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今日立遗嘱了吗》 第1章 娘子是病糊涂了 嘉佑十七年。 凛冽的寒风穿过甬道尽头,白灯和丧幡凭地晃动,窗棱跟着赫赫地响。 沈婳着白衣素缟,跪在灵前。 耳边传来尖细的嗓音。 “你阿爹是个狠心的,说没就没了,沈婳,在我跟前乖觉些,便有你一口饭吃。” 继母沈薛氏眉眼窃喜,居高临下的立在一旁,假意刺耳哭啼几声,不见丧夫之痛。 沈巍在时,她为装贤惠日日扮演慈母一角,可沈婳仍是不与她亲近。也得不到沈巍嘴里的一句好。 如今她得以把持中馈,当家做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沈婳眸光一颤,仍旧烧着纸钱,眼儿不眨的看着其被火光吞噬,化为灰烬。 不得回应,沈薛氏气急,伸出指尖狠狠的戳着沈婳单薄的背脊。 “和你说话,聋了不是?” 沈婳身子骨虚弱,险些伏倒在地。她额间冷汗涔涔。发白的唇角紧紧抿着。 沈薛氏见状,心口的浊气化成畅快。 “一个用上好药材吊着的病秧子,就你阿爹当个宝。” 如今还不是任她拿捏。 沈婳吃力的起身,直勾勾的对上沈薛氏的眼。发白的唇角朝上扬起一抹清浅冷寂的笑。 “自继母入门,不曾得阿爹半点怜惜,至今无所出,膝下无子,难免生怨。” 这是沈薛氏的痛点! “你!” “阿爹走得急。只恨我们大房无男丁。我听闻继母是打算过继二房的庶子?” 她语气平缓,不曾有半点起伏。漆黑的眸子仿若藏了旁人读不懂的凄凄。 沈薛氏一骇,愣是被这还不曾及笄的丫头盯得直发毛。 沈婳很清楚沈薛氏的算盘。 沈巍走后,沈薛氏妇道人家,到底需要子嗣傍身。 可她只是不明白,为何人选是二房比她还年长一岁的沈瞿。 沈薛氏斜睨着她,相当不耐烦:“若不过继,谁给你阿爹送丧摔盆?难不成,大房就此断了香火绝后?” 沈婳取过袖中的香帕,上头缝制的花纹为玉兰。的确是她三年前才会喜欢的花色。 她愣神几秒,这才擦去额间的冷汗。薄唇轻启,她说了三个字。却掷地有声。 “我不许。” 真是翻了天了。 “你说什么?” 沈薛氏气的直翻白眼。 “这是沈氏族老同我定的!二房也允了,由的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亏的你阿爹那般疼惜你,却不想就是个白眼狼!” “沈婳,你是许了人家的,再过几年,便是何家妇,沈家如何?有你什么事?” 沈婳身心疲惫,却耐心的听她拔高嗓音斥。 她的态度实在是诡异。直到在听到何家后,眸光里嫌恶和排斥一闪而过。 女子呈病状之态,然背脊却挺的笔直。 “阿奶去后,二叔娶了州判府上的千金,一意孤行不顾阿爹劝和非要分家,生怕我们大房沾了他的福气。” 后,沈巍也争气,凭着经商头脑,以刺绣生意发家。成了丰州的最有钱的商贾。 “可二叔呢?没有功名在身,却自持清高,瞧不起商贾,更嫌阿爹一股铜臭味。可这些年一缺银子就寻阿爹,从不归还。如此卑劣无赖之人,焉知他打什么如意算盘!” 而那沈瞿如今十五了,已是知事的年纪。若他进门,大房的家业保不齐哪一日就落到了二房手上。 沈婳语气真切又道:“旁系里头寻不到年纪小不记事的儿郎无妨,即便出了五服,那也是同宗同族,任谁都比沈瞿合适。” 她希望沈薛氏改变主意。趁着这事族谱未改,没有板上钉钉。 毕竟,她和沈薛氏再不合,大房的女眷在这件事上,应该站在同一艘船上。 沈薛氏微怔。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不虞多一成。 随即,无名火冒起。 “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我只是望继母三思。” 沈婳静静的看着她。可就算指摘要害,她如今也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女娘。实在势单力薄不成气候。 果不其然,沈薛氏大手一挥:“娘子想来是病糊涂了,给我压下去。” 沈巍还不曾入土为安,沈薛氏已是迫不及待的就将娘家那些人全接了过来。 那薛家侄儿三番五次顶着那张肥胖的脸,可劲儿往沈婳面前凑。可见存的什么心思。 府上的奴才一见沈家变天,当即换了一副嘴脸,跟着见风使舵,皆听从沈薛氏的差遣。 眼看着整个沈家都要姓薛了! 她一声令下,四五个婆子领命朝沈婳而去。不由分说架起往日最尊贵不过的娘子。 沈婳身子虚的很,压根挣扎不了,只能被拖着走。很快,被扔出灵堂。 “娘子!” 在外焦急不已却又无法入堂的婢女倚翠惊呼一声,连忙扑上前把人扶住。 她气的涨红了脸,再见沈婳手腕上的印子,恨不得将这些手下没轻重的婆子骂的底朝天。 沈婳无力的将身子靠在倚翠身上:“先回去。” 她的头疼的都要炸了。 繁乱的思绪若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毫不留情的将她束缚。 那些画面,一帧一帧在眼前浮现,有二叔沈鹤文的小人得志,有沈瞿的狼子野心。有同她一纸婚约的何家大公子何储的凉薄无情。 还有的就是,她被沈鹤文送去伺候州判老丈人,气急攻心后的吐血身亡。 可她回到了三年前。这一切还没发生,却也即将重蹈覆辙。 倚翠将沈婳扶回院子,又伺候她上榻歇息。 穿过垂地的帐幔依稀能瞧见床榻内女子单薄的身影。榻上的沈婳,脆弱的似一触即碎。而她的处境,只怕是会愈发艰难。 她视线迷离,俨然记得上辈子倚翠的不得善终。 倚翠为了护她,被州判朱正玷污。 可那时候的倚翠,分明就快要嫁人了。 沈婳支起身子,喉咙干涩痒的厉害,她止不住低低的咳嗽。 倚翠见状,连忙又取了一杯温水过来。 沈婳抿了几口水,汲取些许暖意,这才拢紧锦被,神色晦涩的环视一周,却不曾见院内伺候的其余奴才。 注意到沈婳动作的倚翠,气的急红了眼直跺脚。 “那些墙头草,都去继夫人院里上赶着献殷勤了。” 第2章 夜已深,表妹自重 天色渐晚,暮色四合。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飘飘扬扬,簌簌而下。经其一夜,枝桠上积上厚厚一层,承载不住力般,往下弯曲成诡异的弧度。 沈婳靠在榻前,垂下眼眸,暗自思忖。 心下却已然急的如火灼烧。 “娘子,不若去求求族老。他最是公正,往年对娘子也很是照拂。想来能做主。”倚翠撩开布帘,端上庖厨那边送来的药。 黑乎乎的药汁,瞧着就苦。 沈婳扯了扯嘴角,似讽非讽。 公正? 可族老和沈鹤文早有勾结。 过继一事,免不了其二人的推波助澜。 至于照拂。 前世,她身陷囹圄,沈鹤文捏住大房命脉,又将注意打到她身上,沈薛氏不救她。她孤注一掷求到族老面前。 族老却转头将逃出来的她又送回沈鹤文手里。是一如既往和蔼的嘴脸,说的却是诛心言辞。 ——漾漾啊,听你二伯的话,他同你父亲为手足,还能害了你? ——沈瞿视你为亲妹,你是沈家女,左右亲事早黄了,再者,你又缠绵病中,这日子过一日少一日,倒不如顺从,为你二叔和继兄牺牲些,也算有些价值。 ——听族老一言,莫闹了,届时,谁脸上都不光彩。一家人总归要和和气气才好。 喊着她的乳名,是亲昵的长辈姿态,说的话,却又恶毒到了极点。 沈婳几口饮下药汁。不曾用倚翠准备的饴糖甜嘴。这药喝了,实则并无起色,可却又聊胜于无。 见沈婳死气沉沉,倚翠便又捡着好话说。 “待孝期过后,娘子入了何家,便有何公子护着。有他在,自然不会委屈了娘子。” 倚翠以为这番话能让沈婳宽慰一二。 然, 沈婳只是低低一笑,笑意讥嘲,却又笃定。 “何储明儿会来退婚。” 倚翠倏然瞪大了眼。 “不……不会的。