嘴巴硬得很,给她点颜色瞧瞧。」 第六百零九章 回击 藤黄给扭住流萤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顿时明白,三下五除二脱掉了流萤的西鞋袜。藤黄用火钳在炭盆里拨出一块烧得通红的银霜炭,朝流萤的脚心贴了上去! 刺啦一声!灼热的炭火印上了鲜嫩的皮肤! 「啊!啊啊啊啊!」 流萤没命似的哀嚎,额头上大滴的汗珠滑落,她拼命扭动面容极尽狰狞,偏偏腿被婆子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那种皮肉被灼烧的痛苦,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 「藤黄姐姐!藤黄姐姐饶命!!」 藤黄将滚烫的炭拿开,扔回到炭盆之中,说:「说吧!是谁指使你谋害夫人的?若还不说,我便将这热炭贴在你的嘴巴上,让你永远不能再开口说话!」 流萤吓得脸色愈发苍白,汗水也眼泪混在一起流过脸颊渗入嘴巴里,又咸又涩! 「夫人求求您,可怜可怜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还不说?藤黄!」 阮氏冷眉瞪着流萤,示意藤黄动手。 任何人,都不可能容忍有人处心积虑地谋害自己的性命,就算是再柔和的人,也绝不会轻易揭过。 藤黄得了命令,又从炭盆中取出一块炭,并缓缓抬高,对准流萤的嘴巴。 「不,不要!不要!」流萤拼命摇头,却不能阻止那块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的炭! 李清懿说道:「流萤,你要知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婢,难道你真要替旁人抗下谋害主母的罪名吗?你替别人抗下罪责,银子没得到不说,还会丢掉性命,值得吗?有多少好处能比得上你的性命?你才多大?就要命丧于此?」 流萤闻言浑身颤抖得愈发厉害,眼见那热炭已经到了嘴巴跟前,她尖叫道:「我说!我说!」 流萤没想到平日温柔和善体恤下人的夫人竟然这么狠,哪里敢再隐瞒,她颤抖着声音,呼吸凌乱,「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找到我,问我夫人喝的药是不是治疗风寒的名方服贴方,之后他让我给夫人的药里下点牡丹皮,到时候就会给我一笔银子,让我赎身让我下半生日子无忧……」 「他姓甚名谁?」 「他是什么人奴婢不知道,但奴婢知道他是给魏府管事办事的……」 阮氏脸色一沉,「魏府的管事?你怎么知道?」 「突然有人来找奴婢,让奴婢害人,奴婢当然不敢轻易相信,所以偷偷跟着那人想看看对方的底细,奴婢看见他去见了魏府的管事。」 一句话出口,流萤也就说得顺溜了。 「魏府的徐管事与我爹是同乡,所以我认识他。」 藤黄在一旁冷笑,「你的胆子倒是大,竟然还敢做跟踪之事,就不怕被人发现丢了小命?」 「哼,胆子不大,她也不敢害主求财。」阮氏沉下脸色,这种用药害人的手段屡见不鲜,先前魏老夫人利用林氏图谋李家的家财,不死心再让人来害她也不奇怪。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流萤急切地摇头,哭着哀求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夫人,奴婢只是一时糊涂,求您绕了奴婢的命吧!」 「你可知这牡丹皮加到药里,会造成什么后果?」 流萤强忍着剧痛,说道:「夫人的药不能碰寒性的东西,加上这牡丹皮之后,夫人的风寒不仅不会痊愈,还会加速身体虚弱,到最后卧榻不起,那男人说,之后会再给我进一步的指示……」 藤黄见流萤也不知具体内情,只不过是个贪财忘义的小人,恨恨说道:「夫人,先将这个婢女处置了吧,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 听见这一句,流萤浑身一凛,哭求 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阮氏却不想再看她一眼,厌恶道:「将她拉出去,杖责五十重板!」 五十重板,流萤一个弱女子,必死无疑。 「夫人!夫人!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藤黄听她一通乱叫,便扯了一块抹布塞到她口中,骂道:「活该!快把她拖出去!」. 「等一下!」李清懿拉住阮氏的袖子,「二婶,她方才说对方还有下一步的指示,我们若现在处置了流萤,岂不打草惊蛇?不如反过来利用流萤……」 如果促成她与持真法师见面的真是镇北王妃,她为了对付自己和秦增,很有可能会从李家下手,而且,持真法师给魏家留下的「禾鬼」二字,也很有可能激起魏世成的害人之心。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镇北王妃与魏世成效忠的是同一个人,这二人合作,效用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李清懿将这其中的关窍低声与阮氏简单做了解释,说道:「咱们不得不多想几分。」 阮氏惊愕不已,将李清懿的话消化了半晌,才说道:「你是说,这次的事,兴许不仅仅是想要害我这么简单?」 「无论是这二人哪个出手,手段都不可能如此低劣简单,必定还有其他的深意,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如何做,做不做,都要看流萤会不会被咱们发现,如果咱们处置了流萤,对方必定会收手,转而去想其他的办法,与其日日防着,不如顺着这根线头,紧紧抓住,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打算。」 「好……那就将人先留着。至少也要等你二叔回来,咱们细细商量了再说。藤黄,先将流萤拖出去关进柴房。」 等流萤被拖了出去,阮氏犹自不能回神:「懿儿,你的意思是说,林氏与魏世成是一伙的?」 「十有八九。」 阮氏咬唇,「这两个人要是一个鼻孔出气,可真是防不胜防……」 「所以……」李清懿眉目深深,「咱们不能只顾着严防死守,还要回击!」 阮氏缓缓吸了口气,「你要怎么做?」 「魏世成身在朝堂,咱们够不着,交给二叔和秦增就好,而王妃林氏,她如今在镇北王府能够立足,除了她自身会做人以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老夫人信任她……」 第六百一十章 后续 阮氏闻言,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要打破这份信任,怕是不容易。」 「一方面,咱们要从林氏的身份来历入手,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自己就会生根发芽,另一方面,林氏除非什么都不做,她只要做了,就一定会有破绽。再有,秦增与老夫人之间,也未必会一直这么僵持下去……」 「公孙婉言开口了?」 「嗯,现在就看她能不能从老夫人那里问出当年持真法师给秦增的批命到底是什么了。」 阮氏点头。 李清懿又说:「二婶,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您一定要加紧防范,万万不可掉以轻心,给别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机。」 「我明白……」阮氏慎重地点头,「现在我就等着,看魏家下一步到底有什么动作,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李清懿从阮氏的院子里出来,去看了一眼李妙苒。 李妙苒这几日在阮氏床前侍疾也累得不轻,这会儿正在睡着,李清懿便没叫她,只将带过来的东西交给她的婢女蜜儿说道:「这是给妙儿的,等她醒了,你交给她便是。」 谁知蜜儿看见匣子,吓了一跳,「我的姑奶奶,这是您送的,还是您替别人送的?」 李清懿闻言扬了扬眉毛,「自然是我送的,怎么了?你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蜜儿知道两姐妹亲密,自然不会藏着掖着,拉着李清懿到旁边低声说道:「前些天姑娘上街的时候遇上一位公子,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趾高气扬鼻孔朝天,二话不说就要赏二姑娘东西,二姑娘吓坏了,不肯要,那公子却不容拒绝地将一个匣子扔在二姑娘怀里,转身就走了。二姑娘吓得心慌气短,一着急,就将那匣子扔了出去,正好砸在那人的后脑勺上!」 李清懿嘴角抽了抽,趾高气扬鼻孔朝天,见面就要赏东西,这种蹩脚的示好,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然后呢?」 「然后……那人摸着后脑勺,震惊地回头看姑娘,姑娘啊的一声,吓得拔腿就跑,之后半个月都没敢出府……」 李清懿闻言不知说什么好,看来太子的追妻之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这匣子是水云间的制式匣子,只要在里面买了东西,都会用这样的匣子包起来。想来那位公子给妙儿的东西也是水云间的精致吃食。」 蜜儿眨了眨眼,「原来如此,可是,二姑娘好像不认识那位公子啊,对方为什么要送姑娘吃食呢?」 李清懿又能说什么,只道:「大概是认错人了吧。不过,你得好好叮嘱叮嘱妙儿,不能随便跟人动手,万一给……给人打出个好歹,可如何是好啊……」 蜜儿点点头,「奴婢知道了,二姑娘也只是太过慌张,才一时失手。」 李清懿笑了笑,「那我先回王府,妙儿或是二婶那边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我送信儿。」 「是。」 回到镇北王府,李清懿便听说洪氏那边收到公孙晴的回信了。 「哦?那贺家是怎么答复的?」 「贺家眼下怎么敢跟王府拿架子?自然是一口答应了。要不是少姑奶奶身子抱恙,他们怕是连飞过来的心都有。」 贺家老太爷原先做过升州知府,倒是个受百姓爱戴的父母官,可惜到了儿子这一辈就没什么成就,不过是看在贺老太爷的面子在衙门做个工房典吏,孙子就更不行了,直接接替了父亲的职务,说是混吃等死也不为过,但贺家也不傻,表面上一直维持着贺老太爷在世时的名声。 镇北王府当时处处不景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贺家使出洪荒之力作秀,骗的公孙晴嫁了过去。 李清懿轻哼一声,「老夫人派了身 边的妈妈亲自去送信,还说要护着公孙晴一路回来,要不然,你以为贺家人还会顾着公孙晴抱恙不抱恙?」 「也是。」蘅芜想了想,「奶奶既然开口出了主意,就必定是要帮忙帮到底了?」 李清懿说道:「王妃与老夫人,咱们得双管齐下……对了,二姑奶奶那边怎么样了?」 「二姑奶奶上回在府里留夜,没个十天半月怕是不能再回来了。」 李清懿点点头,「反正也急不来,这几日,先把公孙晴的事儿跟二婶的风寒给处理好。」 ***** 这日清早,菘蓝端了水进来伺候李清懿净面,然后贴在她耳边说道:「侯府那边来信儿了,让奶奶得空过去一趟。」.. 李清懿穿好衣裳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因心里惦记着这桩事,早膳吃的飞快,随即去敬云堂给有了几分好脸色的老夫人请了安,便备车出门去了李府。 阮氏这会儿正在盘问流萤,见李清懿来了,连忙朝她招手。 李清懿坐到阮氏身边,看了一眼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流萤,问:「二婶,那边有动静了?」 阮氏扬起下颌点了点流萤,说:「你听她说。」 流萤闻言连忙垂头恭敬的将方才的话再次说了一遍:「今天一大早,我家里有人送信来,说我爹病了,我告假回了趟家,发觉原来是魏府的管事来了,因他和我爹是同乡,只说有个好人家替我相看,我爹也没怀疑什么,便编了慌叫我回去……」 阮氏见她支支吾吾的,便说,「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爹扯谎。」 「是……」流萤放了心,接着往下说:「徐管事想必是觉得牡丹皮的事情成了,我有把柄捏在他手里,轻易不会反水,就亲自露面来找我,我从家里出来之后,他将我带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问了夫人的情况,我便按照之前说好的,跟他说夫人的病总也不好,现在身体十分虚弱。」 「然后呢,他怎么说?」 「他给我一包东西,说让我将这个放进夫人的汤药里。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是一种毒药,不过他让我放心,说此药可解,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去给夫人解毒。」 流萤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黄纸包。 藤黄走过去拿过来递到阮氏手上,阮氏想到这是毒药,犹豫了一下不敢打开。 李清懿在一旁说道:「先给谢姑娘看看吧。」 谢娆上前接过黄纸包,先闻了闻,便皱着眉打开纸包细细看去,面色就变幻起来。 李清懿见她面有异色,问道:「怎么了?」 谢娆沉吟片刻,说道:「此药服用之后会使人极度虚弱,看上去如同濒死,又不会立即死亡,的确可解,但此解药配置复杂,只有制药之人才可解。」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阮氏一头雾水。 「先下毒,又来解毒,二婶难道还不明白吗?」 阮氏一怔,豁然起身,勃然大怒! 「真是欺人太甚,将咱们李家人都看作傻子么!」 「救命之恩大过天,倘若二婶真病入膏肓束手无策,魏家或是镇北王妃带人来治好了二婶,那么这份恩情,又该以何为报?他们真是好谋算!」 阮氏气得脸色发白,转而又想到了什么,「这件事,咱们得好好想想,若是公然揭露,必然要撕破脸,就算不撕破脸皮,也要打草惊蛇让他们对咱们多有防备,还会另起谋算……最好的办法是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对我们放心……」 阮氏的目光看向那包毒药,心里还是害怕,「可我一想到要将这毒药吃下去,我就……」 「二婶,何必劳烦您亲自吃下去?垂帘诊脉, 不过露出一截手腕,谁又知道是不是二婶本人呢?」 阮氏一怔,「可是,去哪里找人代替我,这恐怕……」 李清懿一笑,目光看向流萤。 阮氏心中一动,这才反应过来,看着流萤说道:「流萤,你可愿将功赎罪?」 流萤是个胆大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为了钱财答应别人做这么冒险的事,而且她也将阮氏和李清懿几人的对话都听在耳里,就连谢娆也确认的说此毒药有解救的办法…… 只是那毕竟是毒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她小命难保。可她若是不答应,谋害主母的罪名她也活不了,既然如此,只能赌了…… 心中定下主意,流萤朝阮氏磕了三个头,说道:「夫人,奴婢有罪,愿替夫人服下这毒药将功补过,只求夫人能饶了奴婢的性命……」 「好,既然你有这份心,我便容你这次,待这件事情过去,你仍可留在府中,并提拔你为二等婢女。」 流萤没想到自己还能留在府里,简直惊喜莫名:「谢夫人!谢夫人!」 「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流萤欣喜若狂地走了,藤黄道:「夫人,您怎么还留她在府上,这种人能背叛您一次,就能背叛您第二次!」 「我若将她赶出府去,幕后之人必定会起疑,索性我留着她,这样才会打消对方的疑虑。」阮氏也是做了多年当家主母的人,不会连这点事都想不到,「懿儿,你说呢?」 「二婶说得不错,这个流萤暂时就留在咱们眼皮底下,兴许,以后还能用得到。」 二人躲在屋子里嘀嘀咕咕商量了一上午,中午李清懿留在侯府用了午膳才打道回府。 第六百一十一章 报信 入夜,城中各处的屋宇楼阁只剩无声轮廓,镇北王府幽深的巷道之中,一个婆子匆匆朝福灵院跑过来,低声与守门的下人急切的解释了几句,顾不得脚下的声响会惊动主子,跑到正屋门前,气都没喘匀就慌张喊出了声:「大奶奶!出事了!」 菘蓝披着衣裳一把掀了帘子出来,压着声音瞪眼道:「大半夜的,大爷跟大奶奶都睡下了,你嚎什么呢!!」 那婆子却不似平日里的小心翼翼,扑到跟前扶着门框紧喘了几口气,急道:「菘蓝姑娘,大事不好了,赶紧叫大奶奶起身!宣德侯府来信儿了!」说罢,也不顾菘蓝的阻挡,就要往屋里去。 菘蓝眉头紧紧皱起来,一把拦住她:「你这老婆子,休得放肆,大奶奶的屋子,岂是你说进就进的!」 这福灵院上下,都是李清懿自己的人手,镇北王府别说丫头婆子,就是一只耗子进门也得问问出身,这婆子话都没说清楚就想往屋里冲,菘蓝气的小脸紧绷。 「哎哟!菘蓝姑娘,老婆子是真有急事要禀告大奶奶!」 「菘蓝。」 菘蓝正要叫人把这不知礼数的婆子叉出院子去,就听屋子里李清懿的声音响起,连忙收敛起神色回身细听屋里的吩咐,那婆子趁机会赶紧说道:「大奶奶,奴婢有极要紧的事情要禀告!」 菘蓝瞪了婆子一眼,掀了帘子回身进了屋,片刻出来对婆子说道:「你进去吧!见了大奶奶仔细着些!」 婆子如蒙大赦,赶紧绷着身子进了屋。 屋里已经点起了灯,灯影下,屋中摆设更显锦绣富贵,婆子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想要将屋内各处收入眼底,只是富贵迷人眼,一时竟难以尽数看清。 片刻,蘅芜从多宝琉璃屏风后走出来,轻声说道:「你进来吧。」 「哎!」 婆子答应一声,赶紧跟着蘅芜绕过屏风穿过重重幔帐进了内室,便看见两个身影一坐一站,站着的那个端正玉立,坐着的那个湛然如神,正是李清懿和秦增。 婆子见二人朝她看过来,赶紧低头不敢造次,急声禀报道:「禀大爷大奶奶,宣德侯府来了人,说是李二夫人不大好了,您二位得赶紧换了衣裳赶过去,要不然……怕是见不着最后一面了……」 这话一出口,屋里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李清懿顿时就急了,「二婶怎么就不好了!你胡说什么!什么最后一面!」 「大奶奶,奴婢说的是真的,李家本想去大爷先前住的秦府那边去请聂神医,可去了才知道聂神医这几日没在京城,这会儿侯府乱成一团,正忙着各处请大夫,大奶奶赶紧带着谢姑娘去看看吧……」 李清懿脚步一个踉跄,秦增连忙扶住她,「咱们骑马过去,要快一些。」 李清懿脑袋发懵的点点头,跟着秦增往外走。 婆子抬头朝二人牵着的手上看了一眼,赶紧起身退到一边。 秦增一跌声的吩咐安排,很快二人便出了福灵院。 蘅芜走到婆子面前,将一只荷包塞给婆子,「深更半夜的,辛苦妈妈跑腿了。」 婆子连忙挤出一脸笑,推辞道:「哪里的话,听说李二夫人对大奶奶有养育之恩,如同亲母,奴婢就怕有片刻的耽误,到时候大奶奶怪罪……」 蘅芜将荷包推了回头去,「二夫人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到时大奶奶回来,还要重重赏你。」 婆子不再说什么,客气几句,离开了福灵院。 蘅芜看了一眼长宁,长宁忙提脚跟了上去。 ***** 此时,宣德侯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阮氏病重,夜半车马之声不绝于耳,城 里所有的大夫都被人从睡梦中给叫了起来。 李清懿在府门前下了马,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幸好秦增扶了她一把:「你慢点,别急,二婶不会有事的。」 李清懿哪能听得进去,提起裙子便飞奔进了院子,穿过一道道回廊,还没进屋,就听见婢女惊叫一声:「夫人,您醒醒啊夫人!」 她一头扎进屋子里,「二婶!」 屋子里除了李庸,李妙苒和李元直都在,并丫头们一团人围着呼喊声一片。 藤黄正在用力按阮氏的人中,可阮氏面如死灰,双目紧闭,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娘!」 「娘!」 李妙苒姐弟俩扑在阮氏身边,声泪俱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庸见状眼角一抽,分明是心疼了。 但他暂时还不能告诉姐弟俩真相,等魏府来人给妻子「解毒」,他还得指着他俩把戏唱真呢…… 李清懿跟二叔交换了一下眼色,上前说道:「妙儿远哥儿你们先起来!先让大夫给二婶看诊才是啊!」 李妙苒被拉到一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大姐,爹,这是怎么回事,之前大夫都还说母亲没事,怎么突然一下子就……」 李庸支吾道:「那个……你母亲前一刻还在同我说话,突然就倒下了……」 李清懿无奈,他这个二叔从来就不会说谎话,她赶紧接话说道:「二婶这段时日身子都比较虚弱,可大夫也没看出什么大事,只让二婶多多修养,风寒自然痊愈,本来这两日已经所有好转,上午我还来跟二婶说话来着!」 李妙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姐,怎么办?」 李庸扎着手站在一边,见女儿哭成这样都要心疼死了,「妙儿,你莫要着急,爹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你娘会没事的。」 李妙苒哭道:「聂神医呢?姐夫家里那位聂神医呢?」 秦增肃着一张脸,「聂神医这几日不在京,我已经吩咐人快马加鞭去找聂神医回来。」 李清懿心道,对方就是故意赶着聂神医不在京城的时机,才敢用这一招。 这会,已经有大夫陆续到了,就如报信儿的婆子所说,全城的大夫都被侯府砸了门,一个个被从睡梦中拎起来带到宣德侯府。 「妙儿,你们姐弟先出去等着,让大夫先给你娘诊病。」 「不,我要在这里守着,我要亲眼看着大夫给我娘治病!」 李妙苒简直要崩溃了,说什么也不肯走,李元直也死死地拉着阮氏的手,李清懿只好跟着劝,「妙儿,咱们不走,屋里这么多人,二婶如何能透过气来。二叔,你让其他人都下去吧,我陪妙儿她们在外间守着。」 第六百一十二章 师叔 李庸搓了搓手,趁着李妙苒被李清懿扯到外间坐着,赶紧将屋子里的人全都赶了出去。 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阮氏睁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低声冲丈夫抱怨道:「这装晕可不容易,我这人中都要被丫头给按肿了!」 李庸哭笑不得,一边帮忙帮她将婢女的外衫套上,「先躲起来,回头再说。」 阮氏换了婢女的外衫偷偷溜了出去,床榻上的人已经换成了服毒的流萤。 藤黄将层层床幔放下,只将「阮氏」的一截手腕露在外面。 李庸见一切准备就绪,吩咐道:「将大夫请进来为夫人看诊。」 今日这么大的阵仗,众人都有些战战兢兢的,甚至有的大夫到现在都没弄清楚是要给谁看病,就被推上前去。 前来看诊的大夫一一看过,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堆讨论「阮氏」到底得的什么病,却始终也没什么结果。 就这么折腾到后半夜,阮氏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李妙苒再也忍不住,抓过一个长胡子老大夫问道:「怎么样?我娘到底得的什么病?」 那老大夫愁眉苦脸的,说道:「老夫为病患诊过脉后,发觉病人身体底子很是不错,除了昏迷不醒,并无异常,就连风寒的症状也没有……至于到底为何突然晕厥,恕在下医术不精,实难确定……」 「怎么会?!你们这么多大夫,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治好我娘?」 李妙苒伤心过度的情况下被激起了火气,众人闻言都露出了惭愧的表情,也有人不忿,直接甩袖离去。 李清懿拉住李妙苒,「妙儿,你冷静些,你姐夫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去找聂神医回来了,最迟明日午时,聂神医就能返回京城。」 正说着,李庸的小厮突然前来禀报:「老爷,内阁魏大人前来拜访。」 李庸闻言眉目一凛,面上故意露出几分诧异之色:「魏大人怎会深夜来此?」 「魏大人听闻老爷深夜请了全城的大夫,便知家中有人重病,所以带了一位医者前来,希望能够帮得上忙。」 「医者?」李庸面上立即露出惊喜之色,李清懿也赶紧站起了身,李庸急切道:「快请!快快有请!」 李庸迎到前院,便看见魏世成的身影,二人相互见礼,魏世成道:「李大人,贸然来访,实在叨扰。」 李清懿跟出来,站在暗影处朝魏世成面上看去,她已经许久未曾见到他了。 终于进了内阁,魏世成想必也要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一般来说,辅政大臣是皇上身边用惯了的人,资历才干都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关键是品德。 在皇上的权力威望之下,这些臣子小心谨慎,不敢有什么想法,但是,等老皇帝去世小皇帝登基,昔日的臣子慢慢掌握了实际权力后,就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位高权重,多半会自我膨胀起来,或者干脆就有了别的想法。 即使没有想法,可把持朝政时间长了,难免有些不够检点的地方,对上不够恭敬,对下不够谦和,得罪之处在所难免。 等小皇帝坐稳了江山,积累的怨气找个机会撒出来,也非同小可。 所以说,在这个位置上,基本上是在以二三把手的名义,行使一把手的权力,即使自己没有谋逆篡位的想法和初衷,也多半会落下个权臣的名声。 在这个位置上,管多了不是,干少了也不是。 小皇帝顽皮胡闹扶不起来不好办,太能干了也不好办。 这是一个绝对尴尬的二把手位置,真正是无限风光在险峰,显赫却难得善终。 李清懿心中暗道,这魏世成拼了老命地想爬到内阁首辅的位置,背后又有人,绝对是「有 想法」的那一拨。 站在她身边的谢娆看见魏世成带来的人,眉目动了动,但她并未多言,只是往李清懿身后站了站。 李清懿察觉到她的异样,心下诧异。 这边李庸嘴里说着「哪里哪里」,十分急切地朝魏世成身后看去:「不知这位是?」 那人便上前见礼:「在下百里竟。」 魏世成在一旁介绍道:「听闻李大人夜半四处请大夫,似乎家中有人得了急病,这位百里先生医术了得,恰巧在鄙府上做客,所以我便请了他来,希望能帮得上忙。」 「竟是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李庸莫名惊喜,一边对小厮吩咐道:「快请魏大人到花厅稍坐片刻,再请百里先生去后院给夫人诊病。魏大人,招呼不周了。」 魏世成拱手道:「李大人客气了,且先带百里先生去看尊夫人吧!」 李庸朝他拱拱手就连忙引着百里竟往后院走,「有劳百里先生为内人诊治。」 百里竟一副沉默寡言的高人模样,只道:「客气了。」 到了后院李妙苒一众人都在眼巴巴的等着,见人来了,赶紧让出路来。百里竟目不斜视穿过众人进了屋子,坐在床榻前摆放的凳子上。 藤黄重新将「阮氏」手腕从帐幔中拿出,覆了一条帕子,对百里竟说道:「先生请。」 百里竟沉沉「嗯」了一声,两指搭上「阮氏」的手腕,闭目沉思片刻,起身从随身带的药箱中取出一根银针,刺在「阮氏」的手指上,指尖被刺,立即冒出殷红的血珠来。 众人都屏气凝神在一旁看着,不敢说话。 百里竟将血珠收集到一个小瓷瓶中,又往里面滴了几滴不知是什么的液体,片刻后,他下了结论,转头对李庸说:「尊夫人这病,能治。」 「真的??!」 李庸惊喜地看着百里竟,心里却在想这狗东西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以后有机会定叫你好生尝点苦头,「那就劳烦百里先生救救内子,事后在下必有重谢!」 「不必,在下行医救人,况且是好友托在下前来,阁下不必客气。」 李庸连忙道:「是是是,可需为百里先生准备什么东西?」 百里竟用纸笔列了张单子给他:「照着上面的东西一一取来,记住,分量万万不可弄错!」 李庸应下来,连忙将单子交给小厮,小厮出门右转,直接将其送到了谢娆手上,谢娆上下仔细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双手都有些微微发抖,随后对那小厮说道:「没问题,去吧。」 小厮得了准话连忙去办。 李清懿看着谢娆,迟疑了一下,问:「我见你神色异样,是否识得这位百里竟?」 谢娆皱眉道:「他是我师叔。」 第六百一十三章 做戏 「师叔?」李清懿诧异,「我还以为是你的仇家什么的。」 「不是仇家,却也差不了多少。」 「这是何意?」 「其实我跟着师父来京城,就是为了寻找百里竟,取得这方解药。」 李清懿一怔,拉着她往僻静的角落里走了走:「他给什么人也下了这毒?」 「是我师母!」谢娆咬牙切齿,显然与师母的感情十分好,「我这位师叔心气高,与我师父一起学医时就喜欢比较医术高低,常常因我师父受师祖夸奖有所不满,每日只想着与我师父较劲儿。」 李清懿点头道:「有人天生胜负欲强,万事都想争个第一。」 「不止如此,师祖的女儿,也就是他们的小师妹,与我师父情投意合,师祖做主促成了他们的亲事,但师叔背地里其实也对我师母暗生情愫。我师父师母成亲之前,师叔提出要与我师父比试,赢了的人才能娶小师妹,我师祖说身为医者行医救人不该有如此胜负心,这样是学不好医术的,师叔不服,负气离开。」 「多年以后师祖过世,师叔突然回来,我师父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什么仇怨也该烟消云散,没想到,师叔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种毒术,竟对我师母下手,我师父用尽办法,也没能完全能祛除师母体内的毒素,只能让师母保住性命,人却一直浑浑噩噩不能清醒。」. 李清懿心中一凛,「意思是……人虽然没死,却无法行动?」 谢娆点头:「嗯,我师母中毒之后,只能勉强说话,吃饭,其余都需要人照顾。可恨我这位师叔,得知我师父无法解毒之后,竟哈哈大笑,拒绝为我师母解毒,说他们二人当初负了他,这是报应,之后一走了之,再了无音讯。师父几番尝试解毒都没能成功,便嘱托家中老仆照看师父,带着我出来寻找师叔,我们路上遇到危机,机缘巧合被秦大人所救,这才跟着他来到京城,也存着寻人的心思,没想到她竟然一直藏匿在魏世成身边。」 李清懿了然,「聂神医这次离京,想必就是为了回去看你师母。」 「嗯,没想到机缘巧合,能让我拿到这解药的方子……」谢娆眼眶发红,声音哽咽,竟是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李清懿冷笑道:「这毒,怕是百里竟的得意之作了,害了你师母不够,还想拿来算计我二婶!」 谢娆擦掉眼里,目光中露出寒芒,「师母虽然有救了,可这几年所受的苦有谁能体会,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百倍奉还!」谢娆可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若我师父知晓,必定拦我,所以我只能先斩后奏了。百里竟,他的死期到了!」 李清懿拍拍她的肩膀,「这个百里竟,与魏世成为伍算计我二婶,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放过他。」 二人话说到这,那边传来说话声,应该是小厮取了东西回来。药方上需要的药材等物宣德侯府基本都有,没有的几样也都就近去找的,因此回来得很快。 李清懿站在角落往人群中看去,见百里竟负手立在那里,叮嘱婢女如何熬药,心中泛起冷笑,「魏世成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半个多时辰过去,藤黄终于端了熬好的药过来,李妙苒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非得亲自去喂,众人吓了一跳,李清懿赶紧上前拦住她:二妹,你哭成这般模样,二婶一会醒来见了要心疼死,这会趁着二婶喝药,我带你去净面拾掇一下才好。」 「可是……」 「二妹还信不过藤黄吗?走吧!这有二叔在呢!」说着,便扯着她的衣袖往李妙苒的院子去,藤黄这才得空去给「阮氏」喂药。 李妙苒被拉着 出了阮氏的院子,三步一回头。 李清懿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二妹,一会你可别吓着?」 「啊?」 李妙苒一怔,就被推进了屋子,正想问什么别吓着,一回头就看见阮氏坐在她的屋子里,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娘……娘?!」 阮氏站起身,见李妙苒这副模样心疼道:「傻丫头,娘没事,娘好好的呢!」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娘你不是在……」 阮氏拉着她坐下,这才将情况跟她一五一十的说了,李妙苒火气上头,蹭得站起身:「就是那个姓魏的?我呸!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李清懿赶紧按住她:「二妹稍安勿躁。」 李妙苒眨了眨眼,「合着你们全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李清懿打了个哈哈,「怪我,那个魏世成精明女干猾得很,我怕你哭得不够伤心被人看出端倪来,回头传到魏世成耳朵里,就骗不过他了……」 「好啊大姐你就会欺负我,你不知道我方才简直要哭断肠了!」 李妙苒瞪大眼睛就朝李清懿掐了过来。 李清懿连忙躲过,「好好好,是我错了。」 「好了好了,别让人听见。」 阮氏过来拉住她们两人,问:「前面怎么样了?」 「汤药已经熬好了,我们过来的时候,藤黄正给流萤喂药呢。一会二叔会将百里竟请到前厅道谢,到时候二婶再偷偷回去躺着就是了。」 一边李妙苒已经净了面,问:「那咱们这会是不是该回去?我是不是要喜极而泣?」 李清懿斜睨着她:「你看看,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会演戏,要不是怕你一会见着流萤直接喊出来,我现在也不告诉你!」 李妙苒尴尬道:「我……那怎么办?」 「好了,一会你只管肃着脸回去,一头扎进屋子里,大叫一声娘,您醒了!」 「这就行了?」 李清懿点点头,「剩下的还有我们呢,总能将戏做足。走吧,咱们这就回去。」 「哦……」李妙苒明显有点紧张,生怕自己露出马脚,回头看了一眼阮氏就跟着李清懿往回走。 李清懿心中暗笑,她现在就需要李妙苒这副紧张的模样。 一路回了正院,乌泱泱一大片人都在外面翘首以盼,李清懿带着一脸紧张的李妙苒穿过人群,进了屋子,百里竟正在给「阮氏」诊脉。 第六百一十四章 人情 李清懿走到近前,问:「二叔,二婶怎么样了?」 「方才喝了药,百里先生正在诊断,说是很快就会醒来了。」 李妙苒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抖着嗓子叫了一声:「爹……」 李庸立即把话接了过去,「乖女儿放心,既然百里先生说了,你娘一定没事的。」 「嗯……」李妙苒紧张的额头都冒汗了,「嗯」了一声就不敢再多说。 百里竟对自己的毒心里有数得很,所以只是略略号了一下脉就说道:「尊夫人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醒来。」 李庸千恩万谢,引着百里竟往前厅去了,毕竟魏世成还在前面等着。 李清懿吩咐藤黄让无关人等都各归各位,不要在这里围着了。然后屋子里就剩下几个知情人,阮氏趁着没人注意,回到了这里。 「怎么样?流萤可醒了?」 谢娆上前重新看了流萤的情况,说道:「快了。」 话音刚落,床榻上的流萤嘤咛一声,眼珠转了转微微睁开了眼皮。 阮氏不由低声惊呼,「醒了!」 流萤的脸色虽然有些潮红,但看上去并不虚弱,谢娆对李清懿说道:「那药中除了本来的药性,应该还加了致使昏迷的药物,否则按照这药本身来说,应该就是我与你说的那般症状。」 李清懿点点头,问流萤:「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流萤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动了动手脚,说道:「奴婢觉得身上有些僵硬,不过这会好些了。旁地倒没什么。」 谢娆听了这话大大的松了口气,她是害怕吃了解药也会留下什么病根。 前院,李庸感恩戴德地送走了魏世成和百里竟,说明日再到魏府拜谢。转头回来就拉下了脸色,「哼,什么东西!」 「二叔,戏总要做足的。」 李庸皱眉,「懿儿觉得,此次的事,是镇北王妃与魏世成合谋?」 李清懿说道:「先前持真法师出现在魏家,我与秦增都觉得像是镇北王妃的手笔,她与魏世成很有可能是为同一个人效命。这次毒害二婶又来解毒的事,对方无非是想要我们李家的一个人情,镇北王妃一个内宅妇人,要这个人情用处不大,而魏世成与二叔同在官场,这个人情,给他才能物尽其用。」 李庸黑着一张脸,「哼,我李庸的人情,怕他无福消受!」 李清懿说道:「魏世成就是只精明的老狐狸,他与聪慧谨慎的镇北王妃合谋,防不胜防。」 李庸沉吟着点头,说道:「折腾了一夜,天都快亮了,你们姐妹俩先回院子睡一会吧。」 「不了,王府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就不多留了,改日再来看二叔二婶。」 李清懿回去还要和谢娆商量怎么弄死这个百里竟。 回到王府,谢娆立即将方子写了下来,递给长宁,「烦请你将我的信交给大爷,让他找人帮我送回我师父那里去。」 长宁知道这是谢娆的大事,不敢耽搁,赶紧去前院找秦增。 这厢李清懿和谢娆开始琢磨如何整治这个百里竟,一直说道天色放亮才去睡下。 秦增午时回府,将头伸过屏风看了一眼,嘴角不知不觉染了笑意,「她还睡着?」 菘蓝笑道:「奶奶昨夜从侯府回来,又与谢姑娘不知道在说什么,嘀嘀咕咕到后半夜,这会儿困得狠了。」 「嗯。那就不用吵醒她了,我只是来取些东西,坐坐就走,你们自去忙就是。」 秦增捏了一块桌上的玫瑰酥放入口中,甜甜的味道溢满口腔,就像他每次看见清清时,心里涌上来的那种感觉一样。 他目光 所及之处,蘅芜正在搬动他带回来的那几盆花树。正好放在李清懿案几旁的窗下,只要一撇头,她就能看见花枝盈盈而立。 李清懿一直睡到午后才起身,菘蓝立即端了温热的粥过来。 「方才大爷回来一趟,见奶奶睡着,便没叫您。」 李清懿点点头,接过粥喝了几口,见一边的火儿跳来跳去,便抓了一小把肉干去逗它。 这还是去年在西山时,秦增费了不少功夫捉来的火狐,这么久过去,小家伙个头没变却长胖了不少,像一团红彤彤的毛球,十分惹人喜欢,又很通人性,有时跑到中院,老夫人竟也不反感,还有时常取了吃食逗它一会。 李清懿余光一瞥,见窗下影影绰绰多了些什么,走过去打开窗子,便是一愣。 花枝摇曳,香气清洌,顿时让人精神一震,心情舒畅。 「我这窗下什么时候多了这些花树?」 「中午大爷回来过,特意带过来的。还交代奴婢不要说,一定要让奶奶自己发现才是,怎么样,奶奶觉得惊喜吗?」菘蓝笑嘻嘻地看着李清懿问。 李清懿扑哧一声笑了,笑得很开怀。 「还真是……什么时候还学会了这等讨人欢喜的小把戏。」 嘴上说是小把戏,她心里却像被风吹开了一道裂隙,满满溢着阳光绿树青草地般的惬意。 不多时,中院那边送来消息,说公孙晴已经到京城十里外,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到王府了。 李清懿闻言起身,「替我梳洗更衣,咱们先去敬云堂看看。」 李清懿到敬云堂的时候,二房三房的人也都已经到了,看得出来,二房一家子都十分紧张,洪氏手里的帕子都扭得变了形。 下人们一路疾跑进门禀报,「老夫人,少姑奶奶到巷子口了……」 洪氏闻言蹭地站起身,犹豫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挥挥手,「罢了,你先去看看吧。」 「谢母亲!」洪氏屈了屈膝,一刻也不再迟疑地出了敬云堂往府门口去。 李清懿和公孙恬姐妹几个一同前往。 众人到了大门前,就看见巷子口几辆马车驶过来,车夫「吁」一声,马车缓缓停下。 先下马车的是贺家老太太和大太太,还有贺家的两位小姐,随后是公孙晴的丈夫贺文杰与她的爱妾冬姨娘,最后一辆马车里,才是面色蜡黄的公孙晴。 洪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第六百一十五章 公孙晴 贺文杰见状,触电般甩开冬姨娘,连忙上前行礼,“小胥见过岳母,阿晴身子不好,路上需要多歇息,这才让她一人乘坐一辆马车,其余人都挤在一处。” 洪氏沉着脸没应声,贺文杰连忙去搀扶缓步走过来的公孙晴,“阿晴,你慢着些。” 公孙晴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是扶着冬姨娘吧,她肚子里怀着孩子,可别有什么闪失,到时候又要怪到我头上来。” 贺文杰闻言尴尬不已,公孙晴的婆母贺家大太太有些恼怒,这是当着娘家人的面给她儿子上眼药呢! 她挤出一脸笑,“亲家太太,原本文杰是不打算带着冬姨娘来的,只是冬姨娘怀了身子,将她一个人扔在升州无人照料,这才带了她一起过来,还望亲家母见谅。” 洪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就说么,还没见过女婿上门还带着小妾的。” 一句话说得贺家众人都变了脸色。 尤其贺家两位小姐,显然是抱着巴结王府的心思,听着这话看向冬姨娘的目光都变得不善起来。 冬姨娘见状委屈地扯了扯贺文杰的袖子,千回百转地喊了一声“大郎”。 贺文杰立即心软了,“冬儿身子可是不舒坦了?” 冬姨娘扁着嘴点点头。 二人竟然在镇北王府门前你侬我侬起来了。 公孙南心直口快,“大姐夫,这是在我们镇北王府,不是在贺家,你在家里养狐狸精就罢了,在我们家门口恶心谁呢!” 贺家人闻言面色都变得难看,贺文杰脸色涨红正要说话,冬姨娘立即抹起了眼泪,“大郎,妾做错了什么?” 贺文杰皱了皱眉头,“你有什么错,你没错。” 洪氏以及站在门口的公孙家众人闻言都气得够呛,公孙晴仿佛已经习惯了,冷笑一声,越过贺文杰和冬姨娘走上台阶,冲着洪氏说道:“母亲,我进去见见祖母就走。” 洪氏面色一变,“这是什么话……” 公孙晴打断她说道:“母亲,我毕竟是贺家的媳妇,住在娘家算是怎么回事,带着婆家人住进娘家,就更不像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贺家没脸没皮呢!” 贺家大太太本想阻止公孙晴,听了这话,便讪讪地将话咽了回去,转而说道:“听说亲家替我们准备了宅院,真是多谢亲家费心了。” 洪氏说道:“我在京城可没有什么宅子,是晴姐儿的大嫂好心,给你们腾出一间宅院暂住。” 贺家大太太可不止想暂住,闻言眉开眼笑,目光朝人堆儿里一扫,看见李清懿站在那,气势与旁人都不同,便问:“这位,就是王府大爷新娶的媳妇吧!真真是神仙般的人物……” 公孙晴挪了挪脚步,挡住贺大太太谄媚的脸,冲李清懿福身一礼,“阿晴见过嫂嫂,多谢嫂嫂费心替贺家准备宅院,阿晴会按照市价付给嫂嫂赁钱。” 李清懿听了公孙晴几句话,便大概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觉得她嫁到贺家真是白瞎一个好姑娘,“大妹妹,关起门来,咱们是一家人。但一码归一码,我不会跟贺家客气。” 公孙晴闻言眼睛一亮,没想到大嫂这般明白她的心。 她就是不想让贺家占娘家一丝一毫的便宜! 贺大太太却不乐意了,“是你们要我们来京城,怎么连间宅子也不肯出,还要我们拿赁钱!” 公孙恬早就被贺家人的不要脸皮气的脸色铁青,不客气道:“我们接大姐回来,是要为她治病养身子,说了你们不放心可以一起来,又没说要养你们一家子。” 贺大太太闻言冷笑道:“这王府门第虽高,教养却不怎么好,一个个的牙尖嘴利,不将长辈放在眼里!” “你!” 公孙恬气得眼泪直往下掉,公孙晴拉住她说道:“妹妹,咱们还是先进府再说话。” 公孙恬吃惊地看着公孙晴,姐姐变了很多,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活泼好动满脸笑容的飒爽女子。 一旁的洪氏也是一脸心疼,“恬儿,先带你姐姐去敬云堂见你祖母。” 公孙恬咬牙看了贺家人一眼,拉着公孙晴进了府门。 贺大太太见状连忙要跟上,李清懿伸手碰了碰洪氏,洪氏反应过来伸手拦住贺大太太。 贺大太太不满道:“怎么,我们大老远上门来拜见,王府竟连门也不让我们进?” 李清懿不与贺大太太纠缠,上前一步,冲着贺家老太太福身行礼,“老太太,女婿上门,没有带着小妾的道理,让人知道,还不得耻笑我们镇北王府没规矩!你们贺家要是舍不下这位冬姨娘,不如先带人去安置了,再来拜见我们老夫人!否则,这贱妾进了我们王府的门,出不出得去,可就不一定了!” 一旁的贺文杰闻言立即变了脸色,求助地看着贺老太太。 贺老太太脸上早就挂不住了,心里又实在害怕东厂提督秦增的威名,闻言阴沉地看了一眼进入王府大门的公孙晴一眼,冷声道:“我们走!” 贺大太太见她发了话,一甩袖子,“哼,现在不让我们进门,到时候可别来求我们!” 洪氏眼看着几两马车离开,气得喉口腥甜。 公孙南问袁氏,“娘,她这话什么意思,咱们能求她什么?” 袁氏皱眉说道:“你大姐无论如何都是贺家的媳妇,她早晚都要回贺家……” “她们要为难大姐?”公孙南气急,“他们怎么这么不要脸!大嫂,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清懿看看府门前几个零星路过的人说道:“这贺家人纵着儿孙宠妾灭妻,倒像是咱们的错,将来说不定还要反咬咱们一口,说咱们扣着他家媳妇不放。” 袁氏闻言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声说道:“贺家人不讲理,咱们却不能弃咱们家的女儿不顾,晴姐儿再被贺家磋磨下去,命都要没了!” 洪氏本就心酸,听她们这么一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抽泣道:“是我当初瞎了眼,竟然把女儿嫁到这么狼心狗肺的人家,宁肯不进门,也要保下那小妾……” 周围路人闻言,纷纷议论起来。 李清懿说道:“二婶三婶,咱们先回府吧,家丑不可外扬。” 第六百一十六章 生事 关上府门,众人的脸色都沉下来。 公孙晴姐妹俩在前边不远处等着她们,见她们过来,问道:“母亲,她们走了?” 洪氏点头,忍不住泪意汹涌,“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都四个月了!岂不是我们来京时,她肚子里就有了?” 公孙晴似乎没什么所谓,她早就想通了,闻言嗤笑道:“若不是我发现,他们还要瞒着我。不过,随便他们怎么样,我根本不在乎,更不打算给贺文杰生孩子。” 洪氏又气又怒又心疼,“什么不在乎!你放心,既然你下定了决心要和离,母亲一定帮你。” 公孙晴诧异地抬头看她:“母亲,我也只是说说……家里若有个和离的女儿,坏的可是王府的名声,妹妹们还没出嫁呢。” 公孙恬说道:“大姐,这都是后话,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日日受煎熬!” 公孙南也跟着附和。 洪氏心疼道:“你这孩子,难道母亲就忍心你在火坑里?你祖母也是同意的。” “当真?”公孙晴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这个人都有了活气儿。 袁氏说道:“府里既然开口接你回来养病,就没打算再放你回去受罪。” 公孙晴一时踯躅,“可贺家……” 袁氏冷笑一声,骂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贺家分明就是拿晴姐儿作为要挟,跟王府要好处来了!看来这和离一事,不太好办……” 之前公孙恬透露,公孙晴早就有了和离的心思,但贺家不可能轻易放人,现在镇北王府起死回生,贺家就更不可能白白放过公孙晴,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清懿看着她们为了公孙晴焦急的模样,倍感欣慰,虽然二房三房也偶有别苗头的时候,但看多了魏家与穆家那样的勾心斗角,这样的亲情看起来就格外可贵,若是老夫人与秦增之间没有嫌隙,也没有镇北王妃这颗毒瘤存在,这一家子,该是十分和美的一家。 她说道:“和离的事儿先往后放放,大妹妹病得这么重,咱们得找贺家要个说法,是不是为了给那小妾养胎,连点补药也舍不得给大妹妹?” 众人闻言一怔,紧接着都露出恍然的神色。 公孙恬一脸佩服的看着李清懿,“大嫂说的对,咱们为何要被动等着贺家来要人,大姐病成这副样子,咱们理应去兴师问罪!” 李清懿出了主意,剩下的事就不用她操心了,只在一旁静静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 镇北王妃林氏看着满屋子的人为了公孙晴的事忙活,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坐在众人中间的李清懿。 短短一段时间,李清懿已经融入到了王府之中,不管众人对她是什么样的心思,她都来者不拒,一来二去,就连老夫人也没有最开始那般排斥她…… 等众人散了,镇北王妃回到自己住的辉月居。 南烛见她神思不属,不由问道:“王妃怎么了?” 林氏说道:“这个李清懿,真是厉害,短短几日,就吃透了老夫人的心思。” 南烛疑惑:“老夫人的心思?什么心思?” 林氏垂眸,看着茶盏中浮浮沉沉的碧色尖芽,说道:“老夫人是个不喜欢风浪的人,她希望王府风平浪静,和和美美,最好永远不要出什么意外。萧澜与是个意外,秦增是个意外,王爷深陷谋逆案也是意外,这些意外,都让老夫人深恶痛绝。” 南烛恍然,“原来老夫人对大奶奶放缓了态度,并不是因为大奶奶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大奶奶什么都没做?” 林氏勾起唇角轻哼了一声,“李清懿夫妻俩回到王府,老夫人认定了他们一定会生事,可这么长时间过去,王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秦增该上值上值,李清懿该赚钱赚钱,甚至连世子之位的事都没有提起,此外,李清懿还与王府众人相处的不错,甚至为了公孙婉言和公孙晴费心。” “所以,老夫人虽然疑惑,但身上绷着的那股劲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对大奶奶的态度就不知不觉地转变了。” 林氏点头。 南烛往茶壶里添了水,说道:“看来大奶奶是打着化干戈为玉帛的心思,但她也天真了些,老夫人和大爷之间的恩恩怨怨岂能轻易化解?” “也未必不能。” 南烛闻言,动作顿住看向林氏。 林氏说:“老夫人厌恶秦增,是因为持真法师的批命一一应验,秦增为王府带来了厄运,老夫人厌恶他的同时,又心生恐惧,下意识地想要远离,所以当初秦增失踪,老夫人觉得这对秦增和王府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南烛轻轻放下手中的茶壶,“所以,老夫人本身对大爷其实没有什么恶毒的心思,只是想让这个丧门星离开王府,至于大爷的性命,就看他命大不大了,这跟当初老夫人眼睁睁看着孟如意去害萧澜与是一样的……” 林氏冷笑一声,“她自己下不了手,就将一切都交给命运,选择听而不闻,视而不见……这样一个人,你可以说她冷漠,说她无情,却不能说她阴险恶毒。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生命负责不是么?无论是亲人,朋友,夫妻之间,任何一种关系,都首先要为自己负责,不可时时指望旁人的怜惜和救助,如果对方不救,就是对方错了?这是谬论!” 南烛愣住,一时难以理解她的话。 半晌,她才试探着问:“所以,王妃的意思是,大爷要是知道当初要杀他的人不是老夫人,他就不会去怪罪老夫人了?” 林氏沉下脸来,没有做声。 南烛说道:“可他毕竟是老夫人的亲孙子,当初老夫人对他不闻不问,他不可能不怨恨的。” “怨恨?”林氏摇头,“家里的长辈不喜欢你,你兴许会不开怀,但肯定称不上怨恨,除非这位长辈主动害你。但老夫人从始至终也没害过秦增,对他母亲萧澜与也不过几多为难而已。他们之间,哪里有什么事是真的需要怨恨的呢。” 南烛一惊,“这么说,只要大奶奶从中斡旋,查出当年一些事情的真相,大爷跟老夫人不仅会解开心结和误会,还会牵扯出当年追杀大爷的那件事情……那咱们……” 林氏眼眸里的光沉下去,“所以,这王府里,不能再风平浪静下去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披风 当初持真法师给李清懿看过命相之后,林氏就说要改变策略,现在看来,势在必行。 南烛想了想提醒道:“过几日是老夫人的生辰,听说大奶奶已经跟府里的几位姑娘商量着,要给老夫人准备寿礼。” 林氏缓了口气,弯唇说道:“是吗?” “嗯,兴许这是个好机会……对了,大奶奶邀请府里几位姑娘去泛舟游湖,也问了林姑娘呢。” 林氏若有所思,“她这两日在做什么?” “林姑娘这几日也在给老夫人赶制生辰礼物,每日除了来给王妃请安,便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做活。” “哦?她倒是会看机会。”林氏揉了揉额头,笑问:“她准备了什么礼物?” “眼看就要立秋了,林姑娘说要绣一件披风,听说她女红十分了得,绣的又快又好,这才来了几日,竟能裁出一件披风来并绣了花样,眼看就要完工了。” 林氏有些诧异:“真的?” “是呢,奴婢一走一过瞧见了的。” “若是这么说,倒也还算她有点用处。去,把她叫过来,就说我要看看她给老夫人准备的寿礼。” “是。” 片刻,林觅便抱着日夜赶工的披风来了,“觅儿给王妃请安。” “你起来吧。”林氏往她怀里的东西看过去,问:“这是你给老夫人准备的寿礼?” “正是。”林觅心中有些得意,嘴上谦虚道:“觅儿没什么能耐,只一手绣活还算拿得出手,便绣了件披风,希望能搏老夫人欢喜,不至于丢了王妃和林家的脸面。” 这话说得倒还中听,林氏点了点头,“嗯,不错,你有心了,拿过来给我看看。” 林觅听林氏夸赞心中高兴不已,小心翼翼走到林氏近前,将手里的斗篷抖落开来。 这是一件暗紫色绣金线鸢尾花的披风,颜色华丽而不张扬,气质高贵内敛,是十分适合老夫人的样式。再细细去看上面的花纹,每一片鸢尾花的花瓣都是织金和雀羽线缠绕绣成,彩绒绞边,生动逼真,栩栩如生。 “这真是你亲手缝制的?” 林氏见多识广,都有些不敢相信这绣功是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之手。看来林觅在这一项上的确非常有天分。 她不由得站起身细细摩挲上面的图案,大加赞赏道:“没想到,你竟有如此高超的绣技。” 林觅得了夸奖连忙说:“不过粗陋手艺,觅儿献丑了。” “这哪里叫献丑,分明是一手绝技,老夫人必定会十分喜欢。”林氏看向林觅的目光温和了不少,不管是谁,能掌握一项超乎寻常的技艺都该叫人刮目相看。 林觅闻言,眸中忍不住泛起光彩,不枉她花这么多心思赶制这件披风,到时候她替王妃姑母在老夫人面前长了脸,姑母定然会对她多几分喜爱和提拔。 “不过是一份心意,只要老夫人能够喜欢,觅儿就十分高兴了。” 林氏满意地看着她,让南烛去她的妆奁里去了一对金镶玉莲花镯子过来给了林觅:“你做得不错,若是有什么需要,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南烛说,让她去取。这对镯子,就拿去带着玩吧。” “谢姑母疼爱。” 林觅喜滋滋抱着披风回去赶工了,林氏看着她的背影,说道:“先前我还觉得她一无是处,如今看来,倒也有几分可利用的地方,罢了,若她能做成了眼下这桩事,我便让她如愿。” 老夫人生辰这日,众人早早就到了敬云堂陪她说话。 子孙媳妇们纷纷上前祝寿,献上自己准备的寿礼,随即相互夸耀赞美一番,一派和乐融融,热热闹闹。 众人的寿礼也都十分用心,不过,最引人注意的是一件披风,呈上来时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老夫人十分惊喜,问道:“这件披风,这是出自何人之手?” 林觅一听老夫人的问话,眼中迸发出欣喜。 王妃林氏站起身,微微屈膝,“回老夫人,这件披风,是出自儿媳的侄女之手。” 林氏转头示意林觅上前见礼,林觅赶紧轻移莲步,上前跪在老夫人面前拜下,“林觅拜见老夫人,祝老夫人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她今日穿着一件藕荷色绣海棠花月华裙,衬得脸色红润白皙,长眉弯弯,目含水波,虽不是艳冠群芳的容貌,却也极是清丽秀美。 老夫人闻言微微点头,问:“你将这披风拿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是。” 林觅在众人瞩目之下,抿着朱唇从托盘里拿起披风,再走回老夫人跟前,将那披风抖落开来,顷刻之间,上面绣着的鸢尾花耀目生辉,一瞬间便夺了全场的瞩目。 李清懿也惊讶不已,这样的绣活,就连二婶手底下的萃锦楼都难以做到。 老夫人见了这披风,情不自禁的站起身上前细看,看的出来,她是十分喜欢的,“不错,颜色也好,绣功也好,这是你绣的?” 林觅喜笑颜开:“回老夫人,正是觅儿亲手所绣。” “好好好,好丫头,真亏你费这一番心思!” 老夫人让人拿了一对水头儿极好的镯子给了林觅,林觅连忙福身致谢,“觅儿谢老夫人赏赐。” 林氏说道:“这斗篷要入秋才能用得上,不过老夫人既然如此喜欢,不如试一试。” 老夫人闻言笑道:“也好。” 丫头正要替老夫人穿上披风,敬云堂外有人禀告道:“老夫人,贺家人上门来祝寿了。” 一听贺家人来了,公孙晴当即变色,随后老夫人跟洪氏等人的脸也都沉了下来。 公孙南怒道:“她们还敢上门来?” 公孙晴回府第二日,李清懿就让谢娆给她看了看身子,果真如公孙南所言,公孙晴肺腑郁结,纯纯是被气出来的病,也多亏她年纪轻,还能调理,若是年深日久,病根便难以去除,人到了中年就得缠绵病榻,日日与药石打交道。 之后,洪氏便带着人上门去兴师问罪,这两天,外面都传开了,说镇北王府的大姑娘所托非人,在夫家被虐待,病得下不来床,女婿上门竟然还带着小妾云云…… 当然,外头的传言也有镇北王府的推波助澜,一切都是为了让公孙晴能够顺利和离做准备。 贺家人这几日都被人指指点点,躲在院子里不敢出来。没想到今日老夫人生辰,她们竟然上门来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索要 丫头说道:“贺家老太太跟大太太,带着姑爷来的,三人大包小裹,带了不少东西。” 洪氏咬牙道:“这是做样子给外人看呢!” 老夫人说道:“她们既然来了,就没有不让进门的道理,免得到时候让他们找到机会嚼舌根,说我们镇北王府的不是。” 丫头闻言,转身出去通传。 屋里一时沉寂下来,方才见到披风的喜悦也都烟消云散。 林觅倒不觉得什么,反正披风已经送了,老夫人喜欢就成,林氏却蹙起了眉头,看了老夫人身旁的披风好几眼。 没多久,贺家人就被领进了敬云堂,贺家大太太临到门口还在惊叹,“真不愧是天家赐下的宅子,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哟,竟能住进这样的宅子!当初空置了十几年,真真浪费!” 众人见她这副嘴脸,不由得露出鄙夷的神情,洪氏则更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竟然被这么个眼皮子浅的东西给骗了。 等人进了敬云堂,贺大太太的嘴就更是不闲着,这个也惊那个也叹,公孙晴的心不由一点点沉了下去。 和离之事,恐怕难成。 她眼中含泪,看向自己的母亲洪氏。 洪氏当然能明白女儿担心什么,握住她的手无声的安慰。 那边贺家老太太咳了一声,贺大太太便停止了大惊小怪,开口说道:“王府邀我们上京,我们理当上门感谢,正巧老夫人生辰,我们哪能不来恭贺呢!” 前几天洪氏她们上门兴师问罪,明明两家人吵得很凶,眼下贺大太太的一举一动,竟像是没有那回事一般。 贺文杰也赶紧跪下,“孙婿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抿着唇,目光不耐的扫了贺家人几眼,让人给贺老太太看座,才对贺文杰说道:“起来吧。” 丫头上前,要将贺家带来的寿礼拿下去,贺大太太阻拦道,“哎,等一等。” 说着,她便将带来的东西一一展示给众人,说这件有多么多么珍贵,那件有多么多么难得,仿佛是将家底都掏空了,就为了上门老夫人祝寿一般。 公孙南嘀咕道:“不过是些面上看着好看,华而不实的东西罢了,当我们不识货呢!” 贺家老太太年纪不小耳朵却灵,闻言转过头阴森森的看了她一眼。 公孙南被她的目光吓得一哆嗦。 袁氏赶紧护住女儿,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公孙晴。 家里有这么个老东西,不知道公孙晴受了多少磋磨,才变得什么都“不在乎”。 公孙晴一直垂头站着,贺大太太像是故意的,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盯着她,仿佛她们今日卑躬屈膝,向公孙家的人赔笑脸都是因为她一般。 直到将所有的东西都介绍了一遍,贺大太太才将目光从公孙晴身上挪开。 她笑看着老夫人:“祝老夫人福寿安康,松鹤长春。” 老夫人心里憋着一股火,淡淡说道:“你们费心了。” 丫头再次上前,将东西拿了下去,贺大太太目光一转,看见了老夫人手边的披风,“哎哟,不愧是镇北王府,随便一件都是顶顶好的东西!母亲,您快看!” 贺老太太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眼睛就是一亮。 贺大太太笑道:“老夫人,您不介意让我这没见识的开开眼界儿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把披风拿给贺大太太看看。” 兰琦闻言,拎起披风抖落开。 贺大太太“哎呀”一声惊呼,伸手就将披风拽倒了手里,“啧啧,这绣功,这花样,怕不是宫里头赏赐的?外头能有这么好的东西?” 林觅听她说的话,心里一边嘲笑贺大太太没见识,一边又觉得这也算是变相的夸赞,然而下一刻她就笑不出来了。 贺大太太竟然一转手,将披风系在了贺老太太的肩头,“母亲,这披风可真是趁脸色,贵气极了!” 贺老太太站起身,看见一旁摆放这一面人高的琉璃镜,便走上前去,前后左右看了一遍,十分满意,“好,真是好。” 贺大太太又惊叹,“这琉璃镜,照的人纤毫毕现,也是件好宝贝!” 老夫人闻言看了李清懿一眼。 这琉璃镜正是她送给老夫人的生辰礼。 她笑道:“老夫人用得上就好。” 她这副不出风头的模样,倒是让老夫人想讨厌也讨厌不起来,“这琉璃镜,也很不错。” 现今京中各府也有不少用琉璃镜的,但能照全身的琉璃镜却少之又少,甚至花钱也买不到。 这边贺老太太在镜子前,左照,右照,没完没了,一副舍不得脱下来的模样。 公孙晴沉声说道:“祖母,这是王妃的侄女林姑娘送给我祖母的寿礼。” 意思就是,这是人家还没上过身的东西。 贺老太太闻言冷了脸。 贺大太太说道:“你这话说的,你祖母又没说要把东西拿走,当我们是什么眼皮子浅的人?换句话说,要是你有这份孝心,也给咱们家老太太绣上这么一件披风,老太太还至于眼馋别人的东西。” 一绝话说的所有人都几欲吐血! 这个贺大太太是哪里冒出来的妖孽,还能再不要脸一些吗! 老夫人脸都绿了,咬着压根说到:“既然亲家老太太喜欢,这件披风便送给你吧,权当是王府的回礼。” 贺老太太闻言露出笑容,满意的看了儿媳一眼,“那就多谢老夫人盛情了。” 满屋子的人都被这对奇葩婆媳给震慑了! 林觅的脸色也有点发青,她亲手绣的披风,穿在贺家人身上,简直是对她的亵渎! 林氏看着贺老太太肩头的披风,神色也起了变化,她说道:“老夫人,这件披风,毕竟是觅儿送给您的生辰贺礼,若贺家老太太喜欢,让觅儿另外再绣一件就是了。” 然而贺大太太立即否决道:“这又有什么区别,林姑娘就住在王府,让她再给老夫人绣一件岂不便利,我们老太太就喜欢这一件!” 林氏也想吐血了! 这个贺大太太是吃傻子长大的吧! 公孙南说道:“这一件披风比你们带来的东西不知贵重多少去,脸皮怎么这么厚!” 贺大太太想都不想就反驳道:“礼轻情意重,你娘没教你吗?” “你!” 公孙南气的手都在发抖,袁氏也被她气的肝疼,正要说话,一旁的贺老太太突然异常的扭了扭脖子。 第六百一十九章 银蛛子 贺大太太察觉到老夫人异样,问道:“老太太怎么了?” “脖子后面有些痒。” 贺大太太闻言连忙朝老夫人脖颈看去,紧接着一声惊叫:“哎哟我滴娘!” 她这一声惊呼将屋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众人都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紧紧盯住这婆媳二人,想知道她们要作什么妖。 李清懿心里“啧”了一声,果然出事了,她早就预感今日这寿宴不会风平浪静的过去,只是没想到这预感落在贺家人身上。 贺老太太只是觉得后脖颈有点痒,并不知道贺大太太看到了什么,疑惑道:“怎么了?” 贺大太太头皮发麻地看着贺老太太的脖子,脸色煞白仍处于震惊之中,听见问话猛的一个激灵,伸手就去拽她身上的披风:“老太太,快把披风脱掉!” 贺老太太不明所以,想转头看看是怎么回事,贺大太太已经眼疾手快一把扯掉披风远远扔在地上,叫道:“有两只银蛛子钻到老太太的脖领里了!” 贺老太太生平最怕虫子,一听这话只觉得头皮一紧,脸上都褪了血色。 贺文杰也是瞬间变了脸色,“阿晴,快找间屋子让祖母将衣裳换下。” 公孙晴脸色难看,显然认为这一出是贺家故意为之,为难地看向洪氏,不想给娘家惹麻烦。 洪氏冲她轻轻摇头,吩咐身边的丫头,“带贺家老太太去换衣裳。” 贺老太太手脚都有些发麻,在贺大太太搀扶下快步往外走,额头都见了汗。 众人疑惑不已,纷纷跟在后面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三太太袁氏疑惑道:“银蛛子是什么?二嫂,你可听见贺大太太说的了?” 洪氏说道:“我也听到了,不过,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银蛛子。” 袁氏捂住心口拍了几下:“想必是什么不知名的小虫子吧,难得贺大太太竟然认得,这一惊一乍的,可是把我吓得冷汗直冒。” 王妃林氏蹙着眉头,吩咐身边的丫头,“南烛,你跟着进去看看,千万别让贺家老太太在咱们府上出什么事。” 众人闻言都觉得她想得周到。若是贺老太太在王府出了什么岔子,这贺家必定不依不饶,公孙晴的事就更难办了。 袁氏说道:“说不定这虫子就是贺家故意带来,想赖在咱们身上!” 其他人闻言也觉得很有可能,纷纷露出怒容。 李清懿却觉得方才贺家老太太害怕的样子不似作伪。 她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被贺大太太丢在地上的披风,心想那虫子不会有什么特异之处吧?不然贺大太太的脸色怎么会那么难看? 林氏走在众人后面,给身边的紫颦使了个眼色。 紫颦看了林觅一眼,快步走出了屋子。 等众人都出去,林觅还站在原地,心疼地看着被扔在地上的披风,心想这贺大太太也真是的,这可是她日夜赶工十多日才做出来的,不过两只小虫子而已,竟然这般大惊小怪!还将她的披风随意扔到一边,真是过分。 这时,紫颦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走到林觅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林姑娘。” 林觅疑惑,“出什么事了?” 紫颦拉着她低声说道:“南烛姐姐说,那虫子好像有毒,贺老太太身上多处被咬了,已经起了好几片红疹子!” “啊?” 林觅惊呼出声,紫颦连忙捂住她的嘴,悄声说:“贺大太太还说,她眼见着那虫子是从披风里面钻出来的!” “这不可能!”林觅皱紧眉头,因为是入秋要穿的,所以披风里头蓄了薄薄一层棉,这样一直能穿到深秋,“我亲手做的披风,棉絮都是我一点点铺好缝制的,有没有虫子我还能不知道?说不定真是贺家人自己带了虫子来,想要诬陷王府!” 紫颦急得直跺脚:“哎呀我的林姑娘,那虫子若是贺大太太哪来的,总要装在什么东西里,还能一直用手捏着不成?可方才大家都在眼前看着,要是贺大太太有小动作,会一个人都没看见?而且,奴婢方才站得近,也看见那虫子了,的确是从披风里钻出来的!” 林觅倒吸一口凉气,“你说的是真的?!” “奴婢还能骗你不成?关键的问题在于,贺老太太出了什么事儿,顶多在王府闹一场,要点好处,可您别忘了,您这披风一开始是要送给老夫人的,要不是贺家老太太眼皮子浅,这会儿被虫子咬的就是老夫人了!到时候,您怎么跟王妃交代?老夫人怪罪王妃怎么办?” 林觅闻言变了脸色。 紫颦说道:“林姑娘,您还是赶快将那披风处理掉吧!” “处理掉?” “林姑娘怎么不明白,这披风里有虫子,留着就是证据,干脆一把火烧个干净,到时候老夫人问起来,你只说是为了大姑娘,怕贺家人到时候揪着不放,所以才烧了披风来个死无对证,那虫子别管是怎么来的,只说是别处飞来的,贺家人也就怪不着咱们了!到时候老夫人不仅不会怪罪您,还会夸赞您!” “这倒是个法子。可是,我这披风里,怎么会有虫子?!” 紫颦急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谁知那虫子什么时候钻到了棉絮里也说不定!” 林觅紧了紧手,弯腰将披风捡了起来。 紫颦催促:“趁着这会儿没人注意,姑娘赶紧回采灵轩吧。” 林觅点点头,抱起披风出了敬云堂。 厢房中,贺老太太在里面更衣,众人都站在外头等着。李清懿站在众人身后,偶然看见林氏精光一瞥,心里就咯噔一下。 想到方才贺大太太大叫嚷着让贺老太太脱掉披风,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连忙后退几步,低声吩咐长阑,“去,将那件披风收起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长阑连忙应了,跑回老夫人的屋子,去找那件被贺大太太丢在地上的披风。可到了屋里一看,那披风已经不在那里了。 长阑四处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就拽着一个敬云堂伺候的小丫头问:“方才贺老太太身上穿着的披风呢?被谁收走了?你看见了没有?” 第六百二十章 传染 小丫头诧异道:“被林姑娘收走了呀!那件披风不是她做的吗?我还以为她是心疼那披风被扔在地上,所以收走了呢!” “那林姑娘现在在哪?” “她似乎往她自己院子的方向去了。” 长阑闻言,拔腿便往采灵轩的方向追了出去。 厢房里面,贺老太太已经将之前的衣裳换下,几个丫头正在衣服里寻找“银蛛子”,贺大太太看着贺老太太脖子后面一片小红点,手都有些发抖,“老太太先将衣裳穿好,然后赶快叫大夫过来看看。” 贺老太太换了衣裳便不怕了,稳稳当当的坐着,“王府里还能缺大夫?一会儿不用咱们开口,她们就会请大夫,送药膏。” 贺大太太欲言又止,强忍住双手的颤抖替贺老太太整理好衣裳,说道:“媳妇出去问问大夫来了没有。” 贺老太太坐在床榻上,闻言也没反对。 贺大太太推开厢房的门,见王府众人都站在外面,便说到:“我们老太太已经换好了衣裳,大夫可到了?” 洪氏见她这副毫不客气的模样,捂着心口压着怒意朝一旁的谢娆说道:“有劳谢姑娘了。” 谢娆点点头,背着药箱进了屋子。 李清懿看着贺大太太,对方的举动虽然十分无礼,眼中的忧色却仍是掩盖不住,她想了想开口问:“贺大太太,你方才说的银蛛子是什么?” 贺大太太心里是真的害怕,也没隐瞒,说道:“我小时候见过这种虫子,听老人说,那虫子身上带着病,人被咬一口,就会被传染上。” 能传染疾病的虫子?! 洪氏跟袁氏对视一眼,如果是这样,那这虫子就绝对不可能是贺家人自己带来的,她们又不傻,不至于用自己的性命当筹码,来跟王府要好处。 可若不是贺家带来的,难不成真是披风里爬出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落在公孙老夫人身上。 如果不是贺家老太太非得要这披风,现在被银蛛子咬的,就是老夫人了! 老夫人看了看四周,没看见林觅的影子,目光便落在王妃林氏的身上。 林氏惶恐道:“老夫人,林觅断然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谋害您!” 众人也都知道,林觅是想通过王府参加明年年初的选秀,她费心巴结来来不及,有什么必要去害老夫人呢? 公孙晴见事关重大,转头问贺大太太,“母亲,会不会是你们不小心在身上沾了这虫子?” 贺大太太如此精明的人,怎么会听不出公孙晴的言外之意,她二话不说,扬手就给了公孙晴一巴掌,“小畜生!你这是要把脏水泼在我们头上!” 众人都给她这一巴掌给惊住了! 谁都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 洪氏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众人都盯着贺大太太,她当着娘家人的面,就敢对公孙晴动手,背地里看不着的地方,还不知如何呢! 贺大太太一点也不怵,“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们心里清楚,对婆母不敬,这是她应得的教训!” 洪氏气的嘴唇发紫,“晴姐儿的怀疑有什么不对?这虫子难道就不可能是你们带进王府的吗?” 贺大太太是眼看着虫子从披风里爬出来的,自然不怕讲证据,她冷笑道:“不如将那披风拿来看看,何必做无谓的争执!” 洪氏并不觉得问题出在披风上,就要让人去取。 这时,厢房的门突然被打开,贺老太太的婢女冲出来,“大太太,找到了,找到虫子了!” 贺老太太的衣裳里面被翻找出两只通身银色,带着一对红色触角的小虫子。 贺大太太上前一看,顿时大惊失色:“银蛛子,是银蛛子!” 洪氏等人纷纷好奇的过来看。 谢娆眼疾手快的将两只虫子收到瓷瓶中,说道:“此虫危险,诸位莫要靠近,免得被咬伤。” 公孙南忍不住问:“这虫子到底有什么来历,真有这么厉害?被它咬了会如何?” 谢娆说道:“银蛛子色银,触角血红,嗜人血,这种虫子有一特性,只要它曾经吸过病者的血,身上便会带有这种病,因此银蛛子咬过的人越多,身上带疾病种类就越多,被它咬过的人,都会感染它身上带有的疾病……” “什么?”方才还一脸安稳的贺老太太,闻言一个踉跄。 其他人显然也被谢娆的话给惊住了,众人都没想到,被一只小小的虫子咬一口,竟然会有这般可怕的后果。 屋子里的人都下意识的后退,方才翻找银蛛子的两个婢女,更是直接跌坐在地上。 贺文杰一脸惊恐,“好好的,这东西怎么会钻到祖母的衣服里!阿晴,该不会是你有了娘家撑腰,就想要害祖母?” 公孙晴脸色一沉,“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们贺家一般卑鄙无耻?” 贺大太太冷哼一声,“我方才亲眼看见,那两只虫子从披风里钻出来,爬进了我们老太太的衣领。不过,说这么多也没用,不如将那披风拿来一看!”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镇北王妃林氏,这件披风是她侄女林觅献上的寿礼,如今看贺家大太太毫不心虚的表现,问题真的有可能出在披风上。 林氏吩咐道:“南烛,你去将披风拿来,觅儿呢?怎么不见人影,将她也一起带过来!” “是,王妃。” 南烛快步去了,林氏看向老夫人,“觅儿着实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且那披风在呈给老夫人之前,我也仔细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知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李清懿瞄着林氏,林觅的确不会害老夫人,可不代表不会被利用。 尤其林氏口中那句“另有隐情”,看似替林觅辩解说情,其实是另有所指。 老夫人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在李清懿身上多停留了一息,随即肃着脸问谢娆:“谢姑娘,既然你认得这虫子,必定也能够治愈贺老太太?” 谢娆说道:“现在还不能看出这虫子是否会传染不好的病,还要等贺老太太身体有所反应,我才能判断病症并加以诊治。” 众人明显被这个结果弄懵了。 “荒谬!”贺文杰大怒:“你们的意思是,要眼睁睁等着我祖母发病?!” 第六百二十一章 绕懵 贺大太太既然认识银蛛子,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她冷笑道:“可万一传染的病不能医治,或治不好怎么办?到时候谁能担待得起?我们老太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王府可得负责到底!” 王府众人闻言都冷下脸来。 李清懿问谢娆,“看不出会传染什么病,就只能等着病发才能对症下药?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谢娆摇头,“眼下也只能尝试着做些预防。” “荒谬……荒谬!”贺文杰是个自诩读书人,又读不出什么名堂的,急得团团却丝毫没有主意。 众人听着他絮絮叨叨,神色都变得凝重。 可怕的不是被传染,而是被传染什么病,万一是某种疫病,那还如何治好?何况接触了贺老太太的人也难保不会被传染,这才是最可怕的。 老夫人看了一眼早就被吓得昏厥过去的贺家老太太,当机立断,“关闭王府大门,凡是接触过贺家老太太的人,一会都送到后面客居安置,每人一间屋子,直到确认无事才能离开!” 贺大太太一惊一乍,“你这是要将我们关起来?” 老夫人冷冷瞥她一眼,“这没你说话的份儿!再多一句嘴,直接将你交由衙门处置!” 疫病何等厉害,如果有人被怀疑染上了疫病,衙门会立即来人将其捉走,官差不会等你发病确认再处置,而是直接就地格杀焚烧,以免祸乱蔓延。 因为一个人传染一家人继而传染街坊邻居,最后传染一村人的例子不是没有,谁也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贺大太太闻言吓了一跳,立即闭了嘴,她可是站得离老夫人最近的人。 南烛这时返身回到众人面前,林氏见她两手空空,不由蹙眉道:“披风呢?” “王妃!披风不见了!哪哪都找了,就是没看见那披风,找人一问,说是林姑娘拿走了,奴婢又赶紧去林姑娘住的采灵轩,可也没看见林姑娘人。” 林氏眸光一深,“没看见人?” 正在这时,院外又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长阑拽着林觅进来,林觅手上还拖拉着半截披风。 想必是与南烛正好错过了。 众人都诧异地看过去,李清懿问:“长阑,这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赶到采灵轩的时候,发现林姑娘正在烧那件披风,奴婢拼了命,总算是保住一半……” “什么?”洪氏大吃一惊,“林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披风给烧了?” 贺大太太在一旁阴阳怪气,“哼,自然是要毁灭证据。” 林觅突然被抓过来面对众人一时有些发懵,听见贺大太太说她是要毁灭证据,才回过神来,“姑母,觅儿真的不知道那虫子是怎么一回事……” 林氏看了一眼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披风,沉声道:“那你为何要烧披风?” 林觅看了一眼贺大太太,她虽然有理由,但那些话不能当着贺家人的面说,犹豫片刻,她嗫嚅道:“我觉得这件披风不详,所以才想烧了,等日后再重新缝制一件给老夫人……” “不详?”贺大太太轻蔑中带着质疑,“林姑娘这话,实难服众。” 其实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因为害怕做出违背常理的举动也是有可能的,可一旦有人跳出来质疑,便一点都站不住脚了。 “觅儿!”林氏严肃地看着她,“贺大太太说她亲眼看见那虫子是从披风里钻出来的,你还不赶紧把话说清楚!” 林觅被林氏的怒喝吓得一个哆嗦,委屈地抬头。 其实她平日里并不是笨人,只是今日事发突然,又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这才失了方寸。 “姑母,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因为老夫人寿辰,想要送一件礼物而已。”她咬了咬唇,“难道不是贺家人故意携带了银蛛子来,想要污蔑王府,借以图谋什么好处吗?” 这显然是她的心里话,此时不得不说出来了。 其实众人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但贺大太太的表现实在没有半点心虚,才让众人打消了这个想法。 贺大太太冷笑着看林觅,“林姑娘,且先不说虫子是怎么来的,就说林姑娘若没有做亏心事,为何要烧这斗篷?” “我……”林觅的目光看向林氏,讷讷不能言语。 林氏紧紧盯着林觅,“觅儿,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什么都没做,怕什么呢?有什么话,当着老夫人的面直言便可。” 林觅确实什么都没做,但烧披风的事又的确不好解释。如果老夫人知道她为了逃避罪责,才想要烧掉那件披风,一定会看不起她,甚至将她赶出王府。 她抿了抿嘴角,好似要把什么话憋住似的,下意识的动作最让人觉得可疑,老夫人的目光便冷了几分。 “大胆!”林氏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怒斥:“你竟敢蓄意谋害老夫人!” 林觅只觉得心脏紧紧一缩,终于不敢再隐瞒,“没有!我没有谋害老夫人,是紫颦跑过来跟我说贺老太太身上起疹子了,贺大太太还一口咬定是披风里钻出来的虫子,我想着,与其到时候贺大太太借此跟少姑奶奶发难,我不如将披风付之一炬,到时候谁也说不清楚虫子是哪里来的,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原来林觅还抱着想要立功的心思! 贺大太太当然不肯买账,“是什么原因我不管,事实就是,你想毁掉证据,将我们老太太在王府被咬的事给赖过去!” “不!”林觅拼命摇头,“不是证据,那算什么证据!披风是我一针一线绣好的,有没有虫子我心里难道不清楚?” 话说至此,她已经没办法解释清楚,转眼想到紫颦,她连忙说道:“是紫颦,紫颦说因为我的披风才让贺老太太被咬了,老夫人一定会怪罪,还会连累王妃,是她出主意让我处理掉这披风的!” 林觅往林氏身后看去,紫颦慌慌张张地摇头,跪倒在众人面前:“没有,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告诉林姑娘披风里钻出了虫子,贺老太太因此起了红疹,奴婢并没有说其他的呀!” 林觅见她竟然不承认,瞪大眼睛,想不明白为什么。 李清懿双目微挑,问紫颦,“你既然是伺候王妃的婢女,方才不是跟着王妃来了这边吗?怎么突然又折返回去跟林姑娘说这个?” 第六百二十二章 虫卵 李清懿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说,紫颦是特意回去给林觅报信。 林氏早就知道李清懿敏锐,闻言立即看向紫颦,“紫颦,你什么时候离开过,为何没有禀明?还不赶紧给大伙讲清楚!” 紫颦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奴婢只是因为这些日子跟林姑娘相处得不错,知道贺老太太被咬了,才去告诉林姑娘一声,但奴婢绝没有说别的!” 林觅急切地替自己辩白,“我没有说谎话,都是紫颦说的……都是紫颦出的主意……” 紫颦转头怒瞪林觅,“林姑娘的命是命,奴婢的命就不是命吗?为了逃脱罪责,竟然全都推到奴婢身上,林姑娘怎么不说用火烧也是奴婢教给您的?” 林觅既惊且怒:“难道不是吗?就是你教我用火烧了这披风,好一了百了,查无可查!” “查无可查?”老夫人双眼危险地眯起,“你想隐瞒什么?要人查无可查!” 事情到了现在,从贺大太太的表现基本可以确定这虫子就是从披风里钻出来的,但先前众人还没往蓄意谋害上想,如今林觅这么虚虚实实的,反而让人怀疑起来。 “我……我……”林觅懵了,想说就是披风有虫子的事情,可一想又不对,披风怎么会有虫子呢!她亲手做的难道会不知道?“请老夫人明察,觅儿做的披风不可能有虫子的,一定是贺大太太看错了!” 老夫人闻言,目光落在一旁那件被烧了半截的披风上,“兰琦,你去看看这披风!” “是,老夫人!” 暗紫色的斗篷此时散发着焦糊的味道,上面用金线绣的鸢尾花已经崩裂卷曲不成样子。兰琦让人找了一把剪刀过来,上前将斗篷剪开。 因为是给老夫人做的斗篷,所以林觅自然而然选了上等的桑蚕丝来填充。斗篷一被剪开,没有被烧到的部分仍然莹润洁白,触感柔软温暖,然而当兰琦剥开那一团雪白的桑蚕丝,猛地将手缩了回来,惊呼道:“有东西!” 所有人都被她的惊呼声吓得头皮一紧。 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还能被吓成这副模样,足见事情不太妙。 袁氏惊恐地捂住胸口,问:“兰琦,你看到了什么?” 兰琦让人将斗篷牢牢盖住,“这……这斗篷里还有银蛛子!不止一只!奴婢匆匆一瞥就看见数只……” “什么!”袁氏惊呼。 这么可怕的东西,居然还有这么多。 众人皆是哗然,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去,生怕自己也被咬一口,落得个生死难料。 林觅不信:“不可能!不可能的,那桑蚕丝是我精挑细选,用的是最好的蚕丝,怎么可能会有虫子。” 她说着,便朝那半截斗篷走过去,伸手掀开被剪断的布料,然后,银色身体红色触角的虫子顿时撞入她的瞳孔之中! “啊!” 林觅一瞬间头皮乍起,大叫一声猛地松手,连滚带爬的往后退。 方才她蚕丝掀开的时候,不少人都直勾勾的盯着,显然也看见了,人群里传来不少惊恐的低呼声。林觅先前竟然一直将这满是银蛛子的披风抱在怀里! 老夫人也对这种能传染疾病的东西避之不及,眯起眼睛,“先将这东西拿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让谢姑娘做好防护再去确认一下,看看这些虫子到底怎么藏到这披风里去的!然后就地焚毁!” “是,老夫人。” 兰琦领命,赶紧叫了几个婆子迫不及待地将那半截斗篷拿走! “我的老天……”袁氏抚着自己的手臂,说道:“我一想到贺老太太居然将这么多虫子穿在身上,就觉得头皮发麻!” 此时贺大太太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她看着林觅:“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林觅吓得语无伦次:“不可能,我没有,披风里怎么会有这些虫子,我真的不知道!” 李清懿一直在旁边看着贺大太太与林觅的反应。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已经全然明白了。 贺大太太亲眼看见虫子是披风里爬出来的,但林觅十分确定这披风里不可能有虫子,事情显而易见,有人偷偷在林觅的披风里做了手脚,林觅并不知情,将披风献给老夫人,结果贺家老太太横插一脚,被虫子给咬了。 那么,是谁在披风里做了手脚,是为了害老夫人么? 李清懿心中冷笑。 镇北王府风平浪静了这么多年都没事,她嫁过来没多久,就有人要加害老夫人。 根本就是有人想往她身上扣屎盆子。 至于这个人是谁,还用想吗? 李清懿看着王妃林氏,对方终于要撕开伪善的面目,跟她坦诚相见了? 林氏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头朝她看过来。 二人对视了片刻,林氏开口道:“懿儿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李清懿笑笑,“是有几个问题想问林姑娘。” 林氏神色如常,并不阻拦。 李清懿看向林觅。 林觅整个人都蔫了,“大奶奶有什么话要问我?” 李清懿首先柔声肯定了林觅的清白,“林姑娘,我相信你没有在披风上做手脚。” 林觅讶异的抬头:“大奶奶相信我?” 李清懿点头,“于情于理,林姑娘都没有害老夫人的理由,况且,相处了一段时日,我相信林姑娘的品性,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旁的贺大太太“嘁”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 “不,贺大太太说的也是真的,毕竟,这披风里的虫子,我们大家都看见了。我的意思是,在披风上做手脚的,另有其人。” 林觅追问道:“是谁?” 显见的,林觅被逼到了死胡同,李清懿突如其来的信任让她倍感熨帖,同时她也将李清懿当成了救命稻草。 林氏见识到李清懿空落人心的手段,眼底的冷意更沉了几分。 这时,门外就有丫头禀报道:“老夫人,持真法师拿着请帖来咱们府上了。” 李清懿顿时一怔。 她在魏府遇见持真法师的第二日,秦增就前去相见,想要问个究竟,可持真法师已然不见踪影,京城遍布东厂的眼线,竟然没能找到持真法师的踪迹,今日,这持真法师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擎羊 当年持真法师曾到府给秦增看命相,老夫人对这位法师有了心理阴影,听说她来了,下意识就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她皱眉道:“持真法师怎么会来?” 镇北王妃说道:“老夫人,是我请法师来的。” 搁在旁人,能见到持真法师必定欣喜若狂,就如贺大太太此时听闻持真法师要来,已经露出眼巴巴的目光,可老夫人神色淡淡,“你找持真法师有何事?” “我听说持真法师在世上的因果已了,此次离京,便是要找一处避世之地苦修佛法,再不出世。所以我想趁眼下的机会请持真法师前来看看意哥儿的前程。” 提到公孙意,老夫人的面色才好了许多。 “那就请持真法师进来吧。” 持真法师很快被请到了敬云堂,“阿弥陀佛,老夫人,多年不见了。” 老夫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镇北王妃在一旁笑盈盈地说道:“持真法师有礼了,今日正好是老夫人寿辰,可否请法师为老夫人诵经祈福?” “王妃客气了。” 持真法师依旧少言寡语,语气平淡,但其他人丝毫生不出怪罪之心,毕竟是方外之人,对红尘世俗看得极淡也是常理。 老夫人显然更在乎公孙意的事,示意镇北王妃。 “法师,实不相瞒,此次请您到府,除了想问问我儿的前程,另外也想让法师为我解惑。” 持真法师闻言,目光转向她,“王妃有何疑惑,还请明言。” 镇北王妃说道:“我这些年来一直过得平安顺遂,只是这段时日连夜噩梦,惶惑不安,却不知为何如此,是以想让法师帮忙看看,可是命里带着什么劫数需要破解?” 持真法师闻言说道:“贫尼斗胆请王妃的生辰八字一看。” 镇北王妃连忙让人取了纸笔,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下交给持真法师,“劳烦法师。” 持真法师拿着手上的生辰八字掐算片刻,皱眉道:“王妃命格极好,看不出有什么大灾大劫。” 镇北王妃闻言神情放松下来,就听持真法师又接着说:“近日异常,也许是受外力影响所致。” “外力影响,是何意?” “比如,王妃近来周身可有什么变化,多了什么人或遇见什么事,都算外力。” 林氏陷入沉思。 贺大太太多嘴道:“听说府上的大爷大奶奶是新近回来的,王妃身边多出来的,不就是他们么?” 林氏顿时露出尴尬的神色。 持真法师点头,“大爷和大奶奶自然也算在内。大奶奶且不说,大爷命属擎羊,实在不详。” 李清懿眉头一跳,“擎羊?” 持真法师所言,定然是秦增的命相。 老夫人脸色微变,似乎十分不想让人提起此事,只是持真法师已经开口说了出来,她也没有再阻止,反正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她的长子也不可能从棺材里跳出来再“谋逆”一次。 李清懿问道:“擎羊是何意?” “擎羊者,为紫微斗数四煞星之一,属北斗浮星,化气为刑,有凶厄之倾向。凶煞入命,不是体弱多病,就是百事不顺,也会对自己或他人会造成损害和痛苦。”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虽然王府众人都知道持真法师曾为秦增看命相,但具体是什么说法,众人却不了解,今日是头一回听说。 林氏愕然,“怎会如此?” 持真法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擎羊坐命之人性急躁,机谋狡诈,好勇斗狠,视亲为疏,翻恩为怨。居子午卯酉陷地,则作祸兴殃,刑克极甚。唯入佛门方能压制其凶性。” 这就是让秦增出家做和尚。 “那如何能行。”林氏第一个出言反驳:“大爷是我镇北王府嫡长孙,肩负重任,岂能遁入空门?” 持真法师闻言却不语,一副贫尼只是实话实说,至于你们如何决定贫尼不管的模样。 林氏见状看向老夫人,“臻哥儿如今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又龙气镇压,想必不会生出事端。” 老夫人沉吟片刻,问持真法师:“我听说,一般凶煞之星入命,皆主杀伐,勇猛无敌,如为将帅,该当如何?” 持真法师闻言便答:“天煞之星,有凶就有吉,有的凶煞是权柄之星。大富大贵凭煞权,煞宜居后主宜先,单逢亡劫天元秀,定乱安邦作大贤。” 众人闻言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持真法师所言,的确很符合秦增从小到大的经历,这么看来,他的前途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很有可能会祸乱亲人…… 老夫人垂眸沉吟,谢娆从外面进来,说道:“我已经仔细检查了那些桑蚕丝。” 林觅急问:“结果如何?” 谢娆心有余悸,“披风中不止有银蛛子的成虫,还有许多虫卵,成虫十数只,虫卵数十……” 林觅闻言不由得转过身捂嘴干呕了一声,其他人也都是强忍着恶心,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老夫人不由自主吸了一口凉气:“一件披风,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虫子!还是这种可怕危险的虫子!” 谢娆坦言道:“这些虫卵颜色雪白细小,附着在桑蚕丝上不容易被发现,想必是缝制披风之前,这些虫卵就已经在其中了,桑蚕丝十分容易保暖,虫卵便在里面孵化了。” 不止屋里的女人们,就连二老爷三老爷等男人也觉得十分恶心。 贺老太太的安危事关女儿和离,二老爷担忧地问道:“既然是刚刚孵化的虫卵,兴许不会传染疾病?” 谢娆苦笑道:“这也未必,是否带有疾病,也要取决于母虫是否带有疾病。” 众人闻言心情又重新沉重起来。 一旁持真法师皱眉道:“请恕贫尼多言,此虫还需尽快消灭才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林氏惊讶道:“持真法师也知晓这种虫子?” “贫尼云游四海,在偏僻之地曾经见过有人被银蛛子咬伤之后,被传染疾病。” 老夫人闻言一喜,“既然如此,持真法师可知晓解救之法?” 第六百二十四章 蚕丝 “贫尼知道一种方法,如果是刚刚被咬伤之人,用这种方法能够极大的预防感染病症?” “当真?” 持真法师点点头:“老夫人如此问,可是有人被此虫咬伤?” 林氏惊喜道:“正是有人被银蛛子咬伤了,若师太能为太后诊治,王府一定重谢。” “救治世人,亦是普渡世人,何须酬劳,贫尼会尽力一试。” 众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老夫人连忙吩咐下去,让人按照持真法师的要求准备好要用的东西。 其中最关键的一种草药,名为天胡草,要将此药研磨成粉末,取纯净细软的粉末平铺在细草纸上,将其紧紧卷住,外裹以质地柔软疏松而又坚韧的桑皮纸,用浆糊封口,点燃之后实施针灸即可。 谢娆听持真法师说了方法,肯定道:“持真法师说的不错,我也是用这种方法。” 听她这么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而持真法师此番得到肯定,她方才所说的话更让人下意识的觉得可信。 李清懿心下也不由得感叹这持真法师见多识广,不仅知道银蛛子的来历,还能提出正确的解救方法,能被人称颂的人,的确有几分真本事。 持真法师起身跟谢娆出去给贺家老太太治病,李清懿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随持真法师,不经意间瞥到了她手上的念珠。 那是一串白玉菩提子串成的念珠,因常年摸盘把玩,被手上的汗水浸润,呈现出一种莹润的棕黄色。只是其中有一颗珠子似被什么东西划过,有一道十分整齐痕迹,被屋外射进来的光线一照,呈现出一种深而枯的红褐色。 像干涸的血一样。 李清懿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道,不愧是高人,连手上的念珠都这么有故事。 持真法师出去,屋里的人则继续方才的话题。 不过,李清懿的心绪被持真法师的话给搅乱,方才要问林觅的问题便不那么清晰了。 有持真法师“双命人”的说法在前,李清懿不由自主的相信持真法师的话,持真法师说秦增命数“擎羊”,意思就是,虽然前途无量,却会刑克亲人。 当年老夫人听了这话兴许一开始十分迟疑,但一件件事情累积起来,便让她动摇了,后来镇北王府更是深陷谋逆案,长子被砍头,老夫人对秦增再不报侥幸。 只是不知道当初持真法师具体都跟老夫人说了什么,真的一一应验? 她看向回府为老夫人过生辰的公孙婉言。 公孙婉言接触到她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今日持真法师提起,那她趁此机会问问当初批命的事,应该不会很突兀。 李清懿这边想着秦增的事,那边镇北王妃已经开口问起了林觅做披风的细节。 “觅儿,你为老夫人做这披风,从布料到针线,都是你从外面采买而来么?” 林觅方才经持真法师那么一打岔,此时已经镇定下来。 她觉得李清懿说的没错,是有人在她的披风上做手脚,想要害公孙老夫人。 “上京之前,我便有所打算,所以在家带了一些适合王妃和老夫人的布料过来,针线也都是我在家的时候惯用的,唯独桑蚕丝,是在京城购置的。” 她这话说的很实在。 因为要借王府的力入宫选秀,所以这一趟,她必定抱着讨好王府众人的心思,提前准备一些东西也不稀奇。 林氏闻言点点头,说道:“那虫卵都藏在蚕丝中,看来,问题的确就出在这桑蚕丝上。” 林觅一想到自己的手曾在那些蚕丝上抚摸过,就觉得脊背发寒。 她说道:“知道老夫人生辰后,我曾去几家成衣铺看过京城新近流行的披风款式,其中有一家的衣服样式精致大方,剪裁也十分出众,我在那里多停留了一些时候,后来就直接在这家铺子购置了一些桑蚕丝。” “是哪家铺子?” 林觅想必是对那成衣铺印象深刻,想也不想就说道:“萃锦楼。” 萃锦楼? 李清懿眉头微动,原来林氏给她挖的坑在这里。 王府众人显然也知道萃锦楼是李家的产业,闻言都看向她。 林觅疑惑,站在她身边的公孙南迟疑着低声解释,“萃锦楼是大嫂娘家经营的……” 林觅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开口质问。 镇北王妃好整以暇的看着李清懿。 桑蚕丝是在萃锦楼买的,除非林觅早就知情,否则,就算是林觅自己,也无法确定当时购买的桑蚕丝有没有虫卵。且当时林觅又在萃锦楼停留了不少时候,萃锦楼的人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做手脚。 除非桑蚕丝自己会说话,否则,李清懿是不可能解释的清楚的! “懿儿,这……” 林氏做出欲言又止,一副不知该不该往下问的神情。 众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上座的老夫人倒是没有发怒,只是神色间隐隐透出几分失望,似乎打心眼里不希望这件事与李清懿有关。 公孙恬握紧了手里的帕子,忍不住替李清懿辩解,“怎么可能是大嫂,大嫂不会害祖母的!” 公孙南点头,“我也相信大嫂!” 阮氏和袁氏对视一眼,都蹙起了眉头,她们想的就复杂得多了。 虽然这段时间大家跟李清懿都相处得不错,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李清懿是不是故意装出一副和善面容? 秦增与老夫人有那么多的恩怨,说不定二人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报仇的想法,才回镇北王府的呢? 可内心深处,她们又与自己的女儿一样,希望这件事与李清懿无关。毕竟秦增这条金光闪闪的大腿又租又壮,现在大腿抬起脚来踹了老夫人的脸,这让她们往后夹在中间如何做人啊! 阮氏说道:“老夫人,此事还没摸着影儿呢,可不能错怪了好人。” “是啊老夫人。”袁氏看了一眼李清懿,替她说好话,“臻哥儿媳妇行事向来有分寸,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耸人听闻的事情来,还是先查清楚为好……” 贺大太太“嗤”的一声笑:“哟,你们镇北王府还真是一条心,难不成这银蛛子是自己钻到桑蚕丝里下了蛋?” 第六百二十五章 交代 众人都不理会贺大太太的讥讽,只当她是空气。 贺大太太见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习惯性的拿公孙晴撒气,“杰哥儿媳妇,你祖母被虫子咬了,你怎么如此不孝,还不去老太太身边侍疾!” 洪氏等人闻言都不由怒目而视。 公孙晴咬着唇,身为人家的媳妇,伺候长辈是应尽之责,她没办法推拒。 正要出去,公孙老夫人开了口。 “这是在我镇北王府,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发号施令。来人,贺大太太母子与贺家老太太站的最近接触最多,先将二人带到客居院子,与其他人隔离开,静待消息!” 她话音一落,就有几个婆子进来要带贺大太太跟贺文杰出去。 贺大太太眉毛倒竖,“我们家老太太被虫子咬了,难道不该给我们一个说法?竟然还要将我们软禁!莫不是想要包庇凶手?” 老夫人冷笑一声,“给你一个说法?难不成是要我谢谢你们老太太替我挨了虫子一口?” 她这话的意思,说的很明白。 要不是你手贱把披风系到贺老太太身上,她也不会被咬。 贺大太太脸色噎的通红。 老夫人又说:“你若不想呆在王府,尽可以走,但王府必然要将此事上报衙门,衙门如何处置,就不关我们镇北王府的事了!” 贺大太太闻言憋气的闭了嘴,一甩袖子摆脱婆子的钳制,拽着贺文杰往外走。 临出门前,王妃林氏突然叫住她,“贺大太太,你怎么会认识银蛛子?” 贺大太太头也没回,随口说道:“这虫子最先被人发现,就是在我小时候居住的福骨镇,我当然认识了!” 说完,她便拽着儿子出去了。 袁氏说道:“福骨镇?是不是曾经爆发瘟疫的那个镇子?听说镇上的人死了十之七八,最后不得已将整个镇子付之一炬,才避免周围的村镇被传染,起因是一种什么虫子,难道就是银蛛子?” 洪氏说道:“我也听说过福骨镇的事,贺大太太既然这么说,想必就是因为这银蛛子了。难怪她方才如此恐惧。” 林氏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面色渐渐变了,“懿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贺大太太出身福骨镇?” 她这话让在场众人先是一怔,随后冒出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 当初提出让公孙晴带着贺家人一起上京的就是李清懿! 难道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了? 公孙晴想要和离,贺家人上京之后,必定会与王府闹的不愉快。 