何公子昨儿接到讣告便急着来吊唁,句句不离娘子您。” “两府的婚期也早早定下,他如何能背信弃义做负心之人?” 吊唁? 无非是借此来探沈家内里的虚实。 那事事体贴周到的何储,也不过是伪君子罢了。 何家同她定亲,为的无非是财,大房大势已去,何家自然着急忙慌全身而退。甚至不忘转头向二房卖好。 生怕晚一步,她沈婳就会吸何家的血。 她又能求谁? 即便告到官府里,也是她没理。 沈巍不日后便下葬。 阻拦立嗣,为不孝,更为忤逆。这是大罪。 如今的她,势单力薄,无法扳倒二房。这是不争的事实。 —— 盛京 阳陵候府 屋内早已掌灯,亮如白昼。 香烟袅袅,极淡却雅。自香炉渗透开来,氤氲满室。 崔韫端坐,容色冷清,翻看书卷举头投足间世家子弟仪态毕显。 倏尔,他指尖一动,抬眸望向窗柩。 随即,那处细微的轻响。有人破窗而入。 他没有半点惊慌,淡淡收回视线 崔韫搁下手里的书,却无招待之意。 “稀客。” 男子嗓音冷清至极。如霜雪覆盖,同他的模样,一般无二。 若不是性子冷了些,盛京内的女娘想必更如痴如狂。 谢珣挑眉提步上前,隔着案桌,毫无破窗而入的半点窘迫。 崔韫同谢珣,实则并无交情。 而,谢珣此番前来,却有要事相托。 “崔小侯爷。” “我要你帮我接一人,丰州沈家绣坊沈巍之女沈婳。” 谢珣接皇令一炷香后便要点兵剿匪,不可耽误,说的也是干脆利落。 他双手抱拳,朝崔韫行了一礼。 语气却有着数不尽的怅然。 “她兄长早逝,却同我有交情。望小侯爷将其安置妥当,待我归来,必当重谢。” 谢珣以为,此番前来,必要费一番口舌。 然,崔韫审视他几秒后。 “可。” 准备了长篇大论的谢珣:…… 崔韫眉心微拢:“不过……” “你同恭亲王世子是至交,为何舍近求远于我?” 谢珣微滞。 他没好气道:“那姬霍是出了名的浪荡子,见着貌美的娘子就走不动道。沈婳身子不好,若受了惊吓,如何是好。我又归期不定,焉能放心。” 谢珣瞥了崔韫一眼。到底是求人,也便打算夸一夸他。 “可崔小侯爷你就不同了,这整个盛京,谁不知你性情寡淡凉薄如皎间月,不近女色。” “那些世家公子私下都传遍了,就算是神女在你面前一丝不挂,你也绝不可能动情。” “你便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了。” 这话听着不像是夸,反倒是对男子那方面的侮辱。 崔韫却是面不改色。 谢珣走后,屋外伺候的即清这才恭敬入内。 “爷,可要去查查沈家女的底细。” “不必。” 谢珣虽多年在外,可他是辅国公府的人,怎会没有人脉为其办事? 他这是在忌惮什么? 适才谢珣的那番话若细究,实在是漏洞百出如何也说不通了。 不过,这谢珣也是算准了,这整个盛京里头,没有人比他崔韫还嘴严的了。 谢珣的秘密,崔韫没有半点兴趣。也没有半点窥探的想法。 即清:“丰州路途遥遥,爷留在盛京,属下去接便是。” “不。” 崔韫继续取过书卷,指尖摩挲间翻了一页,视线落下密密麻麻的经文上,嗓音没有半点起伏:“我亲自去。” 他从不做亏本买卖,不过是费些心罢了,却能让辅国公之子谢珣欠他一个人情。 这就够了。 夜已深。 崔韫起身,心下有了几分成算。 他提步出了院子,夜色寂静,即清提着灯盏照明。 “表兄。”女子轻柔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做了些甜汤,奉老太太之命送来。” 那人福了福身子,含羞带怯。 崔韫拢眉。 前来投奔崔府的表姑娘实在太多。他从未过多留意,自然分辨不出眼前之人姓甚名谁。 不过,世家公子的涵养让他没有呵斥出声,可说的话却凉飕飕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将其拆穿,又将小娘子那腔滚烫的爱意彻底浇灭。 “我身在书房,无人敢扰清静。祖母知晓。” 因此,从不会派人送甜汤。 “夜已深,表妹自重。” 第3章 被纵的不知天高地厚 翌日一早。 丑正二刻,街道外传来‘梆梆’的打更声。天色并未大亮,而沈府内外,灯光四起,亮如白昼。 沈巍今日下葬,过继仪式不好过于隆重,但该有的仪式万不可缺。 供奉着沈家先祖排位的祠堂,其中有沈婳的生母沈淳氏,还有早亡的兄长,沈雉。 走的是丰州的风俗,由沈族长作证,沈瞿向祖先叩头,又向沈淳氏,沈雉上香,做好这些,这才给沈薛氏敬茶,约法数章。 沈鹤文立在一旁,掩下眼底的欣喜若狂,做哀伤怅然之状,对着沈瞿叮嘱再叮嘱。 “既已是大房子嗣,定要孝顺你阿娘。重任兴衰于你一身,不可懈怠辜负族老的一片用心。也得让你阿爹入土为安。” 沈瞿行了一礼,他恭敬道:“是,二叔。” 沈婳听着这个称呼,嘴角扯出冷笑。 可偏就在这时,族老领着沈瞿踱步自她跟前。说话的口吻是一如既往的和蔼。 “漾漾,阿瞿本就是你兄长,如今过继你阿娘名下,心下可欢喜?” 沈婳冷淡:“厌恶极了。” 沈族老:? 沈婳不咸不淡:“我这身子尚且这般,却每日都得瞧见他,想来活的也不长久。都说族老疼我,这回,我可半点没瞧出来。” 沈族老没想到沈婳如此抵触。 也是,沈婳身子差,常年喝药本就被沈巍纵的不知天高地厚。 女儿家的嗓音平静无波,让在场的人面上都难看了下来。 “二叔家的几个儿子逢年过节也难见一面,想来个个文采斐然要当文曲星考状元的,如此般的人物,实在不知如今怎么纡尊降贵抢着来当我兄长了。” “也是,大房什么都不多,就是银子多。二房什么都不缺,就缺银子。” “别看着有些人往日如何的光风霁月,内里早就烂透了。” 族老面色一沉,斥:“住嘴!你这是什么话!” 沈婳一顿,佯似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 “我又没说是您。族老您急什么?” 眼下她任人宰割,没有强而有力的靠山,孤身一人不能将这些妖魔鬼怪如何,但今日不知明日事,总归她也没有好结局,不若求一个痛快。 反正,她也的确骄纵。 恶心人的本事,她总归还是有的。 沈族老气的半死:??? 沈薛氏抬手,理了理发间的那朵白色绢花。 “族老你是不知,漾漾的脾气愈发渐长,昨儿还顶撞我这个阿娘。我啊,是管不住了。” 沈鹤文站在一旁但笑不语。眼底压制着冷意。 沈瞿却是连忙出来做和事佬。他嗓音温和有度。 “阿爹刚走,漾漾自然心下难受,这才尖锐了些,日后有我起教导之责,请族老阿娘宽心。” 说着,他温和的看向沈婳。 “这是以嫡兄身份送的见面礼。事出过急,若不合心意,下回给漾漾准备更好的。” 沈婳冷清的立在一处,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她真想撕了沈瞿这张面具,看看里头是什么。 所有人都盯着沈婳。生怕她做出过激的举动。 沈婳知道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是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东洋珍珠。 这种大小的珠子产量极低,听闻品质上乘的每年不出十颗。 沈瞿也算是下足了成本。 她眸中暗光浮动,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接了过来,再不出一言。 实在是反常,可在场的都松了口气。后面的认亲也便进行的十分顺利。 天色也逐渐变亮。 前来送葬的亲朋,陆续登门。 沈瞿出了好大的风头,为丧事忙前忙后,又要招待客人,任谁都要说一句有孝心。 反观一旁走几步就喘的沈婳,谁见了不摇头。 丧乐齐奏,凄凄可闻。 沈薛氏在众人面前哭的肝颤寸断。她扑到灵柩上,虚情假意,只为搏个好名声:“老爷,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沈婳的眼眶是红的。她忍着落泪的冲动。却实在忍受不了沈薛氏的假惺惺。她嗓音撇去哽咽,透着股冷硬。 “继母深情许许,若实在舍不得,大可追随阿爹一同去了。女儿定然求着官府为您立一道贞节牌坊。” 沈薛氏一哽,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 可也就是这个节骨眼儿,何家来人了。 何储着一身素衣,面容只算的上堪堪清秀。前不久中了秀才,虽不处在榜首前列,这般年纪也算是年少成才。他身边的何夫人不言苟笑,眉骨透着几分刻薄。 毕竟是秀才之母,走到哪里都被奉承,自诩尊贵。早就对这门婚事有所不满,更遑论现在。 再见沈婳伶牙俐齿的模样,心下更为不喜。 “何伯母。” 沈瞿连忙上前恭敬的行了晚辈礼,还不忘招呼沈婳。 “漾漾,过来行礼。” 可见这新身份,他极为适应。 沈婳呵呵。 被忽略摆了一道的沈瞿,不见半点尴尬,他只是歉意道:“小妹失了规矩,还望何伯母莫见怪。” 何夫人环视一周,也知道即便她将大房得罪个干净,也能和二房交好:“既然沈家长辈都在,也好做个见证,我是特地来退亲的。” 一语惊起千层浪。 众人还来不及消化这句话,就见何夫人几步走近沈婳。颇有居高临下的意味。 “沈姑娘,你也莫怪何家不留情面,恕我这做长辈的直言,我儿前途不可限量,与他同岁的,也全成了亲,总不能等你过了三年孝期。” 她审视沈婳一眼。 “你这样的这病秧子,不能生养,何家自然不能被你给拖垮了。” 她家储哥儿眼下是香馍馍,想要入她何家门的比比皆是,任谁都比沈婳强。 可沈婳性子刁钻,想来舍不得这上好的姻缘。 何夫人生怕她不答应,将此事闹的沸沸扬扬,何家没脸。 可下一瞬! 沈婳哭了! 女子泫然泪泣。 她本就虚弱,这会儿仿若受不了打击。身子跟着摇摇欲坠。 沈婳这样的人竟然会哭? 何夫人莫名后背一凉。顿感阴谋。 然后,她听到,沈婳故作委屈道。 “我省的。” “这丰州城谁不知夫人您是出了名的势利眼。” 何夫人:???恩? 第4章 退亲 女子着丧服,发间并无珠饰,堪堪只一朵素白的绢花。孱弱不已,说话都带着喘意。 可寥寥几语,却将何夫人推向众矢之地。 她不就是个势利眼么! 这话可没半点错处。 何家没出秀才时,也就是个寻常人户。沈婳再刁蛮,那也是丰州最大绣坊的千金。他如何堪配? 何储为了得沈婳的欢心,煞费苦心好一番殷勤,才得了这么一桩姻缘。 如今转头翻脸不认人。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沈族老面含不虞,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得不为沈婳出头。好一番思量后,他才以长辈之职,斥道。 “你们何家简直欺人太甚!” 他本想着随意说几句轻拿轻放,毕竟,沈鹤文说的不错,沈婳那张脸,日后必有用途。 可不能让一个小小秀才给耽误了。 可就在这时,沈婳像是求庇护那般,小跑至他跟前。 瓮声瓮气的告状。 “族老,阿爹虽然不在了,可您在此,他们何家就彻底当沈氏一族无人了。” 说着,她抬着下巴:“退婚哪日退都是退,却选在今日这般折辱我,是想让我同阿爹和继母一同去了。” 莫名被点到的沈薛氏呼吸一窒:……你带上我作甚!小蹄子! “你这孩子,混说什么?” 沈婳擦擦眼角的泪,意有所指:“继母说的是,这宅子里头大半的人都姓沈,族老在此,二叔在此,一族亲眷皆在此,还能护不住我?” 话音一落,周围骚动渐起。 毕竟,沈婳若当真在这日寻死觅活,在场的若漠视之,个个难逃其咎。里外都难看。 很快,总算有人出面帮腔。 “我家漾漾人美心善哪儿不好了,由的你这般诋毁?” “这会儿倒说漾漾身子差了,提亲时,怎么不提?” “呸,狗仗人势的东西,区区一个秀才就真把自个儿当人物了?去盛京街上走走,最不缺的就是显贵大官。” 沈鹤文不动声色的扶着族老上前。即便不愿,也表明立场。 “这门婚事,是你们何家死皮赖脸求来的,如今倒是好一副避之不及的嘴脸。怎么,入你们何家难不成是我们沈家高攀?” 沈婳也不想再闹下去。 何家母子再恶心,也比不得眼前这些阴险狡诈恨不得将阿爹一生的基业心血占为己有的宵小。 她侧头看了眼倚翠,倚翠会意,连忙将那块成色平平的玉珏不客气的送还何夫人面前。 “娘子那些首饰里头,最不起眼的便是此玉珏了,可毕竟是何家定亲时留给日后新妇之物,也只好一直扔在角落积灰。” “今日,何家若不来退亲,改日娘子也要上门归还的。” 她是沈婳跟前伺候的,所言自然传达沈婳之意。 何夫人脸色沉了下来。 沈婳对此微微一笑。 “左右不是好姻缘,我也不能入了何家这种虎狼窝不是?何夫人将信物收好了,此后,两家再无瓜葛。” 何储心下一紧。若沈婳不答应也就罢了,可沈婳恨不得同他立马撇清关系,导致他心下空落落的,他深深的看了沈婳一眼,上前行了一礼。 “何某实在惭愧,只望沈娘子另觅良婿。” 啧。 装什么君子呢。 前世的何储也是这样。退婚时说的那般好听。 可无人时却堵住她的路。 ——漾漾,那是母命,为人子孝我不得不从,可我心里只有你,你再给我些时日。 再后来,他火速和别家女娘定亲。风光无两时,又来寻她。 ——漾漾,我也不想的,我对那周家娘子并无私情,我求阿娘了,她也允你入何家,虽是妾室,可在我心里,你才是我想娶的人。 沈婳只觉得膈应。 往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至于良婿,她这不争气的身子能活几年都是未知。 沈婳是不想嫁人了。不耽误旁人,也只想将全部精力花在沈家。 她淡淡瞥了何储一眼。 “我往后如何暂且不提,何公子不如琢磨琢磨,今日之事一旦传开,这丰州城内,哪家舍得将女娘托付何家。” 她啊,自己不好,也见不得旁人好。 何储眼眶一红,仿若他才是那个无辜被弃之人。 何夫人面上抹不开,目的达成,也不愿多留。 “同她费什么话,储哥儿,我们走。” 她拉着何储似摆脱脏污那般,行走间又像极了落荒而逃。 唇一张一合,字眼跟着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你是秀才之身,下回乡试成了便是举人老爷。若再争气,进京赶考,春闱取得好名次,有些瞎了眼的人家想必后悔莫及都赶着献殷勤!” 她儿何愁找不到好人家? 那周家祖上可是出过官儿的,如今虽落寞,可那周家娘子一根手指就将沈婳比下去了,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理。周家早就派人过来打听了。 沈婳闻言,嗤之以鼻。 真当了举人老爷满大街都是? 何家母子离开后,空气中的火药味也不曾褪上半分。众人的视线来回在浑身带刺的沈婳身上打转。 而沈婳却是跪到棺木前,一声不吭的烧着纸钱。 安分的不像话,她也没有再闹。 眼前的局势她是闹不起了。 她不能阻止沈瞿送丧摔盆。 我朝宗族家法铁律,逝者唯有膝下儿郎摔盆方可入祖坟。若膝下无子孙,便由家族过继。或由亲侄代劳。 这世上对女子到底苛刻。亲女儿也只能在一旁远远看着。 若沈婳有郎婿,必要争一争。 可如今…… 就算没有沈瞿,沈长鹤名下的儿子就有五个。沈氏一族里,除了沈巍,皆人丁兴旺。 沈婳势单力薄折腾不了,只想好好的送沈巍最后一程。 火光吞噬,将金元宝燃为灰烬的同时,照在女子苍白的面上,平添了一分血色。 至于别的,她只要还有一口气,势必慢慢的算。 终于。 沈瞿左手高高举起瓦盆,重摔于地。 