李清懿趁着老夫人生辰,偷偷在林觅的披风里藏入银蛛子,等老夫人被咬了,追查银蛛子的来历,就会知道贺大太太年幼时居住的福骨镇,就是这银蛛子的起源地! 到时候,李清懿便可以将咬伤老夫人的罪过,嫁祸在贺大太太的头上! 贺大太太在众人眼中,就是个毫无底线小肚鸡肠的村野泼妇,知晓公孙晴有和离的打算,做出这种报复之举也不稀奇。 众人的眼睛都定定的落在李清懿身上。 有秦增帮忙,李清懿查清贺大太太的来历是轻而易举。 难道…… 林氏问出了口,“懿儿,难道……你帮晴姐儿,只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李清懿听见她的询问,目光从所有人脸上一一掠过,发现除了林氏这颗毒瘤蠢蠢欲动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还真就没有一个人想要对她落井下石的,众人的眼睛里有惋惜,有失望,有紧张,有难以相信,唯独没有幸灾乐祸。 她突然对镇北王府这个家充满了希望。 小算盘谁都有,但真正遇到事情,一家人能够拧成一股绳,比什么都重要。 她心情很是不错,微笑着看向林氏,“王妃觉得是我在桑蚕丝里放了银蛛子?” 林氏愁眉不展,“懿儿,我当然不想相信你会这么做,可你总得解释清楚,给老夫人和大家一个交代。” 好一个给个交代! 李清懿看着她,在心中冷笑。 想必林氏在得知贺家人会跟着公孙晴一起上京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用银蛛子来陷害她,而林觅的披风,正好承载这个阴谋。 只是林氏一定没有想到,贺家大太太的举动将计划全给打乱了。 被咬的是贺老太太,而不是老夫人。即便这场阴谋依旧让人觉得可恶可恨,但没了担忧和恐惧的加持,威力必然减半。 因此众人虽然在等李清懿给一个交代,却一丁点咄咄逼人的气氛都没有,这让林氏十分懊恼,以至于她那副伪善的脸此刻看上去十分违和。 李清懿淡淡道:“蘅芜,去我的私库里,取些桑蚕丝来。” 蘅芜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敬云堂去取桑蚕丝。 林觅小心翼翼的问:“大奶奶让人去拿的,可是萃锦楼的桑蚕丝?” 李清懿点头,“正是。” 她走到屋子中间,“我先给大家说两件事。” 众人都十分疑惑,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李清懿站定,说道:“户部侍郎郭二老爷郭崇礼有个养子名叫郭骞,他指使自己的乳娘在香烛铺定制了一批香烛,香烛之中加入了香料,点燃之后带着一丝丝香气,令人心旷神怡,然而让郭二夫人想不到的事,郭骞一直因为自己的养子身份惶恐不安,嫉恨郭二夫人的亲生儿女,因此在制作香烛的香料中添加了害人的东西,想要毒死自己的养母。” 在场之人闻言纷纷惊呼,显然之前并没有听说过这等秘闻。 公孙南说道:“这郭骞害人的手法,当真隐秘,蜡烛藏毒,倒与这蚕丝藏虫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过大嫂为何要说这个?” 她面色一变,“该不会……” 李清懿笑着安抚她:“二妹妹稍安勿躁,听我继续说。” 她看向众人,“郭骞的手法虽然隐秘,但这世上不乏聪明人,蜡烛藏毒的事情被揭露出来之后,郭骞拒不承认郭二夫人房里的香烛是他乳娘在香烛铺里定制的那些。随后,香烛铺的掌柜田氏说出了辨别香烛的方法。” 第六百二十六章 碧银丝 “辨别香烛?这田氏能认出自己做的香烛?这如何可能?寻常照亮的香烛根本没有什么花纹,还不都长一个样子。” “的确无法从外观上分辨,蜡油里面即便混了香料,通常也不会改变颜色。不过,田氏很聪明,为了区分客人们定制的蜡烛,她做的每一批蜡烛都有记号,就是在蜡烛芯下半段的棉线中,绑着小小的一块棉纸,上面写着定做日期和订货人的名字……蜡烛燃到那处,就随着蜡油一起烧掉了,对蜡烛并没有什么影响,所以,郭骞的罪行便因此被揭露了。” 众人闻言唏嘘不已。 公孙恬说道:“这个田氏的确很聪明,不过,大嫂说的这件事,与桑蚕丝的事,到底有什么关联?” “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就关乎萃锦楼的桑蚕丝。” 李清懿转了个身,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林氏。 林氏肯定认为,她无法证明萃锦楼的桑蚕丝是清白的。 那她可就错了! 林氏收到李清懿的目光,手心紧了紧。 李清懿笑说:“萃锦楼的桑蚕丝从来都只采用一等品。众所周知,一品桑蚕丝光泽优良,手感柔软平滑。次一等的手感和光泽都要差一些,只是其中的区别只有行家才能分辨得出,寻常的客人很容易认错。前段日子,萃锦楼来了两个客人,从铺子里买了一品上等桑蚕丝,过后却拿了二等桑蚕丝前来退货,说萃锦楼以次充好,将二等品当成一等品卖,萃锦楼无法自证,因此损失了一笔银子。” 众人闻言第一反应是,居然还有这种人! 第二反应,李清懿为何要将这两件事拿出来说,莫不是萃锦楼吃了教训,也想了个办法给自家的桑蚕丝做了记号? 林氏何等聪明人,在众人猜测之时,她已经听明白了李清懿的意思。 “这么说,萃锦楼的桑蚕丝可以分辨?” 李清懿弯起眼睛。 当初郭骞想要害自己的养母,让乳娘在香烛铺定做了毒蜡烛,被揭穿之后,郭骞一度想要狡辩否认,香烛铺的老板娘从蜡烛芯中取出了标记姓名的棉纸,这才使得案情告破。 秦增后来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李清懿。 当时阮氏正因为有客人此次充好来换货而苦恼,李清懿便将这个办法告诉了她。 阮氏举一反三,很快想出了注意,在自家桑蚕丝中加入了碧银丝,作为萃锦楼桑蚕丝的标记。 碧银丝原本是用来仿制碧银纱的丝线。 碧银纱清透飘渺,做出来的裙摆飘然如仙,很受女子追捧,是阮家染坊独有的技艺。 “我二婶让人将碧银丝剪成小段少量混入桑蚕丝中,这样一来,想要用次品退货这种手段来占萃锦楼便宜的人,就丝毫没有办法了。那又细又轻的碧银丝混入桑蚕丝容易,可要想再挑出来,可是难上加难。即便真的有人肯费这个心力,一定要挑出碧银丝,也必定会使桑蚕丝乱成一团。” 公孙南感叹道:“我见过碧银纱,在阳光下会有彩色的光芒,十分美丽。想来碧银丝虽然混在桑蚕丝中,但只要在光下一照,就能发出与桑蚕丝不一样的光泽!大嫂的二婶可真聪明!” 正在这个档口,蘅芜捧着一些桑蚕丝走了进来。 李清懿让她站到光下,果然,莹白如雪的桑蚕丝中,有零星不一样的亮光在闪烁。 公孙南一声惊呼,“果真有碧银纱!” 林觅也上前来看,“咦,当时萃锦楼的伙计拿给我看的桑蚕丝,好像是有这种光芒闪过,但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李清懿说道:“碧银丝混在桑蚕丝中,并不会影响桑蚕丝的效用,所以客人若是不问起,萃锦楼也不会提起碧银丝的事。” 林觅点点头,随即一惊,“可我那件斗篷里的桑蚕丝里,似乎并没有碧银丝!所以,我在萃锦楼买的桑蚕丝被人给调包了?!” 林氏在一旁冷眼看着,“那也有可能是你提前让人准备了普通的桑蚕丝!” 原本大家还处在李清懿“不是罪魁祸首”的愉悦之中,一听这话,顿时被泼了一盆凉水。 同时,也被林氏凌厉的语气给弄得愣住了。 林氏见状赶紧放缓了神色,说道:“我是怕你所言有漏洞,过后又被人追究。” 李清懿深深盯了她一眼,转而问林觅:“林姑娘,当日你去买桑蚕丝,是早就打算好的,还是突然的想法?” 林觅说道:“我先前只是想做一件入秋穿的斗篷,并没打算买棉絮或是桑蚕丝,是到了萃锦楼之后,看到萃锦楼早早就挂了秋天穿的衣裳,这才想着要给老夫人的斗篷加些桑蚕丝,桑蚕丝轻盈保暖,能一直穿到深秋。” “所以,你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自己要买桑蚕丝的想法,也就是说,不可能有人提前准备好放了虫子的桑蚕丝。” 林觅点头,“的确。” 众人闻言,都露出了轻松的神情。 公孙恬笑道:“我就说,不可能是大嫂做的!” 李清懿看向林氏,“王妃还觉得是我做的吗?” 林氏看了眼老妇人,压下心中的焦躁,笑道:“懿儿说笑了,我从未怀疑过你,只是我身为当家主母,自然要秉公处事,你莫要怪我。” 李清懿看着她,“怎么会呢。” 如果镇北王妃什么都不做,以对方的谨慎,她很难在老夫人面前撕开她伪善的面目,可一旦对方动起来,她只需要找到对方的破绽即可! “王妃,这桑蚕丝,必定林姑娘回到王府之后被人掉了包,不知道何人这般大胆。” 二人对视片刻,林氏抿了抿唇,扬声吩咐道:“来人,去把觅儿院子里的丫头都叫过来。” “等一下。” 林觅看了一眼林氏身边的紫颦,“大奶奶的嫌疑洗清了,我的嫌疑却还在。即便你们都相信我,可没有切实的证明,我始终无法安心。而我能肯定的就是,紫颦一定有问题!” 紫颦飞速地抬头看她一眼,继而垂眸咬唇道:“奴婢到底做错了什么,林姑娘这般紧追不舍的诬陷奴婢……” 第六百二十七章 死士 林觅皱眉看着她,“事发之后,我本没有将银蛛子和披风联系到一起,是你回来告诉我,说贺大太太一口咬定银蛛子是从披风里爬出来的,我这才慌了神。而你就趁机用少姑奶奶和离之事作为理由,让我赶紧处理掉这披风,说这样一来,就免得大太太赖上王府,在少姑奶奶和离的事情上做文章。我当时并不知道那虫子是什么东西,也没想过事态竟然这么严重,就听了你的话,将披风抱回去烧掉。谁想那银蛛子竟然是有人故意要害老夫人的东西,根本就不是随便哪里飞来的小虫子。而你,一口否认给我出主意的事,难道不是心里有鬼?” 林觅一口气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虽说她在镇北王府要仰仗王妃姑母,质问她身边的丫头,可能会引得姑母不高兴。可自己若是糟了王府诸人的厌弃,就算有姑母的提携也是白费,所以,她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要洗清自己嫌疑,就算姑母要怪罪她,她也不得不开口指出紫颦的不对劲儿。 林氏深深地看了林觅一眼,“紫颦,你还不说实话!” 紫颦慌张地跪在地上,“老夫人,王妃……的确是奴婢给林姑娘出的主意,但奴婢一开始是出于好心,的确是为了少姑奶奶才让林姑娘烧披风的。后来说谎,也不过是怕被老夫人怪罪奴婢乱出主意,奴婢真的没有害老夫人,桑蚕丝里的虫子与奴婢无关啊!” 林觅直觉紫颦是在说谎,可紫颦的说辞又毫无破绽,她的确很有可能是“好心提醒”,后来又“怕被怪罪”。 一旁的李清懿开口问道:“所以,紫颦你的意思是,你去给林姑娘报信并不是王妃的意思,而是你自作主张?” 玉璧额头渗出汗水滴在眼前的地面上缓缓洇开,“是……都是奴婢自作主张。” 李清懿挑眉说道:“林姑娘来王府才没几日,你倒真是一副好心肠,没有主子的吩咐,竟然想也不想就去给她提醒?” 紫颦战战兢兢的抬头,觉得李清懿的问话实在刁钻,让她喘不过气,后背的汗迅速渗了出来。 她勉强说道:“林姑娘为人和善,平日里对奴婢们很好,所以奴婢算是投桃报李……” 林觅哼笑道:“紫颦,我寄居王府,平日里生怕出错惹人不快,很少出院子走动,姑母有什么事,都是叫南烛过来与我说,我与你,似乎没怎么说过话。” 紫颦额头渗汗,见林觅半点余地都不给,心念急转,有了更好的说辞。 她道:“林姑娘是王妃的侄女,您若出了什么事,少不得要连累王妃,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要遭殃,所以奴婢才去给您报信的。” 李清懿闻言不由勾唇。 如果她一开始就这么说,众人说不定会相信,可她几番改口才说出这个理由,就叫人难以相信。 公孙南说道:“你这丫头,口舌真是伶俐,想出来的理由个个都站得住脚,只是你来回改口,未免太过牵强了吧!就算你说的都是实话,可林姑娘是王妃的侄女,事情因林姑娘的披风而起,你告知王妃也是理所当然,你为何不先禀明王妃,一定要自作主张,还教唆林姑娘烧披风?!” “奴婢……奴婢……” 紫颦额头的汗顺着脸颊淌下来,眼看是辩无可辩。 镇北王妃“砰”的一拍桌子站起身,“紫颦,那桑蚕丝难道是你?是你做的手脚?” 紫颦咬唇抬头看她,双目通红,眼泪从眼底渗出,她嗫嚅了几下嘴唇,突然说道:“我潜伏在王妃身边十年,没想到栽在了这种小事上!” 说罢,她舌头一动,紧接着一股黑血从嘴角流出…… 李清懿一惊,她身后的长阑立即上前查看,随即摇头:“她口中有毒丸,已经死了。”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公孙南吓得拽住袁氏的袖子,“她……她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闻言都看向镇北王妃。 林氏将目光从紫颦身上移开,仿佛不能回神。 半晌,她才跪到老夫人脚下,“老夫人,是儿媳疏忽,竟然不知道紫颦这丫头……另有主子,也不知道她潜伏在镇北王府有什么目的……” 老夫人皱眉看着紫颦倒地的身体,没有说话。 李清懿看着林氏的背影,暗道好快的反应。 紫颦无疑是个死士,对镇北王妃忠心耿耿,她临死前这一句,无非是说,自己受人指使潜伏在林氏身边伺机而动,用自己的死将林氏摘了出去。 屋里针落可闻。 许久,老夫人开口说道:“先将人抬出去吧。” 如此精密的布局,还牵扯到了死士,众人一时都有些不能消化,面色各异,敬云堂里静了半晌都没人再开口。 不一会儿,谢娆跟持真法师替贺老太太施针完毕,过来向老夫人禀明。 谢娆说道:“我与持真法师已经为贺老太太针灸完毕,若能以此消除毒性,贺老太太受到传染的几率会大大降低。” “也就是说,仍有一定的危险?” 谢娆点头,“我会为贺老太太开一副方子内服,只要三天之内,贺老太太没有发热眩晕等症状,危机便是解除了。” 老夫人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劳烦谢姑娘了,大家也都散了吧,这几日,没事不要出来走动。” 众人纷纷应下,出了敬云堂。 林氏回到辉月居,公孙意便来了。 林氏面色凝重地问他,“不是说,魏世成找了位医道高手,打算借着银蛛子之事将他推荐到王府?怎么救治的方法从持真法师的口中说出来了?而且,那个谢娆竟然也知道如何处理银蛛子!” 公孙意低声道:“原本是做了这个打算,只是前几天百里先生出门去茶楼小坐便没回来,说临时有件着急的私事要办,着人送了口信就不知去了哪里,到现在也没回来。” 镇北王妃皱眉:“不知去了哪里?不会是出了什么差错吧?” 公孙意倒不怎么担心,“应该不会,百里先生初到京城不久,也没什么人认识他。” 林氏却是十分慎重,“上回魏世成带他到宣德侯府为阮氏诊治,会不会露出了什么端倪,被李家人知晓了?若是如此,可是不得了的事,宣德侯府与秦增密不可分。你也知道,皇上对秦增的信任。” 若宣德侯府识破他们的诡计,就不是什么帮不帮忙的问题了,宣德侯府想必会恨上她们,成为他们的阻力。 公孙意摇头:“此事做得万分严密,事后李庸还专门备了厚礼上府拜谢,感恩戴德不说,就差痛哭流涕了,说以后愿与魏世成兄弟相称,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们绝不可能知晓的。” “如此甚好。”镇北王妃放了心,转头一想那个百里竟面色又有点不好看:“只是这个百里先生也太不将咱们放在眼里,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以后再想进王府取得老夫人的信任就不容易了。” 公孙意说道:“母亲莫要担忧,百里先生想必有急事缠身,一时间没能赶回来。举荐的事,咱们另想办法。” 镇北王妃点点头,问:“听说这银蛛子正是他带来的?” “是。” 镇北王妃说道:“这种东西,到底是祸害,稍不留神,大家都要倒霉!这个百里竟的胆子也太大了,我先前不知道这东西如此厉害,否则决不会冒这个险。对了,持真法师……” “母亲放心,一切都已处理妥当。” 镇北王妃露出满意的神色:“那就好,你做事,我总是放心的。” ***** 谢娆去找了李清懿一同出府,路上一直将装有银蛛子的小瓷瓶死死捏在手里。 李清懿挑眉道:“我看你要了这个东西,怕不是想琢磨给贺老太太诊治的事吧?” “自然不是,银蛛子刚刚孵化成成虫之后,它体内不管带不带传染性疾病,毒素都还存于肚子里的囊体之中,贺老太太身上起的疹子,实际上是银蛛子触角里分泌的粘液造成的,所以贺老太太的情况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若是普通病人,我直接就告诉她,该干嘛干嘛去了。” “那么你要来这银蛛子的目的,是要用来对付百里竟的?” 百里竟的失踪,当然不是什么有急事,而是被李清懿跟谢娆给捉住关起来了。 若是寻常人,可能无法控制住手段百出的百里竟,可惜,抓他的人是谢娆,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本事可不亚于百里竟,自然对他的花样无动于衷。 “哼,这个百里竟老是用这种把戏糊弄谋害别人,实在令人讨厌!我就让他自食恶果,让他也尝尝恐惧的滋味。” 李清懿笑道:“这几日百里竟已经被你折磨得够呛,我还以为你要就此让他自生自灭了,原来还有后招等着他。” “我师母生生在床榻上躺了几年,那种滋味没有体会过的人根本不会懂。百里竟做了这样的孽,我怎么会让他舒舒服服的死,原本我另有打算,但现在有了这个银蛛子,实在没什么比这更能让人恐惧而且死得更惨的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无头尸 李清懿被她说得浑身发毛,“这银蛛子实在可怕,我听三太太说,当初福骨镇堪称惨绝人寰,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死。” “嗯,我当初也听我师父说过福骨镇的事儿,所以才知道如何处理银蛛子。” 谢娆看她一眼,神色凝重。 “这银蛛子繁殖力不算强,但可怕的是它有极强的遗传能力,母虫身上所带的疾病,会一代一代地传给子孙,子孙又传给子孙,所以每一只银蛛子几乎都可以称之为万疾之体,压根不存在什么虫卵带不带疾这一说。用这种东西来害人的人,心肠根本不能用恶毒来形容,简直罪该万死。” “万疾之体……”李清懿心中骇然,“这虫子若是被有心人用在战场上,后果不堪设想……” 谢娆扶额,“你的小脑袋里,哪来这么多奇思妙想,这东西用在战场上,那就是不可控的灾难,别说敌军,就是己方也不可避免会遭殃,谁会干这种事!” 李清懿将自己的忧心放回肚子里,“那倒也是……那这虫子被灭杀之后,身上带的疾病还会传染么?” “先杀死虫体,再用炭灰掩埋便是了。” 李清懿松了口气,“方法还算容易,只是这个百里竟,胆子是撑破了天了,这种东西也敢拿出来给人沾染,万一救治不及时,或银蛛子孵化的时间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他根本就是个疯子!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他自己没事,别人谁死了,他哪里会在乎。” 李清懿思忖道:“百里竟应该没有透露自己与聂神医的关系,要不然,魏世成怎么会放心地用百里竟去骗我二叔二婶,我有点纳闷,百里竟自己应该知道你在京中,难道就不害怕你揭穿他的诡计吗?” 谢娆苦笑道:“这世间危厄多如星斗,行医又能救几个人,我没什么悬壶济世的宏愿。最初跟着我师父师母时,根本提不起劲头去学医,你也知道,我对死人更感兴趣。百里竟回来找我师父的时候,我连一个风寒都治不好,他自然觉得我根本看不懂他的毒方,又何来揭穿呢?”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你是在百里竟害了你师母之后,才开始下苦功学医的?” “嗯。”谢娆露出懊恼的神色,“若我早些将心思放在学医上,兴许我师母就不用受这几年的苦了。” “你只用了几年时间,就达到了寻常大夫一生都未必能够精通的医术,简直算是医道奇才了好吧!你竟然说自己不喜学医?” 谢娆撇嘴道:“喜不喜欢和擅不擅长根本就是两回事。” 李清懿那白眼翻她,“随你怎么说吧……” 两人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住不动了,李清懿掀开车帘问姜顺:“怎么了?” “大奶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前面围了很多人,把路给堵住了。” 李清懿也隐隐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声,探头往外看去。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雨,路都被打湿了,行人踩来踩去,显得脏污不堪。 围观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李清懿凝神听了听,似乎是谁发现了一具尸体。 谢娆立即来了兴趣,“咱们下去看看?” 李清懿给她一个“你真无聊”的眼神,“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比起活人,死人其实更有看头!”谢娆从来都是对死人比对活人更感兴许,如果她是男人,立即找个衙门去当仵作。 李清懿无语地看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勉强答应道:“说好了,看看就回来,咱们一会还要去找百里竟呢。” 二人下了车,长宁在李清懿身后嘀咕道:“大奶奶,你会后悔的,她决不会看一眼就回来!” 李清懿回头怒视她:“你怎么不早说……” 长宁看着谢娆的背影缩了缩脖子,“我不敢……她一针能扎得我笑三天……” 李清懿嘴角忍不住抽搐,无奈地摇了摇头,带上帷帽紧走了几步跟上谢娆。 而谢娆这个变态的女人已经从人群里挤过去了。 被堵住的路口是两条集市的交叉口,因此人来人往驻足看热闹的人非常多。 此时路的两头都已经被堵得死死的了,李清懿好不容易挤进去,就看见谢娆已经凑过去,正在转圈观看那具无头尸体。 饶是青天白日,李清懿仍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居然还是个无头的尸体。 现在她们大靖的百姓胆子都这么大? 或者是日子过得太无聊了? 一具尸体已经很可怕,一具无头尸体,足以说明杀人者是多么的残暴变态。 居然能吸引这么多人驻足观看…… 谢娆更是胆大中的胆大,她看得不尽兴,似乎还想将尸体翻个面看看。 李清懿忍住恶心,上前拽了她一把:“你赶紧给我回来!” 这尸体应该是刚被人从水道里拽出来的,散发着酸腐的臭味,尸体本身也有腐烂,两种味道加在一起可想而知,正常人闻见了好几日都不会有什么胃口。 谢娆不情愿地被李清懿拽的后退,嘀咕道:“可惜我没带鹿皮护手,要不然就能仔细看看,你看这尸体的脖颈处,伤口十分整齐,凶器肯定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刀。” 李清懿捂着鼻子瞪她一眼,“你还想验尸?一会大理寺的人来了,见你擅自移动尸体,少不了一番盘问,到时候把你扣下,可别找我帮你!” 谢娆朝她嘟嘟嘴,“真无情。” “让开,都让开!衙门办案!” 人群外突然传来呼喝之声,紧接着看热闹的人中间让出一条小路来。 几个衙差打扮的人挤了进来,看见被人群围着的尸体面色一凝相互看了一眼。 显然他们跟本没想到死者被人砍下了头颅,这就说明人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人残忍杀害。领头的寒着面色问:“是谁发现的尸体?” 人群中有个身材精瘦,穿着不太整洁的人抖抖索索地站了出来,说道:“官差老爷,尸体是小人发现的。” “怎么发现的?” “这几日城中水道堵塞,小人是负责清理水道的,这一段堵得特别厉害,小的只好跳下去看,然后,然后……就看见一大团东西堵在那里,我叫了两个人来帮忙,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东西……这,这,这尸体拽上来……” 一旁有两个人佝偻着身子,唯唯诺诺地点头,应该就是他口中说的帮忙的两个人。 衙役们向这三人详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况,记录在案后,又找周围看围观的人群询问有没有知道其他情况的,一番忙碌,这边仵作已经在检验那具无头尸体。 “死者女,身长五尺五寸,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肤色白皙,身穿……僧袍?这人好像是个尼姑?” “尼姑?” 周围众人一听,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嗡嗡嗡的议论起来。 一个方外之人,怎么会招惹上如此恐怖的杀身之祸? 李清懿怔了怔,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今日持真法师手里拿着的那串念珠上,那道深刻的划痕,就如同这眼前着女尸脖颈处的断口,整齐平滑。 那一丝红褐色,就像干涸的血迹。 她随即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自己的脑海中驱散,持真法师如此高人,怎么会让自己的念珠沾染血迹呢。 “你想什么呢?” 李清懿听谢娆发问,她便将念珠的事情说了,谢娆听了也认为她想多了。 “不过,谁会杀一个尼姑呢?还砍下头颅,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个尼姑的身份。” 长宁猜测,“说不定是像妙慧师太那种招摇撞骗的,被人给报复了!也许就是附近几个尼庵的,只要挨个问一问有没有失踪的尼姑,应该就能知道死的是谁了。” “如果这么轻易就能查找出身份,那还砍头做什么?” 李清懿挑眉:“为了泄愤?” “嘁。”谢娆不以为然,“砍头就能泄愤了?人都死了,你砍她的头她又不知道,能泄什么愤?” 李清懿学着谢娆“啧”了一声,“有道理。” “咱们走吧。” 一行人是要去找百里竟,谢娆心里憋着股狠劲儿,现在半路遇上这么一档子事,她心里的戾气都被驱散了不少。 几人回到马车上,李清懿吩咐姜顺,“咱们绕另一条路走吧。” “是,大奶奶。” 马车再次哒哒哒地动起来,谢娆脑袋里还装着方才的尸体,“看那断颈上的血迹,这尼姑应该是死后才被人砍掉脑袋的。” 李清懿听了这话,脑袋里瞬间浮现出方才尸体的模样,捂着嘴干呕了一下。但好奇心还是驱使着她问道:“砍下脑袋这种举动,如果不是为了致命,也不是为了解恨,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长宁在一旁插嘴道:“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是谁被!难不成这尼姑是个绝代佳人?有人看上了这尼姑所以……” 李清懿瞪她一眼:“你莫不是看了菘蓝的话本子?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长宁吐了吐舌头,“既然砍下脑袋就能隐藏这尼姑的身份,肯定是因为尼庵里查不到这个尼姑被……”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尼姑”二字,李清懿的脑海里就会出现持真法师,简直是魔障了! 不行,她得再找个机会去接触一下这位持真法师。 第六百二十九章 百里竟 马车一路前行,很快到了城北老槐巷。 这会天色近晚,巷子最里头的那间宅院显得有些鬼气森森,时不时有寒鸦嘎嘎怪叫几声,更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李清懿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是什么地方,你来过这里?” 谢娆领着她走到宅院门前,说道:“我曾来给这家的女主人看过病。” 李清懿有些惊讶,“怎么?是什么疑难杂症?连你都治不好……这家人,看上去好像死绝了……” 谢娆讽刺地笑了笑,“人心病了,的确算得上是疑难杂症。” 李清懿跟丫头们一听这话就知道里面有故事。 谢娆顿了顿说道:“这家的男主人在外面有了相好的女人,就想办法买通了几个大夫过来给他妻子诊病,妻子听说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被打击之下就真的病倒了,男主人假作关怀,衣不解带的照顾,但妻子整日郁郁寡欢,觉得自己要死了,身子越来越差。有一日,丫头去抱云斋给她买爱吃的福饼,正巧碰见我在给人诊病,就请我回家给她们太太治一治,我一听是不治之症,便跟着她去了,结果,这女人什么病都没有,只是因为日日觉得自己要死了,心中郁结,生出的一大堆心病,我将实话说了之后,她一开始还不信,后来借口去城外烧香,偷偷找了几个大夫来看,都说她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她这才起了疑心……” 谢娆说到这,长宁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想起来了,前几年有一桩十分轰动的杀夫案,不会就是这家吧?” “应该就是了,这女人得知真相后,将自己的两个孩子找借口送回了娘家,接着将自己丧尽天良的丈夫,嘴脸虚伪的小姑,还有处处为难的婆婆,全都给砍死了。” 李清懿轻轻吸了口气,“报仇的方式有千万种,她这么做虽然解恨,却连自己也搭上了。” 谢娆点头,“可怜两个孩子一夜之间失去了父母,虽然有外祖照顾,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不是自己的爹娘。” 李清懿听她如此感叹,觉得她年幼时应该有相似的经历。不过谢娆一向没什么耐心,说到这便不肯说了,“好了,别说这件事了,咱们进去吧。” 房屋已经荒废日久,四面墙壁和屋顶白天透光晚上漏风,本来众人就觉得鬼气森森,这会听说发生过灭门惨案,更觉得渗人。 宅院西北角的柴房中,地上凌乱地堆着几张破草席子,老鼠在里面窜来窜去,吱吱乱叫,这里显然是它们的栖息之所。 此时在它们脚下的地窖中,百里竟蓬头垢面浑身脏污,被绑在支撑地窖的木头柱子上。 他虽然一直居无定所,但凭着一手医术,从来都是旁人的座上宾,何时被如此对待过。 几天没有吃过东西,百里竟已经快要饿疯了,一双细长眯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角落里的老鼠,仿佛这吱吱叫的东西是什么珍馐佳肴。 他嘘着嘴唇,嘴里学着老鼠的叫声,企图引它过来。但那只老鼠仿佛有所防备,只在他够不着的地方转来转去,时不时也拿豆大的眼睛盯着百里竟,似乎是在判断,这个庞然大物是否能成为它的口中餐。 一人一鼠的对峙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被地窖入口传来的声音扰乱,老鼠拔腿就跑,呲溜一下就没了踪影。 百里竟有些懊恼地看向地窖入口的木梯。 木板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个人从上面下来,虽然穿着男装带着帷帽,可百里竟一看就知道是几个小丫头片子。 “谢娆!你师父难道没教你要尊师重道?我可是你师叔!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师叔?” 谢娆摘下帷帽,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脸大的可以用来摊煎饼?” 百里竟大概不认为谢娆真的会要他的命,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你这个欺师灭祖的东西!” 谢娆嗤笑一声,“别说你已经叛出师门,就算你是我师叔,该受的罪也一样都不会少。” 百里竟闻言细长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细细打量了一会谢娆,随即放缓了语气,“师侄,我与你师父的恩怨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一个小辈,何必参与其中,再者,愿赌服输,你又何必心怀怨念。” 谢娆不动声色的听着他说,随后淡淡一笑,吐出两个字,“放屁。” “你!” 百里竟显然没料到谢娆一个小姑娘居然这么难对付,竟然软硬不吃,不过他很快又冷静下来,说道:“师侄,我知道你对你师母中毒的事情耿耿于怀,我愿意亲口向她认错,还有你师父。” 谢娆冷笑:“认错?那我师母这几年的罪就白受了?” 百里竟闻言,立即补充道:“我愿意在他们面前下跪忏悔!” 谢娆沉默了,李清懿侧头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个百里竟当真奸猾,知道谢娆心里最在意的是什么。 但百里竟是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脱身罢了,不可能是真心的。 她正要提醒谢娆不要被骗,就听谢娆语气冷静的说道:“你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的么?!” 李清懿扬了扬眉,无奈摇头,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了。 百里竟被谢娆一句话噎的肺子疼,愈发好言好语起来,“师侄,我与你师父虽有恩怨,但我们师兄弟师兄妹之间还是有感情的,我若死在你手上,你师父也会不高兴。” 谢娆听了他弯起眼睛,“可我若不杀你,我自己就会很难受很失败很不高兴,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师父他老人家难不难过高不高兴,先另说吧。” “你……”百里竟这次是真的被气炸肺了,“你这狗东西!” “哼……”谢娆对他的辱骂无动于衷,哼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只瓷瓶,“百里竟,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吗?” 百里竟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就你那点本事,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谢娆闻言高兴的笑起来,“那就最好不过了,我就怕你死的太快,不够解恨呢!” 百里竟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谢娆则上前一步,将小瓷瓶打开,瓶口对准他的脑门贴了上去。 “这是什么东西?” “急什么,一会你就知道了!” 银蛛子对温度及其敏感,冰冷的小瓷瓶让它们萎靡不振,这会儿感受到瓶口传来的温度,银蛛子立即往瓶口爬去,八只带着毛刺的大长腿极其利索地勾在了百里竟的脑门上。 百里竟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处,他起先觉得有点痒,然后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爬,一直爬到他脸上。 百里竟转动眼珠,隐约看到一个影子在动,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这时,另一只银蛛子从他的鼻梁上爬下来。 百里竟的瞳孔瞬间扩大,斗鸡眼般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鼻尖,似乎是在一遍遍的确认这东西是不是银蛛子。 谢娆嗤笑一声,“师叔,你愣着干什么,要是害怕,你就叫出声来好了,我真的不介意。” 她的话牵动了百里竟的神经,他浑身的寒毛都在瞬间竖了起来! “银蛛子!是银蛛子!” 谢娆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就是银蛛子,师叔,还真是见多识广啊!” 百里竟听着谢娆的嘲讽却无暇顾及,他此时已经要疯了,“快拿走!谢娆,快把这东西拿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快找炭灰来!” 李清懿在一旁看着他的举动,心道谢娆说得没错,这百里竟果然是个疯子,既然知道厉害,还将这东西给了镇北王妃,用来陷害她! 她觉得镇北王妃如此谨慎,一开始肯定不知道这虫子会造成什么后果。 好在这东西不会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谢娆!你听到没有,快把这东西拿走!啊……爬进去了!它爬到我衣服里去了!” 然而谢娆只抱着手臂在一旁看戏,根本无动于衷。 百里竟惊叫连连,疯狂用后背曾身后的柱子,似乎是想将爬到后面的银蛛子给碾死。 可惜银蛛子太小,根本就蹭不到。 他感觉银蛛子在他身上乱窜了一阵,突然,其中一只停了下来。 它的触角不断抖动,分泌出粘液涂抹在温热的皮肤上,等着毛孔肿胀变大,尖利如钳子般的口器一口咬了上去。 百里竟感觉的后背和腰侧传来刺痛微痒的感觉,心下一阵冰冷。 他目眦欲裂的看着谢娆,“你竟对我下如此狠手!” 谢娆笑看着他,“怎么,它们咬你了?这不是很好吗?你处处与我师父较劲儿,若能对付的了万疾之体,我师父肯定甘拜下风。” 百里竟双目通红,死死盯着谢娆,咬牙骂道:“小畜生!早知道,我就该早点弄死你!” 谢娆耸耸肩,“师叔不必将我放在眼里,这样很好,我并不介意。” 百里竟见她始终油盐不进,终于急了,“你到底想如何!” 谢娆厌恶的看着他,面上的神色缓缓落下,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就是想让你受尽折磨,绝望而死,还这世道一个清净。否则,你助纣为虐,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我就当做替天行道,为苍生除害了,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了,想必也不会怪罪我的。” 百里竟眯起眼睛,“你都知道些什么?” 第六百三十章 套话 “哼,你们的那点勾当,还以为能瞒过所有人?” 谢娆讽刺了一句,李清懿福至心灵,悄悄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制止了她后面的话,开口说道:“要我说,你该知足才是,要是魏世成背后的人知道你这般没用,也许你会比落到我们手里更惨,不是吗?” 百里竟闻言瞳孔狠狠一缩,“你竟然知道他?” 李清懿心中狂跳! 果然! 魏世成背后有人! 她终于从别人的口中间接证明了那个人的存在,而不是她自己苦苦猜测!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百里竟定定的看着李清懿半晌,“怎么可能,魏世成奸猾谨慎至极,绝不可能泄露分毫,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清懿手心都是汗,面上却镇定的说道:“我不仅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还知道他料事如神,甚至能预言未晓之事!对么?” 百里竟的神情彻底崩裂,“你……不可能,怎么可能!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知道了。”李清懿走近他几步,勉力维持着镇定,“百里竟,这世上能人无数,如果你们背后的人真是无敌的存在,又为什么躲躲藏藏不敢现身呢?” 百里竟眼神犹疑,“那位是真正强大的存在,不现身,只是时机未到。” 李清懿轻轻一笑,“我却觉得,他是在怕什么,说不定,有什么人能够克他?” 百里竟脸颊微微抽搐,他深深看了李清懿一眼,说道:“你是镇北王府的大奶奶?” 李清懿淡淡的看着他没有作声,算是默认。 百里竟心思百转,渐渐镇定下来,“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你说来听听。” 李清懿是希望百里竟多说些什么的。 毕竟多说多错,百里竟哪怕多说一句,她们就可能从中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百里竟说道:“我是个识时务的人,谁给我好处,我就跟谁合作。我也不妨告诉你们,背后那位早就将秦增和李家都算计了进去,你们早晚都会被吃干抹净。” 谢娆嘲讽道:“这种事还用得着你多嘴,我用头发丝想也能想得到!” 百里竟同样露出讥讽的神情,“想到又如何,你们知道他具体的计划么?知道他会如何做么?魏世成和镇北王妃都能将你们算计的死去活来,若那位真正出手,也不过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李清懿神经紧绷,手心出了一层粘腻的汗,果然镇北王妃和魏世成都效忠那个人,她猜的一点也没有错! 还有,百里竟所言,分明是将背后那人奉为神明般的存在,既然如此,他又怎么敢背叛,与她们谈什么合作。 谢娆也赶紧在一旁提醒,“别被他给骗了,这种卑鄙小人,即便知道什么,咱们也不能与他合作。” “我知道……我只是怕事情会脱离咱们的掌控……” 百里竟不知道二人在那里嘀嘀咕咕些什么,继续说道:“你一个后宅女子,能懂什么,不如将李大人请过来,我与他细说如何?” 李清懿冷眼看他,“方才你说,他若真正出手,我们就如蚂蚁,可他既然如此厉害,一下子出手将我们全都解决了不就行了,何必左一个阴谋,又一个诡计,或许,是现在有什么困难或限制,使他无法出手?” 百里竟怔了怔,随即抿住了嘴唇,似乎是懊恼自己不经意说漏了嘴。 李清懿跟谢娆对视了一眼,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李清懿想了想,说道:“你这几日呆在此处,想必还不知道吧。镇北王妃想用银蛛子陷害我,却失败了,眼下她已经暴露,我们老夫人将她关了起来,准备移交给东厂审问,你猜,她会不会说出背后那人的秘密?” 百里竟闻言立即露出愤恨的神色,“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清懿看着他,觑起眼睛,“还有那银蛛子,也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阿娆完全可以处理银蛛子,就算没有阿娆,持真法师也懂得如何处置那东西。” 百里竟听她提起持真法师,神情变得有些古怪,随即闭上了嘴巴。 李清懿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持真法师是假的?!” 谢娆一惊,“什么!” 百里竟见她居然从自己的反应里看出了实情,眯眼上下打量李清懿,“你这丫头,真是聪明绝顶!只可惜……” 可惜什么还没说出口,外面就传来打斗之声,刀剑相击的脆响清晰的传到下面。 谢娆目光凌厉,“你用了什么办法告知魏世成?” 百里竟冷笑一声,“黄毛丫头,自不量力!” 长宁从地窖口跳了下来,“外面有人来了,咱们得赶紧走,不然就暴露了!” 百里竟讥讽的怪笑起来,“现在才想起来要走,不嫌太晚了?师侄,是你自己找死,学了点皮毛就到你师叔我面前班门弄斧,我的手段,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谢娆转头冷冷看着百里竟得意的面容,很想将他就地剥皮抽筋。 李清懿倒还镇定,秦增的人手并没有那么不堪一击,只要人来的不是太多,她们安全撤离此处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谢娆面对着百里竟,咬牙切齿的,似乎有些犹豫。 李清懿没有催促,只是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百里竟毕竟是她的师叔,恩怨纠葛想必…… 她还没“想必”完,谢娆突然拔出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入了百里竟的心脏,果断狠绝! 噗的一声,百里竟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似乎没有想到谢娆如此果断! “你,你竟真对我下狠手……” 谢娆冷哼一声,拔出匕首,殷红的血线一下子从刀口处呲的窜出来,溅了她一身! “我不过是觉得有些可惜,不能好好的折磨你一番罢了,杀你对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没有任何可犹豫之处!” 百里竟闻言,气的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满腔抱负竟然就夭折在了这里! 李清懿也有些目瞪口呆,对谢娆油然升起万般佩服。 这女人,办事可真是痛快! 长宁听见外面打斗声越发激烈,催促道:“大奶奶,咱们再不走,可能就会被发现身份了!” 李清懿拽着谢娆,“走吧!” 谢娆点点头,走上前试了试百里竟的鼻息,最后还是不放心的在喉咙处补了一刀,才说道:“走!” 主仆几人从地窖里钻出来,外面影影绰绰全是黑色的人影,长宁将柴房中的稻草扒开,露出后面的一个大洞,悄声道:“咱们从这走!等走远了再给大武他们发信号!” 从洞里钻出去,绕到宅院后面,几人迅速上了马车,姜顺二话不说立即驾着马车往另一条巷子里拐去。 菘蓝从马车坐榻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一套衣裳递给谢娆:“谢姑娘,把衣裳换下来吧。” 谢娆解开染血的袍子,“这衣裳我得收藏起来,留个纪念!” “……” 众人闻言都无语了一下。 李清懿说道:“我还以为你方才犹豫,是因为他是你师叔的关系……” “他在我心里连坨屎都不是!”随着她们的关系愈发亲近,谢娆说话越来越彪悍随意。 李清懿朝她翻了个白眼,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句:“你开心就好……” 谢娆说道:“咱们应该没有暴露身份,如果暴露了,你二叔的戏就白演了。” 李清懿点头,“这个百里竟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毫无底线,他不死,以后必定会对我们不利,留着他是给咱们自己找不痛快。而且,方才的谈话,咱们得到了不少信息,同时也透露出许多信息,决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谢娆闻言疑惑道:“方才你问百里竟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预言未晓之事?难不成,背后那人是个神棍?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清懿露出无奈的神色,不能说实话,就只能从侧面去解释。她说:“此事是我通过镇北王妃的种种作为推测的,具体我也说不好,方才那么问,不过是试探他,谁知真的给我问着了……” “可这世上怎么可能人知道还没发生的事?” 李清懿两手一摊,“镇北王妃身上发生的许多事,都说明了这一点,今天咱们又从百里竟的口中间接得到了证实。所以,此事虽然奇异,但未必没有,就像持真法师……对了,持真法师!快,姜顺,加快速度,赶快回府!” 持真法师还在镇北王府的,可千万别处什么事才好! 谢娆头皮也是一阵发麻,“方才一阵忙乱,我都忘了这茬了,你说持真法师是假的是什么意思?” 李清懿浑身紧绷,“原本我也没忘这方面想,我说镇北王妃暴露了,只是想看看百里竟的反应,引着他多说几句。随后我想到下午在街上遇见的无头女尸和持真手上的念珠,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就顺口诈一诈他,而百里竟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第六百三十一章 知天命 “可持真法师怎么能是假的呢?你不是说,镇北王妃是想知道你的命相,才促成你们在魏府的见面,如果她是假的,不就完全没有必要了吗?” 李清懿说道:“我想我先前见到的持真法师是真的,你忘了吗,那日在魏府见了她以后,第二日就找不到她人了!东厂的眼线何其多,竟然打听不到她去了哪里,持真法师一个方外之人,完全没有必要隐藏行迹,现在想想,她应该是被人给杀了!而那串念珠上的痕迹,是持真被杀的时候留下的,上面那丝殷红,就是血迹……” 谢娆若有所思,“的确,我记得你说过,持真法师之所以去魏府,是想要了却她在尘世中的因果,既然是最后一场因果,那么她怎么还会再停留京城,被镇北王妃请过去。” 李清懿对持真法师不自觉地存着敬畏,“兴许,她真的预料到了自己的生死……” 马车里一阵沉默,谢娆说道:“希望王府这会儿没出什么幺蛾子!” 李清懿点头,她不希望王府出什么事,也不希望持真跑了。 “对了阿娆,既然你得了解毒的方子,是不是很快要和你师父离开京城?” 谢娆摇头,“我师父还欠着秦大人的人情,应该会将师母接过来照顾,我呢,倒还有些舍不得你们,至少也要等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再说去留的事儿。” 李清懿闻言,拉住她的手高兴道:“你在我身边,我会踏实很多。” 谢娆“啪”地拍掉她的手,嫌弃道:“都嫁了人了,还娇滴滴像个小女孩似的,别黏黏糊糊的!” 李清懿被她给气笑了,“好好好,你果断你凌厉你心狠手辣,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谢娆嗔笑着看她,“这事儿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哈?”李清懿惊了,口中不自觉冒出姜顺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你说啥?” 谢娆翻她白眼,“我说,我已经有看好的男人了!” 李清懿化成了一块僵硬的石头。 长宁在她身后探出脑袋,好奇道:“谁啊?” 谢娆神神秘秘地说道:“不告诉你,等我将人骗到手,再说不迟。” “骗到手?”长宁干笑一声,“谢女侠好手段!” 此时在镇北王府。 老夫人小睡片刻醒来,兰琦上前,“老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贺家那几个怎么样了?” 听着这称呼,老夫人是极不待见贺家人,兰琦答道:“贺老太太得知实情,一直闹个不休,反而是贺大太太那边安静得很,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该吃吃该喝喝,只有少姑爷时常会问问外面的情形,急着回那边的宅子去。” “哼,这是心里挂念着冬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孽种呢。” 公孙婉言这时走进来,“母亲是怎么想的,真让晴姐儿和离?” 老夫人见女儿进来,说:“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公孙婉言笑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多陪母亲说说话,再者,振和的任命已下来了,一家子都高兴,不会跟我计较这个。” “哦?是个什么差事?” “领了工部的缺,虞衡清吏司郎中。” 老夫人思忖着念叨:“工部……” 原先宋振和外放的时候才是六品官,但京官和外放官岂能一样,若能调入京中为官,哪怕仍是六品官,都算是升迁,如今调任五品虞衡清吏司,越过从五品升了正五品,连升两级。就不止是升迁的事儿了。 再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工部在六部之中虽然是下下行,但虞衡司郎中管各地官营制造,各州府军费、军需、军火制造和核算,以及熔炼铸钱等,这是实权职官,还是最核心的那一拨。 位小,不打眼,但是极为重要。 秦增必定是向皇上举荐了宋振和,他才能得此重要的差事。 难怪宋家这么高兴,原来是借了王府,不,借了秦增的力。 公孙婉言说道:“若只是顺利调入京中,宋家也不会这般感恩戴德,不过是领个面子情,但如今大郎领了这差事,就不一样了。” 虽然宋振和必定是有真东西才能被秦增看上,但这是知遇之恩,大恩。 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但没做声。 公孙婉言看着她的神色又说,“您瞧臻哥儿媳妇回回办事儿,我就没见过这么体面的人,母亲又何妨多给几分好脸色?您不也希望咱们王府平和安宁吗?” 老夫人闻言依旧没说话,不过态度已是比上回公孙婉言想说服她请秦增帮忙的时候软和许多。 公孙婉言继续说好话,“当初我年少不知事,身为姑姑,对臻哥儿也没多几分关怀,如今他不埋怨我,还帮我这么大一个忙,母亲就别怪我向着他们小夫妻说话,那一对儿真真是个好的。” 老夫人听着女儿撒娇似的言语,嗔她一眼,“还有什么话,不如一次说完?” 公孙婉言笑嘻嘻的,更似出嫁前的模样,“其实我心里总有个疑问,只是以前母亲因为大哥的事劳神寡欢,女儿也不敢问。” “你是想问臻哥儿那批命吧。” “……啊,是啊……今日看见持真法师,我就想起这茬来了,当年持真法师到底说了什么?怎么母亲就……” 话说到这份儿上,公孙老夫人便不再隐瞒,“你也听见持真法师的话了,命犯擎羊,他自是前途无量,却刑克亲人。当初持真法师这话说出来,我心中虽然不喜,却也没太当回事,毕竟不少江湖骗子用天煞孤星来吓唬人,只是持真法师说得真切,她既不要生辰八字,也不看面相掌纹,她也不排卦不摆阵,我问她如何得知,她只说自己看到了。” 公孙婉言不解,“看到了?传说持真法师开了天眼,莫非是真的?” 老夫人叹了一声,“我一开始觉得是无稽之谈,但出于对出家人的尊重,我也没说什么,但持真法师却疑惑地跟我说,她只能看到臻哥儿二十岁之前的命,二十岁之后的命如云如雾,看不真切。” 公孙婉言轻呼了一声,“竟是……竟能如此?” 第六百三十二章 年过二十 能看到一个人未来即将发生的事,不是天眼又是什么! 老夫人看着女儿震惊的神情,心口又堵了起来,“谁说不是呢,我听了她这话,便追问臻哥儿二十岁之前发生了什么大事没有,持真法师当时还算年轻,大概修行也没到如今这般不动如山的地步,就与我说了。” 公孙婉言急忙追问,“说准了?” 老夫人点点头,“她说,臻哥儿的母亲因病亡故,你大哥也会遭遇杀身之祸,随后镇北王府一蹶不振……除了这几件大事,她还说了一些细微小事,竟然也一一应验。” 公孙婉言觉得这事儿太过玄妙,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她有没有说臻哥儿会如何?” “她说臻哥儿身上紫气缠身,又是主杀伐的命相,自然有贵人相助,将来必定成就一番伟业,叫我无需替他操心,任何危难对他来说都是磨练。” 公孙婉言愕然,“所以……当初臻哥儿失踪,母亲找了他几日便放弃了?” 老夫人神色复杂,“持真法师的话让我不得不信,但他毕竟是敬之的孩子,突然失去了踪迹,我还是不甘心地找了几日,后来我便想通了,既然他命该如此,我将他留在镇北王府便是阻了他,而镇北王府也会因为他屡受磨难,何不各奔东西,两相得宜?” 公孙婉言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半晌她才问:“所以母亲早就知道他没死?”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没死,而且,既然他是杀星将才,肯定会去到皇上身边,所以这么多年来,我带着镇北王府留在升州,一次京城都没回过。” 公孙婉言愣了愣,“是怕暴露臻哥儿镇北王府长子的身份,阻了他的前程?” 老夫人自嘲道:“更多的是,怕镇北王府沾了他倒霉。” 公孙婉言被母亲的坦诚给逗笑了,“母亲还是想着臻哥儿的。” “我想他做什么,我是想最好大家这辈子不要相见,各自安好就行。” “可到底咱们是一家人,臻哥儿如今也回到了镇北王府,且以他如今的势力,谁想再往咱们府上泼脏水,怕是不行了。以后……” “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他今年,已是年过二十了,持真法师看不到的,不知是吉是凶。” 公孙婉言闻言说道:“母亲,十几年过去了,持真法师的修行必定更进一步,不如咱们再让她给臻哥儿看看,也许,能看出什么呢?” 老夫人显然有些排斥这个提议,“人各有命,有的时候知道得太多了,反而是累赘,算了,不问了,他既然已经回来,往后镇北王府到底是何命运,到底与他撕掳不开。” 老夫人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公孙婉言到底年轻,禁不住未卜先知的诱惑,说道:“不问也罢,只是母亲可否请持真法师过来一趟,女儿聆听她几句佛语谶言也是好的。” 老夫人没反对。 公孙婉言便对兰琦说:“你去请持真法师过来坐坐。” 不一会,持真法师进了敬云堂:“阿弥陀佛,见过二位施主。” 兰琦引着持真法师坐下,老夫人笑道:“持真法师替府上化解危难,老身感激不尽。” 持真法师双手合十,“老夫人客气了,出家渡人渡己渡众生,讲求随遇而安。况且,没有贫尼,那位谢施主也能处置得很好。只不过贫尼既然参与其中,就要有始有终,等那位贺施主平安无事,贫尼方能安心离开。” 老夫人笑着点头,“法师愿在府中停留,我等荣幸之至,若能听得持真法师无上佛法,更是求之不得。” “阿弥陀佛。”持真法师念了声佛号,“既然老夫人此时无事,贫尼就为老夫人讲个故事吧。” 老夫人做了请的动作,公孙婉言立即支起了耳朵。 “有一座传承千年的佛寺,因藏有一串佛祖戴过的念珠而远近闻名,佛寺中,只有老主持和他的七位亲传弟子,才知道佛珠放在何处。” 持真法师一开口,老夫人的神色便怔了怔,不过持真法师似乎专注在自己的故事中,并没有注意到。 持真法师继续讲述道:“七个亲传弟子都很有悟性,老主持觉得将来无论把衣钵传给谁,都可以光大佛法,谁想,那串念珠却突然凭空消失了。” “老主持问自己的弟子们,你们谁拿了念珠,只要放回原处,我不追究,佛祖也不会怪罪。可弟子们都摇头。” “七天过去了,念珠依然不知去向。老住持又说,只要承认了,念珠就归谁。但又过去了七天,还是没人承认。” “老住持很失望,对弟子们说,明天你们就下山去吧,拿了念珠的人,如果想留下就留下。第二天,六个弟子收拾好东西,长长地舒了口气,干干净净地走了,只有一个弟子留下来。” 故事讲到这里,持真法师停下来望着老夫人,似乎有意留下悬念让人发问,但老夫人只是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目光微带不解,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并没有发问的意思。 一旁的公孙婉言倒是开口问道:“是留下的弟子拿了佛珠吗?” 持真法师淡淡笑了笑,继续讲道:“老主持问留下来的那个弟子,念珠呢?谁知那弟子说,我没有拿念珠。老主持听了他的回答,不禁问道,那你为何要留下,背负一个偷窃之名?” “弟子说道,这几天我们相互猜疑,有人站出来,其他人才能得以解脱,再说,念珠不见了,佛还在呀。” 持真法师双手合十,说出了故事的结局,“老住持听见他的回答笑了,从怀里取出那串念珠戴在了这名弟子的手上。” 这是一个饱含深意且富有哲理的故事,任何人听过之后想必都会有所领悟。 持真法师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听了这个故事,可有什么感悟?” 老夫人微微蹙着眉头,垂着眼眸,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她抬起头缓缓说道:“能承担、能行动、能化解、能扭转、能改变、能想自己、更能想别人,这就是法。是一种境界,更是一种大智慧。” 持真法师听了这话不禁一怔,错愕地看着老夫人,一瞬间她明白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手里的念珠磕碰的桌角发出当啷一声! 一定是真正的持真法师在老夫人面前讲过这个故事! 所以对方才能准确的说出这故事的寓意! 第六百三十三章 露馅 持真法师的动作把公孙婉言吓了一跳,她看向老夫人,老夫人眯起眼睛,审视地看着眼前的人。 持真法师最初的惊慌过去,心中急转,镇定下来说道:“贫尼为有缘人解惑讲法,有时难免混淆,看来贫尼之前给老夫人讲过这个故事,望老夫人见谅。” 老夫人沉默,目光犹疑地看着持真法师,似乎在仔仔细细地辨认打量。而持真法师静静站在那里,目光微垂,双手合十,一副庄严超脱之色。 半晌,老夫人才开口说道:“法师虽说超脱凡俗,到底还是被禁锢在这肉体凡胎之中,也难免会有记不清的事情,无妨。” 持真法师心中一定,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老夫人通达。” “风荷,先送持真法师回去歇息吧。” “是,老夫人。” 风荷应声,送持真法师出了敬云堂。 老夫人坐在原处没动,仔细凝视持真法师的背影,但对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与她印象中的持真法师没有区别。 公孙婉言不明所以,疑惑地问:“母亲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老夫人喃喃道:“兴许是我多心了,持真法师为信者讲法,难免要说些寓意深刻的典故,有时记不清楚也不奇怪。” 兰琦是家生子,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几乎没离开过,当年持真法师来府上的时候,她虽然年纪不大,却清楚地记得持真法师讲过这个故事,她方才还想出言提醒,但老夫人似乎听得很仔细,她便没有打断。 此时她听老夫人这么说,宽慰道:“近日府中事多,老夫人可能是过于紧张了。持真法师这样的人物,哪里会有假呢。不过,奴婢还以为持真法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呢,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介凡人,总归只有一条命。” 老夫人原本都已经消了戒心,听她这话想起了什么,又蹙起眉头,“持真法师自然是凡人没错,她曾说过,出家人也有七情六欲,只不过比寻常人看得淡薄,她心中一样有所求,只不过与寻常人的所求不同罢了。” “老夫人这么一说,奴婢也隐约记起来了,好像持真法师说过,若能脱离肉体凡胎,离开这俗世,是求之不得。” 公孙婉言讶异道:“怎么感觉,这持真法师好像十分厌恶这尘世似的。” 老夫人眸色深了几分,“所以持真法师这样的人,将生死看淡,会因为旁人的怀疑而动容吗?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但我总觉得这其中不太寻常。” 正说着,外头有人来报,“老夫人,大奶奶回府了,正往您这边来呢。” “一回府就急着往我这儿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大奶奶没说,只说让身边的丫头去持真法师歇息的院子看看。” 老夫人呼吸一滞,与公孙婉言对视一眼,吩咐兰琦,“你也过去看看。” 兰琦知道事情有异,答应一声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没多久,李清懿就进了敬云堂。 老夫人朝她看过去,神情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一丝紧张。 李清懿见她模样,惊讶地问:“府里又出什么事了?” 公孙婉言替老夫人说道:“方才母亲请持真法师过来说话,持真法师竟然给母亲讲了个从前讲过的典故,母亲觉得有些蹊跷,却又不能确定,倒是你,怎么一回府就让人去找持真法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清懿一怔,没想到这个假持真法师居然露出了这样的破绽,她想了想,没有直接说持真法师是假的,而是说道:“街上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身长五尺五寸,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肤色白皙,身穿僧袍……是个尼姑!” 老夫人的脸色当即变了。 公孙婉言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 老夫人看着李清懿,“这无头女尸的形容倒是与持真法师十分吻合,依你的判断,是否也觉得府中这位身份有假?” 李清懿微微点头,“我最先起疑心,是因为看见持真法师的念珠上有一道整齐的裂痕,里面似乎有凝固的血迹,今日我在街上看见那具无头女尸脖子上整齐地割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就赶紧回了府,没想到老夫人也发觉了异常。” 话说到这,兰琦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禀告,“老夫人,持真法师想跑,被大奶奶的婢女给捉了!” “什么!”老夫人站起身,脸色沉下来,“哼,这回不用怀疑了,这个持真必定是假的!走,过去看看!” 众人出了敬云堂,菘蓝低声问李清懿,“姑娘方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老夫人,您已经确定持真法师是假的了?” 李清懿说道:“太过轻易得到答案,总不那么可信,不如加深老夫人的怀疑,让她自己去查,这样得来的结果,才更有影响力。再有,我与老夫人同时对一件事情产生了怀疑,我们之间就会产生共鸣,不知不觉建立起合作的关系,这是一个接近老夫人的好机会。” 菘蓝闻言,悄悄从袖子底下伸出一根大拇指来。 李清懿一笑,“当然,我这么说,也是因为没办法与老夫人解释百里竟,这事儿,暂时还不能漏口风。我猜,百里竟突然被杀,魏世成会尽快行动,免得夜长梦多,我二叔正等着他来要人情呢!” 眼看到了持真法师所在之处,菘蓝小声嘀咕道:“这个持真法师可是王妃找来的,先是紫颦,现在又是持真法师,不知道老夫人会不会怀疑王妃?” 李清懿说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晚些时候,我得找二姑母好好聊聊,方才看她神情放松的模样,应该是问出了批命的事。” 到了地方,持真法师正被长宁扭着胳膊按压在地上,旁边还扔着一只小包袱。包袱散开,露出里面的通关文牒,正是持真法师的身份。 老夫人肃着面容说道:“听说持真法师要走,怎么也不让人通禀一声?翻墙离开,怕是有失法师身份。” 长宁放开持真,容她说话。 持真站起身,轻轻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仍旧保持着高人的风范,合起双手不紧不慢地念了声佛号,“老夫人误会了,贫尼的确是想要离开,但并非是要翻墙离开,而是在追一个小贼。” “小贼?” 老夫人无法确定她的话是真是假,迟疑地看了一眼李清懿。 李清懿问长宁,“长宁,你过来的时候,可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了?” 长宁摇头,“奴婢过来的时候,正看见持真法师攀上墙头,她似乎会一些轻身功夫,奴婢怕她跑……怕她就这么出府去了,所以将人给拦下了。” 李清懿闻言看向持真法师,“原来法师还会功夫。” 持真法师神色淡然并不惊慌,“贫尼于武之一道虽不精通,却也得有一些自保的本事,否则,如何云游四野呢?” 她这么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但老夫人拧起眉,显然并不相信这样的托词,问李清懿,“这王府四周,应该有不少护卫吧?” 李清懿并不否认,笑道:“臻郎回到王府之后,就安排了不少护卫守护王府,别说小小蟊贼,就是江洋大盗,也绝对无法自由出入王府。” 众人又看向持真。 “阿弥陀佛,这贫尼就不知了。” 李清懿心中腹诽,这假尼姑可真能装! “长宁,持真法师遇到贼人,难保不会受到惊吓,你去将谢姑娘请来,为法师诊治一番看看。” 长宁答应一声立即去了。 公孙婉言低声问道:“懿儿,难不成谢姑娘能看出持真法师的身份是真是假?” 老夫人就站在她身边,自然也听见了她这一声“懿儿”,她看了女儿一眼,嘴角抿了抿,却没说什么。 持真法师却说道:“有劳施主挂心,贫尼并未受到惊吓,就不必劳烦谢施主了。” 李清懿微微一笑,看着持真法师说道:“持真法师是得道高人,区区一个小蟊贼,定然吓不住法师,但这毕竟是在王府,咱们总不能怠慢了法师,必得让谢姑娘过来为法师诊一诊脉,无事方可安心。” 公孙婉言一听这话,就知道谢娆肯定能通过脉象看出些什么。 那边持真法师眼中闪过一抹惊慌,赶紧垂下眼睛掩饰神情。 老夫人一直紧紧盯着她,见状心里也有了数,便默认了让李清懿去折腾。 很快,谢娆赶到了此处。 方才她与李清懿一同回府,早就做好了准备在自己的院子等着呢,这会儿见着了持真法师,便说道:“谢某不才,愿替王府为法师诊脉。” 持真法师能与谢娆一起给贺老太太针灸,显然也是会医术的,但自己治不了自己,她也没办法推脱,只好将手腕伸了过来。 谢娆手指搭在持真法师的手腕上,闭目凝神。 过了好一会,她睁开眼睛,“这的确是四十多岁人的脉象。” 老夫人和公孙婉言都蹙起眉头,仅凭脉象去确认一个人的年龄是不是有些草率? 李清懿并不着急,示意谢娆继续。 第六百三十四章 拆穿 谢娆看着持真法师,笑道:“人的脉搏跳动的快慢会随着人的年龄逐渐变化,婴幼儿的脉搏每二十弹指(约一分钟)跳动一百到一百四十次,随着年龄增长,会逐渐接近成年人。而成年人的脉搏每二十弹指七十次左右,脉象逐渐和缓、有力,但随着衰老,气血不足,身体日渐虚弱,脉搏也会变得弱而慢。当然,影响脉搏的还有许多外在因素,比如身体强弱,疾病,饮食,药物等。” 公孙婉言一头雾水,问道:“谢姑娘,你说的这些,与持真法师的脉搏有何关联?” 持真法师老神在在,任由谢娆把脉,显然不担心她的脉搏会被人看出破绽。 谢娆笑了笑,捏着持真法师手腕的手突然一番,一根银针迅速的刺破了持真法师的手指。 谢娆趁着持真法师愕然未能回神之际,掐着她的手指狠狠一捏,一滴嫣红的鲜血啪嗒一声落在另一只手中攥着的小瓷瓶里。 持真法师一惊,下意识的缩回手,“谢施主,这是何意?” 谢娆看了一眼小瓷瓶,微微勾唇,“持真法师爱吃肉啊?” 众人哗然。 原来她方才说了一大堆关于脉搏快慢的废话,根本就是为了转移持真法师的注意力。她想要的,只是持真法师的一滴血而已。 持真面色紧绷,“谢施主说笑了,贫尼是出家人,自然是食素的。” 谢娆将小瓷瓶里的液体展示给众人看,“这瓶子里的东西,是我新研制出来的,常年食素之人的血液与其混合,药液会变成乳白色,但食荤者的血液一经混合,原本透明的药液会立即变黄,且十分浑浊。” 持真法师皱眉:“贫尼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谢施主不会是随便拿了什么东西糊弄人吧?” 谢娆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笑道:“虽然我还不没有弄清楚这药液变化的原因,但咱们可以用事实来说话,不是么?长宁,你帮我将人叫进来吧。” 长宁露出看好戏的神情,跑到院外招了招手。 一排年岁不等的女尼鱼贯进入宅院。 公孙婉言愣了愣,“这是……” 李清懿淡笑道:“这十位是妙法庵的师父,已然查验过度牒,最少的修行了三年的,既然持真法师对谢姑娘的说法抱有怀疑,不如咱们当场来验一验如何?” 众人都十分意外,似乎没想到居然还可以有这样的操作。 持真法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而那边,谢娆已经让人重新取了二十只小瓷瓶来,给众人一一展示里面的透明液体。 随后让十位女尼和十个王府婢女一一刺破手指滴入一滴血。 众人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药液的变化,老夫人和公孙婉言先一步上前,随即变了脸色。 十位女尼的血液无一例外变成了乳白色,而十名婢女有九人变成了黄色,其中一人是乳白色。 老夫人问:“你食素?” 婢女赶紧回道:“奴婢自小身子弱,吃了肉常常无法克化十分难受,后来便一直吃素,身体才渐渐好了。” 由此来看,谢娆这药液十分准确。 众人看向持真法师。 出家人偷偷吃肉的也不是没有,但持真法师不同,她佛法高深,早已看淡尘世生死,摆脱七情六欲,区区口腹之欲如何能动摇持真法师的修行。 再者说,谁都知道,常年吃素的人突然吃肉身体会十分不舒服,因为身体已经习惯了素食,突然沾染荤腥会觉得难以消化。 持真法师这样的情况,显然是习惯了吃荤。 老夫人凝眉:“持真法师对此有何解释?” 持真法师说道:“老夫人,这时间的一切事物,都应该切身去体会。早年贫尼还年轻,没有悟出其中的道理。七情六欲,未曾沾染,又谈何放下,贫尼也不过是在修行。” 李清懿笑道:“这么说,持真法师方才说谎否认食肉,也是修行?” “这……” 吃肉且不论是非对错,说谎就绝对说不过去了。 “持真法师口口声声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可今日随口一句就是谎言,往日持真法师所言还可当真吗?” 她这话,等于扒下了“持真法师”高人的外衣。 持真法师有些恼羞成怒,谢娆又来补刀,“还有,方才我所说的,持真法师的脉象的确是四十几岁的脉象无疑,与持真法师的年纪相符,然而,你兴许不知道,持真法师因心性豁达且常年如素的关系,又没有生育过,身体要比寻常女人年轻康健的多,即便人已经四十几岁,脉象还如三十岁左右的人一般,前些日子我随大奶奶去魏府正好见到了持真法师,有幸向持真法师请教了养生相关事宜,持真法师以自己为例,向我解释了吃食对于身体的影响,让我受益匪浅,只是没想到,今日用在了这里。” “持真法师”当然知道李清懿前不久在魏府见过真正的持真法师,所以下意识的认为谢娆说的是真的,她后退一步,微微调整了身形,看似只是普通动作,但在长宁等会功夫的人看来,她分明是做出了防守的姿势。 “贫尼不知道几位施主是在说什么,若是不相信贫尼,贫尼自当离开就是,又何必咄咄逼人?” 李清懿看着她,“所以你还不承认,你其实,是个冒牌货。” 冒牌货三个字一出,先前还静静站在眼前的持真法师,身形陡然变换,个头拔高了三寸不止,转身就往院墙外飞掠而去,速度快的惊人,哪里是有“点”轻身功夫,分明是个高手,饶是长宁早有防备,还是没能拦住,“缩骨功?” 老夫人面容一紧,公孙婉言也是一声惊呼,“果然是假的!” 李清懿站在原地,并未惊慌,轻哼一声说道:“我说了,就算是江洋大盗,也无法在王府来去自如。” 话音才落,冒牌持真法师就被绑成粽子从墙那头被扔了进来。 众人一声惊呼,就见持真法师原先样貌素淡的面容变得有些扭曲,显然是因为对方恢复了自己的身形,伪装也变得古怪起来。 长宁第一时间上前,捏住她的下颌检查是否有毒丸。 公孙婉言抓着老夫人的手臂,“这是怎么了,又是死士,又是假尼姑……” 第六百三十五章 后招 老夫人神色凝重,看向李清懿。 李清懿抬头回视过去,面色坦然,“请老夫人定夺。” 老夫人沉吟半晌,“既然是你拆穿了此人,便交由你处置吧。” 交给李清懿,就等于交给了秦增,显然,老夫人虽然对自己这个长孙很不待见,张口闭口“小畜生”,但实际上,对他的本事还是很认可的。 李清懿福身一礼,“懿儿一定给老夫人一个交代。” 辉月居。 镇北王妃林氏正在榻上闭目养神,南烛走过去在她耳边说道:“王妃,持真露馅了!” 林氏陡然睁开眼睛,坐起身不悦道:“没用的废物。” “还有一事,方才魏大人传来消息,说百里竟死了。” 林氏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怎么死的?” 南烛摇头,“尚未查清。” “希望与李清懿无关,否则,魏世成好不容易从李家讨得的人情,眼看就要用上了,可不能白费。”林氏眉目间透着一丝焦躁,“这个李清懿,真是难对付,无论什么时候都做足了防范。早知道就应该让意哥儿用强的,拆散她和秦增!” 南烛说道:“那也未必,咱们不是还有后手吗?她再防,还能全副武装不成?” 林氏目露沉吟,沉吟中还带着一丝疑惑,“自从主子听说了李清懿双命人的命相后,就吩咐一定要杀了她,甚至将秦增放到了后面,到底是为什么?” “兴许是因为,主子的预言第一次出了纰漏就在她身上,让主子觉得此人无法把握?” 林氏微微点头,“不管如何,李清懿这个变数,一定要铲除掉,否则,我们多年的心血很有可能毁于一旦!” ***** 福灵居,李清懿换了身衣裳,出来跟谢娆说话。 “这持真法师,还真叫咱们给诈出来了。” 谢娆笑道:“还是你鬼主意多,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她吃肉的?” “那日她进府时,我曾在她身上闻到过荤腥味儿,当时没怎么在意,以为是旁人身上的,但第二回见,我仍旧闻见了肉香,虽然味道很淡,可我已经对她生出了怀疑,自然要细细琢磨。” 菘蓝在一旁说道:“大奶奶从小鼻子就灵,人没进屋,就能闻出来今日做的什么菜。” 谢娆笑道:“真有你的。不过,这人还会缩骨功,显然是江湖中人,难道背后那人,网罗了不少奇人异士?” 李清懿点头,“很有可能……” “你打算怎么审问这假尼姑?” “恐怕什么都审不出来。” 众人闻言都看向李清懿。 谢娆瞪眼,“那咱们费这么大的劲儿干嘛?” 李清懿说道:“王妃既然放心让她来冒充持真法师,就是不怕她被揭穿,说明她知道的东西有限,甚至她可能连指使自己的人是王妃都不知道。你没听百里竟说吗,原本要来府上医治银蛛子的应该是他,是因为他失踪了找不到人,才让假持真来的。所以我的目的一开始就不知为了抓住持真,持真有假,咱们已经在百里口中得到了确认,要抓她,直接抓了便是,我还费力拆穿她做什么?我的目的,在于拆穿的过程,是在老夫人眼前。” 谢娆明白过来,“你是想挑起老夫人的疑心?这恐怕不容易,王妃是她亲自给儿子选出来传宗接代的人,这么多年下来,林氏的形象也早就深入人心。” “这我知道,所以我一开始就没奔着揭穿林氏去,而是选择接近老夫人,通过获得她的信任来与林氏抗衡。而且话说回来,紫颦是林氏的丫头,假持真也是她找来的,也许会被当做是巧合,可一次两次是巧合,若还有第三次第四次呢?” 谢娆明白了,“你这是拿自己当诱饵呢?” “我哪有选择?”李清懿摊手,“我有感觉,林氏对我已经起了必杀的心思,一定还会动手。” 谢娆长长的“唉呀”了一声,“真是麻烦。” 她起身说道:“一会儿公孙婉言怕是要来找你说话,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就让人去叫我。” 李清懿点头,送了她出去。 没一会儿,公孙婉言果然来了。 二人关在屋子里说了好半晌,公孙婉言才告辞离开。 李清懿若有所思,坐在案前拿着笔随意地涂画。 等画成了形,李清懿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画了一幅自己最不擅长的花鸟图,她拎起来笑道:“还不错。” 蘅芜跟着笑,“那是自然,若不是奶奶画得好看,奴婢也不来伺候奶奶笔墨呢!” 菘蓝闻言在一旁嘟嘴嗔道:“哼,蘅芜姐姐就会欺负人,以前姑娘整日鬼画符的时候,蘅芜姐姐便将这活计交给我,现在奶奶画得好了,你便去红袖添香了哦?” 蘅芜瞪她一眼,“先前是谁说的,不耐烦这磨墨的功夫,整日跟我抱怨手酸,又嫌洗笔晒纸凭地麻烦,如今又稀罕了?” 菘蓝也瞪眼:“蘅芜姐姐越来越坏了,竟当着奶奶的面说人家的坏话啊!” 李清懿噗嗤一笑:“好了你们两个,每天就知道打嘴架!哎?蘅芜?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突然难看?” 蘅芜用手扶着案几,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模糊,闭了闭眼,片刻后那股晕眩劲便过去了,“奴婢没事……方才忽然觉得有点头晕。” 菘蓝跑过来扶住她,“哎呀,我就说你最近几天吃得太少了,身体撑不住,你偏不信!” 李清懿疑惑道:“怎么回事?” 菘蓝道:“蘅芜姐姐这几天胃口很差,吃不下饭,奴婢说让她跟奶奶告假休息几日她就不答应。” “蘅芜,若是病了就赶快回去歇息,在这强撑着做什么,我这也不是没人伺候。” “奶奶别听菘蓝瞎嚷嚷,奴婢没什么,兴许是天气早晚凉了有些受寒,并无大碍,若整日在房里躺着,奴婢岂不是要无聊死了。” 李清懿见她脸色恢复了一些,便道:“那也不能大意,你现在仗着年轻身子好就强撑着,以后老了可要受罪!这不是你常常说我的话?自己却不记得,听我的,赶快回去歇息。” 蘅芜拗不过,只好出了正屋回去躺着。 “她病了,你怎么也不知会一声,还叫她在这里强撑着。” 菘蓝见李清懿皱眉,解释道:“蘅芜姐姐平日不言不语,其实性子倔着呢,奶奶又不是不知道,她哪里肯让奴婢说,只说自己小毛病没大碍,过几天就好了。” 李清懿坐在那想了想,起身说道:“你去找阿娆过来一趟,这事儿别是有什么古怪!” 第六百三十六章 命危 菘蓝笑道:“人吃五谷杂粮,有个头疼脑热,也是常有的事。奶奶怕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咱们福灵居甚至整个东院,都是严防死守的,尤其是吃食,层层把关才能进奶奶屋里,奴婢跟蘅芜姐姐平日里都是跟着大爷和奶奶吃,奶奶都没事,奴婢们能有什么事,再说,谢姑娘才回去多久,又要叫她过来。不如奴婢去照看她,让长宁长阑在屋里陪奶奶。” 李清懿闻言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便又坐了回去,“那你去吧,要是蘅芜睡醒一觉仍觉得不适,就赶紧让阿娆给看看。” 菘蓝答应一声,出屋去了。 穿过回廊,来到蘅芜住的屋子推门进去,菘蓝就看见蘅芜侧着身,安安静静躺在床榻上,似乎正睡着。 她小心倒了杯温水走过去放在床头的小几上,伸手替蘅芜掖了掖被子,却突然见她面色苍白隐隐透着青。 菘蓝吓了一跳,连忙去推蘅芜,“蘅芜姐姐?” 蘅芜嘤咛一声张开眼睛:“你怎么来了?奶奶那边可留了人?”她眼珠无神地转动,“我睡了多久了?” 她勉力支起身子,突然身体一颤,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蘅芜!” 菘蓝大骇,而蘅芜吐出一口血之后目光涣散,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菘蓝脑袋发懵,拔足便往外面狂奔,出门正碰见敛霜和寒江说说笑笑往这边过来,她大喊:“寒江,快去找谢姑娘,蘅芜姐姐出事了!” 寒江被她吓得一哆嗦,反应了一下拔腿就往谢娆的住处跑。 敛霜几步跑过来,“怎么回事?” “蘅芜吐了口血,脸色也极差,我去告诉奶奶,你先进去看看她!” 这边李清懿心里莫名的着慌,正想着怎么才能将这个假持真给利用上,就见菘蓝哭着跑进来,“奶奶,不好了,蘅芜姐姐吐血了!” “吐血了?” “嗯……就突然,一口血喷出来,就不省人事了!” 菘蓝怕得不行,众人之中,她和蘅芜从小一起长大,陪伴李清懿的时间最长,早就是亲人了。现在蘅芜出了事,她哪有不急的道理! 李清懿心下一颤,连忙起身领着丫头们去了蘅芜的屋子,“怎么样了?” 敛霜白着脸回头:“没反应,我怎么喊也没反应!” 李清懿上前看了一眼面色泛青的蘅芜,伸手掐住她的人中,“快去叫阿娆过来,快去!” 菘蓝的眼泪决堤了一般,“奴婢已经让寒江去找了……都怪我,还说蘅芜姐姐是寻常的头疼脑热……” 李清懿紧皱着眉头,“怪不着你,统共也没耽误多大的功夫,她未必有事,先让阿娆看看再说。” 正说着话,谢娆就被寒江拽着,一路小跑冲了进来,“给我看看!” 谢娆上前,将蘅芜放平躺好,捉住她的手腕。 其他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菘蓝抑制不住哽咽,一直抓着李清懿的袖子。 半晌过去,谢娆面露疑惑之色。 李清懿连忙问:“怎么了?蘅芜她……不会有事吧?” 谢娆死死皱着眉头,又分别看了蘅芜的眼睛及口腔等部位,疑惑道:“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 李清懿一见谢娆这般,心下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忙道:“菘蓝说她这几日饭用得比往日少些,睡得稍微沉些,还有头晕的症状,但这丫头没当一回事,这……她到底是怎么了?” 谢娆闻言,肃着一张脸站起身,看着众人一脸沉重地说:“替她准备后事吧。” “什么!阿娆,你是不是看错了?” 菘蓝吓得哭出来:“谢姑娘,你是在开玩笑对不对?蘅芜姐姐昨天还好好的,这不可能的!” 李清懿只觉得一股寒意侵入四肢百骸,“阿娆,你看清楚了?” 谢娆心里也不好受,默了片刻,说:“救不活了,她中的这种毒,一旦侵入肺腑,这世上只有一种药能救,桃面瘿,但这东西十分罕见,是桃树的一种赘生物,算是一种菌类。我师父之前在山谷种了一山的桃树,都从来没长出过一只桃面瘿。” “中毒?”李清懿脑袋嗡的一声:“不可能,你看我。” 她木着身子在谢娆面前转了半圈,“我还好好的,她怎么会中毒呢?如果有人要下手毒害,那也该是冲着我来不是吗?” 菘蓝声音带着哭音,道:“是啊谢姑娘,我每日吃住都跟蘅芜姐姐一样,我也好好的!你是不是看错了?蘅芜姐姐只是着凉了……” 她惊慌失措,转头去扯李清懿的袖子:“奶奶,这可怎么是好啊!” 谢娆沉默着不说话,似乎昭示了蘅芜的结局。 菘蓝见状扑到蘅芜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蘅芜姐姐!蘅芜姐姐你醒醒啊!你不会死的!” 李清懿木然看着蘅芜面如金纸的模样,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怎么会?不会的……” “懿儿,你冷静冷静,既然蘅芜中了毒,就说明你们的院子里不干净,要赶紧将毒找出来才是,否则其他人也会有危险。” “蘅芜真的没救了?”李清懿心中惊怒交加,拼命将眼泪忍回去,“到底是什么毒,这么狠!” “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毒药,名为美人枯。若中毒初期被发现,还可以用以毒攻毒等办法救治,但毒入肺腑之中,就很难办了。因为美人枯的毒性是作用于五脏六腑的,中毒者的心、肝、脾、肺、肾会渐渐坏死,就想一朵花渐渐枯萎一般,所以才叫做美人枯。” 谢娆叹了一声,“这种毒令人厌恶的地方就在于,中毒之后,最开始的症状并不明显,可能只是伴随着轻微的头晕,咳嗽,嗜睡,食欲下降,排泄量减少等,一旦出现外在症状,如呕血,那么此人定活不过十二时辰。” “十二个时辰!”李清懿精神一震,“是不是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找到桃面瘿,就能救蘅芜?” 谢娆叹了口气,并不乐观,“桃面瘿长在桃树枝干痈瘤之下,表面如同婴儿面颊一般细腻红润,可以说,是美人枯的天敌,只要找到桃面瘿,我就能将蘅芜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可是……这东西,我师父行医多年连见都没见过。” 第六百三十七章 毒计 李清懿说道:“既然还有一线希望,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菘蓝,你去找大武和姜顺,让他们从多个渠道将消息放出去,咱们愿意花重金求药!若有人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提供桃面瘿的消息,赏白银五千两,若能直接送上桃面瘿,除了这药的价钱之外,再加白银一万两!” 菘蓝答应一声,看了蘅芜一眼立即去张罗此事。 长阑说道:“奴婢要不去知会大爷一声?” 李清懿连连点头,“也好,说不定他那里能有什么消息也说不定!” 长阑去找秦增送信儿,众人又将注意力放回了蘅芜身上。 李清懿漆黑的眸子里涌动着恨意,还是不能接受,“可为什么其他人没事,只有蘅芜中毒了?菘蓝和长宁长阑常常跟着我出门,蘅芜大多时候都留在府中,难不成这毒在她屋子里?” 众人目光下意识地环顾一圈,却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谢娆说道:“美人枯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摄入,如果是口服,那么她的口腔、咽喉、食道会有腐蚀和溃烂。如果是眼睛,则会出现羞晖、流泪、眼痛、充血等,但这些症状她都没有,我怀疑应该是通过呼吸摄入的毒素。” “呼吸?这就更不可能了?我们几乎每日都在一处,为什么只有她吸入了美人枯?这种毒药可有办法辨别?” “美人枯有淡淡的香气,你先将屋子里所有带香味的东西查看一番看看吧。” 李清懿转头看着面色泛着青灰的蘅芜,眼泪滚珠一般从眼角流出来,初来京城的时候,她从魏府手里救回了蘅芜,难不成,她仍留不住这丫头一条命? 屋子里一片压抑的抽泣声,长宁眼睛通红:“一定要查出是谁做的,我去砍了那个混蛋!” 敛霜一直抱着蘅芜在唤她,可蘅芜一点反应也没有,“明明早上她还有说有笑的……” 谢娆走到蘅芜身旁,“寒江,你去取些冰来,冰敷能减轻她的痛苦。” 寒江哭着将怀里的蘅芜放下,跑出去拿冰。 一番折腾,敬云堂那边也知道这里出事了,得知蘅芜中毒濒死,老夫人亲自过来询问。 这还是她在秦增和李清懿成亲之后,第一次主动前来。 李清懿神色凝重,“怎么惊动了老夫人?” 老夫人说道:“你院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自然要过来看看。可查出了是如何中毒的?其他人可有事?” 李清懿心中诧异。 公孙婉言说过,老夫人生平最讨厌身边出乱七八糟的事,但她听这话里话外,分明透露着些许关心。 看来她这段日子在府里的心思没有白费。 索性她说道:“事出突然,孙媳脑袋有些发懵,全无头绪,还请老夫人在此坐镇,帮孙媳捋顺捋顺。” 老夫人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话里透着晚辈对长辈的依赖,想了想,她点点头,“也罢。” 众人逐渐冷静下来,秦增也得到消息赶了回来。 老夫人朝他看去,祖孙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开口说话。 屋子里所有带香气的东西都被聚集到一起摆放在桌子上,胭脂,头油,熏香,墨块,茶饼……谢娆逐一检查,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秦增思索道:“凶手的目标不可能是蘅芜,一定是清清。这么想的话,首先,那毒一定是清清平日里必定会接触的东西,其次,菘蓝既然没事,那么这毒定然是在蘅芜接触,但菘蓝不接触的事物上。” 菘蓝将李清懿的吩咐安排下去,就赶回来看蘅芜,进屋正好听见这话。她说道:“大爷这话是没错,可既然那毒姑娘必定能接触到,为什么姑娘没事?” 秦增看了一眼李清懿手上的镯子,说道:“大概是这镯子的原因。” 李清懿一怔,顺着秦增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她怔怔抬起手:“你是说,是这镯子的关系?” 这镯子是秦增特意找能工巧匠雕成的冰雾莲花镯,透明的部分被雕成莲花和莲蓬,碧色的部分则被雕成了荷叶,莲子中还封了不知什么香料,时时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大婚当夜,秦增亲手为她戴上,李清懿十分喜欢,之后便不曾摘过。 秦增道:“不止那几颗莲子,你看那荷叶上的露珠,里面封存的都是解百毒的圣药,而非香料,这美人枯初入体内时毒力不强,肯定是被这镯子的效用给解了。” 众人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若不是李清懿带着这镯子,今日也会如蘅芜一般,生死一线。 李清懿抚摸着镯子,默然半晌,“我跟蘅芜常碰,而菘蓝不碰的东西……” 她说完这话,心中猛地一道亮光闪过看向菘蓝,菘蓝也反应过来,“姑娘,难道是……” 李清懿飞快起身来到自己平日写字作画的几案前,用手抚摸自己平时用的纸张,拿起来轻轻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香气涌入鼻息…… 她的手忽然颤抖起来:“是这纸?” 谢娆走过去细细闻了闻那纸,疑惑道:“这纸是怎么回事?” 李清懿说道:“以前我在闺中时闲来无事,便学着笔墨铺子里的师傅,用香料和花汁染纸,所制出来的纸笺不但有淡淡的颜色,还有经久不散的香气,后来丫头们就一直用这种方法给我染纸用,难道说,是有人在我染纸的香料里藏了毒?” “香料还有剩下的吗?” “还有一些,前日蘅芜姐姐说奶奶的纸又快用完了,打算再染一批出来,已经将那香料用水泡起来了!” “带我去看看。” 众人立即来到院子西边的一间厢房中,谢娆进去查看一番,出来时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猜测得没错,就是这香料被人做了手脚。” 李清懿只觉得一阵揪心的痛,她心里一阵冰冷的刺痛漫过,寒意涌上她的双眸,“竟这般处心积虑!” ***** 同福楼中,镇北王妃林氏一袭深色衣裙,头戴帷帽,安坐品茗,南烛站在她身边,亦是同样的装扮,在她们面前站着一个人。 第六百三十八章 赵氏 赵氏,一个被遗忘了许久的女人。 当初林奕受魏宝珠怂恿,在重华宫算计魏兰尔,反被对方狠手断了子孙根,成了茶余饭后被人议论的笑柄。 林奕一怒之下杀了对他百般羞辱的弟弟林济和三太太邹氏。 原本没人怀疑到他身上,偏偏魏兰尔看上了宋旸,借着宋旸与林济的矛盾,将林济的死嫁祸给宋旸,又假作好人带着邹氏的婢女去救下宋旸,指证林奕杀人。 林奕罪行暴露,逃跑之后,赵氏继续替儿子报仇,并在府中收敛钱财,费尽心思拿到休书想与儿子会合。 然而魏兰尔恨赵氏火烧禅房,害她断了腿,猜到赵氏想逃之后,伺机将她和林奕抓了起来,放黑狗将林奕活生生咬死。 之后魏兰尔本想指使赵氏去害李清懿,但赵氏已经失去了一切,毫无斗志,宁愿在庄子里操劳,也不答应。 只是如今,她眼前这个戴着帷帽看不见面容的女人,显然能越过魏兰尔甚至魏家,做主她的命运。 “你把我找到这里来,有什么事。”赵氏心灰意冷,此刻站在这里,面容木然,像个沧桑的老太婆, 女人听她开口,放下茶盏微微一笑,“这么大一个京城,多少世族豪门,外表风光内里勾心斗角龃龉不断,但也没几个内宅妇人把日子过到你这般地步,听说赵家知道你的遭遇之后,竟然连夜搬离老宅,生怕你回去给她们带来杀身之祸。啧啧,这世上比你惨的人,也没几个。” 赵氏神色淡淡:“这是我的事,轮不到别人来说。” “如果你以为我此番叫你前来是要奚落你,那就错了。”女人缓缓坐直身子,看着她:“我没那么多的闲工夫跟你闲话,找你来,自然是要救你。” “呵,救我?”赵氏凄惨一笑:“别开玩笑了,世态炎凉,这个世道沾亲带故还要踩你一脚,无亲无故又谈什么救不救的。你想利用我,何须说得这么好听?” 女人一笑,“赵氏,你若真看淡了一切,就不会死撑到现在,既然还活着,必定是不甘心不是么?你应该庆幸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否则,你这辈子,就真是一滩烂泥了。” 赵氏浑身绷得笔直,咬牙看着她,“反正我一无所有,只剩下一条烂命,你有话,且直说吧。” 女人笑笑,“你收养了两个孩子。” 赵氏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你想打他们的主意?” “这对兄妹会些功夫,又与我要杀的人没有过任何交集,是十分合适的人选,你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一定会听你的话。” “你想让他们去杀人?” 女人看着她:“李清懿。” 赵氏听见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目光看着别处,语气恢复了平淡,“我虽然帮了那对兄妹,但也不过是给了几顿饭而已,凭什么指使他们去杀人,你不如直接去找他们去提条件。” 女人却早就看穿了她,“你故意装作这副不在意的模样,其实是不想让他们卷入麻烦之中吧?” 赵氏抿唇。 女人又说道:“这对兄妹的出现,似乎给你惨淡的生活带来了一些慰藉,不是吗?” 赵氏后退一步,显然对她起了浓重的防备。 女人看着她说道:“李清懿虽然没有直接对你们下手,但她的所作所为,间接推动了事态的发展。当初在重华宫,是李清懿提醒了魏兰尔,如果不是她,林奕就能拿走魏兰尔的童贞,从而成为魏府的姑爷,他的命运从那一刻就被改变了。” “是她提醒了魏兰尔?”赵氏身体微微颤抖,半晌,她又松懈下来,垂眸道:“一切的起因,是魏宝珠的怂恿,李清懿是提醒了魏兰尔,但在当时,她并没有错。” 女人冷哼一声,“话虽这么说,可你身为人母,难道就看着别人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让你们的人生就此溃烂?你的儿子被野狗生吞,也不知还能不能超生轮回?” 赵氏的面容变得苍白。 女人继续说道:“如果没有李清懿多管闲事,你还安然地呆在南宁侯府做你的林二太太,你儿子是南宁侯的亲孙子,再不济,将来也能娶个小家碧玉成亲生子,到时候,你们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该是多么的惬意快活?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冷哼一声,“你以为李清懿只是做了一件对的事,但事实上,她根本就是与魏府有仇,想要挑起魏宝珠和魏兰尔的纷争,在魏府兴风作浪罢了!林奕,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牺牲品,李清懿甚至没考虑过他会如何。身为母亲,你应该报仇,即便你的儿子在生死攸关之际选择了自己,但他还是个孩子,在那种情况下,也是情有可原的不是么?” 赵氏煞白的脸紧紧绷着,青筋在太阳穴上突突跳动,额头甚至有冷汗不断地渗出。 她浑身冰冷,儿子惨死的一幕仿佛还在眼前,那么恐怖的死法,那孩子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看着逐渐崩溃的赵氏,女人又蛊惑道:“你的人生还有挽救的可能,只要你们能做到我交代的事,你就可以带着那对兄妹俩离开这里,我会给你们足够盘缠让你们重新开始。” 赵氏猛地抬头:“你真的能做到?!” “如果你能答应,我现在就安排下去。” 赵氏死死咬住牙,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最终,她没能抵抗住“重新开始”的诱惑。她心中对李清懿的仇恨并不深,但没人能放弃改变命运的机会。 “我答应你!” 女人微微扬起下巴,慢慢地笑了,“很好。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要听从我的安排,半点马虎不得,如有违背,你应该知道,我既然有本事救你们脱离苦海,也有本事让你们生不如死。” 赵氏猛然抬头,虽然隔着帷帽看不到对方的面容,但从对方的语气她可以分辨,对方绝没有骗她。 “我……知道了!” 从同福楼出来,女人登上马车回了府中,吩咐道:“这件事跟魏世成说一声,让他去做。” “是,奴婢这就去找魏大人,跟他说明王妃的意思。” 第六百三十九章 求药 镇北王府。 福灵居。 重金求药的消息已经放出去几个时辰,可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李清懿心里火急火燎,沉着脸说道;“想害我的无非就那么几个,重要的是,找到证据揭发凶手才是关键!” 秦增显然也早就在想这个问题,说道:“也并非无迹可寻,至少香料是一条线索,你常去的那家香料铺子,以及供应香料的人,都可以查一查。” 李清懿面容满是悲戚,沉沉“嗯”了一声,心情很是难受,她微微侧头靠在秦增的肩膀上,“擎正,你一定要帮我查明此事,否则,我心难安。” 秦增少有见到她这般脆弱的时候,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若这次中毒的人是你,蘅芜会比自己中毒还要痛苦,而且现在也并非全然没有生机,我现在入宫去见帝后,看看宫中是否有桃面瘿。” 李清懿急得眼泪打转,“那你快去。” 秦增出了门,敛霜突然见蘅芜的眼珠动了动,惊呼道:“蘅芜姐姐,你醒了吗?” 众人闻言都凑了上去,李清懿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强忍悲痛,“蘅芜?” 蘅芜缓缓睁开眼,转动了一下眼珠,看见好多人影在眼前,好半晌才认出众人是谁,看见李清懿,她张了张嘴,喉头滚动竟然没说出话来。 李清懿心下一酸,强忍住喉头悲意,轻声问:“蘅芜,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 蘅芜摇摇头,勉强发出声音:“奴……婢没事……” 李清懿听她这个时候了还说自己没事,受不住猛地转过头去,眼泪决堤了一般。 好不容易将悲戚挤出胸腔,她换上平静的笑容,走到蘅芜跟前:“大爷去了宫中,宫里什么好东西都有,肯定也有能救你的药,你就安心等着,病肯定能好!” 菘蓝也在一旁附和,“蘅芜姐姐,我早说让你多多留意,现在小病成了大病,姑娘身边可就剩我一个人伺候了,你得快点好起来。” 蘅芜连呼吸都在颤抖,强撑着笑道:“你这丫头,总是躲懒……等我好了在替姑娘教训你。” 众人都知道找到桃面瘿的希望渺茫,心中的伤痛都被她这话刺的血肉模糊,纷纷沉默,强忍着不让自己在蘅芜面前哭出声来。 谢娆熬了缓解痛楚的药过来,坐到蘅芜床榻前,轻声说道:“蘅芜,喝了这药,安安稳稳的睡一觉,等醒了,你的病就好了。” 蘅芜好似感应到了什么,目光在众人面孔上一一看过去,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点舍不得再睡了。” 李清懿强忍着内心被撕裂般的疼痛将目光瞥向一旁,不敢再看。 蘅芜突然一声咳嗽,嘴角又涌出一大口鲜血来,众人手忙脚乱帮她擦拭,蘅芜叹了一声:“人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可想我这得的不是什么好病。” 李清懿闻言上前,接过谢娆手里的药碗,用勺子舀了一勺汤药吹凉了喂到她嘴边,说:“傻丫头,你说的什么傻话,再难治的病,有阿娆在这,还能治不好你不成,你只管安安心心服药养病,必能好的!” “哪有让姑娘伺候奴婢的道理。”蘅芜说着就要自己伸手。 李清懿躲开她:“什么奴婢不奴婢的,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左不过是互相照应。” 蘅芜笑了,不再坚持,就着李清懿的手将药喝了。 不多时,蘅芜困意涌上来,合上眼睛睡着了,清浅的呼吸好似随时都要中断。 李清懿用力揪住自己的心口,“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等着,万一宫里没有桃面瘿,又耽误了时辰,蘅芜就完了,长宁,收拾一下,跟我去大普渡寺,听说弘化大师手里有不少奇珍药材,都是世所罕见之物,咱们去碰碰运气!” 谢娆连忙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初秋的大普渡寺有一番别样的状美,越发显得佛刹深沉,山峰婉秀。 只是李清懿等人没有赏景的心情,路上一直在说下毒的事,“奶奶觉得,这事儿是王妃做的,还是魏世成做的?” “又有什么区别,他们二人位同一人效忠,是一伙的。”李清懿冷哼一声,“不过,我倒希望这次能捉住林氏的破绽,让老妇人对她的疑心再加深一层,林氏若没了镇北王府可以立足,做事便会束手束脚,没那么便宜了。” 谢娆说道:“这镇北王妃的确是个难对付的,凡事都做的又狠又准,我倒是有些好奇,她儿子公孙意,一向都是听她的派遣吗?如果先前你的猜测是对的,公孙意也是她提前‘准备’好的,那他的父亲又是谁?” 李清懿摇头,“不知道,也许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人……” 她话说到这,忽听外面传来一声惊呼:“什么人!” 马车猛地停住,李清懿和谢娆摔成一团,紧接着便是唰唰拔刀的声音。 长宁一把扯开车帘跳下马车:“怎么回事……” 姜顺被打发去寻药,今日赶车的是王府的车夫刘二小,他解释道:“前面突然跳出来一个人,不对,是两个人!” 长宁朝刘二小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那里有个青年,穿的破破烂烂,背上背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那青年见了李清懿的马车,似乎想要过来,但侍卫们横刀阻拦,他只能隔着老远大声喊道:“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我妹妹生病了,她就要死了!求你们救救她!” 李清懿听见外面的动静,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问:“怎么了?是有人向我们求助?” “嗯……看样子是一对兄妹。”长宁目力好,细细看了看那小姑娘,说道:“我看那女孩脸色潮红,的确像是病了。” 李清懿原本没心情管这档子闲事,但那青年一直不断地磕头,喊着“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 她想到蘅芜,便有些感同身受,跟谢娆一起掀开帘子走下马车。 那青年见了她们砰砰砰在地上磕头:“我们没有钱,城里的大夫不肯给我妹妹治病,我本想着出家人慈悲为怀,到山上大普渡寺找寺中高僧求救,只是我脚力有限,若耽搁下去,我妹妹怕是要没命了,还请贵人能送我们一程……” 第六百四十章 行刺 李清懿和谢娆对视一眼,倒是与他们顺路。 “我们也要去大普渡寺,可以顺带捎你们一程。你妹妹若是病情严重,可让我这位朋友先帮忙看看,她也是大夫。” “真的?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青年惊喜的看着她们,激动的眼眶发红。他将背上的小女孩放下来,打横抱在怀里,走近马车。 小女孩浑身发烫,烧得脸颊通红,迷迷糊糊中还紧紧抓着自己的哥哥。 李清懿说道:“我们有要事在身,不能在此耽搁,不如你将妹妹放在我的马车上,让我的朋友为她医治,等到了寺中,再将她交给寺中的师父,你就跟着后面的马车一起走吧。” 青年有些犹豫,低头去看怀中的小女孩。 谢娆说道:“你这么抱着她,我也没法为她诊治,再犹豫下去,反而耽搁了。” 青年只好点点头,轻声哄着妹妹说道:“宝儿乖,哥哥就在你不远处,你放心,哥哥不走。” 李清懿见他们兄妹情深,心中一软,“等到了寺中,我会帮你交上一些香油钱,让你们安心在寺中养病,等养好了再离开。” 居士不同于出家人,在寺中挂单需要缴纳一些香油钱才能停留。 青年感激的看了她们一眼,将妹妹放进李清懿的马车,谢娆立即跟上马车为小女孩诊脉。 兴许是因为蘅芜生死攸关,李清懿能够体会青年这种害怕失去的感觉,见他一脸担忧的张望,便出声安慰道,“你放心吧,我这位朋友是个医道高手,即便你妹妹病入膏肓,也会为她拖延一阵,撑到寺中。” 青年听了这话,将目光从妹妹身上收回,跪在李清懿面前俯身磕头,“贵人心善,我们兄妹感激不尽……” “不必……” 李清懿话音未落,眼前突然一花,竟是这青年突然暴起,手中现出一柄雪亮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的胸口刺了过来! “奶奶!”菘蓝的脸瞬间退了血色,大叫一声,狠命推了李清懿一把。 李清懿被推的身子往后仰倒,她急速反应,借力一踹,正好踹在青年的小腿上,青年猝不及防身子一歪摔在了一旁,却还不忘将手里的匕首往李清懿身上猛刺! 电光火石之间,蹲在车辕上的长宁唰地从马车下抽出一把长刀朝青年劈了下去! 一声顿响!李清懿亲眼看见青年的一条手臂飞离了他的身体,血花四溅! 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手臂,却真的传来疼痛,低头一看,原来是青年的匕首力道受制,没有刺中她的心口,却扎进了她的手臂。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愣了片刻。 谢娆听见动静掀开车帘问道:“什么声音?” 李清懿心中一紧,哥哥是刺客,那妹妹呢? 她正要出声提醒,谢娆突然身体一颤! “阿娆姐!” 长宁眼疾手快,一把捞住谢娆,就见她后背有鲜血渗出,抬头一看,只见方才病得神志不清的小女孩,此时手上正举着一把匕首,恶狠狠地盯着她们,在看到哥哥被断了一臂之后,更是举刀便刺,“去死吧!” 小女孩飞身直扑谢娆,众人惊得面无血色,本以为她会对李清懿下手。谁想她的目标还是谢娆,长宁一时来不及还手,好在周围的护卫终于回神,将小女孩挡了回去。 但这小女孩人小身手灵活,一蹲一闪,人就从护卫们的包围中钻了出去,手里的匕首仍旧是冲着谢娆去的! 长宁见状忙将谢娆推到菘蓝怀里,抽刀迎了上去! 正面打斗,小女孩根本不是长宁的对手,方才也不过是乘人不备才占了几分先机,三两下便被长宁手中长刀刺中了后腰。 小女孩腰椎受不住长宁出刀的力道,生生折断栽倒在地! 那边的断了一臂的青年正在与护卫们缠斗,见妹妹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发狠地朝李清懿这边扑过来,但他双拳难敌四手,乱了方寸之后,很快命丧于护卫的围攻之下。 “阿娆!” 解决了兄妹俩,众人都立即围到谢娆身边。 菘蓝跌坐在地上抱着满口鲜血的谢娆,脑子发木! 李清懿不断用手去堵谢娆的伤口,“快!救救她!长宁!你快看看她的伤势!” 谢娆的伤在后背上,没有那么容易止血,长宁扯着衣摆将谢娆的伤口紧紧包扎上,“奶奶,咱们赶快去大普渡寺,寺中有医有药,比咱们回城要近得多。” 救治蘅芜的桃面瘿还没找到,谢娆又受了重伤,饶是李清懿平日里临危不乱,这会儿也有些身子发木,“快,把阿娆抬上车。” 七手八脚的将谢娆抬上车,李清懿几人也都赶紧爬了上去,“快!最快的速度赶路!” 刘二小只是镇北王府一个寻常车夫,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此时已经吓傻了,木然的扬起鞭子催马前行。 然而马车还没来得及跑起来,四周突然涌现数十黑衣人,将她们的马车团团围住! 众人头皮发麻!护卫们连忙抽刀迎敌! 李清懿将车帘掀开一个缝隙,看清了外面的情况,心下大骇:“又是连环计!林氏,你好毒!” 对方在纸张上用毒的时候就盘算好了,不管是谁中毒,只要想救人,必定要寻找桃面瘿。 这么难找的东西,也就能去那么几个地方碰运气。 对方算准了她们会在仓促之下去大普渡寺找弘化大师,先是用一对兄妹出其不意的行刺,再让死士群起攻之!杀了谁都是赚! 秦增去了宫中,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间,她们自己主动配合林氏做了一出调虎离山! 如此算无遗策,还真是林氏的作风! 长宁小声说道:“奶奶,你们呆在马车里别出来,我下去争取一些时间,你们看准机会赶紧跑!” “不行!”李清懿一把扯出长宁:“你不能去!你一个人也没法抵挡住这么多人,等于白白送了性命!” 外面,护卫已经跟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随行的丫头婆子们虽然害怕,但没有被吓得乱跑乱叫,紧紧贴着李清懿的马车不敢妄动。 李清懿掀开车帘对众人说道:“你们都各自回后面的马车上去,一会看准机会驾着马车往不同的方向冲,能逃一个是一个!” 众人都是她身边得用的人,此时还能勉强保持镇定,连忙问:“奶奶你怎么办?” 第六百四十一章 差一点 “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跟着我也护不了我!分开走对咱们更有利,赶紧走!我会再想办法的!” 丫头婆子们知道自己留下也是拖后腿,并不迟疑,趁着黑衣人还在跟护卫们缠斗赶紧上了后面的马车。 李清懿转头看看前面,咬牙对刘二道:“我们冲!” 刘二小早就被吓傻了,听见吩咐下意识地一鞭子抽在马身上,马儿痛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紧接着猛地冲了出去,发足狂奔! 长宁挪到了外面车辕上和刘二小并排坐着,以防有黑衣人追上来行凶! 李清懿从车窗往后看,见护卫们虽然吃力,却拼死抵挡,尽量缠住黑衣人给她们逃跑争取时间。 刀剑相击的声响和惨叫声充斥在山野中,殷红的鲜血洒在碧草之间,显得更加刺眼猩红! 黑衣人的数量实在太多,很快就有人突破护卫的阻拦追了上来! 长宁身材娇小,一手抓着马车,一手抡起长刀与追上来的人缠斗,但终究势单力孤,很快就挂了彩! 李清懿和菘蓝在马车里紧紧抱着谢娆,生怕她在马车颠簸中掉下去。 长宁渐渐有些坚持不住,可后面追击的黑衣人还没解决,斜刺里又冲出几个人朝他们冲了过来。 李清懿的心狠狠一沉,恨恨咬着牙掀开帘子,正好看见一个黑衣人飞身上来,一刀劈开了刘二小的脖子!腥热的鲜血飞溅在她脸上,灼得她灵魂一颤! 刘二小当场毙命掉下马车,长宁发狂地抡着长刀劈在黑衣人身上,将他砸下了马车,但很快又有其他黑衣人跳上了马车。 “长宁!你快走!别管我了!” “那怎么行!”长宁眼见力竭,索性扔了长刀,从腰间抽出软剑,冲着黑衣人恶狠狠地说:“狗杂种,姑奶奶弄死你!” 长宁一手拉住驾车的缰绳,一手提剑,闪转腾挪,跟黑衣人杀的难解难分! 李清懿声音发颤,“长宁坚持不了多久的……” 菘蓝突然将怀里的谢娆推到李清懿怀里,自己起身往马车门口挪过去。 “菘蓝!你干什么!” 菘蓝扭头看她一眼,满脸不舍,“奶奶!马车少一个人会跑得快些,那些人就不容易追上你了!” “傻丫头!快回来!” 李清懿一把拽住菘蓝的衣摆,但菘蓝伸手用力一撕,撕拉一声,衣摆断裂,菘蓝纵身一跃,从马车上滚了下去! “菘蓝!” 李清懿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眼泪混着鲜血流下,马车上满是刺目的血红,有黑衣人的,也有刘二小和长宁的,还有谢娆的伤口也在不断渗透出鲜血,李清懿满眼的血红,几近绝望! “清清!”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声! “是大爷!是大爷来了!长宁!” 长宁往远处一看,一队凛然肃杀人马从山下顺着路狂奔上山! “大人来了,奶奶,我们得救了!” 紧追不放的黑衣人一见有人来援救,发狠地使出致命招数! 一马当先的秦增眯起眼睛:“放箭!” 嗖嗖嗖! 数十利箭刺破空气,狠狠刺穿黑衣人的身体! 秦增眼中闪着慑人危险的光芒,“给!我!杀!” 外面厮杀声又起,这次却是以黑衣人的死亡一面倾倒! 秦增纵马跑到李清懿的马车前,一把扯开帘子,就见李清懿满头满脸满身的鲜血,“清清!你受伤了?” “你怎么才来啊!你怎么才来!”李清懿紧紧抱着谢娆不敢撒手,只管扯着脖子喊道:“快去找菘蓝!快!” “我先看看你的伤!” “我没事,阿娆伤得重!我现在带她去大普渡寺找弘化大师救治,你赶紧去找菘蓝和其他人!!” “好,你别急,我这就让人去找!” 秦增还哪敢让李清懿在离开自己眼皮底下,连忙吩咐手下分别去找人,自己则亲自驾车带着李清懿往大普渡寺赶去! 长宁脱力的躺在马车里,身上十几处刀伤,有的甚至深可见骨! “长宁……你怎么样?” 长宁看了李清懿一眼,忽然扁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奶奶,我好疼啊!” 李清懿见她这副模样反而放心了,“好长宁,没事了!咱们得救了……” 长宁哭的伤心欲绝:“吓死我了!我还是头一回一个人打这么多!” 李清懿抱着谢娆不敢乱动,看着长宁身上的伤一阵阵心疼。 秦增回头看了眼马车里,他辛苦培养出来的铁血手下,如今个个都学会了撒娇…… 败家媳妇…… 半山腰一处山坡上,魏世成站在一块人高的青石之后,眼见着秦增赶来将李清懿救走,面容阴沉如水,“只差那么一点。” ***** 镇北王府,南烛一直在前院垂花门等着消息,忽见府里的管事面色仓皇地过来,她心中咯噔一声,“崔管事,怎么样?” 崔管事摇摇头,“失败了。” “怎么会?魏大人出手,竟然失败了?”在南烛眼中,魏世成是与王妃一样算无遗策之人,因此听闻事情失败,大为惊讶! 崔管事左右看了看,说道:“就差那么一点,但大爷及时赶了过来,将人救走了。” 南烛紧攥着帕子低声问:“魏大人不是想办法缠住了大爷吗?怎么他还是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大爷察觉了,最后一刻赶到了山上,救下了人!” 南烛抿了抿唇,“那……那个谢娆呢?” “谢娆身受重伤,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告诉王妃!” 南烛匆匆回了辉月居,林氏见她神色,便猜出一二:“失败了?” “嗯,最后一刻,大爷出现将人救下了,不过那个谢娆受了重伤。” 林氏“啧”了一声,“魏世成也有失手的时候。” 南烛见她这般平静,半点不觉得可惜的模样,问:“王妃不担心吗?这次魏大人出手,总归是瞒不过大爷!” “反正也要对上,不过早点撕破脸皮罢了。” 林氏放下手中的笔,说道:“这次行刺的目的,是要杀了李清懿。如果不能,就要杀了谢娆断了李清懿的左膀右臂。如果都不能成,就先将老夫人的注意力转到别处。” 南烛睁大眼睛,“老夫人怀疑王妃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桃面瘿 林氏说道:“可不能把老夫人当蠢人,她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争斗,却不代表她没见过尔虞我诈,李清懿频频引着我出手,不过就是想让老夫人怀疑到我身上。紫颦和假持真的事,都与我沾了点边,如果这次行刺李清懿的事情还与我有关,老夫人怕就不只是怀疑了。所以我才交给魏世成去做,只要没有证据指向我,老夫人就没有理由动我,我就仍能利用镇北王妃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行事。” ***** 李清懿等人满身鲜血进了大普渡寺,将寺院中的小沙弥们都惊的不轻,秦增说道:“你先带着谢娆找间禅房安置,我去找弘化大师。” 李清懿点点头,“那你快去。” 弘化大师住在寺中十分幽静的一处院落,院门前有两个小沙弥守着,见了秦增十分熟稔地行礼,“秦施主。” “老和尚可在?” “师父正与冲虚道人对弈。” 秦增哼了一声,“这两个老头倒是清闲。” 禅房内,弘化大师和冲虚道人听见动静相视一笑,纷纷放下棋子。 弘化大师说道:“秦小友少见如此着急的时候。” 冲虚道人捋了捋胡须,笑眯眯的说:“肯定是跟李家那丫头有关。” 外人都道皇上与弘化大师私交不错,却不知道二人还是受秦增的引见。之后秦增又通过弘化大师认识了冲虚道人。 说话间,秦增已是大步进了禅房,抬手止住弘化大师的寒暄,开门见山道:“性命攸关,废话就免了,老和尚,快跟我去救人。” 弘化大师见他果真很急,起身说道:“道长医术高超,不妨同去。” 冲虚道人抬手,“请。” 秦增见他们俩磨磨蹭蹭请来请去的,干脆拽着二人运起了轻功。 两个老头功夫自是不弱,三人凌空飞跃,眨眼就到了李清懿等人所在的禅房。 李清懿赶紧上前见礼,“弘化大师……道长?” 冲虚道人笑道:“小丫头,久未相见,你如今已嫁做人妇,真是……” “嗨呀,你这老道,还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快帮我看看阿娆的伤!” 冲虚道人与李清懿的二叔是忘年交,从前常往李家去,自是相熟。 弘化大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增,话都写在脸上。 这两口子,还真是一个脾性。 冲虚道人被李清懿扯着到了谢娆跟前,说道:“她流了很多血,匕首是从背心刺入,看着凶险得很!热水棉布我都让人准备好了!” 冲虚道人闻言赶紧上前去给谢娆看伤。 弘化大师见秦增面色凝重,问道:“这位姑娘是?” “谢娆是聂神医的小徒弟。” “原来是聂神医的关门弟子。你放心,冲虚道人的医术尤在我之上,若谢姑娘生机尚存,道长定能保住她的性命。” 秦增看着他,“还有一事,大师手上可有桃面瘿?” “桃面瘿?”弘化大师有些惊讶,“早些年是收了一株,怎么,你用得上?” 李清懿在旁听见,大喜过望,“是我的丫头,中了美人枯的毒,唯有桃面瘿能救,还请大师割爱,我愿用其他东西跟大师换。” “阿弥陀佛,李施主客气了,我这就让人去将桃面瘿取来。”弘化大师朝跟随在身边的弟子招招手,吩咐了下去。 很快,桃面瘿被取了过来。 秦增打开匣子,李清懿凑过去看,圆伞状的植株静静躺在一只小巧玲珑的紫玉盖碗中,表面仍旧保持着湿润鲜嫩,泛着淡淡的粉色,如婴儿的面颊一般细腻红润。 弘化大师说道:“这桃面瘿必定要用紫玉盛装,才能保持新鲜不败,如若干枯,就失了药效,切记。” 李清懿激动道:“多谢弘化大师!” 这边冲虚道人一番忙碌,终于长长出一口气,“还好这利刃是从下向上刺入,正好避过要害!真是惊险!” 李清懿听他这么说,一颗心总算放下:“道长,多谢你了!” “小丫头不必客气,回头让你二叔多给老道备几坛子酒就是。” “我二叔如今是太子少师,忙得很,哪有时间给你酿酒……” 冲虚道人拿手指点她,李清懿朝他挤眼:“不过,我二叔藏了几坛子好酒,回头我帮你偷出来!” “哈哈哈,好丫头,最合我老道的心意!” 谢娆性命无碍,众人都放松了几分,其他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要尽快处理。 寺中有不少僧人都会一些医术,弘化大师将人都叫过来帮忙处理护卫们的伤口。 长宁的伤势最重,冲虚道人一边替她缝合一边啧啧不休:“长宁姑娘小小年纪,竟如此……啧……如此生猛,令人佩服!” “你这老道,快快缝你的,我都要疼死了!” “哈哈哈,小丫头莫要激动,缝歪了就难看了!” 李清懿见长宁痛的一会哭一会叫,连忙过去询问,“道长,长宁身上这么多伤口,不会有事吧?” 冲虚道人缝合最后一针,说道:“伤口虽多,深可见骨的地方就这一处,平日定要好生注意,一会老道为她开几贴清热消炎的方子,按时服用,免得伤口溃烂发炎。” 李清懿看见长宁的伤口,顿时觉得自己手臂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连忙应承下来。 冲虚道人似乎很喜欢咋咋呼呼的长宁,笑道:“我给你留下一些止痛的药,若是痛极了,涂在伤口周围,可以减轻痛楚,十分有效。” “那就多谢道长了!” 这时,秦增身边的长容匆匆进来,“大人,人都找到了!” 李清懿闻言一个激灵,强忍着惧意问道:“菘蓝……还活着吗?” “活着!她还活着!” 李清懿闻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转身就往外冲,“人在哪?” “正往这边来呢!” 李清懿迎面便看见菘蓝被人抬着往这边来,“菘蓝!” “大奶奶!” 菘蓝躺在架子上,一见李清懿便笑起来:“奶奶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傻丫头!”李清懿想到她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下马车那一幕,眼泪便如决堤一般:“你这个傻丫头!” “哎哟!” 菘蓝见了李清懿太过激动牵动了伤处,痛得脸色一白。 李清懿赶紧按住她,赶紧问:“伤了哪了?” “奴婢胸口痛,一喘气就痛。”菘蓝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躺着,脸颊有些红,“长容说……大概是肋骨摔断了,修养几个月便能好了。” 李清懿见她的模样,看了眼一旁站着的长容, 长容针扎了一般蹭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李清懿扬了扬眉头,指挥人将菘蓝抬进屋子。 其他走散的丫头婆子也跟在后面进来,劫后余生,大家又是害怕又是兴奋,都七嘴八舌地再说刚才的事。 李清懿走到秦增身边,“今日驾车的是王府的车夫,叫做刘二小的,才十五六岁的年纪……” 秦增沉声道:“我会让人厚葬他。” 李清懿万分难受,眼前一幕幕闪过的都是小六被刀劈开的那一幕,“那些人都是死士?” “那些黑衣人身上虽然没有明显的东西可以识别身份,但从尸首的手脚,以及身上的疤痕等各处痕迹来看,有行军之人的特征。” 李清懿不解,“王妃手里怎么会有行伍出身的人为其办事?” 秦增神色凝重,“出主意的人兴许是王妃,但这次动手的应该是魏世成。你想在老夫人面前揭她的短怕是拿不到证据。还有你所说的那家香料铺子,昨天死了个伙计,是毫无预兆的突然暴毙。” 李清懿咬牙,“林氏还真是滴水不漏。” 秦增说道:“百里竟和假持真的死,想必激怒了林氏,所以这次她利用魏世成,明刀明枪地刺杀你。” 李清懿想到那个刺伤谢娆的小女孩,不禁问道:“先前拦住我们马车的那对兄妹是什么人?那小女孩还那么小,看起来也就七八岁,怎么会做这种事?” “你怕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二人的身份。这对兄妹,是赵氏无意中救下的。” “赵氏?林奕的母亲?” 秦增点点头,“那个小女孩,你怕是更加想不到,她是百里竟的徒弟。” “这……”李清懿大惊,“怪不得她一心只朝着阿娆扑过去,连连几次都发狠要杀了阿娆。想必是要为自己的师父报仇,可是,她怎么会被赵氏所救,又是怎么知道阿娆杀了百里竟?” “这对兄妹之前经历了什么曲折我们自是不知,不过,显然王妃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赵氏救下他们,应该只是巧合。或者说,这对兄妹原本就想找谢娆报仇,碰巧被赵氏收留,又被王妃看中利用,兄妹二人则顺水推舟。” 李清懿有些唏嘘,“那小女孩才多大一点……” 秦增说道:“虽然不知道这对兄妹是什么身世来历,但百里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谢娆不杀他,他也早晚会死于非命。至于这个小女孩,才七八岁的年纪,就能对人下如此狠手,想必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第六百四十三章 纸 李清懿看了看天色,“阿娆伤势颇重,不宜挪动,不如先让她留在寺中养伤,菘蓝肋骨断了,也需要时间恢复,就留在这里,两人也能相互说说话,咱们就带着桃面瘿先回府救治蘅芜。” 在大普渡寺,谢娆二人的安全不是问题,秦增没有异议,立即安排人手回程,只留下长容长青在寺中照应。 回去路上,众人路过方才九死一生的地方。 黑衣人和那对兄妹的尸首已经被抬走,只留下血迹还未及清理。 长宁说道:“这对兄妹且不说,那些黑衣刺客才是各个招式狠辣,若不是咱们带的人手足够多,今日可能坚持不到大人来救了。” 李清懿前往大普渡寺,除了王府护卫,还有不少暗卫随行,本以为在这京城之中已是万无一失,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启用了精锐中的精锐,这样的人,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高手,怕是用来刺杀皇帝都够格了,居然被指派过来杀李清懿,足以看出对方想要除掉她的决心。 秦增都忍不住疑惑,“他们为何对你如此忌惮?” 李清懿却没办法解释,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谁又会相信重生这样玄而又玄的事? 她只好摊了摊手,“大概只有到了最后,亲口问一问了。” 长宁说道:“呆在府里要处处小心,出门也危机四伏,您也太难了……不如让大爷在多派些人手保护您吧!” 李清懿嗔道:“说什么胡话,你当着大靖是谁家的?大爷即便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也得时时注意分寸,东厂虽受大爷统管调配,说到底还是为皇上效命的,明目张胆地作为私用,御史台弹劾的折子怕是要将镇北王府给压塌。” 菘蓝躺在一旁,“那要不然,直接把王妃抓起来严刑逼供好了。” 李清懿无奈道:“你以为我不想,这么暗戳戳的过招很累的好不好。可如果怀疑谁就将谁抓起来严刑拷打,那还不乱套了,置朝廷法度于何地?连皇上自己都不能随便杀人!就算是无权无势的升斗小民,无缘无故被抓也要告咱们草菅人命,何况镇北王妃可是朝廷命妇,没有证据就将人抓起来,等于是往她手上送把柄,公孙意转头就会去御前告状,紧接着魏世成就会发动手里的力量,将大爷拉下东厂提督的位置。” 菘蓝闻言缩了缩脖子,“啊……这么严重……” “就算是真能直接抓人审问,你觉得以林氏如此深沉的心机,她会说吗?她说的话你又敢信吗?” 长宁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总不能就跟王妃这么耗着吧?眼看她对奶奶是越发的狠了。” “当然不能任由她施为。”李清懿的眸色深了几分,“她真以为我拿她没办法?” 从前李清懿不屑用某些手段,但林氏出手这么脏,也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一行人回到镇北王府,第一件事自然是拿桃面瘿去给蘅芜解毒。 幸好谢娆跟李清懿去大普渡寺之前就将配药的方子留在了东院,以免谁先找到桃面瘿回来却没有药方。 要不然,这会儿谢娆昏迷不醒,即便他们拿到了桃面瘿,也不知道怎么用。 敛霜生怕自己出错,拉着寒江一起去熬药。长阑听长宁说起方才路上遇刺的事,又惊又怒,“奶奶,您有什么法子,奴婢这就去办!” 李清懿问她:“王妃身边的二等丫头,除了死掉的紫颦,还有一对姐妹,一个唤作纤凝,一个唤作寒酥,你可知道?” 长阑点头,“奴婢知道。” 李清懿招呼她靠近,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 长阑细细琢磨了一会李清懿的话,问了几个问题确认过李清懿的目的,才谨慎地去办事了。 随后林氏便跟着老夫人一起到了。 老夫人的眉头紧紧皱着,直到看见李清懿活生生地站在那里,才舒展开了,“怎么如此凶险?” 李清懿神态自若,并未隐瞒,“确实在我意料之外。” 林氏也出言询问了几句,言行之间看不出半点端倪。 老夫人欲言又止,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多说,只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蘅芜丫头也是个命大的,你且安顿你房里的事吧。” 李清懿起身送老夫人,林氏也说道:“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懿儿可别客气。” 李清懿与林氏对视,“我怎么会跟王妃客气呢?” ***** 镇北王妃林氏的辉月居。 纤凝按照平日的习惯去给兰花浇水,走到了院子西边的角落,才想起那盆兰花已经死了。她叹了一声转身要走,却隐约看见那边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纤凝疑惑地问了一声:“是谁?” 没人回答。 纤凝蹑手蹑脚走过去,却没发现有什么人,她朝院子那头张望了片刻,过了这边的院落就是意少爷居住的瀚山阁。 因为公孙意出生便没有父亲,所以与王妃十分亲近,七岁时搬去了其他院子安住,也时不时往王妃的院子跑,后来王妃干脆在两个院子之间开了个角门,方便公孙意出入。 纤凝犹豫了一下推开角门走了过去。 公孙意平日不喜欢太多人伺候,所以院子里也没几个人。纤凝走到窗下想看看公孙意在不在屋里,好问一句方才看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但公孙意不在。 纤凝准备离开,案头的纸张忽然被风吹得哗啦一下,散落在地上。 她只好弯腰去捡,等起身回头,赫然看见王妃正在身后死死地盯着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奴婢方才看见一道人影从辉月居角门过来了,所以……” “人影?”林氏眯着眼睛,看向她手里的一沓纸张。 纤凝解释道:“方才一阵风吹过来,将二少爷的文章拂落一地,奴婢捡起来正要放回去。” 林氏接过那一沓纸,“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是,王妃。” 纤凝屈膝行了一礼赶紧往回走,想到王妃方才的眼神,不自觉觉得脊背发寒。回到辉月居看见姐姐寒酥,便将方才的事情说了。 寒酥嗔道:“你没事乱走什么?万一王妃误会你对二少爷有什么心思怎么办?” 纤凝吓了一跳,“我可没有这想法!” “你自己知道没有,王妃可不知道,我跟你说,王妃近日正打算给二少爷相看亲事,你可别去触霉头。二少爷成亲之前,身边绝不容许有什么人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二少爷真没什么心思!也不敢有!” “你知道就好。方才你惹了王妃不高兴,就别到前边晃了,今日我替你当差。” 纤凝笑道:“那下回我替姐姐就是。” ***** 林氏打发走了纤凝,进了公孙意的屋子,将方才那一沓纸张一一翻开来看,却见一堆文章字帖中夹着一张看起来与寻常纸张无异,却有一小块地方摸起来手感特别的纸。 林氏连忙抽出来看,神情顿时一紧。 第六百四十四章 调查 这纸张,是她与那人联络时才会用到的东西,意哥儿这里怎么会有?是她自己不小心忘在意哥儿这里的,还是意哥儿发现了什么? 还有方才的纤凝,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 ***** 天色稍晚,寒酥伺候林氏用了晚膳,便提了食盒去给纤凝送吃的。 她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动静。 “纤凝?你睡着了?” 寒酥推门,却见一双雪白的裤管悬在房梁上! “啊!” 寒酥一声尖叫,手里的食盒噼里啪啦掉了满地,她却顾不上,惨白着一张脸上前抱住妹妹的双腿使劲往上举,大叫道:“来人啊!救人啊!快救人啊!” 不一会,有几个在近处的婆子匆忙跑了过来,见此情形大惊失色。众人冲进房里,七手八脚地将她从房梁上抱了下来放在地上。有人上前去探她的鼻息,然后吓得猛然缩回手:“没气了……” “纤凝!纤凝!”寒酥扑在纤凝身上,嚎啕大哭。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林氏匆匆朝这边过来,凝眉问道:“怎么了?” 寒酥见林氏过来,爬到她身边大哭道:“王妃,纤凝上吊死了!” 林氏听说纤凝死了面露吃惊,上前去看,便见纤凝直挺挺地躺着,面色惨白嘴唇乌紫,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勒痕,的确已经死了。 “纤凝今日一天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上吊自尽?” 寒酥满面是泪:“王妃,您要为纤凝做主,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她不可能上吊自尽的!她没有理由自尽!” “害死?”林氏眸色深沉地看着寒酥,“难道纤凝最近有什么异常?或是得罪了谁?” “奴婢不知道,但奴婢知道纤凝绝对不会自尽,她方才还跟奴婢有说有笑的,根本没有任何异常!” “我也并未察觉纤凝有什么异常,这就怪了。” 林氏一直带着公孙意跟老夫人住在中院,辉月居出了事,很快就传到了敬云堂。 李清懿这会正跟老夫人说话,听说出了事,便同老夫人一起到了辉月居,就见一大群人围在纤凝房门口。 纤凝是王妃身边的二等丫头,也是常常陪着她往老夫人跟前去,老夫人自然知道她,“怎么回事?” 众人回头看过去,见老夫人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大奶奶,纷纷行礼,给二人让出路。 林氏看了李清懿一眼,面色如常地说道:“老夫人,我跟前的婢女纤凝,在房里吊死了,问了一圈,大家都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皱眉上前看了一眼纤凝的尸身,说道:“一个人想死,总会有个理由亦或是有什么迹象,怎么会什么都没留下就上吊呢?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原因。” 这话,便是倾向于纤凝是被人害死的。 李清懿看了一眼纤凝的尸身,往老夫人身边靠了靠,“祖母,这事怪得很,怎么别人都没事,偏偏王妃身边接二连三的出事?先是紫颦被人收买,之后又招来个假持真,这会儿身边的得力丫头莫名其妙的上吊,要不然还是请人来给王妃这院子做场法事吧!” 林氏听李清懿称老夫人为“祖母”,眉头一跳,连忙去看老夫人的神情。 老夫人似乎并不反感…… 林氏心底冷笑,再会打感情牌,还不是要用证据说话! 她就不信李清懿空口白话就能让老夫人动她! 不过李清懿想在她院子里做法事,必定没安好心。 想了想她说道:“我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事,既然事有蹊跷,就该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府里捣鬼。” 李清懿诧异道:“王妃觉得是人为?” 林氏拧住眉头,深深看了李清懿一眼。 一旁的寒酥听了李清懿这话,连忙膝行过来,恳求道:“王妃英明!求老夫人和王妃一定要查明纤凝的死因,还她一个公道!” 林氏赶紧把话接了过去,“老夫人放心,儿媳一定查明凶手。” 李清懿听了这话又说道:“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王妃身边发生诸多怪事,自己又如何能轻易捋顺呢?不如让老夫人帮着掌掌眼。” 林氏刚要说不敢劳动老夫人,一旁寒酥突然说道:“老夫人,奴婢斗胆,可否让您身边的薛小护卫来调查这件事?” 这个要求让老夫人出乎意料:“薛平?” 薛平的父亲是镇北王公孙敬之的随从,公孙敬之死了以后,薛护卫就留在了老夫人身边,如今他年纪大了,就让儿子替自己守护老夫人的安危。 王府中人都叫他薛小护卫。 林氏斥责道:“寒酥你胡说些什么,薛小护卫是外男,如何能在后宅随意走动,这样一来,根本就不方便调查。” 寒酥却跪在那里满脸是泪地仰头看着她,发鬓微微散乱,珠钗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抖,看上去惶急又可怜:“王妃,奴婢姐妹俩在王妃身边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奴婢想求您,就让薛小护卫来调查纤凝的死因吧!薛小护卫跟薛护卫学了一身本事,一定可以很快查出真相的!” 薛护卫当年就是公孙敬之的心腹,耳聪目明十分得公孙敬之的倚重,薛小护卫从小就受父亲亲自教导,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寒酥提出让他来调查此事也不奇怪。 不过,林氏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薛平毕竟是外男,频繁的出入后宅确实不妥,老夫人看了一眼寒酥正要拒绝,李清懿小声道:“祖母,薛小护卫是外男没错,但老夫人可以指派两个妈妈跟在他身边陪同呀,这样薛小护卫想要找谁问话也方便了。” 林氏皱眉制止道:“懿儿,此事不妥。” 李清懿委屈地看了她一眼,“王妃千万不要误会,懿儿没有别的意思,也只是觉得这些日子出的事都跟王妃有关,王妃深陷其中不明就里,轻易不能捋顺事情的来龙去脉,拖来拖去,万一背后捣鬼的人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王妃可怎么办?” 林氏眉头皱得更紧了,其实她并不怕薛平来调查这件事,以她的心计,糊弄一个薛平不在话下,但她直觉李清懿这么做,有别的用意。 第六百四十五章 生父 林氏暂时没看透李清懿的心思,心中自然不想让她如愿。 但老夫人近日对李清懿的态度正是将好未好的时候,难免容易将她的话听进耳朵里慎重对待,便说:“懿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吧,这几日就让薛小护卫留在府中调查此事,你指派两个人从旁协助。” 再拒绝就太招眼了,林氏只好说道:“是,儿媳知道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叫人去前知会薛小护卫,便带着李清懿离开了辉月居,回敬云堂去了。 林氏看着李清懿的背影面色阴沉,南烛指挥着众人将纤凝的尸身抬走安置,寒酥就要跟上去,林氏却在身后叫住她:“寒酥,你过来!” 寒酥看了一眼妹妹的尸身,转身回到林氏身前:“王妃……” “你方才,为何一定要薛平来后宅调查?” “王妃,最近咱们院子里出了这么多事,老夫人本就心中存疑,方才看大奶奶的态度,必是要揪住此事在咱们院子里折腾一番,若凭她折腾,保不齐再出什么幺蛾子,还不如让老夫人信任的薛小护卫前来调查此事,一来能去除老夫人的疑心,二来,薛小护卫在王府日久,受王妃厚待,万一有个什么,薛小护卫的心也会偏着咱们这方的,凡事也好处置。” 林氏闻言深深看了寒酥几眼,“还有呢?” 寒酥咬唇道:“奴婢怀疑纤凝的死,与大奶奶有关,一定是她找不到王妃的破绽,所以无事生非,想借机让人在王妃的院子里作乱,才杀了纤凝做引子,如果王妃自己来查,以老夫人如今的态度,再有大爷作保,大奶奶恐怕不痛不痒。可薛小护卫是老夫人的人,他来查,就等于老夫人来查,到时候查出点什么,老夫人总不至于打自己的脸。就算有大爷相帮,不能把大奶奶怎么样,也必定会使大奶奶与老夫人的关系重新降至冰点。” 林氏听了这话神色微动,“你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 “奴婢自作主张,请王妃责罚。” “罢了,此事也算不得逾矩,这几天,就由你和孙妈妈陪同薛小护卫调查吧。” 孙妈妈是辉月居的管事妈妈,一应事物都尽在掌握,有她盯着薛平,更让人放心一些。 “是,王妃。”寒酥眼睛红肿不堪,到现在仍旧止不住流泪,只能勉强收住悲声。 林氏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姐妹在我身边多年,她如今却死得不明不白……我会让人厚葬她的。” 寒酥磕了个头:“谢王妃。” 第二天一早,寒酥起身走出房门,发现薛小护卫薛平已经等在了辉月居的院门口,寒酥连忙跑过去,“你来得这么早?” 薛平见她双眼通红,不禁有些心疼:“昨晚我便听说了纤凝的事,但未经吩咐无法来后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看你,眼睛肿成这样。” 寒酥想起妹妹的死,又忍不住哭起来,看了看四周,见没有旁人注意,拉着薛平往角落里走了几步,“就是因为毫无头绪,我才千方百计求了王妃让你来调查这件事,薛大哥,你一定要帮我查清楚纤凝的死因!我怀疑……是大奶奶……” 薛平跟寒酥姐妹相识许久,心里也把纤凝当成妹妹看待,而且,他与寒酥早就私定终身,只等一个机会求了老夫人成全他们,这也是寒酥没有与林氏交代的一个原因。 “你放心,我会查清楚的。” “嗯。”寒酥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得赶紧进去伺候王妃起身,你在这里等一会吧,一会王妃定要见你叮嘱几句。” “好,你先去,我在这等着。” ****** 福灵居。 李清懿晨起用了早膳,就叫了长阑过来询问,“昨晚中院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长阑答道:“纤凝的死要查明真相,所以尸身没有运出府,您跟老夫人离开之后,王妃让人去寿材铺买了棺木,收敛了纤凝的尸身,之后二爷就回来了。王妃去瀚山阁找二爷说话,许久才出来。二爷武艺高强,奴婢不敢靠近,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李清懿拨了拨盏中碧绿的芽叶,笑道:“自然是说那张纸的事。” “那纸到底有何来历?竟让王妃有这么大的反应,纤凝不过是看了一眼,就被灭了口?” “当年林间月离开林家之后所住的庵堂名为苦渡庵,在册,且与林氏同一时期在庵中修行的有八十二人,去除年龄不符的四十五人,和如今仍在庵中修行的二十九人,还剩下八人,最有可能女扮男装隐藏在苦渡庵中,与林氏私通受孕,这八人,两人还俗,六人死亡。” 长阑闻言“嘶”了一声,“这么说,二爷的父亲,应该就在这八个人之中!” 当时李清懿与秦增猜测,林氏在牢里见到镇北王公孙敬之以后并未成男女之事,为了稳住公孙敬之,不让他做出抗拒的举动,林氏以“让老妇人安心”之类的理由,说服公孙敬之配合她假作成事,同时骗过了老夫人和公孙敬之母子二人。 所以,林氏腹中的骨肉很可能是提前“准备”好的,公孙意的生父另有其人。 之后秦增让人去苦渡庵庵中调查,眼下,总算有了还算确切的结果。 李清懿说道:“还俗的那两个,倒是比较容易确定身份,如今已然排除嫌疑,死了的六个,却很有可能是诈死。” 长阑说道:“既然是诈死,要么是假死入葬,过后在刨出来,要么是找个死人毁了容貌顶替。” 李清懿赞同道:“的确,死了的这几个,有三人患病,一个死在林氏离开苦渡庵之前,两个死在林氏离开苦渡庵之后,都是庵里的住持师太亲自诊病,眼看着一日日熬死的,不太可能是咱们要找的人,剩下的三个,一个上山采药被毒蛇咬伤,救治不及而死,一个下山化缘,给人看病,不慎感染斑疹,浑身溃烂不治而亡。最后一个是心疾突发猝死。” 第六百四十六章 隐瞒 “看来感染斑疹的这个,和心疾突发猝死的这个,十分可疑!不知她们葬在何处?要不,将尸体挖出来看看!” “你这丫头又犯傻了,既然是找了替身,挖出来肯定也是女尸。” “那怎么办,如何确认?” 李清懿笑道:“查到这个地步,其实也就不难找了,这二人的身份,其中一个必定是真,另一个则被冒名顶替。连假持真都叫咱们发现了,一个男人再怎么易容成女人,也绝不可能和原先那人一模一样,总能找到破绽的,除了庵中的老尼,大爷还让人暗中去寻访其家人亲眷。至于那纸……” “是林氏在苦渡庵时用的?” “林氏在苦渡庵中修行时,为其父超度抄写了不少经文,每抄完一篇,就供在她为父亲林诃点的长明灯下,这些纸张乍一看十分寻常,肉眼看不出任何痕迹,但将整张纸抚摸一遍就会发觉,每一张纸,都有一块拇指大小的地方触感不同,而这触感不同的一小块地方,在每张纸上的位置也不一样,我怀疑,这是林氏与公孙意生父的联络方式。” “那您让奴婢放在二爷桌子上的那张纸是……” “是我仿照着做的,你忘了,我从前常常染纸,做这个,手到擒来。” 福祸相依,若不是因为染纸,蘅芜也不会中毒,若不是因为染纸,李清懿也没法以假乱真,用一张纸,就将林氏的心虚给诈了出来! “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王妃将纤凝给杀了,我瞧寒酥的模样,似乎认为是奶奶您做的,还提出让老夫人身边的薛平来查这件事。王妃兴许会顺水推舟,栽赃在您身上。” “她很快就会自顾不暇。” 长阑好奇道:“怎么做?” “其实很简单。”李清懿似笑非笑,“天下间有哪个男人能容许自己的妻子做出不忠之事?同样的,天下间,又有哪个母亲能容许儿媳红杏出墙,让自己的儿子做绿头乌龟,惹人耻笑?” 长阑眉角抽了抽,“虽说王妃的确有个奸夫……可仓促间,咱们也找不着这个人啊!” 李清懿淡淡道:“既然没有,那就无中生有。” ****** 这边薛平已经见过了王妃。 林氏和颜悦色地看着眼前英武不凡的青年,说道:“平日老夫人出门在外,多亏了你的照顾。” 薛平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垂首道:“王妃言重了,能替王爷照看王府家眷,是小人的荣幸。” “薛小护卫客气了,我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事,实在突然。既然老夫人说让你调查,我便让孙妈妈和寒酥在一旁帮衬,也免得你有什么地方不方便不熟悉。” “是,小人明白。” 薛平的话不多,却更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感觉,林氏满意地点点头。 孙妈妈和寒酥跟着薛平出去,薛平问:“孙妈妈,辉月居大小事务,您都清楚的吧?” 薛平与寒酥现在还不敢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尤其寒酥,更不敢轻易让王妃知道,而王妃的事情,寒酥也不敢让薛平知道! 两人下意识地避讳,薛平只看着孙妈妈说话,这让孙妈妈十分满意。 她上前一步,说道:“薛小护卫有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尽管开口,这辉月居大大小小,我心里都有数着呢。” 薛平点头,然后问:“这院子里上下奴婢统共有多少人,其中可有与纤凝有矛盾的?” 孙妈妈对整个府上的人员都如数家珍,区区一个辉月居自然不在话下,“辉月居从管事妈妈到粗使丫头共二十九人,其中除了我以外,一等丫头两人,二等四人,三等四人,粗使丫头六人,小厨房的厨娘两人,帮闲四人,院子守门的婆子二人,粗使婆子四人。纤凝是王妃身边的二等丫头,平日里近身伺候王妃,很有脸面,明面上起冲突的就不太可能,但暗地里有不服的也未必没有。” “也就是说,并没有什么事能到杀人的地步?” 孙妈妈皱眉道:“面上看是这样,但我也不能完全肯定,寒酥,你们是亲姐妹,如纤凝有什么事,你肯定知道的吧?” 寒酥摇摇头:“没有,纤凝很少与人起冲突,跟下人们一处也很少闹脾气,就算有点口角,也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啊!” 薛平又问:“那昨日纤凝是什么时候回自己房间的?” “昨天纤凝大概在下午未时初回房歇息,之后便一直没有出来过,我是在申时末提了食盒去给她送饭,结果就发现……她吊在房梁上!” 寒酥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既害怕又伤痛。 薛平沉吟道:“也就是说,她应该是在未时初到申时末两个时辰中间被害的。” “嗯,纤凝说自己吹了风有些头疼,便让我跟王妃告了半日的假,回房去歇着了。” 她倒不是故意隐瞒不告诉薛平,只是觉得此事无关紧要,又当着孙妈妈的面,不好说纤凝被王妃撞见,因为害怕才回房。 但薛平很敏锐,“吹了风?她回房之前去做了什么活?” 寒酥一怔,“那会午时大家都刚用了饭,我在王妃房里伺候王妃小睡,并没有注意纤凝在做什么,反正她没在王妃房里。” “既然如此,不如找人来问问,看有没有看见纤凝那个时辰在做什么的。” 孙妈妈和寒酥见有了突破口,赶紧召集了院子里的人过来问,其中一个粗使丫头叫垂蔓的说:“我当时看见纤凝姐姐用过饭之后,提了浇花的小桶出去,先头我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想,纤凝姐姐应该是忘记那盆兰花已经死了。” “兰花?”寒酥愣了一下看向薛平:“那盆兰花长得足有半人高,放在院子里太碍事,就挪到了院子西边墙下,纤凝隔几日去浇一次水,平时都是吃过饭去,想必她昨日忘记了这回事,只是按照以前的行程去了西边。” “那咱们现在便过去看看。” 三人赶紧到了西边院墙下,薛平想了想,问:“如果是去取了浇花的小桶,纤凝应该是在哪里拐过来。” 寒酥一听就明白过来,指着他站的位置:“就在你身后那边的回廊过来。” 第六百四十七章 推测 原本浇花这种小事,用不着纤凝一个二等丫头去做,但这盆兰花是王妃从前十分喜欢的一株,纤凝一直亲手照看,但兰花养得太好,换了几次盆,实在有些占地方,才挪到了西边院墙下,不知道是不是阳光不好湿气太重的原因,兰花越来越蔫,最后死了。纤凝一直觉得可惜,跟寒酥说了好几次。 薛平走到寒酥说的地方,然后顺着眼前往兰花去的最近的一条直线慢慢走过去。 毫无异常。 薛平站在兰花旁边,说道:“如果我是纤凝,走到这里应该会想起来兰花已经死了,然后她无奈转身……” 薛平一边说,脚下跟着动作,身体转了半个圈,抬头往前看去,正好看见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嗯?” 孙妈妈疑惑道:“薛小护卫看见了什么?” 薛平往前走了几步,“嘶”了一声,“我好像真的看见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寒酥道:“不如咱们去前面……看看?” 三人沿着屋子侧面的小路往前走,但并没有任何异常,孙妈妈不禁问:“薛小护卫,你是不是看错了?” 薛平也不知道:“没看清楚,就是看见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正在此时,一阵风吹来,几人正前方的大树枝叶间有什么东西被吹了起来。 三人瞪眼一看,竟然是一只风筝! 孙妈妈惊讶道:“呀,这不是三房五姑娘的风筝吗?” 五姑娘是二房的庶女,平日很喜欢放风筝,屋子里收了各种各样漂亮的风筝,这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这里来缠到了树上,方才风筝被粗壮的树干挡着,三人都没看到,风一吹才见到影子。 薛平说:“纤凝也许也看到了这风筝飘动……她胆子大吗?” 寒酥有些诧异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她从小就比我胆子大,还经常讲鬼故事吓唬我。” 薛平闻言,目光一边朝四周张望了片刻,说道:“昨天纤凝走到墙边来浇花,兴许也像咱们一样,看见了风筝被风吹起来,但一晃而过,她没有看清,以为是什么人,正赶上辉月居近来日子不太平,她觉得有些蹊跷,便跟咱们一样,走到这边来看看。” 他说这话,走到了大树旁,指着树后十分不显眼的一处角门问道:“这角门过去,是哪里?” “这角门过去走一段路,就是二爷住的瀚山阁,二爷七岁搬到了瀚山阁独自居住,但中午晚上都会到王妃院子里来用膳,觉得绕路麻烦,索性在这里开了个角门。不过后来二爷长大成人,不方便常往王妃这里来,就弃用了。” “既然已经弃用了,为何没有上锁?” “前段日子大爷大奶奶办婚事,府里修葺各处的房屋,一些久而生锈的锁都被拿掉替换,这一处想必是因为位置偏了些,锁拿走之后就忘了再来挂上一枚新的。薛小护卫的意思是,纤凝从这个角门过去瀚山阁了?” 薛平听着寒酥的解释,弯腰去拨弄角门旁的草丛,果然看见有一撮碧草被压折了,“你们看这里,应该是被踩过不久的。” 孙妈妈和寒酥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一个丫头,悄悄跑到爷们屋里,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很容易被人怀疑是要爬床。 尤其纤凝是王妃的贴身丫头,事情传出去更不好看。 要不是这般,昨日纤凝被王妃撞个正着也不会觉得害怕,寒酥也不会下意识地隐藏这件事。 薛平道:“按照时辰来算,垂蔓在小厨房吃饭的时辰,纤凝去找你,说自己头有些疼,要你帮忙跟王妃告假,这中间,大概有一炷香左右的时间……” 寒酥不想让孙妈妈误会,便说道:“昨日二爷并不在府上,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见到纤凝。” 孙妈妈说道:“不如咱们先去禀告王妃一声,再到瀚山阁问问。” 纤凝是王妃的丫头,去的又是二爷的院子,当然是要跟王妃诶禀报一下,才去查探,免得时候王妃怪罪,薛平点头道:“也好。” 三人离开角门往前边去找王妃禀报了情况,林氏倒没说什么,亲自带着他们去了瀚山阁,将院子里的下人都召集了起来,问有没有人见过纤凝。 可惜,没有一个人说自己见过纤凝。 林氏说道:“意哥儿院子里伺候的下人本就不多,昨日他又没在府上,下人们必定都在各自做自己的事情,没有到处走动。” 薛平薛平思索片刻,说道:“从角门一路过来。最先到的应该是二爷的书房,劳烦王妃,不知小人可否去二爷的书房看看。” 林氏没做声。 任何人的书房,都不会容许随便什么人进入,薛平一个下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是有些失礼的。 薛平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不妥,连忙解释道:“王妃误会了,小人并非是要进入二爷的书房,只是想着昨日纤凝顺着路过来,最先到达的便是二爷的书房,小人想在书房周围看看。” 林氏倒是没忘薛平是老夫人的人,客气地笑了笑,“薛小护卫请便。” 薛平见林氏并不打算前往,便朝她拱手施礼,跟孙妈妈和寒酥一同去了书房。 今日公孙意在府上,三人先是禀明了来意,得到了他的允许后,在书房外转了一圈,又走到角门处停下。 薛平回过身来,往四周看去,想着如果是纤凝,她会往哪边走。 寒酥知道纤凝在书房窗下撞见王妃的事,便隐晦地提醒道:“纤凝若是将风筝当成了人影,必定是以为有人从角门这里过来了,前面最近处就是书房,她肯定会先过去看看二爷在不在。” 薛平点点头,按照寒酥的思路放轻了脚步往前走。过了拐角,便是书房的阁窗,因是夏末秋初天气凉爽,白日里都会开着隔窗通风,此时隔窗也被支起来,从他们的角度往里面看去,正是公孙意的桌案。 桌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各种书籍,此时被风吹动,镇纸下轻薄的纸张微微颤动翻卷。 公孙意正坐在案前看书,见他们过来转头过去朝他们轻轻点头,“可有什么发现?” 薛平说道:“小人猜测纤凝曾经从角门过来,但在这里站了片刻便返回去了,因为未时初,纤凝就回到了自己房里歇息。” 公孙意看着他,“所以,纤凝遇害的原因,就在角门相连的这段路上,且是到了我这里之后。” 第六百四十八章 生疑 寒酥闻言眼皮一颤。 难不成,纤凝在二爷屋里看到了什么? 总不会是大奶奶的人暗中来了二爷的屋子翻找什么吧? 可若真是如此,就等于捉住了大奶奶的把柄,是大功一件,纤凝便不会因为被王妃撞见她站在二爷的书房外而感到害怕。 然而昨日纤凝唯一与她提起的,就是她在窗下撞见了王妃。 难道说,她其实是撞见了王妃在做什么? 若是如此,纤凝肯定会与自己说起,而不是说她怕王妃误会她对二爷有那个意思。 也就是说,她虽然撞见了王妃,却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那她又为什么会因此丧命? 寒酥咬唇,再次回忆纤凝的话。 她说二爷的文章被风吹落一地,她帮忙捡起,回头就看见了王妃,王妃的眼神有些可怕…… 寒酥心头狠狠一震。 当时在场的人,只有她和王妃两个,纤凝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可王妃或许以为她看见了什么…… 那她的死…… 寒酥的脸不受控制地褪了颜色,公孙意朝她看过去,“寒酥,可是想到了什么?” 他的神色如往常一般悠然从容,但寒酥却觉得里面有一丝丝黒翳要爬出来将她紧紧捆缚住。 她心中顿时一个激灵。 若是二爷知道她心中起疑,告诉了王妃,那她也活不了了。 心念电转之下,寒酥噗通一声跪下,说道:“奴婢绝没有指控二爷杀人的意思……” 薛平和孙妈妈闻言都露出恍然的神色。 方才公孙意说,纤凝的死因就在辉月居来瀚山阁的路上,并且是在来了他这里之后。 这话引申出去,便是纤凝的死与他有关。 薛平赶紧解释道:“二爷恕罪,小人并无此意,只是觉得纤凝应该是从二爷的书房离开之后,遇见了什么,才导致身死。” 公孙意的目光在寒酥身上停留了片刻,看向薛平,笑道:“你们不必如此,就算你们对我有所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寒酥垂眸掩住眼中的惊恐,“多谢二爷不怪罪奴婢……” 公孙意挥手让她起来,“你唯一的亲人死得不明不白,你想求一个真相,也无可厚非,我又怎么会怪罪你呢?” 寒酥起身朝她行礼,“二爷宽宏。” 薛平看了寒酥一眼,说道:“既是如此,我等便先退下了。” 三人离开瀚山阁,回到辉月居向林氏禀报。 林氏问道:“怎么样?” 薛平躬身回答:“纤凝去过瀚山阁,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便回去了。” “这么说,你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小人没用。” “这不怪你,你能从蛛丝马迹看出纤凝死之前做过什么已经很好了。”林氏微叹,“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查?” 薛平将事情前后想了想,如果说纤凝的死因在于午后这一炷香的时间,那么就一定是在瀚山阁发生了什么,可纤凝在书房窗外驻足不过片刻,又能发生什么? “小人一时间还没有头绪,想一想再做打算。” 林氏闻言便朝他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等他们离开,公孙意缓步走了进来。 林氏看了儿子一眼,问道:“薛平真的没看出什么?” 公孙意说道:“我瞧他那副样子,像是心里有所猜测却没有明说,应该是因为无法证实。” 林氏凝眉。 公孙意看着自己的母亲,思忖着开口,“昨日纤凝到底在瀚山阁看到了什么?我的书房中,似乎并无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氏闻言抬头看向他,“有些事情,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 公孙意垂目,“儿子知道了。” ***** 福灵居,长阑已经事无巨细的将辉月居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 李清懿眼中闪过寒芒:“看来林氏的辉月居,也并非铁桶一块,这对咱们的下一步动作,十分有利。” 长宁刚换过伤药,闻言抱着胳膊过来问:“下一步?下一步奶奶要怎么做?” 李清懿看了一眼长宁包扎得像粽子一样的胳膊,说道:“既然寒酥已经起了疑心,咱们当然是要借她的手,揭露纤凝的死因。” “纤凝的死因,难道不是因为那张纸吗,这件事情,还不到捅破的时候吧?” 李清懿看着她反问道:“纤凝的死,只能是这个原因么?”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 李清懿笑笑不说话。 长阑早就知道李清懿的打算,提示长宁道:“纤凝是王妃身边较为亲近的丫头,又没出门,就在王妃的辉月居,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就死了?还查不出原因来?人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主仆之间不也是一样?王妃要纤凝死,纤凝还哪有活路啊!” “你这话说的我更糊涂了,王妃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让纤凝死?” 长阑嘻嘻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看上去十分无害,她说道:“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纤凝伺候王妃这么久了,如果不是因为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王妃怎么会下狠手呢?一定是纤凝不小心知道了王妃什么秘密!” “秘密?” “是啊,王妃守寡多年,说不定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敢让人知道,不然,何必这么急着杀人灭口呢?” 长宁立即将几个重点字眼联系起来,“寡妇不可告人的秘密?” 绝不能让人知道的,连自己贴身丫头也要灭口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世界上,兴许每一个人都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拥有一个什么样的秘密,才会让她万劫不复呢? 长宁倒吸一口气,一拍巴掌,“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清懿瞧她恍然大悟的激动模样,连忙按住她:“小心别牵动伤口了。” 长宁说道:“听说大爷正在找二爷的生父,如果能尽快找到,说不定能趁着这次一举将王妃从镇北王府拔除?” “恐怕没那么容易。”长阑插话道:“那两个人,一个心疾猝死,一个面上生疮毁了容貌,可能性都很大,而且,林间月作为居士,只要缴纳足够的香油钱,就能自己独住一间禅房,但庵中修行的女尼,都是几人同住,能够单独行动的时候并不多,即便是轮值巡夜,也是两人并行,并没有多少机会能够单独去见什么人,并发生那种事……” 李清懿也说:“……如果用迷晕这一类的招数,一次两次还能糊弄过去,可次数多了,难保不被怀疑。林间月在苦渡庵呆了七七四十九天,在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必须要受孕的话,一次两次,恐怕几率太小,林间月一定是经常与那人幽会……” 长宁看着她们,“难道你们没有想过,这两个人,都是林间月的男人?” 李清懿和长阑闻言,四只眼睛齐刷刷看向她。 第六百四十九章 晠 长宁脸红了红,“这有什么奇怪的……既然急着要怀孕,一个男人能力有限,额哈哈……我是说,这两个男人若是一伙的,能够互相望风做内应,一切就方便多了……” 李清懿听了这话,脸也腾得红了。 长阑一把拎住长宁的耳朵,“快说,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 长宁尴尬的打掉长阑的手,“这不是在屋里养伤闲来无事,就将之前在东厂执行任务的时候无意中搜罗来的话本翻出来看了看……” 长阑无语,“你还留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呢?” 长宁十分可惜菘蓝在大普渡寺养伤不在家,要不然还能有个同道中人人替自己跟长阑辩白几句,“怎么就乱七八糟了,那市井百姓不都爱听书看话本,这是怡情养性,陶冶情操!你懂不懂!” “……人家都看花前月下,江湖侠客,你看的什么公主养面首!” 长宁翻白眼,“看多了才子佳人江湖客,自然要换换口味……再说,前朝公主养面首,可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儿,有什么不能看的?” 大靖与崇南在两百年前其实是一国,叫做晠(shèng)。 晠,意为盛大。 晠国也的确十分强盛宏大。 但盛极而衰,世风腐败,官员的贪腐连剥皮食草都无法遏止,最终有民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经历百年风雨,晠国分而两立,便是大靖与崇南,又经历近百年休养生息,两国才逐渐恢复元气。 崇南皇族是前朝旧臣复姓赫连,大靖皇族则是乱世英雄单姓为杨。 而长宁口中所说的公主养面首,在前朝根本算不上什么隐秘,身为公主,若连一两个面首都没有,出门都会很没面子。 而崇南皇族因是前朝旧臣称帝,许多前朝作风都得以延续,也曾有那么一两个狠辣弄权的公主养过面首。 长阑说道:“公主养面首,也不会跟面首生孩子。” 长宁反驳:“我又没拿王妃比前朝公主,我的意思是,女人有过两个男人也不奇怪,那些和离改嫁的,其实也等于有过两个男人不是么,王妃不过是同时拥有两个男人罢了,有什么不可能的?” 长阑被她给气死,“和离改嫁名正言顺,同时有两个男人,就是……就是娼妇……” 长宁又翻白眼,“可王妃暗中与人通奸怀子,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不是吗?还讲究有几个男人?是不是娼妇?” 长阑被她说得噎住,看向李清懿:“奶奶说呢?” 李清懿的神色已经在两人的斗嘴中恢复如常,她斟酌着说道:“虽然长宁的想法有些……难以启齿。但咱们换个角度想想,林间月若是别人的棋子,为人所操纵,似乎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利,两个男人,不是比那些被送入青楼卖笑卖身千人枕万人尝的探子要强得多了。而且,只要顺利怀上身孕,就能成为镇北王妃,下半生都会过得有尊严有体面,那些不为人知的丑事只要不被人发现,就等同于没有发生过……” 长宁连连点头,“就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长阑撇撇嘴,“我还想着,说不定背后那个神秘人,就是公孙意的生父,而王妃与他是真心相爱,到镇北王府做这个寡妇,只是为了帮自己的男人成就大业……” 长宁嘲笑她,“你的确不适合看话本,你适合写话本!” 长阑又去揪她的耳朵,长宁连连闪躲,扯动伤口痛得嗷嗷大叫。 李清懿却在认真地想长宁的话,决定跟秦增商议一下此事,看他怎么说。 想到要商量,李清懿的脸又红了。 秦增白日在外面忙碌,但夜里回来得再怎么晚,都会在李清懿身边睡下,如果她睡了,他就轻轻抱她入怀,如果她醒着,二人就会相互交换消息,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打算,只是商量着商量着,秦增就起了念,往往要将她折腾到半夜。 待到了晚间,李清懿用过膳秦增还没回来,想必今日又要晚归,她自去更衣洗漱,然而等她沐浴出来,秦增已经换好了素白中衣,坐在灯下捏着茶盏,翻看她案头乱七八糟的书卷。 其中,正有长宁献上来的那本,用来给她发散思维的《怡情记》。 李清懿心下一窘,虽然她还没来得及看,但故事的主人公是公主与面首,话本名字又叫做怡情记,可想而知,就是公主养面首以怡情,这内容…… 秦增一抬头,就见她乌发微湿,面颊绯红,一身素裙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手心里的怡情记瞬间有些发烫。 “过来。” 李清懿见他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更窘,“那书……是有缘故的。” 她当下将下午与丫头们所说的话简单解释了一遍,说道:“若真如长宁说的那般,之前说不通的地方便都说得通了,大爷觉得呢?” 秦增朝她伸手,“怎么在其他人面前称我为臻郎,眼下只有你我,你却称我为大爷?” 李清懿咬唇,这家伙又调戏她。 她走到秦增面前,将自己的手交到他手里,“所以……臻郎觉得呢?” 秦增微一用力,揽她入怀,却还是不答,“你可看过这怡情记了?” “还没来得及,正打算沐浴之后看看。” “那正好,咱们一起看。” “一……一起看?” 李清懿有种不好的预感,待瞄到书中“玉足轻探”、“细捻轻拨”等字眼,更是起身想逃,然而秦增的大手已经探向她的腰腹之间。 李清懿赶紧去掰他的手,“一会丫头们进来,看见像什么话……” 秦增的下巴埋在她颈间,低沉的声音在她耳中盘旋,“你的丫头们个个都那般有眼色,你我只要不拔刀,她们就不会进来。” 李清懿气得伸手拧他,秦增不为所动,将她箍在书案前。 李清懿挣脱不得,只好任他作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前这怡情记太过“怡情”,秦增呼吸比往日还要灼热几分。 李清懿犹如腾云驾雾,不自觉转过身环住秦增的脖子,秦增果真抱着她腾空而起,直到她手脚发软,二人才辗转回了榻上。 第六百五十章 荷包 “大人……” 低语呢喃入耳,秦增忽然想起山洞那一日,层层激浪窜起,只觉得命都没了一半,“小丫头,今日你必得对我负责到底……” 李清懿人已快失了神智,迷迷糊糊听见这一句,顿时清醒了几分。 秦增见她睁眼,唇角勾起笑,“看来,你心里愿意。” 李清懿张唇欲要开口,话却被封在了舌尖。 第二天日上三竿,屋子里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敛霜一脸纠结,凑到寒江身边说道:“时辰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要进去叫一声?” 寒江敛霜虽然之前也在李清懿跟前伺候,但凡事都有蘅芜菘蓝拿主意,现在蘅芜虽然解了毒,但还要再养一养身体,菘蓝也在大普渡寺未回,两人便有些拿不准了。 寒江看起来比敛霜沉得住气,“昨天大爷吩咐过,说今日难得有一日清闲,不必出门,要好好睡一觉,不让打扰。” “可是,大爷方才不是都晨起练武了?这会儿,是回去睡回笼觉了?”敛霜又抬眼看了看日头,“可是,真的日上三竿了呀……” 寒江也有些迟疑,“那我去问问江妈妈。” 江妈妈正好走了过来,笑道:“问什么问,大爷既然有吩咐,自然照着大爷的吩咐做。” 屋里。 李清懿就是那个“回笼觉”,十分好睡,秦增的手还在她的里衣内打转,李清懿将醒未醒,伸手拍开他的爪子,“还有个事要跟你讨个主意。” 秦增不情愿地收回手,支起脑袋问:“什么事?” 李清懿翻了个身面向他,“你也知道我那个安排,只是,我该怎么让老夫人去辉月居小坐片刻呢?” 秦增看着她的樱唇,只给了三个字,“交给我。” 李清懿听着她这一语双关的话,伸出手指抵住他凑过来的脸,“时辰不早了,我还有许多事要办,你也忙你得去。” 秦增无奈,“你这是卸磨杀驴。” 李清懿白他一眼,“这么皮糙肉厚的驴,我可杀不动。” 秦增一笑:“那……咬一口试试?” 李清懿想起昨日受不住时在他肩膀上留在的齿痕,脸一红,起身越过他下了床榻,扬声叫了寒江敛霜进来伺候。 秦增叹了口气,念叨了一句“无情的小丫头”,也跟着起了身。 帘子掀起,阳光顿时投射进来,屋子里一通大亮。 起得太晚,李清懿先跟江妈妈认了错,问了一嘴王妃和老夫人那边有没有来人过问,才放了心,又赶紧去理了家事,忙完就到了午正。 李清懿让人叫秦增回来用膳,秦增这会儿倒没缠她,只说她交代的事都安排好了,又老老实实用了午膳,就去了前院书房,走前留话,“你忙完了,就让人去叫我。” 李清懿嗔他一眼,“快去吧!” ***** 傍晚,老夫人身边只带了一个兰琦,去了辉月居。 林氏用过晚膳,正在灯下拿着绣绷子对照花样,听说老夫人来了,连忙放下东西起身去迎。 “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是有事,吩咐人来叫儿媳一声就是。” 老夫人摆摆手,“没什么,今日饭菜可口,多用了半碗饭,出来走走消食。” 林氏听了这话,便吩咐南烛,“去给老夫人盛一碗桂圆红枣汤来。” 桂圆红枣汤补气活血,健脾益胃,老夫人也常喝,闻言没说什么。 等用完了小半盏汤,老夫人的目光就落在林氏的绣绷子上,见上面绣着一朵冰清玉透的花,有着黄色的花蕊,像是百合,却又失了些形意,猜想是绣工不好的缘故。 “倒是没怎么见过你做女红。” 林氏笑道:“儿媳进府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先时养胎,后来又忙着照看意哥儿,等孩子大了,府里的事物也多了起来,儿媳的确没什么精力做这些,平日里多是让丫头们准备。” 老夫人点点头,“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 “老夫人哪里话,这都是儿媳应该做的,不过,说到中馈,儿媳是想着,既然臻哥儿娶了媳妇,他们又是府里小辈们的长兄长嫂,许多事物还是早点肩负起来。我看,不如让臻哥儿媳妇跟着我一起管家,一来让她早些熟悉府中人事。二来,意哥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儿媳需得分出一些精力,在他的亲事上多操心操心。” 老夫人闻言看了林氏一眼。 其实她今日来,的确是想提一提此事。 但林氏毕竟是继室,与秦增夫妻俩隔着一层,让李清懿帮着管家,难免有分权的嫌疑。 这些年来,林氏帮她撑起镇北王府,劳苦功高,她若因此多想,到时候,一些心思又影响了公孙意,可不是什么好事。 公孙意正是读书上进的时候,不该因为府中乱七八糟的事情分散了精力。 但林氏既然主动开了提了出来,她也就好开口了。 “她年纪尚轻,再是聪慧,也必定有不足之处,让她管家还为时尚早,不过是跟着你学学,另外,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二房三房那几个小的,你少不得也要辛苦辛苦。” 林氏笑容得体,“老夫人说的是,咱们既然回了京城,将来府里的几位姑娘,亲事便要多慎重几分,这理家的本事,可是顶顶重要的。” 老夫人满意地看了她一眼,“时辰不早了,我这便回去了。” 林氏跟着起身,“我送送老夫人。” “不必了。” 老夫人抬步要走,余光就见林氏方才的坐的垫子翘起了一角,像是慌忙间来不及藏,顺手掖在里面的东西。 “这是什么?”老夫人顺手一拨,一个荷包露了出来,上面的花样与绣绷子上的几乎一样。 她拿起看了看,“怎么绣了个一模一样的。” 林氏看过去,就是一怔:“咦,我还以为这个丢了,所以才要再绣一个,没想到这就找着了。” 老夫人不疑有他,闻言便伸手将荷包递过去,但荷包上的带子没有系好,里面的东西一下子掉了出来。 林氏低头一看,脸色骤然惊变,“我房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老夫人双目一眯,上前将那东西拿起一看,顿时恼羞成怒! 第六百五十一章 野百合 “老夫人!”林氏立即摇头,“老夫人,这不是我的东西!” 寒酥等人不明就里,纷纷过来问怎么了,一看见老夫人手里的东西,都惊得变了颜色。 孙妈妈斩钉截铁地说道:“老夫人,这腌臜东西绝对不是王妃的!” 老夫人脸色铁青,一股恶心从心底涌上来,甩瘟疫一般将那东西狠狠朝林氏掷过去! “啪”的一声,那脏东西落在林氏脸上,堪比一万个巴掌!饶是林氏这半辈子活得波澜壮阔,也有些经不住这样的羞辱。 荷包里装着个半透明长条状物体。 这东西是由羊的肠衣制成,其中一端用丝线细细密密地缝住,另一端开口可以缩紧。是男女行房时,为了避免女人怀孕而使用的东西! 后宅女人都巴不得多添子嗣,少有用得上这玩意的,这东西什么人会用可想而知! 而且! 这东西平日里是硬的,要用的时候,需事先在温水中浸软才能用! 至少要泡一个晚上,所以只能提前准备好,不能应急。 眼下荷包里的这一个,是柔软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东西是提前准备好了打算今晚要用的! 林氏双眉紧锁,死死地盯着那东西,一旁的孙妈妈则不停地辩解着。 老夫人一个巴掌扇过去,“闭上你的嘴!” 孙妈妈被扇得嘴角流血歪倒在一旁,寒酥惨白着一张脸惊叫,“孙妈妈!” 这一声喊,将林氏喊回了神,她顺从地跪在老夫人面前,声音沉着,连同方才的那一丝惊愕慌乱也消失无踪,彻底冷静了下来,“老夫人,这绝不是儿媳的东西。” 老夫人拧眉看着她,“不是你的,又能是谁的,就算是哪个下人的,又为什么放在你房中?”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变了脸色。 南烛开口道:“老夫人,奴婢们也绝对做不出如此下作之事,就算做得出,也不可能,更没必要放在王妃房中!” 林氏拦住她,“南烛,怎么能顶撞老夫人!” 南烛抿唇,“可奴婢替王妃委屈!王妃在府中勤勤恳恳这么多年,处处为王府着想,将府中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每日下来往往累得腰酸背痛,第二天早上起来疼得几乎动不了,要缓上好久才能行动自如,王妃受了这么多苦,却从来没人为王妃做过什么,王妃也从来没叫过一句委屈,现在老夫人竟然还怀疑王妃……” “行了,你住口!” 林氏拽了南烛一把,南烛才扁着嘴住了口。 老夫人看着她们,面色冷下来。 兰琦一向稳重,此时却忍不住面露不忿,这对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反倒是老夫人不对了。 “南烛,说话要凭良心,什么叫没人为王妃做过什么?王妃自从嫁进府,老夫人可给过半点委屈?别人家的儿媳妇立规矩伺候公婆相夫教子,哪一样也没落下,还要被婆母男人拿捏着低头做人,可敢叫一句委屈?老夫人一向仁厚,怕人不认可王妃的身份,处处给王妃做脸面!十几年来,只要老夫人有的,王妃屋里又何尝少过?怎么,老夫人的所作所为在你眼里,竟是对王妃不好?就算是老夫人对谁不好,没了王爷,老夫人就是一家之主,你有什么不服也该老老实实受着!老夫人可该你数落的?!” 一番话说得林氏都变了脸色。 没想到兰琦平日里少言寡语,真开口说起话来,竟如此厉害。 南烛头冒冷汗,心虚地看了一眼老夫人,赶紧垂下头去。 林氏说道:“老夫人息怒,南烛绝无此意,只是今日事出突然,急于为儿媳辩白。” 贴身大丫头的嘴,往往就是主子的嘴,说出来的话,是主子不方便说出口的。 南烛是替她开口,兰琦看着是反驳南烛,实际上,是替老夫人打她的嘴。 老夫人目光凌厉地看着林氏,不跟她争论那些有的没的,指着那羊肠衣说道:“既然你说没有,那你可能解释清楚这东西的来历?你的屋子,进出也只有你院子里的人,旁人谁又能摸进来?难道你身边的丫头都死的不成?” 林氏脊背直直地跪着,抬起一双泪眼望着老夫人,“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儿媳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 这话看似苍白没有说服力,却又有大篇幅的留白,可供人联想。 一旁的南烛虽然没有方才的理直气壮,但该开口替林氏说的,还是要说:“老夫人,自从大爷回到王府,这府中多了无数高手,我们又如何防得住。” 话里话外,是说秦增夫妻俩明似一盆火,暗里一把刀,出手陷害。 老夫人的脸色比先前更加冷沉了几分,“你们若能拿得出证据,我必不会心有偏袒,但空口白牙,想平白糊弄过去,拖人下水混淆视听,怕是不能如你们所愿!!” 林氏猛地抬头,眼睛里充满了伤痛和失望,“老夫人的意思,是不相信儿媳的人品,不愿相信儿媳是被陷害的?” 老夫人看着她的眼神,神色有些松动。 这么多年来,林氏为王府费的心思,她都看在眼里,也丝毫没有发觉林氏有什么异常举动,难道,当真是有人陷害? 正在老夫人举棋不定之时,一旁的兰琦开口唤道:“老夫人……” 老夫人看她一眼,自己的丫头自己知道,兰琦平日话不多,说出来的句句都是重点,“你说。” 兰琦看着林氏主仆。 原本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说出实情,想着万一自己的话误导了老夫人的判断,给王妃带来麻烦,平白惹出风波,对王府没什么好处。 但方才南烛那一番话,王妃明明可以一早就打断她,却偏偏等南烛说完了才斥责,分明就是纵着南烛将话说出口的。 兰琦对老夫人忠心耿耿,心里自然生气。想着,自己将话说出口,倘若王妃当真清白,也可以解释得清楚,便没什么顾忌了。说道:“奴婢认识王妃绣样上的花朵。” 老夫人不解地看向她,“不就是百合?虽然绣的不太好,但勉强也能看得出来。” 兰琦看了一眼王妃,摇头道:“老夫人误会了,王妃并非绣的不好,正相反,这花朵绣得栩栩如生,如真的一般。” 林氏回视兰琦,目光这才有些变了。 老夫人问:“这到底是什么花?” 兰琦说道:“这是……野百合。” 老夫人疑惑地看着她。 兰琦解释道:“这花因为形态花蕊都与百合十分相像,又因为常在山间野地里生长,所以叫野百合,虽然名字样貌都相近,但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品种。” “野百合?”老夫人喃喃了一句,蓦然意识到什么! 百合花寓意百年好合,象征夫妻感情长久。可加上一个“野”字,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野百合…… 野合,野鸳鸯……怎么联想都不是好话! 况且林氏绣着野百合的荷包里,还装着那种东西! “老夫人!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事情若真子虚乌有,林氏自然不会慌张,然而事实上…… 饶是林氏一向有急智,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辩白清楚,只好跟老夫人打感情牌,“老夫人,儿媳来王府多年,您难道还不知道儿媳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老夫人并不好骗,“当年我让人去找你的时候,便将话说得很清楚,你若是应了,便得为我儿守一辈子的寡,我也理当给你应有的体面。可现在想来,当时你年纪轻轻懂得些什么!不过是胡乱答应下来!不到二十就守了寡,随着年岁增长,身心成熟,守不住才是情理之中!” “老夫人,我真的没有!” 老夫人眼中酝着雷霆之怒,指着那绣着野百合的荷包,“就算肠衣不是你的,荷包总是你亲手绣的吧,你又为什么绣了两只一模一样的……野!百!合!” 林氏咬唇,“儿媳绣野百合,是因为苦渡庵后山上有许多这种花,当时儿媳孤身离开林家,看似洒脱其实心中孤苦,常常去后山一坐就是一天,这野百合在风中摇曳,陪伴我度过了许多时光,所以在儿媳心中与众不同,并非是……那种意义!” 老夫人闻言看着林氏半晌,神色并未再次松动,而是说道:“我会让人去苦渡庵求证此事,在事情查明之前,辉月居任何人不得出入!” 林氏袖中的手倏然收紧,南烛看她一眼,转头冲老夫人求情道:“老夫人,这怎么行,王府上上下下,操不完的心,王妃还有不少事情需得处理,若是耽误几日……” “够了。”老夫人的目光从南烛脸上滑到林氏身上,“难不成王府没了你林氏,就不转了不成?”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南烛一跺脚,“王妃,怎么办?看来老夫人并未对您消除戒心,方才态度才如此强硬。” 林氏缓缓吸了口气,起身站定,一言不发。 南烛唤道:“王妃?” 林氏挪动眼神,看向掉在地上的荷包,轻不可闻的说道:“我中计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 时机 南烛闻言神色一顿,看向周围,挥手让其他人先退下去,才不解地问:“中计?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氏的目光从荷包移到那只羊肠衣上,说道:“这东西的出现,让我以为有人要用寡妇通奸的招数来对付我,如此低劣的手段,我根本没放在眼里,兰琦点出了野百合时,我十分自然的说出了苦渡庵后山的野百合,然而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不对。” “难道……”南烛面露惶恐,“难道对方的真实目的,根本就不是陷害王妃通奸,而是引老夫人去查苦渡庵?!” 林氏眸子中的冷意胜过天山池水,“决不能……决不能让老夫人沾手苦渡庵!” ***** 一众下人从王妃房中出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惶惑不安的,又迟疑不解的,也有毫不担忧的。 寒酥惊魂未定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将门窗关好,心慌意乱地点起蜡烛,便去翻找自己藏起来的东西,可挪开箱柜往后面的墙缝里一看,一身的血瞬间凉了。 王妃屋里的肠衣,果然是自己的那个! 寒酥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黒翳涌上来,过了好半晌才些微缓过劲儿。 她脱力地倒在榻上,头发几乎被冷汗湿透。 两年前薛平父亲重病,王妃料到老夫人会让薛平接替其父,让寒酥故意接近,博得薛平的好感,以便将来能为王妃所用。 薛平生的英俊挺拔,为人聪明务实,一来二去,寒酥便心生旖旎。而薛平因为寒酥的安慰陪伴,还时常帮自己照看重病的父亲,也对寒酥有了情意。 二人一时间情难自控坠入爱河,薛平说要跟老夫人请婚,寒酥却不敢答应。 她虽然是王妃身边的二等丫头,但少不得也为王妃做了不少隐秘之事,不可能轻易脱身,薛平为人正直,若有朝一日察觉什么,或是受她连累,是寒酥不能承受之重。 所以寒酥劝薛平,以他初初接替父亲,还需用心在老夫人身边守护为由,让他好生在王府做事,等过个一年半载,再寻个好机会与老夫人提起不迟。 薛平也觉得有道理,便答应下来。 寒酥心中有所顾忌,不敢让任何人知晓,甚至连妹妹纤凝都没告诉,但情到浓处,难免将自身交托给了心上人。她觉得自己将来若能得脱王妃之手,与薛平双宿双飞,那是她的幸运,若不能,自己能与心上人有过这么一段,即便将来死于非命,也不会太过遗憾。 所以,寒酥从来没有后悔与薛平有了夫妻之实。 然而现在,竟然有人知道了她跟薛平的事,还拿了她的东西去陷害王妃! 寒酥脑袋发麻,纤凝的死因还没有查清,自己又出了这种事…… 而且,纤凝到底发现了王妃什么事,或者说,王妃以为纤凝看到了什么才惨遭杀身,王妃又会不会觉得,纤凝将事情告诉了自己? 寒酥闭了闭眼睛,妹妹的死若真是她所想的那样,自己本就有性命之忧,如果自己跟薛平的事情被发现,薛平也绝逃不脱王妃的手掌心,必死无疑! ***** 福灵居。 李清懿跟秦增也用过了晚膳。 她抬眸看他,“你用了什么办法?老夫人这么快就去了辉月居?” “怎么,太急了?” 李清懿摇头,“那倒不是,这个时机再恰当不过,我只是好奇,所以问问你。” “我是让人去跟老夫人说,下个月俸禄发下来直接入到府里公帐上。” 李清懿闻言了然地笑了笑,“原来如此。” 长阑不懂就问,“为什么大人说俸禄入到公帐上,老夫人就去辉月居了?” 李清懿笑道:“大爷这个举动,是代表真正‘回归’镇北王府了。我先前已经做了不少铺垫,老夫人既然已经接了我递过去的橄榄枝,没道理将大爷递过去的橄榄枝给扔出去,况且,先前大爷还帮了二姑奶奶。只是老夫人也不能白白接了这橄榄枝,总要做出些回应,所以她打算让我跟着王妃一起管家,让东院真正融入到镇北王府来。” 长阑仍是一头雾水,“可老夫人也可能将王妃喊到敬云堂去说这件事啊?” 长宁也问,“而且,咱们也无法知道老夫人什么时候去辉月居,大爷怎么就告诉奶奶,让您在傍晚之前将那东西妥当放好?” 李清懿笑道:“虽然老夫人打算让我跟着王妃一起管家,但这个决定,又要考虑到王妃的感受。她毕竟为镇北王府付出了这么多年,我和大爷一回来,老夫人就要分她的权,难免让人多想。所以老夫人不会将王妃叫过去,居高临下以婆母的身份来‘吩咐’王妃。而是主动前去辉月居,既肯定了王妃当家主母的体面,同时又安抚住了府中敬重林氏的一众下人们,避免各处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引起乱子。至于去辉月居的时辰……” 李清懿一脸敬佩地看着秦增,“虽然老夫人接受了咱们东院的主动亲近,有投桃报李的心,但大爷刚说了要将俸禄入公账,她就颠颠跑到辉月居与王妃商量让我管家的事,难免失了长辈的深沉。” “可若要等到第二天,王妃白日要理家,事情又不能在敬云堂说,老夫人就又只能等到晚上再去与她提起,而后第三天才能给我“答复”,这样一来又有些太晚了,难免让人觉得拿架子。” “所以,老夫人上午应付了各房的请安,得了大爷的话,抻悠到了晚上去找王妃,等事情说妥了,明日一早各房去请安时,当着大家的面说明我要跟着王妃管家,二房三房几个适龄的姑娘也要一起跟着学,既妥当又体面,时机刚刚好。” 长阑长宁在一旁听着秦增和李清懿二人说话,震惊地对视。 主子们这都是什么七扭八弯的肚肠啊! ***** 寒酥一直睁眼到了天光微凉,只觉得头痛欲裂,爬起来从窗子往外看了看,下人们还未起身,守夜的也都正瞌睡。 她不过犹豫片刻,就决定起身出去看看。 第六百五十三章 突破 寒酥微微吸了口气,平复混乱的思绪。 昨晚老夫人说查不清楚事情之前,不让辉月居的人出入,也不知道是让谁来守着,不知道能不能给薛平传个话。这些年来她在王妃身边,专门替王妃跟府中的下人打交道,人缘还是不错的,说不定肯给她个薄面。 只是走到门口,她往自己身上一瞄,又赶紧回身去箱笼中找衣裳。昨夜出了许多汗,身上的衣服已是皱皱巴巴,将外衫脱下换了一件,又捧了水擦了把脸,打散了头发,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挽了发髻,才利落的走出门去。 不能让人看出她昨夜的崩溃,万一传到王妃耳中,必定会引起怀疑。 一路走到院门附近,静立在墙根下听了听,寒酥就听见门口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也不知道王妃院子里出了什么事?王妃进府这么多年,跟老夫人之间从没红过脸,这是怎么了?连王妃都被看管起来了。” “不知道,没露出什么口风,只是听说昨晚老夫人用了晚膳出来消食,走到辉月居跟前就进去坐了坐,等出来,就说让人将辉月居看守起来,不许进也不许出!” 寒酥听声音,应该是敬云堂的赵婆子和程婆子。 程婆子猜测,“莫不是老夫人突然来辉月居,撞见了什么不得体的事?” 赵婆子听了这话连连挑眉,“哟,你这话可有意思,那得是多不得体,能将老夫人气成这样?” 程婆子袖起手来,“那咱可就不知道了。” 赵妈妈连连打着呵欠,“当初大爷要认祖归宗,大家就都说这府里安宁不了几日了,这不,府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儿。”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事儿都是东院那边倒腾出来的?应该不会吧?大奶奶多和气的人儿。” “表面看着和气,内里可未必。” 程婆子压低声音凑过去,“那要照你这么说,王妃也是个和气人,都未必是真和气了?” 赵婆子连忙将她推得远了些,“嗨呀,这可是在辉月居门前,你可别瞎说话!万一叫人听了去,传到王妃耳朵里,咱们岂不叫人记恨!” 程婆子也不生气,“你这么说,我也就明白了。” 赵婆子眨了眨眼,“你明白什么了?” “大奶奶和气,你不觉得害怕,只是心中更加敬畏敬重,王妃也和气,却叫你生怕得罪了她没有好果子吃,这谁是真和气,谁是假和气,还不明白?” 赵婆子听了这话细细一琢磨,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 这边墙根底下站着听话的寒酥将手里的帕子揉搓得皱巴巴的。 这程婆子说的话,也说到了她心里。 王妃是真和气还是假和气,别人不清楚,她难道还不清楚? 她现在有些后悔让薛平来查纤凝的死因了,原本她以为纤凝的死是大奶奶动的手,查出事情对自己有利对王妃也有利,可现在她怀疑纤凝的死根本就是王妃为了掩盖什么而动的手,她就等于是将薛平拖下了水! 寒酥心里一阵火烧火燎,整个人藏在芭蕉叶的阴影里,面容都镀了一层绿色,人看起来更显得惶急。 她正想出声喊程婆子,找借口让她给薛平传个话,就听见有人低低唤了她一声,“寒酥!” 寒酥吓得一个激灵,随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薛平的声音! 她转脸去看,薛平正站在不远处的假山洞里朝她招手。 寒酥心如擂鼓,四下看了一眼,连忙快步跑了过去:“薛大哥!” “寒酥,你没事吧?” “你怎么来了?老夫人正在气头上,你违背她的意思偷偷跑进辉月居,让她知道了,必定对你心生不满。” 薛平说道:“你放心,我已经请示过老夫人了,别忘了,纤凝的死还没有查清,老夫人说王府正逢多事之秋,让我一定要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寒酥闻言只觉得肝胆俱裂,“这件事不能再查了!” “为何不能再查?”薛平不解,昨日寒酥还央求他一定要查清妹妹的死因,今日就让他不要查。“到底王妃那里出了什么事?纤凝的死与此事有关?” 寒酥刚要摇头,心下却愣了愣。 难不成? 王妃当真与人有奸情,纤凝是亏破了此事才惹来杀身之祸?! 寒酥瞳仁震动,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寒酥?” 薛平见她神色变幻,追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寒酥揪住胸口,说道:“昨晚老夫人突然来了辉月居,说让大奶奶跟着王妃管家的事,原本相安无事,只是老夫人走的时候看见王妃坐着的垫子地下露出一只荷包,拿起一看,里面竟掉出一个泡软的肠衣!” “那是……” “是我们的!”寒酥紧紧抓着薛平的袖子,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 薛平面色大变,“东西丢了?” 寒酥点头,“老夫人走后,南烛就将我们都撵了出来,我赶紧回了房,就发现东西不见了!” 薛平面容阴晴不定,“这么说,不但有人知道了我们的事情,还拿了我们的东西去陷害王妃?” “我原来也这么想,但现在……”寒酥的嗓音控制不住的发抖,“王妃背地里与男人通奸的事很有可能是真的!纤凝……她兴许就是沾惹了此事才被灭口……” 薛平心下一震,“所以你才说不让我往下查了?” 寒酥的手攥的更紧,几乎将薛平扯的弯下腰来,“王妃能不能将此事糊弄过去还不知道,可如果让王妃知道那肠衣是我们的,还被别人利用来陷害她,那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薛平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寒酥,你先冷静冷静。” 寒酥在他的安抚下缓了几口气,略微平复了呼吸,见薛平还算镇定,问道:“你有办法?” 薛平反问她,“王妃与人通奸被人揭露,谁是谁非?是王妃的错,还是揭露之人的错?” 寒酥怔了一下,“自然是……王妃错了。” “既然如此,咱们为何不继续查?你我的那件东西,是用来揭露王妃引子,若是王妃的丑事水落石出,那件东西,不是王妃的,也是王妃的,与我们再无关系,背后那人也不会多此一举供出咱们,只要风头一过,我就跟老夫人请婚,咱们只要成了亲,以前的事,也就再没人能用来威胁咱们。” 寒酥呼吸微滞,“可你说的是最顺利的结果,若中途出现什么变故……” 薛平当机立断,“无论中途出现什么变故,你我都是一死,与其惶惶不安坐以待毙,不如一搏。如果事情成了,你我以后自可安稳度日,也能替纤凝讨个公道。” 寒酥心乱如麻,却知道薛平说得没错,如果王妃这次安然度过危机,必然会去查那肠衣的来历,到时候他们绝逃不出一条命。只有王妃被坐实了奸情,他们二人才有一线生机,至少,薛平能活…… 而她,私下里替王妃办过不少事,若不能脱身,就去黄泉之下找妹妹团聚便罢了! “好!我听你的!” 薛平爱怜地看着寒酥,安抚地替她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说道:“你安心等我。” 寒酥犹豫了片刻,出言叮嘱道:“你要小心,王妃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虽近身伺候王妃,但我们几个二等丫头,从来都只在府里替王妃办事,外头的,都是南烛和子姜去办,王妃只信任她们二人,尤其是子姜,她绝不是普通的婢女。” 薛平神色一动,“子姜。” 第六百五十四章 薛平 寒酥点点头,“子姜是王妃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但平日里替王妃在府中出头打交道的都是南烛,其余一些不大不小的就交给我跟紫颦,子姜时常不在府中,去做了什么,大概只有王妃和南烛知道。” 薛平目露沉吟,“我晓得了。” 二人分开,薛平离开辉月居,驻足在门前想了想,转身就去了东院。 福灵居。 李清懿刚刚起身,就叫了江妈妈过来。 “怎么样,辉月居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江妈妈神色稳重,“回奶奶,辉月居并未传出什么动静,下人们也只是凭空有些猜测,老夫人还是给王妃留了颜面的。” “老夫人冷静下来之后未必没有想过有人陷害王妃,当然不会闹得人尽皆知。只不过,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她心里八成也是十分膈应的。” “奶奶说的是,昨晚老夫人特意召了薛小护卫前去,问了纤凝的事查的怎么样了,还说让薛小护卫继续查,一定要查清楚。” 李清懿点点头,转而问:“妈妈是怎么看出薛平与寒酥有情的?” 江妈妈笑道:“热恋之中的男女,哪怕是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也能透露出很多东西。虽然薛平跟寒酥碰面时有意避讳,不想让人知道,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几分的,再者,女子经了人事之后,随着次数增多,体态会慢慢发生变化,胸腹盆骨到双腿,都会有细微的区别。” 李清懿不得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还是妈妈火眼金睛。” 江妈妈说道:“若非不得已,奴婢也不愿惊了这对小鸳鸯。” “江妈妈放心,这次的事情无论成不成,我必定做主给他们一个结果。” 二人正说着,蘅芜进来禀报,“大奶奶,薛小护卫求见。”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李清懿跟江妈妈对视一眼,说道:“请他到前厅。” 主仆一起往外走,李清懿说蘅芜,“不是让你多养身子,怎么就闲不住?” “奴婢已经养了不少日子了,再一动不动地躺着,就要添了新病症了,多活动活动才好……” 李清懿无奈道:“阿娆说你脏腑受损,还需将养,不可逞强。” “奴婢明白,药都吃着,也不曾操劳,多数事寒江和敛霜皆能应付,我不过是偶尔提点几句。” “那就好,你心里要有数。” “是。” 主仆一行到了前厅,薛平已经立在那里等着,一见李清懿过来赶紧行礼,“大奶奶。” 李清懿笑道:“薛小护卫快请坐。” 薛平十分恭敬,“小人不敢造次,此番前来,是有些事,想请大奶奶帮忙。” 李清懿看着他的神色,猜测他的来意。 薛平说道:“小人想起一些旧事,却捋顺不清,大奶奶聪慧过人,小人想请大奶奶帮忙想一想,是怎么一回事。” 李清懿扬眉,打量了薛平几眼,温和笑道:“薛小护卫谦虚了,老夫人如此看重你,自然是因为你办事妥帖,进退有度。” 薛平琢磨着听着李清懿的话,态度越发恭敬,“大奶奶谬赞,其实,事情并非我亲身经历,而是我爹曾提起的。” “哦?”李清懿微微直起上身,薛平的父亲可是王爷的贴身侍从,他说的话,必定十分重要:“薛小护卫请说。” “我爹一直追随王爷身边,当年先王妃跟随王爷在边关两年,我爹亦是见证之人,王爷对先王妃情深如海,后来得以娶先王妃为妻,王爷说,这辈子足矣。王妃病逝之后,王爷每次离家都十分心疼大爷,不忍留他一人在府上,若不是大爷年纪太小,他甚至想将大爷带去边关。” “不少人劝王爷,不如娶一继室照看大爷,王爷却说,他不会再娶,娶了就要生子,不生子耽误了那女人,生了孩子又怕大爷受委屈,他说本来大爷就不受老夫人待见,若是有了继母,日子未必好过,还不如让信得过的仆从照顾。等大爷到了年岁,他就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李清懿听了这话心下震动,一个男人该是多么爱自己孩子,又是多么的清醒,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薛平似乎也因此而感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王府落难之时,我爹也随王爷被抓了起来,后来王爷将事情一力承担下来,其他人才被放了出去,王爷托我爹照看大爷,我爹满口答应,却没想到回府之后,老夫人说大爷不知所踪,我爹连同王爷的旧部,翻遍了四处,都没能找到大爷的踪迹,后来老夫人就说要寻个良家女子送到牢里给王爷留后,让我爹去劝劝王爷。” 李清懿有些吃惊,“原来此事是你父亲经手的?” 薛平点点头,“我爹觉得王爷不会答应,可毕竟大爷一直没有找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王爷就没了后人,就答应了老夫人去劝王爷。” “那王爷是怎么说的?” “王爷对我爹说,他这辈子只有一个儿子,如果大爷出了意外,那他们一家三口在黄泉相聚,也算是团圆了,至于留后,王爷说,王府还有二房三房,不至于断了香火。” “所以,王爷咬死了没有答应?” “是,我爹回去给了老夫人答复,老夫人却不甘心,说要亲自去跟王爷说,但老夫人找来替王爷传宗接代的那个女人……也就是如今的王妃,她说自己有办法说服王爷,不如让她前去。” 李清懿琢磨着薛平的话,“所以,你的意思是……” 薛平肃容道:“我爹一直十分费解,王爷明明与他说的十分清楚,决不会答应老夫人的提议。但王妃去了之后,竟然真的答应了,还让王妃有了身孕。” 李清懿看着薛平,思忖着他说的话。 薛平的话总结起来,无非就是说,王爷心坚如铁,任何能拿得出来的理由,都无法改变王爷的心意。 李清懿凝目看着他,“这么说,你爹一直对王妃有所怀疑?” “是!” 薛平知道自己这话一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但以他的判断,大奶奶绝对也在怀疑这件事。 第六百五十五章 理由 甚至王妃身边连日来发生的事情,都是大爷和大奶奶为了揭露王妃而做的! 至于他跟寒酥,如果真是大奶奶利用,以她和大爷的性子,也必定为他们二人准备好了后路,他并不怕。 李清懿看着薛平,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道:“薛小护卫这话出口,就不怕招来祸事?” 薛平抬头看着李清懿,“大爷是王爷的孩子,我爹相信王爷的品性,我也相信大爷的品性,大奶奶与大爷是一体同心,薛平也相信大奶奶。” 李清懿沉吟着看他,薛平这是想要投靠她和秦增。 见李清懿不说话,薛平又说:“我爹对王妃心有怀疑,暗中调查了她许久,但一无所获,尤其王妃生下二爷之后,替老夫人打理王府上下,十分用心,也没有做出对老夫人和王府不利之事,我爹便放弃了追查王妃,履行对王爷的承诺,留在老夫人身边守护她的安危。但其实他心里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那么,你又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当年的事情发生时,我还没有出生,毫无切身之感。但我还是受到了我爹的影响,心中对王妃始终存疑,有所防备。大爷大奶奶回府之后,府上频起风波,我左思右想,觉得大爷当年失踪和王妃入府两件事,看似没有关联,却有因果关系,如果大爷没有失踪,老夫人根本不会找人给王爷留后,王妃就无法入府,那么当年大爷失踪,很有可能与王妃有关。” “既然如此,王妃必定不是个简单的人,入府兴许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我爹当年的怀疑,其实是有道理的,王妃虽然进入监牢见到了王爷,但根本没有理由说服王爷,所以,当日王妃进入牢中,兴许什么都没有发生,王妃欺骗了王爷,同时,欺骗了老夫人。” 李清懿心中微微讶异,这个薛平,竟然从结果反推出了前因,真是聪明。 她沉默了片刻,才问,“既然如此,昨晚发生的事,你又是怎么看的?” 薛平斟酌着说道:“王妃身边的寒酥姑娘,之前拜托我查清她妹妹纤凝的死因,今早我与她见面,她却说让我不要再查,在我的追问之下,她说纤凝应该是发现了王妃的隐秘之事,被王妃灭了口。至于昨晚的事,既然王妃当年与王爷之事未成,那么二爷必不是王爷的孩子,二爷的生父若是活着,当然会与王妃有所往来。” 李清懿见他直接忽略的“昨晚的事”,直接说出结论,就知道他必定是猜出这件事是自己的谋划,她露出笑容,“寒酥姑娘想必是怕你被王妃针对,才不让你再查下去。” 薛平十分坦诚,“我与寒酥姑娘两情相悦,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与老夫人提起,等王妃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便向老夫人请婚。” 李清懿点头,“理应如此,到时候,我会替你们向老夫人说说好话,再给寒酥添一份嫁妆。” 这就是要保寒酥的意思了。 薛平大喜过望,“薛平谢大奶奶!” “你父亲为王爷效忠,你继承父亲遗志,为王府殚精竭虑,是我们该多谢你才对。” “大奶奶客气了,若有什么事需薛平效劳,薛平在所不辞。”他想起寒酥的话,赶紧又说:“寒酥与我说,王妃身边的子姜,不像寻常婢女。” “子姜?” “是,子姜与南烛都是王妃身边的一等丫头,但平日跟在王妃身边的,通常都是南烛,子姜露面的时候不多。” 李清懿若有所思,“好,我知道了。” 敬云堂。 老夫人看着眼前的早膳,全无胃口。 兰琦劝道:“老夫人,大爷是王爷的血脉,毋庸置疑,他不会不管王府的,即便王妃真的不洁,王府也不会因此而乱,您为何不往好了想?