随着一声巨响,碎片遍地。 周边哭啼声渐起。即便没有一个人是出自真心。可沈婳还是心尖一颤,晶莹的泪压抑不住的滚烫而下。 司礼一声苍迈吆喝。 “起棺!” 第5章 你只是仰人鼻息的小可怜 送丧队伍出了沈家,又特地的沿着沈家名下绣坊那边走。最后才朝山上去。 沈婳走的双腿无力,也一直强撑着。 等一切结束,她独身在坟墓旁留了许久。 这里都是她最亲近的人。 她朝着阿爹阿娘磕了头。 女儿无能,在此立誓,活一日,便让那些人无安生一日,竭尽全力,绝不让沈家的产业便宜了外人。 这才看向兄长沈雉的坟。凄凉一笑。 天色逐渐转暗。 沈婳这才沿着小路下山。 雪簌簌而下,并未有停歇的势头。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 倚翠虽给沈婳撑伞。但抵不住寒气太重,走了片刻,裙裾鞋袜便已湿透。足下凉飕飕的。 回去后,她到底还是倒下了。 药罐正咕噜咕噜冒着声响,倚翠正煎着药。余光却绕过窗格。看向抱着包袱欲出院子的婢女。 倚翠脸色一沉。大步而出。 “你去哪儿?” 婢女朝露微微一惊,却丝毫不见心虚。她高人一等的睨了倚翠一眼。语气不乏洋洋得意。 “得夫人恩准,日后我就去她那儿伺候了。” 倚翠怒。 “这些年,娘子可曾亏待你?这天还没塌呢!你倒是见风使舵,拼了命的攀高枝!” 朝露轻嗤一声。 “天怎么没塌?娘子倒下至今,夫人可曾派身边的奴才过来探望一二?公子那儿若不点头,你当府上谁敢阳奉阴违请郎中?” 她自诩是聪慧之人。 一番权衡利弊自然是换人投靠仰仗。 在沈薛氏身边当个扫地丫头也比沈婳跟前当一等丫鬟来的风光。 倚翠气笑了。 “好!” “你走!” “我绝不拦你的前程!” 朝露只当倚翠是个蠢货。 她若是倚翠,这个节骨眼上,还煎什么药,早就麻利些换个靠山了。 她得意的在那些闻声而来的奴仆羡慕的视线下扭着腰肢离开。 周边的奴才窃窃私语。 “朝露姐姐好胆色,听说是和王婆子的儿子好上了。” 那王婆子可是夫人的人。这一勾搭,倒是脱离了苦海。 “王婆子可有别的儿子?我长的也不赖,不知……” “娘子的身子是愈发不成了,郎中走时都摇着头说身子亏空。老爷生前那昂贵的药材像是不要钱那般送过来,可如今是夫人当家了。” 府上最尊贵的娘子,也成了如今最不尊贵的人。 倚翠险些将手里的扇子捏断。 这里发生的一切,沈婳尚不知晓。 幔帐内。 女子额头滚烫,苍白的面容染上不正常的绯红。 沈婳的身子轻飘飘的。昏昏噩噩被一股力拉扯到了早年的记忆。 那时,她七岁。兄长阿娘尚在。 是全家捧在掌心的明珠。 ————梦境分割线———— “漾漾怎么又病了。” 少年得了消息就从学院赶了过来,着一身浅色交颈襕衫,是最寻常不过的学子打扮。 屋内奴才跪成一地,可见对其敬重。 沈婳蔫蔫的嘟囔一声。 “阿兄。” 沈雉应了一声,在榻前坐下。 他刚坐下,沈婳就爬了起来,伸出小短手抱住沈雉的胳膊。 额间一痛,被沈雉修长的指尖弹了弹。 “不难受了?且安生回去躺着。” 沈婳才不要呢。 她固执的往沈雉身上蹭。 沈雉拿她没法,稍稍敛下面部温和的笑意,这才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地上的奴才。 “说吧,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他如今不过十岁,板着脸却不怒自威。到底是大房唯一的子嗣,自然金贵。 那些奴仆战战兢兢将头埋低了些。 就在这时,小他三岁的沈婳娇气的哼了一声。 “是我夜里故意踢被褥的。” 她丝毫不觉其中不对。反倒开始扳着指头埋怨。 “谁让阿爹阿娘扔下我了。” 沈雉很耐心:“我的祖宗,丰州水患,生意愈发不好做,阿爹自然忙的焦头烂额。阿娘又得了消息,盛京有名医出没脾气古怪,交给旁人不放心,也便亲自急着去请。” 漾漾是打娘胎来的毛病,自幼身子就弱,最严重一次染了风寒,就连郎中都束手无措。 虽说挺了过来,可阖家心有余悸。 沈婳听的云里雾里,转头控诉沈雉。 “那阿兄呢,你许久不归家了!都没人陪我放纸鸢了。” “你当我在学院快活呢?放纸鸢,何不寻二妹沈坠?” 沈婳不高兴了。 “她是庶女,惯来小家子气。嫡庶有别,我才不要寻她一同玩乐。” 沈坠又不是嫡亲的妹妹,沈雉自然不关心,不过,他语气变得严肃。 “她虽木讷了些,到底是自家妹妹。” “你倒能耐!全然不把自个儿身子当回事!竟故意着凉!当我舍不得罚你?漾漾,你如今七岁了,该懂事了。” 沈婳愣了几秒。 “这是同我讲道理吗?” 不等沈雉点头,她晕乎乎的皱眉。仰头不解去看他。 “兄长为何觉着,漾漾是讲道理的人?” 是啊,沈家嫡女沈婳,是出了名难缠又骄纵的女娘。 她顺风顺水,被宠的没吃过半点苦头,沈雉和沈淳氏双双遇难身陨,沈巍大病一场后,对她愈发纵容。 就连后娶了沈薛氏,也不曾亏待她半分。 直到…… 梦境里,兄长的脸被取代。 画面一转,是沈瞿精打细算的暗光浮动的眸子。 他微微俯下身子,一手捏住地上沈婳的下颌。稍稍用力,沈婳死死咬住唇,倔强的不发半点痛吟。 沈瞿却像是得了趣,没有半点忌讳,指腹揉捏着女子苍白的唇。嗓音连带着想只冰冷吐着芯子的蛇。 “漾漾,你合该听话些。” “你该庆幸,我同二叔仁慈,不计较你今日出逃一事。这世上已无人为你出头了。什么丰州沈家绣坊之女,你如今只是个仰人鼻息的小可怜。” 沈婳俨然还不敢相信,沈族老竟然同这些人是一伙的。 “沈瞿,你放开我,你会遭报应的。” 沈瞿遗憾的看着她那张足够让人情动的脸。 虽呈病态,却又多了副楚楚可怜。 若不是州判点名要沈婳,他真想藏起来,找一间阴暗的屋子将她锁起来,戴上精致打造的脚镣。 这样,便能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了。 他轻叹一声。 “漾漾,你真是哪哪儿都出落到我心坎里了。” ‘轰隆’一声巨响,屋外雷声整耳欲聋。闪电划破天际,一刹那间照亮了沈婳惊恐却又无助的脸。 第6章 眼里容不得沙子 榻上,沈婳倏然睁眼。 心如鼓擂,一下快过一下。 明明都是她曾经历过的,画面浮现眼前却如被噩梦纠缠。 沈婳失神的望着床顶,那股被冒犯的恶心却延至全身。愣是让她出了一身的汗。 “娘子可是梦魇了?” 倚翠扶着她坐起身子,又贴心的在沈婳腰后垫了块软枕。 许是怕惊吓沈婳,说的话也是轻柔到了极致。 “郎中说您受惊操劳过度。” 她取过茶几上搁置的药碗:“眼下还温热着,服用再好不过了。” 沈婳接过。 药香袅袅,分明是她最熟悉的味道,可不知为何,胃里翻滚。绞的她一阵干呕。 “娘子。”倚翠慌了神。 沈婳垂眸。 “倚翠。” “你还记得阿兄是何时亡故的?”她忽而干巴巴的问了这么一声。 倚翠一愣,随即眼底也黯然了几分。 “公子同夫人故去已有两年。” 两年。 沈婳默念。 日子过的可真快。 “我记得,阿兄有个顶顶喜欢的娘子。那段日子他在学业上万分用功,是动了心思上门求娶的。” 世事难料。 半年前,那娘子就嫁人了。 街上长长的迎亲队伍,唢呐响彻云霄。 一身喜服的新娘子打扮的人比花娇,那是沈婳头一次见她,而她却愣愣的看了沈婳良久。仿若透过她再看故人。 “是沈家妹妹么?” 那般美好的女子,在沈婳别扭点头的那一刹那,眼圈红了。 后来,沈婳没忍住去了沈雉的坟前。拔着坟边的草。嘴里叨叨个不停。 “那萧姐姐如今都嫁人了。” “我帮阿兄看过了,新郎长的是半点不如你的。至于品行如何,尚未来得及打听。” 她说的话,自然无人回应。 而沈婳却情绪失控了。 空荡荡的山林中,传来她的哽咽质问。 “你怎么这么讨厌!不是喜欢她么,那你自己去拦啊?别想让我帮你。