愁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老夫人揉了揉额头,“她若真做出那等不耻之事,意哥儿怎么办?有这样一个母亲,万一被人知晓,一辈子都要被人耻笑!” “老夫人,我知道您一直对二爷寄予厚望,自己眼看着长大的孩子,难免有感情,但您仔细想想,王妃从来都行事稳妥,井井有条,走一步看三步总是有的,她难道不知道,做这种糊涂事会影响二爷吗?” 老夫人停住手,抬头看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兰琦说道:“不知道老夫人有没有注意到……那东西从荷包里掉出来的时候,满屋子的丫头尽皆变色。” 老夫人听了这话开始没明白,渐渐才变了脸。 兰琦压低声音,“奴婢也是在南烛开口替王妃辩白时,才意识到那是什么。怎么王妃屋子里的人,孙妈妈且不说,其他人,两个大丫头,南烛和子姜,一个二等丫头,寒酥……一个个年纪轻轻的,竟然都见过?” 老夫人脸色难看无比,“这就说明,她们都知道王妃那档子事,替她准备过那脏东西!” 兰琦思虑道:“要说哪个丫头行为不检,识得也就罢了,总不能王妃屋里的丫头个个行为不检?如果是这样,那王妃的品行,也从侧面得到了证明。” 老夫人胸闷气短,长长地吸气呼气却还是觉得浊气淤积。 “当年我听说林氏此人,让人十分细致地打探了过她的经历,并不像是这般下作之人……没想到……” “老夫人,她二十岁不到就守寡,耐不住寂寞变了性子也是有的。” 老夫人摇头,“一个人的本性轻易不会变,以她当初离开邻家的果断,她若是耐不住,直接说要和离大归,再嫁他人都是有可能的,偷情通奸,我怎么都觉得不像她能做出来的事……” 兰琦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可怕了。” 老夫人皱眉,“怎么说?” “您想,王妃既然不是能做出此事的人,那她为什么又做了这事?” 老夫人摇头,不懂兰琦的话。 兰琦继续问她,“当初您可有问过王妃,是以什么理由说服了王爷?” 第六百五十六章 巧舌 老夫人凝起了眉头。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清清楚楚记得林氏当时的原话。 “虽然王爷是极倔的性子,当初又因为亲事违背了您的意愿,但王爷对老夫人其实是极孝顺的,我只是对王爷说,虽然王府还有二老爷三老爷为老夫人延续香火,但那都不是王爷的孩子,总归不一样。且老夫人对王爷疼爱,不只是因为王爷出色能干,更因为王爷自幼孝顺懂事,比二老爷三老爷更体贴老夫人作为母亲的辛苦,那您怎么就不能再最后孝顺老夫人一次,体谅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为她老人家留下一点念想呢?” 这番话,十分熨帖老夫人的心,她听了之后,当着林氏的面就掉了眼泪。甚至没有多想,就一心盼着林氏能够怀上身孕。 兰琦听了老夫人的讲述,面露沉吟。 老夫人问她:“你怎么看?” 兰琦说道:“王妃这一番话,不像是说给王爷听的,倒像是专门说给老夫人听的。” 老夫人一怔。 兰琦想了想说:“奴婢虽然没有见过王爷,但这么多年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听您说起王爷的种种旧事,就知道王妃有一句话说得没错,王爷是极倔的,也是极孝顺的。别人都能站在老夫人的角度着想,王爷会想不到吗?但之前薛护卫百般相劝,他都拒绝了,就说明王爷考虑得十分清楚。王妃当初那些话,处处说到了您心坎里,却未必能说服王爷。” 当年事发紧急,王府落难极快,强敌环伺之下,皇上有心为公孙敬之洗清罪名,却没有足够的时间,最终只做到发落公孙敬之一人,丝毫没有牵连王府,连世袭的王爵都没有收回。 但王府出事后,府中奴仆多数作鸟兽散,留下来的只有一小部分,等老夫人带着众人回到升州,才又重新采买了一些下人,兰琦就是那个时候被老夫人挑中,留在身边伺候的。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王府失去了王爷,就失去了顶梁柱,哪怕皇上并未收回世袭的王爵,您想要在培养出一个王爷继承门庭,不知要废多少心思精力,您拉扯女儿几人长大,已是不易,王爷未必想让您再为了他的骨血操劳,二老爷三老爷虽然不够出色,但还算听话老实,一家人回到升州老家,安稳度日是绝没有问题的。奴婢觉得,这才是王爷对您的孝顺,而不是给您留什么念想……” 老夫人闻言心神震动,喉头涌上一股酸痛。 兰琦给老夫人端了茶来,“再者说,等老夫人百年之后,府中无人主事,这长房孤儿寡母,万一有人起了糊涂心思想争着爵位,想想都知道日子不好过,王爷就当初心疼大爷没了生母,又怎么可能再留下一对孤儿寡母?” 老夫人终于明白过来兰琦方才说的“更可怕”是什么意思了,“你觉得林氏在那个时候就骗了我?” “老夫人是当局者迷,难忍失去的爱子的痛苦,才一时钻了牛角尖被王妃借机蒙蔽。” 老夫人心凉了半截,“如果林氏骗了我,那意哥儿……” 兰琦欲言又止,可话说到这份上,也没有道理再吞吞吐吐,“老夫人看二爷,可有半分长得像王爷?不说王爷,哪怕半点长得像公孙家的人,也是没有的。府里的丫头们也有心思在二爷身上的,私底下没少议论。当初奴婢不知这许多内情,也没多想,如今,倒是有些后知后觉。” 老夫人面色渐渐泛青,“这么说,林氏很有可能是肚子里怀了种,恰巧我找上了她,她顺势答应下来,又假意去狱中说服大郎,骗了我们母子?” 兰琦摇头,“这个,奴婢没法确定地说,不过当时在狱中,她只需对王爷说,暂时骗您成了事,等一个月之后没有怀上身孕,她就可以离开,老夫人也就死心了。到了您面前,她又说自己与王爷已有夫妻之实,等她有孕的消息坐实,王爷早就殒身,也就无法揭露她的谎言了。” 老夫人心口一悸,面色疼得发了白,兰琦赶紧拿了保养的药过来给她服下,“老夫人,奴婢不愿您受蒙蔽,但也不想让老夫人气坏了身子,您要想开些才是!” “我知道……我当初也曾疑惑,林间月只身斗林家,最后还能片叶不沾身地避去苦渡庵,可见其手段,将来一番筹谋,未必不能嫁个好人家,至少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为何要来王府守寡?虽说王府底子不薄,可保她半生无忧,可这哪里比得上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来得踏实?” 老夫人缓了许久才压下那股愤恨,又说:“我早年丧夫,一个人将孩子们拉扯长大,其中万般不易,她若是个泥面人,想不到这些也就罢了,可她手段厉害,又在林家有过见识,心中怎么没有盘算?” “那您后来又是怎么打消了疑虑?” “林氏说,她幼年被拐,看尽世间冷暖,何其所幸被苦渡庵的师太所救,不用落入泥淖之中,已是用尽了毕生的幸运,回到林家之后,后宅龃龉勾心斗角,也让她心生厌倦避之不及,所以,她图王府人事清肃,另外,她说若自己命好,能为王爷生下一个儿子,将来毫不费力就能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前程,就已经是其他女人奋斗一生都难以求得的东西,若还想求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疼,就太贪心了。” “如此巧舌如簧……” “你说得没错,但当时,我只觉得她言语坦诚,聪慧通透。” “老夫人不必自责,谁又能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会处心积虑到如此地步?” 老夫人昨晚已经暴怒过,到了今早便渐渐冷静下来,只剩怨愤,现在经兰琦这么一说,心头也有了几分猜测。 “倘若她当初是肚子里早就揣了崽子,那她多年来暗中来往的男人,很有可能是意哥儿的生父,所以你才说,她不是能做出此事的人,却又做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珠胎 兰琦点点头,“通奸偷情为世人不容,可若对方是自己孩子的父亲……至少二爷知道实情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的母亲恶心吧?” 老夫人冷笑道:“哼,她与我儿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她们一家三口在一处,倒是清清白白!”老夫人面色阴沉,“难道她当年珠胎暗结,恰巧我让人找她给敬之留后,她就动了心思,想图谋王府爵位?” “谁知道呢……王妃那种人,凡事都想的十分清楚明白,竟然能允许自己未婚有孕,会不会是因为那男人身份特殊,无法给她和孩子名正言顺的身份?她答应老夫人,既能借王府安身,又方便以寡妇之名暗中与那男人往来。” 老夫人沉眸思忖,面色郁结。 兰琦叹了一声,“事情还没有确切查清,说不定都是咱们想多了,老夫人且再等等消息。” “到了这个地步,还说什么想多了,她和她那一屋子的下人,分明就是有鬼!还有,那紫颦在她身边也有许多年了,竟是个死士!她说不知情,可紫颦这些年来在她身边伺候,她一句不知,就能说得清了?还有那假持真!也是她招进府来的,这桩桩件件都不得不让人怀疑!” 兰琦“嘶”了一声,“说起紫颦,那林姑娘可还在咱们府上住着呢,她可是正正经经的林家人,会不会听说过王妃在林家的一些旧事?虽然王妃在林家只呆了四五年,可这几年,她经常与什么人来往,平日里都做什么,细细打听,也许能查到什么线索。” 老夫人几乎将林觅给忘了,听兰琦提到她,不禁问道:“最近似乎都没看见她,她每天都在做什么?” “林姑娘自从上回老夫人过生辰,就很少出自己的院子,虽然已经证实了那披风里的虫卵不似她所为,但她似乎很长记性,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院子里,轻易不肯沾染府中事物了。只说要在院子里思过。” 老夫人眉目冷下来,“她怕不是也觉得紫颦是听命于林氏,用虫卵害我嫁祸臻哥儿媳妇,所以才龟缩不出,免得再被人利用。” 兰琦闻言说道:“那林姑娘倒是个知进退的,不如老夫人叫她过来说说话?” “嗯,也好。” ***** 辉月居,镇北王妃林氏沉眸坐在窗边,已经思量了许久。 屋子里重重帘幔都是上好的绡纱,多宝阁上的摆件也都件件价值连城,平日里看着这些东西,只觉得无尽繁华,现在看来,反而因为太过繁复令人倍感压抑。 丫头们垂首站在一旁,呼吸都是轻轻的。 直到孙妈妈进来,说林觅被老夫人叫到了敬云堂,众人才都有了反应。 南烛面色微变,难道老夫人还在怀疑那件斗篷的事,怀疑紫颦的身份,所以叫了林觅过去问? 她看向林氏,轻声唤道:“王妃?” 林氏皱着眉头,“南烛子姜留下,其余人先下去吧。” 众人应是。 寒酥跟在孙妈妈后面出来,拉着她往旁边走了走,“孙妈妈,这可怎么办?老夫人还是头一回动这么大的气,到现在也没说要放王妃出去,总不会是真相信有……有什么奸夫吧?” 孙妈妈只当自己跟寒酥都是王妃身边的亲近人,并不避讳她,说道:“外头守门的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人,虽说不让辉月居的人出去,但问一两句话还不算为难,我听说老夫人已经派人去苦渡庵了,那什么野百合的,真是个祸害!不过这事儿做不了假,老夫人得了准话,应该会打消一些疑心。剩下的,就是查那肠衣的来历……” 提到肠衣,寒酥的心口一阵阵发紧,强自镇定说道:“王妃的屋子,也就那么几个人能进去,昨晚上就排查过了,咱们都没有嫌疑,那还能怎么查?” “咱们院子里的人,都跟王妃一条心,自说自话,老夫人自是不信,借着薛小护卫查纤凝的事,必定也要查一查这肠衣的来历。你这会儿没什么事,不如就去找薛小护卫,看看查得怎么样了。” 孙妈妈这是让她去看着薛平。 寒酥点点头,转身下人房那边去了,薛平这会儿正在那边问话。 正在这会儿,子姜和南烛从屋子里出来。 子姜转了个弯,径直走了,南烛则停下来说道:“孙妈妈,我这会儿有别的事要办,你先去王妃身边听吩咐吧。” 孙妈妈赶紧答应一声,就进了屋。 林氏还坐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孙妈妈冲了盏蜜水,送到她跟前,“王妃,喝几口甜的,心中会舒畅些。” 林氏接过去抿了一口。 孙妈妈见她喝了,开口劝道:“老夫人不让王妃出去,王妃也可让人传话给老夫人,这么拖着,对王妃没什么好处,这府里上下可都看着呢,时间长了,有失王妃的威望。” “事情查不清楚,说什么都没用。” “就算是这样,王妃这么放手不管,任凭薛平去查,是否也不太妥帖?” 林氏闻言摇摇头,“我若插手,说不定又有人认为我从中作梗,索性我什么也不管,就让薛平去查吧,他若有什么想问的,你们据实回答就是,他总不能将没有的事,查出有来。你也先下去吧,我自己呆一会。” 孙妈妈以为她心情不好,听了这话也不再劝,退了下去。出门正好碰见寒酥过来,“咦,你不是跟着薛小护卫,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寒酥面上有些许惊慌,“孙妈妈,方才北边庄子上来了人禀报,说是佃户们喝了点酒闹起来还伤了人,门房那边报到了王妃院子外头,外头守着的人说王妃暂时没法处理此事,让去禀了老夫人。” “北边庄子?”孙妈妈揪心道:“怎么这段时间糟心事一件接一件!” “还是禀明王妃吧,毕竟伤了人,平日这些庄子上的事都是王妃打理,总不能一无所知。” 孙妈妈闻言点了点头,说:“我这就去禀告王妃。” “嗯,孙妈妈你快去吧,薛小护卫还在那边等着我呢。” 孙妈妈点头应了,返身回去跟林氏禀报。 寒酥看着孙妈妈的背影,神情缓缓收敛,“孙妈妈,你替王妃杀了我妹妹,如今也算一报还一报。” 第六百五十八章 帮忙 孙妈妈进屋去跟林氏禀报的时候,王府各房众人都到了敬云堂给老夫人请安。 昨晚出了这么大的事,二房三房那边自然也都得了消息,只是事发突然,她们知道的时候,老夫人将辉月居禁足,回了敬云堂歇息。 众人再怎么好奇,也不能跑到敬云堂将暴怒的老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问东问西。 因此大家早上耐着性子用了膳就齐齐过来请安,人比平时都齐全。 相比二太太洪氏的矜持稳重,三太太袁氏认为自家人没那么多臭讲究,但也没敢直问,而是说道:“今早上府里各处的管事们都堵在外头,说王妃那边没见他们,都等着回事儿呢,不知老夫人有何安排?” 这话问的还算委婉,老夫人看她一眼,正了正神色说道:“辉月居那边一时半会顾不上府里的事,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先接过手来,臻哥儿媳妇也帮把手,另外府里几个小的,也都该上手学起来。” 原本是要林氏带着李清懿管家,顺便教几个小的,但林氏那边突然出了这事儿,也只能先这么办。 洪氏和袁氏对视一眼。 连中馈都交出来了,必定是出了大事,可老妇人只字不提,她们也不敢明问。 但有一点,二位太太都注意到了,老夫人让李清懿跟她们一起管家。 这就说明老夫人与秦增小夫妻俩的关系有所缓和,比先前更进了一步。 李清懿见她们的目光看过来,起身行礼,“侄媳蠢笨,还要两位婶婶多操劳费心了。” 袁氏嘴快,连忙说道:“哪里的话,臻哥儿媳妇再是聪慧能干不过,有你帮衬着,我跟你二婶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洪氏也说:“你三婶说的是,我还想让恬姐儿多跟你学学。” 公孙南的嘴是得了袁氏真传的,立即表态道,“我一定跟大嫂好好学!” 公孙恬笑道:“你这皮猴子,是想跟大嫂一起玩才是!” 公孙南嗔她一眼,“你敢说你不想跟大嫂一起玩?” 老夫人看着府里几个姑娘一个个水灵灵,和和气气的模样,心中的郁气都消了不少,他们公孙家的人,就该是光风霁月的,就像他的长子。只可惜,阴暗处总是有些窸窸窣窣的爬虫来找晦气,真是让人讨厌! 正说着,风荷掀了帘子进来禀报,“老夫人,北边庄子来人了,说佃户们醉酒闹事伤了人。” “什么?” 洪氏跟袁氏对视一眼,她们这还没伸手呢,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老夫人沉眸问道:“可伤了人命?” 风荷摇头,“来人是庄户上的一个小子,惊慌失措的,说来的时候人还扭成一团呢,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立即打发人去看看。” 风荷迟疑,“老夫人要派哪位管事去?” 当年老夫人虽然带着王府众人回了升州,但心里还抱着有朝一日能回来的期望,所以田产庄子都没有变卖,只是挑了信任的管事留下照应,王妃林氏每年上京到旧宅祭奠亡夫,另外,就是处理这些庄户上的事。 回到京城之后,这些庄子田产依旧是林氏管着。 可现在林氏被关了起来,老夫人要是还得林氏叫过来处理,岂非没脸? 李清懿说道:“老夫人,这庄子先前是王妃的人管着,若是派了陌生的管事去,怕是镇不住人,不如让齐管事去一趟。” 齐成是王妃身边孙妈妈的儿子,因着这层关系在外院做了管事,平日里做事也很有一套,处理事情鲜少有失手的时候,府上各处的管事,属他最有脸面。 但他说到底,是王府的下人,身契在老夫人手里捏着。 老夫人闻言说道:“叫齐成带几个人去看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好生处理了。” “是,老夫人。” 风荷领了吩咐出去,叫了齐管事过来,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齐成领了命匆匆往庄子上去了。 屋里,老夫人看着二太太三太太和李清懿,“府里还有的忙,就莫要在我这耗着了,去吧。” 众人便起身告退。 接手中馈,并非三五天就能完事,许多账目册子都要核对无误了才能接过来,要不然到时候出了问题,就是糊涂账,所以她们的确有不少事情要忙。 李清懿从敬云堂出来,找到薛平,朝他点了点头。 薛平领会亦朝她回了个眼色,意思是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齐成一出门,就会被扣住。 ***** 要掌中馈,自然得去找王妃要账册,不过事情没有一点坎坷,王妃十分痛快的将对牌等物交了出去。 三太太更加好奇了,连二太太都露出异色,问李清懿,“臻哥儿媳妇,可知道辉月居发生了什么事?” 李清懿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听说二爷去找老夫人,却连老夫人的面都没见着。” “哎哟,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袁氏感叹了一句。 谁不知道老夫人看中这个孙儿,竟然还有拒绝见他的时候。 洪氏觉得此事似乎比她想的还要严重,便没再继续往下问,说道:“咱们还是赶紧做事吧,可有的忙呢!” 袁氏心领神会,“就是就是。” 转眼大半日的时间过去,去北边庄子上处理事情的齐管事还没返回,孙妈妈心里有些着慌,敢寒酥念叨:“眼看都去了好几个时辰,怎么还未返回?庄子上怕不是出了大事?” 寒酥劝道:“妈妈别担心,这出城往庄子上去,再从庄子回来,路上也要耽搁近两个时辰,再加上庄子上出了事,要费心调解,八成要晚上才能回府了。” 孙妈妈一想也是,便没再多说。又去跟院门口的赵婆子程婆子搭话,想问问外头的情况。 这一等,天色就落了黑。 眼看都要到关城门的时辰了,齐成还没露面,孙妈妈便有些坐不住了,想去跟王妃讨主意。 寒酥拽住她,“妈妈,王妃本因为昨晚的事头疼不已,您这会儿拿这事儿去烦她,怕是不妥,再说这中馈如今都不在王妃手里了,您去说这事儿,不是戳王妃的心窝子吗?再说,咱们又都出不得院子,您跟王妃说了也没用。” 孙妈妈“哎哟”一声,“庄上那些汉子醉酒胡闹起来,出人命的事儿也不少,大郎到现在都没回来,八成事情没压住,再拖下去,万一连他也糟了毒手就完了!二太太三太太她们刚接手中馈,也不知道又派了人去没有!” 寒酥说道:“庄头上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爷们,就算又派了别的管事去,要是真闹大了,也未必能应付,我看,孙妈妈不如想办法求求二爷,二爷功夫好,骑马又快,庄子上的人也不敢对二爷如何,肯定能在关城门之前将齐管事给带回来。” “你说的自是那个理儿,可我哪能去支使二爷?” “这都什么时候了,妈妈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寒酥一脸着急,“万一齐管事当真出了岔子,妈妈可该怎么办?二爷宅心仁厚,肯定不会不管,再说这庄子之前一直是咱们王妃管着,出了事,王妃也要受埋怨不是?” 孙妈妈急的直跺脚,“话说的是,可咱们出不去,我这去找程婆子,让她帮忙给二爷传个话!” “哎!孙妈妈等等,你怎么糊涂了,咱们出不去,不是有个能出去的人吗!这会儿天要黑了,薛小护卫要走,正在屋里给王妃回话呢,不如让他帮忙给二爷递个话,不比程婆子方便?” 孙妈妈看向屋里,薛平正好退出来。 她看了寒酥一眼,便上前去说了事情始末,薛平说道:“那孙妈妈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找二爷问一声,成与不成都回来知会你一声。” “哎!那就多谢薛小护卫了!” “孙妈妈客气了。” 太阳只要往西边一落,天就黑的特别快,眨眼的功夫,那一丝亮光就隐到山后头去了。薛平出了辉月居,绕了大半圈进了瀚山阁。 公孙意书房里的灯亮着。 薛平说明了来意,小厮通报之后领着他进去。 公孙意放下手中的狼毫,抬头看他,“庄子里出了事,让管事们去看看便罢,怎么禀到我这里来?” “上午老夫人就指派了齐管事,也就是孙妈妈的儿子前去庄子上处理闹事的,只是天都黑了,还没信儿,八成事情不小,这庄子先前又是在王妃手里头管着……” 薛平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公孙意,见他双眉紧锁,似乎有些不悦,又赶紧垂眸继续说道:“王妃说二爷骑马出城,一来一回也不过一个多时辰,肯定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来。” 公孙意闻言,起身掸了掸袍子,吩咐小厮备马。 薛平见状,拱手要退出去,公孙意叫住他,“我母妃可还好?” 薛平闻言站住脚,“早上小人去给王妃请安,见王妃没怎么吃东西,方才告退出来,王妃也没什么精神。” 公孙意闻言没说什么,便走了出去。 薛平跟在他后面出了瀚山阁,见他往府外去,便回了辉月居给孙妈妈答复。 孙妈妈正着急的等着,见了薛平赶紧上前问道:“如何?二爷可说要去?” “孙妈妈放心吧,二爷已经骑马出府了。” 孙妈妈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一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寒酥跟着她往回走,走到回廊阴暗之处,她突然蜡烛孙妈妈的胳膊,“妈妈,我有些事情要与你说……” 第六百五十九章 陷阱 孙妈妈听见寒酥的话不由得停下脚步,心里吓得一翻腾,“又出了什么事?” 寒酥欲言又止,为难地说道:“薛小护卫受老夫人指派,在辉月居查纤凝的死因,无意中查出了一些隐秘之事,这事儿,也不知道该不该跟王妃说……” 孙妈妈听她提起纤凝,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看了一眼寒酥身后的薛小护卫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跟我来!” 寒酥看着她的反应,心下恨意翻涌。 薛平早就怀疑上了孙妈妈,只不过之前他一直不清楚对方的动机才一直隐忍不发,直到那日她与薛平说起纤凝的死应该是王妃授意,二人这才逐步排查,确认了孙妈妈就是替王妃动手的人! 寒酥跟着孙妈妈往前走了几步,四下里看了看,进了她平时所住的屋子。 薛平走在二人身后,顺手带上了门。 孙妈妈下意识就想到那肠衣,问道:“薛小护卫有什么发现,如此难以启齿,莫不是关于王妃?” 屋里的烛火没有点起来,入夜微蓝的暗光映在寒酥的脸上,隐约描绘出她的轮廓。 孙妈妈看着她面上的光影随着神情一点点发生变化,耳边传来一句压得低低的、狠戾地质问:“是王妃让你杀了纤凝?” 孙妈妈瞳仁一缩,猛地后退一步,就要张口喊人。薛平毫不迟疑,旋身飞起一脚踹在孙妈妈的胸口! 寒酥甚至听见骨头断裂的咔吧一声! 孙妈妈倒飞出去,捂着胸口呕出一大口血来,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就脖子一歪,卸了一身力气,没了动静。 寒酥紧绷着神经看着倒地的孙妈妈,不敢发出声音。 薛平上前探了探孙妈妈的鼻息忙说道:“死了。” 寒酥的面色不见缓和,依旧愤恨地看着孙妈妈,“为什么不用绳子勒死她,再把她挂到房梁上,这样,不是也能让人看出她是被灭口的?” 薛平看着她,“我知道你想让孙妈妈尝尝纤凝死时的痛苦,但纤凝是被孙妈妈套住脖子,在拉到房梁上吊死的,破绽并不明显,只要孙妈妈要死不认,咱们根本没有证据。说到底,王妃并没有将我放在眼里,并不怕我在辉月居查,她的失算在于,老夫人再她房里发现了肠衣,事情闹大了。” 他握住寒酥的手,“在这个节骨眼上,孙妈妈若是死了,肯定会引起重视,二爷会亲自查探,老夫人也会过问。将人勒死在吊再梁上,的确能让人看出是被人杀害,可就是太明显了,反而会让人不相信,毕竟王妃处事精明,不会用这么蠢的办法灭口。二爷若是因此察觉出蹊跷,得不偿失。所以咱们不能做得太多,只让孙妈妈死得顺理成章就行了。” 寒酥理解了他前面的话,却没懂最后一句,“让她死得顺理成章什么意思?” 薛平上前,蹲在孙妈妈身边,指着她的胸口说道:“昨晚二爷知道王妃被禁足,就去求见老夫人,却被拒之门外,他担心王妃出事,就从纤凝之前走过的那个角门偷偷进了辉月居,谁知王妃早就知道他会来,让孙妈妈去那守着,劝二爷回去。” “二爷昨晚来过?”寒酥显然并不知道。 薛平点头,“二爷那人看着温和,其实极有自己的主意,说什么都要去见王妃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孙妈妈不敢跟二爷说肠衣的丑事,也不肯放人,二爷一怒之下,一脚踢在了孙妈妈胸口。” “原来是这样。”寒酥了然,“若是搁在从前,二爷哪里会走什么角门,就算有人拦着,谁又能挡得住他,只是大爷回府之后,府上处处都是高手,他不敢做的明目张胆,怕老夫人知道发作起来,对王妃更加不利。” “你说的没错。”薛平站起身,“二爷本就因此憋着一口气,见孙妈妈百般阻拦更是气的狠了,踹孙妈妈那一脚并未留力,今日我见她频频去揉胸口,就知道她肯定是受了内伤,甚至肋骨已经出现轻微的断裂,只是孙妈妈行动如常,便只当自己是皮肉疼痛,我方才踢她那一下,控制了力道,必定使得她肋骨断裂,刺入内脏而亡。” 寒酥也从孙妈妈身边退开,“如此,就是看起来更像‘意外’的杀人灭口。” “没错,我猜二爷一会儿就会起疑返回,咱们先走。” 寒酥拉住薛平,“薛大哥,大奶奶真能相信?” 薛平闻言,慎重地告诫道:“寒酥,想要脱离辉月居的泥沼,你从现在开始,必须全心全意相信大奶奶,跟随大奶奶,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大奶奶也只会相信你这一次,千万不要走错。” 寒酥闻言咬住唇,用力点了点头。 ***** 天色落黑,城中巡逻的卫队也密集起来,隔几条巷子便能看见有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四处走动。 公孙意打马出府,直奔北边城门,路上碰见几个鲜衣怒马的乌衣子弟,正在谈论如何给宋旸接风洗尘。 永平侯接管了“穆家军”,与崇南对抗已有两月,从一开始的弱势到如今的势均力敌,秦增的布置功不可没,虽然他人还在京城,但永平侯如今用兵的风格与从前大不相同,想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永平侯之子宋旸跟秦增身边的长泽,此时正押解通敌叛国的穆仁成回京。 穆家尽皆伏诛,唯独留下穆仁成一命,公孙意当然不会以为皇上只是为了将穆仁成当众斩首,用以警示和威慑,肯定还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秦增已经发觉了主子的存在,甚至连李清懿也频频对母妃出手,想要从她们母子身上得到主子的信息。 公孙意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穆仁成决不能活着回京。 正出神,他听见有人招呼道:“公孙世子要出城吗?” 公孙意看过去,“怎么,这个时辰不允许出城了吗?” 城门口的守军客气道:“两国交战,城中戒备,进出城者身份特殊的都要例行询问,天色昏暗,小人也只是确认一下世子的身份,还望见谅。” 公孙意温和的笑笑,“庄子上有些事要处理,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守军点点头,拱手退开,“世子请便。” 公孙意一夹马腹准备出城,随后又勒马停下,问道:“今日可曾注意到镇北王府的马车出城?” 第六百六十章 动手 守卫想了想,又跟身边的人确认了几句,回道:“今日并没有镇北王府的马车出城。” 公孙意拧起眉头,“没有?会不会是记错了,或是看漏了?” 府里的管事出门办事,自然是乘王府的马车前去,没道理另外再费事找别的马车,而王府的马车车身都有王府的徽记,一眼便能认出。如果出城,守军必定有印象。 守卫摇头道:“小人可以保证,没有镇北王府的马车出城。” 公孙意眸光一深,谢了一声,调转马头往府上狂奔而回。 王府的门房见他返回,讶然道:“二爷不是才刚出门不久,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公孙意寒着一张脸,问:“府里可有出什么事?” 门房见他神色不悦,有些诧异,他还头回见二爷这副神色,茫然道:“府里并未出什么事啊。” 公孙意把手里的缰绳扔给他,快步入了府,穿过二门直奔中院的辉月居。 往日辉月居不到人定时分,便不会熄灯,今日却昏昏暗暗,院子里连灯笼都没点几盏。 程婆子赵婆子二人哈欠连天,还在门口守着。 公孙意想了想,还是没有惊动人,先回了瀚山阁,再次从角门出穿了过去。 今日,孙妈妈没有拦在这里,公孙意畅通无阻的到了林氏的房门前。 屋里灯亮着,却也不够明亮,院子里的丫头见了她吓了一跳赶紧行礼。 公孙意冷着一张脸问:“母妃可睡着?” 丫头见他面色不好,脖子一缩,“奴婢一整日都在外面守着,没进去过,不知道王妃是不是睡着。” 公孙意一皱眉,就要推门进去,寒酥提着个食盒从小厨房的方向拐过来,看见他连忙见礼,“二爷?您不是去庄子上了么?” 公孙意见是林氏身边伺候的寒酥,便问:“我母妃可睡着呢?” 寒酥摇头,“没有,奴婢正要为王妃摆膳。” 公孙意闻言便直接推门进了屋子。 室内,林氏正坐在案前,手里捏着张纸,翻过来调过去的看,见公孙意突然进来,讶然起身,“你怎么来了?” 公孙意打量了一遍她的面色,“母妃没事?” 林氏看着他,眼中的慈爱并不多,说道:“你不该这个时候来。” 公孙意面露迟疑,他到底是府里的二爷,虽然在秦增的眼皮子地下,也不至于连昨晚发生了什么事都打听不出来,他说道:“我还以为老夫人名为禁足,实则……”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还有老夫人的声音,“那是什么人,赶紧去看看!” 林氏和公孙意母子俩对视一眼,赶紧起身出门,正看见薛小护卫一个箭步往辉月居后边冲了出去。 老夫人站在院子中间一脸怒容,身边还跟着二太太三太太,和李清懿。 林氏迈出门槛,走到老夫人面前,屈膝行礼,“老夫人,出什么事了?” 老夫人看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到了公孙意身上,语气凌厉道:“看来你们母子,压根没将我放在眼里。” “老夫人,您听我解释……” 老夫人直接打断她的话,“那你就解释解释,方才在你屋外一闪而过的人影是什么人!” 林氏闻言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目光看向李清懿和二太太三太太等人,显然她们也都看见了什么所谓的“人影”。 她这下是真的疑惑了,“老夫人看到了什么人?我一直在屋里,并不知道。” 这时,薛平返身回到众人跟前,说道:“老夫人,没追上,那人影一闪就没了!” 老夫人怒道,“薛平,府里进了贼人,让人关闭府门,你带上人,四处仔细搜索。” 薛平连忙答应。 辉月居的下人们见老夫人的面色如此骇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寒酥藏在人堆里,一言不发的站着。南烛跟子姜相互对视一眼,面色都十分难看。 “老夫人,到底……” 林氏话没说完,老夫人扬起巴掌狠狠朝她的脸扇了下去! “啪”的一声,不止林氏震惊的捂住了脸,在场所有人都是呼吸一滞。 众人从来没见过老夫人发这么大的脾气,虽说治家的手段也是雷厉风行,但这般亲自上手还是头一回,打的还是自己的长媳! 公孙意惊呼,“祖母!” 老夫人冰凉的眼神瞟过去,“怎么,你也想挨巴掌?” 公孙意神色一滞,祖母对他一向看重,现在竟然用这种眼神看他,难道祖母怀疑母亲通奸偷情,还怀疑他的血脉? 不等他再出声,老夫人就看向林氏,厉声道:“你跟我进来!” 二人进了屋子,其他人不敢跟进去,都噤若寒蝉的候在门外。 寒酥惊慌道:“孙妈妈呢?怎么这种时候竟然不见人?” 一个小丫头说到:“我也半晌都没见着孙妈妈了,方才我还以为她一直在屋里陪着王妃。” 寒酥摇头,“方才王妃说要自己呆一会,我就去小厨房给王妃准备膳食了,没看见孙妈妈。” 南烛说道:“方才孙妈妈说胸口不舒服,要回房歇一会儿,八成在房里睡沉了,我去看看。” 屋子里,老夫人的怒火仍在燃烧,她的眼睛在屋子里四处巡视,突然在柜子一角看到一只靛蓝色的包袱,她几步走过去将包袱抖落开,里面出了金银首饰,还有一些银票碎银。 老妇人的脸色蓦地黑到了底,将东西狠狠惯到林氏面前,“这是给什么人准备的盘缠?莫不是奸夫?你千方百计将意哥儿支走,是要跟奸夫告别?!” 林氏松开肿胀的面颊,解释道:“老夫人,这话是从何说起,这包袱并非您想的那般……”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南烛略显惊慌和费解的声音,“王妃,孙妈妈死了!孙妈妈她死了!” 紧接着,院子里便是一阵骚乱,想必众人也对这个消息十分吃惊。 林氏闻言更是面色大变! 孙妈妈虽然是她进镇北王府之后才来身边伺候的,但平日里对她忠心耿耿,许多事情都是孙妈妈替她操心。 可孙妈妈怎么会死了?! 「求票票,宝子们」 第六百六十一章 反攻 南烛看着老夫人的脸色,小心说道:“王妃在房中歇息,奴婢们退出来,孙妈妈说自己胸口痛,要回房小憩片刻,方才老夫人来了,大家都聚集过来,却没见孙妈妈的影子,奴婢便去房里找她,却发现……她已经死了!” 三太太袁氏低呼一声,老夫人也是面色难看。 李清懿扶着老夫人的手臂,问:“是怎么死的?” 南烛听见李清懿问话,觉得她没安好心,不情愿地回答道:“孙妈妈口吐鲜血,背靠着床柱坐在地上,人还有余温,身体也未僵硬,应该是刚死没多久。” 老夫人瞥了一眼林氏,沉着脸,“去看看。” 众人到了孙妈妈房中,果真见孙妈妈已然气绝身亡,薛平上前查看,然后说到:“孙妈妈胸口微微凹陷,口鼻流血,是肋骨断裂刺入内脏导致死亡。” 林氏闻言眉头一皱,看向儿子。 公孙意面露诧异,也连忙上前查看,果真如薛平所说,孙妈妈的肋骨断了,扎进了心脏。 李清懿瞥眼看了死去的孙妈妈一眼,目光从寒酥面上一掠而过。 寒酥立即反应过来,说道:“孙妈妈今日一整天都说胸口痛,时不时就伸手揉一下,也不知是怎么了……” 昨晚公孙意来过的事情没有声张,因此下人们都不知道孙妈妈昨晚被公孙意踢了一脚的事,因此寒酥故意说起这话,有好几个丫头跟着附和。 老夫人察觉不对,狐疑地问:“怎么回事?” 公孙意从孙妈妈的尸体旁站起身,抿了抿唇,“昨晚我要进辉月居,孙妈妈阻拦,我气愤之下踢中她的胸口,但以那一脚的力道,绝不可能让她就此死了。” 他是想解释自己那一脚,不会是孙妈妈的死因,但老夫人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孙妈妈阻拦你进辉月居,你气愤踢她,呵呵……你这不是踢她,你这是在踢我!!” 老夫人声音里的暴怒没有人听不出来。 的确,阻止人进辉月居的并不是孙妈妈,而是老夫人,公孙意明知如此,不仅违背老夫人的意愿,还踢伤了阻拦她的孙妈妈。 这气虽然撒在孙妈妈身上,实际上却是对老夫人不满。 “祖母,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你做都做了,有没有那个意思已经不重要。” 公孙意呼吸一滞。 老夫人眸光中满是失望,失望之下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她将目光从公孙意身上挪开,冷着脸说道:“孙妈妈昨晚被踢中胸口,但没有立刻发作,今日一整天又行动自如,说明她的伤不足以致命,莫不是回房时不小心摔了个跟头,将本就受了伤的肋骨跌断了?” 她死死咬着“不小心”三个字,分明就是在说,有人故意制造了这个“不小心”,目的就是要借机杀了孙妈妈! 林氏面容一凝。 公孙意也变了脸色,他昨晚气急踢了孙妈妈,那一脚对孙妈妈来说确实有些重,但最多也就是肋骨生出轻微裂痕,修养一段时间就会痊愈,绝不可能轻易断裂,如今她却被断裂的肋骨扎进了心脏,肯定是有人故意行凶,暗中又给孙妈妈补了一记。 连老夫人都看出端倪,其他人肯定也都明白。 最关键的是,孙妈妈的死,更像是他们母子故意联手。 你一下,我一下,人就死了,看起来像是个意外,实际是故意谋害。 三太太袁氏和二太太洪氏原本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会儿又是抓贼又是说谎又是灭口的,隐隐猜到是王妃林氏被老夫人捉到偷情的证据。 二人震惊地对视,仿佛窥破了什么天机。 这时,风荷匆匆进了辉月居,跟老夫人禀报道:“老夫人,孟大从庄子回来了。” 显然老夫人见齐管事迟迟不归,也另外派了人去庄子上查问。 “事情如何了?” 风荷看了一眼老夫人,迟疑道:“孟大说庄子上安然无事,根本没人醉酒闹事,更没有伤亡,就连齐管事也没露过面……” “庄子上无事?孙妈妈明明说……” 林氏说到这里猛地反应过来,心狠狠一惊,这又是有人做局将她套了进去! 老夫人最是厌恶这些龌龊腌臜事,此时看林氏的眼神如同刀刃般锐利,“孙妈妈说?孙妈妈无论说了什么,或是没说什么,现在都是死无对证!” 她隔着门扇,手指向屋中桌子上放着的靛蓝包袱,“你可不要说,这包袱里的钱财,也都是给孙妈妈准备回乡养老的!” 林氏一噎。 可事实就是如此! 孙妈妈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好,早就想跟林氏请辞回乡养老含饴弄孙。按理,林氏不会轻易放身边的人离开,但孙妈妈的小儿子齐成还在府中,不怕孙妈妈背叛,她又正好想让孙妈妈帮她去升州办一件事,便答应了这个请求,打算让子姜亲自送她回升州,配合她完成任务。 这包袱里的东西,一半要给孙妈妈作为回乡荣养的银子,一半是给子姜办事用的,南烛收拾了东西,还没来得及做交代,老夫人突然到了辉月居,还在她的垫子地下发现了羊肠衣,之后辉月居便被看守起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孙妈妈回升州的事自然也搁置下来,这包袱就暂时放在了那处。 没想到老夫人看见这包袱,就联想到了奸夫,还正好赶上孙妈妈被害! 这是林氏第一次哑巴吃黄连,明明理由是真的,却根本说不出来! 她看向李清懿。 莫不是李清懿报复自己用美人枯使了连环计害她? 她让魏世成动用手里的死士去截杀李清懿。就是为了让李清懿没有揭发她的证据,让她能继续用镇北王妃的身份行事。 看来李清懿揭发不了她,所以反守为攻了! 这小丫头还真是厉害,竟然能让她吃个哑巴亏! 李清懿感受到她的目光,平静地回望过去。 那副表情仿佛在说,战争开始了…… 林氏掐紧手心,暗自冷笑,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能要我的命! 老夫人见林氏不语,只当她语塞,心中的寒意更甚。 她扫了一眼灯光昏暗的院落,冷声道:“平日你这院子灯火通明,今日这般,怕不是为了方便行事?看来因为昨日东窗事发,你心下难安,所以今日谎称庄子上出了事,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为了跟奸夫诉别钟情,甚至将儿子引出城,林氏,这就是你的做派!” 人一旦起了疑心,又有诸多巧合摆在眼前,便会越发坚信自己的猜测。 寒酥开口替林氏解释道:“老夫人,是奴婢觉得王妃心情不佳,这才让其他人早点回房,不要过来打扰王妃,便没有点那么多的灯笼……” 老夫人扫她一眼,不置可否。 林氏胸口噎着一团气,硬着头皮解释,“老夫人,的确是孙妈妈前来与我禀报,说北边庄子有佃户醉酒闹事还伤了人,但我只是听说老夫人已经指派齐管事前去处置,并没有让意哥儿去庄子!” 公孙意转脸看向薛平,“薛平,当时是你来与我说,母妃让我去庄子上看看。” 林氏疑惑:“薛平,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找意哥儿了?” 薛平神色坦然,“我本要离开辉月居前去找老夫人禀告今日调查的进展,但孙妈妈拦住我说齐管事去了一天也没回来,担心出了事。二爷起码脚程快,一来一回也就一个时辰,让我去知会二爷一声,说是王妃的吩咐,当时寒酥也在一旁听着。” 寒酥连忙点头,“孙妈妈跟薛小护卫确实是这么说的,院子里应该也有其他人看见我们三人站在一处说话。” 老夫人朝下人们看过去,有两个丫头站出来肯定了寒酥的说法。 “怎么可能……”林氏并不觉得孙妈妈会有胆子对她说谎,“孙妈妈上午的确过来跟我说,庄子上出了事,已经报到了老夫人那边,说老夫人指派了齐管事前去,之后我便没过问这件事了!” 公孙意忍不住看向自己的母亲,“母妃,方才我在城门口特意问了守卫,说今日并没有见到过王府的马车出城,所以我才立即赶了回来。” 老夫人冷笑一声,“你为什么立即赶回来,怕不是觉得有人故意调虎离山?殊不知,特意将你调走的人,就是你的母亲!” 公孙意面露难堪之色,用眼神询问自己的母亲。 林氏却没有办法回答他,而是问寒酥等人,“那一开始,又是谁跟孙妈妈说了这事儿?” 众人面面相觑,都说不上来。 林氏问:“那又是谁去跟老夫人禀报的?” 老夫人讥笑地看着她,“是齐管事。” 齐成是孙妈妈的儿子,虽然在外院办事,但母子俩自是串通一气。 现在孙妈妈死了,齐成也没了踪影,说不定也早就死在了哪个角落,根本是死无对证。 林氏只觉得胸闷气短,“将门房的人找来!” “不必了。”老夫人讽刺地看着她,“来你这里之前,我已经叫人问过,今日庄子上根本没有来人。” 第六百六十二章 真真假假 除了辉月居的人,其他人包括二太太三太太等人,都无吃惊之色,显然方才是当着她们的面问了门房的人,所以众人才一起来了辉月居,想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结果一进门,几人就看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林氏看着老夫人等人,又看看周围的下人,终于失了淡然,“老夫人,是有人设计陷害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奸夫!” 薛平在这个时候开口问道:“既然王妃没有奸夫,为何要指使孙妈妈杀害纤凝灭口呢?” 林氏目光一凝,显然没想到薛平将这事查了出来。 一旁寒酥立即作出反应,“王妃,薛小护卫说的是真的?纤凝真的是因为撞破了王妃的隐秘之事而被灭口的?” “胡说!”林氏疾言厉色,“我什么时候让孙妈妈杀了纤凝!” 寒酥僵直着步子上前,“那日纤凝发现可疑的人影,便从角门追到了瀚山阁的书房外,却什么都没发现,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准备离开,二爷桌上的文章却被风拂落一地,纤凝便进屋将东西都捡了起来,当时那一堆文章中,夹着一张空白的纸,纤凝便顺手将其放在了最上面,以便二爷使用。可她一回头,却看见王妃站在她身后死死的盯着她手里的那张纸!” 她泣不成声,但字字句句都说的利索,“纤凝吓了一跳连忙解释,王妃看了她半晌,才让她回去辉月居。纤凝吓的不轻,回来对我说,王妃当时的目光像是要杀了她一般,她心有余悸,不敢再到王妃跟前现眼,便让我替了她半日。没想到,等我忙完了去给纤凝送吃食,却发现她……她人已经吊死了!” 真正高明的谎言,七分真三分假。隐瞒或突出最关键的部分,用真实的情感、煽动的语气来阐述。只要能证明七分为真,就能让绝大多数人相信那三分谎言也是真的。 而那一张纸,就是最关键的节点。 老夫人果然注意到了,“什么纸,让林氏如此在意?竟然生出杀心?” 林氏的面色陡然一变,连同身边的公孙意都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就算方才众人揭露了孙妈妈的谎言,指认她杀人灭口,林氏虽然感到恼火,却并无多少紧张动容,但寒酥一说出这张纸,林氏的气息都乱了。 公孙意是习武之人,自然能够感受的到。 还有那张纸的事,母亲之前说,还没到时候告诉他。 难道…… 公孙意看向林氏,任何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母亲与父亲以外的男人苟合偷情。 饶是他多年来潜伏在镇北王府与母亲一起为主子做事,手握许多秘密,轻易不会为什么事情动容,眼下这个认知,也依旧对他刺激的不轻。 但,他不能再这种情况下与母亲站在对立面。 “老夫人,一张纸又能有什么秘密,您一定是误会母妃了!母妃,您与祖母好生解释,祖母不会平白冤枉您的!” 众人都看向林氏。 林氏在儿子的安抚下镇定下来,挺胸抬头,看向老夫人,“我并没有指使孙妈妈杀害纤凝,不过,孙妈妈母子与纤凝之间的确有恩怨。之前孙妈妈曾与我说,齐管事看上了纤凝,想让我做主撮合她们的亲事,但纤凝没有答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让几人结下了心结。” 寒酥猛然抬头。 她没想到王妃竟然竟然会将这件事拿出来为自己开罪。 而且,孙妈妈杀害纤凝这件事,的确没有证据。 王妃果然还是王妃,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糊弄的! 她忍不住去看薛平,薛平轻轻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让她有什么话照实说。 寒酥按捺住心中的慌乱,说道:“的确有这回事,纤凝拒绝了齐管事的求亲,齐管事很不高兴,三番五次的纠缠纤凝,纤凝不止一次跟我抱怨。” 三太太袁氏忍不住问道:“这么说,很有可能是齐成做了什么勾当,孙妈妈为了替儿子隐瞒才杀了纤凝,又编造了庄子上闹事的谎言,让齐成顺利脱身?可孙妈妈又为什么死了?” 林氏看了袁氏一眼,有时候,这个袁氏嘴快的很让人高兴,她所说的,就是自己想说的。 她淡淡瞥向寒酥,“寒酥,孙妈妈为什么死了,你也许知道?” 寒酥惊愕的抬头看向王妃,“王妃说什么,奴婢怎么会知道……” 林氏哼笑一声,“如果真是孙妈妈杀了纤凝,你如此疼爱相依为命的妹妹,一定很想替妹妹报仇吧?” 寒酥咬唇,“奴婢……奴婢是很想报仇,可奴婢根本没这个本事。” 林氏目中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似乎早就在等着她这句话:“你是没有,但薛小护卫兴许有呢?” 寒酥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的去看薛平。 薛平神色如常,“王妃说笑了,小人为何要杀孙妈妈?” 林氏微微扬起下巴:“你与寒酥早有私情,而那肠衣……根本就是你们的!” 众人闻言顿时哗然。 当初纤凝出事,寒酥求王妃让薛平来查,不少人都看见了。 因此林氏的话一出口,就有人信了。 三太太袁氏正后悔方才乱说话,听见“肠衣”二字,一口气没喘好,口水呛到了嗓子眼里,顿时一阵咳嗽。 二太太洪氏看了眼老夫人的脸色,赶紧将袁氏拉到一边替她顺气。 寒酥面对众人的目光,手脚都控制不住微微发抖。 原来王妃已经看破了她和薛平的事,一直隐忍不发,不过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揭露! 如果老夫人让人给她验身,证明她并非处子,那她和薛平的事情就肯定瞒不住了!今日的计划也全部白费了! 李清懿站在老夫人身后,目光微沉。 这姓林的都这么厉害? 当出魏府二夫人林氏也是如此,身处绝境还能靠一张嘴为自己开脱,反败为胜。 但李清懿若是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又怎么会贸然出手? 她出声道:“王妃,我无意冒犯,只是心中有个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 林氏看向她,目光隐含犀利,“什么疑惑?” 李清懿看了一眼寒酥,“按照王妃的猜测,寒酥为了给妹妹报仇,联合自己的情郎薛小护卫帮忙杀了孙妈妈,一切似乎都说的过去,可寒酥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肠衣放在王妃的屋里?难道王妃也是她的仇人吗?” 林氏的目光陡然一沉,她的假设,只有这么一处破绽,如果李清懿不提,其他人未必会立即注意到,她只能强做解释,“纤凝的死,起因是因为孙妈妈让我替齐成保媒,事后齐成对纤凝时有骚扰,却都因为孙妈妈在我面前得脸而压了下去,寒酥姐妹兴许早就对我有所不满。” 李清懿说道:“这样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寒酥再不满,也不敢拿这样的事情陷害王妃,最后查明事情子虚乌有,寒酥却暴露了自己和薛小护卫的事,岂非自己害了自己?除非……王妃真有私情,寒酥才敢冒这样的险。” 林氏咬牙看向寒酥。 身为主子,她居高临下的目光,本身就是一种威慑。 寒酥本就心慌她和薛平的事被发现,被林氏的眼神一盯,几乎双腿一软。 她勉力与林氏对视,就在她快要败下阵来的时候,李清懿的声音响起,“寒酥,是不是齐成对纤凝,或是对你们姐妹做了什么?” 寒酥攥紧微微发抖的手朝李清懿看过去,李清懿目光坚定,并无半丝事败的懊恼和慌张。 寒酥再看薛平,薛平也依旧面色冷静的站在一旁,目光中带着柔和的安抚。 寒酥逐渐冷静下来,想着李清懿的话。 大奶奶决不会平白无故这么问,一定是在提醒她…… 齐成对她们姐妹做了什么? 寒酥心头突然灵光一现,看向林氏,“奴婢心中的确对王妃有些埋怨,暗恨孙妈妈仗势欺人,但奴婢绝不敢用那种东西陷害王妃,与薛小护卫也没有私情!王妃这么说,怕不是知道了齐成曾经对奴婢做过那种事!知道奴婢已非处子之身,所以才诬陷奴婢与薛小护卫,让让奴婢替您背锅吧!” 林氏眸子一沉,“你说什么?” 寒酥愤恨道:“王妃是主,奴婢是仆!您想让奴婢死,奴婢觉没有二话,就如紫颦,丝毫不敢反抗王妃一样!但王妃的嘴脸如此难看,奴婢又为何要心肝情愿的赴死!” 寒酥的话,透露出来的消息可太多了。 她说紫颦不敢反抗王妃,就说明紫颦根本就是王妃手里的人,那么上回用桑蚕丝夹带虫卵陷害李清懿的人就是王妃! 而寒酥对自己的辩白,也十分令人唏嘘。 她说齐成对她做过那种事! 王妃知道她已非处子,所以才说她与薛平有私情,想将肠衣的事推到她跟薛平身上! 寒酥颤声道:“齐成求娶纤凝不成,多番骚扰,孙妈妈不但不阻止,还三番五次劝说纤凝答应亲事。但纤凝死咬着不松口,触怒了齐成,他找到机会堵住纤凝欲对她做不轨之事,奴婢察觉之后上前阻拦,让纤凝赶紧跑,但我没想到齐成那个畜生……居然对我……” 众人吃了一惊,李清懿问:“齐成恨你放走了纤凝,为了泄愤,想要侮辱你?” 第六百六十三章 苦渡庵 李清懿的询问,是替所有人问的,但针对的却是林氏,林氏眼中的锋芒从暗藏变成了明晃晃的刀枪,直直的射向她。 李清懿看着她,“王妃勿怪,事情总是要说清楚为好,免得大家心里面存着疙瘩。” 林氏冷笑一声,看向寒酥,“那你就说,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她没有咆哮,没有歇斯底里,但其中的冷意直灌寒酥的耳膜,瞬间激发了她体内所有的恐惧! 现在,是薛平还是齐成,只在她的唇齿之间! 退一步是替王妃隐瞒,进一步是赌大奶奶能够兑现承诺! 寒酥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她想要看一眼薛平,却不敢抬眼,生怕自己的神色泄露事实,只能逼迫自己冷静,去想薛平的话。 薛平说过,想要脱离辉月居的泥沼,必须全心全意相信大奶奶,跟随大奶奶,这是唯一的机会,大奶奶也只会相信她这一次,千万不要走错。 千万不要走错! 寒酥狠狠一个激灵,抬起头,几乎是尖叫着将话说出了口,“不是想要,而是已经!齐成!齐成那个畜生玷污了我!” 她这副拼命克服恐惧,不留余地将话说出口的模样,将众人都震住了。 林氏闻言怒目看着寒酥,这一次,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再说一遍!!” 这贱丫头竟然敢当着她的面撒谎! 寒酥浑身绷紧,抬头看向林氏,直视着她噬人的目光。 兴许这对主子们来说,只是一次较量,一次输赢,可对于她来说,赌错一次就什么都没了。 但她既然已经豁出去了,没有反悔的余地! “奴婢失了清白不敢声张,甚至连纤凝也没告诉,想着齐成做了如此畜生之事,应该不会四处与人说,但没想到,齐成不仅与孙妈妈说了,还让孙妈妈传话于我,说让他不再骚扰纤凝也可以,让奴婢嫁给他,反正奴婢已经是他的人了!王妃素日里对院子里的人事了如指掌,一定是知道了这件事,知道我并非处子之身,才诬陷奴婢与薛小护卫有事情,想借我们二人为她脱罪!” 众人闻言,目光直勾勾的望向林氏,目光在她和寒酥,还有薛平之间流连。 薛平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众人心中不由觉得,他肯定与此事无关,要不然,听说自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侮辱,他怎么半点都不动容呢! 然而事实上,寒酥的确差一点被齐成侮辱,是薛平将她救了下来。 寒酥只不过将事实稍做改动,就让林氏的污蔑变得不再可信。 虽然寒酥背上了被齐成侮辱的名头,但相比性命和未来的好日子,那又算什么! 只要薛平知道事实就够了! 既然肠衣不是寒酥和薛平的,薛平就不会帮寒酥杀孙妈妈,那孙妈妈的死,又是因为什么?她先是被公孙意踢伤,随后又“不小心”断了肋骨…… 林氏的种种行径昭然若揭。 袁氏惊愕的长大了嘴巴,洪氏赶紧拽了拽她的袖子,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早就在心里信了六七分,如今见她用这种下作伎俩掩盖事实,不是欲盖弥彰又是什么! “林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林氏气的心悸,咬牙道:“我并不知齐成做了这种事,只是因为寒酥与薛平来往密切才有此猜测,并非故意冤枉她。可就算肠衣不是他们的,也不代表那东西就是我的。” “哼,且不说孙妈妈的死十分可疑,今日庄子上的事你又如何解释,还有纤凝的死,那张纸又是什么东西,为何你如此在意?!”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林氏为什么因为一张纸指使孙妈妈杀害纤凝。 林氏看李清懿的目光越发阴沉。 老夫人的声声质问,都让她无法回答,公孙意连忙说道:“老夫人,难道一个凭空出现的肠衣,就能判定我母亲与人苟且?这跟本就是有人故意陷害母妃!” 老夫人却并不好骗,看了出他想转移话题的用意,冷声道:“解释不清楚,就说是被人陷害,那还要证据有何用!至于那纸,你们不说,我便自己查!前去苦渡庵的人,不日也将返回,到时候,咱们就将几件事放在一起说清楚!来人,将林氏关押到聚思阁,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不得探视,院子的下人,也严加看管起来,不可随意走动。至于意哥儿……” “祖母?” 老夫人此时听见他这声“祖母”尤其刺耳,她看向李清懿,“他功夫不弱,臻哥儿媳妇可否有什么办法?” 这就是要暂时限制公孙意的活动,避免他做出什么不利之事。 公孙意惊愕的看着老夫人,“祖母,您怎么能……” 老夫人打断他,“住口!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母亲,怎么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公孙意气噎难言,转头看向李清懿。 李清懿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目光从他的左腹滑到他的右肩,面带微笑,眼神却冰冷,“小叔,是有什么事想问我么?” 公孙意见她目光,就明白她已经知道那次在树林里刺杀她和秦增的人就是自己,又听得她这一声“小叔”,心头复杂难言。 一旁蘅芜端了一只小盏过来,说道:“奶奶,这是之前谢姑娘调制的药,用以抑制内力,不能随意动用功夫。” 李清懿看了那小盏一眼,对公孙意说道:“王妃这么多年为了王府操心,劳苦功高,若是清白,小叔自是不必担心,祖母不会随便冤枉人的,对吧?” 公孙意抿着唇,看向那小盏,并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 老夫人目光扫过来,“怎么,莫不是要去聚思阁劫了你母亲潜逃?” 公孙意眸色暗沉,接过小盏拂袖一挡,饮尽了盏中之物。 长阑见状凑到李清懿耳边说道,“他不会是没喝吧?” 李清懿微微勾唇,“喝没喝,马上就能知道。” 她话音刚落,公孙意就是一个踉跄。 他看向李清懿,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大嫂!真是好心计!” 老夫人诧异的看向李清懿:“怎么了?” 李清懿看着公孙意说道:“小叔狡诈,不得不防。那抑制内功的药,其实是涂抹在盏上,盏内的药汁则是解药,若方才小叔喝了盏中解药,此时必定行动如常,然而他此刻内力尽失,显然根本就没喝盏里的药,这是明目张胆的欺瞒咱们呢……” 众人闻言皆露出愕然之色,都没想到公孙意会这么做,这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架势,显然颠覆了众人对公孙意温文尔雅光风霁月的印象。 难不成,他还真想劫了林氏逃走不成? 老夫人闻言,怒目看向公孙意,“好!真是好!来人,将他绑了,送回瀚山阁好生看守!谁若是将他放跑了,到时候就跟林氏一起浸猪笼!” 林氏一听浸猪笼这话,耻辱感从眼底渗出来,“老夫人,难道我在您心里,当真是那种人吗?你我婆媳多年,没红过一次脸,府中上下平和,现在您这长孙一回来,我们母子就没了安宁日子!您难道真的不觉得蹊跷吗!我是被人陷害的!” 她明知道事情已经快要败露,但事到临头,仍是咬死不说,仗着没有切实的证据,企图用多年来的感情来打动老夫人,并将自己身上的火往秦增夫妻身上引。 老夫人看着林氏那双饱含水汽委屈的双眼,突然想起当年第一次在苦渡庵见到她时的模样,说话干净利落,想法清晰通透,相貌端正可人,没有谁是比她更合适的人选,简直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继儿媳。 近二十年的相互陪伴,她早就将林氏当成了自家人。 然而,一切都只是个骗局,从头到尾都只有欺骗,甚至到了现在,林氏仍旧处心积虑的谋划着什么,温柔娴淑的儿媳,眨眼之间变成了满腹毒计的魔鬼,这让老夫人感到些许茫然,让她既怒且伤。 “还等什么,将人即刻送走,院子里的东西,一件都不许动!” 林氏忍不住捏紧自己的手,看向儿子公孙意。 老夫人这是要抄查她的屋子! 公孙意肃着一张脸,与她目光交错。 林氏被带走,公孙意也被绑起来送回了瀚山阁。留下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如如何是好。 谁能想到,本以为风平浪静和睦的王府,暗中藏着这么多事。 三太太袁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吞了口口水,轻声劝老夫人道:“老夫人,事情还没查清楚,您千万想开些,别气坏了身子。” “是啊老夫人!”二太太洪氏也是心口一阵阵发紧,说道:,事情慢慢查,您千万别急病了!” 老夫人神色恹恹,“我累了,都散了吧!” 众人赶紧称是。 辉月居的下人们仍是被看守着,不允许出院子,门口守着的人,也变成了秦增的人手,显然辉月居里的东西,每一样都要被仔细检查。 李清懿先送老夫人回了敬云堂,才又返回东院福灵居。 “去苦渡庵的人,什么时候返回?” 第六百六十四章 南烛 “不出意外,明天下午就能到京。” “不出意外?”李清懿将簪环卸下,扔在镜匣里,“林氏怎么可能不动手,任由咱们拿回她的罪证。” 长宁抚了抚手臂伤口愈合发痒的地方,说道:“老夫人的人抵挡不住,不是还有大人派去的人吗?总不至连东西都拿不回来。” “你忘了上次在大普渡寺山下刺杀咱们的人吗?”李清懿神色凝重,“上次林氏虽然是想除掉咱们,但未必用了全力,这次她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为了自保,说不定会拿出底牌。” 长宁“嘶”了一声,突然想起那崇南女国师,“那女国师邪性得很,把崇南百姓骗的服服帖帖,王妃若跟她们是一伙的,会不会也有些神鬼手段?” 李清懿摇头,“这我也不知,大爷说明日他会亲自带人去迎,确保东西顺利带回,最重要的是,要将老夫人派去的人安全带回来,否则,事情就变成了咱们的一面之词。” 蘅芜备好了热水,准备伺候李清懿沐浴,长阑进来说道:“奶奶,按照您的吩咐,将南烛和子姜分别看守起来了,可要前去审问?” 李清懿闻言凝眉沉思,“她们二人反应如何?” 长阑显然是个合格的消息卫,观察细致入微,说道:“南烛显得忧心忡忡,但态度强硬,一副咬死了绝不透露半点消息的模样。相比她,子姜显得冷静得多,从始至终半个字都没说,也没有表现出关心王妃的安危。” 长宁说道:“这个子姜的反应更像是经过训练的死士,之前寒酥不是也提醒过薛平,说她不是寻常婢女,死士很难使其开口,南烛虽然表现的忠心耿耿,但未必扛得住严刑逼供。” 长阑问:“奶奶觉得呢?” 李清懿接过蘅芜递过来的寝衣,走进屏风后,说道:“长宁说的不错,死士忠于组织。而婢女,才是拿捏在林氏手里的人。” “既然是拿捏,就关乎利益得失。” “不错,南烛是林府的家生子,是林诃在世时就千挑万选送到女儿林间月身边伺候的。林间月想要悄无声息的害死林诃,必定要有人与她配合行事,而林间月离开林家去往苦渡庵时,身边只带着南烛一人。她们离开没多久,南烛的家人就脱了奴籍离开了林家。” “奶奶的意思是,王妃以此为条件收买了南烛,南烛配合她杀了林诃?那不就是说,南烛知道王妃不是真正的林间月!” “没错,撬开她的嘴,就能揭露林氏的假身份,还有公孙意的生父。当时在苦渡庵,王妃不管是与一个还是几个男人幽会,都不可能一直避开贴身伺候的丫头。南烛既然知道王妃这么多事,又替她做过见不得人的勾当,八成这辈子就没打算离开王妃。王妃无恙,她和家人就无恙,如今王妃面临暴露,她自然忧心忡忡。” 长阑明白过来,“说到底,南烛的忠心是为了自己和家人,可王妃如此狡诈,为防南烛泄露秘密,一定将她的家人藏得死死的,咱们找不到南烛的家人,就没法让南烛开口。” 李清懿只简单地沐浴一下,片刻就从浴桶中起身,水声哗啦一下之后传来她的声音,“所以,想要从南烛口中问出来龙去脉,得取些巧”。 ***** 林氏有用夜宵的习惯,所以每到亥时中,小厨房都有人在忙碌,但今日一片寂静。 小厨房旁边紧挨着的柴房中,南烛满脸脏污,狼狈地蹲在地上,脸上被惊吓出的冷汗和恐惧的泪水冲得沟沟壑壑。 她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有人确切知道了王妃的事,于是设下圈套引着老夫人亲自来查,再光明正大地帮老夫人拿到证据来揭露王妃! 而会做这件事的不会有别人,肯定是大爷和大奶奶! 她是王妃身边的贴身大丫头,肯定会被叫去盘问。 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知道应该怎么说,那些话在心里脑袋里过了不知多少遍,真真假假连自己都分不清了,可这么久过去了,根本没有人来审问她。别说是大爷的手下,就连大奶奶和老夫人身边的人都没露过面。 角落里的老鼠在柴垛里钻来钻去,时不时发出吱吱的叫声,惹人烦躁。 “滚开!”南烛一脚踹在柴垛上,老鼠受了惊吓,呲溜一下钻回了洞里。 可无声的环境更让人觉得不安烦躁,她起身走到柴房门前,伸手拍了拍,“有人吗?外面有人吗?” 无人应答。 南烛皱紧了眉头,外面肯定有人看守才是,她继续砰砰砰地拍门,“老夫人,您放了奴婢吧,奴婢绝不隐瞒,一定将知道的都告诉您!” 似乎有人听见了她的呼喊,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南烛顿时来了精神,拨了拨乱发,急切道:“是谁在外面?可否帮我给老夫人传个话。” 相比府里的其他人,老夫人虽然表现的强硬,却也是因为接受不了王妃出墙的事实,被气坏了,其实她最是心软。 若是老夫人肯听她说几句,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 外面的脚步声走进,人却没有说话,似乎十分迟疑。 南烛想了想,放低声音说道:“不知外面是哪位姐姐,求你帮我给老夫人传个话,就传个话 !我存了不少私房银子,都给你!” 外面的人沉默了片刻,颇有些无奈的出声,“南烛,是我……” “风荷?” 南烛一听外面的人是风荷,立即来了精神。 王妃平时一天总有小半天都在敬云堂陪老夫人,她们都是主子身边的大丫头,自然也常在一起说话做活,十分相熟。 老夫人不喜欢叽叽喳喳的婢女,因此身边的人都是性子安静的,相比兰琦的稳重严肃,风荷更加少言寡语,从来都是默默做事,人是最可靠不过的。如果她能答应替自己传话,自己十有八九能见到老夫人。 “风荷姐姐,你帮我跟老夫人递个话,就说我一定将我知道的都原原本本告诉她。” “南烛,我劝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风荷的声音显得迟疑,似乎并不想与南烛有过多的交谈,只是碍于往日的情分才应她的话,“老夫人是不会叫你过去问话的……” “为什么?” 南烛不解,“老夫人必定会叫辉月居伺候的下人过去问话,不是吗?风荷,咱们相识一场,难道你连这点忙都不肯帮?我存了些银子,只要你帮我传个话,我就将银子全都给你,够你赎回卖身契了!” 门外传来一声叹息,“并非我不想帮你,老夫人的确是叫了辉月居的下人过去盘问,但你不太走运,子姜在你之前,已经将什么都说了,老夫人自然用不着再问旁人了。” “怎么可能!” 南烛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 风荷说道:“你信不信都不重要,我只是觉得相识一场,听见你叫门,过来看看。”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南烛连忙喊道:“别走!风荷你等等!我信!我信你说的话,那你知不知道子姜都说了什么?” 风荷无奈,“这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听大奶奶说了一句,她说子姜的确不是寻常婢女,但这个不寻常,指的不是她的本事,而是她的身份。” 南烛闻言一愣,随即变色大变,“大奶奶真这么说?” “是这么说的,但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风荷随意解释了一句,便说道:“好了,我不与你说了,你知道的那些事肯定是没有用了,还是想想有没有别的出路能活出一条命吧!时辰不早,我这就回去了。” 说罢,风荷就真的走了,任何南烛说什么也不再理会。 南烛靠着柴房的门滑落在地上,喃喃着不可能,却满脑袋都是风荷方才说的话,子姜的不寻常,不是指她的本事,而是指她的身份! “子姜的身份?难道她并不是王妃的婢女?而是隐藏在王妃身边的什么人?” 既然如此,她一定比自己知道得多…… 南烛这么想着,冷汗就顺着头皮往下淌。 子姜真的说了?那她该怎么办?她到底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万一跟子姜说的不一样,又要节外生枝…… 怎么办,如何才能争取到活命的机会?老夫人会不会问都不问,就将她和王妃一同处置了? 南烛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猛地扑到柴房的门扇上,用全身去撞柴房的门,大叫道:“我有话要跟老夫人说!不!我要见大奶奶!放我出去!我要见大奶奶!”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南烛的嗓子都喊得火燎燎地疼起来,才终于有人往这边来了。 程婆子提着嗓门不耐烦地斥骂道:“喊喊喊!叫魂呢?深更半夜的,喊什么喊!” 南烛有些懊恼,怎么是程婆子来了! 这人也是老夫人院子里的,最是不好说话。 但眼下已经容不得她挑三拣四了。 “程妈妈!求求你帮我跟大奶奶知会一声,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奶奶说!” 程妈妈不以为然,“现在知道急了,当初怎么帮着王妃胡作非为?我跟你说,老夫人这次是气的狠了,谁说什么都没用!” 南烛听她这副语气,心里一凉,“程妈妈,咱们都是做奴婢的,主子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做,要不然也没好果子吃,难道您不明白?现在我有心补救,请程妈妈成全!” 程婆子却如南烛所知道的一样,软硬不吃,闻言只冷冷的嗤笑一声,“把你那些小伎俩都收起来,该知道的,老夫人都知道了,用不着你来补救了!” 南烛闻言心就凉了半截,总算是信了风荷的话,她怕程婆子抬脚就走,赶紧说道:“程妈妈!我知道子姜不知道的事!一定能让大奶奶满意,求求你,就帮我带句话吧!” 「你们听我狡辩,啊不,是解释……这几天虽然只有一章,但章节都比较长,真的,没骗你们……不信数数,额哈哈……」 第六百六十五章 作假 “子姜不知道的事?”程婆子哼了一声,嗤笑道:“你就是吹破了牛皮也只有我能乐呵乐呵,歇歇吧你,你能比子姜知道得多?” 南烛却不肯轻易放过机会,“程妈妈,我说的是真话,是王妃让我单独去做的事,谁都不知道!连子姜也不知道!” 柴垛里的老鼠似乎察觉到外面的人除了聒噪没什么别的本事,又出来觅食,吱吱叫个不休,混着南烛的哀求声更让人觉得厌烦。 程婆子不耐烦的“嗨呀”一声,“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告诉你,该知道了老夫人已经知道了,现在就等去苦渡庵的人回来,大奶奶说了,清点过辉月居的东西,就挨个处置你们,到时候你有什么话看着办就是,别再嗷嗷乱叫了,烦死了!听到没有!” 程婆子数落完,还“咣当”踹了门一脚,发泄自己的不满。 南烛被吓得脖子一缩,失神地站在黑暗之中。 真的说了!子姜一定是透露了王妃的什么秘密! 要不然,程婆子怎么会对她的话完全不加理会,甚至不屑一顾? 一定是子姜说的话,分量足够了! 还有,程婆子说现在只等苦渡庵的人回来,难道是王妃的假身份暴露了? 南烛一脑门的冷汗。 子姜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这么轻易地出卖了王妃…… 难道她的身份并不在王妃之下,为了自保,舍弃了王妃? 南烛心里一片混乱。 她并非死士,只是一个寻常的婢女,到了这种时候,没有能力救主子,说不定还要拖累主子,如果王妃有机会,第一个灭口的就是她! 南烛跪坐在地,脑袋里一片浆糊。 程婆子说,大奶奶得了空就回来处置她,她只有这一个机会保命,要对大奶奶说些什么,才能换来一线生机? ****** 门外,程婆子和风荷对视一眼,谨慎地跟着李清懿离开柴房,待走到那边的廊下,确定南烛听不见几人的说话,才停了下来。 李清懿看着廊柱下在枯草的缝隙里努力探出头的苜蓿草,对二人说道:“你们做得很好。” 程婆子赶紧笑着说:“老夫人既然说此事全权交给大爷大奶奶处置,老奴定当全力配合大奶奶。” 虽然老夫人跟秦增祖孙二人之间有诸多隔阂,但老夫人显然对秦增的品行做派十分相信。 如果连至亲血脉都不可信,那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真心对待。 至于王妃和公孙意,老夫人虽然表现出来的只有怒气,但了解她的人都看得出她内里的伤心。 李清懿点点头,程婆子虽然行事讨巧了些,但办事是极为得力的,要不然老夫人一开始也不会让她领人去守辉月居。 风荷也说道:“还望大奶奶能够尽快了结此事,老夫人年事已高,此事对她的打击不小,再这么下去,奴婢怕老夫人会病倒了。” 李清懿看向风荷,见她身形高挑,粉面细眉,亭亭玉立,觉得老夫人为她起的这名字当真贴切,“我自当尽力替老夫人分忧。” 风荷郑重一礼,“有劳大奶奶了。” ***** 夜色浓重,南烛担惊受怕的等着李清懿过来处置她,可等来等去也不见人,终于支撑不住靠在柴垛上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之间,柴房久未上油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南烛睁开眼,正看到一束光飘过来,她立即被惊的睡意全无。 定睛一看,就见一个人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后面则是几个黑黢黢的影子。 南烛心下一凛,听见大奶奶的声音说道:“把灯点起来。” 柴房里被灯烛照亮,李清懿身边跟着长阑长宁,还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 林氏之前调查过李清懿身边的人,所以南烛知道长阑长宁原先是秦增的手下,而这两个婆子,是李清懿的陪房,看这身形长相,就知道是后宅里养着用做打手的。 况且此时两个婆子手里还拿着手臂粗的棍棒! 南烛咕噜一声吞了口唾沫,“大奶奶,奴婢知道一些事,一定据实相告,求大奶奶手下留情!” 李清懿闻言神色没有半分动容,似乎对她的话一点都不感兴趣。 南烛立即紧张起来,她知道自己必须一开口就要下狠药,否则大奶奶根本就不会给她再开口的时间! “王妃在苦渡庵的时候就有相好的!而且不是一个,是两个!二爷根本就不是王爷的孩子,是王妃见到王爷之前就怀上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老夫人要找人给王爷生孩子,早就打算好了要骗老夫人,嫁进王府!” 秋日的冷风吹进来,鼓动着李清懿的衣袖裙摆,使得她看起来更添了几分冰冷漠然。 南烛自以为说的是极为重要的消息,然而李清懿听了她的话,只淡淡地开口说了一个字:“打!” 话音一落,她身后的两个婆子立即抄起棍棒,重重地落在南烛身上。 南烛惊叫连连,怎么可能,难道大奶奶早就知道这些事了?或者说,是子姜透露的? “大奶奶,我还知道别的事,我还知道别的事!别打了,大奶奶,您饶了奴婢吧!” 然而棍棒半分停下的意思都没有,毫不留情地落在她身上,将南烛整个人都打懵了。 她心下骇然不已,脱口说道:“王妃不是林家姑娘!她不是真正的林间月!林大老爷是她杀的!” “胡编乱造!”李清懿根本不信她的话,怒声呵斥,“林老爷难道连自己的女儿也能认错?” 两个婆子毫不留手,南烛又如何能受得住这些棍棒,拼命地躲避,她爬到李清懿脚下,却又被婆子扯住腿拖了回去,只听咔嚓一声,南烛只觉得小腿上传来难以承受的剧痛。 她止不住哀嚎,大奶奶是真的要活活打死她!根本就没想给她说话的机会! “是真的!奴婢说的是真的!”她赶紧说,“王妃脚踝上的伤疤是假的,林老爷以此辨别才认错了女儿!” 棍棒停了。 南烛气力一松,趴在地上。 李清懿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南烛不敢迟疑,忙说道:“是真的,奴婢绝不敢欺骗大奶奶,林老爷找到王妃后,要将她接回林府,当时长房没了主母,府里的中馈是二太太在管,她私下里挪用了不少大太太的嫁妆,所以林大老爷接回了女儿,二太太生怕她想要自己母亲的嫁妆,极力质疑王妃的身份。林大老爷就说女儿脚踝上有块烫伤的伤疤。” 李清懿闻言神色微顿,“你继续说。” 南烛松了口气,说道:“早就有人奉命潜伏在林家,听说伤疤的事情之后,回去告诉了王妃,王妃就做了个假的疤痕贴在了脚踝上,就像人皮面具那样。顺利被接回林府之后,奴婢就被老爷指派到王妃身边伺候。因为伤疤是假的,王妃不能留下这祸患,以免哪一日被人发现,就千方百计让林老爷为她花重金买了祛疤的良药,打算‘治好’伤疤以绝后患,当时王妃只身在林家,只有奴婢在身边伺候,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王妃便以奴婢的家人威胁,并开了诱人的条件,收服奴婢替她效命。” “效命?”李清懿肃容看着她,“她一个人在林家,行事必然不便,应该有许多事情要支使你去做。” 南烛点头,“奴婢替她跟府外的人传递消息。” “如何传递?” “王妃给了奴婢一支簪子。”南烛说着,从凌乱的发髻上拔下一支样式普通的木簪,“这簪子看似寻常,其实里面是中空的,王妃会将写好的字条卷好放进去,再由奴婢借口出府买东西时交给来接头的人。” 长阑从她手中接过那支不起眼的簪子,检查了一番才递给李清懿。 李清懿在木簪的三分之一处轻轻一拔,看起来严丝合缝的簪子,竟然真的露出一段空心的部分。 她眯起眼睛盯住南烛,“你并非死脑筋之人,想必偷偷打开看过吧?” 南烛断了腿,此时疼得脸色煞白,坚持着说道:“是,奴婢是打开过,但奴婢根本就看不懂里面写的内容。” “哦?怎么会看不懂呢?” “里面都是一些类似于十一三第六,二十五第八一类的记数,奴婢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清懿闻言微微挑起眉头,“十一三第六,二十五第八?” 南烛看不懂,但她一听就听出了其中的门道,因为这是密探常用的手段之一,东厂有时也会用这样的方法来传递消息。这种方法十分实用,即便纸条落入旁人手中,对方也不知道在哪一本书籍里面翻查,才能得到切实的答案。 “那么,每次与你接头的人又是什么人?一直都是同一个人么?又是否是王妃的两个男人之一?” 南烛一听这话,就知道李清懿果然知道了王妃在苦渡庵的事,她额头上满是虚汗,忍着剧痛摇头,“是同一个人,但对方从来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也从不开口讲话,奴婢没有办法分辨此人是谁……” 李清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说道:“南烛,你要知道自己现在说的每一字,都是在换自己的命!” 夜色深沉,没有人知道这间柴房中,南烛正在经历什么,但南烛自己知道,她的性命,就掌握在大奶奶一念之间,“奴婢明白!奴婢当然明白,可奴婢真的不知道那是谁……” 李清懿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声音清冷,“你会想到的,你要绞尽脑汁地去想,我只给你半天时间!” 第六百六十六章 消失 李清懿说罢,径直离开了柴房,跟着她来的几个人也都鱼贯而出,将南烛留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南烛并不知道,老夫人就站在门外听着。 当她那句“王妃不是林家姑娘”的话一出口,老夫人心里那一点点希望就被彻底掐灭了。 李清懿扶着神色萎靡的老夫人回了敬云堂,劝道:“老夫人,您莫要觉得懊悔,王妃是一早就针对您做了万全的准备要将您骗过去,自然处处都严丝合缝,让人无法察觉。” 老夫人不答反问:“当初追杀臻哥儿的人也是她?” “我与大爷的确是这般猜测,毕竟,大爷若安稳留在府中,她便没有理由入府了。” 老夫人激动的嘴唇颤抖,“竟是我引狼入室……” 众人见她如此,都紧张地围过来,李清懿劝道:“老夫人,事已至此,您要保重身体,莫要留了心病。” 过了好半天,老夫人才逐渐平复下来,问道:“南烛的爹娘都在林氏手里,这南烛怎么肯开口的?” 风荷答道:“是大奶奶吩咐奴婢和程妈妈轮番在南烛面前演了场戏,让南烛下意识地以为子姜身份特殊,为了脱身出卖了王妃,子姜若是已经招认,王妃的秘密泄露已成定局,她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其实,那些隐秘之事都是李清懿自己查出来的,并非从子姜口中得知。 之后她假装去“处置”南烛,也将老夫人请了过去,果然从南烛口中听到了一些干货。 老夫人点点头,现在确认林氏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身份和目的,还有她背后的人。 “想必你跟臻哥儿早就猜测到了林氏身份有异,去苦渡庵怕不止是要确认她的假身份?” “老夫人猜得没错,这一次,是要将王妃在苦渡庵时联系的那两个男人找到。” 老夫人闻言紧紧抿住嘴唇,显然对林氏的作为十分不耻。 李清懿告退道:“时辰不早,老夫人早些休息,咱们只等明日了。” 老夫人点点头,李清懿从敬云堂退了出去。 ***** 第二天一早,李清懿起身用了早膳,长阑就进来禀告,“大奶奶,大爷那边传来消息,说半路果然遇人拦截,都是个顶个厉害的好手,好在提前做了准备,一切顺利,这会儿人已经被押送着往回走了,过了午时就能到府。” 李清懿一笑,“那就好。” 然而她还是高兴得太早了,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程妈妈就来了,“大奶奶,老夫人让您赶快去敬云堂一趟。” “怎么回事?” “好像是聚思阁那边出了什么事,老奴还不清楚,就被派来禀告大奶奶了。” 李清懿不再耽搁,立即快步往敬云堂去。 聚思阁严防死守,林氏不该出什么乱子才是,她疾步到了敬云堂,就见袁氏和洪氏的丫头也候在外面。 看来阖府都被惊动了,事情必定不小。 她直接掀帘子进去,就听三太太袁氏惊愕地问话,“门窗都上了锁,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凭空消失?三婶在说什么?” “臻哥儿媳妇,你可来了!”袁氏急得火烧眉毛,又是慌乱又是惊恐地说道:“王妃……林氏!她不见了!” “怎么会?” 李清懿往老夫人面上看去,见她也是一脸凝重,就知道事情是真的,更加吃惊,“四周都有人把手,怎么可能不见?可听见了什么动静?” 风荷摇头,“没有,没有任何异常,早上那会儿赵妈妈去聚思阁送吃食,人还在呢!可下人再进去取食盒,人就不见了!” 老夫人面色难看,“这个林氏,果然手段百出,她是见咱们早上将心思都放在臻哥儿那边,借机逃了!” “可她能在重重看守下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逃脱无踪,府里肯定还有旁人在帮她!府外也一定有人接应……祖母,您可有去聚思阁看过,是否发现什么端倪?” 老夫人说道:“你跟我一起再去看看!” 众人闻言都起身跟着她出了敬云堂往聚思阁去。 府里的主子们虽然都知道实情,但下人们大多不知情,先前将林氏送往聚思阁时,是以养病的名义,这会儿府里的下人们见众人都急惶惶地往聚思阁去,都以为王妃的病情严重了,纷纷窃窃地议论起来。 到了聚思阁门前,李清懿立即上前查看,见门窗都关得严实,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长阑飞身上了屋顶,发现屋顶瓦片上的青苔都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被移动踩踏过的痕迹。 而守门的下人,一个是之前跟程妈妈一起守在辉月居外头的赵妈妈,一个是李清懿身边的敛霜。 敛霜上前将完好无损的门锁打开,说道:“奴婢进去取食盒,发现王妃消失无踪,便立即重新锁了门,让人去禀报老夫人和大奶奶。” 李清懿闻言点点头,敛霜做事一向谨慎,发现不对之后应该是怕有人趁乱做什么手脚,销毁掉一些重要的线索,才立即将门重新锁好。 老夫人住得离聚思阁近,方才已经来看过一次,不过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就让人重新锁了门,等着李清懿过来。 李清懿心口涌起一阵烦闷,就算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秦增那边,但她也提前安排了不少人手府内府外的看着林氏,怎么还能让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不见? 她迈进聚思阁的门槛,就闻见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鱼腥味,她不自禁捂住鼻子,“饭食里有鱼?” 敛霜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昨晚庄子上送来不少新鲜的黄鱼,厨房知道老夫人喜欢吃鱼,就做了一道鱼汤,奶奶不喜欢,晚膳没送,所以奶奶不知道,聚思阁倒是送了一些。” 李清懿绕过屏风,就看见食盒翻倒在床榻上,饭菜汤水将被褥都浸透了。 难怪鱼腥味这么大。 眼下已是秋天,鱼汤凉透了又被冷风一吹,腥味儿难免变得更浓。 “这食盒倾倒,撒得到处都是,早上是谁送了饭食进来,难道没有发现?” 敛霜说道:“是赵妈妈送饭进去,奴婢一直在门口守着,没听见里面有说话声,赵妈妈应该是放下食盒就退了出来。之后赵妈妈说自己也有些饿了,身上也染了露水有些冷,回去换身衣裳,再替奴婢取些东西吃,就去了大厨房,这会儿应该还不知道这边儿的事儿呢。” 李清懿闻言又看向床榻,只见被褥都凌乱地堆在一起,还有一件林氏穿过深青色外衫被随意地扔在一旁,也与被褥一样,沾满了饭菜。 “你和赵妈妈守在门外,什么奇怪动静都没有听见?” 敛霜摇头,“食盒送进去之后,奴婢等听见里面隐约传来碗碟碰撞的声响,其余便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老夫人一直沉着脸,深恨林氏在她眼皮子地下耍把戏,“真是怪了,她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李清懿也百思不得其解,“周围还有不少护卫守着,就算瞒过了赵妈妈和敛霜,她又是如何离开的呢?” 众人议论纷纷,却都没什么头绪,只好先重新锁了门,依旧留下敛霜把手,另外将长阑也留了下来。 李清懿回到福灵居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了衣裳,就问:“南烛和子姜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异常?” 长宁回到道:“都没什么大动静,子姜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南烛似乎十分心急,应是正在想着如何应对大奶奶,在柴房里走来走去。” “公孙意呢?” “仍在瀚山阁。” 李清懿有些苦恼的扶住额头,“现在林氏的男人找到了,她却不见了。” 府里丢了女眷,并不是小事,要么对外宣称暴病身亡,要么说是送回老家养病。林氏这一走,等于毫不迟疑的放弃了镇北王府王妃的身份,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抛下了。 当然,府里没有立即处置林氏,是因为想从她身上取得背后那个神秘操纵者的消息,过后还是要处置她的,所以说,林氏的结局已经看得见,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她听说秦增亲自去迎苦渡庵的人回来,就不再抱有侥幸心理,直接选择了逃。 蘅芜对林氏的作为感到震惊心颤,说道:“二爷现在恐怕还不知道王妃已经消失逃跑的事,如果知道了,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我瞧他似乎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公孙意虽然与林氏同流合污,但他恐怕一直都当自己是公孙家的孩子,先前林氏暴露,他想必还不能完全接受自己的身世。这会儿若是知道自己的母亲就这么扔下自己逃了,恐怕会比咱们更加震惊。” 长宁说道:“林氏应该不会就这么扔下自己的儿子,肯定会想办法救他吧?咱们可得时时刻刻防备着,林氏诡计多端,不知道会从哪里窜出来给咱们致命一击。” 李清懿凝眸思忖了片刻,起身往外走,“咱们去瀚山阁看看。” 第六百六十七章 方法 相比林氏被关押的院落,瀚山阁的守卫更多,毕竟公孙意的武力不弱,即便被压制了内力,也可能有百般手段逃脱,但谁能想到,使出招数的不是公孙意,而是林氏。 此时的瀚山阁寂静无声,李清懿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公孙意坐在院中槐树下的石桌前斟茶自饮,光影投在他身上,明明暗暗。 见李清懿走进来,他也只是淡淡开口,一如从前那副温雅气质,“你来了。” 李清懿的语气也是如常,“看来一夜过去,你想通了不少事。” 公孙意不置可否,示意她坐,“大哥应该快回来了。” 李清懿在他对面坐下,“我想你应该不会很想见到那个人。” 她指的是公孙意的生父。 公孙意笑笑,笑容中隐含着复杂情绪,“的确。” “但你应该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没有人不想知道自己是谁。” 公孙意这才抬眸看她,“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我母亲那边出了什么事吧?她逃了?” 李清懿掩饰不住眼中的惊讶,“你早料到了?你早就料到他会扔下你这个儿子独自逃走?” 公孙意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连片刻,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你应该也感觉得到,我母亲的八面玲珑只是她的手段,实际上,她性情冷漠,满腹算计,对我这个儿子亦不亲近。” 李清懿有些诧异他会直言这些,但也明白过来,公孙意这里恐怕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太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清懿沉默了片刻,直视着公孙意说道:“你父亲的身份应该不高,且你当初不过是林氏进入镇北王府的敲门砖,哪怕她养育了你近二十年,对她来说,你更像是她的属下,而不是至亲骨肉。” 就如同一个男人随便找了个女人借腹生子,二人之间毫无感情,甚至身份差异巨大,孩子也不过一个工具,如此初衷,父子之间母子之间又能如何亲近呢? 林氏在镇北王府潜藏了这么多年,利用镇北王妃的身份四处交际,绝非无用之功。如魏世成一般在大靖朝堂为官,背地里却效忠他人的,必定还有,如此大的图谋,林氏根本不可能是个看重儿女情长之人,也不可能是个温善慈爱的长辈。 公孙意闻言苦笑一声,“你还真是……擅剥人心。” 李清懿心中浮起一丝愧疚。 她也不想揭对方的疮疤,但立场不同,就没必要太矫情了。 “所以,与之相对的,你母亲的身份,在那个组织当中,应该不低。” 公孙意闻言,将手中的茶默默饮下,没有说话。 李清懿见状,起身离开。 长宁跟在她身后除了瀚山阁,忍不住问道:“奶奶问出什么来了?” 李清懿叹了口气,摇摇头,却又开口,“我在想,晠国皇族血脉三次复国都没能成功,是否还有遗孤妄想着复兴大业。” “啊?”长宁觉得她的思维有些跳跃,“晠国皇族?前朝血脉?谁?林氏??” 李清懿反问她:“你的小脑瓜里,有没有什么离谱的想法,说来听听?” 长宁大窘,“什么离谱的想法……” 她扭过头朝空气翻了个白眼,又扭回来看着李清懿,“大奶奶莫不是觉得,这林氏其实是前朝的公主什么的,为了复国大业牺牲自己,跟面首生了个孩子进入镇北王府,以镇北王妃的身份交际,撺掇那些百年世族跟着她一起干大事?” 李清懿扬了扬眉毛,“说得通。” “啊?”长宁纠结,“奴婢随口说的。” 李清懿赞赏地看着她,“你天资卓绝。” 长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林氏要真是前朝血脉,那崇南的女国师,也是前朝血脉?她还跟穆仁成生了女儿呢?啊呀,这……这换汤不换药的招式……” 长宁摸了摸熬夜看话本以至于掉了许多头发的脑袋,想了半天,又悄咪咪的说道:“奴婢觉得,一口吃不下个胖子,谋反这种事,哪有人冲着两国一起下手的,除非真是前朝遗孤,在他们眼里,大靖和崇南的百年世族都是前朝旧臣,都是她们可以撺掇的对象,此外又使两国对立激战,再从中得利……” 李清懿听得眉心跳了跳,“等下午大爷回来,你将这些话跟他再讲一遍。” 长宁愕然,“在大人面前胡说八道会被叉出去!” 李清懿好笑,“放心,我会救你。” “奶奶自己怎么不说。” 李清懿笑而不语。 我会告诉你我怕我男人嘲笑我吗? “奶奶去哪?回东院的路在那边。” “咱们再回聚思阁看看。” 秦增回来之前,李清懿至少要找出帮林氏脱身的内应。 聚思阁是中院较为偏僻的一间院落,久无人住,那日将林氏关进来,也只是将正屋简单收整了一下,屋宇蒙尘,再加上各个屋子都门窗紧闭,显得十分萧索荒凉。 李清懿返回此处,敛霜和长阑赶紧打起精神,程婆子也赶紧从小杌子上站了起来。 “奶奶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敛霜将人给看丢了,心中有愧,十分着急。 “将门打开,我再进去看看。” 敛霜闻言赶紧上前将房门打开,饭菜馊腐的气味立即传了出来。 李清懿抽出帕子捂住口鼻走了进去,却冷不防看见屏风后有个黑色的影子嗖地窜了出去! “什么人!” 程婆子胆子大,抄起一旁的花瓶就窜到了众人前面,但里面却没了动静,长阑护在李清懿身边,从腰间拔出软剑以便随时应对。 李清懿开口试探道:“什么人在里面,自己出来,否则,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然而几人等了半天,里面仍旧没有半分动静。 李清懿紧皱眉头,大步朝屏风后走过去。 “奶奶小心……” 长阑话说一半就止住了没因为屏风后当真什么都没有,映入眼帘的只有凌乱的床榻和酸腐的饭菜。 “真是怪了,我分明看见一道黑影!” 长阑等人也纷纷表示自己看见了。 李清懿奇怪,她绝没有看错,但四处当真什么都没有,刚刚那一幕如同错觉。 她走近床榻,忽然惊疑了一声。 长阑忙问:“怎么了?” “你们觉不觉得,床榻好像被动过,比方才更加凌乱了几分?” 刚才她被老夫人叫过来的时候,那些饭菜因为食盒倾倒而撒了出来,但撒出来的饭菜是朝着一个方向堆积在一起。这会儿却都四散开来,甚至还有几块鱼骨掉在了地上。 敛霜摇头,“奴婢还是头回进来,并非看见床褥方才是什么模样。” 其他人也没跟着进来过。 李清懿确定地说:“东西肯定被动过!” “是不是方才的黑影?难道饭菜里藏了东西?有人来翻找?”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轻微的“砰”的一声,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却见一只大黑猫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不舍地看了一眼洒落在地的鱼骨,舔了舔舌头一跃出了房门,消失在院落之中。 “原来是这小畜生,这猫什么时候进来的?”程婆子被吓得冷汗直冒,抱怨了一句,同时松了口气,要是真遇上了什么歹人可坏了。 李清懿盯着猫消失的方向也轻呼一口气,却又觉得有几分失望。 几人从屋子里出来,敛霜又重新将门锁好,李清懿站在窗下往屋子里看,喃喃道:“到底林氏是怎么悄无声息从房间离开,又没有惊动任何人的?” 敛霜说道:“如果当时留两个人在屋子里,不错眼的盯着林氏就好了。” 长阑摇头:“如果是那样,这两个人肯定已经死了。” 李清懿却突然想到什么,问敛霜:“按照常理,的确是该留个人在林氏跟前守着,当时是谁将她押过来的?” 蘅芜回忆了一下,说:“当时老夫人说要查抄辉月居,长阑长宁都留下了,兰琦姐姐要留在老夫人身边听吩咐,风荷姐姐跟程妈妈被奶奶叫去交代事情,所以是赵妈妈带人将王妃押到了聚思阁。” 敛霜在一旁说,“随后奶奶就让奴婢也来聚思阁看守,奴婢到这里的时候,赵妈妈正要锁门,我探头往屋子里面瞥了一眼,见王妃靠坐在床榻上。” “你站在外面,分明隔着屏风,又是怎么看见的林氏?”李清懿疑惑地看着敛霜,“你是亲眼看见了林氏,还是只透过屏风看见了林氏的影子?” 脸霜见她神色变化,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失措道:“是影子……奴婢只是隔着屏风看到了王妃的影子,紧接着赵妈妈就锁了门,她说老夫人要将王妃看守起来,不许任何人接触,还是锁了门稳妥些。” 李清懿沉眸思索,赵妈妈直接将门锁了,也无可厚非,但总觉得有点奇怪。 老夫人说要将林氏关押起来在聚思阁,按照寻常人的理解,派人在周身看守也就是了,怎么就想到直接将门给锁了呢? 公孙意都是被绑着回瀚山阁的,也没说被锁在屋里不让出门。 她想了想问敛霜,“当时你们站在外面,能听见我们在院子里说话吗?” 除了跟在李清懿身边的长宁长阑,其他人都摇头。 仿佛被针扎中了眼皮,李清懿的长睫重重一颤! 第六百六十八章 狡兔 “当时老夫人带着我们在辉月居中与王妃对峙,赵妈妈并不在场,她应该与府里的其他下人一样,只是闻风而来,站在院子外面猜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程妈妈证实道:“奶奶说得没错,奴婢当时也站在院子外面,还看到了赵妈妈。” 李清懿继续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人吩咐关押王妃,也只有院子里的人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外面的人,包括赵妈妈在内,显然并不知道王妃犯下的罪过。可赵妈妈竟然直接用了关押下人的手段,将王妃、府里的当家主母一个人留在屋子里,毫不留余地将门给锁了!难道不奇怪吗?”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心惊不已。 程婆子愕然:“难道是她帮了王妃?” 二人在老夫人院子里伺候的时间差不多,关系还算不错,难道赵妈妈竟然是王妃的人? 李清懿看向敛霜,问道:“你亲眼看见赵妈妈锁了门,之后就一直在门口守着,从来没有离开过对吗?” “没有,奴婢寸步未离!”敛霜斩钉截铁地答了一句,又说,“赵妈妈送膳食进去的时候,奴婢也一直在门口守着。” “方才进去时,你就说自己是头回进去,也就是说,赵妈妈进去送饭的时候,你没跟着。” 敛霜失措的点头,“是啊,如果有什么动静,奴婢站在门口一歪头就能看见屋子里,也能看见院子里,所以奴婢就没进去,奶奶……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是不对!很不对!”李清懿说道:“这屋子里又没有密道,除非林氏会隐形,会上天入地,否则,怎么可能凭空消失?除非……她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走进过这间屋子!” “这……怎么可能?” 李清懿指着门锁说道:“赵婆子看似行事稳妥,实际上只是为了遮掩聚思阁中根本就没人的事实!林氏……她恐怕早在脸霜赶到聚思阁之间就跑了!” “可是……”程婆子惊愕不已,“敛霜明明看到屏风后有人了!” “应该是那件外裙!你们应该还记得床榻上凌乱的被褥吧!根本就是有人放置在那里,为了误导我们而设置的障眼法!” “奶奶的意思是说,敛霜看到的影子,是用被褥和外裙堆起来的?” “那件外裙,那根本就不是林氏留在那里的,有人提前将衣物放在那里,一来是为了误导我们林氏真的进来过,另外,就是让敛霜在外面看见林氏的影子。” 敛霜目瞪口呆,“可是……赵妈妈出来之后那人影还在,直到今早进去送膳食发现王妃不见,这段时间,赵妈妈一直与奴婢在一起,片刻都没有分开过,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打乱衣物被子跟食盒,而且,奴婢隔着门,还听见里面有杯盘碰撞的声响!” 李清懿却已经知晓了其中的玄机,指着方才黑猫离开的方向,“你们是不是忘记了那个小东西。” 众人一怔,程婆子惊呼道:“是那只大黑猫!一定是那只大黑猫闻扒倒了食盒,敛霜听到的声音,应该是它弄出来的!” 敛霜恍然大悟,“难怪昨晚特意有人往府里送了黄鱼,根本就不是因为老夫人爱吃,更不是给别的什么人准备的,而是专门给那只大黑猫准备的!看来王妃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赵婆子只要用被褥将食盒圈在中间,大黑猫闻到鱼腥味之后,就会钻进被褥里翻找,所以床褥才会被弄得乱七八糟。 “可屋子里陈设简单,咱们前前后后开门进去查看,怎么都没人发现这猫藏在屋子里,就算咱们没看见,它也没跑没叫。” 李清懿沉眸道:“这就是林氏消失的诡计中,最关键的一点。你们方才,有听见这猫叫一声么?” 几人都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哑药迷药不只有人才能吃,如果我猜得没错,那大黑猫应该是被喂了哑药,根本就没有办法叫出声了,赵妈妈只要将它迷晕,连同林氏的外裙一起提前放入屋中藏好,等晚上进去送饭时,她再把猫给弄醒,这一切,也就成了,而且……” 李清懿看着众人叹了口气,“赵妈妈昨晚为什么没有进去取回食盒,今早送饭的时候也没有顺便取回昨晚的食盒?总不至于犯懒到,等王妃把早膳吃完,在将昨晚和今早的食盒一起拿走吧?有这么伺候主子的吗?站在赵妈妈的立场,她又不知道王妃犯了什么事,难道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吗?她敢这么怠慢王妃?” 长宁满脑袋问号,还能有这种操作!!! 敛霜青着一张小脸,“早上王妃不见了,老夫人带人来查看的时候,以猫的习性,很有可能像方才那般跳上房梁躲了起来。刚才它是饿了,再次下来翻找东西吃,却正好被咱们撞见!” 李清懿也有些无奈,“把门打开吧。” 敛霜打开门,众人又一次进入屋子。 李清懿用手指拈起床榻上那件脏污的外裙,随即扔下,哼笑一声,“这根本就不是林氏昨日所穿的那件!狡兔三窟,她是早就有所预料,给自己准备了退路!” 敛霜又急又气,“方才您和老夫人她们走了之后,赵妈妈回来过一趟,给奴婢拿了吃食,然后见长阑长宁都留在这里,就说既然这里人手够了,她就回老夫人那里看有没有什么吩咐……她定是看准了时机!” 如果赵妈妈不回来,敛霜肯定会起疑,于是她等李清懿等人来查看过,又离开之后才出现给敛霜交代了一声!这会儿说是要回敬云堂听吩咐,说不定已经跑了! 长宁听了半天的解释,只觉得脑子被刺激得发痒,话未出口,腿已经先动了:“奴婢这就去追!” 李清懿由着她去,对其他人说道:“你们也不用在这里守着了,程妈妈回去禀告老夫人实情,其他人跟我去找南烛。” 既然南烛说有人一直跟林氏保持联系,这人很有可能是林氏的接头人,那么在外面接应林氏的,说不定也是这人! ***** 柴房中,南烛坐立难安。 昨晚大概是她有生以来度过的最难熬的一晚! 所以,当柴房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她浑身的毛孔都轻舒了一口气般通畅了不少。 等待别人来定夺自己的命运,无着无落,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简直是钝刀子割肉,她再也不想经历这种抓心挠肝的痛苦了。 南烛抬头看向来人,正是大奶奶的贴身婢女长阑。 她赶,紧说出自己搜肠刮肚的结果,“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我要见大奶奶!” 长阑冷冰冰地看她一眼,“跟我来吧。” 李清懿已经回了福灵居,将该吩咐地吩咐下去,南烛就被带到了。 “看来,你是想起了什么了。” 南烛老老实实地跪下,“大奶奶说得不错,奴婢冥思苦想,的确想起了一些事情,应该对大奶奶有用。” 李清懿弯起眼睛,“如果你提供的消息有用,我一定替你在老夫人面前,争取一个好的结果。” “多谢大奶奶!” 南烛赶紧谢了一声,然后谨慎地说道:“那个人每次与奴婢见面,都遮挡得十分严实,面上绑着面巾,眼睛也被兜帽遮住,甚至带着手套,更不说话,但,据奴婢观察,她的身形比大奶奶也只略微高一点,双肩较窄,虽然带着手套,但也能看得出手指纤细,唯一露出的手腕也十分莹白细嫩,肯定是个女人!” 李清懿眉目一动,“还有呢?” “还有,奴婢曾在那人身上闻到过脂粉的味道,虽然只是淡淡的一点,可奴婢能够肯定,那香气,应该是深香胭脂铺的脂粉!当时奴婢并未多想,只是后知后觉,那人应该是一时疏忽,或是临时有事,没来得及去除身上的味道。” 深香胭脂铺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胭脂铺,无论是香膏还是胭脂水粉,香气清淡纯净,经久不散,很受各府奶奶千金们的追捧,李清懿也用这家铺子的东西。 “那也有可能是在别人身上沾染的气味儿。” 南烛小心翼翼地回答:“奴婢不能确定,但奴婢的鼻子还是挺灵的,觉得应该是她自己身上的味道。再说,一个女人,要与另一个女人多亲近,才能沾染上脂粉味?又或者,她时常呆在胭脂铺,也有可能染上香气,自己长时间身处其中,就容易忽略自己身上的味道,或是根本闻不出来。” 李清懿眸光中流露些许惊喜,没想到南烛当真能交代出有用的东西!那她这一遭也就不算白费力气。 “长阑,立即让人去深香胭脂铺一探虚实,林氏很有可能藏在此处或暂时落脚!” 长阑兴奋道:“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李清懿看向南烛,“还能想到什么?” “这个……她的轻功应该很厉害,行动之间,像鬼一样,总是悄无声息的……” “她可否与林氏经常见面?” 南烛摇头:“奴婢并非日夜都与王妃形影不离,并不知道她是否会在夜里潜入王府与王妃见面,不过,应该是不常见面,不然,何须奴婢来回传递消息?” 李清懿赞同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看来这个女人也并非自由之身……” 第六百六十九章 两个男人 “既然行动受限,这个女人应该不是深香胭脂铺的东家或是掌柜,又怎么能经常呆在胭脂铺呢?” 李清懿听了蘅芜的疑惑,思忖道:“既然林氏能潜藏在镇北王府,那个女人也可以藏在其他府中。她又常常呆在脂粉堆里,会不会就是深香胭脂铺东家的太太或是侍妾,兴许……擅长制香?” 丫头们闻言目光一亮,“的确有可能。” 李清懿点点头,“如果咱们的猜测有几分正确,昨晚到今早这段时间,深雪胭脂铺一定有动静,等长阑回来,咱们就能知晓了。” 她看向南烛,“你算是立功赎罪,到时候老夫人处置此事时,我一定替你说情,从轻处置。” 南烛一听连忙磕头谢道:“多谢大奶奶!”她犹豫一番说道:“奴婢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奴婢的家人,还请大奶奶能出手照应,免得王妃以此要挟奴婢,再做出不利于王府之事。” 李清懿闻言笑道:“你倒是识时务。” “奴婢也就不说是为了王府好了,奴婢是为了自己不受人要挟,但的确对王府有利。” 南烛说的事实,李清懿自然也不想让林氏在有机可乘,留着一个随时会被林氏威胁的后患,便答应下来,“既然如此,你便将你家人的所在之处告诉于我。” 南烛立即要了纸笔,将家人的所在之处写了下来。 李清懿交给长宁,让她交代下去。 这厢有下人来禀报,说秦增的队伍已经进了城,二太太和三太太已经前往敬云堂去,陪老夫人一起等。 显然,大家都挺好奇公孙意的生父。 就是不知道她们在知道王妃的男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其中一个才是公孙意的生父,会是什么反应。 连李清懿都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 鉴于前朝身份高贵的公主会像男人养姬妾一样养面首,甚至这种事情在崇南也延续下来,但李清懿毕竟生长在女人三从四德恪守妇道的大靖,对这种事情且不说对错,也着实有些好奇。 不过她可不敢说出来,万一被秦增知道,他肯定要问她是不是很羡慕。 到时候她回答是或不是,也没人能证明是真心话,那可就说不清了…… 之后秦增就会板起一张臭脸,可着劲儿的,理直气壮地磋磨她一顿。 这么想着,李清懿的嘴唇就微微抿了起来。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有些紧张的表现。 当然,她不是怕他磋磨,而是怕他误会自己。 随后她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脸红,什么叫不怕他磋磨。 秦增带人从回廊绕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李清懿这副神情,紧张而羞赧的模样。 他挑了挑眉毛。 他这小媳妇平日里就自恋得很,也十分爱他的美貌,可眼下这副模样,该不会是因为期待林氏的那两个面首吧。 “大人,您怎么不喊住大奶奶?”眼看李清懿从前面路过,秦增却没有开口,长青忍不住问道。 秦增轻哼一声,身后这两个祸害,能少看一眼是一眼。 这边李清懿到了敬云堂,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说秦增到了。 整个敬云堂里的气氛顿时一变。 针落可闻的氛围之下,老夫人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说道:“让臻哥儿带人进来吧。” 当先一人进来的,自然是秦增。 他身姿颀长挺拔如松,腰间坠着官袋,身穿银纹玄袍,肩上系着的也是件玄黑的大氅,乍一看去,像是浓夜飞雪,再加上他那种浑然天成,生来就带着让人肃然起敬的气场,似携着一股寒气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外头已经入了冬。 在他身后,一个相貌浓艳到极致,阴柔入骨的男人被铁锁桎梏着双手跟着进来。 那如丝媚眼,与生俱来的妖娆,甚至让人觉得一瞬间入了酒池肉林,荒浮无度的极乐世界。 眼下已入深秋,他身上却还穿着单薄衣衫,素绸中单外,罩着色泽浅淡的销金纱,袖口袍摆处隐隐约约的蜿蜒纹路,像是男人眼中流淌而出的丝丝柔情,能将人的神魂都卷入他的衣袍之内。 相比老夫人一探究竟的心理,二太太三太太更多的是好奇,眼下见了这等妖孽容貌,登时都失去了表情管理,一瞬间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全都狠狠吸了一口气进入肺腔,以保自己能够呼吸顺畅。 诚然,以公孙意的相貌,他的生父不可能相貌平庸,但人一到了跟前,屋里的人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显然,林氏在这种事情上,并没有委屈自己。 然而,刺激还未结束。 在妖媚男人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他微低着头敛着眉目,也并没有如前面的妖孽男人一般锁着手,一身随心自如的气质,如海浪拍岸溅起的水珠被阳光照耀时折射而出的微蓝辉光,剔透空灵,甚至让人忽略了他的五官。 但细看他的相貌,竟也与先前那男人不相上下,只不过疏淡如同不可攀的高岭之花,不能轻易采撷。 李清懿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到了此时此刻,心里脑中都只有两个字,“啊这……” 言语之匮乏,就如同她坐井观天地以为自己和秦增的相貌已是再好看不过的了。 这一妖一仙,林氏享的是真正的齐人之福。 正想着,李清懿就见秦增朝她瞪了过来。 李清懿赶紧朝他投去一个讨好的微笑,表示自己没有被这二人的外表迷惑。 秦增无语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媳妇,他是想示意她替老夫人开口询问! 李清懿看着秦增一瞪再瞪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懊恼的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面色阴沉如雨云的老夫人,替她开口问道:“臻郎,他们就是王妃的……” 怎么说呢? 面首?男宠? 李清懿自己还都没有确定呢。 然而众人已经懂了,且听见“他们”一词,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在老夫人看来,相比于内宅妇人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林氏的行径,几乎是等于女人逛了妓院,还招了三五人一同伺候的级别。 第六百七十章 深香胭脂铺 对于老夫人甚至二太太三太太这样年岁的人来说,女人恪守妇道的思想是刻进了骨子里的。 她们所感受到的显然不是林氏暗地里的身份可能十分高贵,养面首无关廉耻甚至理所当然,她们所感受到的,无疑是林氏的淫荡。 此刻除了震惊,几人面上都露出不耻之色。 甚至三太太袁氏觉得这两个男人实在可惜,竟然自甘堕落,成了一个女人的玩物。更觉得平日里端庄贤淑的王妃林氏暗地里居然如此放荡,不禁感到阵阵错愕,真是……人不可貌相…… 秦增说道:“当年林间月离开林家后,入苦渡庵暂避,随后不久,这二人便奉命易容改装扮作女尼进入苦渡庵与林氏日夜厮磨,林氏怀上身孕后,王府陷落,老夫人百般周折听说了林间月此人,其实都是她故意为之。” 老夫人闻言,嘴唇抿得更紧了。 李清懿问:“王妃入王府之后,他们去了哪里?” “回了崇南。” 三太太袁氏惊讶道:“回到崇南?他们是崇南人士?” 秦增侧身看了身后二人一眼,没有说话。 那容貌妖媚的男人却轻启殷红如鲜血浸润的嘴唇讽刺道:“什么崇南,我乃大晠子民,永世效忠吾皇族血脉!” 众人惊愕。 什么? 晠国? 就连李清懿也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长宁的聪明小脑袋,抚了抚心口,还真叫她给说准了! 长宁回以震惊的神色,她真的只是随口瞎说的! 老夫人自然也是震惊不已,终是开口问道:“效忠晠国皇族?你的意思是,林氏是晠国皇族血脉?” 妖媚男人名叫赫连息词,他嗤笑道:“老妇愚蠢,那是我大晠二公主昭明殿下!” 听他辱骂老夫人,众人面色一变露出怒容,下一刻,秦增狠狠一脚踢在赫连息词的膝盖窝上,剧痛传来,赫连息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然而他却连对秦增怒目而视都不敢,生生忍了这一下。 而他口中的“大晠昭明公主”,显然就是林氏真正的身份。 可一旁神仙似的雪衣男人听见这个称呼,神色隐含抗拒,更是瞟都没瞟赫连息词一眼,仿佛根本就不想参与此事。 老夫人朝他看过去,觉得相比赫连息词,公孙意的气质,与这个人更加相像。 晠国宗室和世族子弟皆养尊处优,沉迷美色享乐,经过数代美貌姬妾的改善,后代的容貌一个个都是超群绝伦的主。 林氏长得端庄大气,典型的贵妇主母相貌,算不得绝美,也是超于常人,公孙意的眉眼像她,是一等一的好骨相,但一身气质,显然与眼前的素袍男子如出一辙,只不过那种清灵仙气被世俗所累,冲淡了许多。 秦增似乎看出老夫人的想法,开口说道:“他名唤澹台风雪,是昭明公主的驸马,也是公孙意的生父。” 澹台风雪闻言没有说话。 他是驸马,那赫连息词显然就是“姬妾”之类的身份,一个对昭明公主十分迷恋又忠心的姬妾。 他恨恨地抬头看了澹台风雪一眼,“当初我与公主夜夜共欢,却没能让公主怀上子嗣,遗憾不已,你只一次,就与公主有了骨肉,却毫不珍惜。” 澹台风雪冷冷看他一眼,“非我所愿。” 众人闻言瞬间明白过来。 这澹台风雪是被迫成为驸马,更不想跟林氏生孩子,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与林氏有过一次,偏偏一次,就让林氏有了骨肉。 看他的态度,恨屋及乌,对自己这个孩子,怕也一眼都不想看见。 李清懿心中唏嘘,公孙意也是可怜,爹不认娘不疼…… 不过眼下她有些疑惑,便问秦增,“崇南皇族是晠国旧臣,复姓赫连,这赫连息词既然是崇南当今的皇族,怎么又成了林氏的……那个?” 秦增听她说“那个”,有些忍不住嘴角的笑意,而赫连息祠听见这带着偏见的称呼,大怒道:“什么崇南皇族,当初不过是我赫连一族的旁支,竟敢称帝,让我族背上乱臣贼子的名声!” 他这么一说,李清懿就明白了,原来崇南称帝的,不过是赫连世族自己都没放在眼里的旁支。 “那澹台风雪又是什么身份?澹台不是晠国皇族的姓氏吗?他又怎么会是昭明公主的驸马?” 澹台风雪这次自己开了口,“我族先祖有从龙之功,赐姓澹台,实际并非大晠皇族。” 二人的身份至此已经明了,剩下众人想要知道的,就是林氏多年来潜伏在镇北王府到底都做了什么,还想做什么。 当然,既然林氏是晠国皇族血脉,他们的目的自然是复国,不过这些事情,显然不能在这里继续说下去。 秦增眼下将澹台风雪和赫连息祠二人带过来的目的,是要与王府众人说明林氏的身份,给老夫人一个说法,让众人心里都有个数,剩下的事情,就不是说说能解决的了。 老夫人也知道自己不必再刨根问底,说道:“你将人带走吧。” 秦增微微点头,看了李清懿一眼,示意她跟自己出来。 李清懿以为他有事要交代自己,赶紧告罪一声,先一步跟着秦增退出了敬云堂。 长青奉命带着澹台风雪和赫连息祠离开,李清懿朝他们的背影看了一眼,秦增冷眼抿唇,拎住她的后脖领子让她面向自己,“好看吗?” 李清懿看着秦增,嘴比脑袋快,“好看啊……” 秦增脸一黑,袖子一撩,负手越过她,“跟我回东院!” 李清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蹑手蹑脚地跟在后头。 不过二人还没进福灵居,长阑就颠颠地跑过来,“奶奶!那个胭脂铺果然有问题!” 秦增也早就收到了李清懿送去的消息,知道林氏逃了的事,只是还不知道南烛后来的交代,闻言看向李清懿。 李清懿快速与他解释了一遍,然后问长阑,“你查到了什么?” 长阑缓了口气说道:“深香胭脂铺的掌柜带伙计要南下采买原料,商队今早城门一开就出城了!” 第六百七十一章 晦气 李清懿心道这林氏真是步步为营,“看来今早咱们刚发现她不见的时候,她人已经跟着商队出城了。” 秦增沉吟道:“如果她顺利出了城,肯定不会一直跟着商队。” “那怎么办?咱们如何找到她?” “我亲自带人出城查看,商队人多,无论怎么走,都会留下痕迹。” 秦增对京城周围的地形了如指掌,他亲自去追击,找到林氏的几率更大一些。 李清懿点头,“你去找林氏,我去深香胭脂铺看看。” 秦增却阻止道:“不用,你就在府上老老实实呆着,谁又知道南烛是不是林氏故意留下的诱饵,她心思奇诡,怎么会留下南烛这么一个破绽,兴许就是引着你去胭脂铺查看,你若去了,很可能会中计。” 李清懿心下一凛,“可南烛的表现,应该不是装的。” “真亦假时假亦真,如果林氏真是如此布置,她根本不会特意交代南烛什么话,你我并不好骗,南烛演的再像,也不如真实的反应更能骗过人。而南烛所知道的一切,都在林氏的掌控之中,她知道南烛最终能交代出些什么,根本就不怕她泄露出机密之事。” 李清懿听他这么说,冷汗都下来了,不得不感叹秦增心思缜密,“好,我就在府里呆着,哪也不去。” 秦增闻言,这才放心出府。 李清懿自己回了东院,用了一小碗羹汤便觉困倦,决定小睡片刻,再起身时,已是金乌西垂。 “怎么都这个时辰了。” “奶奶这几日就没消停过,奴婢见您睡得沉,就没叫醒您。” 李清懿支起身子坐起来,睡了这么久竟仍是觉得疲惫困倦,想必是这几日思虑过多,有些操劳的缘故,“敬云堂那边怎么样了?” 蘅芜答道:“二太太三太太怕老夫人心里不好受,一直在那边陪着呢。” 李清懿起身换了衣裳,打算去松鹤堂看看,就听外头传来风荷的声音,“贺家来人了,闹着要接少姑奶奶回去呢!大奶奶这会儿可有空?赶紧去看看吧,老夫人带着二太太三太太都在前院正堂呢!” “姐姐稍等,我这就进屋跟大奶奶禀一声。” 敛霜进了屋,李清懿就说:“我都听到了,你先让风荷回去,我稍后就去。” “是,奶奶。” 李清懿系了披风往外走,皱眉嘀咕,“贺家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 上回老夫人过生辰,贺家老太太耍贱遭了报应,替老夫人挨了虫子一口。 毕竟年岁大了,虽然最后没有大碍,但贺老太太担惊受怕了一阵,回去就病了。王府连日忙乱,没空搭理她们,索性花钱买消停,给了一些银子和补品,贺家婆媳得了好处,的确消停了一段时日。让公孙晴也得以好好在王府将养身子,这段时间公孙晴眼看着气色都好了不少。 眼下贺家又找上门来,八成是贺家老太太身子好转又能活蹦乱跳了,闲在家里没事干,上门来找孙媳妇公孙晴的晦气。 到了前院正堂,李清懿还没进屋就听见贺大太太找抽的话语。 “秋日天寒,干燥,老夫人可要小心上火。” “老夫人看见她才会上火吧!”长宁无语地吐槽了一句。 李清懿也是觉得这贺大太太的不要脸已经到了神鬼退避的地步,活脱脱一个滚刀肉。 她缓步进了屋子,遥遥朝众人行了礼,就站到了老夫人身后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使了五分力气揉捏。 老夫人紧绷着的怒气松弛了几分,人也冷静下来,看着贺大太太淡淡说道:“那冬姨娘如今已是快七个月的身孕了吧。” 她提起这话,无疑是要先发制人,提醒贺大太太,你儿子宠妾灭妻的事必须给王府一个说法。 老夫人神色冷漠,“先前贺老太太身体抱恙,我们也不好开口,如今大太太上门,怕是老太太已经大好了,既然如此,先前的事,也得说说清楚。” 贺大太太却如李清懿想的那般,是个十足十的滚刀肉,闻言只是和稀泥,说道:“一个贱妾,就算是生了孩子,那也还是妾,老夫人和亲家不必放在心上,倒是晴姐儿已经回娘家呆了不少时日。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年轻的小夫妻分开十天八天那是小别胜新婚,可分开久了,感情难免变得淡薄,老夫人也不想看着好好的小两口心生嫌隙吧?” 嫌隙就是那肚子里已经揣了崽子的冬姨娘,不是早就有了么! 二太太洪氏沉着脸,忍耐了许久,已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我们晴姐儿是堂堂镇北王府嫡出的女儿,模样规矩样样出挑,得众人交赞,可嫁到你们贺家,被冷落欺辱不说,贺文玦竟然拿鱼眼当珍珠,去捧那下贱东西!宠妾灭妻,可是大仇!岂是你一句轻飘飘的嫌隙就过得去的?” 贺大太太面上笑容“宜人”,不咸不淡地说道:“晴姐儿的确是个好的,我们贺家上下哪个不夸她稳重懂事,要不然我们老太太当初也不会替文珏求娶晴姐儿,当初咱们两家结亲,也是你情我愿,并非谁勉强着谁。我今日既然上门来见老太太和亲家太太,自然不是来做那些没头没脑的事。” 王府要和离,贺大太太却将这成为“没头没脑”的事,这是笑着扇巴掌呢! 老夫人的脸色刷的沉了下去。 贺大太太却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说道:“儿女婚姻不是小事,谁家还没遇着过沟沟坎坎,难不成次次都往和离上说?这回文珏媳妇耍小性子闹着要回娘家,我们可是千里迢迢送她来的,难道还不够宠着她惯着她?” 这贺大太太颠倒黑白的本事真不是吹的。 分明是贺文玦捧着冬姨娘,将正妻公孙晴气到别院避着,王府说要接她过来养病,顺带让贺家一起来了京城,免得他们阻拦,结果到了贺大太太口中,就成了这话! 众人听的心头火起,这贺家就是一家子不要脸的卑鄙小人!当初联起手来做戏骗嫁,如今还舔着脸说什么你情我愿。 老夫人已经不想跟这种人虚与委蛇,直截了当的说道:“这姻缘的事,不是你好,就能我好,需得是相互之间,你敬着我,我敬着你,方能举案齐眉,若有人整日里不做人事,这姻缘还是趁早断了的好。” “老夫人这话是怎么说,这过日子,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年轻人更是气盛,哪能一时火大就要和离,这不是儿戏么……” 老夫人见她一脸有理的样子,气的脸色发青。 李清懿开口说道:“贺大太太说的有道理,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只是那冬姨娘不敬嫡妻,将来生了孩子也是祸害,不如去母留子,天下太平,以后妹妹妹夫安安心心过日子,我们王府也是他们小夫妻坚实的后盾。” 最后一句,是贺大太太最想听的话,可前提,是要处置了冬姨娘,儿子怎么可能同意。 李清懿看着贺大太太犹疑的神色,微微笑了笑。 她是要以退为进,她料定了贺文玦不会答应处置冬姨娘,才这么说。 贺大太太迟迟疑疑,“你这话是也在理儿,不过那冬姨娘如今已是七个月的身孕,若是得知此噩耗,怕是要妨碍到腹中孩子,不如等孩子降生之后,再行处置,只是文珏媳妇总要回去,不能一直赖在娘家不是?” 这分明是要行拖延之计,要是公孙晴真跟她回去了,前前后后可都白折腾了。 李清懿说道:“不是我们不让大妹妹回去,真是大妹妹病的重,回不了贺家,还有这一应琐事和瞧病开药的花销,由王府替贺家承担,贺大太太岂不省心?反正大妹夫如今身边还有冬姨娘呢,这对鸳鸯也没几日温存了,贺大太太不可怜冬姨娘,也得可怜可怜自己的儿子。” 贺大太太抿唇。 她的确不在乎冬姨娘的死活,但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肯定不会轻易答应去母留子,眼看镇北王府众人态度坚决,她也只好答应下来,准备回去好好劝劝儿子! 不过,她来王府一趟,不能就这么走了。 “总得叫我见见文珏媳妇,叮嘱几句。” 老夫人看向洪氏,洪氏微微点头,她来之前,已经让丫头给晴姐儿扮上了,妆画的越像死人越好。 “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 众人起身往西路二房公孙晴院子里去。 院门口,有个丫头拔着脖子往外张望,看见一群人来了,赶紧回去告诉公孙晴。 公孙晴连忙缩进被子里躺好。 李清懿扶着老夫人,率先走了进去,就见公孙晴脸色惨白惨白的躺在床榻上。 如果添两个红脸蛋,活脱脱一个纸扎人…… 贺大太太夸张的“哎呀”一声大叫,“我的儿媳妇哟!让你回娘家养病,怎么养成了这副鬼样子哟!” 说着,她就伸手拿手指头去抠公孙晴的脸。 李清懿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笑道:“贺大太太,大妹妹病的重,莫要过了病气给你,还是不要靠的太近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贺大太太明知公孙晴是装的,想要拆穿她给王府没脸,让她们羞于再提和离二字,可李清懿死死地箍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 “嗨呀!大奶奶娇滴滴的一个人,可真有一把子好力气,还不快将我松开,我这手腕都快被你给捏断了!” 李清懿天天跟着秦增练小擒拿手,功夫都在手上,自然有些力气。 她微微一笑,拽着贺大太太的手腕将她扯离公孙晴的床榻才放开她,“并非是我力气大,是太太过于柔弱了。” 贺大太太气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却又不敢真的作闹起来,毕竟镇北王府今时不同往日了,若是来硬的,她可敌不过,只能软磨硬泡,将公孙晴捏在手里。 洪氏看着贺大太太,“话也说明了,人也看过了,亲家太太还是赶快回家劝劝儿子,莫要执迷不悟。” 贺大太太心里冷哼,眼下却没辙,不甘的看了公孙晴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众人回头看了公孙晴一眼,齐齐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公孙晴心里一暖,眼泪就滑了下来,在脸上冲出一条深深的沟。 众人不忍直视,只留了洪氏在屋里,纷纷退了出去。 老夫人吩咐程婆子,“你去送送贺大太太。” 程婆子会意,这是怕贺大太太脱离了她们的视线闹幺蛾子,连忙答道:“是,奴婢这就去。” 然而幺蛾子还是来了,就在众人抬脚院子外走的时候,突然听见中院老夫人的住处附近传来十分嘈杂的声音。 李清懿抬头一看,就看见敬云堂的方向浓烟滚滚。 “走水了?” 众人寒毛都竖了起来,哪里走水不好,偏偏是老夫人的住处走水。敬云堂的陈设珍贵且不说,屋里放着的账目地契等物,可都是顶顶重要的东西! “快!快点回去!” 老夫人也急了,众人都赶紧跟着她往中院赶。 府里各处的下人们已经自动自发地拎着盆桶往敬云堂跑。 李清懿说道:“这会儿天都快黑了,却看不见多大火光,火势应该不大,老夫人别急。” 众人听她这么说,心才放下了一点,脚下却也不敢停。 李清懿紧接着又对老夫人说道:“祖母,府上正是多事之秋,大爷又不在府上,咱们万不能疏忽大意,还是让人告诉管事们,让大家打起精神提高警惕,免得有人趁乱浑水摸鱼,赵妈妈可还没找着呢!” 众人闻言都觉得此言有理,老夫人赶紧吩咐风荷,“照大奶奶的话吩咐下去。” 风荷赶紧答应,“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去。” 等赶回中院敬云堂,下人们已经将火给扑灭了,火势果然不大,只是烟气多了些。 老夫人松了口气的同时,更觉得晦气,“怎么今日这么多事儿,姓贺的来堵心,院子又起了火!” 李清懿闻言头皮一炸。 秦增总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再说贺大太太,不管是来找不痛快还是来说和,也不该这么晚来登门! “糟了!”李清懿掉头就往瀚山阁跑,“长阑!快跟上!” 长阑被她喊的一个激灵,随后连忙跟上去,众人看着这对主仆突然撒丫子跑了,都没跟她们说一声,有些纳闷。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突然面色一变,“去瀚山阁!” 众人愣了一下,聪明的当即想到了什么,赶紧跟着老夫人往公孙意的院子走。 李清懿跑到瀚山阁,已经有些气喘吁吁,她盯着院门,“怎么这么安静?” “下人们八成都去敬云堂那边救火了,没人走动也正常……”长阑一边说一边推开院门,就见一滩黑乎乎的东西凝在那里,她蹲下一看,惊道:“是血!” 李清懿闻言吓了一跳,就看见一个丫头趴在门口,后背上插着一把细长的刀子。 长阑说道:“像是要跑出院子,却被人从背后给杀了。” 李清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用力推了一下院门。 院门大敞四开,但没有点灯,李清懿也只能依稀看见几个倒地的身影。 这时,老夫人她们也赶到了,三太太袁氏见她在门口站着,忙问:“出什么事了?意哥儿呢?” 李清懿吸了口气,说道:“长阑,你去把灯点上。” 长阑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拔下盖子吹了一口气,进了院子。 灯笼很快被点亮,只一盏,众人就看见了院子里的情形。 三太太袁氏惊叫一声捂住了嘴,老夫人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长阑快速地在各个屋子转了一遍,回来说道:“没看见二爷的影子,人已经不见了,院子里一个活口都没有。” 果然。 老夫人脸色难看,“他不是喝了药不能用内力?” 长阑说道:“二爷是顶尖高手,即便没有内力,只用一些招式,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也是易如反掌。” 李清懿说道:“贺大太太上门,还非要去看大妹妹,将众人都引到了西院那边,这怕不是有人教唆收买她调虎离山,想把咱们从中院引开。而瀚山阁里的下人,之前奉命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公孙意,公孙意引不走她们,就将这些人全都给杀了!之后又点了老夫人的院子,将其他人吸引过去,好趁乱逃走!” 长阑疑惑:“可府内外也有不少大爷留下的高手,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 李清懿懊恼道:“也许他有其他的办法不让人发现。” 林氏丢了,现在公孙意也跑了。 还是在她们严防死守的情况下! 真是让人恼火…… 三太太袁氏心里有些着慌,“那现在怎么办?” 李清懿想了想说:“三婶先陪祖母回去,我先让人给大爷送个消息。” 袁氏点头,“那好。” 李清懿转身往东院回去。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方才因为敬云堂的火势,本应在傍晚点起的灯,现在还没亮起来,想必下人们一时忙乱,还没来得及。 树影黑黢黢地照在地上,被风吹动,看起来有些吓人。 李清懿抚了抚手臂,“这天,一日冷似一日了。” 身后的长阑却没有回答,只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李清懿纳闷地回头,就见长阑倒在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生死不知! 李清懿心中一惊,看到一旁走出一个身影,正是公孙意! “你……你没走?” 公孙意苦笑,“大哥将府内外都守得如此严实,我一个没有内力的人,如何走得掉,只能委屈大嫂了。” 李清懿抿住唇,他这是要挟持自己。 “你杀了长阑?!” 公孙意摇头,“没有……我不想让你恨我。” 他后面一句声音很低,以至于李清懿没怎么听真切,不过她已经无暇管对方说了什么了,因为公孙意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李清懿那两下子功夫,在公孙意面前连三脚猫都算不上,她紧张地后退。 然而公孙意步法奇怪,三两下竟然绕到了她身后,她还没反应过来,就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长宁去追赵妈妈没追到,返回王府来找李清懿,却听说她还没回东院,不仅有些纳闷,前往中院去寻,在半路上遇见了昏迷过去的长阑。 长阑清醒过来,一见是长宁,急道:“快!大奶奶被二爷挟持了!” 正说着,前院传来吵嚷的声音。 二人对视一眼,一定是公孙意想要离开王府,惊动了大爷留下的人,但大奶奶在他手里,护卫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由公孙意带着李清懿离开。 长宁长阑赶到的时候,公孙意已经骑马疾驰而去! 长宁吼了一句,“快给大爷送信儿!我们带人去追!” 这边老夫人听说公孙意杀了满院子的人,还把李清懿给劫持了,两眼一黑,一阵晕眩,“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们母子俩,竟如此丧心病狂!” 林氏在王府站稳脚跟以后,老夫人十分倚重她,凡事都放心交给她去办,林氏做事也尽善尽美,少有差错。可谁又能想到她背地里竟然利用镇北王妃的身份四处交际,图谋复国? 还有公孙意。 老夫人有多么看重这个孙子,王府众人谁不知道,可这么多年的疼爱培养都付诸东流,竟然养出一个杀人如麻的逆贼。 她心里的挫败感可想而知。 袁氏劝道:“长宁长阑是臻哥儿养出来的人,她们带人已经去追了,一定会把臻哥儿媳妇救回来的!” 洪氏等人听说此等大事也都纷纷赶了过来,公孙南等几个小姑娘已经被吓得哭起来了,“大嫂不会有事吧?二哥怎么这样!” 公孙恬也颤声问:“二哥真的杀了满院子的人?” 袁氏怕老夫人听她们口口声声叫“二哥”,心里难受,赶紧说道:“你们就别添乱了。” 老夫人缓了口气问,“王府的人都派出去没有?臻哥儿回来没有呢?他人到哪了?” 洪氏说道:“护卫都派出去找人了,臻哥儿也已经收到消息,在回来的路上了。” ***** “嘶……” 李清懿醒来的时候,发现四周一片漆黑。 第六百七十三章 冰窖 后脑传来阵阵钝痛,身体也如同浸泡在寒冬的冰池里一般冷,李清懿下意识的蜷缩起来,想要积蓄一些温暖,但那寒意似由内而外的缠绕着她,难以驱散。 她坐起身,使劲揉了揉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才发现身边还躺着两个人,看装扮轮廓,应该是长宁长阑。 “长宁!长阑!” 她唤了几声,二人有了反应,醒来第一时间就是去摸自己的剑,却发现腰间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武器已经被搜走了。 长阑看见李清懿醒了,忙问:“奶奶,您没事吧?” 李清懿摇头,“你们怎们也在?” “奶奶被劫持出府,我们随后就带人追了上去,但有人接应公孙意,护卫们被杀尽,我们二人自知不敌,索性束手就擒,至少能留在奶奶身边,随机应变。” “你们受伤了?怎么样,伤势重不重?”她被公孙意挟持出府,上马之后,公孙意怕她乱动起幺蛾子,就将她给敲晕了,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长宁说道:“皮肉外伤要不了命,只是公孙意给我们二人喂了药,药性与谢姑娘给他吃的抑制内力的药差不多,我们现在都用不了内力了。方才被扔到这冰窖里,没有内里护体,又受伤失血,才冻得晕了过去。” “冰窖?难怪我觉得浑身发寒。” 她站起身打量四周,却因为光线过于昏暗,什么都看不清。 愣神的功夫,长宁已经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只迷你版的火折子点燃。 长阑“咦”了一声,“你藏哪里了?竟然没被搜走?我身上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长宁旧伤刚愈,又添新伤,精神有些萎靡,但不妨碍她依旧猥琐,她笑嘻嘻一拍胸口,“我藏在这里,躲过了搜身。” 长阑一脸嫌弃,“不会是从话本子里学的吧?” 长宁自豪一笑,“那些写话本的人,脑子都不太正常,什么离谱的想法都有,却也不是全都无用,这胸脯里藏小巧火折子的办法,就是我从话本来学来的。” 李清懿嘴角抽了抽,半晌憋出一句,“……不错,活到老学到老。” 三人用这微型火折子照亮,查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冰窖不大不小,四处垒着冰块,再无其他。 “出口应该在上面,但火光太小,照不到那么高。” 李清懿看着周围的冰块,“咱们可以将这些冰垒起来爬上去,不过出口肯定有人把守,咱们不要妄动,现在咱们最需要确定的是这冰窖的位置,否则,即便出了冰窖,全无对策的情况下,也逃不掉。” 两个丫头点点头。 李清懿问她们,“你们来的时候,可留意到公孙意走了多远,是什么方向?” 长阑说道:“当时我们二人被捆了手脚扔进马车,奴婢没法辨别方向,但从马车行驶的快慢和时间来判断,咱们驶出的距离大概有王府到李家那么远,且中途有三次转向。” 李清懿吃惊的听着长阑讲述,再次感叹秦增手下消息卫的耳聪目明,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要调一个消息卫来自己身边了,用处实在太大了。 她又看看长宁,有点好奇秦增当初将长宁调到她身边来,是看中了这小丫头哪一点。 长阑说道:“公孙意带您跑出王府之后,奴婢们紧接着追了上去,在三条巷子之外遇到到了接应他的人,来人战力很强,应该是为了速战速决,顺利将公孙意救走,不愿跟奴婢二人耽搁时间,所以我跟长宁束手就擒,说要留在奶奶身边照看,他们跟公孙意交换了眼神,就答应了,咱们进入马车后,有两匹马率先离开,应该是为了确保公孙意的安全兵分两路。而我们……” 她将长宁的手拉低,让她照亮地面,然后用手指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圆点,说道:“此处是王府后巷,这个方位是李家。” 她在王府和李家之间画了一条直线,又以此画了个圆圈,说道:“我们就在这个圆圈的位置上。” 李清懿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圆圈,指向东边:“这个方向平民百姓居多,看这冰窖的大小,如果是宅院私有,起码也得是五进院落,不太可能。而王府往南的方向,多的是高宅大户,但各个都有头有脸,有名有姓,就算跟镇北王妃是同党,也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将我这个镇北王府长孙媳藏起来。” “那就剩下西边和北边两个方向。” 长阑指着西边画着圆圈的位置说道:“其实奴婢有个猜测。” 李清懿看着她所指的位置,眯起眼睛,“深香胭脂铺?” 长阑点头:“奴婢先前替奶奶出府查探此处,得知胭脂铺要去采买原料,当时特意看过此处的地形。在不走冤枉路的情况下,马车一直向前,无论从哪一条巷子穿过,从王府到深香胭脂铺都是调转三次方向。” 李清懿记得方才长阑说过,她在马车上时,感受到马车调转过三次方向。 “这么说,我们很有可能是在深香胭脂铺,可这里已经被我们盯上了,公孙意怎么还敢到这里来?除非……”李清懿头皮已麻,“林氏也在这里!” “啊?”长宁一惊,“她不是跟着商队出城了吗?” 李清懿手心有些出汗,“大爷走之前就叮嘱我,不要来深香胭脂铺来查看,说南烛很可能是林氏留下的障眼法,目的透露出深香胭脂铺,引我到这里去,现在看来,不止南烛是个幌子,连商队也是个幌子,林氏根本就没有离开!” “她胆子这么大?竟然还敢留在京城?” “她必定是有什么办法能够保证自己不被抓获,而且,她肩负任务,怎么可能轻易败逃……”李清懿觉得事情太过棘手,“不知道大爷现在有没有发现,我只怕,林氏想要针对的并非是我,而是他……” ****** 禹州城三十里外,永平侯长子宋旸和长泽一路押送罪臣穆仁成到了此处,再有五日时间,就能抵达京城。 今日轮到宋旸带人进城去采买米粮。 长泽说道:“小侯爷,要不然还是属下去一趟吧。” 宋旸摆手,“怎么,你还不放心我?” 长泽的确有些不放心,宋旸性情跳脱,这一路上压着性子行军,已经憋得够呛,眼看快到京城,难免松懈,这是人的正常心理,但他不好意思明说,只道:“小侯爷一路劳累,属下皮糙肉厚,多跑几趟腿是应该的。” 宋旸笑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就放心好了,我绝对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带两个兄弟买完粮就回来。” 长泽无奈,只好指着两个性子稳重的跟宋旸同去。 宋旸拿起水囊喝了一大口水,扔给长泽,“走了!” 禹州城不算小城,但相比京城还是差的远了,不过宋旸风餐露宿了一个来月,这样的小城也够让他兴奋的。 长泽不让他干这,不让他干那,总不能不让他吃点好的吧? 一路上宋旸都在想松鼠桂鱼、烤鹑子、桂花糕…… 走到城门口,不少人围在那里看墙上的告示,宋旸好奇瞟了一眼,原来是个采花大盗,且并非一人而是团伙,不仅“采花”,还“卖花”,可恶可恨至极,百姓们议论纷纷,骂骂咧咧。尤其是家里有闺女的,听说采花大盗到了禹州城,都在商量着,要不要去亲戚家避一避。 身后跟着的两个手下见宋旸感兴趣,连忙提醒道:“小侯爷,不要节外生枝。” 宋旸叹了一声,嘀咕道:“我就看两眼,又没说去抓那采花贼……” 三人一路到了米粮铺子,买足了最后几日的吃食,两个跟班就提醒宋旸赶快回去。 宋旸说道:“咱们不是出来买吃的吗,我这还没买完呢!咱们就去前面那家饭馆,要几个小菜打包带走!” 吃不到硬菜,买几个小菜解解馋也好啊! 跟班听说他要打包带走回去吃,心想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便由着他了。 随后宋旸找了家菜馆,点了四个小菜让跟班等着,自己走到门口透气,却隐约听见远处传来尖利的女子哭叫! 宋旸惊了一下,总不会真被他碰见采花贼了吧! 他下意识的挪动步子又退回来,不能节外生枝,押送穆仁成是大事! 可耳边那女子的哭声越来越绝望,宋旸原地转了个圈,心想,替那姑娘打跑一个流氓,应该也用不了多久! 跟着老爹在战场上历练一段时日,宋旸的功夫长进了不少,他两步窜上墙头,借势上了一处房顶,纵览附近的地形,循着女子哭喊的方向飞掠过去。 不多时,一个男人粗莽的声音传入耳中,“将来将你卖进窑子,还不是个人尽可夫的贱货,这会儿还矫情什么!伺候好了老子,老子赏你一口好饭吃!” 宋旸面容一寒,顺着屋顶院墙攀上了那处院落外的大树,从满是秋叶的树后往院子里看去。 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凶蛮男人抓着一个身着青衫的娇弱少女。少女的衣裙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拖动,沾满了灰尘,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她的头发早就散落下来,此时正被大汉拽在手里。 第六百七十四章 封闭 男人算不上多么强壮魁梧,但制霸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少女肯定绰绰有余,所以那少女即便用尽了浑身解数死命挣扎也无法从莽汉手里脱身,只能惊声哭嚎求救,企图引起旁人的注意。 可这周围旧屋破房居多,住着的都是寻常百姓,日子过得小心谨慎,就怕麻烦找上门,等闲又哪里敢多管闲事,最多偷偷跑到官府去报一声,可等官府来人,这姑娘八成早就遭了毒手了。 宋旸从绑腿上抽出匕首,想要投掷过去杀掉那个男人就走,也不会耽误时间。却在这时,从屋子里面又窜出一条灰扑扑的人影,虽然满面脏污,仍旧能看得出她生着一张线条优美精致的小脸。 这姑娘也是发髻凌乱,目光却与之前那青衣姑娘不同,带着一股至死不从的狠戾和坚决。手里举着的木棍毫不迟疑地朝那个男人挥舞过去,然而木棍还未至男人脑后,就已经被发现。 男人抓过木棍狠命一拽狞笑一声,一个窝心脚踹出去,那姑娘就倒飞出去撞在了门框上,而后滚落在地呕出一口血来。 宋旸一惊,暗恨自己方才的迟疑,纵身跳进小院儿,一脚踹在那男人的面门上,“混账的东西!” “娘的!什么人多管闲事!”那莽汉冷不防被踢了一记,尚未意识到自己离死期不远了,一个轱辘翻身爬起来大骂。 宋旸冷笑一声,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脸上。 莽汉听见自己的鼻骨咔吧一声,捂着脸痛苦哀嚎。 宋旸冷嗤一声,脚狠狠踩在对方的颈间,那莽汉被他踩着喉管,一阵咳嗽窒息,连连翻着白眼。 宋旸却不留力,这样的人渣留着就是祸害。 咔吧一声,男人的脖子被活生生踩断,另旁边的青衫少女身子一抖。 宋旸看过去,“你没事吧?” 青衫少女瑟缩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立即跑到另一个少女身边,“姐姐!你怎么样!” 小脸少女捂着胸口摇摇头看向宋旸,见他是个年轻公子又风度翩翩,显然是个非富即贵的热血青年,她们应该不用为这男人的死负责,便安慰妹妹说道:“没事了,我们得救了……” 青衫少女年纪较小,知道自己得救了,一时放松下来眼泪便抑制不住,撕心裂肺地扑在姐姐怀里哭了起来。 姐妹俩相互依偎又狼狈不堪的模样,更让人觉得凄楚可怜。 宋旸见小脸少女嘴角带血,说道:“姑娘受了伤,还是赶快到医馆看看吧。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少侠且慢!” 小脸少女见他这就要走,有些着急,说道:“多谢少侠相救,不然我们姐妹今日肯定惨遭毒手,不过小女子想厚颜请求少侠救人救到底,要不然我们这副模样,走不多远说不定就要另遇歹人。” 宋旸皱了皱眉,“你们家在何处?” 少女微微抿唇,似乎并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 宋旸能够理解,毕竟没人希望自己被别人知道有这样的过往,否则不止清白会被质疑,甚至会带累同族姐妹的名声。 他换了种问法,“你们要往哪里去?” 宋旸相貌卓然,虽然还透着愣头青的气质,但这个年纪最是意气风发,令人心折。少女细细看他片刻,低声说道:“我们要去京城寻亲。” 宋旸闻言微微蹙眉,倒是顺路,只是他们要押送穆仁成,带上她们并不方便,长泽那个老古板也不会答应。 少女见她踟蹰,说道:“我并非想让公子护送我们,我只是看公子这身便于行路的打扮,不像出门游玩的模样,想必不是禹州城人士,只是路过,若公子也北上京城,我们能不能跟在公子的车驾后面,只要远远坠着就行,决不妨碍公子。” 她拔下头上的银簪,“我这簪子好歹还能当些银钱赁一辆马车。” 宋旸闻言,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长泽应该不会阻拦,便说:“我的确不方便带着你们,但也不能阻拦你们走哪条路。且我现在就要离开禹州城,能不能及时追上来,就看你们自己了。” 小脸少女闻言大喜过望,“多谢公子!” 宋旸不再耽搁,转身跃上围墙回到方才的饭馆门前。 两个跟班刚从饭馆回来,正在四处张望,见了他便问:“小侯爷去了何处?” “额……随便走了走,咱们别耽搁时间了,赶紧出城吧!” 跟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跟在他身后往城门走去。 粮食运到,押送队伍当即启程,没有片刻耽搁。 宋旸骑在马上坠在队伍的末尾,时不时往后看一眼,倒不是他非要英雄救美,可毕竟救都救了,又说让人跟在后面,没看见人,心里总惦记这回事。 长泽听两个属下说宋旸离开了片刻不知去了哪里,就立即骑马过来追问。 宋旸见他谨慎至此,也不好隐瞒,当即说了方才发生的事,长泽正要说什么,就见后面有一辆普通的青油布马车追了上来。对方似乎看见了骑在马上的宋旸,逐渐减慢了速度,遥遥跟在后面,也无人前来搭话。 长泽见对方还算识趣,没有再说什么,只道:“还有五日进京,小侯爷切勿谨慎,万一这二人是细作,咱们谁都担待不起。” 宋旸面色一凛,他见两个姑娘受辱,下意识地觉得二人是受害者,若对方故意设下圈套,又岂会让他看出破绽,自己历练时间尚短,思维难免还停留在原来在京中做纨绔子弟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如今长泽一说,他就出了一身冷汗。 “要不,我让她们别跟着了……” 长泽摇头,“若真是细作,小侯爷这个时候拒绝,更会打草惊蛇,既然已经跟上来了,不如多加防范。” 宋旸赶紧虚心应下,“我知道了长泽大哥。” “小侯爷折煞属下了。” 押送队伍继续行进,后面远远坠着的马车之中,两个少女一躺一坐。 坐着的正是之前的青衫少女,她倒了一杯水递到躺着的少女跟前,“姐姐,喝点水吧。” 瓜子脸少女看她一眼,青衫少女神色一凛,“奴婢僭越。” 瓜子脸少女微微一笑:“你没做错什么。” 青衫少女这才松了口气,将水递到她手里。 瓜子脸少女抿了口水,坐起身掀开帘子往外看,又将手伸向窗外试了试风向,随即翻转手腕,将一把粉末随风洒了出去。 ***** 冰窖之中,李清懿和长阑长宁忙活了许久,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冰块垒高,又厚又重的冰块寒凉无比,又不好搬动,三人只好扯了块裙摆下来垫在手里,合力施为。 李清懿一开始还觉得冷,此时却已经被燥热取代,脑门上都是汗。 长阑说道:“奴婢先上去看看。” 虽然不能动用内力,但长阑身体轻盈,垫着脚尖几步就登上了冰块垒起的阶梯到了冰窖顶端。 然而她拿着火折子照着头顶摸索了半天,却面色大变,“怎么会没有出口?” 下面李清懿和长宁听了这话就是一怔,长宁说:“不可能!没有出入口,咱们是咱们进来的!” 说着,她也垫着脚尖一跃而上。 长阑退下来,让她上前去看,长宁便摸便敲,似乎在查看有无机关,然而她细细查看了半晌,失望地摇头道:“这是一整块石壁,没有做成机关的可能。” 李清懿吃惊道:“储冰的地方必然是在地下,如果头顶没有出口,就只能说明地下不止有这一间地窖。” 长阑长宁对视一眼,立即去四周墙壁处摸索。 李清懿也走到墙壁边缘,一边查看一边嘀咕,“按照长阑所说的信息,咱们十有八九就在深香胭脂铺才对,可深香胭脂铺也不过是间中等大小的铺子,做香脂的原料许多都要保证原料新鲜,为了窖藏原材料,单独开辟出一个地窖来藏冰也不算稀奇,这冰窖的大小也合理,可若还有其他的地窖,就有些不对劲儿了,难不成,这深香胭脂铺将地窖悄悄挖到别人家铺子下面了?” 长阑闻言停下动作,“会不会是奴婢弄错了。” 李清懿摇头,“应该不会,我相信你的判断。” 长阑苦恼道:“这里看不到昼夜交替,也不知过去多久了,大爷收到奶奶被挟持的消息,肯定早就赶回了京城,说不定现在就在胭脂铺里四处搜查。” 李清懿听了这话得到了提醒,“咱们知道大爷会来深香胭脂铺,林氏和公孙意肯定也知道,她们会不会也藏在地下?而且,上面如果有人在搜查,肯定有许多人走动翻找,若这里只是寻常地窖,咱们应该能隐约听见动静,可咱们什么都听不见。” 长宁吃了一惊,“奶奶是说,咱们应该在地下更深处,且这里也不是寻常地窖,本身就是用来藏人的。” 李清懿点点头,“这一定是一处非常安全的藏身之所,林氏没有逃离京城,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这里应该非常难找。” 久未说话的长宁迟疑道:“或者说,咱们不应该称这里为地窖,而是……地宫?” 第六百七十五章 造访 “地宫?”李清懿吃惊不已,晠国已经太过久远,久远到几乎听不到谈论它的人,她自然也不知道前朝太多事,“你是指……前朝的地宫?” 长宁又开始发动她爱八卦的小脑瓜,说道:“奴婢曾听闻一些野史传闻,据说前朝覆灭之时,咱们大靖的高祖皇帝发现了一座地宫,里面除了躲藏起来的少数前朝皇族,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高祖皇帝得了这一批财宝,才使得咱们的国力强于崇南近百年。而那些死去的前朝皇族及王侯,都被埋葬在了地宫之中。” 长阑吃惊,“你从哪里听说的……” “额……就是市井里老一辈的人当故事给小孩子讲着玩的,不过民间传说固然不完全可信,但也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李清懿觉得脊背发寒,这若真是地宫,简直就是个群葬墓,说是埋葬,必定只是屠杀了之后扔在了地宫里面。 “或许……当初高祖皇帝并没有将地宫中的前朝余孽全部清除掉,还有一些隐匿起来的漏网之鱼,她们几次复国都没有成功,直到……” 直到其中一个晠国后代重生,才有了今日处处得占先机的局面。 长宁长阑望着她,显然是想听她说“直到什么”。 李清懿忙岔开话题,“长宁,你还知道关于前朝地宫的什么消息吗?不管传闻还是什么,都说来听听。” 长宁立即来了精神,“奴婢还听说,前朝皇宫极尽广阔奢华,就连地宫也比咱们大靖的宫城还要大得多,且里面重重机关,闯入者必死。还有传言说地宫就在咱们脚下,说咱们的都城日夜汲取地宫中前朝皇族尸骨身上的龙气,才使得王朝日益繁盛,同时也镇压着这些亡灵不得作祟或轮回。不过是真是假根本没人知道,后来有许多盗墓贼闻风而动,四处寻找地宫的入口,想要摸出点东西来,但都没有下文,也不知道他们是死在地宫中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李清懿说道:“咱们大靖百余年来,京城改建修整多次,若真如传言有地宫存在,又在咱们脚下,不该什么都发现不了才对,又或者说,有人发现了,但隐瞒了……再或许,这地宫入宫的确极其隐蔽,任凭人如何折腾发掘都没有显露?” 长阑大胆假设,“难道地宫的入口,就在深香胭脂铺,而前朝余孽一直看守在此处?” 李清懿皱眉,“可是高祖皇帝不是带人进入过地宫么?别人不知道,历代皇帝肯定是知晓的吧?” “那也不一定。”长宁说道:“说不定高祖皇帝搬空的地宫之后,就把地宫给封死了呢,毕竟咱们的皇宫是建在地宫之上的,万一入口被人知晓,利用地宫行刺怎么办?不过高祖皇帝自以为封死了地宫,其实地宫还有别的出入口,这就只有晠国余孽知晓了。” 长阑思索道:“这……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李清懿说道:“咱们先别管这是不是地宫了,既然咱们能被送进来,就肯定有出口,上面没有,就在四周找一找。” 火折子的光芒被冰块反射到四周,让三人能够面前看清周围的环境,四周的墙壁还算平整,她们接着微光一寸一寸地摸着墙壁,企图能找到一丝裂缝或是痕迹。 长宁似乎对机关这一类的东西较为擅长,说道:“按理来说,只要是机关,机括再怎么隐秘,也一定会有痕迹,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李清懿经过一通忙乱和猜测,已经完全恢复平静,理智也归了位,说道:“既然机关不在咱们想得到的地方,就肯定在咱们想不到的地方。” 她看向室内的冰块。 这些冰块晶莹剔透,泛着白蒙蒙的一层冷雾雪霜,触手冰凉。 李清懿挨个摸过去,凉意在她的指尖攀爬,她指尖的温度也惹得冰块上的浮霜融化出一道透明的痕迹。 长阑长宁见状明白过来,立即照做,在满屋子的冰块中寻找起来。 不多时,李清懿突然摸到了一块触感不同的“冰块”。 她细细看去,手在表面仔细触摸,虽然与冰块一样寒凉,但这种凉却不同于冰的刺骨,而是一种内敛的不伤人的凉。 “你们快来看,这好像是一块玉!” 长宁长阑跑过来蹲下,看着紧挨着地面的透白冰块,她的方法十分直接,直接将手掌搓热了贴上去,片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冰块”表面依旧光滑,没有半点融化的迹象,“真的是玉,我滴个乖乖,这么大一块玉得值多少银子!” 长阑戳她一下,“你不想想,如果这不是开门的机括,而是杀人的机关怎么办?” 长宁一下子严肃起来,“你带奶奶到那边的冰墙后躲一躲,我来移动试试。” 李清懿凝眉拒绝,“不行,万一真是杀人机关,你的小命岂不交代了?” “那怎么办?” 李清懿思索道:“不如我们躲起来,用冰去撞它!” 长阑长宁眼睛一亮,立即动起手来。 三人先是给自己垒了藏身的地方,随后又搬动冰块,借用冰块容易滑动的特性,一下下在不同的方向去撞那玉石。 终于在第五次撞击之中,触发了机关。 李清懿听见有东西发出开合的声响,紧接着是一阵密集的刷刷声和叮当声。 长阑说道:“是箭矢。” 一些箭矢急射到遮挡在她们身前的冰块上,直接将冰块击碎,可见力道之大,好在冰块已经将箭矢的力道卸得差不多,长阑长宁徒手便可抓住。 待箭雨停止,那玉石四周的地面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石阶出现在三人面前。 “打开了!” 长宁一声低低的惊呼,兴奋的小脸都红了,她们若一直被困在这里,没有吃没有喝,到时候饿的打不动架了,还怎么保护奶奶。 长阑将火折子高高举起,“我在前面,长宁断后。” 李清懿在二人中间,小心翼翼地顺着石阶向下,放眼仍是漆黑一片,但台阶下面的石室,比方才的冰室大了好几倍,石壁也似乎被打磨过,十分平整光滑。 火折子的光线十分微弱,根本照不到头顶有多高,任李清懿心中再怎么平静,也止不住有些害怕,一想到这里面很可能埋葬过很多前朝皇族的尸骨,就更觉得毛骨悚然。 长宁靠近墙壁,发现墙壁上又一圈油槽,便用火折子将其点燃,一瞬间,火光顺着光滑的墙壁飞快游窜,如同两条舞动的火蛇,将漆黑的石室照亮。 长阑嘴角抽搐,“你说点就点,也不与我们商量一下,暴露了怎么办?” 长宁挠了挠头,“这么乌漆嘛黑的,看不见路还到处走,不是等于找死嘛!就算不被机关弄死,也容易掉沟啊!” 她朝前一指,二人就看见前方是一处石桥,两旁是一池子寂静无声的黑水。 李清懿头皮发麻,“这里面不会养着什么东西吧?” 会不会三人从上面一过,就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窜上来咬人? 长宁长阑也犯了难,这地宫诡谲,不知根底简直寸步难行。 正在犹豫,头顶突然传来巨石摩擦的响声…… ***** 户部侍郎府郭家。 自从郭骞毒杀养母的事情被揭发之后,受到迁怒的郭氏和魏兰尔就没在郭家人面前露过面,今日破天荒地回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魏兰尔的腿已经不用再坐木轮椅了,走路慢些,寻常也看不出跛脚,他小心翼翼十分乖巧地给外祖母请安。 郭老夫人看见曾经最疼爱的外孙女变得这般谨小慎微,不禁有些心疼,当初那些愤怒埋怨不知不觉都被抛到了脑后,开口关怀地问道:“身子可还有什么不爽利?” 魏兰尔轻轻摇头,“兰尔的腿,不可能再如从前一般,能恢复到这样的程度,已经是神佛保佑,兰尔不敢再奢求。” 郭老夫人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心疼,看向郭氏,“你这个做娘的,可该多上上心。” 郭氏脸上有些挂不住,魏兰尔连忙说道:“外祖母别怪我母亲,她对兰尔从来都是最最上心的。先前也不过是受了小人挑唆,才做下些糊涂事。” 郭老夫人烦躁地摆摆手,“以前的事不提也罢,你们今日回来,可有什么事?” 郭氏闻言正要说话,外头有下人禀报道:“老夫人,东厂提督秦大人到府,二老爷已经去前面迎了!” 郭老夫人面色微变,站起身问:“他怎么来了?没说有什么事?二老爷那里可有说什么?” 丫头摇头,“没有,二老爷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郭老夫人狐疑万分,“去让人到前院看着,有什么事,赶紧过来禀报。” “是,老夫人。” 前院。 秦增突然造访郭家,郭家上下如临大敌。 郭家老太爷和大老爷郭令仪都不在,二老爷郭崇礼休沐在家,听说秦增到访的一瞬间,脑子里就赶紧将最近郭家发生的事全都过了一遍,想着自己家也没有人得罪过这位煞神,自己跟父亲在朝堂上也没有冒犯他…… 他快步迎出去,等看见秦增身边只带着几个随从,没有大批东厂护卫,猛地长呼一口气! 不是来抄家的! 第六百七十六章 铺子 伴君如伴虎,秦增就是老虎口中的獠牙。 饶是郭崇礼跟父亲在官场浸淫多年,早就对官场那一套应对自如,可面对秦增,从来都带着一种见面自动矮三分的敬畏和惧怕。 更何况,当初他昏了头,竟然应了外甥女魏兰尔的请求给她做暗器去害李清懿,虽然李清懿最后没事,郭氏母女也受到了惩罚,也查明了伏击之事并非他所为,而是养子郭骞勾结四皇子借刀杀人。但若不是他糊涂,给魏兰尔弄来了那盒暗器,也不会被人利用。 他造了这孽,总要承担秦增的怒火,当时他在牢里可是没少受罪,如今听见“秦”这个字,都腿肚子转筋。 今日时间都这么晚了,对方突然前来,肯定是有急事,郭崇礼从秦增进门就一直在回想自己是不是又哪做错了,或是被人污蔑扣了屎盆子。 “秦大人,下官有失远迎……” 秦增虽然认祖归宗,但众人都习惯了称他为“秦大人”或“秦督主”,秦增自己也没有纠正,众人便延续了以前的叫法,总是不会出错。万一叫了公孙大人,惹了他不快,岂不倒霉。 秦增见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落座敛目说道:“郭大人不必紧张,今日本督前来,并非为了公事。” 不是公事? 郭崇礼一听不是公事,提着的心放下了几分,“那秦大人今日前来,是……”算私账? 他哭的心都有了。 秦增并不拐弯抹角,说道:“郭大人,城南昌平坊的深香胭脂铺,原先是郭家的产业吧?” 郭崇礼一怔,没想到秦增会问起一间铺子,“深香胭脂铺?秦大人说的可是街头第五间铺子?” 秦增点头。 郭崇礼说道:“原先的确是郭家的产业,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下官还十分年轻,铺子当时是出了点晦气事儿,之后就转卖了出去。” “哦?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 郭崇礼心下更加纳闷了,不过这件事郭家没什么亏心的,也不怕人知道,他便说道:“有个赌徒把自己的妻子当成赌注给输了,拽着女人往赌坊去,那女人挣扎不休,被男人当街暴打,当时她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拖着满身的血跌跌撞撞地求救,撕扯之下,二人跌进了我们家的铺子。” 当时郭崇礼正在对面茶楼与同窗好友说话,见自家铺子出了事赶紧过去,是亲眼看见了这桩惨案,到现在说起来仍是触目惊心。 “那妇人肚子剧痛,身下血流不止,她眼看孩子肯定是没了,自己也要活不成,绝望之下,抄起头上的木簪子,扎进了那赌徒的眼睛,赌徒剧痛松开了那女人,那女人已是恨之入骨并不罢休,拔出簪子在男人的喉咙脖颈处连刺了十来下才算完事。” 秦增闻言沉吟。 出了人命,官衙必定有所记录,之前他随意翻看案卷时,曾无意中看到过,所以知道深香胭脂铺原先是郭家的产业。 而郭崇礼所言与案卷上记载的一致。 “郭家将铺子卖给了什么人?这人可知根知底?” 郭崇礼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是我母亲在管府上的中馈,她应该是知道的。” “那就麻烦郭大人带我去拜见老夫人。” “是是是。” 郭崇礼赶紧招呼一个丫头到郭老夫人那边报信,自己则亲自带路领秦增过去。 秦增心中着急,步子迈得很大,郭崇礼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跟着。 秦增当时跟李清懿说不让她去胭脂铺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意识到林氏可能根本就没有跟着商队出城,所以让长青扮成他的样子出城去追商队,自己则带人直奔深香胭脂铺暗中搜查,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林氏的藏身之处。 他甚至以为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林氏真的是出城了。然而就在他准备撤走时,公孙意从王府逃脱,他亲眼看见公孙意进了胭脂铺,立即尾随而入,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见! 毫无疑问,深香胭脂铺中的确有密室。 但他用了各种办法,都没能找到入口。 之后手下传来消息,说李清懿在敬云堂回东院的路上被公孙意劫持。 但公孙意明明是一个人进的胭脂铺,秦增开始以为他将李清懿送到了别的地方,但留守在胭脂铺后院的人紧接着过来禀报,说有辆拉货的马车进了胭脂铺的后门,原以为是要卸货,结果车上抬下来三个人。 秦增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后院,依旧没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因此,他留了人守在深香胭脂铺外,自己来郭家询问。 到了郭老夫人的住处,秦增缓了神色上前见礼,“晚辈给老夫人请安,这个时辰前来,实在叨扰。” 郭老夫人见他说话如此客气,心下松了口气,说道:“秦大人客气了,听说你有事要问老身。” 郭崇礼在一旁将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那间铺子啊……” 郭老夫人显然也记得铺子里死了两大一小的事。 她皱眉说道:“那间铺子死了人,生意一下子就淡了起来,我找了寺中的高僧前来做法事,依旧没什么作用,客人们都觉得晦气不敢登门,之后整整一年都在亏损,不过那间铺子的地段很好,我原本没想着要卖,我郭家也不怕白养一个铺子几年,等过了风头,自然就好了,只是后来我那长媳有孕,胎相不太好,找人一算,说是当年死在铺子里那孕妇心有不甘执念太深阴魂不散,后来我便找了中人,卖掉了这间铺子。” “铺子最后卖给了谁?” “是许相府上买走了。” “许相府……”秦增神色一凛,“许相府是谁出面买了这件铺子?” 郭老夫人见他神色有异,有些迟疑,“是……许相夫人出面买下了铺子,不过这铺子是她买给娘家人的,具体是谁在经营,现在有没有转卖,老身就不知了……” 秦增面色微沉。 这许相,终于露出尾巴了! 许相只有一个儿子,又是天生痴儿,他后继无人,便整日里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秦增帮着皇上跟穆家你来我往,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卷入其中,只有许相一直立在漩涡之外,整天喊着要致仕,想带着傻儿子回家种地养猪。 堂堂一朝宰辅,无心朝堂,拱手将权利让给内阁,看上去,似乎真的无心权势。 不过,穆家倒了之后,许相的儿子突然就好了,说是得了菩萨点化,得了个过目不忘的本事,许相前去求皇上,让他儿子进国子监读书。 皇上当然会答应此事,谁想这傻子不仅不傻了,还读得一手好书,颇有许相当年的风采。 所有人都啧啧称奇,但秦增却觉得此时十分蹊跷。 他们许家,就没有一个蠢的。 许相能爬到宰辅之位,又会是什么简单的人? 而许相夫人,也是个十分有心机的女人。 她的妹妹英国公夫人,常常对身为许相夫人的姐姐指手画脚,插插手许家的家事,许相夫人“脾气甚好”,对妹妹“感激涕零”,有什么事都去找妹妹拿主意,或是干脆让妹妹出手替她摆平麻烦。 她的长女许含章,性子与她如出一辙,看起来无脑莽撞,却不曾真正将什么人给得罪狠了,就算是帮宋琳琅出头说话,也都很有技巧,最终吃亏的人,都会把账算在宋琳琅头上,忽略她这个马前卒。反过来,将许含章当枪使的宋琳琅还茫然不知,觉得自己很聪明,很有手段。 许相府明明是一家子狐狸,却一直拿“傻儿子”当噱头,卖痴藏拙。 现在看来,许相府长子不像是傻了多年,更像是卧薪尝胆了多年。 之前李清懿去许家参加春日宴,回来还曾与他提过此事,但他当时忙于穆府诸事,只是将事情压在了心底。 现在想想,之前魏兰尔求舅舅郭崇礼给她做暗器想对李清懿下手,却害得郭崇礼入狱,之后魏兰尔去求大伯魏世成帮忙,魏世成却说,想要救郭崇礼,魏兰尔只要嫁给许相公子,一切都能够解决。 其实,魏世成不过是想与许相府联姻,由此还能通过魏兰尔将郭家也牵扯进去! 一边,郭老夫人和郭崇礼见秦增半晌不说话,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 秦增又问:“许相夫人跟郭家买卖铺子的中人是谁?” 中人就是牵线搭桥的介绍人、中间人。 郭老夫人面色微变,“最开始,是我的小女儿传出去的。” “郭氏?” “是,那会儿她已经嫁到了魏家,听说郭家铺子里出了这么一档子晦气事,就回来看看,后来听说要卖铺子,就将这事儿跟魏家老夫人说了,魏家老夫人本想接手过去,但魏大人似乎也怕影响到子嗣,就没答应,后来许相夫人派人来问,说是从魏家听说的这事儿,倒也没什么中人。” 秦增闻言心里有了数,起身道:“老夫人,叨扰了,秦某还有事先行一步。” 郭老夫人正一阵紧张,听他突然说要走,心下一松,“老二,你送送秦大人。” 郭崇礼连忙小心送秦增出去。 “秦大人,可是那间铺子出了什么事?” 他这一问,颇有些讨好的意味,表示自己热心帮忙。 秦增薄薄的眼皮半垂着,朝他看过去。 郭崇礼心下一个哆嗦,“秦大人不方便说,就当下官没问。” 第六百七十七章 地宫 秦增想了想停下脚步,说道:“郭大人之前可常去那间铺子?” “常去!自然常去,当时我们家开的是笔墨铺子,我常去拿纸笔来用。” “那郭大人可曾发现这铺子里有什么密室机关?” “啊?”郭崇礼有点懵了,“密室?机关?” 秦增看着他,显然郭崇礼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那间铺子有什么秘密,不然这会儿根本不会嘴欠来问。 他刚要走,郭崇礼突然说道:“大人这么一问,我倒是有点线索!” 秦增讶然,“什么线索?” 郭崇礼皱了皱鼻子,“昌平坊原先有个戏园子叫冬春楼,和那间铺子就隔一条巷子,我十二三岁的时候觉得敲锣打鼓十分有趣,时常背着我爹偷偷跑进去玩,有一回特别倒霉,冬春楼后院儿园子塌了一块,我没留意,一下子掉到那个洞里,摔得七荤八素,爬起来一看,坑还挺深,像是一口旧井填上的。” 郭崇礼年轻的时候性子跳脱,即便现在年纪大了也不算稳重,常做乖戾之事,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帮魏兰尔去捣鼓暗器。 所以他说这话,秦增并不觉得违和,问道:“那你为什么觉得这地儿,跟我问你的事有关?” 郭崇礼“啧”了一声,“因为那井底另有一条通道,还挺深的,延伸出去的方向正是那间铺子的方向,所以大人一说机关密室,我下意识就觉得跟这地儿有关!” 他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当时我掉在那里边儿,摔得厉害又黑了咕咚的,心里难免有点发毛,我就没敢往里面走,想着哪天领几个人再过来探,可隔两天再去,那地方已经被填平了。这人呐,总是不自觉惦记那些没干成的事儿,我总后悔当时没往里边走走,到现在走到那条街,还会时不时想起那个洞,想着里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有时候那股抓心挠肝的劲儿上来,恨不得将那洞再挖开进去看看!” 秦增闻言沉吟,在抬眼,郭崇礼正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秦增有点无语,这夯货显然是想让自己去挖洞,他好趁机一窥隐秘,了结心中的遗憾。 不过既然有了线索,他自然不能放过。 “那就请郭大人给本督指路。” 郭崇礼闻言立即乐了,“秦大人请!” 他让人跟郭老夫人去说一声,自己就跟着秦增出了府。 秦增暗笑,等郭侍郎时候知晓,听说他不明就里不分轻重地掺和到此事当中,必定又要狠狠收拾他一顿。 不过,郭家跟自己走得近,也比被魏世成和许相骗跑要好。 当年的冬春楼,是一家十分有名的戏班子,捧红了不少名角,不过旧人总归要被新人顶替,如今京城红火的戏园子叫做满楼春秋,而冬春楼那块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了浮曲阁。 当初林济使坏,让小倌粉蝴蝶去“玷污”宋旸,就是在浮曲阁。 秦增带着郭崇礼直接翻墙进了浮曲阁的后院,“郭大人可还能记得那处位置?” 郭崇礼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对每一条街巷都无比熟悉,他在四周看了又看,说道:“这地儿原先没有这么大,浮曲阁的东家应该是将原先冬春楼旁边的院子也给买了下来,不过那棵老槐树还在那。” 深秋,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已是黄腾腾一片,树下已经积了不少落叶,还摆了石桌石凳,别有一番意趣。 郭崇礼指着那棵树,说道:“那洞就离这棵树不远,当时那洞口还有一截折断的树根,我记得很清楚!” 说着,他给秦增比画了个范围。 秦增对带来的人招招手,只说了一个字,“挖。” ***** 李清懿主仆好不容易破开机关从冰室中下来,到了一间更大的石室,面前却出现一条充满不知名黑水的池子,三人正在犹豫要不要踏上石桥,头顶突然传来巨石移动的轰隆声。 长阑长宁赶紧将李清懿护到身后。 李清懿看着她俩的伤势有些担忧。 虽然都是皮肉伤,但也流了不少血,方才在冰室折腾了半晌,又消耗了一些体力,眼下肯定不宜再与人动手。 她盯着头顶传来声音的地方,有些心颤,冰窖的出口不在头顶,而在脚下,现在这间更大更深的石室,出口却在头顶!而且听这声音,上面的门距离地面至少有十多丈的距离。 这地方到底有多大,难道真的是前朝地宫? 李清懿仰脸朝上面看过去,低声说道:“咱们虽然看不见上面的人,但对方应该看得见咱们。” 她们现在简直像是对方竹罐中的蛐蛐儿。 如果没有梯子,她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够上去! 片刻后,石头摩擦的声音终于停止,哗啦一声,一条铁索从头顶的洞口顺了下来。 长宁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李清懿示意她稍安勿躁,她活着比她死了更有用,林氏这种机关算尽之人,不会白白杀了她的。 然而,下来的人并非林氏,而是公孙意。 李清懿站在原地,仔细凝视着他的神情。 公孙意也没有走过来,而是站在原处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说道:“母亲现在不会杀你,但也不会留着你的性命太久,除非,你选择站在我们这边。” 李清懿不动声色,“我对你们来说,除了用来威胁秦增,威胁李府,竟还有别的用处?” 公孙意仿佛知道她不会轻易松口,“主子说,你与他一样。” 李清懿心神一凛。 她之前就猜测林氏背后的人是重生的,而对方应该也察觉了她的异常,现在公孙意将此事说了出来,不知是不是在试探她。 “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可否解释一下?” 公孙意笑了笑,“咱们不需要打太极,我可以说实话。” 李清懿皱眉看着他不语。 公孙意没有收到李清懿友好的反馈,逐渐收回了笑容,“我并不知道你与主子哪里一样,但我猜测,应该是与持真法师说过的双命人有关。所以,你若不能站在我们这边,就只有死路一条,主子不会留下一个时刻能够威胁到他的祸患在世上。” 李清懿乌黑的双眸中,映出墙壁上宛如火蛇的颤动火焰,她试探着问:“要我站在你们那一方,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公孙意闻言,笑意又回到了眼中,“你我的祖先都是晠国子民,你我也都是晠国子民。” 李清懿闻言也笑了笑,“连我都能看出你们野心勃勃的图谋,难道皇上会看不出?这样复杂的情势,当真能说清是谁在利用谁,谁是谁的棋子吗?说不定,你们现在已经是旁人的盘中餐而不自知。” “看来你的身心都在秦增身上,巴不得我们成为他的盘中餐。”公孙意冷冷一笑,大步上前将李清懿身前的长宁扯开。 李清懿面色一变,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公孙意逼视着她,“秦增也并没有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你以为自己全身心的交付就能换来他的信任?他心机深沉更甚皇上,绝不是你眼中光风霁月的秦大人!” 李清懿看着他,极力收住自己的心神,面色故意露出一丝崩坏的迹象,“既然你这么了解他,就应该明白,我对于秦增来说,可能没那么重要,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而已。根本不足以用来威胁他。” 公孙意却根本不信她说的话,就如她不信公孙意的话一样,“看来你是在想方设法地维护他。” 李清懿不置可否。 长宁长阑都紧紧盯着公孙意的动作,生怕他对李清懿不利。 李清懿感受到她们二人的紧张,偏头看了她们一眼,让她们不要轻举妄动。 公孙意倒没做什么,只是盯着李清懿片刻,说道:“跟我上去。” 长宁立即说道:“我们也要去!” 公孙意无所谓,黝黑泛光的粗大铁链直直的垂着,他伸手抓住李清懿的胳膊,脚尖登上铁链的空隙,纵身向上,几步就登上了洞口。 长宁长阑受了伤,又被压住了内力,上来有些费劲,但公孙意竟然没有催促,耐心的等着她们爬了上来。 洞口再次传来石头摩擦的轰隆声, 李清懿亲眼看着洞口重新合拢,谨慎地辨别着四周的环境,企图记下周围的布置,公孙意不在意的说道:“没用的,地宫之中,这样的石室不知有多少。” 地宫。 李清懿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见这两个字从公孙意口中说出来,还是觉得震惊。 “这里果真是前朝地宫?” 公孙意笑了笑,“晠国未死,何为前朝?” 李清懿沉默,在晠国皇族看来,晠国并未毁灭,它只是暂时被人分类成了崇南和大靖。 她们三人跟着公孙意身后走了半晌,前方出现了一条通道。 公孙意走上前,伸手在墙壁上左右横探了一下,明明没看到什么复杂精妙的动作,竟然就触发了机关。 一块相对较薄的石壁向里面滑了进去,李清懿跟着公孙意侧身而入。 第六百七十八章 昭明公主 李清懿在感叹机关精妙的同时又有些烦躁,秦增肯定在想办法救她出去,可这地宫的机关似乎与听说见过的都不同,不知道是不是晠国皇族的不传之秘,她想出去难,秦增想要进来也难。 冰冷的石室和幽暗的火光都让李清懿心里没底,她跟着公孙意穿过一条幽暗的走廊,来到一处像是祠堂的地方。 密集的牌位近在眼前,让人不自觉感到头皮发麻。 “这是……” “这是我澹台一族逝去先人的灵位。” 一个孤高冷清的女人声音回答了李清懿的问题。 李清懿猛地转头去看,瞬间失神。 眼前的人云髻高挽,犹如鲜血织就的宫裙艳华灼灼,完全不同于“镇北王妃”的温和近人,她英眉凤眼中的寒威凛冽如刀。 林氏,不,大晠昭明公主澹台翎,她让李清懿深刻地理解了一句话:阳处之威,阴处之狠。 岁月在她面容上留下的,不是风霜,而是浸润沉淀,使得她一静一动之间皆如惊鸿。 李清懿没想到一个人的正反两面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差,她丝毫不怀疑,如果大晠还在,这位昭明公主身居高位,甚至有做女皇帝王的潜质,但,对方绝对是旷古未有的一代暴君。 在她身后,是两个衣饰完全不同于大靖的女人,虽然也是长裙曳地,但更偏向于崇南的样式,却又不完全一样。 李清懿猜想,她们应该也是晠国后人,穿的自然是从前的晠国服饰。 二人见了她,目光中充满敌意。 李清懿也不觉得奇怪,站在晠国的立场,崇南和大靖的君臣才是乱臣贼子。 公孙意上前一步,态度恭敬的行礼道:“母亲。” 身为大晠昭明公主的澹台翎对自己这个儿子并没有多少亲近,闻言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怎么回来得这么慢。” 公孙意面对这样的责备,头更低了些,“是儿子无用。” 澹台翎用眼角瞥向他,“该不会,是想要看看你那不争气的父亲?” 李清懿在旁听着,紧紧抿住嘴唇。 显然,这母子俩从事发之时就已经商量好了对策,澹台翎离开王府之后,公孙意就要伺机挟持她离开,并将她带到地宫之中。 但公孙意一直等到了第二天秦增将澹台风雪带回王府才开始行动。 李清懿看向他,他肯定是想看看自己的父亲。 从母亲身上没能得到真心的关爱,也许他从小就会在心中偷偷描摹父亲的形象,渴望父亲能够真正的关切他。 然而澹台风雪被选中成为澹台月的驸马,是被迫的,所以他对自己这个儿子也没什么慈悯之心。 公孙意敛声说道:“母亲误会了,秦增十分警惕,并未出城寻人,而是让长青假扮他去寻商队,他自己则一早就到了深香胭脂铺搜索。为求稳妥,儿子只能做了一些布置,才得以离开镇北王府。” 澹台翎不置可否,“虽然晚了些,总算是没有出错。” “不过微末小事,儿子怎敢出错。” 李清懿觉得她们指的应该是将自己带来这件事。 果然,澹台翎绯丽冰寒的目光落在李清懿的脸上,那副模样如同看着一件东西,她薄唇勾起微小的弧度,“不,我族之人祭,怎么会是微末小事。” 她的语气之中,没有任何戏谑报复之意,反而极为庄重严肃,“这样出色美丽的女子,才配做我澹台一族的人祭,只不过她已非处子之身,实在有些可惜。” 公孙意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既然如此,不如换个人选。” 澹台翎毫不避讳的点破,“我知道你对这丫头有情,不过,你应该知道轻重。” 李清懿拧眉。 公孙意垂头说道:“母亲放心,儿子明白。” “那就好,至于人选,倒也不必换,她不是还有个妹妹么。” 李清懿心头一凛,“你想做什么!” 澹台翎笑道:“李妙苒那丫头的血脉不够高贵,连皇族的边儿都没沾上,不过有她的处子之血,正好弥补你的短处。” 李清懿颤声怒斥,“你以为你是谁!你想做什么都行?” 澹台翎微微一笑,“你说对了,我乃大晠嫡公主,身份尊贵,想做什么都行!” ***** 押送穆仁成的队伍急行了三天三夜,眼看离京城也只有一日多的路程,便停下休整。 队伍后面的马车紧紧追随了一路,与他们没有任何接触,宋旸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看来这两个姑娘并非细作。” 这一路上,二人的压力不可说不大。宋旸一时没控制住节外生枝,事后难免后悔,但当时那种情况,他也的确不能眼看着不管,他后悔的是答应她们在队伍后面跟着。 “她们若是细作,小侯爷即便不伸手,她们也会想别的办法跟上来。” 宋旸也知道这个道理,点点头。 长泽眼望前方京城的方向,“总算快到了。” 谁知他话音才落,耳边突然传来洪亮的哨声。 尖厉的哨声几乎引起空气的波动,直冲人的耳膜。 宋旸吃惊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听长泽在他身后大喝一声“小心”,随后屁股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一支利箭从他的身后“嗖”的一声飞了过去,钉在前方的树干上! 宋旸吓得一身冷汗,连忙去看囚车有没有事。 囚车中的穆仁成嘴唇干裂,面容枯槁,眸光中却升起希望,似乎盼着有人来接囚车将他救走。 宋旸看他就来气,隔着囚车狠狠踹了他的脸一脚。 穆仁成虽然没有真的别踢中面颊,却觉受辱,目眦欲裂的看着宋旸,狠狠呸了一口。 宋旸更加来气,却没有功夫与他纠缠,眼睛扫着四周。 长泽也在一旁提醒,“小侯爷,提高警惕!” 就在这时,又是一箭凌空射来,这次宋旸和长泽都看准了,对方的箭矢是朝着拉囚车的马去的! 长泽飞身而去,将箭矢斩落在地,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箭雨! 他连忙后退躲避,说道:“普通的弓箭不可能有这般伶俐,肯定是连弩!” 连弩射程远威力大,即便卫兵们都围着囚车戒备,还是有一支箭矢射中了马匹。 马儿惊惧吃痛,长嘶着扬起前蹄,卫兵们怕它冲出去,纷纷过来拽住缰绳,混乱之中,又是一阵箭雨,不少人中箭倒地,血液喷溅。 宋旸大怒,“竟然来阴的!” 长泽见他想主动迎战,连忙拉住他,“小侯爷,此时分散兵力,难免顾此失彼。比起歼敌,咱们更重要的守住穆仁成,不能让他落入敌手!” 宋旸闻言忍住没动,“长泽大哥,他们是要劫囚,还是要灭口?” “劫囚的可能性大!” 宋旸正要问有没有对策,右侧树林深处又传来一声哨音。 长泽面色一变,大喝一声“闪开”,飞身替宋旸挡下了致命一箭。 宋旸大怒,“又来这招!” 长泽皱眉瞄着树林,拿起一把弓弩,眯起眼睛。 “噌”的一声,弩箭急速扎进了树林之中,只听树叶哗啦一声,却无人中箭。 宋旸说了一句,“这怎么可能射中人?”紧接着就听又是“噌”的一声,随后树林里立即传来一声闷哼,他震惊的看向长泽,长泽却朝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是一箭激射而出。 树林里面的人这次似乎被射中了要害,从高处滚落下来,发出一连串的撞击闷哼和树叶的哗啦声。 宋旸用眼神询问长泽是否要前去查看,长泽摇头,“必有埋伏。” 敌暗我明,他们得想办法将对方引出来。 不然谁能受得住对方时时在身后放冷箭? 长泽静立感受了一下风向,随即拽下几个马上挂着的酒囊,将里面的酒全都洒在了林子边的枯黄的草上,然后掏出火折子毫不迟疑地点燃。 呼的一下!野草仿佛上了酒劲儿,接着风势瞬间着了一大片,如同耍酒疯般朝林子里蔓延而去。 长泽比划了一个手势,手下卫兵立即一左一右成包抄之势围在林子周围。 他故意扬声说道:“我们走!” 众人都没动。 长泽举起手中弩箭,细听动静。 宋旸疑惑他要做什么,就见长泽目中精光一闪,三只弩箭骤然离弦,成品字形疾射而出。紧接着树林里面就传来惊呼声和倒地的声音! 反应这样大,似乎是领头的人受了伤! 宋旸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长泽放了火说要撤退,是故意引着里面的人动作。只要对方有动静,他便能伺机瞄准! 对方见他们不但没有上当进林子来追,还反过来伤了他们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从没有着火的地方飞速窜了出来,一头扎进了左右两拨卫队事先布置好的阵势中! 蒙面人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斩杀了好几个。 长泽冷笑一声,“不必留手!” 宋旸佩服地看着长泽,“长泽大哥好手段!” 长泽摇头,“速战速决,赶快回京。” 宋旸闻言也加入战斗,那些黑衣蒙面人,眼睛如毒蛇一般紧紧盯着他们。 他揪住一个蒙面人,喝问;“谁派你们来的!” 然而蒙面人根本不理会他说什么,拼了老命的架势猛攻,宋旸见状只好放弃询问,一剑割断了对方的喉咙。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第六百七十九章 祭坛 宋旸长泽正与劫囚之人激战,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呼喝。 浓烈的血腥气直冲鼻孔,令人作呕,那人面上覆着半张黑金面具踏着鲜血而来,如同勾魂使者。他身后的人也都是清一色的玄色衣袍,兜帽遮脸,让人无法看见面容。 宋旸和长泽对视一眼,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 劫囚的人马也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戒备地看着他们。 长泽往宋旸跟前走了几步,眯眼看着马上戴面具的男人,「阁下是何人?」 面具人移动目光,扫视他们几眼,才说道:「你们不用知道我是谁,等到了地方,你们自然能会知晓。」 男人的声音十分肃冷,似乎故意压低了声音,但长泽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熟悉,只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谁。 宋旸则是一惊,握剑的手紧了紧,「等到了地方?」 其他人闻言也都立即绷紧了神经。 但对方只是一笑并不回答,一挥手,他身边的人纷纷抽刀,朝长泽宋旸他们,以及方才劫囚车的一伙人碾压过去。 面具人似乎与劫囚者不是同伙,砍瓜切菜一般将对方轻松解决,长泽宋旸二人心中皆惊,劫囚者的实力虽然不及他们,但他们要应对也需小心,这伙人却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将人给解决了。 宋旸小声说道:「长泽大哥,可看出对方是什么来路?」 长泽沉着脸摇头,「不知道,不过他们显然是想活捉咱们。」 对方攻势凌厉,却并不下死手,但他们仍是不敌,很快就被面具人一伙俘获,穆仁成也被掳到了对方的手上。 穆仁成满面喜色,以为自己得救了,结果面具人轻蔑一笑,长枪一挑,就将穆仁成挑着脖领子挂到了枪尖上,如同一只待宰的野味儿! 穆仁成顿时吓得面如土色,闭着眼睛没命地大叫起来,哪里还装得出悍将英姿,整个人犹如失水的烂菜叶子一般,早已挺不起来了。 面具人看他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桶又脏又臭的泔水,鄙夷道:「闭嘴,否则我现在就让你去见阎王!」 长泽不禁有些疑惑,这人到底是哪一伙的? 面具人却不理会他们的困惑,吩咐手下,「带走。」 ***** 李清懿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方才的石室中,后背僵硬疼得厉害,根本不像昏迷了一会儿,像是已经躺了十天半月似的。 周围光线很暗,不知哪里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吟唱声,混着石室的回声,令人头痛欲裂神思混沌,眼皮也一阵阵发沉,她勉力凝神,才看清头顶那一片模糊迷蒙的白色,竟是一个个穿着白衣白裤的干尸。 李清懿吓得一个哆嗦忍不住抽气! 受惊之下,头脑却因此清醒了不少,原本在头顶晃来晃去的死人也恢复静止,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才发现此时所出的环境。 这间石室高度足有十丈,当中是一座巨大的祭坛,李清懿至于这座祭坛,就如同参天古树上的一片叶子,目光所及,根本看不见祭坛顶部的构造,除了那些悬挂着的白衣干尸,只能看见顶部垂下无数手臂粗细的铁链,有的悬在空中,有的缠绕着祭坛石柱,有的钉入地面。 地面上则布满石槽,深浅不一,错落密布在整间石室,好似某种符文,李清懿凝眸细看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却发现这石槽中发黑凝固的东西应该是干涸的血迹,不知道是不是顺着那些铁链流下来的。 想起林氏,也就是大晠昭明公主所说的人祭,李清懿心底直冒冷气。 心神一恍惚,那种迷幻之感再次袭来,那些干涸的血液之中似乎混合了某种香气,方才靠得近,立即一阵昏沉感袭 来,吓得她赶紧后退,咬破舌尖令自己保持清醒。 李清懿抬起头,看着被铁链围绕高大妖异的祭坛,只觉得此处实在阴森可怖,下意识的就想逃离,可目光所及,依旧没有出口。 正在四处摸索之时,黑暗处传来石门转动的轰隆声,李清懿忙转头看去,就见方才站在林氏身后那两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们见李清懿醒了颇有些惊讶。.. 其中穿着青碧罗衣的说道:「她竟然醒了。」 另一个说:「她是双命人,神魂比常人强健也不稀奇。」 「难怪主君如此在意她!」 李清懿听她提到「主君」,心中明白她指的就是背后图谋复国之人,想了想说道:「什么主君,不过是个藏头露尾的鼠辈。」 「放肆!你竟敢对我大晠主君不敬!」 「大晠主君?」李清懿看着说话的女人轻蔑笑道:「大晠帝王昏庸残暴,贪图享乐,整个王朝一片靡废,天下有识之士共起诛之,大晠早已不复存在了!就算崇南与大靖有朝一日分久必合,主宰者也绝不会是你们口中所谓的主君。」 对方被她的话激怒,寒意森森地看着她,站在她旁边的女子倒是波澜不惊,开口说道:「我们这一代的主君,是集全族之力,开启祭坛乞求上苍赐下的神婴,出生月余便能说话,三岁便能预言未来之事,能武善谋,乃天人降世,复国为期不远,主宰天下也指日可待!你一介蝼蚁,居然敢口出狂言诋毁我大晠主君?」 祭坛神婴? 李清懿敏感地捕捉到对方话中的重点,「你是说,他与常人不同,是因为你们开启祭坛做法?」 「我族用九九八十一人的生血开启祭坛,圣女在祭坛之顶与遴选而出的勇士孕育子嗣,之后,她诞下一名婴孩,生来便具有远超常人的智慧。」她十分自豪,一挥衣袖,扫了一眼头顶那些干尸,挑起眉梢看着李清懿,「你很幸运,能成为我们再次开启祭坛的祭品。」 李清懿蹙起眉头,重生之事玄之又玄,她始终不清楚原因,如果她们的主君是因为开启祭坛做法才重生,那她又是怎么重生的? 总不会她上辈子是那九九八十一人之一吧?那岂不是八十一人都重生了? 再说,她明明是死在了洞房的,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而且这女人说开启祭坛是用这八十一人生祭,显然是要活人才行。 想不通,李清懿只能暂时将这个问题放下,她看着对方问:「既然你们已经有了天命不凡的主君,为何还要开启祭坛?」 第六百八十章 前因 李清懿之所以引着面前的两个女人多说话,就是想从她们口中知道更多有用的信息,知道林氏想要再次开启祭坛,她不由有些好奇林氏的目的。 只是穿着青碧罗衫女人刚要回答,林氏就从石门走了进来。 那二人赶紧行礼,「公主。」 林氏看向李清懿,「有的时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你总得让我做个明白鬼。」 林氏昂首优雅的走到她面前,唇角微微勾起,「我不会跟一个即将要死的人废话,你不必废什么心思拖延时间,我可不是那等喜爱炫耀图一时爽快的蠢物。」 李清懿暗自咬牙,这林氏,还真是一如往常的无懈可击! 随即,林氏吩咐那两个女人,「青罗,紫罗,你们去将其他人带过来。」 「是,公主。」 「其他人?」 李清懿有些变色。 方才青罗说他们族人曾用九九八十一人生祭。 林氏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说道:「这次所需的人祭,生辰八字格外重要,为了找齐祭祀所用的十二人,我可是废了不少功夫。」 李清懿闻言不由得去琢磨这十二人究竟有谁。 周围的吟唱声还在继续,李清懿只要一集中注意力思考就会觉得晕眩,那些吟唱中夹杂着细细密密的鼓点,声音虽不高,却让人觉得血液都在躁动,心脏仿佛也跟着鼓点的节奏在跳动,让人疲累不堪。 就连周围的铁链也受到轻微的震动,连同挂在上面的干尸也跟着颤动起来,一个擦着一个,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让人毛骨悚然! 她不敢再抬头看,也不敢再凝神细思,提起精神问林氏,「崇南国师也是晠族人,她又是什么身份?」 提起崇南那个女国师,林氏眸中闪过一丝不悦,看着李清懿冷哼一声,「今日你必死无疑,也就不必再费什么心思,老老实实等着祭祀开始,还能少受些罪。」 李清懿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敏感的捕捉到了林氏的情绪。 看来林氏与崇南女国师之间有什么分歧或嫌隙。 她继续猜测道:「听说晠国有圣女,她做这国师如此顺手,难不成就是你们这一代的圣女?」 林氏某种的不悦变成的阴沉,「晠族千年祭坛,关系着全族上下存亡,千年来受生灵祭祀,保族人血脉不灭。百年前,夜阑月的曾祖母破坏了祭祀,才使得祸起萧墙,导致晠族遭遇大祸,分崩离析!若不是族人凋零,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夜阑月根本无法当担任圣女。」.. 李清懿闻言陷入震惊之中。 且不论晠族是因为主君昏聩还是因为祭祀被破坏才分裂,林氏口中称晠国为「晠族」,又说什么千年来生灵祭祀,就让她一时失语。 似乎晠族传承千年,甚至是由古老的部落发展成一个王国。 既然是部落,有此种祭祀也就不奇怪了。 她也曾听说许多古老的部落,都用活人祭祀。 「可笑的是,夜阑月居然与她的曾祖母犯了同样的错误!若不是我及时发现做出补救,此次复国大计又将前功尽弃!」 「到底是什么样的祭祀,居然如此重要?夜阑月和她的曾祖母又犯了什么错?」 林氏眼望着祭坛,面露崇敬之色,「千年以来,晠族一直将信仰寄托在这座祭坛之上,族人相信这座祭坛可以沟通神灵,只要献上人祭,神灵就会保佑族人血脉不灭,部族强盛。然而部族虽然越来越强大,族人分支越来越多,彼此之间也有了纷争,心甘情愿为祭坛奉献生命的人越来越少。最终,各分支之间只能达成约定,每隔百年的祭祀,都由十二分支推举一 名族人作为人祭。」 李清懿一边听林氏讲述,一边狠掐自己的手心,以抵御乱人心神的鼓点和丝丝缕缕的香气,她集中精神与林氏说话,尽量忽略那些声音,「推举?恐怕被推举传来的人也并非心甘情愿,不是被抛弃孤立之人,就是对部族无用之人。」 林氏唇角露出讽刺的笑容,「你说的不错,就与现在的世家大族一样,永远都有一些人成为牺牲品,那些美名其曰为家族联姻的人,不过是另一种人祭罢了。」 李清懿看着林氏的神色,有些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纷乱,她说道:「这样的约定,恐怕会埋下隐患。」 「你说的不错,因为这个约定,分支内部也出现争斗,为了不成为祭祀的人选开始勾心斗角相互算计。逐渐地,有人开始反对祭祀,在经历了多年的纷争之后,这座承载着族人信仰希望的祭坛,最终成为了一个秘密,而神灵也只能接受那些最无用最卑微低贱的人的鲜血。」 「原来这座地宫原本的用处,是为了隐藏这座祭坛?」李清懿恍然明白过来,她看着林氏一脸遗憾的神色,问道:「难道你不觉得用生人祭祀太过惨无人道,太过荒唐残忍吗?」 「残忍?」林氏不以为然,「为神灵奉献生命,如此神圣,该感到荣耀才是。」 李清懿讥讽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不将自己高贵的鲜血奉献给神灵?」 林氏高昂着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也不例外。」 李清懿想问问清楚,石门却再一次被打开。 林氏长长的裙摆拖在地面的血槽上,形成一个个波浪,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清懿说道:「故事也听得差不多了,不过我说了,你知道的再多也没用,再聒噪,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李清懿笑了笑,一点都不怕,「我既然是人祭之一,至少也该保证人身的完整吧?缺胳膊少腿,岂不亵渎神灵?」 林氏不置可否,转身看向石门的方向。 李清懿顿时感到一阵紧张。 先前林氏说要用李妙苒的处子止血来弥补她的不足,不知道妹妹是不是真的被抓来了。 青罗紫罗率先进来,「公主,人已经带到了。」 李清懿朝她们身后看去,就看见一排穿着缟衣素服的人走进来。 她看见当先一人,眼睛陡然睁大,竟然是…… 第六百八十一章 最后一个 「公孙意?!」 李清懿震惊地看向林氏,林氏的神情依旧平静,情绪毫无变化起伏。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回头再去细看。 可打头一人,不是公孙意又是谁! 只不过公孙意此时身体僵直,眼中无神,失去了平日的神采,任由紫罗推着往前走。 「他也是人祭之一?」 林氏神色淡然,「当年作为人祭的九九八十一人皆为皇族血脉,随后圣女便诞下神婴,可见付出与回报是对等的,人祭的血脉越尊贵,所求之事越容易成功。」 李清懿无话可说。 看来林氏毕生的执着都在于复兴晠国,她的目的如此明确,明确到除了这件事,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包括她所生所养的亲生儿子。 公孙意之前说他母亲对他一向不亲近,一个作为祭品养大的孩子,需要去亲近吗? 李清懿为他感到悲哀,叹息一声朝他身后看去。 跟在公孙意身后的,竟然是惠妃的一双子女,十一公主和七皇子。 当初惠妃被穆贵妃牵连迁居冷宫,十一公主使出浑身解数,才让惠妃如愿以偿将七皇子带入冷宫抚养,之后这母女三人就很少有消息传出来了,想必是要隐藏蛰伏,等待来日方长。 可这对姐弟不知怎么竟然落入到林氏手中。 不知道是不是被抓来的时候挣扎得太过剧烈,十一公主的手臂诡异的垂晃着,似乎马上就要脱离身体一般。 这些人行动迟缓,走得很慢,又都走在暗处阴影之中,李清懿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十一公主身后的人,她瞳孔一缩,「妙儿!」 李清懿试着喊了一声,只是李妙苒根本就没有半点反应,与其他人一样,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莹白的脸孔呆滞如泥塑木雕。 李清懿咬咬牙,心中万分焦急。 接下来的几个人,她并未见过,不知道是不是崇南皇族,直到走在最后面的一人露面才让李清懿再次吸了口气。 「魏淑妃?」 走在最后面的,居然是魏世成的妹妹魏淑妃!她的肚子高高隆起,眼看就要临盆的模样…… 林氏看着李清懿一脸震惊的模样,瞥了眼魏淑妃,说道:「魏淑妃的生辰,正好符合随后一个位置,她虽无皇族血脉,肚子里的那个却是皇家子嗣。」 李清懿皱眉看着林氏,「在你眼里,大靖皇族不是乱臣贼子么?!她们的血脉也算得上尊贵?」 「虽是谋权篡位之人,可既然能做得上皇位,必是有大气运在身,自然算得上尊贵。」 李清懿眸子沉下来,目光在人祭们身上掠过,算上自己和李妙苒,一共十二人。 按照林氏的说法,李妙苒是为了弥补她的处子之身才被带来,两人只能算一个,那就还缺一个人。 林氏微微一笑,「别急,最后一个也快到了。等人齐了,祭祀便正式开始。」 ***** 宋旸闭着眼睛「嘶」了一声,只觉得后脑传来一阵钝痛,神智逐渐恢复,他一个打挺坐起来,借着车帘透进来的月色,他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一辆装满箱笼的马车上! 凝神细听,周围十分安静,只有马蹄得得声和车夫偶尔低低的呼喝声,不知道是要去往哪里。 宋旸回想他被绑之前的情形。 那个面具人身边的人武力极强,快速解决了劫囚者后,就将他和长泽,还有穆仁成都给绑了。 也不知道长泽现在在哪里。 宋旸不知道对方绑架他们有什么目的,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还是想办法逃走要紧。他活动了下手脚,发现绳子绑得很紧 ,根本无法解开。 他努力睁大眼睛往四周寻找,企图找到什么东西来割断绳子,但这马车里只有几只箱笼,还都上了锁,其余并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 宋旸气恼的咬了咬牙,突然看见一只小巧的匣子四角都镶着铜钿,立即目光一亮,扭动着身子凑过去,张开嘴去咬那匣子角。 为了不让外面驾车之人听见,他小心翼翼地啃,只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得罪过狗! 一直累到满身大汗,他才终于将那薄薄的铜钿给啃了下来。 宋旸大喜,将铜钿吐到身边地上,又转动身体用绑在背后的手去够。 只是用铜钿磨绳子也是个熬人的功夫,宋旸只觉得抓心挠肝,人都快疯了才终于感觉手上的力道松了! 宋旸激动地转动手腕,用力一挣,绳子彻底断了。他又赶紧将脚上的绳子解开,这才小心翼翼挪到马车门口,将车帘稍微掀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去。 浓浓的夜色笼罩大地,好在今夜的月亮格外硕大,月光映照之下,宋旸看见前方大概有四五辆马车,他所在的马车正好是在最后面。.. 他皱眉设想了一下,如果自己趁车夫不备跳车逃跑,就算没有受伤,以面具人一伙的武力,恐怕也难以逃脱。 如果自己能骑马逃走,兴许还能有些机会…… 他没有太过犹豫,悄无声息地掀开车帘,将那块铜钿抵在了车夫的脖子上,「别出声!」 车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回头,那垫片的尖角立即在他的脖子上刮出一道血痕。 车夫感受到疼痛,顿时不敢再乱动,小声乞求道:「这位大爷,小人只是个车夫,替庄头往城里送东西的……」 「你猜我信不信你的鬼话!」 「是真的!小人说的都是真话!」 「难道你不知道我在马车里被五花大绑?」 「知道!庄头说你偷了东西,要绑了进城送到府衙报官。」 宋旸见着车夫一脸老实相,将信将疑地问道:「这马车是要进城?京城?」 「没多远就是城门了,五更三点城门一开,咱们马上进城。」车夫一脸惧怕,生怕回答晚了丢掉小命。 宋旸蹙眉,「是谁家的庄子?」 「许家!许相府!」 许相府? 难怪。 许相府的马车进城,城门守卫根本不会仔细检查。 可他为什么会在许相府的马车上,难不成带面具那孙子是许相府的人? 第六百八十二章 夜阑月 宋旸抵着车夫的脖子问,「跟我一起的人呢?可在这几辆马车上?」 车夫摇头,「小人没见过其他人,庄头就绑了你一个人过来。」 宋旸眯眼,他没有多少时间考虑,前方已经遥遥看得到城门,想了想他说道:「我要你慢慢的脱离车队,送我回庄子上去!」 不管对方带他回城有什么目的,他直觉不能顺对方的意,而且长泽和穆仁成很可能就被扣在许家的庄子上,他必须回去! 车夫不敢违背,轻抖缰绳,慢慢放缓马车的速度,与前面几辆马车拉开距离。 宋旸不容置疑的命令道:「掉头!」 ***** 大靖已是秋露凝霜,崇南却还浸在朦胧雨雾之中,夏花开至最艳,香深色浓。 崇南皇宫之中,久居深宫的帝王下了早朝,并未前去紫宸宫批阅奏折,而是缓步去了淳贵妃所居的芳芜宫。 芳芜宫四处被雨水浸润,院落之中的芭蕉依旧翠绿欲滴,掩映这透漏的花窗,在这样湿漉漉的天光下,尤显疏淡清冷。 皇帝殷衡顺着回廊一路走进了这里,雨丝愈发繁急,顺着光洁的琉璃瓦落在花枝上纷乱弹动,映着屋檐上的金饰,犹如流光。 他却推开了内侍的伞,独自一人步上白玉阶,进入殿门。 宫人们早就习以为常,垂首站在院落回廊之中静静等着,内殿深广,声音低不可闻。 殷衡轻声进入内殿,迎面是一副巨大的琉璃锦绣落地屏风,上面雕镂着仙山楼台,缥缈云雾。一只美丽的鸟儿拖着长长的七彩尾羽穿梭其中,俯瞰人间。 绕过屏风,内殿之中更显奢靡,多数器物都由金玉制成,甚至帘幔上的花纹都由金丝银线绣制而成,种种细微处的华贵,透漏出殷衡对殿中女子的珍爱与看重。 然而此间女主人如此尊贵,身边却无一人垂立侍候,整个内殿安静的呼吸可闻。 殷衡推开最后一道门进入,朝里面望去。 那里并没有寻常后妃居住的床榻,而是放置着一块打磨平整的石床,如冰似玉,隐隐散逸着氤氲的凉气。 淳贵妃穿着一袭鹅黄宫裙,闭目躺在上面,一头银白的长发松松挽着,发间只有一支极致精美的五色玉钗,泛着流光溢彩的光芒,正是当初崇南使臣在大靖「丢失」的那块宝石。. 