我不帮你的。” 陈年过往,沈婳不敢再想。 她打起精神,又在倚翠的嘴里得知朝露离开。 倚翠尤气的牙痒痒。 沈婳平静的‘哦’了一声。 倚翠:??? 她更难受了。 娘子如今的确不该树敌,只能吃这哑巴亏了。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倚翠越想越心塞。就在这时,她见沈婳微微一笑。嗓音凉凉裹着冷寂。 “我倒要看看,她过去能有多威风。” 好好的人不做,非要上赶着给沈薛氏当狗。 “把这药端走,闻着就不舒服。” 药苦,连带着她舌尖都是苦的。喝了这么多年,一日比一日没精神,左右也不差这一顿了。 她打了个喷嚏。小声道。 “天儿冷,再多备一盆碳火吧。” 倚翠支支吾吾。 沈婳还有什么猜不出的:“那边是断了碳火供应?” 眼见沈婳狐疑的看过来,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倚翠只能哽咽的将实情道出。 “夫人身边的王婆子来了,摆了好大的威风,说丧事操办费了不少银子,只能委屈娘子自个儿熬过去。可她自个儿屋里温暖如春,烧的是最好的银骨碳。” 沈薛氏的手段是一如既往的难看。沈巍刚走,就迫不及待同沈婳撕破脸。 “我这人娇气,最是不愿意吃苦,今天断碳火,继母既有意苛待。保不齐明儿就断了药。将那颗破珠子拿去典当了吧。” 倚翠:…… 她眼眸瞪大:“所以,娘子收下见面礼,就是为了典当的?” 沈婳不以为然:“沈瞿那人不是好东西,可谁和银子过不去。记得多换几个钱。” 再见倚翠眼底的青色,沈婳轻轻一叹,意有所指道。 “辛苦你跑这一趟了,去桐安当铺,那儿有人守夜。” 倚翠听明白了沈婳的意图,眸光微微一亮。 “是。” 倚翠退下后,沈婳发了会儿呆。 上辈子,她一直沉于丧父之痛中,不曾和沈薛氏闹过。难得安安分分规规矩矩。躲在屋子里,自怨自艾。 也因此沈薛氏没有机会给她下马威。 桐安当铺除了晚上有人当值,那掌柜还是个嘴碎的侠义心肠。 若倚翠说的凄惨些,整个丰州就能传遍沈家绣坊继母不慈,继兄阴险。 她拢紧被褥,明明身子是暖的,却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鼻尖通红,眼睛透着茫然。瞧着像是没人要的小可怜。 ———— 翌日一早,院内托关系离开的又少了几人,留下的也不安分。油嘴滑舌偷奸耍滑。分内之事并不尽心。 倚翠醒来,就发了好一通的火。 “外头的积雪将路给堵了。怎么,还要我请你们去扫?” “娘子的早膳怎么无人取?” “若不想待,那就滚,合着一个个当自己是主子爷了?” 众奴面面相觑。 被众人围着的徐婆子一向阴阳怪气,这会儿给更是拿乔。 “倚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娘子身子不好,你可别惊扰了她。若出了个好歹,那就又得去求公子允郎中入府了。” 她斜睨周遭一圈。 “这早膳往前都是朝露亲自去提的。她若去的晚,庖厨那边也有人送过来。可见往后府上不是先紧着我们院了。” 也有胆小怕生事的,连忙去取铲子,开出一条小道来。 徐婆子见此,冷笑一声。 “怕什么!如今宾客散去,族老也不在了,娘子左右不过只纸老虎!哪儿还敢同夫人叫嚣?且看着吧。” 沈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听见外头的动静,沉默片刻,起身穿戴好孝服。 院内,倚翠正准备训人,只听‘咯吱’一声响,身后的房门被推开。 沈婳视线轻飘飘落在外头无法承受重力而折断落地的枝桠上。 她轻轻一笑,嗓音很轻,却让所有人后背一凉。 兄长阿娘去的突然,没来得及给她留下心腹。府上的奴才又在沈薛氏有意无意之下,换了又换。 这徐婆子不就是仗着她是沈薛氏拔过来的,才敢如此放肆么。 失势后,喝水都塞牙,何况这些往前捧着她的奴仆。 可她沈婳就算再落魄,也要闹得这大宅院里头谁也不安宁,哪儿轮得到这些人的欺辱。 “将牙婆子寻来。” 倚翠对上沈婳淡漠的面容,心跳倏然快了几分。 话音刚落,众人面色大变。 沈婳神情冷漠。 “我这人眼里最容不得沙子,等我解决了你们,再寻机会算朝露背主的账。” 第7章 厚此薄彼 倚翠神采奕奕,背脊也直了几分。她不敢耽搁,连忙朝沈婳的吩咐去做。 眼看她沿着那条刚铲开的小道走远。满院子的奴才总算心乱如麻。 “娘子这是要发卖了我们?” 沈婳赏了说话之人你很聪慧的眼神。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大宅院里被发卖的奴仆,是贱婢。还会有什么安生日子? 徐婆子仍旧立在一旁,随意瞥了眼病态的沈婳,这才垂眼冷笑。 “怕什么!如今是夫人当家,娘子即便再能耐,还能自作主张发卖你们?我这就去寻夫人做主。” 沈婳还真能。 她眼底也没有半点的动容的看着徐婆子离开。 上辈子,这些奴才一边谄媚的收着沈瞿给的赏银,一边不顾往昔主仆情分将她死死看押。 这些人,以徐婆子带头,用言语折磨她。将她逼近了尘埃。 她到现在还记得,徐婆子贪婪的咬着一枚银锭,冲她阴测测一笑。 ——娘子,州判大人虽是您二叔母的父亲,听着关系乱了些,可多少人上赶着给他做小,您怎么还不满足? ——你这样的病秧子,哪家敢娶?州判老爷若疼你,兴许各种贵重补品吊您的命,也能活的长久些。 那时,除了倚翠谁帮过她? 她凭什么要给这些人退路? 她没有理会,转身回了屋子。 而外头,闲言碎语也慢慢传开。 沈瞿改头换面以东家的身份去绣坊清点账册,更是察觉昔日的客人少了大半,来来往往的路人,路过此地总是驻足一二,用一言难尽的目光打量他好几眼。 沈瞿只觉不对。 他按耐住情绪,遣人出去打听。指尖落在往年的册上的流水数目,眉宇间占满了志高意满。 在二房,沈鹤文名下除却他还有三个儿子,他排行二,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子。 得在嫡母沈朱氏眼皮子底下过活。 沈朱氏仗着父亲是从七品州判,就连沈鹤文都得好言好语的哄着。 可如今,他彻底翻身了。 大房的一切都是他的。 穿金戴银,他能享用最好的,就连身上这身料子,都比自诩尊贵的沈朱氏那些衣裳昂贵许多。 沈氏绣坊管事恭敬的立在一旁。 “沈氏绣坊是丰州最大的绣坊。绣娘足有千余人,苏绣、湘绣、蜀绣、汴绣皆有精通的绣娘,不过,绣坊得以名声鹊起,还是咱们的苏绣最为了得。” 沈瞿细细听着。 随后,他温声道。 “绣坊的事,往后由我全权做主,不过我尚一知半解,得从头学起。还得有劳程管事多多上心。” 管事忙道不敢。 很快,小厮急匆匆回来。 见他脸色不对,管事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沈瞿愉悦自得:“怎么了?” 小厮将头埋得低低的,做惊恐低伏之态。俨然是怕殃及池鱼。却不得不禀报。 “外头如今都在传,夫人不修不德,公子您不善不仁,双双在外一副好人面孔,实则恶毒如蛇蝎,暗中下狠手不顾念亲情,生生打算逼死府上唯一血脉。” 沈瞿嘴角的笑意拉平。 他起早就安排了施粥,为亡魂沈巍积德之由,就等着一波好名声,可他听到了什么? 他死死的捏着账本,手背上青筋暴起。 气氛顿时陷入冰窖,一片冷凝。 良久,木椅拖过地面卷起一阵尖锐刺耳。沈瞿倏然沉脸起身。 “回府!” ———— 凝韵院是沈薛氏的院子。 朝露来此,自然没得重用。不过沈薛氏看在她是王婆子未过门的儿媳的份上赏了她二两银子。 她是不大满意的。暗自腹诽沈薛氏小气了些。往常,沈婳一高兴,可是将那些精致的金簪银簪拿来赏人的。 虽是这么想,她却丝毫不含糊的握着扫帚扫地。有王婆子在,她总不可能扫一辈子的地。 她的姿势很不对,地扫的也不干净。惹来周边嘲笑。 “一看就是没干过粗活的。也是,往常在娘子身边伺候,只需每日陪着赏赏花,听听曲儿,不知多快活,如今来我们院里,却不想沦为末等丫头。” 朝露深吸一口气:“能伺候夫人是我的心之所愿,诸位姐姐……” 一语未完,却不想这些人登时变了脸色。齐齐对着一个方向,规规矩矩行礼。 “公子。” 朝露心下一咯噔,连忙转身请安。 沈瞿没有闲心理会,径直朝主屋而去。 屋内沈薛氏正对着一匣子的华丽昂贵的首饰挑挑捡捡。 她算不得美,却自带一股风流。指尖勾起一枚珠钗细细打量。 “我啊,上半辈子没享什么福,总是顾忌这些,又顾忌那些,行事拘束的很,如今倒是今时不同往日,只可惜守丧期间,这刚买的首饰都不能佩戴。” 一旁的王婆子笑了笑。 “可夫人您的好日子总算是来了。” “整个薛氏都跟着您沾光,薛家人现今入住沈家,都是依仗您。” 薛氏听的眉飞色舞。谁说不是呢。她是彻底熬出头了。 正要再说话,就听外头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公子。您在外等候片刻,奴婢进去通报夫人。”屋外婢女出声。 “闪开!” 沈瞿沉着脸呵斥了门侍,大步入内。 沈薛氏放下手中的珠钗,很快,对上沈瞿的眼。 她微微皱眉,不满意沈瞿擅闯的莽撞,可她如今和沈瞿是一根绳上的,是互助的关系。 她也有意同沈瞿培养母子感情。便笑着道。 “瞿哥儿来的可巧,厨房刚送来了云雾糕。” 沈薛氏招呼他坐下,又吩咐王婆子将那一匣子首饰收走。 “这是刚从绣坊回来?正巧,我引你见见我娘家人,我那侄儿良哥儿与你年纪相仿,是个不成气候的。你自幼有小叔子教导,文采斐然,处世为人之道也通透,看在阿娘的面上,若方便可得带带他。” 沈瞿压下脾气。 “阿娘说的是。” 沈薛氏笑容真切。 “快尝尝这糕点,你若喜欢,便让厨房往你院里再送些。” 沈瞿不愿在此刻同沈薛氏上演母子情深。 他掀开眼皮。 “漾漾院里呢?” “阿娘给我送,怎可厚此薄彼缺了漾漾?” 第8章 那你可不要手下留情 沈薛氏笑意一顿,态度也冷了下来。 “你这是教我做事?她牙尖嘴利的,吃些苦头怎么了?沈瞿,你莫不是真当自己是他亲兄长了?” 沈瞿没说话,可他身后的小厮微微俯低身子,又将外头的风声重述一遍。 沈薛氏大怒。 沈瞿稍稍收敛了情绪:“这事已然栽了跟头,虽是家事,可难免让生意场上的人笑话。” 沈薛氏眉心一皱。她对沈婳本就积怨已久。 不就是缺了碳火,沈婳竟然借此将她一军。是她管家不严,疏忽才让沈婳钻了空子。这让她的脸往哪儿搁? “那就更该狠狠的罚!流了血知道痛了,她也就老实了。” 沈瞿不动声色的觑了眼沈薛氏难看的脸色。 沈巍不贪女色,身边也就沈薛氏和柳姨娘一个妾室。这么多年,沈薛氏没有讨得沈巍的欢心,不是没有缘由的。 实在是蠢。 “不可。” 他温声提点。 “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沈家,在用度上,万不得亏欠她。” 沈薛氏不以为然,只当沈瞿过于谨慎:“将人拘在内院,任意发落,即便脱了一层皮,外头又怎会知晓?” “她本就是个药罐子,就算人没了,又如何?” 沈瞿的耐心一点点消耗殆尽。 “阿娘许是不知,二叔同我留着她大有用处。” 做生意,哪有不同酒和色打交道的。 沈巍迂腐,他可不是。 一听沈瞿提及沈鹤文,沈薛氏有所顾忌的住了嘴。她气的胸口跟着微微起伏,可见不顺畅,也懒得对这半路来的儿子演饰慈爱。 沈瞿见状,这才满意。 他不愿沈薛氏坏了好事。 可同理,沈婳可以养尊处优,可不能在他面前过度放肆。 他眼底暗光浮现,却好整以暇的取过云雾糕,细细品尝。 而这边。 倚翠也领着牙婆子入府。 “走快些,莫让娘子等急了。” “都是些眼高手低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只会得罪人,你是个聪明的,应当知晓如何处置。” 一听这话,牙婆当即笑成一朵花。 她做这一行官卖过了明面是正经勾当。游走于丰州大户人家。 倚翠这般提点,她当即应下。还不忘谄媚应和。 “这些奴才皮厚实,都是得狠狠调教,我手下有一批老实听话眼里有活儿的奴仆,身世干净,也不会脏了娘子的眼,娘子若信的过我,我随时都可以将人送来。” 牙婆子眼珠子咕噜一转。开始打眼药。 “小的是头一遭做沈府生意,可厚道是出了名的,只可惜素来和沈府来往交易密切的是那个成牙婆,她啊,可不是什么好人。” “年轻那会儿抢我男人,如今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知安分整日穿的粉嫩。脸上粉脂都要一尺厚了。合着当自己未出阁呢。” 倚翠笑:“你做的可不是沈府生意,是我们娘子的生意。” 牙婆子微怔。自不管沈府内部的隙罅,很快笑开。 沈家再厉害,也不过区区商贾,她和知府夫人身边伺候的婆子私下有交情。知府买卖的生意可都是她办的,因此,也不怕得罪沈家的人。 还能恶心!那成婆子那条狗! “您这是找对人了,只管放心,小的定将事情办的熨熨贴贴。” 守卫一个激灵,眼看着人走远了,连忙推出一个人上报吴管家。 “什么,你是说娘子要将人发卖了?”吴管家大吃一惊。顿觉不好。 这是要这般不给体面,明目张胆撤走沈薛氏的眼线? “娘子的脾气实在是大。万事不计后果。只求自个儿顺心。” 他褶皱的脸犹豫一二,到底还是没敢耽搁,匆匆朝一处而去。恰逢和趾高气扬来禀告的徐婆子不期而遇。 那些奴才是沈薛氏送过去的,虽是沈婳院里的奴才,却不是沈婳的奴才。 沈婳擅自做主发落,可有将沈薛氏放在眼里? ———— 雪非但不减小,反倒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好似要将整个丰州铺满。 沈婳喉咙痒的厉害,又干又燥。 她低低的咳着,脸色愈发煞白。倚翠端了杯热茶奉上。轻轻拍抚沈婳的背,也不曾让她缓解一二。 沈婳将头抵在倚翠身上,平复呼吸。 倚翠细细道:“已照娘子的吩咐,寻了住在东巷寿衣铺附近的这个牙婆。她在外头候着。也故意在守卫面前留了话。” 有心之人自会将话传到沈瞿耳里。 沈婳点点头:“整个府邸,除了你,旁的我全信不过。可院子大,若不借机准备下人,只怕凝韵院会再塞人过来。” 她忍着难受,由着倚翠扶出去。 “给娘子请安。”牙婆连忙上前行了个大礼。却不动声色的打量。 沈家娘子身子不好,整个丰州都清楚。眼前这人,气若游虚,走三步喘四声。 再看边上那些没规矩的奴才,是根本没将沈婳放在眼里。就差将蔑视二字写在脸上。 看来,外头的传闻是真的。 牙婆暗自肺腑,却不敢多看。 众多奴才相互推搡,最后推出一人。 “我们的卖身契在夫人手上,徐婆子已去请了。娘子故意来这么一出,意图将我们个个吓坏胆子。您虽说是主子,但还得跟着章程办事。” 沈婳清浅一笑。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她就怕沈薛氏不来。 沈薛氏蠢,可那沈瞿最注重名声。 倚翠搬来椅子伺候沈婳坐下:“卖身契待会交到你手上。晚些记得再送些本分的奴才过来。价钱好商量,娘子满意了,后头赏银也不会缺了你。” 说着,她取出一锭金子。送到牙婆面前。 分量重的牙婆眼睛都亮了。 “是是,小的晚些就送些人来由娘子亲自物色。” 牙婆把金子一塞。双手插腰,拔高嗓音冲那些人嚷嚷:“啧啧啧,一个下贱奴才也敢如此放肆,小的就说那成牙婆不会管教,竟还敢送到贵人眼前。” 