在她身边,还躺着一双孩童,这是淳贵妃为殷衡诞下的龙凤胎。 母子三人躺在寒玉床上,已不知沉睡了多久。 殷衡虽然没什么表情,目光之中却透露出殷切的渴望,仿佛下一刻,或者下下刻,母子三人就会醒来,如从前一般围绕在他身旁。 他在这里沉默的站了片刻,才转身走出了内殿。 廊下等待的内侍立即上前,重新为他撑起伞,并回禀道:「启禀圣上,国师大人入宫觐见。」 殷衡沉声说道:「让她到紫宸殿见。」 「是。」 国师是出了皇上以外,唯一可以在殿前下撵轿的人。 一炷香后,一顶撵轿停在紫宸殿跟前,一个长袖飘飘,身穿雪衣道袍的女人走下撵轿,她的满头青丝只用一根乌木道簪束着,眉心一点赤红朱砂,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气质美艳却又阴沉无比,让人不敢在她面前轻易造次。 所有宫人见了她都屏息垂立,似乎有些怕她身上的莫测力量,比见到皇上还多了几分敬畏尊崇。 女国师拾级而上,内侍随即通传了一声,殿内传来皇上的声音,「让国师进来。」 夜阑月步入殿中,臂间拂尘一扫,「皇上万岁。」 「国师不必多礼。」殷衡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她身 上,转而问道:「那件事可办妥了?」 夜阑月抬头看向他,「时机尚未成熟,皇上还需耐心等一等。」 殷衡眉头皱起,搁置手中朱笔,抬头看向夜阑月,「还要等?」 夜阑月的眼眸好似藏着无数秘密,深如漩涡,「皇上放心,你很快就能见到她。」 ***** 浮曲阁,秦增负手立在槐树下。 先前郭崇礼所说的废井早已显露出来,但众人扔在费力的向下深挖。浮曲阁的掌柜小心翼翼的去看秦增的脸色,「大人,小人从不知晓此处有一处废井,更不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用处……」 秦增淡然道:「与你无关。」 浮曲阁的掌柜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大人可有什么吩咐?是否要歇业?」 「不必,你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莫要让人察觉此处的情形,若是传出风声……」 「小人明白……」 浮曲阁的掌柜平日里接待的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贵人,识时务是必备的品质,闻言立即轻手轻脚的退下去安排。 这时,下面长青的声音传来,「大人!挖通了!」 秦增闻言,对身边的长荣说道:「可都准备好了?」 长荣肃容道:「大人放心,已经全部安排妥当。」 秦增闻言,纵身一跃从井口跳了下去。 落至井底,他往郭崇礼之前所说的通道看去。 先前堵住通道的土石已经被挖开,通道漆黑一片,秦增从长荣手中接过火把率先朝前走去。 不多时,众人大概横穿了一条街巷的距离,面前又有堵石墙。 长青摸着石墙说道:「大人,这面墙壁质地与周围的石壁有所不同,应该是进入深香胭脂铺地下的通道。」 秦增站在石壁面前,运力击出一掌,石壁发出一声闷闷的一声,并没有听到后面有空响,他在墙壁上四处摸索,也没看到任何机关的痕迹。 「难道整条通道都被堵死了?」 秦增没有说话,脂铺里的机关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的面色变得阴沉,「既然找不到机关,就用蛮力。」 长青一怔,「大人的意思是说……用神火弹?」 神火弹是东厂神火营以火蒺藜为基础改造出来的东西,威力极大,可开山破石。但也可调整用量,控制爆炸范围。 秦增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长青毫不怀疑他是在考虑炸这个井口,还是回去炸深香胭脂铺。 秦增沉默了一会吩咐道:「去取神火弹来。」 第六百八十三章 意愿 秦增准备用神火弹炸地宫入口的同时,李清懿正在等待林氏的下文。 但林氏并没有打算告诉她最后一个人祭到底是谁的意思,而是吩咐青罗紫罗将人祭们领到了各自的位置。 李清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生的缘故,对迷惑心智的鼓点和香气有一定的抵抗力,按照对方的说法,双命人神魂比常人强大,所以她才能勉力维持清醒,但接下来,林氏是不可能再纵容她随意活动了。 紫罗掰住李清懿的下颌,将一粒药丸塞入她口中。 药丸入口即融,微微带着一丝苦意,没一会儿,李清懿就觉得神智变得混沌,手脚发软,支撑不住滑坐在地。 林氏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她,「既然逃不掉,不如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安宁,因为从此往后,你的神魂与肉身将永世被镇压在这祭坛之中。」 李清懿听着她口中毛骨悚然的话,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恐慌紧紧将她包裹,周围的景物也变得模糊起来,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架起来,慢慢靠近了祭坛。 她想挣扎,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越是靠近祭坛,香气就越发浓郁,她被扔下,手腕接触到地面,发出轻微的脆响。 李清懿精神一震,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秦增在她这镯子里放了几种解药,不知道有没有作用。 她咬住舌尖,钻心的刺痛传来,令她守住神思间的最后一丝清明,拼命挪动手臂,将自己的脸埋在臂弯之中,靠近手腕上的镯子。 镯子散发出幽淡的香气,李清懿闻了片刻,那种蔓延至全身的僵硬似乎缓和了不少。 她心中一喜,俯面趴在胳膊上细听身后的动静。 人祭们各自站到固定的位置,正好是十二个时辰的方位,四周的吟唱声似乎比方才响亮了许多。李妙苒被带过来和李清懿站在同一处位置,她对周遭发生的事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林氏满意的看着眼前的情形,在十二个时辰之中子时的方位盯了一眼。 那里是空着的,这个位置,属于最后一个人祭,也是十二个人中至关重要的一人。 石门外传来响动,青罗出去一趟,转身回来跟林氏禀报,「公主,前去截杀穆仁成的人不知所踪,恐怕凶多吉少。」 林氏蹙眉,「他们进京了?」 青罗摇头,「人也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奴婢怀疑,是另外有人带走了他们。」 林氏有些疑惑,如果是秦增动手,应该立即带他们回京才是,如果不是秦增,又是谁阻拦了她派去刺杀穆仁成的人? 她沉眸思忖片刻,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穆仁成已经无所谓是死是活,暂且不必理会。」 她看了一眼祭坛,「眼前的事,才是大事。你们跟我去准备祭祀所用之物。」 「是,公主。」 林氏带着青罗紫罗离开了石室。 李清懿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几乎同鼓点的韵同样的快,她听见石门传来滑动的声音,细碎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便微微转头朝林氏方才所站的位置看去,对方果然已经走了。 她松了口气,眼下的困境必须要马上解决,林氏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不知道最后一个人祭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会到。 李清懿抬起头看向四周,却发现有一个人正盯着她! 她吓了一跳,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你……还有神智?」 公孙意却比她更加惊讶,「你又如何还会有神智?」 李清懿沉默以对,将手垂下,用袖子掩藏住腕上的镯子。不过她被这么一惊脑筋更清醒了些,她打量着公孙意,发现他完全没有自 己的症状,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是装的。 公孙意见她一脸的防备,笑道:「看来我母亲还是小看了你。」 李清懿抿了抿唇,「看来你也不并不甘愿成为人祭。」 「我母亲觉得为晠族献祭是求之不得的荣耀,当然不会为了失去我这个儿子而可惜。但我却并不想舍身在此,真是惭愧。」 公孙意幽幽叹息一声,虽然相貌还是那个相貌,人也还是那个人,但李清懿却从他的神态间隐约看见了林氏的神韵。 他终于被自己的母亲激发出了心中的魔鬼!变成了一个疯子!一个和林氏一样,执念甚深的疯子! 李清懿勉强使自己镇定,抓住一旁的铁链勉强站住,问道:「你既然要违背你母亲,必然是要离开此地?」 公孙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虽然我不想成为人祭,但并不打算破坏这个祭祀,所以我不会带你出去。」 李清懿咬牙看着他,可是你离开之后,人祭就少了一个!祭祀还如何进行?」 公孙意笑道:「我早就准备好了一个替身,只要他被顺利送到此处,我自然会说服母亲留下我这个有用的儿子。」 李清懿咬牙看着他,「有用的儿子?你不如说自己是一条好狗!她是你的亲生母亲,却如此对你,你竟毫不在意!」 公孙意神情莫测,「你与其说这些废话,不如趁着我还有耐心,问些有用的问题。」 李清懿满心怒气,却不得不承认公孙意说的对,她想了想,指着身旁子时的空位问道:「十二个人祭之中,似乎这个位置尤为重要,这是为何?」 「子时是光明与黑暗交界,也是结束与开始的节点,就如药引,是整个祭祀的关键。原本我母亲选中的人是崇南皇帝殷衡,但夜阑月强加阻拦,我母亲身在大靖鞭长莫及,只好换了人选。」 「夜阑月阻拦?她是在护着崇南皇帝?难道说,你母亲口中的错误是说……夜阑月爱上了崇南皇帝?」 公孙意淡淡笑了笑,「谁又知道,那到底是爱,还是征服欲?」 李清懿面对公孙意如此随意的回答皱了皱眉,又问:「那么,那个新的人选是谁?」 公孙意眸光亮了亮,仿佛是觉得李清懿终于问到了重点。 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说道:「此次祭祀所需的十二个人,都出生在不同的月份,寓意春夏秋冬四季交替,出生的时辰也对应十二个时辰,代表阴阳轮转。如今所缺失的那一人,生辰该是正月子时出生,象征着万物伊始。」 李清懿怔怔道:「正月子时?那不是……」 第六百八十四章 巢穴 公孙意一笑,「没错,是秦增。」 他十分高兴的看着李清懿,仿佛他愿意给她解惑,就是为了看她这一瞬间的表情。 李清懿紧紧抿住嘴唇。 秦增来了,就是正中林氏下怀。 可秦增不可能不来,无论是为了找她还是为了捉住林氏铲除晠国余孽,他都一定会来!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将他阻拦在外,地宫机关如此隐秘,如果不能掌握关窍方法,恐怕无法破解。」 「秦增此人,无论以何种方式像他透露出地宫的入口都可能被怀疑,只有让他自己想办法,一切才能顺理成章。」 李清懿当然不怀疑秦增的能力,「他能进来,就能出去,你们也未必留得住人!」 公孙意轻轻一笑,看出李清懿是在用话激他,对她的话不置可否,说道:「虽然母亲对我不慈,但我也是晠国子孙,不会去破坏这场祭祀,将晠国后人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你想从我这里知道的事情,我恐怕不能让你如愿。」 李清懿咬牙,公孙意和林氏不愧是母子,一样的狡猾,半点关键的消息都不肯透露。 她想了想,换了看似不相关的问题,「你要用谁来代替你?」 公孙意这次没有隐瞒,说道:「你应该知道,你容陵姨母的儿子宋旸,是六月生人,我也是,只不过我生在六月初五,他生在六月十九,但没关系,只要他是辰时出生便够了。」 「宋旸?原来方才青罗所说的劫持之人是你指派的?」 李清懿心中发堵,宋旸是容陵郡主的儿子,廉王之孙,与她半斤八两,也沾了些皇室血脉,可宋旸不是还在回京的路上?难道公孙意不仅抓了宋旸,还将穆仁成那个狗东西给劫走了? 「事到如今,穆仁成对你们来说已经没用了不是吗?总不会是崇南那位女国师还惦记着与这位的旧情?」 公孙意笑看着李清懿,「你知道的事情当真不少,不过,有一件事你怕是误会了,与穆仁成有过露水情缘并生下穆婉的人并非夜阑月,那不过是穆仁成自以为的罢了,穆婉的生母,不过是夜阑月的婢女。」 「误会?」李清懿冷笑,「怕是夜阑月想要利用穆仁成,所以故意误导他?」 「你也可以这么说。等穆家造反,穆仁成将会是十分合适的傀儡皇帝。只可惜,你和秦增百般阻挠插手,破坏了这个计划。我母亲气恼极了,暗地里恨你们恨的咬牙切齿,想了好几个办法对付你和李家,还有秦增,却都没成。她终于认识到,你们并非是她能轻易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这才通过持真法师去了解你的底细。」 公孙意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本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有收获,双命人这个说法,让我族这一代的主君也十分忌惮,下令无论如何都要将你斩杀,若非如此,我母亲也不会精心策划多时,废这么大的力气来算计你和秦增。为了物尽其用,她更是准备了这场祭祀。」 李清懿闻言看着公孙意,心中无奈的发笑。 那位「主君」之所以急着除掉她,肯定是因为猜到她也是重生之人,可实际上她上辈子也才活到了穆家完蛋跟秦增成亲而已,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她这一世虽然跟魏家一干人等斗的你来我往,可一来是因为对魏家人有所了解处处防备,二来是因为借用了秦增的力量,提前得到了他的庇护和照应。 那位主君,可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你真的相信祭祀能够求得心中所愿?在我看来,这些古老的血祭人祭,不过是为了借机处死敌人而做的幌子罢了,达不到任何目的,根本只是无谓的杀戮,你母亲相信也就罢了,难道连你也深信不疑?」 公孙意偏头看她,「你说的不错,如果祈求神灵能够达到目的,这世上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那你还助纣为虐?」 「莫不是在你眼里,我其实生了副菩萨心肠?」 李清懿沉下脸,她可没忘,公孙意离开镇北王府的时候可是随手杀了一院子的人。 公孙意的气质依旧温润如玉,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浑发冷,「即便这祭祀没有任何作用,但信仰使人强大,这祭祀就是晠族人的信仰,只要他们相信有用就够了,不过是死几个人而已,试试又何妨?」 李清懿嗤笑一声,「死几个无关之人才无妨,倘若宋旸来不了,你还能站在这里说风凉话吗?」 公孙意不以为然,「区区宋旸,又能出什么差错。」 仿佛老天故意要打他的脸,石门对面的墙壁上突然传来一声铃响,公孙意走过去从墙壁上抽出一块石砖,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筒,看过上面的内容之后,他的面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李清懿盯着那块石砖,幽幽说道:「不会是宋旸那里出了岔子吧?」 公孙意猛地转头看她,目光陡然变得阴冷。 李清懿站起身,「你挟持我逃出镇北王府的那日,宋旸就到了禹州城外,那里早就有秦增的人接应,只不过,他们不会明着露面。」 公孙意双目一眯,「穆仁成是诱饵?」 「穆仁成所做的勾当,皇上已经知晓,穆家已经完了,他的作用除了警示天下,就是交代他与崇南女国师的勾结之事,其实事到如今,交不交代也不那么重要了。既然如此,用他来钓钓鱼,岂不划算?」 公孙意的脸色黑了下去。 李清懿继续说道:「林氏这些年来利用镇北王妃的身份四处交际,明面上众人都与她不甚亲近,可私下里谁又知道是否有人与她勾结到了一处,实在不得不防。这次押送穆仁成回京,我觉得你母亲应该还不想离开镇北王府,一定会让人去杀穆仁成,所以特意与秦增商量,提前做了安排,想要顺藤摸瓜。可计划没有变化快,王府一应变故,导致你母亲身份暴露,我还可惜这次的安排要落空了,没想到还是派上了用场。你为了万无一失,又如此笃定不会失败,派去抓宋旸的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小角色吧?」 公孙意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她,似乎在消化她说的话。 李清懿轻轻一笑,「兴许你派去的人前脚劫了宋旸,后脚就叫人给打包收了呢?」 公孙意冷言道:「你现在也在我母亲手上,又哪里来的这么多风凉话?」 李清懿看着他神情突然一变,多了几分莫测,「我的确是在你母亲的巢穴之中,但谁在谁的手上,可还未必吧?」 第六百八十五章 对手戏 公孙意面上的神情都消失了,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李清懿与他一样,一直都在伪装! 李清懿看着他,语气很轻,却意味深长,「林氏培养了你这么多年,不说感情深厚,肯定也费了不少心思精力,她又怎么会轻易放弃一个好帮手,她丢下你在镇北王府消失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你在府中必定还有什么目的。但我拿不准你行动的时间,就故意让人将澹台风雪到府的细节传到了你耳中,无论你做什么安排,一定会在见到澹台风雪之前准备好,见过澹台风雪之后,大概就是你离开的时机。」 公孙意抿住唇,似乎是因为李清懿看透了他想见澹台风雪一面而感到十分不悦,「自作聪明。」 李清懿轻轻一笑,不置可否,继续说道:「你们母子在王府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只有赵妈妈这么一个耳报神在老夫人身边,兰琦是敬云堂的管事大丫头,等闲不离开老夫人身边,寻常事情又有小丫头们去做,所以其余一些重要的事,都是风荷在外面跑腿。尤其府里出事之后,每次来东院福灵居送消息的人都是她。」 公孙意听李清懿提到风荷,眼神就阴沉了下去,看来李清懿很早就是在演戏给他和母亲看了。因为知道周围有耳目她与长宁长阑在府里说的话,甚至在地宫之中说的话,很多都是说来迷惑人的。 他们将计就计,她也是在将计就计。 「你审问南烛前,让风荷跟程妈妈一起做戏骗南烛,其实就是为了试探风荷?」 「没错,可她没有露出破绽,南烛也顺理成章地将‘深香胭脂铺交代了出来。如果不是秦增提醒,我很可能在那个时候着了你们的道,主动去深香胭脂铺查探,那样的话,我可能毫无准备就被你们捉进地宫之中了。」 公孙意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那时候没做准备,被他劫持的时候其实是做好了准备,故意让他劫持进入地宫的! 「你胆子很大!」 李清懿摇头,「我胆子可不大,只是你们一计连着一计,我也是被你们母子逼得没办法。白日里我没去深香胭脂铺查探,晚上贺大太太就上了门,当时澹台风雪已经来过王府,我一直保持警惕,也早让人盯紧了风荷,发现暗中与贺大太太联络的就是她。贺大太太被收买,将我们引到了公孙晴的院子,随后风荷在老夫人院子里放了把不大不小的火给你做掩护,我就知道,你准备好要离开王府了!」 当时她一句话都没跟老夫人她们解释,就率先跑去了瀚山阁,就是为了给公孙意挟持她的机会,但没想到公孙意并未藏在瀚山阁。 当时她还以为自己料错了,想来想去,公孙意有可能藏进了福灵居,就赶紧跟老夫人说了一声往回走,但公孙意在中院去往东院的路上就出现了。想来,还是怕她有所布置,不敢轻易踏足福灵居。 「如此冒险,你就不怕自己有个什么闪失?」公孙意直直地盯着李清懿,双方都在将计就计,你来我往几个来回,他也被这些真真假假绕进去几次。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虽然一些细节没有办法掌握,但大致的方向并不会错,而且,你怎知道我毫无自保之力。」 李清懿对着公孙意笑了笑,「我们迟迟找不到地宫的入口,只能用这个法子,让你们主动将我带进来,而秦增则去深香胭脂铺守着。如果依旧找不到地宫入口,用些暴力的法子也无妨。」 公孙意冷笑着朝他走进一步,「我倒想知道你有什么自保之力,我想杀你,连刀都不用。」 李清懿看着他逼近,镇定地站在原地,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公孙意反而有些拿不准了,他知道李清懿跟东厂的人学了一些毒术,想了想,脚步停在了李清懿三步之外。 就在这时,李清懿身边呆呆站着的李妙苒突然动了一下,紧接着眼神中出现茫然,惊愕,恐慌等一系列反应,直到她看见李清懿,所有的情绪都淡了下去,「姐姐!」 一旁的公孙意亦是惊愕,待看到李清懿从李妙苒从她衣领间拿出一只镯子带回手上,他才意识到,李清懿应该就是靠这只镯子保持清醒,而且,李清懿与他说这么多,根本就是为了等李妙苒恢复! 李清懿拉住李妙苒的手,「没事吧?东西都带了吗?」 李妙苒点点头。 公孙意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们。 青罗紫罗明明已经给进入地宫的人祭搜过身,李妙苒怎么可能带东西进来? 李妙苒见公孙意吃惊的神情,又是得意又是兴奋,「姐姐早就让人告诉我跟我爹我娘,林氏招数甚多,必须随时做好准备,万一被胁迫劫持,得有应对之策!」 说着,她拔下头上的四支簪子,青丝瞬间滑落肩头,竟然从里掉出了两只小布包。接着她又转过身去背对公孙意,手在胸口捣鼓了几下,又掏出两只小布包。 公孙意目瞪口呆…… ***** 许相府在京郊的庄子中,宋旸偷偷摸了进去,他自以为藏匿得很好,可没走几步就被人抓住衣领。 宋旸大惊,正要拼死玩命,身后长泽幽幽说道:「小侯爷不是已经跟着马车回京城了吗?怎么又跑到了这里来?」 「长?长泽?」听见身后人的声音,宋旸又惊又喜,「你们没事?」 长泽松开他,说道:「我们没事,大人早就安排了人接应咱们,只不过没露面,是想看看出手的人是谁。咱们被面具人给敲晕之后,东厂的人紧接着就出来将对方给收拾了并打包送到了这里。」 庄头让车夫将宋旸送到衙门,到时候衙门的人自然能认出宋旸,将他送回永平侯府。 但长泽也没想到,宋旸居然想也不想就回来找他。 说不感动是假的。 不过宋旸一向缺根筋,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这件事上,追问道:「是谁?那个面具人是什么人?是不是许家的人?」 他对那个戴面具的人印象十分深刻,更是好奇对方的身份。 第六百八十六章 威胁 长泽见宋旸一脸心肝肺缺失的模样,被他给逗笑了,「那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实在欠揍,方才被兄弟们轮流收拾了一顿,一会儿你也可以展展拳脚。至于他是谁,等你见了他,自然会知道。」 宋旸闻言哼哼哼冷笑三声,随即撸起了袖子。 打不过还要讲求公平,才是自讨苦吃。他可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下午那夯货轻蔑的眼神到现在还在他眼前徘徊不去,现在他就让对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痛打落水狗! 二人一路往里走,宋旸先是看见穆仁成被绑在院中拴马的柱子上,浑身上下都透着卖国贼的活该气质。 「长泽大哥,咱们不急着押送穆仁成回京吗?」 长泽低声道:「这事儿不急,京中也不缺人手,大人还有别的交代。」 「那我跟你一起。」 长泽无奈地看着他,要不是怕他非要跟着,也不至于将人绑了送去衙门逼他回京,他想了想说道:「大人另外给小侯爷交代了别的任务。」 宋旸眉目一亮,「什么任务?」 「小侯爷可听说过前朝地宫?」 「自然,那时候年少不知事,听说有地宫这么个神秘的去处,自然要想尽法子找一找,我可是做过不少功课。」 长泽本就是敷衍于他,没有细问,便说:「如此甚好,咱们回京路上,大人和大奶奶就一直在找地宫的入口,却不得其法,时间紧迫,小侯爷赶紧回去帮忙才是。」 宋旸闻言立即站住脚步,「那你怎么不早说,我现在就加紧赶回去!」 「你不去揍人了?」 「以后再说!」 宋旸掉头就走,长泽松了口气,转头朝面具人所在之处走去。 ***** 地宫之中,李妙苒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折腾出不少小布包出来,献宝似的递给李清懿。 公孙意防备的退后一步,却已经晚了。 一股酸麻从手臂开始,渐渐爬遍四肢百骸,他心中一惊,「你是什么时候……」 「你该不会以为,先前长阑递给你的那碗药,单单只是用来压制内力的吧?」 公孙意俊朗的面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狰狞。 李清懿笑笑:「当时你为了防备我做手脚,以袖口遮掩,假意喝了那碗药,实际上全数倒入袖中,我当众拆穿你,看似是想让老夫人亲眼看见你耍诈,实际上,却是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让你忽略到那药汁接触到身体时,产生的轻微麻木感。」 「所以,那根本就不是解药?」 「当然不是,既然老夫人已经决定处置你们母子,我又何必节外生枝耍那种小伎俩?如果你顺从地喝了那药,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也只以为自己喝了压制内力的药而已。如果你不喝,碗里的药只要接触到你的皮肤,依旧能够生效。如论你怎么做,都在我的计划之内。」 公孙意面色阴沉,「碗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碗上涂的是压制内力的烈性药,仅仅通过皮肤接触就能达到效果,而碗中,是一种叫做拾香散的慢性药,它不会致死,却会在一个月之内使你的五脏六腑产生数十倍的消耗,让你的身体快速老化,一个月之后,你将会成为一个真正的……行将就木的老人。」 公孙意额上的青筋狠狠跳了跳。 李清懿眸光清冽,犹如寒冰利刃,「这拾香散的药效,是不是听起来有些耳熟?」 公孙意咬牙,一字一顿,「美、人、枯!」 「没错。当初你跟林氏提议用美人枯来害我,又差点害死了蘅芜,我一报还一报,你可别说什么狠毒。」 「解药在哪!」 公孙意口中的话几乎是从齿缝儿里挤出来的。 李清懿逼视着他,「你应该懂。」 「你想让我帮你破除地宫的机关?给秦增开路?」 「就算你不答应,我们也做了其他的准备,只不过要慢一些而已。」 李清懿话音一落,石室外面突然传来轻微的震动。 公孙意双目一眯,「神火弹?秦增就不怕炸毁了地宫,连你也要埋葬在这里!」 李清懿微微一笑,「神火弹怎么可能只有如此小的威力?这应该是长宁长阑在给秦增设置炸点。」 「长宁长阑?」 公孙意面色一变。 李清懿微微勾唇,她一直好奇长宁到底擅长什么,直到前一段时间才知道,长宁一个姑娘家,擅长的竟然是机关奇巧之术,当初用火蒺藜改造神火弹,她可是有不小的功劳,甚至也能通过机关球调整火药的剂量来控制爆破范围。 方才林氏让人将长宁长阑带下去要杀了她们,却不知道长宁长阑早就服用过谢娆特意调制的百解仙,根本就没有被压制住内力,在冰室中她们所说的话,又表现出对石门的机关毫无办法,不过是防备有人偷听。 以她们二人的能力,反制林氏那两个仆从不在话下。 不过,长宁长阑两个人身上带进来的机关球和火药恐怕不够,她得赶快从这里出去去接应她们,以保秦增能够顺利进入地宫控制局面。 如果公孙意能帮她破除机关,她们的动作会更快些。 「公孙意,或者说,我应该称你为澹台意。你应该很怕你那母亲吧?要不然,你也不会想用宋旸来代替你成为人祭,还要小心翼翼地劝说她答应!你完全可以直接反抗,可你被她压抑了太久,连正常的选择都做不出了!现在有一个可以脱离控制的机会,难道你不想抓住么?」 公孙意嗤笑一声,「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够做到,能够逃出她的手掌心!」 李清懿凝眸看着他,「要么死,要么一试,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公孙意紧紧抿住唇。 这个表情,与他的父亲澹台风雪不愿提及林氏的时候十分相像。 半晌,公孙意抬起头,「石门外有许多人把守,无法从那里出去,想要无声无息地离开,只能爬到祭祀台顶端,从上面走。」 「上面?」 李清懿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顶端,「这么高,如何上得去?」 第六百八十七章 祸起 「这些铁链,直通祭祀台顶端。」 「爬上去?」李清懿深深皱起眉头,这么高,仅仅只有铁链可以支撑,如果中途体力不支掉下来,岂不要摔的脑浆迸裂? 公孙意嗤笑道:「连这都做不到,还妄想反抗逃走?」 李清懿沉思片刻,瞥了一眼其他方位的人祭,「她们怎么办才好?」 公孙意不屑道:「带着你妹妹已是难上加难,其他人祭,你管得了?」 李清懿横他一眼,她又不是圣母,谁都要伸手去救,像十一公主这种人,弄不好还要恩将仇报,「我的意思是,她们留在你母亲手上,会不会留下后患!」 公孙意闻言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笑,「你也可以一刀杀了他们,不过,时辰差不多了,你再犹豫,我母亲就要带着人来歃骨了。」 歃骨? 这词儿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事。 李清懿看向李妙苒,「小时候咱们经常爬树,这铁链如此粗壮,还算好爬,你别往下看,免得害怕。」 相比她的担心,李妙苒却是信心满满,「我肯定能行,姐姐才要小心,你爬树从来都落在我后面!」 李清懿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没长胆还是胆子太大,除了太子,她就没见这丫头对什么害怕过。 几人决定了要往上爬,不自觉都朝头顶上看,上面一具具干尸都穿着白布素服,白花花挂在铁链上,无论从哪一条铁链往上爬,都必定要与其中一具干尸近距离接触。 李清懿姐妹俩齐齐打了个寒颤。 公孙意从怀中拿出一只黑玉瓷瓶,「这里面的东西,能够缓解香气对身体的影响。」 李清懿看着他没有接。 公孙意见状,突然想起那次在密林中,她翻出自己包袱里的盐,骗他先尝的事情,不由一笑,拔开塞子在鼻下闻了闻,「可放心了?」 李清懿闻言接过来放在鼻下,一股腥臭的气味直冲鼻腔,熏得她控制不住恶心的干呕了一下,不过这东西虽然难闻,对那香气的迷幻作用的确有作用。她镯子里的药虽然能抵御香气,但毕竟不能完全对症,如此一闻,脑筋顿时恢复了晴明。 她将瓷瓶递给李妙苒,「你拿着。」 李妙苒知道她有镯子可以用,也没废话,接过来闻了闻就放进了怀中。 李清懿抿唇看了头顶一眼,做好心理准备,才对公孙意说道:「你先。」 公孙意也不废话,纵身一跃,就挑了一根铁索爬了上去。 李清懿自然没有公孙意的身手,也挑了一根靠近祭台的铁链一步步稳稳的往上爬。 李妙苒平日里活泼好动,体力也不差,只是姐妹二人恐怕不能支撑太久。好在铁链足有她们的大腿粗细,脚可以完全踩在缝隙之中,可以踩的实诚,随时能够停下来歇息。 只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没多久,李清懿的手心就磨出了水泡,且她自从进了地宫就水米未进,身上一阵阵发虚,额头也见了汗。李妙苒比她也好不了多少,累的气喘吁吁,腿脚打颤。 她们抬头朝公孙意看去。 对方虽然身负武功,但他中了李清懿的拾香散,此时已经扩散至整个右臂,右臂无力,总归不像寻常那般方便,倒也落她们不太远。 李清懿正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顺利行进,就听见李妙苒「哎呀」一声,随即下方传来一声轻微的脆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李清懿转头看她,李妙苒神情有些慌,「姐姐,那只小瓷瓶掉下去了。」 她觉得头晕,拿出公孙意给的小瓷瓶想要闻闻,没想到失手将东西掉了下去。 李清懿皱眉看向下方。 那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瓶子摔碎之后,里面的液体味道之浓烈居然在整个空间散逸开来,她爬的这么高都能闻得到。 李妙苒也发现了,说道:「既然如此,掉下去也无所谓了。只不过一直闻着这味道,实在有些恶心。」 上面的公孙意却是眉头一皱,「糟了……」 李清懿还没明白他这句「糟了」是什么意思,就听见下面传来动静,她一惊之下低头去看,就见下方按照时辰躺着的「人祭」们纷纷醒来,迷茫的看着四周。 十一公主这段时间深处逆境,最是警醒,并未向其他人那般惊惧迷惑,而是第一时间观察四周的环境,当她看见周围巨大的铁链,便顺势望了上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头顶白花花的干尸,随后就看见李清懿三人挂在铁链上! 「李清懿?!」 十一公主喊了一声,引得其他人纷纷朝她们看了过来。 李清懿和公孙意对视一眼,顿感不妙。 这么多人一起逃,失败的几率大大增加,更何况这些人祭里面还有仇人,比如十一公主和魏淑妃。 她们原先就不是同一阵营,现在更不是。 魏淑妃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脸色沉的厉害,显然也知道处境不妙。 众人都看着铁链上的李清懿三人,很快就明白了她们在做什么。 因为这里是封闭的,他们往上面爬,除了逃跑没有别的可能! 十一公主当机立断,甚至不顾弟弟七皇子害怕大哭,直接爬上了离李清懿最近的铁链。 李清懿暗叫糟糕,如果是在平时她当然不怕,可现在这种情况,若是十一公主要与她起冲突,难免大家都死的难看。 「十一公主,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林氏,也就是镇北王妃,她是前朝余孽,我们都在她手上,一个不好,咱们全都得完蛋!」 十一公主却毫不理会她的话,如同受了刺激一般,反而更加快了速度朝她靠近。 李清懿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回头对李妙苒说:「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管,赶紧往上爬,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李妙苒还没回答,石门突然大开,林氏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李清懿心里一紧,公孙意更是浑身一凛,差点脱手抓不住铁链。 弥漫在空气中的臭味仍是浓重无比,林氏一进来就发现不对,仔细一看,人祭们都不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各自站着,茫然而警惕的看着她们! 第六百八十八章 混乱 「真是不听话。」 林氏阴森森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站在她身后的侍从不必吩咐就纷纷上前将傻站着还未回过神来的人祭们擒住。 直到被束缚,她们才想起挣扎。 吊在跳链的李清懿几人,包括方才怒而朝李清懿爬过来的十一公主,都不由自主的没发出声音。 但又怎么可能隐藏的住呢? 七皇子在大声哭喊着「姐姐」,魏淑妃也唇角抿着冷笑朝上面看了过来! 林氏早就发现人少了,而且那臭气熏天的味道是从哪里来的,不用猜也能知道。 她的目光冰冷粘腻如毒蛇般顺着铁链攀爬上来。 饶是李清懿早有防备,见状也是心中一凛,她生来养尊处优,皮肤细嫩,手上早就被磨得剧痛无比,此时却被吓得麻木,根本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她低声对李妙苒说:「什么也别管,往上爬!」 李妙苒很听话,收回目光头也不回的尽力往上爬去,公孙意在一瞬间的惊颤之后也一言不发的迅速向上。 林氏绯丽艳美的面容在一瞬间变得狰狞可怖,「把他们一个个,都给我抓回来剥皮歃骨!」 她话音一落,就有几个异族服侍的女子飞身一跃顺着铁链爬了上来。 不过她们的动作也没有想象中的快,不知道是不是也受到了那若有似无的鼓点影响。 李清懿抱住铁链,从袖中捏碎几颗蜡丸,将里面的粉末偷偷撒出。 淡绿色的微尘在昏暗的环境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甚至林氏料定她们跑不掉,也没有一直盯着她们,转身与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李清懿又拿出一瓶油状的液体顺着铁链倾倒下去,这东西本是一种致使人***药物,性状如油,这会儿撒在铁链上,铁链便会变得滑溜无比,想来也能阻挡那几个女人一会儿。 头顶黑茫茫一片,也不知道还有多高,她们只能奋力向上爬,没一会,李清懿就感觉到她这根铁链一颤,紧接着传来一声惨叫。 是她身后那个女人在铁链上抓了一手的油,无法稳住身形,直接掉了下去! 这个高度本不致死,但她脑袋十分倒霉的磕到了坚硬的祭台一角。 李妙苒和公孙意方才也从李清懿手里拿到了那东西,身后的追兵也没能顺利爬上来,但十一公主就没那么幸运了。 她身为公主,吃饭穿衣都要人伺候,连李清懿姐妹的体力都比不上,爬的很慢,又没有什么准备,不一会便被人追上。 十一公主大声尖叫着,李清懿回头去看,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声音里也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怨毒和不甘。 李清懿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看见林氏身边有两个男人走到一块空地上摩挲敲击了一阵,紧接着就有一方黝黑的石槽从地面升了起来。 石槽是冰冷的灰白色,三尺见方,外表刻满了诡异的符号和花纹,花纹的缝隙中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干涸的血迹,里面则盛着泥沙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其中一个头戴高冠的男子手中持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剔骨刀,走到石台旁边,看向一名「人祭」。 李清懿好奇的停下向上爬的动作,想要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紧接着,一个人祭被带过来扔进了石槽之中,那里面的东西如同沼泽般瞬间将人吸了进去,只留下一颗头颅在外面。一个侍女模样的人提着一只银壶过来,将里面的滚水淋在那人头上。 那人先是一愣,片刻之后痛感传来便发出杀猪似的惨叫,而一旁持刀的男子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和停顿,仿佛那里放着的是一只鸡,一条鱼,手中的剔骨刀迅速利落地朝那 人的天灵盖滑了个十字! 李清懿呼吸一颤,原来林氏口中的「剥皮歃骨」是真的要剥皮…… 林氏仿佛乐在其中,笑说:「古有十刑,乃刑之极致。其中最有趣的一个,当属剥皮。」 那埋在软泥之中的人已经惊惧到癫狂,却让林氏更有兴致的讲下去,「但将一张人皮完整的剥下来,可不容易。需得将活人固定,却又不能完全束缚住,只能借用这沼泽之泥将人裹住,只露出一颗头来,随即用滚水将头皮烫熟,在头顶划一个十字,这样一来,头皮只要轻轻一剥就会脱落,再将丹砂灌进皮肉之间。丹砂很重,会顺着缝隙向下流淌,肌肉便会与皮肤缓缓拉扯开来,埋在沼泽泥中的人痛的不停扭动,又无法挣脱,最后,身体会自己从皮里跳出来……」 说着,她看向另一个高冠男子手中捧着的白玉盒子。 李清懿听的毛骨悚然,其他人祭也都惊恐不止,庆幸自己没有被第一个揪过去剥皮,又惧怕下一个就是自己,一个个面如死灰瘫坐在地,郭叔妃捂着肚子大叫,似乎因为惊吓过度,要早产了。 林氏皱眉看她一眼,「若是孩子生出来,两个人就都没用了,下一个就是她!」 魏淑妃骇然收声,惨白的面容上汗水淋漓。 下一刻,她突然指着上面大叫,「李清懿她们要逃走了!林氏,你还不赶紧把她们抓回来!」 林氏仿佛因为太过享受剥皮的过程,方才没有注意到李清懿那边的情况,听魏淑妃大叫,她才看见追上去的那几个侍女个个狼狈不堪。 「没用的东西!你们,都给我上去!」 李清懿冷眼看了魏淑妃一眼,不再朝下看,用尽全力向上爬去。时不时还捏碎手中的蜡丸,将东西向下挥洒。 那些追来的人,有的浑身奇痒无比,有的直接手脚僵直,显然是中了李清懿的小把戏。 这些东西平时用处不大,但有的时候,却有奇效。 但毕竟只是小把戏而已,对真正有实力的人就没有太大作用了。 第二波追兵显然很强,又有所防备,逐渐接近了上面的三人。 公孙意眼中恶涛翻滚,母亲的疯狂让他心口堵住一口恶气,显然他先前根本不知道歃骨的步骤。难道母亲也要用这种方法来对待他? 他先前能够理解她,是站在晠国子孙的角度,能够理解母亲身为晠国公主,想要复国的执着和迫切,但现在站在儿子的角度,他则完全无法理解一个母亲,居然真的能够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经历如此痛苦恐怖的事?恐怕她从来就没有将他当成血亲来看待。 公孙意目光阴森的看着飞快向上攀爬的异服女人。 粗撞的铁链过于沉重,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摆动,只能朝近处跳跃过去。 他不上反下,飞身跳到另一根粗壮的铁链上,快无痕迹的绕道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人身后。 那女人听到声音,一手抓着铁链,一边反身去看,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短刃。 只可惜她还是慢了一步,公孙意纵身一跃,一脚踹在她的胸口,反手抢过短刃朝她的脖颈抹了一下。 李清懿见他如此,便知他已被愤怒冲昏了头,借此混乱时机,她迅速往上爬。 越往高处,石室外面传来的爆炸声越真切,秦增跟长宁长阑也许已经会合,很可能就在祭台上面,与她只有一壁之隔。 可她望着上面如同虚空的漆黑,不知还有多远才能到顶,着实有些气力难济。 李妙苒已经爬到了干尸悬挂之处,饶是她胆子再大,也吓得不轻,李清懿追赶上来,看着白花花的干尸枯骨,胃里也一阵不适。 李妙苒抱着铁链休息,疑 惑道:「没先到晠族还有这么多人?」 李清懿思索道:「也许未必都是晠族人。」 两人不约而同的朝下看去,就见下面公孙意已经杀红了眼。 林氏见他如此,凝眉让更多的人跟了上来。 李清懿抬头去看,见吊起干尸的绳子并未打死结,而是缠绕在腋下,便说道:「他被抓住,咱们也要完蛋。不如把这些吊起来的干尸扔下去,制造一些混乱也好。」 李妙苒瑟缩的看了一眼干尸,勇敢的点了点头。 二人踩着铁链爬到与干尸齐平,这些干尸也不知道在这里挂了多少年了。干瘪的肌肉裹在枯骨之上,维持着人形不至于散落。 但李清懿姐妹俩一折腾,许多干尸就变得零零碎碎。 二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继续动作。 下面的林氏骤然发现头顶下起来干尸雨,惊愕之后便是出离的愤怒! 「你们!你们!」林氏指着身边的侍从,「还不上去将那两个小***给我抓下来!」 然而,要抓他们,还要过公孙意那关。 场面更加混乱了。 更有几个侍从合力抓住李清懿所在的铁链缓缓晃动,使她无法继续往上攀爬。 李清懿惊叫一声,差点脱手摔下去,赶紧死死抱住铁链。 李妙苒颤声道:「怎么办?」 李清懿咬唇,抬头向上看,听见铁链传来喀拉喀拉的响声,咦声道:「你说这铁链是不是深深扎在石壁之中的,如果发出震动,上面的人,能不能能听见声响或是感觉到些许震动?」 第六百八十九章 来了 李清懿想敲击铁链试试,手边却没有趁手的东西,她朝下看去,那些晠族女人衣着相比她们分外显眼,在穿着素服的干尸之中更是十分好分辨,公孙意的功夫比秦增差不了多少,对付她们游刃有余。 她朝他喊道:「别恋战,咱们还是赶快出去的好!给我一把刀!」 公孙意经她这么一提醒,眼中的狂火消退了一些,扭断一个晠族女人的脖子后,将对方腰间别着的匕首拿下来扔给了李清懿。 匕首入手十分沉重,她心中一喜,抬高手臂铛铛铛的敲击了几下,声音虽然不够响亮,但铁链上传来的震颤却有很长的余韵。 「似乎有点作用!」 李清懿不断敲击铁链,爆炸声似乎暂时停止了。 她目光一亮,一定是秦增他们再细听她的位置。 这么一想,流失而去的力气似乎有回来了不少。那边李妙苒也朝公孙意要了把刀,咣当咣当的敲击铁链。 因为场面混乱,歃骨也只能暂时停止。林氏看着自己的儿子格杀她的仆从,眼中怒意滔天。 好几个人祭趁着她们不注意,绕到了祭台后面悄悄顺着铁链往上爬。 十一公主与李清懿宿怨已久,逃得掉另说,逃不掉就要拉李清懿一起死,仍是奔着她过来的。 「咱们先往上爬。」李清懿咬紧牙关,说是这么说,可她此时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恐惧紧张之感让她头皮发麻,浑身僵硬。 李妙苒也气喘吁吁,没多 少力气了。 十一公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恨意做支撑,像吃了寒食散一般,飞速的朝她们追来。 眼看十一公主近在咫尺,李清懿都打算与她近身搏斗一番,头顶突然传来一连串的小爆炸! 李清懿猛地抬头,「妙儿,我没听错吧!」 李妙苒兴奋道:「我也听见了。肯定是姐夫他们到了!」 两姐妹兴奋的对视一眼,却被公孙意泼了一盆冷水,「还是先应付眼前吧!要不然,等不到救兵,你我就要先一步命丧黄泉了!」 李清懿往下一看,涌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公孙意也要支撑不住了, 她连忙拿出几枚蜡丸捏碎,将粉末撒入了空气中。 这东西是与先前的绿色粉末相互作用的,很快,之前吸入绿色粉末的人开始出现幻觉,有的苦,有的笑,还有痛苦大叫的。 林氏几乎被气疯了。 李清懿的这些小伎俩虽然不致命,却让她成了笑话一般! 「把她们都带下去!」 李清懿三人不知道林氏要做什么,但趁着这个机会,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上爬,不断的听见后面有呼喝声传来。就在终于能望到祭台顶端时。周围的光线忽然一暗,她动作一顿,抱住铁链往下看去,似乎有人故意将石槽的火龙给熄灭了。 那些吟唱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片刻的死寂,紧接着是林氏阴厉的怒吼,好在这铁链能够踏踏实实的踩住,又 十分沉重,她紧紧抱着算是十分稳当,如果在这个时候失足摔落下去,绝对是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明显的爆炸声,扑簌簌掉下来许多碎石粉末, 李清懿一抬头,就看见头顶的石壁透出亮光! 炸开了! 这间石室被炸开了! 就在这时,祭台下的火光一亮,是晠族人点起了火把。只可惜火把只能照亮祭台底部,看不到上面的情形。 林氏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什么,周围又开始骚动起来。 李清懿的腿已经 酸痛的几乎抬不起来,咬着牙顺着铁链向上。就在她们好不容易离要顶端越来越近的时候,李妙苒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李清懿下意识的朝她看去,就见她的面容变得极度惊恐,大叫道:「快上去,姐姐快往上爬!什么也别管,往上爬!」 「妙儿,怎么了?」李清懿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只是感觉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蠕动着爬了上来,不等她看清楚,不远处传来十一公主惊恐的尖叫声,「蛇!蛇!」 李清懿吸了口凉气,往下看去,只见所有的晠族人已经从祭台旁退走,一个黑衣男子手中持着一支短笛,呜呜的笛声中,无数条手臂粗细的黑色蛇身从他脚边溜过!李清懿头皮在一瞬间炸开! 李清懿和李妙苒现在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一心往上爬,她们距离祭台顶部已经不远。只要 脚踏实地,总比现在吊在铁链上面强。 下面控制蛇的人似乎发现了她们的目的,笛声变得越来越响亮,李清懿往下一看,林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下去,只剩下那个人控蛇的人还站在原地。 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李清懿听见声音似乎离自己不远,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往上看去,她已经爬到了祭台顶端,只是她所在的铁链与祭台还有一段距离。 祭台顶部散发出来的香气十分浓郁,她觉得公孙意的药和手镯的作用都几乎要失效了。就这么一岔神的功夫,她再一低头,猛然发现一条蛇已经顺着铁链爬了上来,蛇头几乎就在她脚下!竟然有人的腿那么粗! 李清懿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手脚顿时软了。 那蛇用两只发光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仿佛只要她动弹一下,便要张开巨口将她拦腰咬断。 李清懿以为自己立即就要命丧蛇口,却没想到这蛇只是盘在铁链上看着她,一人一蛇对视良久,那蛇还是毫无动作。 据说蛇在黑暗处是看不见东西的,李清懿甚至怀疑这蛇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 李妙苒和公孙意分别站在李清懿的左右不远,小心的看着那蛇的举动,下面的控蛇人似乎有些着急,笛声陡然变得尖锐高亢,李清懿的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蛇头向笛声传来的方向转了过去,蛇身缓慢的扭动,似乎受到祭台散发的香气影响 ,蛇瞳略有些涣散,十分抗拒笛声的控制。 但它最终还是顺着李清懿的脚爬了上来。 李清懿已经吓得虚脱,浑身发软连铁链也抱不住了,就在蛇口对准她的脖颈时,而后突然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穿透了蛇头!巨大的力道直接将蛇身带了下去! 李清懿瞪大眼睛朝上看去,「臻郎!」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六百九十章 宫中 秦增来的无疑十分及时,再晚一步,李清懿即便不葬身蛇口,也要被咬个好歹。 他攀住铁链,将李清懿紧紧搂在怀里,「我就不该纵容你,这般任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李清懿这番计划虽然事先与他商量过,但独自进入地宫的部分根本就是先斩后奏,蘅芜菘蓝像禀报一切时,秦增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与公孙意前后脚到大深香胭脂铺,但还是没能看到公孙意是如何进入地宫的。 他只能另辟蹊径,去找郭老夫人问那家铺子的事。如果不是郭崇礼碰巧知道那个井口,他就要按照原先跟李清懿说好的计划,去炸深香胭脂铺了。 如果是那样,必定来不了这么快。 李清懿也知道自己太过冒险,但她至少有六七成的把握,也跟长宁长阑做了很多准备,「回去我定好好与你赔礼。」 秦增冷脸道:「你该庆幸自己命大!」 李清懿毕竟理亏,露出惨兮兮的神情撒娇道:「臻郎,我爬不动了……」 秦增狠狠瞪她一眼,将她狠狠箍在怀里,「先跟我上去再说。」 周围无数条晃动的影子聚集过来,李妙苒吓得几乎虚脱,见姐夫终于前来相救,魂魄总算归位了一半,说道:「十一公主爬过来了!」 李清懿朝下面看去。 不知道十一公主是不是知道她有秦增护着,肯定能出去,阴魂不散的盯着她。 不过,也不知道十一公主是太过倒霉还是一身白色宫装太过显眼,又被一个晠族女人发现了,飞快的朝她追了过来。公孙意在下面大杀四方,但他与十一公主毫无渊源,根本不理会对方会如何。 十一公主惊慌失措,手忙脚乱,更是气急败坏,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爬上来又被发现了! 可那晠族女人哪里会怜悯她半分,举起匕首朝十一公主刺了过去。 十一公主尖叫一声,小腿顿时血流如注! 晠族女人也是废了半天的劲儿才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人祭,十分得意。 秦增眯眼看过去,屏住呼吸,趁那人得意间,抓紧机会飞身一跃,从后背抓住那人,五根手指收拢成爪,一把捏在她的喉间! 喀嚓!破碎的血肉发出令人惊悚的闷响。 他豪不停顿,在那人从铁链摔落之时,已经接住从她手中脱落的匕首。朝另一个追过来的晠族女人投掷出去。 有他的帮忙,公孙意压力顿减。 二人将周围的人与蛇收拾掉不少,下方控蛇的人见状不妙,慌乱的跑出了石室,想也知道,是给林氏报信去了。 李清懿等人趁着这功夫,飞快的往上面炸出的洞口爬去。 长宁长阑和秦增身边的几个随身护卫在上方接应,终于出了祭台所在的石室,李清懿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秦增提醒道:「现在还不能松懈,你的体力透支的厉害,突然放松下来可不行,人怕是几天都起不来了。」 李清懿点点头,「其他人可都进来了?」 「你就等着看林氏气急败坏吧。」 李清懿下意识地去看公孙意。 公孙意伸出双手做出就范的神色。 秦增挥了挥手,有人上前将公孙意绑了起来。 「想必你愿意向我们提供打开地宫机关的诀窍。」 公孙意苦笑一声,「自然。」 ***** 晠国遗存的地宫之上,是大靖的皇宫所在。 御花园中,各色名贵的秋菊也将零落,林觅袖间裙摆上的花枝红芍却开得正艳,如同她的年纪,韶华盛放。 当时她住在镇北王府 之中,林氏身份暴露,公孙老夫人叫她前去询问林氏的过往。 林觅作为林家女,上京之前对自己的「姑母」曾十分详细的了解过,知道林氏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假的,她十分配合,知无不言,将一切都说给了公孙老夫人。 作为回报,公孙老夫人寻了门路送她前往选秀。 不负林家众望,皇上虽然并未对她生出多少怜爱之情,但她好歹是留下来了。只要能留在宫中,她就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这么想着,她将眼前一株瑶台玉凤折了下来,耳边却突然听见有人说道:「这花,可是穆玲青的心头好,若搁在从前,你胆敢碰掉一片花瓣,恐怕都要被杖死。不过,她现在在我手里,就像一只刚出蛋壳的小鸡,脆弱的不得了,便也不能拿你如何了。」 林觅吓了一跳,抬头看向来人。 对方身上穿的素淡,可一举一动都显示对方并非什么普通的宫女。 而且她开口毫不避讳的提及穆贵妃的名讳,又十分不屑的说对方在她手中,难道她是…… 「惠妃娘娘……」 惠妃勾唇一笑,「你倒是很有眼力。」 林觅赶紧行礼,惠妃不是在冷宫吗?她怎么出来了? 惠妃虚虚抬手,「行了,我如今已经不是什么惠妃了,何必讲究这些虚礼。」 林觅处事谨慎,不敢造次,「婢妾不敢。」 惠妃笑了笑,见她这副打扮和面上的表情就知对方的野心,「你觉得这皇宫可好?」 「回娘娘,这皇宫自然是天下最好的地方。」 「看来,你很向往这极致的尊贵。」 「愿为各位娘娘分忧。」 分忧?明明是来分羹的。 惠妃撩起眼皮看了林觅一眼,说道:「你这副面容虽然生的有些寡淡,却别有一番韵味,与这后宫中的女人都不同。假以时日,定能讨得皇上的欢心。」 林觅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只能小心应对,「娘娘谬赞了,婢妾蒲柳之姿,不及娘娘万一。」 惠妃却团起一丝笑,话锋一转,「不过,你心中所愿,怕是难以达成了。」 林觅紫金的裙摆长长拖在花团锦簇之中,美艳不可方物,脸色却变得苍白,惠妃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对她出手? 她低垂下睫毛,颤声说道:「婢妾不明白娘娘所言何意。」 惠妃看着暖黄的日光透过重重树木间隙流泻满地,伸手将林觅手里那支刚折下来的瑶台玉凤拿了过来,将上面的花瓣一片片摘掉,看着林觅意味深长的一笑。 第六百九十一章 说服 「本宫虽出身低微,但这许多年来,承蒙君上眷顾,已经受用了无尽繁华,身下一儿一女算得上十分圆满,即便某一日山河崩摧,日月无光也尽是值得了。只可惜了你才十几岁的大好年华,没得像这花一般,受尽磋磨以至最终枯败而死。」 林觅眉头紧锁:「惠妃娘娘何出此言,皇上英武睿智,即便靖国暂不安稳,也不会到娘娘说的那个地步。」 「即便不会如此,本宫也不觉得你能达成所愿。」 惠妃凤目微扬,看着她道:「你三番五次伺机接近皇上,都未能得到皇上的允诺,不仅仅因为你们林家窝藏了一个晠国余孽,还因为你对皇上,没什么利用价值。你总该知道,这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皇上并不年轻了,心中国事又重于其他,仅仅靠容貌和几分小聪明是不够的。」 她的话直白且不留情面,让林觅有片刻的无地自容,却也只是一刹那,便不以为然道:「不知者不罪,晠国那位公主藏身林家,林家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皇上圣明,必定不会怪罪,至于婢妾是否有什么价值,就不牢惠妃娘娘操心了。」 繁华尽处,微风拂柳。两名女子相对而立,如诗画卷。只可惜林觅面容惊惶,姿态僵硬,破坏了所有的美感。 惠妃端详着眼前少女的面容,声音温婉稳重,说出的话能将人劈成飞灰。 「哪个女子不期盼得到夫君的爱重呢?但你的选择,永远无法得到,那些年少夫妻之间的旖旎相知,于你都是遥不可及的。再过几年,皇上老了,你却才二十出头,这高深巷弄,朱銮彩檐之中,全是死物,你连说知心话的人都不敢有。再过几年,皇上驾鹤西去,你便也要殉于皇陵之中,真是可惜可叹的一生。」 「惠妃娘娘慎言!」 林觅心中震惊不已,她怎么敢如此诅咒皇上! 那是九天之下最为尊贵的男子! 惠妃见她的模样不由露出几分嘲讽,道:「皇上是人,并非神祗。将来他的大位将由他人接替,难道有什么不对么?按照现在的局势来看,兴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也许是明天,也许就在今晚……」 林觅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惠妃,心中巨浪翻滚,惠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前朝余孽当真有把握翻覆大靖? 她说明日或今晚,难不成,前朝余孽已经发动了?! 树荫随着日头的挪动变换了几分,惠妃用手在头顶搭了凉棚往前走了几步,似家常闲话般喃喃道:「本宫实在有些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执着想要入宫,如今这般,怕是要害了自己。」 林觅沉默,她当初一心入宫,本是想出人头地,让家族中不受重视的爹娘扬眉吐气,但之后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想,因为她的第一步计划还都没有实现。 惠妃的话细思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皇上对秀女们的确没有多大兴趣,选秀也不过因为祖制,就连人数也裁减了大半,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到镇北王府寻找门路。如果没有利用价值,她兴许就跟宫中许多女人一样,至死连天颜都见不到几面。 难道她当真要在皇上百年之后,以三十不到的年纪成为太妃,或殉葬于皇陵吗? 她看向眼前一身素服却丝毫不显落魄颓靡的惠妃,意识到对方必定有所依持,说道:「娘娘还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惠妃闻言抬目,眉眼已变得温和:「晠国族人一心复国,这一次是志在必得,你的那位假姑母,就是晠国昭明公主,她已在大靖经营多年。这皇宫之中不知有多少晠国族人,你当真没有想过?」 林觅闻言骇然瞪大了眼睛。 她没有想过! 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假姑母是前朝公主! 惠妃朝她走近一步,「你对皇上没有价值,对我们却有价值。」 林觅闻言更觉惊骇,「我们?难道你……」 话说到这,这其实根本不用问,她声音发颤的换了个问题,「你说我对你们有价值又是何意?」 惠妃看着她,语带诱惑,「皇上为人谨慎,轻易没人能够近身,但你入宫前在公孙老夫人面前揭发了镇北王妃,算是与她站到了对立面,且你又是镇北王府举荐入宫,皇上对你肯定会少几分警惕。」 她从袖中拿出一只黄纸包,「只要你想办法将这东西给皇上吃下去,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不是想要你爹娘在林家能够挺直腰板吗?这些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林觅听她口中之语,暗自心惊,对方说的轻描淡写,但显然不是在跟她商量,而是在威胁她!也许现在她爹娘或是整个林家都已经被掌控了! 惠妃站在一旁,并不急着催问,弯腰拨弄着一株盛放墨菊,只等林觅细细思虑。 她越淡然,林觅越觉得她心中笃定。 「娘娘说的话有道理是不错,可空口无凭,万一娘娘过河拆桥,婢妾亦无法承担这样的罪责。」 惠妃早有准备,她从袖中拿出一块古玉打造的令牌,说道:「若你做成此事,本宫立即安排你离开,等大晠复兴国祚,主君便封你为晠国公主!到时候天下什么男人还不是任你挑选?」 林觅面色一红,她的确是听说过前朝公主养面首甚至狎玩男妓之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能否兑现承诺。她看着惠妃手中的黄纸包,沉吟道:「我只答应娘娘尝试一番,若不能成,娘娘也不要为难婢妾。若是成了……」 惠妃微微一笑,将令牌和黄纸包一并交到林觅手中,「那是自然,若不能成,你拿着这块令牌,将来碰到大晠的军卒,也可用来保命。」 林觅闻言,将令牌紧紧攥入手中,相比册封公主那等虚无缥缈的东西,保命这样的作用,才更加实在!. 她朝四周看了看,咬唇接过,没有再多说,微微屈膝便转身离开。 惠妃目送林觅离去,松弛的面容陡然变得紧绷,手心的汗水几乎将帕子打湿了,捂着胸口急喘了几口气,望了望四周,快步走到假山群中,手掌朝一处怕去。 咔嗒一声,石壁挪移,露出一个洞口,惠妃快步走了进去,里面的人穿着晠族女人的衣服。她目光含着轻蔑,「事情办好了?」 惠妃神情隐忍,说道:「你说的我都照做了,东西林觅已经带走,我的孩子在哪里?!」 晠族女人瞥着她笑了笑,「跟我来吧。」 ***** 地宫之中,秦增李清懿一行人顺着地宫一路扫荡过去,追逐林氏的踪迹。 但这里是林氏的大本营,对方又如抹了油的耗子一般滑不留手,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清懿说道:「臻郎,让人将火把熄掉试试。」 第六百九十二章 追踪 李清懿方才在黑暗祭台时,向下面撒了些萤虫粉,沾到的人在黑暗中会留下痕迹。 长宁长阑捡起一些神火弹炸出来的碎石子,将墙壁镶嵌的烛台上的蜡烛击灭,只留了零星几支照亮。 光线一下子昏暗起来,众人顺着通道往前走了一会,就发现了萤虫粉的踪迹。 「快看!」 李清懿蹲下身细看,「虽然残缺不全,但应该是有人经过留下的脚印。」 「脚印从那边过来,到了这里就消失无踪,这里显然是有另外的通道。」秦增细细看了看,就回头去看公孙意。 公孙意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地宫庞大,我也只知道一部分机关如何开启。」 他走上前观察片刻,对着墙壁左敲又击,但半晌都没有动静。 长宁忍不住说道:「你该不会还想掩护她吧?」 这个「她」,指的当然是公孙意的母亲林氏。 公孙意苦笑一声,「我在大靖出生,在这里长大成人,母亲生性谨慎,并不与我多说晠族的事,我自幼所闻所学与你们并无不同,是个彻彻底底的大靖人,对她口中的复国毫无切身体会,多数时候也不过是听她的指令行事,今日之事,我以为自己早就有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还是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方才我几乎入了魔障,若不是你们,我可能会在祭台下杀个你死我活……我不想再做她手中的提线木偶,此事了结之后,我只想远离此处,浪迹天涯。」 众人闻言都是沉默,公孙意所经历的,的确一言难尽。 就在这时,公孙意动作一顿,「找到了。」 他精神一阵,右手连连变换力道手势在墙壁上敲了十二下,只听「咔哒」一声,石壁像内侧滑开,露出一人能够通过的洞口。 李清懿有些迟疑,悄声说道;「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地方,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公孙意很有俘虏的自觉,说道:「我先走,你们跟着我。」 几人鱼贯进入新的石室,还没走几步,就听见有人说话。 「你们要带我到哪里去?我的孩儿到底在哪?」 「问这么多做什么,到了地方,你自然会知晓!」 双方语气都有些不耐烦。 李清懿轻轻抽气,用手拽秦增的袖子,「是惠妃?」 秦增微微点头,悄声对众人说:「跟着她们。」 她们一行人中,除了李清懿姐妹以外都是高手,为了不让前面的人发现,秦增直接将李清懿横抱了起来。 当着众人的面,李清懿有些难为情,不过二人早就结为夫妻,此时倒也强撑住了面皮。 唯有公孙意心头一酸,苦笑着扭过头去。 长宁也将李妙苒背了起来,众人赶紧往前跟上惠妃和那个晠族女人。 那二人走得并不快,虽然也穿过几道石门,但有公孙意在,还算容易跟上。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晠族女人终于停在一道巨大的石门面前。 石门敞开着,里面十分高大宽敞,看规制,竟与皇宫之中上朝的大殿布置的十分相似,只不主位放置的并非龙椅,而至一把玉质的椅子,此时坐在上面的,正是公孙意的母亲林氏,大晠的昭明公主。 李清懿低声说道:「看来晠国这一代的主君并不在大靖,林氏就是这里身份最高的人。」 秦增点点头,目光朝殿中跪着的人扫过去。 祭祀被破坏,除了逃走的李清懿三人,还有已经被歃骨的两个人祭,剩下的人此时都跪在大殿上。 惠妃一进入殿中,就看见跪在哪里的十一公主和七皇子,二人身上都有伤。 她尖叫一声就要扑过去,却被那个晠族女人踹中腿弯,砰的跪了下去。 十一公主回头惊叫道:「母妃!」 七皇子看到母亲,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母妃……」 惠妃顾不上自己的狼狈,连滚带爬的朝自己的一双儿女过去。 母子三人抱在一起哭的一塌糊涂。 林氏坐在玉椅上不耐烦的皱眉,「哭什么,想早点去见阎王?」 惠妃闻言猛地抬头,「林氏!你这个***!」 不用林氏开口,一旁的晠族女人啪的一鞭子甩过去,将母子三人都给抽倒在地,「放肆!」 惠妃尖叫着将七皇子忽进怀里,「该做的我都做了!你们还不快点放我们走!」 林氏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那个林觅能不能成事?倘若她真能把大靖皇帝杀了,你们再走也不迟。」 惠妃咬牙切齿,李清懿等人在外偷听也跟着浑身一震。 看样子,惠妃怂恿林觅去杀皇上? 李清懿紧张地看向秦增,秦增眉头都没动一下,「林觅的确是个出其不意的人,不过,宫中还有太子在,不用怕。」 李清懿有些诧异,太子如此顽劣,没想到秦增对他这么有信心。 李妙苒听见「太子」二字,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在,一会咬唇,一会咬牙,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他……我是说太子,不不,我是说皇上,真的不会有事吧?」 她太过紧张,声音不自觉有些大了。 李清懿心中一凛,看向石门内站着的晠国侍从。 他们的目光已经他们所在的黑暗角落望了过来…… ****** 圣心殿,魏世成跟许相分立左右,为皇上宣读奏章。 这些天皇上过于操劳,以至于身体抱恙,近几日一直于卧榻之上静养,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许相和魏世成便可代劳,只有一些非帝王无法抉择的事情才会由他们二人到皇上榻前亲自奏给他听。 今日,皇上的精神似乎不太好,魏世成二人在外等了近两个时辰才被宣召入内。 等宣读完奏折,二人已经口干舌燥,内侍赶紧奉上茶水,太医也紧盯着时辰过来给皇上请脉。 不多时,李德海李公公亲手捧着药碗进来,「皇上,今日的药熬好了。」 魏世成而言眼看着他端着药进去,不一会,听李德海说道:「淑妃娘娘亲手腌渍的梅子还有一些,不如老奴拿来给皇上去去药气。」 「嗯。」皇上低沉地应了一声,随即又问:「淑妃即将生产,这几日朕身体抱恙,也没顾得上她,一会儿你去替朕看看。」 「是,老奴一会儿就去。」说着李德海招呼外面的内侍,「将梅子拿进来。」 外面有内侍应了一声,但紧接着,却传来盘盏落地的碎裂声。 李德海一皱眉,就听太子的声音响起,「你这小太监,怎么见了孤吓成这样?」 第六百九十三 激战 太子向来一惊一乍,众人都已经习惯了,皇上眉目不动,眼中却有一丝笑意。 李德海连忙说道:「老奴出去看看。」 殿门外,太子面前跪着个小太监,瑟瑟发抖一脸惶恐,「殿下恕罪,殿下饶命……」 太子瞥了掉落在他身边的梅子,随意道:「怕什么,虽是淑妃娘娘亲手腌渍的梅子,但也不过是一碟子梅子,孤总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要了你的性命,拖下去领十板子便就作罢。」 小太监目光中掩饰不住的震惊,满脸都写着,我以为我死定了! 太子装作没看到,摆了摆手,自有人上前将这小太监拖了下去,并将散落的梅子收拾掉。 远处,林觅躲在门柱后,见此情形捏紧了手中的黄纸包。 还好没有被惠妃蒙骗莽撞行事,她就知道皇上不会那么蠢,就连太子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这对父子肯定早就有所防备。方才太子分明是故意绊了那小太监一下,他肯定早就知道了什么,却没有发作出来,必定是在等大鱼上钩。 与其去期待一些虚无缥缈的事,还不如去帮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着的人。 她手里捏着黄纸包,快步朝太子走了过去…… ***** 地宫之中蛇鼠着实不少,也不知道晠族人是不是闲极无聊将它们当成宠物养的,根本就不怕人,李妙苒激动之下不仅引起了晠族人的注意,角落里竟然窜出来十几只大老鼠。 别说李妙苒,就连李 清懿的头皮都在一瞬间乍了起来,一个跳脚到了秦增身后。 这动作不算小,晠族出来查看的几个人压根不用找了。 两伙人瞬间操刀对峙起来。 林氏一看见他们,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起来,仿佛多年的期盼近在眼前,「我还以为你们跑了,没想到有胆回来,是来找我算账的?那你们怕是自信的过了头,真以为能在我手里讨到什么便宜?」 她话音一落,殿内四处藏身的晠族侍卫纷纷现身人前,将李清懿和秦增等人团团围住。尤其是她们二人的周围,足有十来人之多,闻之气息脚步声响,便知是极厉害的高手。 李清懿吓了一跳,「这些肯定不都是晠族人。」 当初先祖皇帝将晠族余孽赶入地宫格杀,就算有一些人利用地宫机关藏身活了下来,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光顾着生孩子,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 秦增说道:「这些人中,许多人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被网罗起来进行训练,从小就被灌输复国的种种事宜。」 李清懿露出不屑,「口口声声说咱们是乱臣贼子,却还处处借用咱们的人和力量。」 林氏没有听见她和秦增在嘀咕什么,对公孙意说道:「还不过来?」 公孙意沉着脸,紧咬牙关。 他被自己的母亲摆布多年,顺从早就深入到骨子里,此时人魂交战,苦不堪言。 秦增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说道:「只要你能脱离他的控制,想必 你父亲很愿意接纳你。」 公孙意喃喃:「我父亲?」 「他并没有回崇南。」 公孙意一怔,目光露出一丝期盼,却又不敢相信。 秦增则给了他确定的答案,「他以为你会去找他,但你没有。」 公孙意肩膀一颤,「我以为……他为何……」 秦增轻声说道:「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兴许,也想做出一番努力,将你从林氏的阴影中救赎出去。」 公孙意紧紧抿住嘴唇。 他不觉得秦增这样的人,会用这总话来骗他,可是…… 林氏听见他迟疑,冷冷的看着他,齿间挤出阴森森的一句,「意儿!」 公孙意陡然一个哆嗦,紧接着缓缓镇定下来,「母亲,大晠早就灭亡了,你放弃吧!」 林氏闻言目中陡然爆发出滔天的怒意,「今日殿上,杀无赦!」 她一声令下,石殿上数十名侍卫一齐举剑朝众人逼近。 秦增吩咐长宁长阑护着李清懿姐妹,带领东厂护卫四处冲杀起来。公孙意略一犹豫,也加入了战局。 刀光剑芒,四面夹击之中,即便秦增和公孙意武力惊人,此时也分身乏术,还是有人倒在了血泊之中。但,晠族的侍卫折损更多,片刻之间已经折了一半。 林氏见状冷哼一声,正要抬手,她身后的一名紫衣青年站了出来。 林氏皱了皱眉,「太危险了。」 紫衣青年却没有停住脚步,林氏略微犹疑,没再阻拦。 青年立即执剑朝秦增袭了过来。 李清懿心中 一惊,这人一看就不好对付。 长阑在一旁提醒她,「姑娘,大人总不会别您更危险,千万不要分神,小心防备。」 李清懿咬牙收回目光,跟李妙苒一起,将自己身上带着的药粉装入长宁正在调配的神火弹中。 秦增这厢迎了紫衣青年一剑,顿时一惊。对方果真不是吃素的,他尝试了几招,立时将手中的剑往濒死的晠族侍卫脖子上一插,从腰间抽出软鞭迎向紫衣青年的长剑。 紫衣青年一怔,对方竟然这么快就看出他剑势的破绽,改用长鞭。而且对方丝毫撤退逃走的意思都没有,肯定有援兵,必须速战速决! 紫衣青年眯起眼睛,剑势更加凌厉。秦增手腕一抖,鞭子如灵蛇一般缠上剑身,极强的劲道裹挟住剑身用力一拉,紫衣青年的剑几乎脱手而出。 「哼!雕虫小技!我的剑乃玄铁淬炼,如此下去,你的鞭子只会被刮断!」紫衣青年不屑地冷笑一声,手上劲气猛地传至剑身,秦增只觉得手腕一麻,鞭子差点松了劲道。但他也只是勾了勾唇,不退反进。 紫衣青年执剑的手力道不停,空出的一只手竟然摸出数支暗器投射而来,秦增一挑眉:「你是在跟我比谁更卑鄙?」 二人一个单手执鞭,一个单手执剑,另一只手飞出的东西眼花缭乱。 紫衣青年从来没听昭明公主说过秦增还会用暗器! 而且,他扔出来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紫衣青年一 个不察,手腕就受了伤。秦增一边闪身躲避,一边扔出一把莲花刺,朵朵飞出,片片锋利,花瓣散开另有毒液喷溅而出。 紫衣青年惊骇莫名,大骂「无耻」,不欲再与他纠缠下去,手上猛然发力就要将长剑从鞭子的禁锢之下拔出。然而他刚一动作,就听一声,咔嚓! 剑身爆出几点火星,竟然断成了三截!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六百九十四章 活捉 秦增用的暗器李清懿闲来无事跟长宁一起捣鼓出来的,跟正人君子交手的时候不好意思拿出来用那种,但是遇见拿卑鄙当饭吃的人,用这些东西就毫无心理负担了。 紫衣青年见自己的宝贝大剑断成三截,气的脸色跟他的衣裳一样紫。 秦增半点不给紫衣青年反应的机会,长鞭顺着紫衣青年握着剑柄的手直接攀附而上,鞭尾的尖刺朝他胸口攻击而去。紫衣青年还在为断剑震惊,见状大惊失色,急忙闪身避过要害,鞭尾扑哧一声刺入他的肩颈。 紫衣青年紫着脸红着眼,连连动作也无法躲开秦增的攻势,终于狗急跳墙了,怒道:「来人!来人!给本公子将这些狂徒碎尸万段!」 秦增本来还想乘胜追击,紫衣青年气急败坏这么一喊,周围石壁纷纷传来轰隆轰隆的乱响,随即从石门头边又蹦出不少晠族侍卫。 不过他听紫衣青年自称「本公子」也确定了对方的确不是晠族这一代的主君。 两名侍卫飞身过来帮紫衣青年挡下了攻击,紫衣青年躲在他们身后,捂住肩胛出汩汩流血的伤口,气得要死,「抓住他们!要活的!」 李清懿的目光往殿内各处扫去,石室中的晠族侍卫本来已经不足三分之一,他们的人虽然都挂了彩,但还能支撑,可紫衣青年突然又叫出一大帮人来。 她算了算手中的神火弹,对长宁说:「要分前后,让药力相互作用,撑 到咱们的人支援就行了。」 长宁点头,按照李清懿给她排好的顺序,瞅准时机丢在人群之中。 众人正在激战,脚边一会炸绿烟,一会炸红烟,晠族侍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防备起来必然分神,再加上药粉片刻间就起到了作用,即便他们人多,也出现了一边倒的情况。 林氏见状脸色比紫衣青年还难看,咬牙切齿,「就这么几个人都抓不住,一帮废物!」 这时,一直随侍在林氏身边的那名晠族女子匆匆过来向她禀报,「公主,有大批人马进入地宫。」 林氏冷冷一笑:「来得好!开启杀阵!」 晠族侍女眼中露出嗜血的疯狂,「是,公主!」 秦增等人身上都带着百解仙,因此不惧怕神火弹炸出的毒烟,轻而易举就占回了上风,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地宫四周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而林氏和紫衣青年已经趁着战况焦灼朝上首的玉椅那里靠拢不过。 不用想,那里肯定也有机关,林氏和紫衣青年怕是要逃,逃之前,还要将她们斩杀殆尽! 秦增目露凶光,一路冲着林氏杀过去。 林氏见状下了一跳,连忙催促紫衣青年,「动作快些!」 只是紫衣青年到底年轻,她不催促还好,她这么以催促,紫衣青年便有些慌了神。 秦增冷笑一声,眼看已经到了跟前,林氏见状大惊,就在玉座下沉的瞬间,她一把推开紫衣青年,跳进了玉座下面的洞中, 随即掌心在石壁上一拍,石洞瞬间合拢! 「姑母!」 紫衣青年几乎是被林氏甩进了秦增怀里,见状大惊失色! 秦增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原来她是你的姑母,不过,这个女人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还会管你一个侄子?」 紫衣青年咬牙等着他,「要杀便杀!」 秦增冷笑一声,「哼,想得美。」 他摸出一颗药丸,一把塞进紫衣青年口中。 紫衣青年想问那是什么,不过转瞬他就知道了。 一股钻心的痒从心口向四肢蔓延,仿佛有千万蚂蚁在血管中来回爬动,想要挠却挠不到。 「 你杀了我!」 秦增看着他,「让他们停手。」 紫衣青年不从,死咬着牙关,然而没能挺过三个呼吸,就大喊道:「住手,你们都给本公子住手!」 晠族侍卫们闻言都停下手聚在一处朝这边看过来。 紫衣青年痒得在地上打滚,「给我解药!」 秦增看着他,「停下机关。」 紫衣青年从牙缝里挤出来,「这杀阵一旦开启,除了自行结束,根本无法停止!」 「既然如此,你就带我们离开地宫,去追林氏。」 紫衣青年已经受不住了,痒得牙齿打颤几乎癫狂,「她离开的……通道,只能使用一次,无法再打开……」 秦增拧紧眉头,李清懿过来说道:「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先离开地宫,林氏总不能眨眼就飞出大靖,重重关卡,且有的她盘算呢。」 秦增深以为然,正要说话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呼救。 李清懿也是一惊,转头看去,顿时大惊失色,「妙儿!」 只见消失在通道之中的林氏竟然出现在李妙苒身边!手中持着一把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 「姐姐!」 李清懿攥紧拳头,她疏忽了!林氏如此诡计多端,她根本没想到她逃都逃了,竟然还会再返回! 真是胆子大破天! 可她不得不承认,林氏很会赌! 她挟持着李妙苒,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放开她,我做你的人质。」 秦增闻言拧紧眉头,却没出言阻止,他的小媳妇比她都倔,又哪里能劝得住。 可林氏也没那么好骗,勾唇笑道:「我没那么蠢,你手段摆出,哪里有这小姑娘好控制?想要回你妹妹,就去崇南来找我吧!」 李清懿心中一惊,林氏却丝毫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手肘一撞身后的石壁,二人转瞬就消失在石壁之后! 「妙儿!」 「别急,你方才不是说了,林氏想要离开大靖,也有的盘算,妙儿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咱们先出地宫在做盘算。」 秦增看了紫衣青年一眼,「咱们也算有所收获,林氏虽然不怎么在乎这个侄子,但晠族人却十分听他的话,想必他的身份也不一般。」 紫衣青年此时奇痒无比,听了他的话更觉生不如死,落到他们手上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可他若是这么白白死了,岂不亏大了! 阿兄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带你们出地宫,给我解药!」 李清懿闻言,从荷包里拿出一个药丸扔给他。 紫衣青年迫不及待的扔进口中,可身上的痒并没有缓解,他不解地看向李清懿,「假的?」 李清懿没看好李妙苒,此时又是自责又是郁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方才那颗是另一种毒药,每三日吃一次解药,否则就会肠穿肚烂而死,所以,你最好乖乖听话!」 紫衣青年闻言气的嘴唇都哆嗦了。 李清懿又拿出一颗药丸扔给他,「这颗才是解痒的药,吃了赶紧领路,否则,你懂的!」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六百九十五章 新亭侯 地宫之中机关重重,林氏又开启了杀阵,就算秦增带人原路返回,也无法毫发无伤的离开地宫,好在他们有紫衣青年在手,顺利跟长泽带来的后援碰了面。 长泽等人一进来就被杀阵困住,好在平日里训练有素,没有伤亡。 「大人,属下来迟了。」 秦增摇摇头,「立即让人关闭城门,只许进不许出,缉拿林氏!」 长泽不敢耽搁,选了两个稳重的手下去办。 秦增则带人在地宫之中扫荡,将里面的人全部抓了起来,等出地宫的时候,天已经再次黑了下来。 太子正等着秦增,第一时间过来找他,「魏世成和许相等人一直在父皇的控制之下……咦?」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没有看到李妙苒,顿时一个激灵,但当着众人的面,他又没办法问出口,额头瞬间浮起一层汗。 李清懿知道他的心思,便说道:「林氏逃了,还抓了妙儿,臻郎已经让人封锁城门,缉捕林氏。」 太子听见李妙苒还活着,紧绷的面色顿时一松,可想到林氏那个疯女人将她抓走了,额头的青筋又不受控制的跳起来,强忍着才没露出端倪。 他朝紫衣青年看过去。 紫衣青年见他的目光冷飕飕的,心下一突,「你想干什么?」 太子却只是瞥她一眼,就冷着脸转过头跟秦增说道:「这个人孤带走了。」 秦增知道他性子虽然跳脱不甚稳重,其实十分有分寸,没有多问只是 点了点头,「我先去面见圣上。」 紫衣青年莫名感觉气氛不太对,挣扎道:「我,我不跟他走!」 秦增挑眉看他一眼,「难不成,你觉得我比他更和善些?」 紫衣青年嘴唇嗫嚅了一下,想到自己被下了毒,还有方才生不如死的滋味,放弃了挣扎。 等他们走了,秦增才对李清懿说道:「你自己回府我不放心,不如先去找安成公主说说话,一会咱们一起出宫。」 李清懿点点头,去了安成公主宫中。 随即,对方告诉她一个不好的消息。 「今天一早,八百里加急来报,朝廷给边关将士准备的御寒衣物,在运送去边关的途中,遭遇突袭,被人用火箭烧了个七七八八。」 消息一传回京,举朝皆惊。天气已经一天比一不定那一日就大雪纷飞了,边关只会比京城更冷。 棉衣早前已经送过一批,但那时崇南的使臣刚好在路上,有些人觉得一时半会不会打仗,就偷工减料,中饱私囊,等棉衣送到边关,守军将领气炸了,差点八百里加急回来骂人。 皇上得知后,也气的连看了十多颗脑袋才作罢。 谁想紧赶慢赶,这一批救急的棉衣竟然被烧了! 安成公主说到:「如今崇南与大靖已经撕破脸皮,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没有棉衣,人都冻得牙齿打颤,将士们要如何打仗,怎么对敌?」 纵火之人,大家都心知肚明,崇南女国师是晠族余孽 ,又有强权在手,与林氏里应外合,想要先将大靖拖垮,再将崇南纳入囊中。 李清懿说道:「皇上就算立即下令让人想办法赶制棉衣,动作再快,也难以救急,只能让永平侯就近想办法。」 安成公主不解的问:「永平侯能有什么办法?」 李清懿说道:「穆仁成这些年来与崇南女国师暗度陈仓,得了咱们不少辎重,想要解决眼下的难题,还是要从崇南将士身上想办法。听说当年先皇帅军征战,也曾遇到过此等难题,连先皇自己身上所穿的,都是从敌军将士身上扒下来的棉衣。」 安 成公主惊讶道:「死人身上?」 「那等厮杀之地,还管什么活人死人。」 安成公主想要说什么,却见李清懿心不在焉,「懿儿,出什么事了?」 李清懿略一犹豫,将李妙苒被林氏抓走的事情说了,「我二叔二婶这会儿怕是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恐怕要吓出个好歹。」 安成公主吃了一惊,「那怎么办?」 「秦增已经让人锁闭城门,全城缉拿,可林氏狡兔三窟,怕是不容易抓住。而且,晠族余孽在大靖的计划失败,肯定会退到崇南伺机而动,实在是野火春风,难以除根。」 安成公主张了张嘴,「如果妙儿真被林氏挟持到崇南怎么办?」 李清懿面色沉下来,「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妙儿平安带回来。」 安成公主吓了一大跳,「你去将妙儿带回来?你要去 崇南?」 李清懿眉头紧皱,「如果抓不到林氏,崇南之行怕是免不了了。只是我二叔若是知道,肯定不会让我去。」 「那当然,你千里迢迢跑去崇南,就算有秦增陪着,也定是危机重重……」 正说着,就有宫女传消息进来,「公主殿下,皇上恢复了秦大人镇北王府世子的身份,另外还赐封秦大人为新亭侯,让他即刻启程前往边关,相助永平侯。」 安成公主愕然了一下,「怎么这么突然?」 李清懿心里的预感怕是成真了,说道:「怕是没能找到林氏,也不敢再拖拉下去。再者,晠族余孽在大靖的计划全盘失败,最后的机会就是利用崇南的力量,永平侯哪里必定需要帮助。公主殿下,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安成公主看着她,「你不会是让我帮着瞒住你二叔,说你这几日要在我这里吧?」 「也只有这样了,等我二叔察觉不对,我早就离京,他也追不上我了。」 安成公主一脸为难,「可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侯府交代啊?秦增也不会答应让你涉险的。」 这次地宫的事,李清懿先斩后奏,秦增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肯定不会答应,但李清懿必须得去救妙儿。 再者说,晠族主君重生一事,她也顾不得隐瞒了,得找个机会告诉秦增,不管他相不相信,总得有个提醒才行。 「你放心,我一路悄悄跟着秦增的队伍走,不会有事的 。」 ***** 此时在边关,永平侯和几位将军正在为棉衣的事发愁。天寒地冻,没有棉衣御寒,一旦敌人进犯,后果不堪设想。可谁都束手无策,棉衣有是有,但缺斤少两,窝在帐篷里还行,可在冰天雪地之中必定难以抵御严寒。 到时候将士们伤寒了,一个传染俩,两个传染一堆,还要耗费大量的药材。药材的成本必军粮和棉衣的成本还要高。 永平侯气的捶桌子。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六百九十六章 孕吐 「看来,也只能从对面下手了!」 军帐中的众人面面相觑,「侯爷是想扒他们的衣裳?」 永平侯摇摇头,「衣裳是要扒的,但不能光从死人身上扒。」 「侯爷的意思是?」 他招呼众人过来,低声商量了半晌,众人逐渐露出笑容。 ****** 秦增临危受命,要去边关助永平侯一臂之力,怕李清懿在京城呆着无聊,特意将皇上新赐的宅邸图纸塞给了她,显然是想让她分散一下精力,折腾他们的新家去,不让她在操心涉险。 这回地宫之行,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但李清懿压根就不是那么听话的人。 弄丢了李妙苒,她责怪自己没有看好妹妹,内心煎熬焦躁,又哪里有心情做别的。 他前脚刚走,李清懿说要进宫找安成公主,瞒着镇北王府众人和二叔二婶,偷偷领着长宁长阑离京了。 长宁长阑一万个不情愿,可又根本拗不过她,只好听话的把之前折腾出来的,能用来防身的东西全都带上,以备不时之需,又在暗卫之中点了几个身手好的暗中跟着。 转眼,三天过去。 李清懿的二婶阮氏让人去镇北王府问了几次,都说侄女还跟安成公主在宫里,阮氏起了怀疑,让李庸去问皇上。 结果皇上将安成公主叫到跟前一问,就都傻眼了。 「什么?她跟着秦增跑了?」 安成公主满脑门的虚汗,「妙儿被林氏抓了,秦增答应一定将她带回来,可懿儿还 是不放心,秦增前脚走,她就偷偷跟了上去。」 皇上心道完了,秦增走之前还特意叮嘱,让他帮忙看着点镇北王府,别让他的小媳妇吃亏,现在可好,人没吃亏,直接跑了…… 他看向李庸,「李少师……」 李庸这几日忙着撬开魏世成和许相的嘴,此时听了这话,也是满脑门的官司。 女儿给林氏拐了的事,他当然知道,不止秦增,皇上也早就派了几股人去大面积缉捕林氏,他假装不知道没表现出着急来,就是怕侄女着急上火,可没想到她还是直接追去了!万一也落入林氏手中…… 安成公主道:「懿儿说了,她会尽快与秦增汇合,不会孤身涉险。」 皇上说道:「我这就让人快马给秦增送去消息,让他见了你侄女,立即差人送她返京。」 「多谢皇上,也只能这样了。」 李庸叹了一声,话是这么说,可他那侄女要是有这么听话才怪了! ***** 一连三天,李清懿一直在赶路。 她虽然不在京城,却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宫里的事先不说,安成公主那里肯定顶不住压力将她给供出去了。 如果她现在跟上秦增的队伍,难保不会被送回去。 只能再等等,等过了泾水关,秦增想送她回去也不行了。 不过秦增虽然带了数万人马,行进的速度却不慢,李清懿身体再怎么好,也比不上他们的体力,难免渐渐拉开了距离。 「夫人,怎么办,这 么下去,咱们就跟不上侯爷了。」 秦增如今是新亭侯了,但众人还是习惯称他为大人,跟她倒是改口改得很利索,之前还喜滋滋拿着诰命服比来比去。 李清懿说道:「要不,咱们改走水路?」 长宁长阑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坐船虽然慢,但咱们可以抄近路,到时候直接在阳城跟大人汇合!」 李清懿点头,三人立即调 转方向去了码头。 不过她以前坐船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头晕,这次却吐的昏天暗地。 长宁担忧道:「夫人,您这么吐下去,还没到阳城,身子就受不住了。」 李清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河不一样?我从前没晕过船……」 如果是蘅芜菘蓝在这,肯定会提醒她月信迟了,但长宁长阑并非丫鬟出身,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只能手忙脚乱的递水递帕子。好不容易熬到了阳城,李清懿下了船却还是吐得天昏地暗,长宁才将自己从话本子得来的经验拿出来盘算一番,说道:「夫人,您不会是有身孕了吧?」 李清懿一怔,在心里算了算日子,便是咯噔一下。 长宁见她神色,吃惊道:「难不成……是被我说中了?」 长阑愕然道:「这,这可怎么办?」 「还是先找个医馆确认一下。」 三人赶紧去了医馆,结果很快出来,果真是有了身孕。 李清懿又是喜,又是愁,她当然想怀上孩子,但现在可不是时候。长 宁长阑便劝李清懿回京去。 李清懿说道:「咱们已经到阳城了,路程又有多少差别?」 「那倒也是,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要是谢娆在就好了,之前夫人在地宫时就折腾的不轻,亏是身体底子好,要不然,出点什么事,岂不是追悔莫及?」 李清懿也不敢冒险,说道:「咱们现在阳城休息一天,缓一缓精神再说。」 恶心的感觉一阵阵涌上来,李清懿仰天长叹,就她现在的状态,别说去崇南抓林氏,就连边关都到不了。 不过长宁长阑跟她担忧的就不一样了,她们怕的是亏待了李清懿肚子里的小少爷,怕他渴了饿了累了。 到了街上,先去打听哪家的菜最好吃,然后回来告诉李清懿。李清懿想吃些酸食压一压孕吐,说道:「先买点酸梅杏脯之类的东西吧。」 长宁听话地去找酸梅,在小摊贩跟前尝了一颗,酸得眼泪直接掉下来,「这也太酸了吧!」 小摊贩望着女扮男装又易容过的长宁笑道:「小哥儿不喜欢吃酸食吧?我这酸梅可是家传几代的手艺,城里怀了身孕的太太奶奶最好我这一口!」 长宁闻言,毫不迟疑的买了两大包给李清懿备着。 正要转身,就看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走过来,伸手一指,「给我包一些。」 小哥答得很痛快,利落地包好酸梅递给她。 高挑女人接过酸梅,给钱的时候,长宁突然瞥到她的手心有一块红色的 印记。 她在地宫时,在一个晠族女人手上见过! 长宁暗暗吃惊,怎么会有晠族人在阳城?难道林氏此时也在阳城?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六百九十七章 歪打正着 看了一眼晠族女人离开的方向,长宁回去找李清懿禀告。 李清懿闻言也是吃了一惊,「难道林氏此时也在阳城?」 长阑因为李清懿有了身孕变得格外敏感,问:「她买酸梅做什么,难不成也是因为有人怀了身孕?」 李清懿挑了挑眉头看向长宁。 长宁说道:「我看那个女人精神百倍的样子,不像是怀孕了,怀孕的应该另有其人。」 李清懿当机立断,「咱们先找家客栈住下,长阑,你让暗卫去医馆饭馆客栈之类的地方查一下,还有城门口也要留意一下,如果真是林氏,可不能让她跑出阳城!」 「是,我这就去!」 不一会长阑就回来复命,说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她们带过来的暗卫不多,肯定没法很快找到人。 李清懿拿了颗酸梅吃着,酸味儿在嘴里散开,整个人都精神清爽了几分。「咱们先去填饱肚子,顺便去那个晠族女人离开的方向转转。还有,阳城既然有晠族人,咱们务必要小心谨慎,千万别顺嘴叫什么奶奶夫人,免得暴露身份。」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寻常,李清懿将锦袍换了下去,换成了稍微普通一点的长袍,免得被人当成肥羊盯上。 长阑长宁也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易容,没有问题才跟李清懿出了客栈。 三人看起来,就是少爷带着两个小厮的模样。 到了饭馆,长宁长阑一个劲儿的给李清懿夹菜。但李清懿胃口不好 ,不过吃了几口,就掏出梅子往嘴里送。 长宁愁眉苦脸的,「公子,你得多吃点正经饭菜,这么个吃法,小公子一生下来还不得带着一股酸气?」 长阑也一脸严肃,「就是,饿着自己先不说,可不能把小公子给饿坏了。」 李清懿哭笑不得,「你们两个别胡思乱想了,三个男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像什么样子,都有人看过来了!」 长宁长阑闻言赶紧做好,自己吃自己的。 不一会儿,有几个官兵进酒楼来,手里拿着幅画像,目光在食客身上扫来扫去,犀利的眼神一看就是在抓捕逃犯。 食客们顿时紧张起来,生怕麻烦天上掉。 掌柜的赶紧停了手里的活计,凑过来问道:「官爷这是在找人吗?」 官兵把画给掌柜的看,「可见过画上的人?」 掌柜的看了两眼,连连摇头,「小人不曾见过。」 官兵把画合上,严肃道,「欺瞒不报可是死罪。」 掌柜的惶恐道,「官爷息怒,借小的几颗虎胆也不敢骗官爷啊,是真的没见过画像上的人。」 李清懿隔壁桌有人说道:「不知道是要抓谁。」 但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官兵拿着画像挨桌过来询问,李清懿也看到了画像,果然是在搜捕林氏。 她也在搜捕林氏啊!结果官兵盘问还盘问到了她身上。 一个官兵指着她脸上的面具说道:「大白天的为什么要戴面具?」 李清懿无语,这话问得,戴面具跟白不 白天的有什么关系,这官兵的脑筋怕不是有问题。 怀了孕的女人是抑制不住怼人的冲动的,「我不戴面具,万一有人觊觎我的美色,将我抓回去当压寨相公怎么办?」 官兵嗤笑一声,「我看是脑袋长了疥疮,让人看了想揍你?鬼鬼祟祟,还不把面具摘下来看看!」 长宁长阑顿时火了,看眼神就是想胖揍对方一顿。 李清懿拦住她俩,不能做暴露身份的事。 她暗暗翻了一记白眼,把面具摘了下 来。 看着李清懿的脸,官兵狠狠地嘲讽道:「想太多。」 说罢,拿着画像走了。 隔壁桌的笑道:「兄弟,就你这长相,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在街上走嘛!没人会觊觎你的美色的!」 众人都笑起来。 李清懿也厚着脸皮嘿嘿一笑,朝众人拱了拱手,「啊哈,见笑见笑。」 长阑悄***在桌子底下拉她的袖子,「公子,你还是把面具带上吧,这伤疤画得也太吓人了……」 长宁也吐槽道:「公子,说好的不引人注意呢?」 李清懿不为所动,对自己的妆容十分满意。 她学了这易容术之后,还没怎么大显身手过,这次特地给自己画了一条狰狞丑陋的伤疤。不过有些太吓人了。方才急着出门,便没擦掉,找了块面具带上,谁想就遇见了官兵。 李清懿朝她微微一笑,「丑点保平安!」 周围的食客们闲来无事,便议论起方才那张画像上的人。 「不知这女人做 了什么恶事,听说是一路从京城逃到了咱们这边。」 众人都怕城里来了什么穷凶极恶之徒,纷纷打算回去叮嘱家人这几天不要乱走。 「这朝廷凶犯,长得还怪好看的,年纪虽然不小了,但风韵十足!」 「啧,张老三,我看你是活腻了,这话传到你家婆娘耳朵里,保准叫你三天下不来床,不敢再看别的女人!」 「哈哈哈哈。」 在场众人哄堂大笑。 李清懿身体好了那么一会儿,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吃过饭就回客栈去歇息,结果刚关上门,小伙计就带着官兵来敲门了。 「怎么又是你们啊!」 原来来人正是饭馆里面让李清懿摘下面具的那位。 官兵朝她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才下楼去了。 长宁气的跺脚,要不是怕暴露,非得将这人抓住暴揍一顿不可! 李清懿突然看着那官兵的同伴说道:「咦,你们快看他旁边那个人,裤子上沾得是什么东西?」 长阑眼神好,「呀」了一声,「好像是血迹?」 长宁嘴角抽了抽,「怎么会在那个位置,不知道还以为女子癸水漏出来了呢……」 说完,她不由得震惊了一下,「莫不是这官兵其实是一个女人假扮的?」 三人正盯着楼下的两个人,就见让李清懿摘面具那个官兵也发现了同伴屁股上的血迹,他大大咧咧往那人屁股上一拍,「我说老弟,你这痔疮有点严重啊!都流血了!」 他的同伴震惊的看着 她,然后露出一个我想杀人但是又不能动手的表情,「啊……刘大哥,我先去换条裤子,这个客栈就麻烦你了。」 刘大哥毫不在意,朝他摆摆手,「快去快去!」 李清懿赶紧示意长阑,「你先跟上去!我跟长宁在后面。」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六百九十八章 演戏 长阑是消息卫,轻功比长宁还要胜出许多,她们二人在的话肯定会拖累她。 长阑点了点头,一个闪身就不见了人影。 长宁嗤嗤一笑,「这个刘大哥很有意思,我突然不想揍他了!」 李清懿也笑眯了眼睛,回到房间包了一小包酸梅子揣进怀里,和长宁装作若无其事的下了楼,慢慢往衙门的方向逛。 长宁「啧」了一声,「这昭明公主还真是不闲着,忙着复国造反,还有时间养男人怀孩子……她会不会也藏在衙门里?」 李清懿也纳闷林氏怎么如此精力旺盛,「如果林氏真的在阳城,我想她本人应该不会藏在衙门,衙门里一大群男人,也不太方便,混入一两个手下用来打探消息也够了。咱们只要跟着这个人,不怕她不去找林氏。」 「要是她也像咱们一样易容怎么办?方才那个女人手心里的红色印记只有一半,应该是不小心碰掉坏了伪装,林氏心思如此缜密,应该不会这么疏忽才对。」 「林氏不会一直留在阳城,她的目的是回崇南,咱们只要多注意码头和城门的情况,就一定能找到她。」李清懿一想到李妙苒在林氏手里,眸底就多了几分冷意,「不知道妙儿现在怎么样了。」 「林氏用得着二姑娘,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前面不远就是衙门,李清懿朝四周看了一眼,「咱们去那边的茶棚坐坐。」 ***** 码头附近,林氏一行人伪 装成商贩,坐在茶棚之中歇脚。 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林氏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怀孕。 本想一碗药打掉这个孩子,但大靖与崇南正在打仗,许多药材都被官府搜罗走了,打胎药倒是能配得上,可孩子掉了之后还要养身体,她得尽快回到崇南才行,只好先这样了。只是孕吐原来越厉害,她只能弃马乘船。 然而手下回来,却告诉她一个坏消息。 「公主,大靖运往边关的辎重被烧毁,征用了不少商船加紧往边关运送东西,只留了一艘船供人短途出行。」 那些棉衣正是林氏让人伺机烧毁的,她没想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气得不行,「多给他们那些钱,我就不信,还上不了船?」 「属下开始也是这般打算的,但朝廷占用了商船给百姓带来不便,一早就勒令衙门,不允许看银子办事,给多少钱都没用。只能一个个排队,咱们来的时间不凑巧,船半个时辰前已经起程了,一来一回就要三天,而下一趟船也早就排满了,也就是说,咱们现在交上银子排队,最快也得六天之后才能离开阳城。」 林氏闻言气得吭哧吭哧,孕吐更严重了。 侍从劝道:「公主,咱们耽误不了这么长时间,要不,还是做马车走吧?」 一想到要做马车颠来颠去,林氏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坐船的话,这么多乘客挤来挤去,她恐怕也是受不了的。何况 她还带着个李妙苒。 「先回客栈再做打算。」 然而林氏不知道,没有船坐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回到客栈之后,方才退掉的房间已经有人住了,并且暂时没有其他的房间可以给她们。 「这位客官,城里全是从此地路过等这乘船的人,房间已经满了。」 「不好意思,小店已经客满了。」 「一个房间都匀不出来吗?」 掌柜的看了林氏几人一眼,「没了,柴房都住满了人了。」 不止满了,还有等着退房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林氏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一听这话,差点拔刀大开杀戒了。 掌柜的嘴巴都要笑歪了,丝毫没有察觉到林氏想砍人。 还好林氏的属下提醒,「到处都是搜查的官兵,咱们还是不要引起人注意的好。」 「那你还不去找别的客栈!」 「是。」 然而侍从一转身,就被一个急匆匆下楼的人给撞倒了。 侍从因为眼下的状况有些心烦意乱,又被林氏吼了几句,毫无防备之下,被这么一撞,竟然把脚给崴了。 撞人的正是易容之后的长宁。 「啊呀,这位兄台,你没事吧?」 侍从也是男扮女装,方才长宁一撞就知道了。 侍从横眉冷对,「你没长眼睛吗?」 长宁说道:「抱歉抱歉,跑的急了点,这样吧,大哥跟我去医馆,药费我出。」 侍从哪里会跟他去医馆,而且她身负武功,也不过崴了一下,完全没有达到需要治伤的地步 ,况且她还急着去找客栈呢! 「让开!」 长宁赶紧退到一边,朝掌柜的说道:「掌柜的,我们隔壁不知道住的什么人,脚也太臭了。每次出门路过都能闻得见,我们家少爷很不高兴,要不您给换两间?」 掌柜的愁眉苦脸,「哎哟,这位小哥儿,这个节骨眼上,有房间住就是烧高香了,还哪有的换?」 他指着林氏几人,「您瞧瞧这几位,就是没定上房的。」 长宁皱眉道:「这样啊,那就算了。」 她转身要走,林氏却突然叫住她,「这位小哥儿,你等等。」 长宁转身,疑惑的看着她。 林氏说道:「你们有两间房?可否能匀给我们一间,我们可以多付给你们房钱。」 长宁摇头道:「我们少爷自己要住一间房,哪能跟我们下人一起住。」 李清懿这时从楼上下来,「怎么回事?」 长宁连忙说:「这几位没有房间住,想让咱们匀出一间房来。」 李清懿淡淡「哦」了一声,没理会林氏几人,就往外面走去。 这个时候,林氏突然压制不住那股想吐的感觉,冲到门外吐了起来。说是吐,其实就是一些酸水,但那种感觉是在要命。 李清懿嫌恶的走开几步,「我说,你不会是得了什么传染病吧?」 林氏抬眼凶狠的看了她一眼,李清懿啧啧两声,「凶什么凶。」 这时,崴脚那个侍从开口对长宁说道:「你方才撞了我,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么让给 我们一间房,要么给我你的命!」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六百九十九章 粮草 侍从说着,刷的一下拔出剑来,剑身的寒光反射在长宁脸上。 长宁赶紧一缩脖子,李清懿也佯装害怕,吓得连连后退,忙问怎么回事。 长宁说道:「方才我下楼下的急,把他给撞了,他脚崴了,我说带他去医馆他又不去……」 李清懿皱眉道:「尽给本公子惹麻烦,行了行了,让给他们一间就是,你晚上就在门外蹲一宿好了!」 长宁愁眉苦脸,冲着店家说道:「掌柜的,我去楼上收拾东西,房间就给这几位住吧!」 掌柜的也不想有人闹事,赶紧的答应下来。 侍从见状松了口气,忙收了剑,扶着林氏上楼。 李清懿的目光在林氏身边的人一一扫过,一眼就看见那个侍女装扮的姑娘。 那姑娘趁着林氏上楼,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双方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一个眼神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大概林氏怕李妙苒不配合漏出端倪,没有让她扮男装,只给她易了容。 为了不让林氏发现,二人没有做过多的交流。 她们上楼之后,李清懿和长宁对视一眼,慢悠悠的出门去了。 长宁问:「咱们什么时候回客栈?」 李清懿说:「不着急,有长阑在,不怕她们跑的没影了。咱们刚出来就回去,难免惹人怀疑。就上街逛逛吧。」 方才长阑追着假扮官兵的晠族女人离开,没想到那女人转了个圈又回到了客栈,从后院翻进去,一 跃上了二楼的一间屋子。 长阑心道,好么,原来她竟然跟她们住在一个客栈。 那女人在房间里换了身衣裳,就下楼退了房间去了码头跟林氏汇合。 长阑一路追过去,正好听见她们商量怎么走。因为没有船,林氏只能先回客栈商量换马车行路,她赶紧招来一个暗卫去给李清懿报信。 李清懿收到消息,就带长宁回了客栈。 之后,就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看到李妙苒毫发无伤,李清懿松了一口气。 她火急火燎的往崇南追赶,没想到林氏住到了她隔壁,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现在事情就变的简单多了,她们是要设法将人困住抓起来。 「不知道林氏身边带了多少人,还有没有没露面的。」 长阑说道:「奴婢已经让暗卫留意城中的动静,另外也让人给大人送了消息,让他增派援手过来。」 李清懿点点头,有些心虚,秦增还不知道要怎么骂她呢! 水路走不了,城中堵了不少过路客,客栈饭馆茶肆比往常热闹几倍不止。小摊小贩们都别提多来劲儿了。没想到不过年不过节,竟然还能小赚一笔。 李清懿领着长宁慢悠悠往前逛,是不是掏出一粒梅子往嘴里塞,往常能给人酸掉牙的味道,如今吃起来,浑身舒坦。 长宁见有人在卖糖葫芦,买了三串,另外一串是给长阑带的。 但李清懿有了身孕,不能多吃山楂,尝了一颗就给了长宁。自己去看一个 妇人的摊子。 摊位上摆了不少小孩子的绢花玩具,虎头鞋之类的东西。 大概真是怀了身孕母性泛滥,她竟然十分感兴趣,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犹豫着要不要买一些带着。可她这一路又不是游山玩水的,带这些东西难免累赘。 长宁在一旁一边吃糖葫芦,一边看李清懿手里的东西,这些东西哪配得上她的小少爷,京城比这精致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不过李清懿既然有兴致,她 陪着就是了,实在无聊,她便跟摊主的女儿搭话,「小姑娘,你陪这娘亲来卖东西?不冷吗?」 眼看这都入冬了,小姑娘才四五岁年纪,穿的可不多。 小姑娘怯怯的,却还是答了,「爹爹受伤了,要赚钱看病,俺来给娘帮忙,早点赚够看病的钱。」 这话说的好生心酸,长宁连糖葫芦都吃不下去了,将长阑那份儿递了过去。 小姑娘不敢伸手接,抬头去看她娘。 她娘连连道谢,小姑娘这才开心的笑了,还说自己吃两颗就行,剩下的分给爹娘奶奶和弟弟。 李清懿见她如此懂事,母爱越发汹涌起来了,就问小姑娘爹爹得了什么病。 妇人想起家中的情况,就有些忍不住抹眼泪了,说道:「朝廷征用船只运粮草,雇了不少苦力去做工搬东西,她爹不小心被砸断了腿……」 长宁问道:「搬粮食和棉衣不至于砸的这么重吧?」 「俺家她爹说,麻袋里面不是粮食,更不是棉衣 。」 李清懿皱起眉头,「那是什么?」 「不知道……」妇人摇摇头,「俺们当家的不肯说,也不让俺问,但俺看着他身上全是淤青,肯定时常磕磕碰碰的。」 李清懿更加疑惑了,直觉这里头不太对劲儿。 朝廷已经是第三次运送粮草物资,若是再出什么差错,大靖这回可不止是要吃败仗那么简单了。 可如果是崇南人在捣鬼,林氏是冲那女国师的姐妹,还至于找不到船赶路? 八成是大靖内部有人捣鬼,中饱私囊? 妇人流泪道:「那,不让他去了,可他非说给的工钱高,趁着这会儿多赚点,今年就没那么吃紧了。到了年根儿底下好好办点年货儿……谁知道……」 当家的就这么倒下了,这日子是越发艰难了。 李清懿想了想,示意长宁拿了二两银子给她,「这几样东西我买了,不过你要帮我回家去问问,你男人抗的麻袋里面到底是什么。」 妇人愣住,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长宁说道:「我家公子脾气可不好,要是你拿了钱不办事,后果你可要想好了。」 妇人连忙道:「俺知道了!俺这就回去问当家的!」 李清懿闻言,又从长宁的荷包里摸出二两银子,「你雇一辆车回去,快去快回,我在前面的长通客栈等你,到时候,这二两银子也是你的。不过,事情要问清楚,可不能蒙骗我,也不能随处张扬。」 「是是是,俺明 白!」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七百章 里应外合 妇人千恩万谢的答应下来,虽然她不知道这年轻的公子为什么对这件事感兴趣,但她在这里摆摊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卖光这些东西,现在有了银子,不仅男人的腿有钱治了,也能过得去这个年了。 遇上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妇人动作利索极了,收拾了东西就带着女儿去雇车了。 李清懿觉得妇人回来的没那么快,又在街上逛了一会,还顺便吃了饭才回去,结果那妇人等她们等的坐不住,去后厨帮忙刷盘子赚钱去了。虽然这么一会可能都没几个铜板,但做惯了粗活的人,闲坐片刻都觉得屁股刺的慌。 李清懿直接上楼等她,长宁将夫人带到她面前。 「可问明白了?」 「俺问俺当家的了。」妇人连连点头,「往船上运的除了粮草,还有沙石。」 「沙石?」 李清懿和长阑长宁相互看了看,都意识到了问题。 六只眼睛看着妇人,妇人有些不知所措,「俺们当家的就是这么说的,一开始她还不告诉俺,后来俺说这事恩人给的定钱,要是问不出,还得将钱换回去,俺当家的只好说了。」 李清懿再次确认道:「搬的沙石,也是进的粮草的船?」 妇人一看就是老实人,不会说谎的那种,点头道:「几乎所有的船都被朝廷征用了,装的都是那些东西,每条船上都有粮草,也有沙石。」 李清懿惊异之外还有些疑惑。 粮草是送到永平侯手里的 ,难道还能把沙石也送过去吗?永平侯恐怕当场就得抓人来扒皮! 可却还是有人做了,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儿。 李清懿又赏了妇人一两银子,妇人对着她喊了一声「天菩萨」,跪地磕了好几个头,高高兴兴的走了。 「粮草船装沙石这事儿,当地官员肯定心知肚明,难道就不怕战后追责吗?」 长阑说道:「要不奴婢去一趟查看一番?」 李清懿摇头,「粮草的事情一时半会弄不清楚,咱们现在首要对付的是林氏,你找个暗卫,让他先去码头看看。」 「是。」 李清懿折腾了大半天有些累了,躺在床上歇息,直到暗卫回来送消息。 暗卫去晚了,那些运粮的船已经离开了码头,不过他带回来另一个好消息。 「小的虽然看见运粮的船,但看见有一条商船刚刚驶入码头,上面印着阮家的徽记,小的侧面打听了几句,说是阳城也有阮家的分铺,这是来卸货的,明日要在铺子里查账盘货,后天离开。夫人要不要做阮家的船走?」 「阮家?」 阮家是二婶的娘家,要做阮家的船,首先得有一个理由,李清懿若是坦白身份,到时候阮家舅舅知道了,挨一顿臭骂不要紧,免不了直接被送回京城。 他可不比二婶好说话。 她想了想,说道:「你找个理由去问问阮家的管事能不能搭船,但不能暴露我的身份。」 暗卫领命去了。 他没有暴露李清懿的身份,而 是直接说自己是新亭侯,也就是秦增的暗卫,此次去边关是有消息要传递,还要押送几个人。 阮家这趟来办事的管事姓薛,他一听对方是秦增的人,就一拍大腿。 秦增是宣永候府的姑爷,就相当于是阮家的姑爷,薛管事当然不会不答应了。 不过薛管事也不敢掉以轻心,问了几个关于李清懿和宣永候府的问题,暗卫早就被秦增派过来保护李清懿,对这些问题知道的一清二楚,都答上来了。 薛管事才放了心,说道:「我们明天起程离开阳城,你们赶着时 间过来就行了,我这里还要到铺子去,不少事情要忙活,就等到了船上,我在招呼你们。」 暗卫道:「管事的客气了。」 能让他们搭船就好,一直留在阳城,夫人怀着身孕,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大人不得揍死他。 道了谢,暗卫就回到客栈给李清懿报信。 李清懿听说其概况,终于松了口气。 她还在想,要是抓了林氏,却又走不了,被憋在阳城,说不定要节外生枝。 夜长梦多啊。 这回好了,她们现在的要务,就是在明天之前抓住林氏一伙人。至于粮草的事,她让暗卫给秦增送个消息,让他提前做好准备,想好应对之策。 长宁长阑正在研究怎么引开林氏的那是个护卫,悄无声息的将她们逐个击破,就听见隔壁传来接二连三的往门外跑的声音。 李清懿勾唇一笑:「你们忘了咱们还有个 内应在她们身边吗?」 长阑一喜,「二姑娘?」 「你还记得林氏身边那个丫头,叫南烛的那个?」 「奴婢记得。」 「她那只簪子,我仿照着做了几支送给妙儿。她那簪子里可藏了不少东西。只不过她先前没等到咱们,才没有动手,这会儿听那屋的动静,怕是跑肚拉稀了吧?」 长宁闻言顿时笑开了花,「长阑,你在这陪着夫人,我去把那几个护卫解决了。」 长阑点头,「让暗卫跟你一起去,还是小心点好。」 长宁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李清懿也带着长阑起身出门,就看见李妙苒探头探脑的出来,看见她们眼睛一亮:「大姐?」 「妙儿!」 李清懿上前抓住她,「你怎么样?林氏呢?」 「被我放倒了,她们对我没什么防备,而且林氏有了身孕,精力不济,这才让我得了手。」 李清懿走进屋子,果然见林氏昏迷不醒。 长阑上前扇了她一个巴掌,对方都没有醒来。 李妙苒说道:「我就知道姐姐回来找我!先前没等到你们,我便没想办法脱身,脱身了还要四处藏着,保不齐再遇见什么危险,索性跟着林氏她们,还有吃有喝有住的!」 长宁长阑不由觉得这姑娘心大,但对方说的的确有道理。 最坏到了边关,再想办法脱身,至少能投奔永平侯。 「林氏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会栽倒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手里。」 李妙苒得了夸赞十分 高兴,「我这是智取!」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七百零一章 上船 长阑留下看着林氏,李清懿则带着李妙苒带回了她们自己的房间,并给她卸掉了易容。 「这面具粘在脸上,时间长了非得闷坏皮肤不可,还是用我的办法吧。」 李清懿的易容术是跟谢娆学的,谢娆会医术,手段也不会伤皮肤。 隔壁,长阑将林氏给捆结实了,长宁和暗卫就从后窗将那三个侍从给扔进来了。 长阑笑道:「人齐了。」 长宁一脸菜色:「也不知道二姑娘给她们吃什么了,一个个拉的虚脱,呕……」 长阑:「……」别说了,已经有画面了好吗? 李清懿让暗卫寻了两口大箱子,将昏迷不醒的林氏和她身边的三个侍从都五花大绑塞了进去。 为了掩人耳目,她和长宁上街买了不少东西,这样一来,从客栈离开的时候,就不会惹人怀疑了。 第二天赶早去了码头,李清懿一眼就看见阮家的商船靠在岸边,薛管事迎上来,看见易容过的李清懿和李妙苒愣了下。 宣永候府早就给阮家送了消息,说新亭侯夫人,也就是他们家的姑奶奶追着新亭侯往边关去了,说是要找林氏,把二姑娘给救回来,让各地的分号铺子多多留意。 薛管事为人精明,他不着痕迹地往二人脸上一扫,有耳洞!还没有喉结!分明是女扮男装,后面那两个身量纤细的,虽然没有耳洞,精气神也远胜常人,但很有可能是姑奶奶的侍女。 而且他们最开始就是以新亭侯 侍卫的名义来找自己接船的! 薛管事立即紧绷起来,说话都拘谨了几分。 「各位,一路行船,颇为枯燥,时间还来得及,若是需要,可以去买点东西带上打发时间。」 暗卫等人都看向李清懿,李清懿拍了拍两口大箱子,「薛管事提醒的周全,不过我们已经准备了很多东西,就不用再麻烦了。」 薛管事一见众人都以她马首是瞻,心中更加确定了。 不过小姑奶奶既然不想亮身份,他自然也要识趣,说道:「既然如此,诸位请吧。」 人家是主,李清懿是客,她伸手道:「薛管事先请。」 薛管事笑笑,默默地上了船。 李清懿问:「阮家的船没有被征用吗?」 薛管事笑道:「自然也是被征用了的。得知朝廷要用船,东家直接绕捐了三艘船出去,这一艘船上,有一些是要往宫中贵人那里送的东西,便没有被征用。」 李清懿心道,还是阮家舅舅财大气粗。不过,二叔做了太子少师之后,阮家也多了靠山,生意往来自然比从前更胜一筹,也就不差这点钱了,若是只吃不吐,早晚要被人妒忌,生出事端,就当时破财免灾了。 两口大箱子被搬进了船舱,李清懿便让长宁将箱子打开了,她怕把人被憋死了。 她给她们喂的***药劲儿不小,见这会儿林氏还没醒过来,便跑到船头去吹风,缓解头晕。 大概酸梅子真的很有用,这会儿坐船,要比之前 舒服的多了,不过长宁的脑袋又开始冒出不正常的想法,「老大,您还是不要在这里吹风了。万一喝了风到肚子里,冻着小公子怎么办?」 因为她们自称都是新亭侯的护卫,所以就不能称李清懿为公子了,改称老大。 李清懿无语的看着她,直接命令她闭嘴。 长宁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那……那我去厨房研究些吃食,别饿到了小公子……」 李清懿更无语了,「明明上船之前才吃过早饭好不好。」 这话长宁没听见,因为她已经走了。 长阑则说道:「 公子太看得起长宁了,她在中午之前能把饭捣鼓出来,就不错了。」 李清懿嘴角抽了抽,长宁别给她做出一盘炸药就行。 但她想不到的事,这会儿薛管事已经在厨房叮嘱了。 「有什么好的,都拿出来,别抠抠搜搜的。对了。别把什么东西都放在一起炖,哎哎,好好切,切好看点!还有你,怎么把面揉的跟屎一样!」 众人都不解地朝他看过去。 「不就是几个侍卫,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 「就是就是,新亭侯权势大,那也只是几个跑腿的,不至于吧……」 薛管事举起手,一人拍了一巴掌,「少说话多做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得罪了这几位,回头别说新亭侯,就连东家也饶不了你们!」 众人见他一脸严肃,心想这里面八成是有什么众人不知道的门道,便也老老实实了。 不过薛管 事还是不放心,挨个拎着耳朵叮嘱了一番才算作罢。 这时,长宁一掀帘子进了厨房。 众人刚听了薛管事的叮嘱,见她突然进来,都没敢嘴欠,闷不吭声的干活。 薛管事团起一张笑脸问:「小兄弟是不是饿了?」 长宁拿眼睛往四处一扫,心道这管事真不错,把船上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我是想给我们老大做点吃的。」 薛管事一听「老大」要吃,就赶紧献殷勤道:「小兄弟是要亲自动手。」 长宁点了点头,不过她还没想好做什么。 毕竟她只会烤野味。 可她在船上又不能架火堆,万一把船烧穿了怎么办? 不过这也难不倒她,她天天看菘蓝变着花样给夫人做吃的,多多少少也算得了些真传,做几道菜应该没什么问题。 再说自己连炸药都能玩的出神入化,做几道菜而已,难不倒她! 于是,在灶台前的小伙计,就将位置让给她了,还很虚心的在一旁观摩,心想这位主动来做菜,不会是有什么家传的手艺。 结果看了一会,小伙计的眉头越皱越深,悄悄退出去找薛管事了。 「她那菜,怕不是想要将其他几个护卫给毒死吧?」 薛管事:「……」 他震惊了一会,还是不放心的亲自去了厨房。 看着锅里的菜,薛管事的眉头能夹死好几只苍蝇。 他连长宁炒的什么菜都没看出来! 长宁一回头,就看见薛管事又回来了,便邀请道:「薛管事,你尝 尝?」 薛管事连连摇头,他怕中毒啊。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七百零二章 羞辱 长宁有点疑惑有点痛心的看着盘子里的东西,怎么和菘蓝做得一点都不像? 长得不像,也许味道会像。 她抱着侥幸心理尝了一口,随即脸色就黑了,吐掉口中的东西后,用了足足三碗水漱口! 小伙计们都在一旁捂着嘴偷笑,感情这位压根就不会做菜! 薛管事也忍俊不禁。 长宁左思右想,不承认自己没有做菜的天分,自己明明长了一双巧手,一定是这火灶的问题,于是她换了灶和锅,重新做了一次。 这回薛管事从头到尾观摩了一次长宁的厨艺,嘴角几乎就要抽筋了。就这水平,灶王爷亲手教授厨艺都是白费,可以说是毫无天分了。 他实在看不下去,「你们老大想吃什么,我来做吧。」 众人都看着他,小伙计们都没见过薛管事下厨,纷纷露出好奇的神色。 长宁也问:「薛管事还会做菜?」 薛管事随口应了一声,就在灶台前忙活起来。 等菜出锅,长宁就咽了咽口水。 「没想到薛管事手艺这么好。」 周围的小伙计们也是头一回件事薛管事的手艺,馋虫都冒了出来,哪里会放过他,纷纷缠着他再做几个。 长宁就幸福多了,把薛管事给李清懿做的四个菜放进食盒就准备回去。 临走前,她看了自己做的那盘子「焦炭」一眼,脸红道:「不能浪费,我拿回去给别人吃!」 厨房忙活的小伙计们望着她的背影,纷纷伸出手指,「这位可真够 讲究的!」 薛管事的脸却有点绿。 那两位可是金银堆子里长大的金贵人儿,要是吃了这东西,还不得当场毙命? 不过薛管事误会了,长宁怎么可能会拿这种猪都咽不下去的东西给主子吃呢,她是要拿给林氏她们吃。 林氏几人已经醒了,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挤在两口大箱子里,脸色给长宁的菜色还黑。 尤其是在长宁端着那盘子菜说要给她们吃的时候,几人都露出了士可杀不可辱的神情。 李清懿无语了一下,说道:「现在还不到置她们于死地的时候。」 长宁脸更红了,「没那么严重,就是不太好看……咱们在船上,补给不便,粮食不好浪费,就给她们吃吧。」 李清懿闻言便没在阻止了。 林氏如此骄傲,当然不会吃这种东西。那几个侍从从昨天下午被绑到现在,水米未进早就饿了,听长宁说只是不太好看,便也能屈能伸的下手了。 结果几人吃了一口,脸就绿了。 她管这叫只是不太好看? 她们只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你敢羞辱我们?」 长宁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怒道:「你们这是在羞辱我!」 李清懿和李妙苒正在吃薛管事炒的菜,闻言差点呛到。 长阑笑得打跌,长宁转头狠狠瞪她一眼。 李清懿看着林氏的侍从和长宁相互羞辱,几天来第一次吃下了一碗饭,长宁高兴坏了,说这几天一定要天天给俘虏们做吃的。 李清懿看 着俘虏们一黑到底的脸色,愉快地点了点头。 吃过饭,姐妹来又到甲板上去透气。薛管事见这二位没有被毒死,也很愉快的过来搭话,「船上吃食不甚讲究,怠慢了。」 李清懿笑道:「薛管事的手艺很不错,实在太客气了。」 薛管事闻言眼睛一亮,想着回去的时候可以找东家讨赏,嘴上继续说道:「等到了兴州,咱们停船补给, 诸位也可以下去转转。」 「兴州?那些运粮草的船,是不是也要路过兴州。」 薛管事一愣,心想这位姑奶奶不愧是能嫁给秦增的人,时时刻刻都在关心朝廷百姓,「正是,运粮的船也要从兴州走,咱们虽然比他们晚走一日,但咱们的船轻车简装,速度要快一些,抵达兴州的时间应该差不多。」 李清懿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还能看一眼那些运粮的船。 两天后,船缓缓驶入兴州的地界。 李清懿站在船头,就看见前面天际有滚滚浓烟。 「怎么回事?」 薛管事面色大变,不会是有人烧了粮船? 李清懿则是冷笑连连。 她几乎可以确定,烧船的,绝不是什么崇南女干细祸事晠国余孽,必定是他们大靖出了蛀虫! 把沙子石子运上船,再放一把火烧个精光,船也不是自己的,粮也不是自己的,但那些被秘密调换藏起来的粮食,却可以换钱! 然后,再将此事栽赃给崇南细作,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不知道是哪个 丧尽天良的狗东西,竟然连这种钱也敢赚! 薛管事面色凝重的说道:「咱们最好还是掉头离开。」 李清懿点头。 万一被烧船的人察觉这是阮家的商船,怕是要连累阮家。 薛管事一刻也不敢耽搁,命令将船掉头,退出对方的视线。 李清懿则回到船舱中准备给二叔写一封信,将这件事情告知于他。 朝中人心惶惶。 边关打仗开销大,国库因此被掏空了不少,晠族余孽和崇南联手,坑了大靖好几拨,眼下又有这么多粮草被烧,恐怕边关那边会更加艰难。 兵困马乏,就算是秦增赶到了去相助永平侯,也根本扛不了多久。 然而她刚刚铺开宣纸,还没来得及落笔。长阑就匆匆进了船舱,说道:「夫人!前面又来了一艘船,我看见徽记好像是大人来了!」 「他……他来了?」 长阑紧接着又进来,「有大人的消息!」 她抓着一只信鸽进来,将鸽子脚上的纸筒拿下来,快速浏览了一遍,喜道:「前面船上的人,果真是大人!」 李清懿赶紧结果纸条一看。 原来秦增收到了她关于粮草船有问题的消息,就立即想到了有人再打什么主意,紧接着就拐到了肃州守株待兔。 结果,不仅等到了运粮草的船,还等到了她。 运粮草的官员被秦增当场怒斩,保住了那一半粮草。剩下在阳城被「吞」的粮草,也已经去了人处理。 而且,精明如薛管事,既然猜到了 李清懿姐妹的身份,为了她们的安危,也不能瞒而不报,早早就通知了阮家。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七百零三章 待兔 阮家舅舅得知李清懿对粮船的猜测,见多识广的他,也立即认识到出了什么问题,将所有可以调用的商船纷纷清空,准备将阮家提前储备的粮食运往边关。结果就等到了秦增的消息,那些被「吞」掉的粮食就被东厂查出了去向,查处官员是后话,那些粮食将会火速送往边关。 李清懿的运气太好,这次出门,处处歪打正着。 但她依旧要面临自家男人的审判,心里还是十分忐忑的。 秦增来了,信也不用写了。 李清懿再次走出船舱,想看看前方怎么样了。 结果刚出来,一支箭迎面射过来。 还好长宁反应快,抬剑一挡,箭矢直接定在了旁边的舱门上,箭身颤抖出声,发出嗡嗡的震颤。 李清懿脸色一白,差一点,她就要没命了。 跟在她身后的李妙苒,显然也吓得不轻,连忙把李清懿又拽回了船舱。 外面,惨叫声不绝于耳。 李清懿将帘子掀开一条缝,看见船上的小伙计好几个都已经被箭射中倒下,生死不知。 「咱们中埋伏了!」 「不知道是不是前面船上人。」 薛管事也会些功夫,手里拿着剑守在船舱门前,显然是在保护她们。 李清懿姐妹顿时感动了。 箭如雨下。 船身上扎了不知道多少箭了。 几只箭射过来,薛管事挡住了两只,另外一支射在他肩膀上。 「薛管事!」李清懿喊了一句,赶紧吩咐长宁,「快去帮忙!」 暗处,敌人躲在芦 苇中弯弓射箭,见他们不过是一条商船,便纵身一跃,爬上了船。 「我劝你们束手就擒,否则只会白白葬送小命!」 李清懿气的咬牙,脑袋一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方才她们的船过来,看见前面有浓烟,就立即掉头了,但前面船上的人还是发现了他们,为了确保事情不被发现,派了一股人来灭口。结果这一队人因祸得福逃过了秦增的斩杀。 他们本来是要过来灭口的,现在的目的却变成了抢船逃命。 长阑长宁虽然厉害,但也不可能护住所有人的性命,为了减少伤亡,只好乖乖听话。 船舱众人都出来走到了甲板上,敌人都穿着一身黑衣蒙着脸,但看起来不像是训练有素的,更像是官员府邸上养的护卫。 他们将众人双手捆了之后,第一时间开船远离前面陷落的粮船,李清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随后他们竟然没有拉着他们问话,而是让人搜他们的行李。 李清懿的包袱里有不少银票,厚厚的一沓,搜东西那个男人眼睛顿时就亮了,他的同伙发现之后都围了上来。数了数,有两万两,再加上薛管事身上搜出来的一万多两。 兄弟们顿时沸腾了。 逃命有本钱了! 这时,领头的男人发现放银票的包袱里还有个细细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大概他觉得,能和银票放在一起的东西,肯定很重要,也许是密信,他这么想着便拔开了塞子。 然后, 嗖的一声,一个光点飞向空中…… 贼人一伙的脸顿时就紫了。 这他娘的是信号弹! 信号弹在空中炸开,离他们不远的秦增等人就看到了。 这边贼人一伙一个个手足无措,赶紧催促着尽快离开。 然而他们怎么可能跑得过秦增身边那帮训练有素的手下呢! 李清懿松了口气,还好这伙人还没来得 及搜索船舱里面,否则被这些盗不是盗,贼不是贼的人发现林氏几人,给放跑了,还不把她给气死。 秦增身边的弓箭手要精准的多了,离得老远就一箭一个准。 长宁长阑趁机将李清懿等人松绑,随后加入战局,很快将这个夯货给结局了。 秦增面色冷如寒霜,飞身一跃上了她们的船。 长宁高兴的大喊:「大人!」 长阑也兴奋的掀开帘子,就看见秦增朝船舱走过来。 秦增一脸严肃,气势威严,待看到李清懿从船舱里探出头来的时候,满身的寒意立即淡去。 长阑扶着李清懿从船舱里出来。 秦增从甲板上从她们走过来。 这场景,夫妻重逢,爱侣相见,怎么看都是喜极而泣的感人场面。 无乱是李妙苒等人,还是薛管事等人,全都已经酝酿好了,那股感动已经到了嗓子眼。 结果。 李清懿朝秦增走了几步之后,迅速转了个弯,扒着船沿吐了起来…… 秦增:「……」 吐了? 手下们看到这一幕差点没笑出内伤来。 李清懿连苦水都吐出来了。 长阑赶紧替李清 懿解释道:「夫人是有孕了!」 李清懿恨长阑嘴欠,这不是火上浇油么!她本来不想立即告诉他的! 听见「有孕」二字,秦增的脸色几经变化,看向李清懿的目光,既惊又喜,但最后都化成了恨不得掐死她的怒气。 李清懿见状,知道自己躲不过一顿臭骂,也顾不上周围人多了,立即腿软往他怀里一倒:「别说话,我有些头晕目眩,先让我静静。」 秦增:「……」 简直被她给气死了。 将人抱上,秦增进了船舱。 李清懿装晕,秦增冷笑。 李清懿只带了长宁长阑在身边,就敢往边关去。 虽然皇上和宣永候府极力隐藏她离京的消息,可也不能保证不会有崇南细作知晓,从而被人盯上。即便找人,也不敢把她和丫头的画像拿给人看,谁也不知道指认的过程会不会被人认出来,给她带来危险。 可想而知秦增这一路上有多么的火烧火燎。 再者粮草的事,也事关重大。如果没有李清懿这封信,谁能料到这会是一场贼喊捉贼的戏码? 但功是功,过是过,不可相抵。 「还不起来。」 李清懿听秦增语气不善,弱弱说道:「我睡着了……」 秦增无奈,这小东西不把她气死是不会罢休的。 「再不起来,我就要动家法了。」 李清懿一听家法,脸顿时红了,不敢再赖着,赶紧从他怀里起来。 「林氏就在隔壁呢,你要不要先审一审?」 秦增听她还捉住了 林氏,想到她怀着身孕孤身跟林氏那种阴险狡诈的人打交道,他的脸色更差了。 「不急,我先审你。」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七百零四章 马匹 听秦增说要审她,李清懿忙道:「我有身孕了!」 秦增拿眼睛瞪她,「想太多!」 李清懿脸一红,「反正,我不接受你的审问!」 秦增被她给气笑了,「嘴这么硬,真是欠收拾!」 李清懿在船舱里给秦增收拾了半晌,出来的时候,秦增的手下将战场都给清理好了。众人正在包扎伤口。 那些贼人是某官员的府兵,并不怎么训练有素。船上的伙计们最多是重伤,没有死亡的,也是万幸。 只是他们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前东厂提督秦增,如今的新亭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纷纷藏在薛管事身后。 薛管事庆幸自己没有看走眼,问秦增接下来有什么安排,需不需要帮忙。 秦增已经上书朝廷过问军粮一事,自然会有人过来处理,他要尽快赶回军营,「多谢薛管事一路护着内子。」 薛管事不敢居功:「侯爷客气了,侯夫人也算是我们阮家的姑奶奶,小的自然要尽心守护」。 秦增点点头,「阮家捐粮捐船,助力朝廷造福百姓,本侯一定如实上奏。」 薛管事乐开了花,「多谢侯爷。」 阮家受到嘉奖,他自然少不了好处,后半辈子是不用愁了! 到了兴州,距离边关已是不远,也就没必要再走水路了。 李清懿弃船改乘马车,跟着秦增的队伍往前走,秦增有时骑马,有时陪她在马车上。 他没想到李清懿孕吐会这么厉害,若是身在京城,自 然有无数人细心照顾,可这是在外面,条件有限,看她吐得脸色苍白,心疼之余,他也只能尽力让她舒服些。 进了军营,秦增做的第一件事是请军医给李清懿把脉。 李清懿说道:「我这里有人照顾,你就去忙你的吧。」 秦增刚到军营,必定有许多事要忙,还有林氏几人,肯定也要跟永平侯商量怎么利用一下。 秦增点了点头,却没有走,硬是看军医给李清懿把过脉,说没什么大碍才离开,并让人将她的帐篷驻扎在他的营帐旁边。 得知是她及时发现了军粮的事,士兵们对她都很感激,他们已经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这次军粮若是再出问题,这打仗没法打,他们一个个也要完蛋了。 因此,众人都对她十分照顾礼让。 而朝廷国库几经折腾几乎空虚,马匹价格又高,还有粮草要不断供应,还哪有余力要承担马匹呢,朝中因此争吵了几日,争论谁该掏腰包的问题,吵得皇上头都大了。阮家舅舅知道李清懿到了军营这里,生怕不合规矩,直接自掏腰包给军中配备了三千匹战马。 朝臣们瞬间都闭嘴了,真是财大气粗…… 皇上很高兴,不仅是高兴阮家为朝廷做贡献,更是高兴他让身边这些冥顽不灵又爱推诿的自私鬼们自惭形秽,不敢再叽叽歪歪。 于是,阮家一个皇商的资格是板上钉钉的了。 皇后更是直接劝皇上趁着这个机会,把李妙苒定 为太子妃的事情昭告天下。 帝后二人早就商量好了,皇上没什么犹豫的,直接下了赐婚的圣旨。 太子知道后,激动坏了,心想这丫头要是知道自己成了太子妃,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然而太子转念一想,他媳妇现在远在天边。 随后,他就坐不住了。 他媳妇上了战场,他这个当朝太子却在家里享福。 不行,他也要去。 太子跑了,宫中一阵人仰马翻。 皇后急得脑袋冒烟,皇上却一脸淡定。 「急什么,若是连守江山的勇气都没有,以后怎么做帝王,怎么守得住江山。」 皇后见他面上淡定,眼中却有向往之色,背过身翻了个大白眼。 要不是朝中有诸多要事,他怕是想御驾亲征呢! 皇上当然想去了。 想当年他随父皇亲征时,那种在马背上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他的儿子也该有这样一番经历和锻炼。 军营中,将士们也都乐得合不拢嘴,紧接着挑马,上马鞍,上跑马场训练,等和马熟悉后,上了战场才能得心应手。 这些马,有温顺的,也有烈性的,其中一匹,更是桀骜不驯。 将士们他们轮番上去驯服它,长泽他们也都屡次尝试,可都被掀了下来。 永平侯也不例外。 永平侯摸着马毛道:「看来这匹马已经有主人了。」 马场就在边关几百里外,去选马的时候,秦增是亲自去的,所以他不由怀疑,这匹马已经被秦增给驯服了。 然而秦 增面无表情看着那马,「这不是我的马。」 永平侯惊讶了,长泽嘴角抽了抽,当时夫人也跟大人去了,因此他猜测道:「不会是夫人的马吧?」 众人都露出了怎么可能的表情。 夫人虽然马术不错,但现在怀着身孕,怎么可能去驯马呢! 然而秦增开口了,「就是她的马。」 永平侯诧异地问:「怎么驯服的?」 「这匹马是领头马,很有灵性,我一眼就看中了,结果这马性子太烈,难以驯服。本来是想带回来慢慢驯,谁知道它闻见了内子身上酸梅子的味道。」 众人愕然。 秦增眼光挑剔,看中的绝对是最好的,但这马是个吃货? 还跟孕妇一个口味儿! 永平侯闻言哈哈大笑,对马说道:「吃了人家的梅子,就认为主人,你也不是很有原则嘛!来来来,我是你主人的姨父,自家亲戚,就不要这么见外了!让我骑着转两圈,也不丢人。」 说着,他就翻身上了马。 跑了一圈,马没把他甩下来,众人都惊呆了,敢情这马还认亲戚。 有人跃跃欲试,旁边有人劝道:「你疯了,二位侯爷都在这,你敢说你是侯夫人的二大爷?」 刚刚冒出想法的众人,顿时被掐灭了。 不过永平侯还在洋洋得意,马蹄子突然一个尥蹶子,把他甩了下来。 永平侯气不打一处来,「说两圈就两圈,多一圈都不行?你这个倔种!」 那马白眼一翻,屁股朝他。 永平侯气乐了 ,「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 看着一人一马在此较劲儿,军中的霉气一扫而空,气势都不一样了。 秦增乐见如此,跟着众人跑了一会儿马,就回去看李清懿。 到了营帐,才知道李清懿去看林氏了。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七百零五章 气死你 林氏被押送到营帐时,想趁人不备用舌下毒针杀死自己的三个侍从,押送他们的士兵只来得及为一个人挡下致命的毒针。 显然,林氏是怕她们经受不住拷问,泄露晠族的秘密,才杀人灭口。 李清懿听说之后,便打算过来看看。 长宁问:「夫人,您是不是想从林氏口中问出晠族主君的下落啊?」 李清懿点点头:「想是想,但肯定不太容易。」 事关重大,即便没什么把握也得试试。 她在营帐外站了一会,听里面的动静。 但营帐内一片死寂,什么声音都没有,林氏跟侥幸活命的侍从并没有任何交谈、 她想了想,说:「我一个人进去,你们在外面等我。」 长阑下意识的阻拦,「夫人,您还怀着身孕呢,有什么闪失怎么办?」 「人多了,林氏心里难免会紧张提防,想要问出东西就更难了。你们放心吧,她们都被结结实实吊在那,不会有事的,若有变故,我会第一时间喊你们。」 长宁还是不放心:「不如等大人自己去审问吧。」 李清懿摇头,「他过来审问,不仅林氏会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戒备,就连那侍从也会下意识地抗拒,在她们眼里,我相对来说比较弱,尤其林氏对我坏了她的好事恨之入骨,我去更能激起她的情绪。」 「可万一林氏还有什么招数……」 「你们两个不是亲自搜过了吗,不会有事,你们放心吧。」 长阑长宁想想也是 ,便不再劝。 「那奴婢们就在门口。」 李清懿点点头,走了进去。 营帐里,林氏和侍从一左一右地被吊在粗壮的木架上。 她们听见动静,都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林氏已经三天没有进食,脸色灰败,声音像是撕破了嗓子硬挤出来的一般,「……怎么你是,秦增死哪去了?让他过来,我要跟他谈条件!」 李清懿瞥了她一眼,根本不加理会,径直拿着水壶靠近那侍从。 活下来的这个侍从,叫小施。李清懿听几个侍从相互交谈的时候知道的。 小施相貌普通,但皮肤雪白,为她增添了几分清秀气质。她看上去年岁不大,也就十六七岁,身形十分瘦削,是放在人堆里根本不会引起人的注意那种类型。之前在三人之中,也是沉默寡言,很少开口。 她知道自己早晚会死,见李清懿拿了水壶过来,当下也无所谓水里有毒没毒,张口接住水流,大口喝起来。 李清懿赞道:「倒也是个爽快人。」 落入敌人手中做了俘虏,能痛快的死倒是个好结果,若水里真有毒,小施倒也会觉得甘之如饴了。 她直喝了个痛快,听见李清懿如此说,不禁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又往对面的林氏那里看了一眼。 林氏怒瞪着小施,呵斥道:「你若是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扒了你的皮!」 小施早就已经打定主意认命,听见林氏的怒吼倒也没说话,低眉顺眼的看着地下。 李清懿 回头扬了扬手中的水壶,挑衅的看了林氏,满脸都写着:气死你! 人没有食物可以支撑很多天,没有水却万万不行,即便是意志力再强的人,看到甘甜的水源就在眼前却喝不到,也会生出火气来。林氏贵为公主,此时被俘虏,本就已经狼狈万分,又被如此戏弄,已经是忍不住恶声相向了。 李清懿笑道:「你虽隐姓埋名顶替林间月,但先是在林家,后来又做了镇北王妃,根本没过过苦日子,在地宫中的晠族人面前,你又贵为公主, 身边从来都有人伺候。让人鞍前马后逢迎惯了,眼下头一回做俘虏,恐怕很不习惯吧?」 林氏咬着牙,眼睛几乎能瞪出刀子来,「小***!」 李清懿不理她,转头对账外的人说道:「来人,摆饭!」 秦增就在外面站着,虽然不知道李清懿的想要做什么,有什么打算,但听见她喊人,还是立刻让人前去准备。 永平侯在营帐里根本按捺不住内心的烦躁,索性同秦增一起在营帐门口站着。听见李清懿竟然要在两个俘虏跟前用膳,不由失望摇头。这点小伎俩,只要稍微有点心机都不会中计的。即便她们假意屈服,口中所言也未必是真的,若是轻易听信,后果兴许更加糟糕。 永平侯欲言又止,秦增却制止了他,示意他再等等。 片刻的功夫,一只熏烤的流油的肥兔子和几道香味儿浓厚的菜肴被送了进去。 李清 懿将小桌几设在二人中间,执著浅尝了几口,笑道:「人间美味。」 林氏知道她是在用食物诱惑他,不由觉得她太过小看自己,讥笑一声瞥过头去。 李清懿并不在意,也不看二人,将野兔的腿卸下一只慢慢咀嚼着,说:「要说这人世间的繁华,无需声色犬马,只要有吃有喝,享用不尽的美味,便也足矣。」 林氏更是嗤笑一声:「凭你这等平庸妇人,自然不知我等志向。」 「公主殿下说的是,寻常人就应该过寻常人的日子,何苦去给向您这样的人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呢!到头来,不是与你一同去死,就是替你去死……」李清懿不赞同的摇摇头,不等林氏反驳就继续说道:「公主殿下能否说说,您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我等小人物效犬马之劳呢?」 林氏冷笑一声,口中的话愈发恶毒:「你等狗东西,天生贱命,能为我等尊贵之人效劳,是天大的福分,还需要别的理由么?!」 李清懿若有所思的长长‘哦了一声,「不过,本庸人是一点也不想为公主殿下办事的,在下就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不想当公主殿下的走狗。公主殿下既然瞧不起我等庸人,自然也不会怜悯同情我等。到时候死的难看,也没人替在我收尸。更没人替我孝顺父母,抚养儿女。自找罪受,何苦来哉啊!」 她就这么轻飘飘的说着,就像与人闲话家常一般 ,也不看两人的表情,美味当前,她似乎分外享受,一口一口吃的仔仔细细,香甜无比。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七百零六章 小施 饿过的人都知道,若是一直没得吃,咬咬牙也能忍到极限之处。可一旦张口吃了什么,半饱不饱的,就愈发难以忍受饥饿,想要填饱肚子。 林氏从一开始就知道李清懿不会给她吃的,倒也不怎么觉得格外难忍。可小施方才喝了个水饱,肚子里咕噜咕噜个不停,见她吃的满手流油,眼睛便盯在兔子肉上挪不开了。心里转着李清懿方才说的那番话,心中便生出无数不平来。 她是贱命,可她凭自己的本事也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嫁人生子,奉养老母。可此时自己怎么就跟了这么一个自私自利,丝毫不会体恤下人的主子呢?为王族卖命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小施原本坚定赴死的心开始动摇起来,可她依旧没有说话。目光在李清懿和林氏身上来回打量着。 李清懿听见小施心跳和呼吸开始狂乱起来,便知事情已经有了一些转机。 她想了想,说道:「昭明公主是吧?你怎么对人,我不管,也管不着。反正我不是你麾下的小喽啰,谁做冤死鬼也轮不到我。我其实就是瞧不上你的为人,看不起你这副德行,过来气气你,图个舒坦!哈哈!」 她得意的笑了两声,林氏已经忍不住呲牙了,气得恨不得天上立刻掉下一个大雷将她劈死。 李清懿拎着另一只兔子腿走到小施面前,说道:「吃吧,托你们公主殿下的福,你死前还能饱餐一顿美食。你也 要庆幸你们这个公主忒不是个东西,你才能有这么一顿!」 小施就着李清懿举起的兔子腿,大嚼特嚼起来,兔肉的烤的外焦里嫩,鲜美入味。她简直觉得这是自己吃过了最好吃的一顿饭!可肉含在嘴里,她心里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以后她是吃不到这样的美食了吧? 想着想着,越发感觉心里不是滋味,狠狠咬牙扯了一块兔肉,发狠的嚼起来。 对面林氏见此,要气疯了:「贱婢吐出来,不许吃!」 小施吞咽的动作一顿,垂下头,可口中还是下意识的嚼着那美味多汁的兔肉。 「***!不许吃!」林氏见她居然敢不听话,又愤怒的大骂道。 李清懿狠狠瞪了林氏一眼:「你说谁贱?我看她比你要高贵的多!他最然愚忠了些,但至少人家的品行是没得说的,哪里像你!从头到脚都与畜生无异!人家为你出生入死,临死前吃点东西怎么了?难不成你吃不到就不许别人吃!你这种行为真让人恶心!」 李清懿冷笑一声:「我就是见不得你这种人得意,你越不想让他好过,我就越要让他好过!」 「你!」 李清懿仿佛真的只是过来气林氏的,转脸看着小施,说道:「没关系,在你死之前,我敢保证,让你吃饱喝足。让你做个饱死鬼!」 小施下巴颤了颤,眼泪忽然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李清懿叹了一声,「哭什么,你不是早就看到自己的结局了吗 ?明明是认定了的事情,又有什么好哭的呢?」 营帐之外站着的一群大老爷们终于淡然不下去了。 永平侯瞪眼看秦增,这丫头把握人心的本事,当真令人赞叹。 秦增勾唇一笑,目露得意。 众人的心渐渐放下,营帐里仍然气氛诡异。 李清懿连声安慰小施,只是越说越能说道小施的心坎里,她哭的更厉害了…… 林氏恶声吼骂道:「贱婢!你做什么!」 李清懿回头瞅着他,眉毛倒竖,也恶声骂道:「滚!你个不要脸的,我最讨厌贱婢这两个字!你才是贱婢,你八辈祖宗都是贱婢!我祝你下辈子投胎成个贱婢!」 「你!」林氏被她气的浑身直抖。 「快闭上你的臭嘴!」 李清懿回了他一句,转脸看向小施,还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往她脸上招呼了一下,擦掉她的眼泪,同情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年纪还轻,这么死了确实可惜,还有多少事情没经历过,没享受着呢!可谁让你跟了她做事啊?」 小施心里更委屈了,「我也想老老实实的过日子的,可我娘死忠于晠族,逼我为昭明公主……为这贱婢卖命!我爹也说对主子要忠义!可我凭什么要对她忠义!她根本没把我当人看!」 李清懿这才发现,这小施似乎是个心思颇单纯之辈,否则也不会一点不挣扎就心甘赴死了,想必她心里早想到了这么一天,早有这样的打算。 林氏听见 小施称她为「贱婢」已经快要被气炸了,刚要骂,李清懿动作神速的跑过去往她嘴里塞了两只麻核,这样一来,她即便气死也只能、‘呜呜呜了! 李清懿走回小施面前,「你说的对,忠义也是要分人的,不可愚忠啊!否则终究是害人害己!」 小施见林氏如此狼狈的模样,似乎也挺解恨,咬牙说道:「她们两个公主明里奉主君之命,实际上暗地里争权夺位,做尽坏事!让我们为数不多的晠族人相互残杀!她们才应该去死!」 李清懿听见这话,心道果然如此。 她之前就怀疑林氏和崇南女国师不和,要不然,她们蛰伏了这么多年,还渗入大靖与崇南拿的朝堂,做了无数准备,竟然还是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小施心防已失,李清懿也没有借机逼问,而是说道:「原来是这样,倘若将来崇南和大靖还有恢复友好的那一天,有机会的话,我帮你去瞧瞧你的家人,帮你问问他们后不后悔。」 小施想起自己的家人又忍不住留下委屈的眼泪。 李清懿为难道:「我很同情你,但能做的也只有让你吃顿饱饭。」 小施无力的垂下头,口中兔肉的余味也变得苦涩起来。 李清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回手将剩余的兔子腿扔到桌几上,边擦手边要走出营帐。 小施见她要走,不禁一愣,急忙喊住她。 「等等!」 李清懿转头看她,目光中满是惋惜:「对不 起,这里是军营,我说的不算,帮不了你更多。」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第七百零七章 姐妹 小施见她要走,不顾林氏发狠的瞪视,大声说道:「我不需要你帮我,我只是不想让这群渣滓得逞!」 林氏简直气疯了,但她口中塞着麻核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小施明白她的意思,昭明公主是想说她是个蠢货,李清懿如此低劣的手段,她竟然也会上当。 她冷笑着看林,「我当然知道她的目的,她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从你我口中套出晠族的秘辛。可我愿意上这个当!因为她说的半个字都不错!」 林氏的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小施狠狠看着她啐了一口,「生而为人,贫也好富也好,你做你的公主,我做我的普通人,凭什么我要一边伺候你,还要一边被你骂贱婢?晠族早就没了,我根本就不想复什么国!复国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伺候你?」 李清懿吃惊小施能有这样的觉悟,想必她心里其实早就对林氏这些人有所不满了,可她生来就受父母亲人耳濡目染,对自己的命运早已认命。而她今日在小施内心的小火苗上浇了一罐子油,使之成为熊熊大火。 林氏听了小施的话气的脸都紫了,可惜她半个字也说不出来。.z. 李清懿看着林氏说道:「也许有一天,大靖与崇南会再次合二为一,但那也不会是晠国了,你们为了一己私欲挑拨崇南大靖征战,害苦了多少人?配做一国的统治者么?你们以后,也只会被人称作晠族余孽!」 林氏气疯了,怒吼连连,口中突然传来咯嘣一声! 当然,碎的不是麻核,而是林氏牙齿。 李清懿冷笑一声,「你让人烧毁大靖将士的棉衣,也该尝尝寒气侵蚀之苦。来人,将林氏绑到外面去!」 将士们痛恨林氏,对此十分乐见,一窝蜂地围在旁边看热闹。林氏又冷又气,牙齿都要抖碎了。 秦增和永平侯等人进了营帐。 李清懿问小施,「你痛恨虚伪自私的晠国皇族,却因为担忧自己的家人会被清缴残杀,所以才一直隐忍地跟在昭明公主身边,是吗?」 小施点点头,「是……」 李清懿看向秦增,秦增示意她继续问下去。 既然是李清懿说服了小施,当然还是她比较容易打开小施的心扉。 李清懿想了想说道:「你难道没有尝试着说服你的家人不再为她们效命吗?」 众人听到这样的问题,第一反应,觉得是在浪费时间,但再一想,看似无关的话题,却更能引起小施的情绪共鸣,让她说出更多晠国皇族背地里的细节,以便让他们从细节中分析情势和真假。 林氏诡计多端,他们不得不防。 小施垂眸道:「当年进入地宫的人不算少,但皇族所剩无几,情势变幻之下,皇族很难长时间保住高高在上的权威,所以,他们用秘制的药物控制大家,让所有人服从。然后再将人放出地宫与人婚配,甚至皇族会有选择性的盯上某个家族,最后将整个家族都发展成族人,再借以将势力发展到地宫之外,逐渐在大靖与崇南延伸渗透。与其说晠族是在复国,其实更像是暗中谋逆的王爵。只不过他们拥有许多古老匪夷所思的祭祀和巫法,让人畏惧。」 李清懿不解,「那些祭祀当真会有什么效用么?」 小施摇头,「我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有没有用,但这一代的主君的确不同以往,不仅聪明过人,还能够预知未来,所有的计划都是出自他口。十几年了,从未出过差错,而你,是他第一个没能杀得了的人。所以主君宁可暴露昭明公主也要除掉你。」 「你们的主君现在何处?」 小施皱眉道:「我不知道主君在哪里,不过,从昭明公主的言谈中,似乎他既不在崇南 也不在大靖……」 「什么?」 众人都疑惑了。 不在崇南也不在大靖,难不成是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小部族里么? 小施说道:「我曾听昭明公主提到一处叫做‘仙岛的地方,不知是何处。」 「仙岛……」李清懿疑惑的看向秦增,「能被称之为岛的地方,又远离两国,难道是在海上?」 秦增沉吟道:「的确有这个可能。」 小施又说:「大晠皇族已经所剩无几,上一代主君更是连皇子都没有,只有昭明公主和昭仁公主两个女儿,不过这两位公主并不输于皇子,自幼便雄心勃勃,十几岁时,她们一个去了崇南,一个留在了大靖。老主君病逝之后,所有的晠族人都听她们调遣,直到圣女生下新的主君。」 李清懿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按照时间来看,晠族这一代的主君比她也大不了几岁。 「她们姐妹俩既然都很有野心,又怎么心甘情愿听从一个孩子的话。」 小施解释道:「二人都大权在握,当然不会服从一个小孩子的话,但主君用自己的力量收服了二位公主,使她们心甘情愿的听他调遣。」 李清懿心知肚明,所谓的「预知」,就是因为重生带着前世的记忆。 只是那位晠族主君重生之前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对朝政如此了解。仅仅只有前世的记忆,可没办法将两国都算计进去,玩弄于股掌,他本身也定然不是池中之物。难怪林氏如此高傲也会向他低头。 她问道:「她们二人虽然臣服于主君,但似乎……十分不睦?」 「是……二位公主自幼就相互较劲儿,想压过对方一头,不过相对来说。昭仁公主更软善一些,昭明公主则不顾手段,但她们二位都一样的聪明,谁也越不过对方去,要不然,这次的复国计划,应该会更顺利一些才对,就是因为二人不合,才屡次错失良机,而且,昭仁公主似乎对崇南帝王动了情,几次三番的维护,另昭明公主十分痛恨,几次暗地里让人去刺杀她们,但都没能成功。」 李清懿闻言了然,「之前我听林氏说,她先前是要用崇南皇帝作为人祭,但崇南女国师不答应,才不得不改换人选。」 小施说道:「没错……昭明公主也是在这一次察觉到昭仁公主对崇南帝王动情的。不过,昭仁公主明确表示,她不会因为此事放弃复国,崇南皇帝将会成为她的驸马,还说让昭明公主不要多管闲事。」 「那么这次林氏事败,崇南女国师那里有什么打算?那位主君,可有指示?」 第七百零八章 底细 小施摇头,「昭仁公主与崇南皇帝似乎一起密谋着什么事情,但她有什么打算,昭明公主恐怕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她这么说,并不在李清懿的意料之外,毕竟小施只是林氏的一个婢女,林氏心思深,又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说出口呢。 李清懿又问了一些实际的问题,小施一一回答,随后众人出了帐篷。 永平侯说道:「想要根除晠族余孽,还得找到那个藏头露尾的狗屁主君。」 「可小施透露的信息,那人很可能在海上……」李清懿连大靖都没出过,就更别说海岛了,她问秦增,「可有什么头绪?」ap.. 秦增心中沉吟,倒是有些佩服皇上的深谋远虑,「皇上一早就令人暗中造船出海,在大靖和崇南的交界,以及周边的海岛进行探索,临行前,皇上给了我一份海图,内容十分详尽,至少出海之时,不会两眼一抹黑。」 「你打算亲自带人前去?」 「现在看来,此行在所难免。」 永平侯见小两口说话,一脸姨母笑的出了帐篷,秦增要出海,他带来的兵马自然要暂时归他统管,还有的忙。 帐篷里就剩下秦增二人。 秦增无奈的看着李清懿,「就算你没有身孕,我也不能带你去。可你一路返回京城,也让人不放心,只能让你暂时先留在此处。」 李清懿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秦增不让她跟着,就是她自己也不敢冒险,说道:「你放心吧,我就老老实实的在这等你。」 秦增瞪她,「老老实实?」 见他一脸的「你就没老老实实过」的表情,李清懿赧然,说道:「我这次肯定不折腾了,总得为孩子着想。」 秦增那手指点她的额头,「你知道就好。」 李清懿抓住他的手,还是忍不住担忧:「海上瞬息万变,我实在担心……」 秦增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海上的事如何先不说,林氏在咱们手上,崇南女国师那里彻底没了压制,怕也要起幺蛾子。你在此处,虽然有永平侯照应,我也不甚放心,定要提高警惕。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李清懿闻言心中一凛。 林氏和崇安女国师虽是姐妹,但一直都在争权,制衡之下,谁也强不过谁,更是相互压制。 现在林氏被他们抓住了,崇南女国师那里就没了束缚,可她们也不可能将林氏给放了。.. 「我知道了,我一定警惕。」 怀孕之后身体总是容易疲惫,李清懿忙了半天早就累了,秦增让她在帐篷里休息,自己去找永平侯商量接下来的事宜。 林氏被吊在外面冻了半夜才被带回帐篷,人早就冻僵了。 李清懿睡醒一觉,让人给林氏灌两碗姜汤下去。 「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别给折腾死了,人还有用呢。」 长阑应了一声出去了,长宁问:「夫人打算怎么让林氏开口?」 林氏和崇南女国师是晠族主君的直系下属,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两国私底下的布置,都是这二人在操控。 现在大靖内部被渗透的晠族余孽,还有小施所说的,那些被晠族余孽发展并控制住的家族,之前就被秦增一点点的挖了出来,是收拢还是收拾,就要看皇上那边的决断了。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将崇南女国师那里的动向摸清楚。 就算崇南内部已经被晠族余孽蛀成筛子,只要控制了那个「主君」还有林氏跟女国师两姐妹,群龙无首,那些阴谋也都将无疾而终。 现在秦增准备出海去找那个「主君」,李清懿就得琢磨琢磨怎么从林氏口中问出崇南女国师的底细。 ***** 崇南京都。 芳芜宫中,如冰似玉的石床上躺着淳贵妃和她的龙凤胎。 母子三人静静地闭着眼睛,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皇帝殷衡独自在旁站了片刻,起身绕过琉璃屏风出了内殿。 白玉石阶之下,并无任何宫人垂立侍候,只有女国师夜阑月正静立等待。 殷衡看见她,眉目有了一丝缓和,「人到了?」 夜阑月穿着一身绣着繁复暗纹的银灰长袍,不似宫装华丽轻薄,带着一股庄严肃穆之气,她听见崇南皇帝殷衡的问话,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深深的看了芳芜宫的殿门一眼,才眸色阴沉的收回目光,说道:「她已到边城,就在永平侯驻扎之地。」 殷衡露出沉吟之色,「用她的心做药引,真的能让淳妃母子醒来?」 夜阑月眉心一点赤红朱砂,不怒不笑时让人觉得美艳而阴沉,她抬眼看向殷衡,「是。」 殷衡闻言,抬步靠近夜阑月。 二人错身站着,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殷衡微微偏头,声音带着热气攥紧夜阑月的耳朵,「你亲自去一趟。」 夜阑月感受着此刻的暧昧,垂下眸子,说:「我定将她的心取回来献给皇上。」 殷汜听她应了,缓缓站直,目光看着前方说道:「很好。」 待他离开,夜阑月回头去看他衣角隐没的方向,微微咬了咬牙,心绪万般复杂。 她明知道殷衡是在利用她…… 回到国师府,婢女玉容端着几只匣子捧到她面前,说:「皇上对国师大人真是好,又送了东西过来。」 「什么东西?」 玉容笑道:「皇上说您素日不喜那些深重妩媚之色,这口脂色泽清丽温润不浓不艳,正适合您用。」 夜阑月偏头瞥了一眼,果真如婢女所说,东西十分合她的心意。 但夜阑月的心情却更加烦躁。 殷衡心细如发,不是不知道她的想法。 许多人更是在背后议论美艳国师与皇上如何如何,但都以为是她一直不应殷衡的请求。 然而事实上,她几次提出合和双休之事,殷衡都拒绝了。 他什么都能给她,唯一不将自己给她。 殷衡心里,对始终芳芜宫里躺着的女人抱有执念。 夜阑月沉默的坐了半晌,挥手让婢女闷下去,叫了自己的心腹过来吩咐出行一事。 「将东西都打点好,明日便启程。」 第七百零九章 旧事重提 崇南国师夜阑月从京都启程前往边关的同时,秦增也已经在着手准备出海事宜。 而李清懿整日里琢磨如何在林氏口中挖出有利的消息。 林氏那日被冻了一夜之后,似乎才真正感受到了自己已经成为阶下囚的事实,不再嚣张叫骂,几日来一直沉默着,任谁来也不开口说半个字。 长阑跟着李清懿站在帐篷外,透过缝隙看着林氏,悄声说道:「晠族的隐秘,就是林氏的保命符,她若什么都说了,就没有价值了,所以她肯定不会轻易开口。」 李清懿沉默片刻,抬脚进了帐篷。 ****** 朝堂经过一番清洗,连年也过得悄无声息,整个京城人人自危,甚至怕大声说句话都引来抄家和杀身之祸。 而许相和一只脚踏入内阁的魏世成,自从进了宫,就没有丁点消息传回来。 魏府人心惶惶。 夜色悄然笼罩住鹤延堂。 暮色透过紧闭的花窗涌进屋中,连灯烛也挡不住,整个屋子里显得十分昏暗。 魏老夫人沉默地站在暗影中,阴沉着脸,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出声了。 「目前,奴婢能打听到的所有事情就是这样。宫里只说皇上身体不适,时而头疾发作,许相爷和咱们大老爷受皇上看重,随侍在皇上身旁……」 魏老夫人咬了咬牙,就算看重,也不至于将人关在宫里月余都不让回府一趟。 府里的东西也一概送不进去。 任凭塞多少银子,传回来的话仍旧是,宫里什么都是最好的最齐全的,府里就不必操心了。 「宫里那边怎么说的,还是没说什么时候能出宫?」 「没说……」 回话的人躬身站在门内,声音放得很轻,但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连呼吸声都藏不住。 魏老夫人身形晃了一下,手拄在一旁的花架上,「她还没回来?」 下人知道她问的是大夫人元衡郡主,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 魏老夫人心中的怒火越发旺盛。 魏世成进宫没多久,元衡郡主就借口身体不适,去了京郊的三清观养病,半点不管府里的事了。 魏老夫人一开始还在暗中高兴,中馈既然从她手上交出来,想要再拿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谁知元衡郡主竟然一直不回来,好像人在三清观生了根一般。 直到京中各府陆续出事,儿子入宫不归,魏老夫人才渐渐察觉到不对。 元衡郡主难不成是想与魏家划清界限? 魏老夫人望着窗外萧瑟的冬景,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去叫尧哥儿过来一趟。」 「是,老夫人。」 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格外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才传来一声,「祖母,孙儿来了。」 说话的声音极其疲惫,听得魏老夫人更加揪心。 「尧哥儿,你进来。」 魏尧作为魏世成的长子,自然是魏老夫人最为疼爱的孙子,从小到大,魏尧都是别人口中称赞的对象。 除此之外,魏老夫人疼爱他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与父亲魏世成有八九分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魏老夫人认定魏尧将来必定出人头地,对他格外上心。 魏尧进了屋子,哪怕光线昏暗,也能看出他眼下浓重的青色。 魏老夫人担忧地问:「睡得不好?」 魏尧却不想回答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只问道:「祖母,父亲可有消息了?」 虽然魏尧在书院没受到什么刁难,但他明显感觉到,同窗们都在避讳他。 魏老夫人叹了一声,摇头道:「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魏尧皱眉,「那祖母来找孙儿,是有别的事?」 魏老夫人看着他与长子几乎一模一样的神色,说道:「你母亲去三清观这么久,可曾让人给你送信?」 魏尧摇头:「没有。」 魏老夫人沉沉哼了一声,「她倒真是个好母亲,将儿子扔在府里不闻不问!」 魏尧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抱怨起这个来了。 他与母亲一向不如旁的母子那般亲近,从他三岁开蒙,几乎就很少出现在母亲面前了。 一开始,是因为魏老夫人故意拿捏元衡郡主,不让她们母子见面,后来是因为魏尧渐渐大了,目光开始追随自己的父亲,一举一动都效仿父亲,觉得母亲元衡郡主与他说不上话。 「祖母若想知道她的消息,不如问问瑾儿,瑾儿必定是知晓的。」 说到魏瑾儿,魏老夫人就更加生气。 自从魏瑾儿出嫁到了王家,就很少回来,有了身孕之后更是一趟都没回来过,好像魏家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魏瑾儿年节时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王家大摆宴席,魏老夫人才见到了一回。 魏尧见她默不作声,不由问道:「祖母,怎么了?」 魏老夫人闻言,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可还曾记得持真法师来咱们府上时,留下的那两个字?」 魏尧面色一肃,「记得。」 持真法师当时被请到鹤延堂,留下两个字,一「禾」,一「鬼」。 魏老夫人十分不解,去找长子魏世成问持真法师是什么意思。 当时魏世成说,魏字去「女」,便是禾与鬼。禾鬼为ji,通「稷」。鬼禾为kui,通「魁」。 当初魏世成借助元衡郡主背后的太后,一路青云,成就了魏府。 元衡郡主是女人,禾鬼加上女,成就「魏」。 而鬼禾通「魁」,魁为「首」,也就是说,魏世成要想更进一步,就要「魏」"字去「女」。 当时魏老夫人问魏世成,此「女」时不时指元衡郡主,魏世成说未必。 魏老夫人知道他口中的未必,是说此女有可能是李清懿。 但李清懿实在太难对付,还有秦增从旁护着,动了多少次手,都没有除掉她。xь. 现在魏家出了事,魏老夫人又忍不住想起这桩事。 魏尧显然也知道这桩事,「孙儿记得。」 魏老夫人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那你觉得,此女,到底是指李清懿,还是指……别的人?」 魏尧面色一变,「祖母的意思是……」 第七百一十章 刺杀 魏老夫人语气凝重,「当初你父亲的确是借助了你母亲的力量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会不会成也是她,败也是她?」 魏尧目光一紧。 魏老夫人追问道:「如果让你在她和你父亲之间做出选择,你选谁?」 「孙儿当然是选父亲。」 魏尧的回答几乎没有迟疑。 魏老夫人欣慰极了,「尧儿,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有得必有失,若她的性命能保住魏府上下的安危,自是值得的。」 魏尧嘴唇紧抿,目光变得凌厉,「孙儿明白。」 ***** 帐篷中,林氏双手被紧紧捆缚,吊在木桩上,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她听见有人进来,连头也没抬,是打定了主意半个字也不说。 李清懿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同样有了身孕,林氏却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这个孩子,若不是因为着急赶路,她早就一碗落胎药打掉了。 李清懿从小施口中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半点也不觉得稀奇。 公孙意虽然是林氏进入镇北王府的敲门砖,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可林氏对公孙意也不过当作一颗棋子,没有半分怜惜之情。琇書蛧 眼下这个孩子就更不用说了。 这样一个狠绝、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女人,该用什么来触动她呢? 盯着林氏看了一会儿,李清懿开口说道:「我收到消息,崇南女国师已经离开京都,往边城的方向过来了,你猜,她是不是来找你的?」 林氏闻言抬起了头,目光中除了凶狠还有浓浓的不甘。 果然,能挑起眼前这个女人神经的,永远只有她的对手。 李清懿继续说道:「她若知道你成了我手中的阶下囚,恐怕会很得意。对弈多年,你终究是不如她。」 「我不如她?」林氏嗤笑一声,声音干涩黯哑,「一个整日只知道讨好男人的***,你居然说我不如她?!」 小施说崇南女国师恋慕崇南皇帝,果然不错。 李清懿笑了笑,「至少她没有成文别人手中待宰的羔羊,而你,即便你什么都不肯说,也永远都不会再得到半分自由,你的一切都将被剥夺,你会在漆黑阴暗的牢狱中日渐腐烂,甚至会成为老鼠的盘中餐……」 林氏猛地盯住她! 李清懿迎上她的目光,走到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的说道:「林氏,你该不会以为自己什么都不说,就能保住一条命吧?或者,你该不会以为你什么都说了,就能痛快的死?」 林氏的声音如同毒蛇嘶嘶吐着蛇信,「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作恶多端,让你痛快的死都是便宜了你。你的结局已经注定,后半辈子都要在死牢中被砍断四肢苟延残喘地活着。」 「你们敢!你们胆敢这样对我!」 「有什么不敢?」李清懿讥讽的看着她,「你以为自己是个亡国公主,其实,晠国灭亡百年,几代人生死更迭,你也不过是身体里流着一点稀薄的前朝血脉的普通人罢了,何必给自己带上高高的帽子,自欺欺人呢?」 「胡说八道!」林氏神情破碎,崩坏甚至扭曲,「我是大晠国的昭明公主!」 「呵……昭明公主,自封的么?」 「你!」 「林氏,别活在梦里了。一个国家的延续不仅仅是血脉的延续,更是一个民族的传承,如果说晠族还存在的话,崇南皇族至少是晠族旧臣,而你呢,不过是地宫中老鼠一样的晠族余孽跟普通人繁衍出来的孽种,早就称不上尊贵了。」 「你闭嘴!你还不闭嘴!」 李 清懿看着目眦欲裂,已经在崩溃边缘的林氏,冷冷说道:「不过,那个崇南女国师显然比你会选。」 林氏微怔。 只听李清懿说道:「你认为晠族地宫在大靖,所以坚定地选择留在大本营。夜阑月则去了崇南做了国师。」 「她的路无疑要比你艰难许多。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她俘获了崇南的民心,坐稳了国师之位,哪怕她晠族余孽的身份暴露出来,也不足以撼动她的地位?」 「因为神迹凌驾于血脉之上。往简单了说,千百年前,大家都叫炎黄子孙,不是么?」 林氏浑身都在颤抖,目光终于在这一刻崩碎。 李清懿再走近她一步,语气很轻,却压得林动弹不得,「林氏,醒醒吧。」 说罢,李清懿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帐篷。 长阑还被方才李清懿「恶毒却好有道理」的话惊得回不过神来,长宁说道:「夫人,咱们就这么走啦?林氏显然已经被触动了,咱们再加把劲儿,说不定她就什么都说了。」 李清懿轻笑一声,「林氏可不是小施,她不会因为一时冲动就什么都交代了。想要更有价值的东西,就得等她想清楚。」 换句话说,林氏她不会看着崇南女国师继续风光的。 为了将她拉下神坛,与自己一样跌落泥里,她会很努力地去想办法。 ****** 正月十五一过,天气就暖和了许多。 三清观后的青松披着一身白甲,像高大威武的将士,顶天立地。 元衡郡主带着灵犀和翠微站在松林中拿着长杆打树上的松塔,耳边隐约还能听见观中在诵唱《通玄真经》。 「瑾儿最喜欢吃松仁枣泥拉糕,多打些松塔下来,回头送到王家去。」 灵犀笑道:「姑奶奶要是想吃,还不是说一声的事,哪里就要郡主亲自动手操劳了。」 翠微也笑,「你懂什么,亲娘送的东西,总要比别人做的好吃三分。」 元衡郡主听了这话,心下高兴,自己拿着长杆去拨弄松枝上的松塔,啪嗒啪嗒掉下来几个,差点砸到脑袋。 主仆几个笑成一团。 在三清观住的这段时间,真是轻松极了,元衡郡主这一辈子,都没这段时间过得轻松愉快。 翠微将掉落在地的松塔捡起来放进背篓里,说道:「姑奶奶生下的小小姐实在粉嫩可爱,王家上下都高兴得不得了。奴婢之前还担心姑奶奶生女儿的事,倒是奴婢多虑了。姑奶奶真是好福气。」 元衡郡主说道:「当初这亲事,还是懿儿极力促成的。」 灵犀说:「李家少姑奶奶也是好福气,秦大人,哦,现在改叫侯爷了,侯爷多会疼人啊!搁在以前,谁又能想得到?满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肠子都要悔青了!」 元衡郡主忍不住笑,她可是一早就认定了秦增这个女婿,才把女儿接过来。 虽然过程曲折了些,但结果是好的。琇書蛧 「懿儿来信说,她已经跟永平侯会合了,恐怕要等那边的事告一段落,才能回京。」 翠微笑嘻嘻的,「这二位什么时候能生孩子,奴婢实在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二位的孩子,会是多么惊为天人的样貌。」 元衡郡主显然也早就在盼着了,正要开口,「嗖」的几声!松林中突地刺出数道寒光! 第七百一十一章 母子 松枝上的白雪被凛冽的杀意震动,弹跳着落入泥土之中。 关键时刻,几名暗卫现身挡在元衡郡主主仆面前,将箭矢拦了下来。 元衡郡主看着山峦野径中走出的几名黑衣刺客,沉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布巾遮面,看不清相貌神色,也根本就没有开口回答的意思。 双方厮杀到了一处,元衡郡主被两个丫头护在身后,拧着眉头看着前方的战斗。 秦增给她的护卫武力自不必说,都是上等中的拔尖,刺客的身手也不弱,但相比之下还是差了一个层次。 双方几个回合,胜负就见了分晓。.Ь. 护卫没有留活口,这个时候想要杀元衡郡主的人,要么是想趁机威胁侯爷侯夫人的,要么就是敌人寻仇泄愤,连审问都免了,来一个杀一个。 但让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前一波的人死光了,后面又出现一队黑衣人,手上竟然噙着魏府大少爷,元衡郡主的儿子魏尧。 「尧哥儿!」 元衡郡主一声惊呼。 「母亲,救我……」魏尧声音慌乱,似乎十分害怕。 元衡郡主心脏瞬间被揪起。 再怎么不亲近,魏尧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在魏尧年纪尚幼之时,二人也曾如寻常母子那般亲密无间。 魏尧年纪小,兴许已经不记得,但身为母亲的元衡郡主怎么会不记得? 即便她早就想到魏尧将来会站在魏世成的身边,会背叛她,舍弃她。 但眼下儿子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慌乱地向自己求助的时候,她做出的反应依旧是一个母亲担忧自己孩子的反应。 「你们放了他!」 黑衣人冷笑一声,「一换一。」 元衡郡主脸色煞白,喉间吞咽几次,还是下定决心,「好!」 「郡主!」 「郡主!」 丫头们和护卫纷纷惊呼。 元衡郡主低声道:「他终究是我儿子,我不能见死不救。但对方的目的若是想用我来威胁秦增和懿儿,我决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她的意思,是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了。 「郡主!」 翠微记得哭出来。 元衡郡主说道:「你们两个好好活着,替我照顾好两个女儿。」 说罢,她便朝对面黑衣人的队伍走去。 而魏尧也同时朝着她们过来。 母子二人的目光在中间相互碰撞,又在黑衣人的催促中相互错身而过。 然而就在二人背对背的一瞬间,魏尧突然转身,袖中的匕首猛地朝元衡郡主的背心刺过去! 「郡主小心!」 灵犀大喊一声,而护卫已经纵身一跃跟对方的黑衣人打了起来。 元衡郡主被其中一个护卫一甩,跌倒在两个丫头怀里,翠微连忙去看她的伤势。 「没有血?」 「咦?这是,软甲?」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随后松了口气。 她们怎么忘了。 这是之前秦大人走之前,特意让人送来的蚕丝软甲,刀枪不入,郡主睡觉都穿着的。 两个丫头如释重负,元衡郡主却整个人都似懵住了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谁能想到,她的儿子,竟然要亲手杀了她? 为了能骗过她,还上演了一出被人劫持的好戏? 此时的魏尧摔倒在雪堆里,也震惊地看着元衡郡主的方向。 母子二人的目光再次触碰在一起,魏尧立即心虚的躲了开去,连滚 带爬地往远处躲。 元衡郡主大喝一声:「魏尧!你站住!」 魏尧身体一僵,但也仅仅停顿了片刻就想逃跑。琇書網 但黑衣人根本打不过元衡郡主的护卫,一个护卫腾出手来,一跃而至,拽起魏尧的衣领,就将他提到了元衡郡主面前。 魏尧弓起身子跪在雪地里,「母亲,母亲……我……」 「你不必解释了。」元衡郡主看着他,心如刀绞。 魏尧缓缓抬头。 元衡郡主垂眸看着他,心冷如冰,「你是为了你父亲,对么?」 魏尧咬牙道:「母亲,只有你死了,我父亲才能活!」 得到这样的答案,元衡郡主已经不想再问缘由。 她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罢了……」 此时黑衣人已经被斩尽杀绝,青松白雪之间,是耀目的血红,浓重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魏尧抬头逼视着元衡郡主,「母亲。」 元衡郡主眼望着他,「你还有什么话说?」 魏尧再次咬了咬牙,鼓起胸膛大声道:「母亲!儿子请求您自绝性命!」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松风在耳边轻轻撩动。 半晌,翠微尖声道:「少爷,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Ь. 灵犀也冷笑道:「少爷,老爷的命是命,郡主的命就不是命?你亲近老爷不要紧,怎么能来逼自己的母亲去死?」 众护卫也都一脸惊愕地看着魏尧。 魏尧见他们都想看怪物似的看着自己,怒道:「母亲,可知道持真法师给祖母留下的两个字?」 元衡郡主怔了怔,才想起之前李清懿跟她说的关于持真法师的事情。 那两个字的意义,元衡郡主自然也听说了。 「你就是因为这个,要杀我?」 魏尧却仿佛手握真理一般,半点不觉得理亏心虚,「母亲,请你成全父亲。」 元衡郡主闻言嗤的一声笑了,越笑越大声,直到最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尧儿,你自幼天资聪颖,处处都效仿你父亲。是不是将来,你也要学他,靠女人往上爬?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魏尧面色一变,「母亲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呵……是吗?」元衡郡主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不知廉耻呢!」 魏尧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我……」 元衡郡主厉声呵斥道:「畜生东西!来人!」 魏尧一惊,「母亲,你要做什么?!」 「弑母之罪,怎能轻易饶恕!将他交给大理寺,关押审问,是谁指使他对自己的母亲下手!」 「是,郡主!」 护卫们本来都觉得心里堵了一块大石头,一听这话,顿时神清气爽,有两个跳出来自告奋勇,将魏尧「咔嚓咔嚓」几声卸了手臂,拎着人就下山去了,生怕元衡郡主改变主意。 元衡郡主闭了闭眼,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摔在雪里。 第七百一十二章 缘由 有没有人挑唆指使魏尧,已经不重要了。 万丈深渊终有底,三寸人心不可量。 他既然做出了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就该接受惩罚。 元衡郡主回到三秦观的禅房时,心情虽然复杂,但那股委屈不解已经逐渐消散。 「翠微,你们收拾东西,咱们回京。」 「啊?」翠微和灵犀对视一眼,「郡主,咱们在三清观呆的好好的,回去做什么?看见魏府那帮人,岂不心里发堵,您才过几天好日子啊?」 「哼。」元衡郡主哼笑一声,「躲着有什么意思?她们让我发堵,我就让她们堵回去!」 ****** 李清懿这两日没搭理林氏,第三天晚上,林氏说要见她。 长宁一阵兴奋:「看来林氏是想通了。」 长阑不以为然,「她哪是什么想通,肯定是知道自己不得好死,要拉几个垫背的!」 以林氏的性子,自己好不了,便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对手好。 主仆三人进了林氏的帐篷,林氏看见李清懿第一句话就是,「你想从我口中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先帮我做一件事。」.. 李清懿淡淡问:「什么事。」 「抓住夜阑月,当着我的面,将她千刀万剐!」 李清懿扑哧一声笑了,利索地回答林氏,「做不到。」 「?」林氏咬牙切齿地看着李清懿,「你难道不想知道晠族的底细了?」 「我想知道,但不一定非得知道。」 「晠族已经没剩几个人了。潜藏大靖的晠族余孽已经铲除得差不多,我们现今的敌人是崇南,不是晠族,你拿晠族的陈年旧事来做筹码,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自己了?」 「而且,这世上并非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晠族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我若能抓住夜阑月,兴许她愿意跟我好好聊一聊。至少,她是崇南受民众敬畏爱戴的国师大人,而你,什么都不是。」 林氏气得脸色发青。 李清懿转身背对她,「如果你只有这几句废话,不如省省力气吧。」 林氏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可知道夜阑月来边关很可能是来找你的?」 李清懿转过脸,扬起眉看她,「当年夜阑月在这里骗穆仁成与她的婢女***好,还故意让穆仁成误会自己与崇南女国师生下一个女儿,多年来瞒骗朝廷,将辎重偷偷供给崇南将士。难不成,夜阑月又要故技重施?她总不会给我编造个什么离奇的身世,说我是她的女儿吧?」 「你说什么胡话!我不是在与你开玩笑!」 林氏气急败坏。 「崇南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淳妃,还有她的一双儿女都成了活死人,崇南皇帝一直想要唤醒她们,夜阑月告诉他,只要找到双命人,用双命人的心脏作为药引,就可以将她们唤醒。你是双命人,所以,夜阑月是来杀你取心的!」.. 李清懿包括身边的长宁长阑都是一怔。 杀她取心? 做药引? 林氏见她们不说话,以为她们不信,接着说道:「晠族前一任圣女在生下主君之后精气耗尽而亡,圣女一脉已经没有血脉纯正的继承人了,夜阑月本名澹台月,母亲是圣女一脉,所以她的血液里有一半是圣女一脉的血,于是,澹台月继承了圣女一脉,改名夜阑月,成了这一代圣女。」 李清懿有些糊涂,「那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前代圣女生子之前,曾潜入崇南皇宫,对淳妃母子三人施展了离魂之术,抽取了三人的精魄,使之成为活死人。目的是想用三人的性命来钳制崇南皇帝,但 圣女自己也没想到,主君的诞生,会要了她的命。」 抽取精魄?? 李清懿的第一反应是匪夷所思。 可再一想,自己可是个重生的人,难道还不够匪夷所思吗? 而且,她隐隐感觉,自己的重生,与前代圣女的作为有所关联。 「你们的圣女一脉,竟然能做到抽取人的精魄?」 林氏面色沉冷,「晠族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存在了,据说那时的圣女一脉甚至能与上天沟通,随着各部落征战抢夺资源,王朝更迭,晠族也逐渐壮大,成为一方霸主。」 「但骄奢Yin逸的生活,使得族人灵性凋敝,圣女一脉逐渐没落,后来经历叛乱,大晠皇族所剩无几,也仅有几个圣女一脉活了下来。」 「晠族多次筹谋复国都失败了。圣女一脉仅存的一人,决定另辟蹊径。」 李清懿恍然明白过来,「是让你跟夜阑月针对大靖和崇南分别行动?」 林氏点头,「圣女有孕之后,取出淳妃母子三人的精魄之一,注入给腹中胎儿。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圣女的用意,圣女大概也不知道自己生产之后会死,没能来得及告诉我们那精魄到底有什么作用。但主君三岁左右,开始显现出超出常人的智慧,我们才渐渐明白,这大概是那缕精魂起了作用。」 李清懿立即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既然这个办法有用,你们是不是用另外两缕精魂做了什么?」 林氏蹙眉,「族中的确有人提出一些想法,但夜阑月本身并没有受到圣女的传承,也只是从法典中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结果还没来得及尝试,装有精魂的水晶瓶,竟然被主君给摔破了。」 「摔破了?」 「是,主君那时年纪还小,虽然聪慧,但仍旧有些小孩子心性,十分顽皮,得知那精魂的事,便好奇起来,最后不小心打破了水晶瓶,那两缕精魂便消失了。」 李清懿追问道:「是消失了?还是消散了?」 林氏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笑,「以前,我们都以为那精魂是消散了,但持真法师开口说你是双命人,我便怀疑,那精魂其实并没有消失,而是进入了别人的身体。」 李清懿不由后退一步,脚底窜起阵阵寒气。 难不成,自己的重生,是因为那一缕精魂?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三缕精魂,一个是晠族主君,一个是她,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是重生的??! 是谁?! 第七百一十三章 来了 李清懿脑袋发懵,惊骇莫名。 如果真的还有第三个重生之人,对方隐藏的可着实够深的! 连晠族主君都已经露出端倪,这个人竟然一直没有被发现! 林氏如此聪明,当然也曾像李清懿一样疑惑,不过她并不认为还有第三个“双命人”,“也许第三缕精魄已经消散,否则,怎么可能一直籍籍无名,毫无端倪?” 李清懿紧皱眉头,觉得未必。 也许对方就是足够聪明,隐藏得够深呢? 林氏见她不作声,便说道:“夜阑月已经在来的路上,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抓住你,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防范,避免被她得逞吧!” 李清懿看向她,“看来,你是真的很想亲眼看见夜阑月倒霉。” 林氏冷笑,眸中满是狰狞。 ****** 银月的光芒薄如蝉翼,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偶尔在平静漆黑的海面上投映出一点光芒。 秦增一行人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几日。 为了确保航程安全,他隐藏身份和动机,假扮行商世族,以出海寻宝的为噱头,招揽了许多航海经验丰富的海门子一起出海。 海上的生意永远都是危险大于机遇,但仍旧有无数人前赴后继。 毕竟一船海货若能安全运回陆地,那便是金山银山都换得。 不过,秦增没有透露给众人任何关于“宝物”的消息,只让船只沿着海图行进。 那些常年混迹在海上的商人,其实大多数是披着商人外皮的海盗贼匪,鱼龙混杂。 这些人航海经验的确十分丰富,但也十分不好摆弄,几日下来,已经发生不少起冲突,甚至有人故意制造骚乱来试探秦增的底细。 不过,众人在见识到秦增等人武力超群时,便不敢再轻易搞小动作。而是三五不时的拉帮结派,可想而知,这些人知道秦增一行人不好惹,开始暗地里搞小动作。 后半夜,秦增站在船头极目远眺,说道:“前面的海岛似乎不小,准备停船靠岸。” 一听说要上岛,众人都很兴奋,全都走上甲板往前方的海岛观望。 船只离岛屿越来越近,等看清岛屿轮廓,众人都轻轻吸了口气。 岛上植物繁盛,全是遮天蔽日的大树,这样的岛不用说,珍奇异兽和珍贵的草药都少不了。但那些高大的植株,也将一切危险都隐藏了起来,让人不敢轻易闯入。 一名船手说道:“这样的海岛,毒物比宝物还多!” 这话顿时得到所有人的赞同,“这个时候上岛并非好时机,这个时候林中必定野兽横行,还是等明天一早天大亮了再说。” 众人的谨慎,反倒让秦增等人松了口气。 虽然这些人各怀鬼胎,但好在不是莽夫。 他淡淡开口:“诸位稍安勿躁。” 众人闻言都看向他。 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并不知道京城的这个大官那个大官,刚开始一些粗汉见见了他的相貌还凑到跟前调笑,直到秦增一拳就把一个八尺大汉锤的不省人事,众人都不敢轻易挑事儿了。 秦增开口说道:“深海岛屿人迹罕至,定不乏稀世奇珍,你们都是有经验的海门子,应该都清楚这海岛的价值。各位都是求财,我们秦家不会阻挡各位的财路,诸位尽可以自便,但前提是,决不能妨碍我们要做的事,否则……” 他目光凌厉的扫视众人,“这海里的鱼,兴许也想尝尝人是什么滋味。” 此话一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各异。 能上这条船的人,多少都有些本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不必说了,怎么会不知道那些大家族的势力意味着什么。 但在海上,什么家族什么高官都是虚的,从前也有世家贵族盯上了海上的生意,想要跟着捞金,但一趟下来,什么金贵尊卑统统抛到了脑后,只要能过命就阿弥陀佛了。 深海,不是有几个臭钱就能征服的。 把雇主扔到海里喂鱼这种事,屡见不鲜。因此这趟出海,这些三教九流的人也根本没有将所谓的“秦家”放在眼里。什么王公世族,勋贵子弟,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也是任凭他们说了算! 然而这几日下来,他们却察觉到了眼前这小白脸的不同。他身边的“族人”个个都不容小觑,尤其这领头的小白脸,话说的淡,身上却总带着十足的杀气,怎么看都不像个手脚软的,说不定暗地里是个杀人狂魔也未可知。 眼看船只即将靠岸,众人纷纷点头应承,答应决不阻碍秦家行事。 秦增淡淡看着众人各异的神色,也不拆穿他们心里的小九九,眼看天色将明,说道:“那么,诸位请便吧。” ***** 天明时分,崇南女国师夜阑月终于到了宁城。 她登上城楼,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再往前,是险阻的高山,而高山后面,以一条深不见底的蜿蜒长河。 大靖,就在那高山长河的环绕之中。 这样的地势,崇南想要攻下大靖,可想而知有多么困难。 不过,她从来就不是要攻下它,而是要俘虏它。 “国师大人。” 封一前来面见夜阑月。 他看着国师无双的面容,心下没有任何亵渎的心思,只有佩服。 “咱们出行数日,京中大小事宜都按部就班,大皇子不日就要完婚,所以宫中今日都在忙这件事,各世族之间也十分平静,并无风波。” 夜阑月声音沉郁,“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封一心下一凛,“国师大人可有指示?” “京中的事,让人盯住了就行,眼下咱们得把精力放在对面。” 封一躬身道:“您打算如何引那位出面?” 夜阑月沉默片刻,“先前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是,属下不敢疏忽,都准备好了。” 夜阑月点点头,转身下了城楼,“你带人回驿站,替我掩人耳目。若有人问起,便说我身体不适,要休息两日。” 封一有些不解,“那您……” 夜阑月转身走入暗影之中,“你不必管我。” 封一不敢跟上去,咋原地站了片刻赶紧回了驿站吩咐下去。 而夜阑月则独自找了一间驿站,换下一身的装扮。 等再从房间出来时,还哪有什么艳媚国师,分明只是个十六七岁的纯真少女。 第七百一十四章 外室女 夜阑月穿着一身普通布衣,从客栈后窗翻出。 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她侧身穿过一条窄的不能再窄的小巷,转而进了一处低矮的民宅。 ****** 李清懿近日孕吐愈发厉害,什么也吃不下,只能稍微喝点糖水,而且身在军营,做什么都不方便。以后肚子越来越大,呆在军中更是处处不顺手。永平侯便提出让李清懿暂时到边城知府陈家暂住。 李清懿不想麻烦陈家,便说要在陈家附近赁个院子,这么一来,若有什么事,也能及时照应一二。 但招呼打到陈家,陈夫人说什么都要李清懿去府上住。看書菈 永平侯也觉得两国起战事,四处都有流民,李清懿一个人住实在不安全。 没办法,李清懿只好住到了陈家。 陈知府知道知道李清懿是新亭侯夫人,恨不得将她当菩萨供上,仔细叮嘱自己的夫人女儿,一定要好生照顾这位,以后绝对少不了好处。 不过,后院终究是女人的天下,有女人的地方,就不可能风平浪静。 这日,李清懿吃了早膳正在院子里消食,便隐约听见墙那头有人说话。 「三太太好不容易又怀上一胎,怎么就小产了?」 「还不是因为那件事!」对面的婆子发出一声轻叹,说道:「三老爷这么多年就守着三太太一个人过,连个暖床的丫头都没有,突然冒了个外室出来,搁谁谁能受得了啊!」 「哎哟,这不是作孽吗!我听说昨儿个三太太站在雪地里等了三老爷大半夜,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了,又大吵了一架,随后三老爷就出府了,三太太气的小产,也没找着三爷人在哪!」 「还能在哪,肯定是奔着外室去了。三老爷将这外室捂得这么严实,可见是疼爱得紧,可怜咱们三太太,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当自己是爷们儿心上的娇娇宠呢!」 「啧,现在府上都知道了这事儿,这外室,八成也快要露脸了。」 「可不是,那人不为了自己,还不得为女儿想想?听说那孩子都已经十五了,就比咱们四小姐小一岁。该是要议亲的年纪了!」 「什么什么什么?!都十五了?那岂不是……那岂不是三太太怀着四小姐的时候,他们就……」 「唉,要不说,三太太可怜呢!」 两人说到这,便行得远了,再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长宁兴奋得两眼冒光,瞳孔里熊熊燃烧着八卦之火,长阑眉毛抬的老高,说道:「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都是京城世族后院玩剩下的了。」 长宁眼中的火熄灭了一些,但还燃着,「不要这么扫兴嘛!有热闹看,总比清汤寡水的强不是?」 长阑瞪她,「咱们是客,抻着脖子去听主人家的热闹像什么样子!」 长宁狡辩,「我哪有伸长脖子,明明是她们送上门给我听的。」 「好好好,不是你的错,行了吧,快去给姑娘端汤来!」 长宁不敢耽搁李清懿喝汤,一溜烟地去了。 长阑无奈道:「这死丫头,以前在大人身边,也没见她露出这副德行,都是夫人给惯的。」 李清懿笑道:「这不是呆着太无聊了么。」 长阑瞪了瞪眼睛,「夫人也等着看热闹呢?」 李清懿尴尬的咳了一声,「没有的事。」 长阑一脸不信,但她也知道,这段日子的确太过无聊了些,「夫人就先忍一忍吧,现在不是没别的办法么……」 正说着,长宁端着甜汤过来,「夫人夫人!那个外室领着女儿进府了!」 「啊?这么快?」长阑惊讶极了,「这府 上三太太小产才几天?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上门了?」 长宁却一点都不惊讶,「这打脸就得趁热!等三太太缓过神来,想顺利进府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长阑翻了个白眼,看向李清懿。 李清懿眨了眨眼,接过甜汤一口气喝了半碗,说:「哎哟,有点撑,走走走,去花园逛逛……」 「啊这……」长阑端着碗,有点愣。 长宁一拍她,「发什么愣!还不快跟上!」 李清懿顺着陈府的花园往前逛,花园不大,穿过去几乎就到二门了。 她领着长宁长阑站在假山后头,往那边站着的一群人望过去。 毕竟是在边城,民风彪悍许多,规矩也不比京城那般严苛。 陈家三太太虽然刚小产没几日,此时被外室逼得出了房门,怒气上涌,气色看上去竟然比那外室还要好几分。 反而那外室一朵脆弱的小白莲模样,我见犹怜。 长宁看的啧啧称奇,小声道:「那三老爷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竟然喜欢这号货色,品味实在不怎么样。」ap.. 长阑撇嘴,「少见多怪,那些道貌岸然正人君子,就是喜欢这种女人!几乎人手一个好不好?」 长宁闻言朝她竖起大拇指:「有道理!」 众人都在看那外室,李清懿却在看外室的女儿。 「这小姑娘长得怪好看的,眉间一点朱砂痣,凭得美艳动人。」 长阑附和道:「夫人说的是,这姑娘比她娘长得好看。」 看了会热闹,李清懿又觉得疲惫,「行了,咱们赶紧回去吧,要是让主人家看见,可得丢脸。」 长阑无语,您也知道丢脸啊! 回到仙棠居,李清懿想要小睡片刻,没想到再一睁眼,已经是近两个时辰过去,日头都已偏西。 「我记得二婶怀远哥儿的时候,也没这么能睡。听说怀哥儿跟怀姐儿不一样,我这一胎,兴许是个女儿?」 长阑说:「女儿也好,夫人长得这么美,侯爷又是那样的相貌,奴婢真想知道您二位的女儿,该长成什么样?」 李清懿心情不错,比平时多用了小半碗饭,之后又出院子去消食。 这回她们没上赶着去看热闹,却被热闹给撞上了。 上午刚进府那外室女陈姝灵正被三太太的女儿陈四姑娘堵在墙根底下欺负。 陈四姑娘一见李清懿过来,顿时有些尴尬,行了个礼就赶紧跑了。 剩下陈姝灵一个人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呜呜咽咽地哭。 额前那点朱砂痣,愈发的鲜红欲滴。 第七百一十五章 朱砂痣 李清懿这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没发话,长阑长宁也没上前去扶。 二人都是知道分寸的,这一扶不要紧,陈府可就要觉得她一个外人伸手管闲事了。 李清懿想了想,看着朱砂痣小美人,说道:「外头凉,姑娘还是回屋里哭吧。」 说罢,就带着长阑长宁绕过她走了。 陈姝灵看着李清懿的背影,泪眼中有一瞬间的错愕。 她缓缓站直了身体,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问陈府给她分派的丫头,「她是谁?」 丫头被分过来伺候外室女,心中不快,不耐烦地答道:「那时府上的贵客,姑娘见了她可要远着些,没得惊扰了客人,到时候主子们责怪,您可别怪奴婢没有提醒。」 陈姝灵的柔弱与她娘如出一辙,竟然半点没有怪罪丫头怠慢的意思,还细声软语的点了头:「我知道了。」 丫头闻言扬了扬眉毛,气焰顿时涨起来一大截,「姑娘还是赶紧回屋吧,外头冷死了!」 说罢,竟然先一步走到前面去了。 陈姝灵垂头跟在后面,一脸无所适从。 这一幕被去而复返,躲在暗处的长阑看的一清二楚。 这边李清懿在外面转了一圈就回了自己的仙棠居,关上门,长宁便问:「夫人可看清楚了?是她吗?」 李清懿摇摇头,「不确定,没看出半点易容的迹象。」 她在京城时,跟谢娆学了些易容术,但也不过是皮毛而已,一些精湛的易容术,她这种水平就很难分辨了。.. 长宁将揣在怀里的画像拿出来,仔仔细细和方才的小美人对比了一番,说道:「这颗朱砂痣的位置倒是一样,但五官轮廓,高矮身形,没有一处附和的,难道只是巧了?」 李清懿接过画像细看。 这是夜阑月的画像,是她专门让林氏画的。 林氏说,夜阑月手里的法典详细的记录了圣女一脉的奇诡之术,虽然没有专人传授,但夜阑月天资聪颖,悟性很高,想必在上面学会了很多东西。 林氏心思诡诈,智计百出,及擅权谋之术,也只能跟夜阑月打个平手。 由此可知,夜阑月是个跟林氏一样难缠的敌人。 她要深入大靖,杀她取心,再回到崇南,整个过程都充满了风险,难度太大。 如果她是夜阑月,一定不会来硬的,毕竟秦增给她留下的人手不是吃素的,还有永平侯的大军拦在前面,智取才是上策。 李清懿思来想去。 住在军营之中,周围的环境不是她所熟悉的,很有可能因为疏忽而中招。 所以,李清懿以「不便」为理由「不得已」住到了内城陈家,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内宅环境中,将接近她的人局限在太太小姐丫头婆子等等身份上。 这些人想法和举动,很难逃过她的眼睛,更容易防范摆布。 这不,主仆住进陈府没几天,三房就冒出一个外室带着女儿进了府。 那小美人儿额上还长着与夜阑月一般无二的朱砂痣。 可谁又知道,这朱砂痣是不是夜阑月的障眼法呢? 正在纠结,长阑从外头回来,将方才李清懿走之后,陈姝灵和丫头的对话说了一遍。 李清懿眉头皱紧,「一个个都这么会演戏……」 长宁说道:「是啊!那外室能在府外藏十几年之久,还能牢牢抓着陈府三老爷的心,显然不是个简单的。有其母必有其女,陈姝灵那柔弱小白莲,很可能也是装的。都装得这么像,真是难办。」 「夜阑月若是来了,必定会伺机接近咱们,咱们 静观其变。」 ****** 海岛上,秦增等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 对手并非人类,而是生活在海岛上的巨型生物。 一直长得像蜘蛛却又明显不是蜘蛛的东西,小山一样倒在众人面前,尖利的前螯上,还扎着一个光头大汉。淋漓的血流在地上,血腥味弥漫。 其他人这会都老老实实蹲在树上,庆幸自己方才听了秦增的话,没有冒冒失失的上前。秦增从粗壮的树枝上缓缓站起身,树叶的哗啦声,都惊得众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秦增说道:「这么大的血腥味,说不定会引来别的野兽,咱们尽快离开这里。」 众人一听,赶紧朝四周望去。 秦增他们一行人不算,其他人一共进来三十多人,还没深入林子就没了小半。 秦增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站在树上往远处听了听,「前面有水声,跟我走。」 众人这会儿已经没了嚣张的气焰,老老实实听秦增分派指挥。 前边的树木越发浓密高大,藤蔓几乎有成年人大腿粗细,时不时会看到大片闪着银光的蘑菇,毫无疑问,有毒。 这回众人都长了记性,压根不敢乱碰这里的东西,一路紧紧跟着秦增一行人,恨不得踩着他们的脚印走。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秦增突然慢下脚步,带着薄皮手套剥开一片弯弯绕绕的藤蔓,众人便看见前方清澈见底的湖泊。 这种湖泊一般是降雨形成的,应该能喝。 但湖泊的周围是一大片空地,没人敢动。 谁又知道湖泊外围的密林中,有没有藏着什么怪物等着猎物来喝水。 雷烨低声在秦增耳边说道:「这么大片湖水,周围都没有小动物喝水,肯定不安全。」 雷将军曾担任过水军提督,雷烨水性好,所以秦增让雷烨挑了一些擅长水上作战的雷家军跟着一起出海。 秦增说道:「大不了咱们回船上去喝水,我是在想,这海岛上的森林如此原始,而且野兽众多,不像是有人居住过的,恐怕这个海岛,不是晠族主君所在的什么‘仙岛"。」 