她沾沾自喜,今日一出沈府,就放出风声。看看那些大宅院里还有几户人家敢和成牙婆交易。 一切打压成牙婆这老东西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娘子您菩萨心肠,舍不得罚以至于手下的人才敢这般叫嚣。” 牙婆:“就这些货色,我领回去几顿鞭子下去,出血了,知道疼了,不出几日,保管听话。” 会说话就多说些。 沈婳对上她的眼。 幽幽道:“那你可不要手下留情。” 第9章 啊,我可真是感动坏了 正说话间,只听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沈婳心下一凛。抬头看去。 只见沈瞿走在最前头,男子同样着孝服,他容貌普通,并无出彩之处。可那身孝服料子极好,竟然将他衬的有几分风度。 沈婳记得很清楚,沈瞿本有一桩亲事,是二房主母沈朱氏定下的。 沈朱氏对这个庶子并无感情,为他寻的新妇很是不出挑。生怕这会读书的沈瞿将亲子比了下去。 而如今,沈瞿成为大房子嗣,这门亲事自然私下作罢。 前世,沈瞿好高骛远可是要娶官家小姐的。普通的女娘,他心高气傲怎么看得上。 沈薛氏落他一步,脸色看着实在不好,眉宇间隐带薄怒。 再往后的,便是吴管家,王婆子,徐婆子等奴仆浩浩荡荡而来。 “夫人,公子!” 院里头的奴才像是瞧见了救星。一个个簇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仿若来的是再生父母。 “求夫人做主。” “我等……” 告状言辞还未说出口,碰巧对上沈瞿不虞的眼神,嘴里的话语却莫名消了声。 沈婳稳稳当当的坐着,身子没有骨头似的瘫靠在楠木椅上,她翘起二郎腿,胳膊虚虚的搭在手把上。将骄横无礼展现的淋漓尽致。 “外头雪虐风饕。漾漾不在屋里待着,怎么这般不疼惜自个儿。” 沈瞿抬步走近,作担忧之状。随着他一步步的靠近,沈婳捏着把手的力道暗中加重。 沈瞿:“昨儿夜里,你就发了热,奈何阿兄公务繁忙,实在无法赶来,在这里同你道个不是,漾漾不说话,可是对我使小性子?” 说着,他抬手亲昵的就要去触沈婳额间的温度。 现在的沈婳,到底年幼并未张开,病殃殃的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惊心动魄的柔弱娇美。 这时候的沈瞿对她还没生出旁的心思。 沈婳厌恶的抬手,生生拍开。 ‘啪’的一声,像是扇巴掌一样清脆好听。 沈婳的眼眸温润透亮。 “继兄莫怪,我这个人不喜外人触碰,特别是你这样的。” 她的话,丝毫没客气。可院子里头,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沈家娘子,自小便是目中无人的性子! 沈薛氏都替沈瞿心哽。 可沈瞿却像是个没事人般,像一条虚伪的蛇。笑意不减,似在包容着沈婳的无理取闹。 “无事,阿兄不疼。” 沈婳冲他甜甜的笑。 “也对,继兄皮糙肉厚。” 沈薛氏:??? 可一想到沈瞿路上的嘱咐,她又万分憋屈,想找面墙就这么撞了。 她僵硬的走过去。冲着沈婳高高扬起手。 要被发卖的奴才全都激动了:!!!打!快!打过去! 公子初来乍到不好罚,夫人你快教训她! 可下一瞬,他们看见沈薛氏死死抿着唇,从衣袖里掏出一叠纸出来,重重砸到沈婳腿上。 可不就是沈婳要的卖身契么。 沈婳懒得计较沈薛氏的气急败坏,反倒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悠闲垂眸的数了起来。 十五张,没有少一张。 沈瞿忍着脾气,温声道:“既然都是阿娘送过来伺候你的,不顺心只管处置打发。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你虽少不经事,可这点主意还是能做主的。” “有阿兄和阿娘在,你仍旧是府中最受宠的女娘。” 沈婳他留着有用,也愿意给她点甜头尝尝。 心境开阔明朗,还能多活几年,若是将她气死了,就得不偿失了。 沈薛氏死死捏着帕子,皮笑肉不笑:“是呢。” 沈瞿有意不在众人面前撕破脸,这是愿意同她演兄妹情深的戏码。 沈婳懒得看他们一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瘫着。说的话硬邦邦的,假的厉害。 “啊,我可真是感动坏了。” 饶是沈瞿,也微微一僵。 沈薛氏气的眼抽抽:啊啊啊!!!小贱蹄子! 可劲儿得意吧,总有一天让你哭! 空气凝滞几秒,不出片刻,惊慌求饶声,凄凄哭泣声,充斥整个院子。 这些人前不久还得意会被沈薛氏庇护,可现实一个反转狠狠给了他们一巴掌。 十五个人倒地连滚带爬恐惧连连。积雪凝的很深,任由身子嵌入,却毫不知冷般。 “娘子,求您宽恕,我等再也不敢了。” “夫人,我们是您的人啊,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沈薛氏眼皮突突的跳。 给卖身契,已经是她被迫低头了。可如今这些个狗东西还在提醒她! 实在没脸! 她恼火的一个转身,咬牙切齿:“都是死的吗!把这些人绑起来嘴堵上!” 身后的管家连忙点头哈腰,抬手做了个指令。很快,就有奴才上前,将十五人连系一根绳,绑的严严实实的 一声声哀嚎,钻入耳底,沈婳却笑意不减。 倚翠接过她手里的卖身契,转交到牙婆手上。牙婆接过效率极高,一个个核实过去。 最后,向几人福了福身子,便牵着这些人往外走。 十五个奴才怎会愿意,死活不肯走。 可被管家手下的人推搡着扔出了沈府的门。 眼看这些人还不老实,牙婆再也不见适才的谄媚,二话不说,用随身携带多年的细棍狠狠抽了过去。 破相了就不好转卖了,细棍在空中发出‘哗’的声响,只朝身上落。 伴随着凄厉的痛呼,牙婆手上动作不停,更是没有半点动容,又狠狠抽了数下,皮笑肉不笑道。 “这些年我遇见不机灵的蠢材不说过千,也有过百了。你们是大宅院里头的,细皮嫩肉能受的住几次毒打?” “还不走!哪个不长脚了,我这就给他打折了!去街头要饭也是好的。谁让你们好好的日子不过,自找的。” 她抽不了成牙婆,抽这些人也是好的。 “那老东西自己死了男人合着就来抢我的?抢了一个还不够,现在还想勾搭我儿子。呸!老狐狸精。” “你们别借着长的不错,就给我作妖,信不信我把男的统统卖去花楼伺候铁链蜡油换着玩的爷,女的卖去最贫穷的毫无伦理的山落,不是我危言耸听,那整个村的男人凑钱只买一个媳妇,你们这小身板遭的住这种罪,就继续给我闹!” 第10章 你真想是一条拼命讨好我的狗 一场闹剧终将落幕,沈薛氏灰头土脸不愿再待。一甩袖子就要离开。 “继母。” 沈婳笑吟吟叫住她。 “你还有什么事?” 沈薛氏的语气很冲。 “继母给我送了这一份大礼,我自然要体贴回去的,徐婆子原是你身边伺候的,拨过来给我,她本也大有微词。因她年纪实在大,想来不值几个钱,也卖不动去为难牙婆。你还是一并带走吧。” 徐婆子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可背脊却弯了三分。一听这话,指尖都开始哆嗦。 她得沈薛氏看重,无非是帮着监督沈婳。可如今被沈婳赶回去,夫人可还会给她好脸色? “耳聋了吗?跟上!” 沈薛氏黑着一张脸。 “还要我八抬大轿请你回去?” “继母。”沈婳又轻轻唤了一句。 沈薛氏心眼小气量更小,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 眼珠仿若簇了火,恨不得将沈婳吞灭燃烧。 