雷烨赞同道:「我觉得也是,要是咱们一下就能找得着,那得是什么气运所在?我都做好在海上漂半年的准备了!」 「那倒也未必,晠族主君不可能离陆地太远,否则来回运送东西,或是传递消息,岂非不便?」 「那咱们撤?」 秦增摇头,「咱们要撤,他们未必愿意,第一座海岛,总得给他们尝点甜头,头后才能乖乖听话。」 雷烨点头:「有道理……」 ****** 李清懿观察了几日。 那外室和她的朱砂痣女儿,被欺负的可不是一般的惨。 她琢磨着,这对母女八成要奋起反抗了。 第七百一十六章 障眼法 李清懿掐算的一点不错。 这对母女显然知道自己刚进门就闹事招眼是不明智的,于是按下性子,将柔弱装到底,让那些爪子狠狠朝她们尽情的挥舞。 而她们攒了一箩筐的委屈之后,这一桩桩一件件,终于能拿出来掰扯了。 原本三老爷还在庆幸外室母女进府之后,府里相安无事,结果发现这对母女原来是怕自己为难才将所有的委屈吞下肚子,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三太太被反将一军气的天灵盖都要炸了,一时连粗话都骂出了口。 这样的做法,无疑让三老爷更加嫌恶,就连老太太也劝告三太太母女几人不要做的太过分。 这一波,外室母女打了一场翻身的大胜仗。 府里惯会捧高踩低的下人们,最是会见风使舵,一件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对外室母女的态度来了大反转。 而外室母女不但没有恃宠生娇,反而谨小慎微,客客气气,出手也很大方,没几日,就收服了一大波左右摇摆和没有归属的下人替她们办事。 长阑和长宁分析二人的所作所为之后,朝李清懿啧啧道:“相比京城的那些弯弯绕绕,这场战斗简直是简单粗暴啊!” “天子脚下的人,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个人的心肠都是九曲十八弯,做事也讲究个隐藏,这里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了,稍微聪明一点,就能将这其中的事情看的清清楚楚。” “嘿!偏偏陈三老爷还这么入戏,难道他就没察觉出一点?” 李清懿笑道:“话不能这么说,他身在局中,本身又是偏心这外室母女的,哪怕他知道这母女是在故意向他诉委屈,又怎么会不动容?毕竟三太太是实实在在朝她们伸手了的,她们受的欺负都摆在眼前。” “不但如此,三老爷八成还很享受女人为了他争风吃醋的感觉呢!” 长宁嗤笑一声,学着三老爷的口吻说道:“哎哟这娘俩可真是拿我当香饽饽,为了我忍辱负重,就为了讨我怜悯,平白挨了这么多欺负,不像那管家婆,不让我做这,不让我做那!” 李清懿闻言乐不可支,“好了,别光顾着看热闹。暗地里,可还有人对咱们虎视眈眈呢。” 长阑说道:“说到这个,奴婢就觉得脊背发凉……明知道入府的这几个人肯定有问题,却不知道哪一个有问题,偏偏这几个人都这么入戏,奴婢观察了几日,什么都没看出来啊!” 长宁说道:“奴婢觉得不会是那个朱砂痣,那崇南女国师肯定知道林氏在咱们手上,她们可是从小就认识的,林氏是什么样的人,夜阑月能不知道?她应该猜的到林氏不想让她好过,会出卖她,会将她的底细透露给咱们,这朱砂痣,是夜阑月的标志,她若易容,肯定会将朱砂痣给遮了去,怎么会这么明晃晃的亮出来惹咱们怀疑?这陈姝灵,肯定是障眼法!” 长阑一下子就察觉到她话里的漏洞,“兴许夜阑月,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反其道而行。” 李清懿摇头:“你们说的都对,又都不对。” 两个丫头一怔,疑惑的看向她。 李清懿说道:“照长宁的说法,陈姝灵是夜阑月的障眼法,那么陈姝灵的这颗朱砂痣就是假的,难道她从小到大一直这样伪装?” “还有,陈姝灵若是障眼法,那她母亲和三老爷,就肯定知情,也跟夜阑月是一伙的,也就是说,咱们是进了贼窝。” “这不太可能吧?咱们来陈府是临时决定的,夜阑月不可能提前布置一个陈姝灵伪装十几年。” 李清懿点头,“所以说,陈姝灵并非夜阑月的障眼法,要么她就是夜阑月,要么陈姝灵与此事无关,就真的只是巧合,长了一颗与夜阑月十分相识的朱砂痣。” 长阑思索道:“要不,晚上我去试探试探那个陈姝灵?” 李清懿摇头:“万一她就是呢?你就危险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靠猜。林氏都说,夜阑月学了不少奇诡之术,万一哪天来点阴招,咱们未必能扛得住啊。” 李清懿想了想说:“或许,我们可以从三太太身上下手……” “三太太?夫人是说,让三太太去打听那对母女?” “嗯,咱们若是出手,夜阑月很可能会察觉,所以,不如借三太太的手去查一查这对母女的底细。而咱们自己,就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免得打草惊蛇。不过,咱们也不能将精力都放在陈姝灵身上,万一夜阑月只是在转移咱们的注意力,实际上已经潜到了咱们身边……” 长宁长阑被她说的一个哆嗦。 “夫人,你说的怪吓人的……” 李清懿笑道:“怕什么,夜阑月是人不是鬼,总不能变成个影子飘进来害咱们。长阑,你想办法给三太太吹吹风,让她去查一下陈姝灵。” 长阑点头,“这要是在京城,还用得着咱们吹风,早就在人进府之前就把人底细扒出来了!” ***** 三太太到底是正室,手里有几个得用的人,废了几天功夫,总算将陈姝灵母女俩的出身来历都查出来了。 李清懿最关注的朱砂痣的问题也有了结果。 陈姝灵的眉心,的确从小就有一枚朱砂痣,街坊邻居都能证明,还曾有传言说,这陈姝灵肯定是个好命的,没准将来能进宫做娘娘。 长阑听了嗤之以鼻,“出点什么新鲜事,都要往宫里扯。不过,这也真够巧的。” 长宁说道:“至少咱们能确定陈姝灵的朱砂痣不是障眼法了。” 李清懿摇头,“这件事只能证明陈姝灵的朱砂痣是真的。” “啊?夫人的意思是?朱砂痣是真的,陈姝灵有可能是假的?” 长阑抢先一步说道:“万一夜阑月看见陈姝灵额前有朱砂痣,所以把她给杀了冒充呢?朱砂痣是真的,装扮起来就更加省心省力,不过也不排除她冒充的别人。” 李清懿也有点头疼了,“要这么说的话,谁都有可能是假的,比如那个外室,或者她们身边的婢女……” 第七百一十七章 声东击西 长宁捂着脑袋,“我都快让你们给绕晕了!” 长阑看着李清懿,“奴婢也晕了。” 李清懿抿了抿唇,“猜得永远做不了准,那咱们只能逐个排除了。” 长宁说道:“外室母女一人两个丫头,主仆一共六个人,咱们先排除谁?” 李清懿想了想:“最好排除的肯定是那个外室,她是三老爷的枕边人,可是要跟三老爷睡觉的,这几日三老爷为了弥补她,都歇在她屋里。” “……”长阑看向长宁:“听墙角这种事,你最在行了!” 长宁两眼冒光,“夫人,你就等奴婢的好消息吧!” 李清懿点点头,又说:“逐一排除太慢了,那母女俩的丫头们也要同时进行。” “丫头们用什么办法试探?” “没什么好办法试探,所以,就得想办法让她们离开陈府。人痛快的走了,身份八成是没问题,人若不走,咱们再另外做打算。” “可是,咱们又不是人家主子,也不是陈府的人,又怎么把人撵出府呢?” 李清懿说道:“做下人的,跟着主子最大的愿望便是得到主子的恩惠,能得一个好前程,我看梁氏身边的两个丫头年纪都不小了,也该到了嫁人的年纪。” “她们的主子就是个妾,难道她们还要爬三老爷的床,跟自己的主子一起做妾?我看那梁氏不见得答应,这二人恐怕也在为自己的前程担忧。” “不如咱们借三太太的手,给她们找个殷实踏实的老实人家嫁了。对于三太太来说,这等于断了梁氏的左膀右臂,她乐见其成。” “而对于两个丫头来说,这样的结果对她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她们也不会不答应的。如果咬死了要留下伺候梁氏,咱们就重点盯住了。” 长阑问:“如果夜阑月真是某个丫头,假意答应离开陈府,再换个身份回来呢?” 李清懿笑道:“夜阑月没那么傻,不会做这么明显的事,如果我是她,被迫出了府,不会用另一个身份回来,而是悄悄杀了那个朱砂痣小美人陈姝灵,用她的身份留在陈府,而不是再用一个别的什么身份引人注意。就算陈姝灵要留着当障眼法,那这府里随便挑丫头,也比换个身份回来的强。” “那……陈姝灵的两个婢女呢?” “好办,寻个错处,将她们好好看管起来。若是有人不服管,偷偷想跑出去做什么,咱们总会发现的。” 主仆三人想来想去,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决定按照这个计划行事。 陈姝灵的娘梁氏,当天晚上就被排除了。 长宁在窗外听了半天哼哼唧唧,还是不放心,潜入屋中看了一出活春宫,才放心回来跟李清懿禀报。 “嘿嘿,奴婢就没见着过那么浪的,那两条大白腿……” “咳……” 长阑瞪她一眼:“什么污言秽语都在夫人面前说!” 长宁被她吓了一跳,噎出一个嗝,“额……你那边怎么样了。” “下午有两个婆子在廊下扯皮,说三太太还没出小月子,八成要被气出病来,我买通了个小丫头,上去跟她们嘀咕了一顿,那两个婆子听完眼睛亮得不得了,八成是要跟三太太出主意邀功去。” “那咱们就等一等吧。” ***** 三太太有了主意,是一刻都等不了,动作依旧很快。 先是陈姝灵的两个丫头不懂规矩冲撞了客人被看管起来。 接近梁氏院子里就被塞了不少丫头婆子。 三太太说梁氏的丫头年纪都这么大了,伺候不了几年,索性就放出去重新调教两个,也免得丫头规矩上不体面,到时候出门给三老爷丢脸。 有陈姝灵的丫头冲撞客人在前,三老爷也挑不出这话有什么毛病,也就没阻拦。 而梁氏的两个丫头有了好去处,痛快地就答应了。 梁氏暗地里咬牙切齿,表面上还要装出一脸不舍的模样。 梁氏的两个丫头出府之后,三太太又以同样的理由重新给陈姝灵挑了几个丫头,将原来那两个也放出去了。 事情就这么成了。 四个丫头都顺利出了府。 而梁氏先前就被排除,剩下一个最可疑的人,还是陈姝灵。 李清懿说道:“就看那四个丫头里,会不会有人回来了。” 如果夜阑月是其中一人,她肯定会想办法回到陈府,最隐蔽的手段,就是杀了陈姝灵取而代之。 “长阑长宁,让暗卫盯紧了陈姝灵,无论陈府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不必管,片刻也不能让陈姝灵离开视线。” “是,夫人!” 夜深人静。 陈府所有人都已经歇下。 子时,是人最困乏的时候,外院巡夜的小厮和内院巡夜的婆子都困得磕头打盹。 三太太这几日收拾了梁氏,神清气爽,晚上睡得也踏实了。 这日她早早躺下,半夜却被窗外的什么声音给吵醒。 她支起身子仔细听了听,是一种微弱的呜呜咽咽的声音。 三太太皱眉,将守夜的丫头叫过来,“雯儿,你出去看看,外头什么动静?” 雯儿说道:“奴婢也听见了。八成是哪个小丫头受了委屈,偷偷躲起来哭呢!” 三太太听了扬了扬眉,“你去问问,是不是受了梁氏的欺负,若是,太太我给她做主!” 雯儿听了一笑,“是,奴婢这就去问问。” 雯儿提了盏绢灯开门出去,伸长手臂往院子里四周照了照,问道:“谁在那?” 没人应。 廊下的风又干又冷,雯儿打了个哆嗦,又问:“谁躲在那儿哭,还不赶紧出来?” 还是没人应。 雯儿站在黑漆漆的院子里,也有些胆寒,就寻思赶紧回去,却冷不防看见院门那边有团白影,在夜晚的暗色中,恍恍惚惚地转动。 雯儿吓得狠狠一个哆嗦,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被风一吹,浑身冰凉。 她硬着头皮细看,就见是个白衣女人,披散着头发在门口转来转去……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尖叫声从雯儿的胸腔里逼出来,“来人啊!来人!” ***** 李清懿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 陈府不大,为了让她住得舒适,她住的院子离上房不远,西边就是三房。这样的夜深人静,雯儿的尖叫声很容易传到她这里。 “长阑,你有没有听见动静?” “听见了,是三房正院那边传来的声音。夫人,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要!但不是去正院,而是去陈姝灵的住处!” 第七百一十八章 真假国师 陈府也不过寻常四进院子,雯儿的尖叫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传得又远,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李清懿主仆出院门的时候,不少人已经提着灯笼往三房那边去。 李清懿则领着长阑长宁避开其他人,直接往露华阁走。 梁氏母女不受三太太待见,但受三老爷偏宠,两人住的露华阁不算偏,就跟正院隔了一间院子。 李清懿有孕在身,不敢乱折腾,站在角门处等着,让长宁进去卸了门闩才悄声走了进去。 长阑眼尖,看见那边人影一闪而过,“奴婢去看看!” “等等。” 长宁拽住她:“三太太那边是声东击西,说不定还有调虎离山。咱们可不能离开夫人半步,外边暗卫早围上来了,只要有人进了这院子里就跑不了!别急。” 长阑退回来,“你说得对,不能急。” 两人一前一后护着李清懿缓步靠近陈姝灵住的屋子,破开窗户纸一看,陈姝灵正在床前站着, 原地转了一圈,好像是在扫视屋子各处。 长宁诧异道:“陈姝灵也听见动静起来了。” 长阑眉头一皱,“那不是她!陈姝灵在床上躺着呢!” 以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陈姝灵一条腿卷在被子上。 这话让李清懿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床前的人不但相貌跟陈姝灵长得一样,连身型高矮都与陈姝灵半点不差,怎么可能不是陈姝灵? 长宁也说:“这不可能!缩骨功也做不到!” 李清懿说道:“别猜了,两个人都抓!” 长阑闻言做了个手势,院子外待命的十几名暗卫便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围在陈姝灵的屋子各处。 李清懿从窗纸的破洞看见站着的陈姝灵上前一步,将躺着的那个陈姝灵从床上拖下来,塞进床下,自己则拿起屏风上挂着的衣裳准备穿。 紧接着,就被三名暗卫给包围了。 陈姝灵大惊失色,毫不迟疑地喊出声,“你们是谁!来人啊!来人!” 暗卫一动不动,持剑盯着她,甚至没有出手阻止她尖叫。 陈姝灵慌张的后退一步,但身后也有人。 她吓得浑身一缩,“你们到底是谁?难道是三太太要杀我?” 这个猜测让她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尽,下意识的蹲下身去抱住头,“来人!姨娘救我!姨娘救我!救命啊!” 露华阁新添的丫头方才听见三太太那边有动静,都跑到正院那边去了。这会儿再听见她喊救命往回跑也没那么快。 李清懿率先进了屋子。 长宁点亮蜡烛。 主仆三人第一时间细细去看陈姝灵的眉眼,却半点都分辨不出来。 陈姝灵看见她愣住了:“新亭侯夫人?您……您这是……要做什么?” 李清懿站在门口没有说话,目光看向她身后的床榻。 长阑上前掀开遮挡的帘幔,将里面的陈姝灵给拖了出来。 站着的陈姝灵看见床下有人,猛地一个激灵,瞳仁中的恐惧不受控制的从眼中溢出来,等看见对方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本来已经苍白的面容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她是谁?” 长宁冷笑道:“你可真能装,方才在外面我们都看见了!是你亲手把她从床上脱下来藏到下面!” “不可能!”陈姝灵眼中的恐惧更甚,“我什么都没做!” “我们亲眼看见,你还有什么抵赖的必要?” “我真的没有!方才我刚缓过神,就见这几个人冲进来把我团团围住!” “刚缓过神?大半夜的,你不在床上睡觉,在屋子里转悠什么?” “我……”陈姝灵看看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又看看自己一身中衣,“怎么会?我明明就在睡觉……” 长宁冷笑一声,“别装了,夜阑月!” 陈姝灵眼中闪过茫然,“夜阑月?是谁……” 李清懿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那种恐惧,茫然,不知所措太过真实…… 难道,这才真的陈姝灵,而地上躺着的人,装作受害,其实是为了蒙蔽她们? 长阑低声道:“刚才咱们见这人站在床前,就下意识的认为夜阑月刚进屋子,然后她又将眼前人从床上脱下来塞到床底。咱们就更以为眼前的陈姝灵是假的。或许,她其实是被床下那位给控制了,才会做出方才的举动?” 李清懿恍然:“就像御蛇人用笛声控制蛇一样?” 长阑点点头,“林氏不是说夜阑月有很多奇诡手段,也许能控制人的神智。” “可这也是咱们的猜测,没法确定。” 二人在这里低声说话,那边长宁气的几乎就要拔剑了,“你还装!” 这时,在三夫人那边的人前前后后都赶到了这边,第一个进来的是陈姝灵的姨娘梁氏。 梁氏乍然见到女儿屋子里有几个黑衣男人,头皮就一炸,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冲过去将陈姝灵抱在怀里往门口退。 长阑执剑拦住她,“梁姨娘,你怀里抱着的,是你的女儿?” 梁氏尖声道:“废话!不是我的女儿,难道是你的?” 长阑懒得跟她纠缠,一指地上躺着的那个,“那她呢?” 梁氏疑惑地看过去,就见“女儿”紧闭着双目躺在那里,人事不知。 凉意猛地从脚底窜到天灵盖! 梁氏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怀里的人给推了出去! “姨娘!” 陈姝灵急了,“我才是你女儿!你难道连女儿也认不出了吗!” 梁姨娘都懵了,目光在两个陈姝灵身上来回打转,冷汗都从额上冒了出来。 她方才刚刚从三太太的丫头雯儿口中听说看到了什么鬼影,转脸就见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儿,她下意识的就觉得其中一个人是鬼。 “我……我不知道……” 梁姨娘的声音打着颤,脚往门口退,正撞上后面进来的三太太。 三太太怒喝道:“放肆!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梁姨娘腿都软了,一面害怕地想逃,一面又担心自己的女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根本顾不上三太太说了什么。 三太太气的心口起伏,也顾不上让丫头伸手,自己上前“啪啪”在梁姨娘脸上甩了两巴掌! 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状况给惊得愣住了,唯独陈姝灵反应快,立即朝梁氏扑了上去,“姨娘!你怎么样?” 李清懿瞧着她的反应又拧起了眉头。 第七百一十九章 谁是真的 陈姝灵将梁姨娘护在身后,“太太,我姨娘是吓住了,并非有意冲撞太太,请太太饶恕。” 梁姨娘见陈姝灵这般担忧自己,身体也是暖的,愣了一下,立即紧紧抱住了她。 一旁的三太太冷笑道:“吓住了?难道她也见鬼了不成!” 母女俩都惨白着一张脸,又是委屈又是惊惧,伸出葱白的手指指向地上躺着的人。 三太太一把推开她们,朝屋子里看去。 屋子里还有几个大活人呢,三太太率先看见李清懿和丫头暗卫,怔了怔,“侯,侯夫人,您……您怎么在这?” 李清懿开口说道:“我听见三太太院子里的尖叫声,便想起身过去看看,但走到你的院子外,看见这边有人影一闪而过,便跟了过来。” 三太太面色一变,“人,人影?还,还是……鬼鬼鬼影?” 方才众人都跑去三太太的院子。找了一大圈,结果什么都没找见。 众人都说是雯儿看花了眼,就要离开,谁知露华阁又传来喊救命的声音,便有一窝蜂地过来了。 三太太原本还没往这边想,现在一听李清懿的话,心里又打起鼓来。 李清懿知道她是想左了,出声提醒道:“三太太看那儿。” 三太太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就见陈姝灵紧闭双眼躺在那里。 “诶?这死丫头什么时候……” 三太太话没说完,脸就白了,尸体一般僵硬的扭过头,看了梁氏怀里的陈姝灵一眼,“啊”的一声尖叫。 惊惧几乎化作实质,将屋里屋外的人都震得不轻。 梁氏见她死死盯着自己怀里的女儿,没命地尖叫,又有些不确定了,微微推开陈姝灵去细看,但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异样。 李清懿一看就知道连她这个亲娘也分辨不出,与长宁长阑对视一眼,对众人说道:“够了!这两个都是人!没有鬼!” 听她这么笃定地一说,众人诧异又糊涂。 什么意思? 没有鬼? 那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陈姝灵? “长阑,你去把地上那个弄醒。” 长阑走过去,狠狠掐住躺着的陈姝灵的人中。 不一会儿,陈姝灵嘤咛一声,醒了过来,“嘶……头好疼……” 她捂着脑袋朝四周看过去,结果就是一怔。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也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 越打量脸色越差,越打量退得越远。 陈姝灵被众人的反应给吓住了,“我,我怎么了?” 她眼睛朝人群中扫过去,一眼看见自己最熟悉的人,“姨娘!” 然而话音还没落,梁氏怀里的人就转过头来。 陈姝灵的神情在一瞬间凝固住了,她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颊,“她……她是谁,我……怎么会?” 站在门口的梁氏反应比她还大。 “你……你们……” 显然,方才在地上躺着的陈姝灵苏醒过来之后,人变得鲜活,梁氏又无法确定哪个才是自己的女儿了。 她头皮发麻,想将怀里的女儿推出去,却又犹豫,看一眼屋里的人,更不确定。 李清懿说道:“梁氏,我说了,她们都是人,没有鬼。但只有一个是你的女儿,你真的分辨不出来吗?” 梁氏一听这话,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一把拽住怀里的人,将她左手臂的袖子撸上去,三颗黑痣显露出来。 “是她!她是我女儿!” 然而屋里的陈姝灵也一把露出自己的手臂,泪盈于睫,看起来又害怕又脆弱,“姨娘,我才是你女儿!” 梁姨娘见她胳膊上也有痣,几乎魔怔了,“怎,怎么可能?” 其他人也都懵了,两个人的声音,表情,身高胖瘦都一样!现在连身上的痣都一样! 李清懿也犯愁了,屋里的陈姝灵,也丝毫看不出真假。 甚至两个人站到一处,她很可能会分不出方才被塞到床底下的是哪个! 陈知府的夫人这时候走进来,疑惑的问李清懿,“秦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李清懿当然不能说出夜阑月,“我也不过是比你们早来一步而已。当时我们跟着人影进这间院子后,在窗外往屋子里看。” 她指着梁氏怀里的陈姝灵说道:“就看见她站在床前,将床上的人拖到地上,塞进了床底下。” “什么?” 梁氏这次没有犹豫,直接将怀里的人推开,跑到屋里站到了另一个陈姝灵身边,拉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阵,温温软软的女儿,活生生的,这回应该不会错了。 她看向门口的冒牌货,怒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装成我女儿!” 门口的陈姝灵一脸委屈害怕:“姨娘,她是假的!我明明一直躺在床上睡觉,不知道在呢么回事,一醒来就在地上站着了……” “听听!你们听听!这分明就是借口!” 梁氏护着怀里的女儿,说道:“你连话都说不清楚,还不是假的?” 三太太也说,“是啊,方才雯儿那一声尖叫,把大嫂都惊醒了,露华阁离我的院子更近,你难道没听见动静,还在床上睡觉?或是梦游?” 门口的陈姝灵解释不清,又惊又怕,“你们……你们相信我……我才是真的!我是真的……姨娘?” 眼见众人都要认定了她是假的,李清懿说道:“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们,有人能够在短时间内控制他人的神智。她说不清楚,未必不是被人暂时控制住了。” 梁氏一听这话,抓着女儿的手又蹭的缩回去了。 这怎么还有障眼法? “秦夫人……你,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但我也不能确定眼前的人是否是被控制的,所以,诸位还有没有办法用别的方法确定陈姝灵的真假?” 陈姝灵是这几日才进府的,众人对她都不怎么熟悉。 这府上熟悉她的人,也只有梁氏和三老爷。 三太太立即说道:“快让人去找三老爷过来一趟!” 李清懿给长宁长阑一个眼神。 二人心领神会,立即上前将两个陈姝灵给绑了起来。 梁氏想要阻止。 但上前一步,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儿,又觉得毛骨悚然,不自觉地退了回去。 李清懿说道:“她们二人当中,必有一人是假,不管她图谋什么,一定是有不轨的企图,诸位还是小心为妙。” 众人心下又是惊奇又是胆寒,闻言连连称是。 “秦夫人说的是……还是先绑起来好。” 第七百二十章 选择 “姨娘!” “姨娘!” 两个陈姝灵异口同声的喊道。 同样的委屈,同样的焦急,连神情都一模一样。 李清懿惊愕不已。 旁边的长宁也差点忍不住把画像掏出来再看看夜阑月到底长什么模样。 长阑迟疑道:“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奇人,接触几日,就能将人模仿的惟妙惟肖??” 先前夜阑月无疑是藏身在那几个丫头之中,但算算时间,也不过几日。 李清懿设法将丫头们撵出府,逼夜阑月现身,她以为自己准备充分,肯定能将夜阑月抓一个现行。 现行是抓到了,可竟然分辨不出谁是真谁是假。 李清懿拉着长宁长阑到院子里说话。 “你们觉得谁是真的?” 长宁说道:“奴婢觉得床底下那个是真的,毕竟咱们一听见动静就立即赶过来,还看见有个人影一闪,说明夜阑月是刚刚溜进陈姝灵的屋子,她也只来得将人给弄晕吧?所以站在床前的那个,应该是夜阑月。” 长阑却又不同的看法,“那也未必,三太太那边出现鬼影,表面上看是为了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可仔细想想,无关人等的确都去了,但咱们留在陈姝灵院子外的暗卫可没动!而且,咱们刚进院子时的人影,也可能跟三太太院子里的鬼影一样,都是障眼法,夜阑月就是想让咱们被误导,让咱们以为床底下的才是真的!” 长宁不服,“夜阑月进入陈姝灵的屋子根本没有惊动暗卫,的确说明三太太那边的鬼影根本没有必要出现,这一出肯定是为了扰乱咱们视线的,但这么拙劣的障眼法,难道咱们会看不出来吗?” 长阑又说:“她连暗卫都可以不惊动,完全可以悄无声息杀了陈姝灵取而代之,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长宁想了想,“她能轻易杀了陈姝灵是没错,但尸体怎么办?在暗卫的眼皮子地下,根本没出毁尸灭迹。” “你难道忘了化尸水这东西?” 长宁哑然,没话说了。 二人都看向李清懿,“夫人觉得呢?” 李清懿说道:“长阑说的有道理……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二人异口同声,“哪里不对?” “夜阑月若是悄无声息的替代了陈姝灵,我们会一直对她有所戒备,那她还有机会对我下手吗?” “夫人的意思是,夜阑月弄出真假陈淑玲这场戏,是想让我们亲手抓出那个假的,好对真的消除戒心!” 长宁吭哧吭哧使劲儿挠了挠脑袋,说道:“我说床底下那个是真的,长阑说那是障眼法,可障眼法也是假的,那绕来绕去,还是床底下的是真的?” 李清懿冷笑一声,“如果夜阑月算准了你会这么想呢?” 长宁脸一垮,“那到底谁是真的?” 长阑咬牙道:“这个夜阑月,心思奇诡,要不然,咱们就当两个都是假的处置,直接押送回军营。” 长宁皱眉,“可若是因此错杀了无辜,还把夜阑月带进了军营,出事了怎么办?” 长阑没辙了。 李清懿说道:“咱们不要被她绕进去了。你们有没有想过,夜阑月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如果我们果真选中了她抓起来,她也许……不仅能脱身,还能把真的陈姝灵换过来替她死?” “所以,咱们只要随便抓起来一个就行?反正最后在咱们手里的那个肯定是假的!” 李清懿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没错!动手吧。” ***** 无人海岛上,天光已然大亮,秦增带着所有人往船上返回。 正往前走着,前面突兀的出现一个人挡在了众人前面。 秦增还以为这岛上有人,一凝眉,才发现这人是之前不服管,脱离队伍的赵建光。 “你没死?” 赵建光阴恻恻的开口,“老子命大!” 此时他浑身都是血,衣裳也早就被扯破了,半个屁股都露在外面,不知道遭遇了什么。 队伍里有人见他神色不善,还死死的盯着他们手里的宝贝,冷笑道:“你自己不守规矩,没拿到好东西,能怪谁?” “呵呵,规矩?”赵建光嗤之以鼻,狰狞的看向秦增,“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也配给老子立规矩!” 秦增却压根没有搭理他,抬步朝前走去。 其他人也都不会理他。 这一路上,多亏了秦增一行人,他们才能在没有重伤的情况下满载而归,现在自然是要站在秦增这一面的。 有人骂道:“我呸,什么东西!” “就是,不想守规矩,就各走各的,让开,别挡路!” 赵建光咬牙切齿一阵,最后还是默默跟了上了队伍。 秦增提醒道:“这人性子阴险,又能独自在这种地方活下来,不可小觑,大家要小心防范。” 雷烨答应一声,说道:“跟他一起的兄弟没回来,看来是丢了命。” 眼看就要走出密林,身后突然杀机凛然,秦增毫不犹豫的转身反击,正是那个赵建光。 赵建光没想到秦增的反应如此敏锐,一时间被惊住,反应慢了片刻。 秦增毫不留情,匕首直刺进他的喉咙。 赵建光血溅当场,众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没人觉得秦增做的不对,都厌恶的看着赵建光。 如果是他们,他们也会毫不留情的弄死这人。 雷烨皱眉道:“此时会不会是细作?” 秦增摇头,“如果是细作,就不会贪图宝物以至于落单。” 众人回到船上,日头已经快到头顶了。 秦增一行人都毫发无伤,而跟着他们下船的船员折损了近三分之一。 活下来的自然是听话的,也无一不庆幸自己选择听秦增的。 这些人回到船上,对秦增愈发恭敬客气。 而那些选择留在船上等待的人看在眼里都有些惊讶,有人想要打听,但这些人都一言不发的回到自己的船舱休息,背篓和袋子都捂得严严实实,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财不露白的道理,大家都懂。 秦增道:“休息两个时辰,启航前往下一个海岛!” 下一个海岛,是海图上标记的,最有可能是晠族主君藏身的地方。 第七百二十一章 破绽 海船途经三个海岛,有大有小,无一都十分凶险,能活着跟秦增回到船上的,都是识时务且听劝的,众人爱财的同时也都惜命。 抵达绿银岛时,除了秦增和雷烨带来的人,船上剩下的多数是性情稳重又有几分本事的好手。 只是这绿银岛一出现在视野中,所有人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谓“绿银”,其实是指岛上一种绿色的石头,半透明发着幽幽的绿光。此时头顶乌云密布,天光暗淡,这岛上的绿光看起来便阴森森的,活像个修罗葬尸之地。 饶是船上一群硬汉,也觉得脊背发凉。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真是个鬼地方。” 雷烨“啧”了一声,“名副其实的鬼地方。” 秦增眯着眼睛遥望绿银岛,说道:“绕道环形,找个地势有利的地方上岛。” ***** 大靖边城,陈知府府上。 李清懿看着眼前两个难分真假的陈姝灵,说道:“既然你们都说自己是真的,便拿出证据吧。” 虽然她已经定好的章程,但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不能让夜阑月猜到她的意图。 周围围着陈家各房的太太奶奶小姐们,都面色奇异,紧张兮兮地看着二人。 就连陈姝灵的亲生爹娘三老爷和梁氏,目光中都透露着难以掩盖的恐惧。 如果不是当年梁氏生产的时候,三老爷就在门外站着,他都以为梁氏当初生的其实是双胞胎女儿。 可没有,没有双胞胎,梁氏只生了一个女儿。 可另一个又是谁呢? 她伪装成陈姝灵有什么企图? 刚刚被塞到床底下的陈姝灵率先开口,“爹,女儿小时候,您曾教女儿骑马,但女儿胆子太小,从马上摔了下来,虽然没有受伤,但左侧手肘被划了一道伤疤,虽然痕迹已经不明显了,但细看之下,还有一点点痕迹。” 陈三老爷立刻点头,朝她走近一步,有些激动道:“是有这么回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拉起女儿,另一个陈姝灵就撸起袖子,将手肘上的疤痕露了出来。 陈三老爷吓得一个机灵,立即退回了原位。 目光在两个“女儿”身上来回移动,神色惶恐极了。 两个陈姝灵几乎同时抬起手指着对方。 “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 众人又是无语又是害怕,二太太的脸都吓白了,跟三太太耳语,“会不会是狐狸精变的?” 三太太寒毛都炸了起来,“哎哟二嫂,你快别说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三老爷也有些胆颤,听见二人的对话,心中也不由得起了惊疑,看向梁氏,“你们娘俩最近没去哪吧?是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梁氏本来就害怕,一听这个腿都开始打颤,“没有!我们哪都没去,从那边直接就进府了。进府之后也好好的在院子里呆着……” 不仅在院子里呆着,还挨了好几天的欺负呢! 刚刚咸鱼翻身,就冒出这档子事。 该不会是三太太捣鬼,想要她们娘俩的命吧? 显然也有别人这么想,一时间看向三太太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三老爷目光瞄着三太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偏要闹得家宅不宁你才甘心,还不赶快将事情说清楚!” 三太太一听就火了:“姓陈的,你自己领进府里两只狐狸精,现在出事了就要赖在我身上?你怎么不问问你生出来的这个,到底是个什么脏东西?” 陈老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三太太数落,面子顿时挂不住,就要发火。 李清懿轻咳一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让她们两个好好说说吧。” 众人都不敢得罪她,闻言顿时都哑火了。 的确,狐狸精就在眼前,赶紧问出正主才是啊! 梁氏是最着急的,她看着两个“女儿”,哎呦哎呦个不停,“你们再想想,还有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 两个陈姝灵互望过去,都是一脸害怕和焦急,目光里隐隐含着泪,竟像是照镜子一般。 众人见状寒毛直竖。 连李清懿都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饶是她知道这是夜阑月的手段,但心里还是禁不住发出阵阵寒意。 夜阑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两个陈姝灵,你一言我一语,说自己小时候的事儿,说梁氏和三老爷的小习惯,都说得头头是道。 梁氏和三老爷一会觉得这个是真的,一会觉得那个是真的。 不过,终究是被塞到床下那个陈姝灵“露出”了一点破绽。 她说三老爷写字的时候有个习惯,右手执笔,左右捏着袖口时,总是不经意的翘起兰花指,因为这个,小时候常常被两个哥哥嘲笑,后来硬生生改了过来。 另一个陈姝灵立即问,“那你知道我爹现在捏袖口时什么样的手势吗!” 被塞到床下那个陈姝灵一怔,脸上露出茫然之色。 三老爷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梁氏和三太太也都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显然,在她们看来,这人是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儿。 众人见状都盯住这个陈姝灵。 “她……她是假的!” 李清懿眯起眼睛,“来人,将她锁起来,送到我院子里去,我要严加审问!” 暗卫立即上前,将那陈姝灵五花大绑。 梁氏见状,终于放下心来,一把拽过另一个陈姝灵抱在怀里,“灵儿啊!可吓死娘了,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扮成你的模样?” 陈姝灵泪水涟涟,又是害怕,又是庆幸,摇头道:“女儿也不知道……” 被绑住的“陈姝灵”大叫冤枉,“你们不要被她骗了!我才是真的,娘,我才是真的!” 梁氏身体被吼得颤了一下,最后还是紧紧抱住了怀里的人。 李清懿观察着两个陈姝灵的面色,紧紧皱着眉头,率先抬步出了屋子,往自己所住的院子回去。 路上,长阑说道:“咱们抓的这个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不会又是什么障眼法吧?” 长宁说道:“管她真的假的,反正最后咱们手里的肯定是假的不是吗?” 走在前边的李清懿脚步一顿,“你方才说什么?” 长宁一怔:“啊?我……我说反正咱们手里的,肯定是假的……” 李清懿皱起眉头。 第七百二十二章 抓住 长宁见李清懿面色有异,狐疑道:“怎么了?” 长阑提醒道:“你说反了!咱们昨天猜测的结果是,不管咱们抓起来的是陈姝灵还是夜阑月,夜阑月最终都会让真的陈姝灵落到咱们手里,而她自己,在咱们消除了戒心之后,假扮成陈姝灵接近咱们图谋不轨。” 长宁闻言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 “慢着……” 李清懿止住二人的对话。 “我们还是被夜阑月给绕进去了。” 长阑长宁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李清懿说道:“她做了这么多有用或没用的铺垫,让我们拐弯抹角生出许多猜测,而我们,确实掉入了她的圈套,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长阑吃了一惊,“夫人,到底什么意思?” 李清懿说道:“不管夜阑月做什么,最终的目的都是接近咱们,对吗?” 两个丫头茫然地点了点头。 李清懿看着她们说道:“那一会,审问陈姝灵的时候,不就她最接近我们的时候吗?还用得着等事情过去再慢慢图谋?” 长阑长宁愣了一瞬,随即悚然而惊。 是啊,一会她们要审问那个不知道是不是陈姝灵的“陈姝灵”。 而刚才在陈家众人面前不怎么严密的审问,给她们造成了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错觉,失去了原有的紧张感。 等一会审问陈姝灵的时候,下意识的就会陷入到方才审问的氛围。 那么。 夜阑月这个时候若是要做什么,绝对是她们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长宁冷汗都下来了,“夫人,这么说,咱们手里的这个就是夜阑月?” 李清懿咬唇半晌,说道:“一会……” 她在两个丫头耳边嘀咕了一阵,两个丫头连连点头。 回到仙棠居。 长阑长宁让人搬了架屏风来。 李清懿坐在屏风后头,见东西都安置好了,才开口说道:“把人带进来吧。” “陈姝灵”双手被捆在身后,狼狈的跪倒在地上,泪水涟涟,“你们弄错了!我才是陈姝灵,你们被骗了,被骗了!” 长阑长宁按住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易容伪装的痕迹。 二人对视一眼,都露出疑惑的神情。 “陈姝灵”看着她们,“现在你们相信了吧!我不是假扮的!我才是真正的陈姝灵!” 长宁沉声问:“那你方才为什么答不上?” “我并非答不上,而是突然觉得舌头发木,话说不出口!” “什么?”长宁悚然一惊。 屏风后的李清懿也呼得站起了身,“此话当真?” “陈姝灵”说道:“是真的!我爹当年写字揽袖的时候翘着兰花指被大伯二伯嘲笑,后来总是板着,手指便一直生硬的回勾着,姿势十分奇怪。我心里明明白白,却怎么都说不出口,那个人肯定会妖法!我姨娘说不定有危险!你们快放了我!” 李清懿沉声道:“长宁,你先去看看,必要的话,将那个人也一起带过来,我们再仔细盘问一遍。” “是,夫人。” 长宁退出去,长阑继续在“陈姝灵”身上摸索,可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李清懿问:“你说你是真的,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那个人能伪装的那么像?几乎和你分毫不差,还知道你们家那么多细微小事?” “陈姝灵”茫然的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个人,但我有种感觉,每次她说话的时候,我都觉得脑袋不清醒。” “不清醒?” “对……就像是有人占用了我的脑袋一样……” “陈姝灵”说着,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长阑在一旁,也被她说的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林氏所说的抽取精魂那件事。 她迟疑一瞬,询问的看向屏风后的李清懿,“夫人,咱们……” 然而她话没说完,“陈姝灵”身上突然冒出一股黑烟,黑烟瞬间弥漫至整个屋子! “夫人,小心!” 黑烟似乎有迷幻的作用,长阑瞬间头晕目眩,连站也站不稳了,咕咚一下栽倒在地! “夫人……小,心……” 屏风后的李清懿惊叫道:“长阑!怎么回事!” “陈姝灵”阴恻恻的冷笑一声,转眼就出现在屏风后,“李清懿!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嗯?” 她说了一句话后,突然怔住。 因为屏风后根本就空无一人! 她猛地回头,就看见长阑神采奕奕的站在她身后,哪里有半分中了迷烟的样子! “你!” 长阑冷哼一声,一摆手,屋子里突然闪出十多个暗卫,一起朝夜阑月攻了过去! 夜阑月双目厉色一闪,手上多了一把拂尘,凌空一甩,那拂尘里突然飞出万道钢针! 暗卫们大惊,疾速后退。 长阑却早从林氏口中打听出夜阑月的拂尘有千百妙用,一直有所准备,见她将拂尘拿出来,便将手里装着黑油的小罐子一甩,紧接着又将火折子扔了过去。 呼啦一下,拂尘剧烈的燃烧起来,片刻就只剩一根光杆! 夜阑月咬牙骂了一声“下作手段”,将光杆棍子一扔,拔出了腰间的软剑。 长阑也用软剑,二人一时间斗的难解难分。 不过长阑可没想单打独斗,大喝一声:“快来帮忙!” 方才被钢针击退的暗卫和门外去而复返的长宁,一齐朝夜阑月攻了上去! 夜阑月功夫不低,且有百般惑人手段,长阑等人饶是早有准备也被她打的乱了阵脚。 不过四周封闭,众人只要稳住阵脚,夜阑月就插翅难飞! 时间一拉长,夜阑月终究双拳难敌四手,露出疲态。 长宁一直游离在战斗之外,眼看时机来了。手上突然一拉,头顶一口大铁笼从天而降,瞬间将夜阑月扣了进去! 夜阑月怒意翻涌,这是将她当成畜生了! 李清懿从众人身后走出来,“崇南万人敬仰的大国师,果真心智超群,手段百出。” 夜阑月见李清懿出来,面上怒色渐渐消失,露出一副郑重的神情来,“李清懿,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李清懿扬眉,“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的心吗?很抱歉,我的心,早就给了秦增了。” 夜阑月没想到她还有心思开玩笑,“都说大靖的女人温婉含蓄,你倒是把情情爱爱都挂在嘴边。” 李清懿一笑,“怎么是情情爱爱呢?我说的是我的命。” 夜阑月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你把命交给秦增来守护,秦增却不知道有没有命能从绿银岛回来。” 李清懿面色不动。 这是她和夜阑月第一次交锋,她不能露怯,不能让夜阑月在气势上占了上风。 “我知道,你们的主君,应该知道秦增会去海岛上找他。” 秦增那张海图她看过,据说绿银岛很有可能就是晠族主君的藏身之处。现在夜阑月提起绿银岛,说明晠族主君果真就在绿银岛上! 夜阑月看着她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知道,你就该做好心理准备,免得突然做了寡妇,心里承受不住。” 李清懿却不为所动,看着她笑道:“秦增,不会输的。” 她知道晠族主君是重生的,但并不知道他前世活了多久,又做过什么。而且对方也比她重生的早。不过,前世他必定是败了! 要不然,他又怎么会重生呢?! 谁又知道他前世是不是就死在秦增手里! “夜阑月,不必说些危言耸听的话来吓唬我。晠族主君是很厉害不错,但针对大靖的计划依旧败了,不是么?” “大靖的计划失败是因为澹台翎!” 澹台翎就是林氏。 李清懿闻言嗤笑道:“不,你错了,大靖的失败,是因为你们的主君所谓的预知未来之事,不过是个笑话。” 夜阑月双目一紧,“此言何意?” “想必,你也听说了我是双命人的事吧?” “那又如何?” 李清懿勾唇一笑,“你们那位主君知道我是双命人之后,就不惜代价要杀了我,但是他肯定没有告诉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杀死我这个双命人吧?” 夜阑月沉吟着看她,“双命人到底有什么玄机?” 李清懿展颜一笑,意味深长的说:“这样的秘密,我怎么可能透露给你,不过,你也可以去问问你们的主君,说不定,他会把自己的底细向你全盘托出呢?” 夜阑月面色一变,“他的底细?你的意思是,主君也是双命人?!”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事实就是如此,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除了我跟他以外,这世上还有第三个双命人!” “这不可能!”夜阑月目露凶光,“你是故意要扰乱我的心神,才在这里胡说八道!” 李清懿看着她,显然,林氏并没有将自己对于“三缕精魂”的猜测告知夜阑月。 林氏没有夜阑月的百般手段,却能与之匹敌,心智过人可见一斑。 “夜阑月,前代圣女为了威胁崇南皇帝,抽取了淳妃母子三人的精魂,但最后产子身亡,没能完成这个计划,你知道吧?” 夜阑月没有说话,但显然知道这件事。 李清懿将林氏之前的猜测告诉了她,然后说道:“一缕精魂注入给了圣女腹中胎儿,也就是你们的主君得到了一缕精魂,所以他是双命人。而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得到了这缕精魂,但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三缕精魂,你猜是谁得了去?” 夜阑月面色难看,“不会是秦增吧?” “你果真不如林氏聪明,”李清懿嗤笑一声,“秦增要是双命人,你们晠族早就被灭杀一百遍了,还能活到现在?” 夜阑月冷冷笑道:“猖狂。” 李清懿朝她扬扬下巴,“你继续猜。” 她现在,就是用胡萝卜吊驴,逼着夜阑月动脑思考。 但实际上,她比谁都想知道第三个双命人是谁! 这么一个人藏在暗处,实在太危险了! 不过,既然双命人的事,她比夜阑月知道的多,那她就可以利用这个噱头,诈一诈夜阑月。 “夜阑月,那个人,你不是经常能见到吗?难道,一点端倪都没发现?” 夜阑月一怔,目光变化,随即神色一点点裂开。 李清懿心道,她不过模棱两可的暗示夜阑月,第三个双命人是崇南皇帝,夜阑月就把持不住自己的心绪了。 看来她对崇南皇帝是动了真情的! 李清懿再接再厉的刺激夜阑月,“看看吧,你身边的人,你一个都看不透,晠族主君,崇南皇帝,甚至林氏……” 李清懿的声音充满鄙夷和轻蔑,“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被人利用,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夜阑月死死盯着她,一言不发。 李清懿看着她,“晠族主君也就罢了,毕竟能者居上,你听命与他,也算是为晠族出力,可崇南皇帝呢?他明明跟晠族主君一样,通晓内情,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你冲在前面给他卖命,他不费一丝力气,就坐收渔翁之利!” 虽然夜阑月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心绪,但李清懿紧紧盯着她的面色,依旧能从中发现端倪。 她脸上没有表情,显然脑袋里是在急速的旋转,在回忆崇南皇帝的一举一动。 随后,神色渐渐松弛下来。 李清懿袖中的手暗暗攥住,看来,第三个双命人不是崇南皇帝! 夜阑月在崇南皇帝身边十几年,可能比很多人都要更了解对方,至少比李清懿要了解。 就像李清懿能从许多事情中看出秦增并非第三个双命人一样,夜阑月也能从一些事情中分析出崇南皇帝是不是。 夜阑月恢复镇定之后,便察觉到了李清懿的意图,冷笑道:“看来,你也不知道第三个双命人是谁!” 李清懿弯唇,“那又怎样?至少,我从你这里,知道了我想知道的事情。” 夜阑月脸色一黑。 李清懿却不再看她,给了长阑一个眼色。 长阑将胳膊伸进铁笼捏住夜阑月的下巴,往她口中塞了一颗药丸。 夜阑月立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李清懿看着她冷冷说道:“还不够。” 夜阑月这些年利用穆仁成搜刮大靖的粮饷,受苦的不止是边关的将士,还有那些勒紧肚皮苦苦纳税的百姓。 不让她吃点苦头,难以纾解心头愤恨。 “踩碎她的脚骨,别让她有一丝逃跑的可能!” 夜阑月面色大变:“慢着!我有话要说!” 第七百二十三章 兵临城下 夜阑月是晠族圣女,自幼就尝试各种毒药迷药,等同于药人。 李清懿给她吃下去的,是类似于软骨散一样的东西,只不过药效比寻常的要大。 但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她没想到,李清懿竟然要让人碾碎她的脚骨! 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也做不到断肢重生! 她决不能废在这里! “我可以告诉你绿银岛的事!跟你做交换!” 李清懿冷冷瞥着她,“你先说来听听。” 夜阑月心潮起伏。 关于李清懿说晠族主君的事,夜阑月是相信的。 因为当初主君不顾一切,甚至不惜暴露昭明也要杀李清懿的时候,她就在怀疑他的动机。 之后昭明失败,大靖的布置也被秦增清除大半!更是说明这一步大错特错! 但主君的目光还是定在李清懿和秦增身上! 她曾万般疑惑。 现在李清懿说主君根本不能预知,说他是双命人,夜阑月已然信了八成。 怀疑必定是怕李清懿说出他的秘密,使他失去对晠族的掌控,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顾大局,专门盯着李清懿死磕! 夜阑月心中万般痛恨,如果不是他刚愎自用,这次的复国很有可能会成功! 既然如此,接下来晠族的存亡,她夜阑月不会在依靠主君,更不会听他的命令。 就借秦增的手去干掉他,也没什么不好! “主君的眼睛,夜里不能视物。” 李清懿眉头一皱,“他晚上看不见东西?” 夜阑月点头,“主君之所以住在绿银岛,是以为那岛上的绿萤石,在夜晚能够发出光芒,让他的眼睛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看得见东西。” 李清懿面色变得凝重,如果真是这样,她该怎么把消息送到秦增手上? 海上不同于陆地上。 陆地上可以用快马,信鸽,海上却只能用飞的,可信鸽又哪里能找到绿银岛呢? 夜阑月从袖中拿出一只竹筒,从里面放出一只巴掌大的蝴蝶,“这是绿萤蝶,是绿银岛上的蝴蝶,我平日与主君联系,就是用这这个。它可以帮你把消息送给秦增。” “我如何能确定这蝴蝶是飞到了你们主君手上,还是飞到了秦增手上?” “这蝴蝶可以分辨气味,你拿一些秦增的东西,让蝴蝶熟悉片刻即可。” 长阑接过竹筒,打开确定无毒无害之后才递给李清懿。 李清懿看了那蝴蝶一眼,“这么一只脆弱的蝴蝶,竟然能在海上飞行?” 夜阑月轻轻笑了笑,“不信,你可以问昭明确认一下。” 李清懿沉着脸看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觉得晠族主君不堪为主,想要借我们的手除掉他,再加上昭明败了,你想统治全晠族的人为你所用。” 夜阑月盯着她,“你果然聪明,不过,咱们也算各取所需。” 李清懿看着她,“即便如此,你也该尝点苦头。长阑,割了她的手筋脚筋!” “你!李清懿!你说话不算话!” 李清懿冷笑看着她,“我答应不碎你骨头,却不能由着你四肢健全,给你逃跑的机会。你应该知道,手筋脚筋断了,还有接上的可能,我已经给你留了一线,算是报答你这个消息,很够意思,不是么?如果这只绿萤蝶能让秦增顺利收到消息,斩杀晠族主君便罢,如果不能,就别怪没给你机会了!” 她话音一落,长阑四柄飞刀脱手,分别扎进夜阑月的手腕脚腕。 夜阑月惨叫一声,强忍痛苦的抬头瞪向李清懿,颤声说道:“都说你……心软,我看不见你……” “心软,也要分对谁。来人,回军营!” ***** 林氏说了关于夜阑月的一些消息之后,李清懿便让人将她从木架上放了下来,此时同样被关在铁笼之中。 这种铁笼是用来关押重犯的。 林氏委顿地靠在那里,能支撑着她的,就是等待李清懿抓住夜阑月的消息。 她正闭着眼睛假寐,忽听外面传来车轮重重撵在地面上的声音。 林氏倏然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帐篷门口。 哗啦一下,帐篷被掀开,一个黑色的铁笼被几个兵卒推进来。 一个女人,手腕脚腕都流着血,萎靡地摊在笼中。 林氏蹭的一下站起来,瞪大眼睛定定的看着眼前伏在地上的女人。 “夜阑月?是你?!” 林氏几乎是尖叫着出声的,声音中压抑不住兴奋和幸灾乐祸! 夜阑月埋着头,恨的咬牙切齿。 半晌,她才勉力忍着痛挪动手肘,尽量避开伤口支起上半身,靠坐起来,“澹台翎,你别得意。我与你可不一样。” “呵……哈哈哈……”林氏的快活丝毫没有被她的话影响,“是不一样,我可没有你这么惨!” 夜阑月冷冷看着她:“你也不过早晚的事!” 林氏突然收住笑容,死死盯着她看了片刻,没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而是说道:“我还以为,李清懿想要抓你,肯定得废些功夫,没想到才半个多月,你就被挑断了手脚,像块破布一样摊在了笼子里,连畜生都不如。” “你何必落井下石,好歹你我是同族!我败了,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林氏冷笑:“你赢了,又能于我有什么好处?” 夜阑月抿唇。 林氏哼了一声,“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整日想着对男人投怀送抱,还被嫌弃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赢?” 夜阑月讥讽道:“那你又有什么资格?现在还不是阶下囚一个?你的男人,儿子,手下,谁又会来救你?但殷汜,一定回来救我!” 帐篷外。 李清懿静静站在那里听着里面的对话。 这两个女人,一向谁都不服谁,但话里话外透露出的信息,还是不少的。 殷汜让夜阑月来取她的心,目的是用她的心做药引,救活淳妃母子三人,先不论这个办法是不是夜阑月骗殷汜的。单说夜阑月被抓了,没能完成任务,殷汜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取她的心。 这个崇南皇帝,似乎是为一个为了女人和孩子,可以置家国与不顾的疯子? 正想着,军营中突然骚乱起来。 李清懿看向远处,长阑说道:“敌军攻城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 利用 崇南的大军来势汹汹,像是要不惜一切代价。 长宁惊疑不定,「夜阑月前脚被抓,后脚敌军就来攻城,难道真的是为了她?」 李清懿摇头,「不可能。」 她心中有个念头冒出来,当下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林氏和夜阑月见到她,目中都露出精光,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想要听听李清懿要与她们说什么。 李清懿扫了林氏一眼,目光落在夜阑月身上,露出一丝诡笑,「夜阑月,你觉得崇南皇帝当真是想取我的心唤醒淳妃母子么?」 夜阑月毫不犹豫的回答:「千真万确!」 「可如果是这样,为何你前脚被抓,他后脚就集结数十万大军前来攻城?」 「自然是为了救我!」 夜阑月的声音斩钉截铁,却听李清懿和林氏这两个聪明人都笑了。 「你们笑什么!」 李清懿看向林氏:「昭明公主,不如给你的好妹妹解释一下?」 林氏眼中的嘲笑掩都掩不住。 「夜阑月,多年来你用晠族的力量稳固自己国师的地位,殊不知,那些好名声落在你头上的同时,好处却是实实在在被崇南皇帝殷衡得了去。」 「在崇南百姓心中,殷衡知人善用,处处为百姓着想,使得百姓太平,国本昌隆,是个名副其实的好皇帝。」 「现在国师落到了大靖手中,百姓必定群情激奋,殷衡便借机重兵伐靖,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多年来隐藏的野心!」 夜阑月的脸色随着林氏的话,变得苍白无比。 林氏嗤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殷衡多情不作为,多年来只将朝堂交给你,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人动得了你?」 夜阑月的呼吸开始乱了,她看向李清懿,像是希望李清懿能说出不一样的话。 李清懿叹了一声,「夜阑月,殷衡多年来卧薪尝胆,就是为了这一日!他让你在两国最关键的时刻孤身入靖,来取我的心,表面上看是相信你的能力,却在你入靖之后悄悄断了你的后援,否则,你怎么会这么轻易落到我手上?」 夜阑月猛地一惊,「不是你断我后路?」 李清懿摇头,「不是我。」 夜阑月呼吸一颤,只听李清懿又说道:「我的确做了准备,但我发现,你根本没有后援……」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断我的后路?就算他是在利用我,可我对他来说,是有价值的!」 「你的确有能力有价值,但你却忘了,多年来你已经实现了太多价值,再这么下去,就会成为殷衡的威胁。他把你骗来大靖,就是想借大靖的手除掉你!只要你死在大靖,崇南百姓的恨意便会指向大靖,认为是大靖人害死了他们的好国师,而不是殷衡!」 夜阑月摇头,不断的摇头。 李清懿说的一个字都不错,但她还是不愿相信。 「我不信!我不信!」 李清懿看着她淡淡道:「如果我将你吊在城墙上,要求殷衡退兵,你说,他是会选择保你性命,还是会继续伐靖?」 夜阑月浑身一僵。 「国师」虽然是殷衡起兵伐靖的原因,但大靖以国师作为人质来威胁,殷衡就要在国师和崇南的利益之间做出选择。 国师与国家得利益有了冲突时,作为皇帝,殷衡当然要保国家保百姓,一点都不难选。 而国师「大义」,「甘愿」赴死! 林氏讥笑道:「殷衡真是贴心,还给你留了身后名呢!」 夜阑月摊倒在地,双目似蒙上了灰尘,没了神采。 林氏最见不 得她这副德行,「男人算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掏心掏肺,现在总算知道后悔了!」 李清懿虽然不完全认同林氏的说法,但她不得不承认,相比夜阑月,林氏脑袋里满是权势,完全没有情情爱爱,做什么都清醒的多。 「夜阑月,想报仇么?」 夜阑月猛地抬头看她。 李清懿笑了,「看来,你想。」 ****** 大靖京城。 朝中那些波涛汹涌的暗潮还没来得及掀起大浪就被按压下去。 然而还来得还是要来。 崇南伐靖的消息入京这一日,太子和魏世成一起失踪了! 太子的失踪,关乎社稷,别说皇上和百官,就是百姓也不得不上心。 毕竟现在大靖和崇南正打着仗呢! 若是太子找不回来,朝堂人心惶惶,边关军心不稳,到时候被崇南借机生事,最后倒霉的还是百姓。 魏世成勾结晠族余孽的事情并不为人所知晓,所以众人都在猜测是魏世成劫持了太子,还是他跟太子一起被劫持了。 少数知道内情的人都认为是前者。 魏府随即就被禁军团团包围起来。 魏老夫人原本还在为魏尧的事情跟元衡郡主较劲儿,一看这架势,腿顿时软了。厚着脸皮去找元衡郡主问出了什么事,她的长子又在哪里。 元衡郡主冷眼看着魏老夫人,「你的好儿子劫持了太子后不知所踪,怎么,他都没给你这个娘留下只言片语么?」 魏老夫人顿时傻眼了,「劫持太子?」 她被三夫人郭氏害的半瞎,浑浊的眼珠瞪的溜圆,面容越发显得刁钻可恶。 元衡郡主懒得看她一眼,「老夫人可知道他带这太子去哪里了?」 「我怎么会知道!」魏老夫人反驳了一句,又觉得事情超乎她意料之外太多太多,狐疑道:「不会是你在捣鬼吧!你把尧儿送进了刑部大牢还不够,还要害我儿子!他也是你的丈夫,没有他,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元衡郡主冷笑道:「没有魏世成,我也是堂堂郡主之尊,老夫人还是想想自己和魏家算是什么东西吧!」 「还有!魏尧犯下弑母大罪,能留下一条命已经看在她是我亲生儿子的份上!老夫人就不要在这件事上操心了,还是多想想自己被审问的时候,能交代点什么吧!」 魏老夫人声线一抖,「被……被审问?」 元衡郡主冷眼看着她,「魏世成劫持太子,老夫人不会以为魏府能独善其身吧?」. 正说着,灵犀进来禀告道:「郡主,刑部来人了,要请府上各位主子前去问话。」 魏老夫人面色一变,「全都要去?」 第七百二十五章 抄查 灵犀看了魏老夫人一眼,说:「除了郡主和府里的姑娘,全都要去。」 全都要去,其实也不过就那么几个人。 魏世成挟持太子不知所踪,他没有妾室,儿子也已经在刑部大牢。 二夫人死了,二老爷的妾室宋芊当初被郭氏利用,害了老夫人最宠爱的三儿子,事后就被软禁,如今已经病入膏肓,没几日活头。而帮助过李清懿的黄姨娘,也早就入了庵堂,青灯古佛去了。 三老爷成了活死人,他的姨娘们早就被三夫人郭氏发卖。 能去的也不过就是老夫人、二老爷和三夫人。 魏老夫人猛地看向元衡郡主,「凭什么你不去!你是他的妻!」 元衡郡主讥讽的看着她,「这还是拖老夫人的福,若不是你让尧儿去杀我,我怎么能这么快跟你们划清界限?」 魏老夫人喉头猛地哽住。 灵犀催促道:「老夫人快些吧,刘大人说了,他们在二门外等着,若是府里各位太过磨蹭,他们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魏老夫人闻言,狠狠盯了元衡郡主一眼,「等我儿回来,有你好看!」 元衡郡主不屑再与她多说一个字,端起了茶盏。 魏老夫人气的面色紫胀,甩袖离开。 灵犀说道:「郡主,奴婢去看着些。」 元衡郡主点头,「嗯。」 魏府一干人等被带走,府里其他人也都惶惶不安。 魏兰尔见母亲郭氏被带走,跑到锦华院大闹。 元衡郡主看着魏兰尔的跛腿,说道:「过去你做的那些腌臜事,懿儿已经与你算过账,我便不再旧事重提,如今你若老老实实,我便不与你为难,但你若要生事,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魏兰尔仗着外祖是郭家,气焰嚣张,「你以为我怕你!我外祖父外祖母不会不管我娘的!我是他们最宠爱的外孙女!」 元衡郡主冷冷看着她,「孺子不可教,来人,将她送到水月庵思过。」 魏兰尔不敢置信,「凭什么!你凭什么要把我送到庵堂!」 「凭什么?就凭你不是个好东西!」 外头进来两个婆子,毫不犹豫将魏兰尔的嘴堵上拖了出去。 「三姑娘真是不知好歹,既然不愿意在府里消停呆着,就去庵里受点苦也好!」翠微嗤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郡主,李家姑奶奶来信了!」 ***** 正月一过,天气一日日暖了起来,只是今年的气候不怎么正常,进了三月份竟然就开始连绵的雨天。 太子失踪第三天,一场暴雨冲得整个城池又湿又冷,整个京城顿时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有人在大雨冲刷过后的乱泥坑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事情上报到衙门,衙门来人从尸体上找到一块令牌,正是太子身边的护卫所有。 护卫被杀,太子显然是出事了。 在发现护卫尸体的地方,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来回仔细搜查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别的线索。 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 找不到尸体,太子就还有活着的可能。 而且如果只是单纯的杀太子,不会掩埋护卫的尸体,这明显是怕被人发现,到时候封锁城门,没法带太子离开。 抓太子,却又不杀他,魏世成八成是要拿太子做人质。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几乎是同时想到这种可能。 宫中。 皇上一张脸阴沉得比外头的狂风暴雨还可怕。 太子是储君,又得帝后爱重,继位几乎就是板 上钉钉的事儿了。 魏世成一直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八成就是盯着太子呢。 穆家和穆贵妃四皇子倒台之后,宫里都放松了不少,皇上和秦增一度将心思放在扫除晠族余孽的事情上。 太子虽然性子跳脱,但近几年行事已经十分稳重,凡事都会三思而后行。 终究是疏忽了。 魏世成贼心不死,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丢了! 穆家倒了,晠族余孽完了,魏世成还想干什么?! 他不但能在重重禁宫之中脱逃,还能劫持太子! 当真是打了皇上一个措手不及。 找到太子护卫尸身的大理寺卿樊肃被皇上叫过去问话。 樊肃一五一十说完,劝皇上太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皇上面无表情地让他滚蛋。 大理寺卿灰溜溜地回了大理寺,刚一进门,大理寺少卿崔淳就过来朝他嘀咕,「魏世成的老娘在牢里呆了几日有些受不住了,眼看抗不了两天了,要不要往上头禀告一声,毕竟是魏世成的亲娘,万一将来用得到呢?」 樊肃皱紧眉头,「那老太婆心性恶毒,死了就死了吧,魏世成的亲儿子不是还在吗?」 崔淳一听这话心里就有数了:「那……起码要告诉元衡郡主一声吧?」 樊肃想了想,点头道:「嗯,的确得让人知会一声。」 那老太婆要是无声无息的死了,八成李家和元衡郡主不会解恨。提醒一句,也算一份人情。 黑牢中。 魏老夫人一咕噜从床上滚了下去。 说是床榻,其实就是块木板,上面摆了稻草,还有一张破旧的棉被。 那棉被之前不知道被几个死囚盖过,沾染了些不干净的病菌,黑牢中有阴暗潮湿,病菌不易消散,魏老夫人盖上之后就病邪入体,也不过几日的功夫,身子便受不住了,死气森森的。 她见到自己的长媳元衡郡主,一双眼睛腾的燃了起来。 她没有力气站起身,爬着过去抓住铁栅栏,「尧儿,尧儿呢……」 魏老夫人以为自己可以撑到长子来救她。 可她太高估了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地位。 儿子挟持了太子跑了。 根本没管她这个被投入黑牢的亲娘。 她想问问魏尧。 魏尧毕竟是长子的亲儿子,也是元衡郡主的亲儿子,要是魏尧没事,至少也得为他这个老祖母考虑考虑。 元衡郡主看着魏老夫人没什么表情。 魏尧为了让她不起疑心,亲自上演被人劫持的戏码,要不是她穿着女婿给的金丝软甲,恐怕就要被亲生儿子刺穿背心而亡了。 她虽然没死,但她与魏尧的母子情分,在那一刻就了断了。 是被魏尧亲手斩断的。 她淡淡道:「魏尧被关押在刑部大牢,这辈子,都难在见到外面的太阳。」 魏老夫人眼睛倏然睁大,眼里的红血丝像是一条条狰狞的虫子,「她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如何忍心!」 元衡郡主冷冷看着她,「当初懿儿的父亲被盗匪所伤,是不是你所为?」 第七百二十六章 别让她死的太快 魏老夫人闻言呼吸一顿,随即嗤嗤的笑起来,直笑到岔气连连咳嗽,「他没死,伤了腰,成了残废,也不知道该说他命大,还是倒霉!」 元衡郡主额头青筋几乎暴起,「之后他吞金而亡,又是不是你们母子暗中所为?」 魏老夫人猩红的双眼抬起,恶狠狠的盯着元衡郡主,「哼,那李至也是个硬骨头,都成了那副德行,居然还能活得下去。我身为母亲,自然要为儿子着想!」 元衡郡主伸手一把掐住魏老夫人的脖子,指甲都陷入她的肉里,「果然是你!」 元衡郡主弱质女流,力气不大,魏老夫人虽然被掐的连连咳嗽,但勉强还能说话,「李至不死,你怎么甘心听太后的话改嫁?你不改嫁,我儿如何能借你攀上太后?我魏家又哪来的风光煊赫?」 「风光煊赫?」元衡郡主咬牙道:「瞧瞧你现在的鬼样子,还说什么风光煊赫?比你泥坑里刨屎的老鼠还不如!」 「即便如此,我也不后悔!」 魏老夫人永远也忘不了自己辛苦带大几个儿子的艰辛,她那个时候就发誓,自己要不择手段地站到高处去! 她不后悔要了李至的命,不后悔让儿子借女人往高处攀爬。 她唯一后悔的是,没有在太后丧命之后,找机会要了元衡郡主的命! 还有李清懿那个小***。 到底是她走上高处之后多了许多顾忌,要是搁在年轻时的狠劲儿。她必定第一时间让元衡郡主和李清懿这对母女去见阎王!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魏老夫人面上悔恨交加,消瘦病态的脸庞更显得狰狞可怖! 元衡郡主见她事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有些不屑说的话,也忍不住了,「你最该怨恨的人是你的好儿子,魏世成!」.. 魏老夫人不以为意的抬头。 元衡郡主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说道:「魏世成若真在乎你这个娘,就不会将魏府所有人利用的这么彻底,最后连后路都不给你们留。」 「魏府的所有人,包括你这个亲娘,他都没有放在心上!他劫持了太子逃离,根本就没有考虑你会不会被连累!」 「你与我,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分别。」 魏老夫人的面相本就长得凶,此刻听见元衡郡主口中蹦出这些扎心的话,脸上的褶子仿佛都能跳起来杀人。 其实她早就有所察觉了,只不过她不愿意深想,害怕去想,她怕自己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如今却被元衡郡主毫不留情的戳破了。.. 她最疼爱最看重的长子,从来不对她说他的打算。 只有在用到她的时候才会过来与她交代几句,不像是她儿子,倒像是她的主子。 她以前只是安慰自己,儿子是做大官的人,一言一行都要有官威。 可儿子入宫不归,没有跟她交代半个字。 挟持太子出逃,也没有给她留下只言片语。 她这个母亲,对他来说,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元衡郡主冷冷甩开她,不想再纠缠下去,她从阴暗的通道走出,看见大理寺少卿崔淳等在外面,便对他说道:「找人来给魏老夫人看病。」 嗯? 崔少卿愣了一下。 就听元衡郡主又说,「别让她死的太快,该遭的罪,一样都不能少。」 崔少卿觉得这话才像样,老妖婆子害死了他的好友,把李家害的那么惨,可不能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死了。 「郡主放心,下官一定办到!」 ***** 大靖与崇南中间原本没有平原。 只是 多年来小战不断,未免敌军收缴粮食物资,两国都在不断地坚壁清野。 四野的村庄都被迫清除,如今只剩光秃秃一片。 遭罪奔波的都是老百姓。 他们往上数几辈人都是一家子,不分崇南还是大靖,没有战事的时候,不少亲戚都有往来甚至通婚。 自从两国开始打仗,不少家庭都被迫分开,阻隔两地。 想要重聚,官道是肯定走不得的,就得翻山越岭绕道而行,长此以往,一些受到战事波及想要投奔亲戚不成,又回不去家的百姓,就成了流民。 李清懿让人驾着夜阑月登上城墙。 「崇南皇帝殷衡能够以你为借口,帅军攻袭大靖,就说明你在崇南百姓心中,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甚至可以与殷衡相匹敌,这是你多年来积累下来的。」 夜阑月遥望着长河对岸密密麻麻的崇南大军,说道:「那又如何?」 李清懿笑看她,「殷衡为了挑起崇南百姓和军卒的怒火,肯定会千方百计派人来杀你,坐实你在大靖被害的事实,在这之前,你可以反咬他一口。」 夜阑月眸光一紧,「怎么做?」 「有现成的理由不是么?」 「你是说……」 「殷衡因为淳妃母子昏迷不醒,长期服用寒食散来忘却痛苦,却因此神智渐失,想要整个崇南为淳妃母子陪葬。你身为国师,自然要劝谏,但没想到殷汜不仅挑断了你的手脚,还想以图谋皇权的罪名杀了你,你费尽心力才逃离,殷衡却借机攻打大靖。」 夜阑月有些愕然的看着李清懿,「这样的说辞,的确合情合理……可如何将这些消息传到崇南军中?」 李清懿往城外各处一指,「让人假扮成流民,宣扬殷衡已经疯魔的传言,不仅要在崇南军中,还要让崇南百姓也知道。」 百姓才是一国根本。 换句话说,那些军卒,本质也是百姓,他们的家人同样是百姓。 夜阑月目光闪动,半晌咬牙道:「我会配合你,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殷衡……」夜阑月眼中透露出疯狂,「交给我!」.. 李清懿看着夜阑月,无奈地摇了摇头。 多年来求而不得,已经让她心中生出执念,如果她心里没有殷衡,一代女国师的成就决不会止步于此。 真是可惜。 「如果最后的结果是你我所希望的,我一定让你有机会得一个清楚明白。」 夜阑月看着崇南的方向,狰狞的勾唇,「很好!」 第七百二十七章 计划 大靖的军卒素质并不差,也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应对敌军。 但崇南毕竟有数十万大军,大靖的地势再怎么险峻,只要有一定的时间,也不是完全攻不下来。 如果拧成一股绳的崇南军卒因为殷衡疯魔的传言能够裂开一道缝隙,使得军心动摇,就没那么难对付了。 永平侯听了李清懿这个计划决定试试。 只是这边计划刚刚开始实施,京都就传来消息。 太子跟魏世成一起失踪了! 朝廷正派人四处搜捕魏世成,寻找太子。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面上的表情都凝固住了。 李清懿更是面色大变。 魏世成! 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给忽略了! 她以为魏世成被困在宫中,呆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就万无一失。 谁想他不但自己跑了,还挟持了太子! 永平侯也气的拳头攥紧,狠狠锤了下桌子。 才高兴没多大一会! 果然人不能高兴的太早,容易乐极生悲! 「计划照常进行,同时让探子寻找太子的下落。」 「是,将军!」 如果太子落到崇南皇帝手上,对方就等于多了一道防线。 永平侯心情郁闷,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秦增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李清懿也很担心,「按照夜阑月的说法,如果运气好,绿萤蝶顺风飞行只需要三天便能抵达绿银岛。希望他能得到咱们的消息,早点把人抓回来。」 晠族主君在崇南同样有许多布置,如果能将他控制在手中,使得崇南内部动乱。再加上李清懿的计划若能成功,殷衡便是内忧外患。 对他们现在的形势十分有利。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李清懿计划的成功,和秦增的行动顺利的基础上。 绿银岛。 秦增带人在岛屿四周摸了一遍地形,便带人上了岛。 石洞中,所有人屏着呼吸支起耳朵细听周遭传来的动静。 哗啦……哗啦…… 声音并不清晰,忽远忽近。一会儿真切,一会儿就像是错觉。 秦增凝眉往里面又走了几步,靠在墙壁上,「像是从别的山洞传过来的声音。」 其他人闻言都各自走到洞壁旁附耳上去,雷烨说道:「哗啦哗啦的,像是有人走路的时候脚下踢到了碎石子……看来,这岛上有人?」 就在这时,有人指着地上道:「这里有尸骨!」 众人闻言拿着火把往地上照过去。 果然,在他们脚下,除了碎石块,还有白森森的枯骨混在其中,不止一具尸骨! 这个小山洞之中,居然有五六个人曾经死在这里! 「这些人为什么会死在这?」 细思极恐。 上岛的时候他们就觉得这岛很奇怪。 整个海岛周围的海面都如死水一般,没有一丝风,也没看到半条鱼。 船靠岸之后,就牢牢的贴在海滩上,像是被吸住了一般。 众人细细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绿银岛附近的水流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这些人,会不会是被困在此地无法离开的?」 秦增说道:「还记得下船之前我跟你们说的话吗?」 他这趟出来就是找人的。 晠族主君大概率就藏在绿银岛。 「这里有死人,恰恰说明这岛上有人,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小心隐藏,若被岛上的人发现,咱们就会陷入被动 。」 跟着他上岛来的,都是几次跟着他上岛的人,对他的话十分信服,闻言纷纷点头。 雷烨说道:「要不咱们绕着岛走一走,看看附近是不是还停着其他的船只?」 秦增摇头,「容易暴露。」 「那……咱们直接深入绿银岛?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是肯定有的,咱们要尽快将岛上的大致情况摸一遍,免得入夜有什么变故。」 大多数人都没有不同的意见,众人便小心翼翼在岛上摸索查看,岛上山洞很多,一行人选了几个进去查看,与最开始的山洞一样,除了绿莹莹的石壁和尸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但秦增还是发现了不同,「越往里面走,尸骨越少。」 「这些人怕是真被困在这岛上无法脱身的,既然想要离开,必定会呆在靠近海边的山洞想办法……」 秦增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手指在绿莹莹的石头上轻轻划过,「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石洞和别的不太一样?」 雷烨细细看了看,说道:「是不一样,其他山洞的石壁虽然不平滑,但没有这么多碎石屑。这个洞不会是人凿出来的吧?」 众人闻言纷纷将火光靠近墙壁,细细的摩挲起来,谁会在被困住之后还有闲情逸致来挖山洞? 就在这时,那种奇怪的哗啦声音出现了! 而且声响明显比方才清晰很多! 而且越来越近! 众人吓了一跳,脑门立马见了汗。 秦增倏然熄灭火把,身体贴墙站好,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哗啦声越发靠近他们所在的位置。 众人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的跳,冷汗直流! 就在大家以为那东西就要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哗啦声又渐行渐远。 雷烨在那一瞬间几乎窒息,缓了一口气才说道:「怎么像是路过了我们?」 「难不成,竟是隐形的?」 「怎么可能!就算对方能隐形,咱们又不能隐形。难不成对方瞎了?看不见咱们?」 众人都有些想不通,那声音方才明明近在耳畔。 「哗啦……」 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众人一时间毛骨悚然! 一群高手在原地手无足措。 秦增眯了眯眼睛,跟着那声音远离的方向走了过去,突然俯下身用耳朵紧紧贴住地面,「是地下传来的声音!」 雷烨也趴到地上,「是下面!下面有声音。」 秦增猜测道:「看来这个洞的确是有人挖的,这里应该是通往地下什么地方的入口?」 「咱们这是歪打正着了?」 秦增和雷烨对视一眼。 看来是有人长期居住在此处。 那么他们想要找的人,十有八九就在这里。. 其他人也有人在猜测,「谁会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呆着?连个活物都没有!吃喝拉撒都成问题!」 「如果有人在这里居住,就肯定能在这个岛上来去自如。」 「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岛上有这么多的尸骨,却没有半片海船的遗骸?」 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七百二十八章 人质 「这……这是怎么回事?」 「见鬼了不成?」 「有一种可能……」秦增一向淡然,此时也不由微微变色,「这人能在岛上来去自如,他设法将船引到岛上,然后将困在岛上的船只活物都据为己有,却将船上的人都困在岛上等死!」. 众人闻言头皮顿时一麻。 这特娘的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 众人仍在震惊之中,突然听到「咔嚓」一声,不由得都吓了一跳! 扭头一看。 雷烨趴在地上,他面前的石壁豁然是一个洞口。一块巨大的绿色石头由上至下被铁链吊着朝里面倒了下去。 众人都吃惊的看着他。 雷烨无语道:「我只是随便敲了几下……」 ***** 秦增给永平侯留下不少好手,永平侯让他们扮作流民混入军中散播谣言。 但想要让崇南百姓知道他们的皇帝殷衡已经「疯了」,就必须要混进城中。 崇南宁城城门紧闭,各种办法都混不进去,只有等殷衡派人回城办事的时候看准时机,才能混入其中跟着进城。 永平侯派了一队人混在流民之中伺机而动。 依照计划,能混进去一个就算不错了。 可是秦增的人混进去了三个。 三个人乔装打扮尾随进城竟然没有被发现。 永平侯得到消息的时候,众人都觉得奇怪。 猜测是不是敌方发现了却只当作不知道,等进了城再除掉他们。 结果并没有。 就算再怎么着急赶路,也不至于这么没有警惕性吧? 事情还没弄清楚,崇南大军突然撤退了百里,永平侯心里就咯噔一下,不来硬的了,不见得是好事。 果然,第三天中午,混进崇南宁城的暗哨放回消息,说太子就在那日进入宁城的小股队伍中! 当时殷衡的人急着把太子带进城,才没有发现他们。 他们也是进城后,分散打探消息,才察觉太子一事。 事情变得越发棘手了。 太子落到了崇南手中,殷衡手里多了个至关重要的筹码。 李清懿遥望敌军阵营前被吊着的数十名百姓。 他们一个挨一个地被挂在凛冽的寒风之中充当肉盾。 永平侯不能枉顾这些百姓的性命,更不能枉顾太子的性命。 崇南大军形成围困之势,一直僵持着,静候时机。 现在太子落到了殷衡手上,他必定会逼迫大靖割让城池,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永平侯的心情更沉重了,殷衡手里捏着太子,就等于多了一道护身符。 就算大靖能集结大军强压过境,都要再三考虑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混进宁城的暗哨能够找到太子…… 「唉……」 永平侯忍不住叹气。 「就算他们能找到太子,只怕也难将人救出来。」 李清懿说道:「计划已经在进行中,只能先等待时机。」 ****** 黑夜降临,绿银岛四周一片死寂。 孤零零的船停靠在岛的不远处,一动不动,而船上的秦增等人已经不知所踪。 「主君,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澹台朔肃然的面色精光毕现,抬手轻轻一挥,「去吧。」 十多道身影如鬼魅般朝六个方向飞掠而出。 火光忽明忽暗,极快的移动,在山洞外巡逻的人瞬间被撕裂,来不及发出一 丝声响便血肉横飞,一桶桶火油悄无声息的从洞口流入几个有人的山洞之中。 澹台朔负手站在高处,看着岛上的亮点一个接着一个熄灭,便知众人已经得手。 这支队伍训练有素,以一敌五并不困难。 而且又是趁夜偷袭,他有把握将这岛上的人全部拿下! 但澹台朔生性谨慎,还要活捉秦增,所以他还是将手下几个最出色的属下带在了身边,以防万一。 「主君,这种烧法,万一那个秦增逃不出来怎么办?」 澹台朔摇头道:「哼,别说秦增,就是秦增身边那些人也不会因为区区火势而丧命,这么一把火烧下去,不过是将那些乌合之众清除掉。」 其中一个山洞中。 「什么味道?你们闻到了没有?」 火油的气味飘散到空气中,山洞开始骚动起来。 有人惊叫出声,可惜已经晚了! 澹台朔手臂一挥,箭矢飞射而出的啸音嗖嗖嗖响彻整个岛屿。 燃烧的箭簇飞掠而下,钉在倒满火油的地面上。 火线游走,岛上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岛屿瞬间被点燃! 先前派遣出去的人陆续回到澹台朔身边站定,一一禀报道:「主君,没发现有人逃出。」 澹台朔冷眼道:「是不是漏掉了哪里?」 「主君,属下们对这岛上大大小小的山洞都无比熟悉,绝对没有遗漏。」 就在他们一伙不解时,头顶突然有利箭如雨倾泻! 「主君!小心!」 噗噗噗! 站在澹台朔身边的人无一幸免,几乎都闷哼一声。 澹台朔大惊失色。 这分明是有计划的偷袭! 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计划? 难道他手下的人有女干细? 无暇细想。 对方的攻势有条不紊,打的他们措手不及,如此摧枯拉朽的战斗,让人胆寒! 他还是低估了秦增! 对方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时机,人影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他们时而变换位置,以惊人的速度冲进队伍中厮杀!. 澹台朔看见己方的人眨眼就倒下十数个,受过伤的眼睛涌上一股猩红,眼前的一切又模糊了几分。 就在这个时候。 一个身影如同一柄利箭,冲刺到整个队伍之中。 没有尖锐的啸音,没有花哨的杀招,只有遮掩见飞起的十几颗人头,和泛着白光的冷刃! 被招揽上船的海门子早就已经震惊得不能再震惊。 原来他们跟着的这人,竟有这么厉害的身手! 秦增手中的刀如同吸了血的魔刃,「速战速决!」 众人心中一凛,赶紧收回心神,全力对付眼前的敌人。 澹台朔看着在自己队伍中肆意收割性命的秦增,怒极道:「你该死!」 「哼,谁该死,现在轮不到你来说!」 秦增几个腾挪就到了澹台朔跟前,冷冷说道。 「狂妄!」澹台朔惊异于秦增的身法,却不会轻易落了气势,「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秦增冷笑,「这般老套的说辞,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雷烨就在不远处,闻言嗤的一声笑了,「放出这句狂言的人最后都死的不怎么好看!」 澹台朔目光阴沉下来,手上长刀仿佛融入了他的怒气,刀锋在空气中滑出一道惊岚,「咔」的一声,秦增手上的长剑居然被截断! 秦增目光也沉了下来,看来这个澹台朔虽然 年轻,手上的功夫却是不差的。 不过,这种非常时刻,就不能怪他用阴招了。 「雷烨!」 雷烨听见他喊自己,立刻意识到他的意思,「知道了!」 澹台朔还在疑惑他知道什么了,就见雷烨突然避开战局跃到远处拿出了火折子。 下一刻,四周轰轰轰的爆炸声连续传来! 周围巨大的绿萤石全被炸的粉碎! 没了绿萤石自身的荧光和反射的月光,澹台朔的眼前顿时一黑! 有女干细! 一定有女干细! 要不然,对方怎么会想到要针对他的眼睛! 澹台朔能看见的情况下还要全力应对秦增,只靠耳力,立刻就落入了下风。 他隐约看见一道人影在他周围左冲右突,所到之处必有人哀嚎倒地。 不一会儿,澹台朔周围的近身护卫几乎全倒下了! 他的几个护卫绝不是酒囊饭袋,在他手上居然不堪一击? 秦增可不是说废话的人,趁着澹台朔急怒攻心分神之时,倏然一个转身! 澹台朔原以为刀锋会在前,结果背后却传来破空之声! 来的那样快,那样猛! 他下意思的挥刀去挡,可秦增竟然也只是虚招一晃,匕首直袭他的双目! 澹台朔浑身冰凉,只得回身抵挡,却只来得及避开要害。 扑哧!血肉被刀刃击中的闷声传来,澹台朔心下一寒! 这里分明是他们的地盘,人数也分明是他们占优势! 怎么会…… 秦增勾起唇角,三个数,澹台朔应声而倒! 雷烨纵身一跃到了这边,「我该说他不行,还是该夸你太行?」 秦增说道:「他觉得是在自己的地盘,所以轻视了我们。再加上那只绿萤蝶来的消息。」 雷烨好奇道:「不知道大嫂在哪里得到的这蝴蝶,还能送消息过来?」 他口中的大嫂,自然就是李清懿。 秦增说道:「应该是从夜阑月手里。」 「夜阑月?大嫂抓住了夜阑月?」雷烨翻了个白眼,「你们两口子到底是什么怪我?」 「哼。」秦增轻哼一声,「我就当你是在夸人了,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赶快收拾残局。」 绑了澹台朔,秦增和雷烨加入厮杀之中,局面很快稳定下来。 澹台朔的手下被围住,个个都是一脸震惊。 怎么可能? 他们可不是普通的护卫!居然被这对方打的没有还手之力?! 难道真如对方嘲讽他们的,他们只是井底之蛙? 领头的一人名叫商韬,他咬牙问道:「主君在哪里?」 秦增面无表情。 雷烨则指着被人抓在手上昏迷不醒的澹台朔说道:「他这么弱,真是你们的主君?」 商韬十分愤怒:「我们主君的厉害之处,并不在此,今日不过是被你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雷烨嗤笑一声,「输就是输,还找什么借口。」 商韬狠狠瞪着他,「就算你抓了我们,也什么都别想从我们口中知道!」 秦增目光斜过来,「你什么都不必说。」 商韬一怔,「什么意思?」 第七百二十九章 恶狼 秦增淡淡看他一眼,「我又不是女人,没那么好奇。」 商韬一噎,「你们难道不想知道主君他……」 雷烨直接两个麻核塞到他嘴里,「不听,累了。你要是想说,回去跟我大嫂她们说罢!」 商韬气得吐血,我还求你们听了是怎么着!.z. 先前秦增跟众人在山洞里发现了对方的地下宝库,里面应该是澹台朔储备粮食和武器的地方。 实在是幸运,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引导他们一般。 随后,他又收到了绿萤蝶带来的消息。 原来澹台朔的眼睛不好。 除了这个消息之外,还有离开绿银岛的方法。 于是,秦增才制定了这个计划。 至于那些在山洞里被烧死的,是另一艘船上的人,他们是无意中被海流卷到岛上,队伍中有人认出这伙人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于是秦增便拿他们做了诱饵,骗过的澹台朔,才得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秦增盯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商韬。 商韬目光闪动,呜呜个不停。 雷烨扬杨眉毛,把他嘴里的麻核抠出来,问:「有屁快放!」 商韬怒道:「我真的不会说半个字!」 「嘿!」雷烨鄙夷道:「什么都不想说,你怎么还不咬破嘴里的毒丸自尽?」 「你!」商韬气的半死。 雷烨冷笑道:「这么多废话,不就是不想死,既然不想死,就趁早的交代点有用的,否则……」 他拿着麻核晃了晃,「小爷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商韬被他说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没想到对方这么强硬。 秦增说道:「别的你都不用说,便说说这绿银岛的秘密吧。」 「说绿银岛?」 商韬很诧异对方为什么不问晠族和主君的事,只是问绿银岛。 不过绿银岛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毕竟岛都被人给占了。 而且跟秦增一起上岛的海门子,此时正在死人身上搜刮战利品。 秦增没有必要阻止他们,但商韬等人的脸色却十分难看。 若自己死了,也要被人这样翻翻捡捡,那可真是倒胃口! 商韬错了错后槽牙,看了一眼身边受伤颇重的弟兄几人,说道:「说就说!」 ****** 澹台朔头晕目眩的醒来,四周一望,发现这里是绿银岛的地下仓库。 秦增他们居然能找到这里?! 他越发认定有人出卖了他。 雷烨就在他不远处,见他醒了,还那样一副不甘的神情,笑道:「很吃惊吧?」 澹台朔目光朝他扫过去,「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雷烨伸手搓了搓下巴,得意道:「小爷随便摸一摸,就打开了宝库的大门!」 澹台朔压根就不信,但雷烨也无所谓。 宝库中不仅有海商贩卖的货物,还有大量的金银和武器,方才他们用来反击澹台朔的武器就是从这里拿的。. 澹台朔心头蒙上一层晦暗,这个秦增果然是他的克星! 「秦增在哪?!」 雷烨闻言「啧」了一声,「你找他有话说?」 澹台朔咬牙,又不做声了。 雷烨笑了一声,深深盯了澹台朔几眼。 当时他们的船驶入绿银岛这片海域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海水流向不对劲。 之后大雾将四面八方都掩盖住,明明船停下没有向前,但大雾散去,他们已经到了绿银岛的岸边。 船手 惊疑之下,发现船的方向根本不受他们控制。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驶出这片海域!走不了了! 随后,众人决定先上岛查探,之后碰巧找到了地下宝库,秦增又收到了绿萤蝶带来的消息,他们这才知道。 原来这座岛上的绿萤石有两种,相互之间会形成一股奇怪的斥力。 也就是因为这些石头,周围的海域才会变得如此特殊。 不过,这种石头很怕火烧,一旦被火熏烤,达到一定温度,绿萤石之间产生的奇怪力量就会消失。海域的水流就会恢复正常。 船只自然就可以离开了。 当时澹台朔用火油放火烧他们,怕也打着想要顺势离开的主意。 不过此时澹台朔的模样,并不像是向他们就范,反倒像是在等什么。 雷烨让人看着澹台朔,自己去找秦增。 秦增正在洞外四处查看。 雷烨过去问道:「澹台朔醒了,提到你就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秦增沉声道:「这个澹台朔,心性不够沉稳,甚至比不上京城的世家子弟的城府,能预知未知之事跟统筹全局是两码事。他这样的行事,怎么能让林氏和夜阑月那两只狐狸臣服?」 雷烨「啧」了一声,「我也觉得这个澹台朔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还有那个商韬,也没什么心机,这些人好像是故意被人吹嘘成很厉害的样子,其实不过是被人圈养起来的小巴狗,而他们背后,其实有一头恶狼在操纵。」 秦增凝眉道:「我也在想,圈养他们的人是谁。」 「难道是崇南皇帝殷衡?」 「不像。」 秦增沉吟片刻,跟雷烨一起回到地下宝库。 澹台朔一看见秦增,就像一只炸毛的大公鸡。 秦增一看他就是在虚张声势,不过是用这种方式来掩盖内心的惶恐。 「你怕我?」 澹台朔瞪着他,「谁怕你!」 秦增眯了眯眼,澹台月竟然吓得一个哆嗦。 这下秦增真的有些诧异了。 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澹台月。 对方怎么会如此怕他? 就算是听过他的名声,也不至于如此。 轰! 秦增正在疑惑,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脚下顿时地动山摇起来。 「怎么回事!」 众人面色大变,惊疑的看着四周的石壁。 虽然石壁没有被震碎,但有不少碎石和粉末哗啦啦的落下来。 雷烨说道:「像是神火弹的爆炸声。」.z. 神火弹是东厂根据火蒺藜改造出来的东西,秦增离开京城时,神火弹又经过一次改良,可以在火药中混入剧毒,若是用在战场上,爆炸产生的烟雾至少可以让十丈之内的人立即毙命。 但,怎么会有人把神火弹带到绿银岛? 他朝一旁的澹台朔看去,就见对方颓靡的神情陡然兴奋起来! 看来,小巴狗身后的恶狼,要现身了! 第七百三十章 魏世成 轰轰轰! 接连的爆炸声震耳欲聋,但秦增等人站在地下并不担忧这里会轰塌。 地下宝库里,除了从海商手中掠夺的宝物之外,还有多不胜数的金银和武器,这里无疑是隐藏在暗处不为人知的力量。 这些东西,无论对谁都有大用,外面那人决不会轻易放弃。 而且对方的目的是要他们死,而不是毁坏绿银岛。.o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在场之人,并不全都是秦增和雷烨的人,还有他们通过各种途径请来的海门子。 这些人充其量只能说是合作伙伴,绝对算不上自己人,面对地下宝库里的东西,难免会有人眼红。 趁着还有时间,秦增必须要把话说清楚。 「各位,此次本侯奉命出海寻人,承蒙各位相帮,事情还算顺利。不过绿银岛的秘密,各位都是聪明人,想必也都心中有数了。」 众人一听他自称「本侯」,都有些吃惊。 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已经联想道秦增的身份。 那么地下宝库里的这些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朝廷命人出海的目的。 就算有人眼馋,也不敢发难。 拿了什么,今后怕是难有安生日子。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小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且,他们想要在秦增手里拿走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见众人神色各异,秦增给雷烨一个眼色。 雷烨便开口说道:「此次出海,各位功不可没,这里的金银任凭你们能拿多少,只要能带走,尽管拿就是,不过,事后若有人在贪心,或是有一句话透露出去,本官可不会护着你们。」 除去之前的俘虏暗桩,和一开始与秦增留在船上的那些人,与秦增等人有点交情的,有十来个人。 他们相互对视,心中都在迟疑。 雷烨顿了顿再次开口,「不想拿钱走的,本官也会替你们向朝廷请功,至于你们从前做过什么,一概不再追究,子孙能读书,能考功名,你们也可凭本事到各衙门谋个差事。」 这些条件看似普通,却让那些犯过事,东躲西藏的人十分动心。 漂泊的日子总有一天是要够的,最后都免不了叶落归根。 不少人都眉目一亮。 他们大多数不缺赚钱的本事,但从前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出逃在外,没有办法跟亲人团聚,普通人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反而是奢望。 「此话可当着?」 「自然当真,不想与我们同行的人,一会可以趁机用那艘海商的船离开。」 除了他们来时的船,那伙人贩子的船正好可以用上,两伙人在此刻分道扬镳最好。 想要离开的人立即同意,开始往自己的身上装钱财,随后跟秦增等人打过招呼,便自行摸索着出了地下宝库,显然是有信心离开这里的。 秦增并未阻拦,既然要分道扬镳,他们之后如何,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要留下的人则看向秦增。 秦增说道:「外面的动静差不多了,先到洞口探一探外面的情形。」 上面的石洞中,弥漫薄薄的绿色毒雾。.. 即便隔着布巾,服用了解药,闻起来也十分不适。 众人摸到石洞口,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四处搜索,不断进入大小石洞翻检尸体辨认身份。 雷烨扶了扶脸上绑着的面巾,声音隔着布,听起来闷闷的,「他们应该就是商韬口中说的那些在岛上往来接应的人。」 话音刚落,一串热血飞溅到他手背上,身边「呼通」 一声,传来倒地的声音。 雷烨吓了一跳,原来是一个黑衣人摸进了石洞中。 「小心,别分神。」秦增双眸如寒潭,悄声对众人招了招手。 雷烨不敢再大意,悄悄潜伏出了洞。 此时,停靠在无波海面上的大船上,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时辰差不多了,让人前来禀报岛上的情形。」 「是,主子。」 下属低声应了一句,便要吩咐手下去办,却见一名黑衣人狂奔出毒雾,宛如被恶鬼追命一般朝船跑过来,就在他张口要说什么的时候,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嗖」地追上他的脚步,直刺背心! 「郭记!」 孙啸惊骇的看着这一幕,面色大变。 他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魏世成居高临下的看着绿银岛。 虽然他们的位置有些远,但居高临下多少能看到岛上的情形。 一眼望去,并没有没看到岛上有人活动。 他眯起眼睛,「看来澹台朔失手了。」 孙啸面色大骇,「这怎么可能!属下下去看看!」 魏世成抬手阻止,「别去。」 他指着岛上渐散的雾气,「咱们派去的人手,一个都看不到。」 魏世成面色凝重。 澹台朔决不会留手,就算杀不了秦增,其他人总该被消耗掉。可现在的情形…… 此时,岛上的毒雾几乎消散殆尽,而孙啸方才派去搜索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孙啸脊背发凉。 如果对方还有能力伏击,就说明对方并没有中毒。 他猜测道:「他们既然躲在暗处偷袭伏击,说不定他们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不过是在垂死挣扎,不如属下带人下去看看情形,再放一批神火弹……」 魏世成摇头,「神火弹也需要有人点燃,对方既然有防备,便没什么用了。」 「那咱们怎么办?这么上岛,敌在暗,咱们在明。」 魏世成极目远眺,望着前方的岛屿。 正在这时,岛上突然燃气冲天大火。 孙啸愕然,感受到脚下的船微微动荡起来,是绿银石的力量失效了。 「难道他们想逃?」 魏世成皱眉,以秦增的性子,决不会这么轻易退缩,或者他们真的受到重创,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 他将目光投向远方,怎么也想不到秦增是要先放一部分人离开。 他眉头深深皱起,秦增在岛上放了一把火,到底是要逃走,还是在引诱他上岛? 孙啸看着那火,沉声说道:「主子经营绿银岛多年,决不能走漏风声,岛上的人,务必要全部击杀才行!」 「你说的没错……」 魏世成的嘴角扯出冷笑,无论秦增此时穷途末路还是暗设圈套,他都没有必要退缩,就算这一次真的败了,他也有办法顺利脱身。 思及此处,他便不再犹豫,开口吩咐道:「上岛。」.. 孙啸沉声道:「是,主子!」 数只小船被投放到下方的海面上。 时近中午,海上的阳光没有遮挡,很有几分刺目。 魏世成一上岛,就看见一块巨大的绿萤石后走出几个人。 为首一个,正是秦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