你还有完没完!!! “朝露是我最疼爱的婢女,她本是我身边的一把手,去您院里当扫地丫鬟实在是屈才了,她行事周到,继母可得好好待她。” 倚翠将朝露的卖身契送上。 沈薛氏:!!! 知道了!她一回去,就去折腾那什么狗屁朝露! 屈才? 从今天起,就一边折磨她,一边让她倒夜壶! “吴管家。” 沈婳的视线稍稍一转,并不友好。 吴管家汗颜,恨不得遁地消失。 “你跟着我阿爹多少年头了?” 他一顿:“二十余载了。” “是二十三年,阿爹少时捡的你,当时你奄奄一息,命悬一线,是他请医师,又带在身侧提拔。我虽年幼,也知狼心狗肺四字怎么写。” 吴管家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沈巍待他是好,可这么些年他尽心伺候已经算报恩了。 沈婳语气冷淡:“听说你儿媳不日后即将生产?” “……是。” “都要做祖父的人了,我要是你,也该为子孙积点德。” 沈婳扔下这句话,这才稍稍吃力起身,没再看两人一眼,就要转身回屋。 而安静了很久像在纵容沈婳的沈瞿。总算是有了动作。 他嘴角的笑意散了不少。 “沈婳。” 终于,这人没装模作样的喊她漾漾了。 “外头的传言听说了吗?” “这里头若说没有你的手笔,阿兄是不信的。” 沈婳故意闹的满城风雨,以至于笃定他会如她所愿,让沈薛氏服软。真是下的好大一盘棋,甚至不惜让整个沈府名声扫地。 沈婳抿着唇,不语。 沈瞿眸中狠戾一闪而过。 “东洋珍珠我赎回来了,这次我不计较。下一回可就不一定了。” 他语气尽是温柔,却俯下身子不容反抗的将珍珠塞到沈婳手上。又相当体贴的拢了拢沈婳的斗篷。 他的手擦过沈婳。明明温热,沈婳却感觉到比寒风凛冽还要刺骨的冷意。 她安安静静很是反常的接受他的服务。 “我让你舒畅出气了,你也该闹够了。到底是精贵养着的女娘,到现在还不懂仰俯由人的道理。” 男人似笑非笑,眼底暗光浮动,很是危险。 “说够了吗?” 沈婳冷冷道。 她是料准了沈瞿不能对她如何。 非但如此,他还得煞费苦心的吊着她的命。 沈薛氏低头算什么,沈婳恨的至始至终都是沈瞿和二房的人。 她对上沈瞿的眼,眼眸清澈亮堂,此等情况下,却保持原有的骄傲,说的话更是将沈瞿鄙夷到极点。 “你如今哄着我的样子,真像是一条冲我拼命摇尾巴只为讨好我的狗。” ———— 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驶出盛京城。积雪在车轮下传出‘吱吱’的轻响。 马车瞧着平常,可车厢却是别有洞天。 宽敞明亮。 楠木茶几上头搁着描梅紫砂茶具。松木棋盘上凌几颗乱放着白玉棋子。 织金黛紫锦缎车帘,铺虎皮的地毯…… 崔韫坐姿端正,眉目冷清疏离,君子风范尽显。骨节分明的手捧着一本书,时不时的翻上一页。 “崔韫,你可有去瞧过姬誊?” 说话之人是对面是坐姿懒散的姬纥。 崔韫没应,他也不怪罪。反倒继续道。 “又黑又瘦的,哪里像个皇子?我第一眼还以为是个猴,他当质子八载,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不得父皇半点待见。随意寻了一处破府邸就给打发了。” 姬纥心里不是什么滋味。 他的生母是小小才人,生下他后难产而亡。更不曾被追封位份。 适逢他是鬼节所生,爀帝厌弃他生来不详。从不亲近,早早驱出皇宫赐了府邸。不让他在跟前晃悠。 可和姬誊相比,他已经够幸运了!! “他睡的院子都漏水呢,府邸也没个伺候的下人,身上寻不见半个铜板,我上回偷偷瞧见他饿的在吃草根。” 姬纥长吁短叹间,崔韫又翻了一页书。 “对了,你好端端的怎么要去丰州?” 姬纥脑海中万千种猜想闪过,倏然,他坐直身子。 丰州的百花楼最近出了个千娇百媚色艺双绝的花魁!他在盛京也有所耳闻。 他嗓音不由拔高。 “可真有你的。” “我就说哪有什么不贪图女色的男人,合着你在盛京修身养性是假象,骨子里的狂野是不远千里奔赴玩花娘。你装的可真辛苦。” 他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呢!!! 看看,崔韫多成功。 盛京里头,谁不夸他? 崔韫目光不离书册,继而又翻了一页。 姬纥憋着一口气,扑过去。 ‘啪’的一声,将崔韫手里的书一合。 “你什么态度!和你说话呢!” 他说了一路了!!!口都干了! 崔韫眉心微微一皱,不明所以的看向姬纥。 这才抬手,慢条斯理的取下耳里牛皮所致的的软耳塞。里头鼓鼓的,还裹着厚实的棉花。 “你你你……” 崔韫动了动唇。不见半点羞愧。 “劳烦七皇子再说一次。” 姬纥:“我凭什么要再说一次?” 合着,他就是个傻子,自说自话了一路。而崔韫气定神闲一个字都没听见? 姬纥:很好,是我活该。 第11章 这疯玩意连储君都敢踹! 姬纥虽不受宠,但好待是皇家血脉,宫外也受尽了阿谀奉承。此番情况下如何不恼羞成怒? 可偏偏这人是崔韫。 崔家上下铁骨铮铮,现如今,男丁多数送命沙场,只留下这么一个身份尊贵,就连爀帝也要看在他是崔家人的份上给些许薄面的嫡次子。 “我与你一道,如何也算是陪同了。可你一上马车就把我撂在一旁,合适么?” 崔家家风严苛,崔韫自幼得崔老太公亲自教导,循规蹈矩。可骨子里的傲慢是如何也藏不了的。以至于姬纥在他面前就没落过一次好。 “七皇子许是忘了。你是强行跟随。如此行径……” 他抿了抿唇,情绪不外漏。嗓音依旧冷清。 “崔韫人微言轻,不曾请,更不敢阻。” 拉倒吧!!! 你看见本皇子的那一刻明明想把我扔出去!! 你只是懒!! 你懒得吩咐,懒得耽搁,懒得同他在盛京崔家门前闹。 姬纥气的喉咙冒烟。 他和崔韫同龄,一个皇家平庸子嗣,一个崔家卓绝后人。 这些年他听到的比较数不胜数。都是些贬他而捧崔韫的。 就连爀帝称病,任命太子监国,四皇子辅之。也不曾提及他半个字。 他也落得一身轻。 可太子出挑,又是储君,不还是照样低崔韫一头么! 比崔韫差的男人,多他一个怎么了? 姬纥嘴角残留着点心碎屑,掌心也油腻腻的:“你这话我不爱听,就好似我赖着你似的。” 崔韫拢眉。垂眸,视线落在适才读的那本书卷上,上头残留着姬纥的五指印。 他沉默不语,一个字都没说,姬纥也没在他脸上看到嫌弃。 可偏偏,他慢条斯理的擦了三次! 姬纥:…… 他两眼一闭,身子一倒。 “说真的,姬誊那厮够可怜的。” 皇家秘事崔韫自然不敢随意谈论。也就安静的听姬纥啐啐念。 “二皇兄痴傻,却因生母静妃母族势大,也能骑到姬誊头上。回回刻意蛮横冲撞,也无人敢劝拦,看戏的更是多如牛毛。就好似他的命不值钱。” “姬誊是十一岁去当质子的,如今算算也有八年了。他做的牺牲也成了外人眼里的理所当然。” 崔韫仍旧是人前芝兰玉树,凛若冰霜的模样。看不出他的悲悯,只有冷血和淡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啧! 姬纥翻了个大白眼。 要不是五岁那年亲眼看着崔韫一脚将太子踢下水,也许,他就信了。 这疯玩意连储君都敢踹! 踹了以后,还装模作样,用竹竿把人救上来。 “太子,抓住。” 水里的太子拼命触到一角,还未抓稳,这玩意不动声色的将竹竿提高一分像是在逗猫狗。 这也算了,还不忘做法隐蔽的用竹竿将人戳几下入水底。 当时听见动静的傻子姬聪跑了过来,见池中小太子尖叫喊救命狼狈的姿态,在一旁拍手叫好,还捡起石头往水里砸。 可见积怨已久。 小太子姬甀不知是崔韫下的狠手,至今都以为是不对盘的傻子姬聪所为。 当年被救上来后,许是吓着了,感恩涕零的朝崔韫一顿谢,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抡倒姬聪就要揍。 三人里头,明明崔韫最是年幼,却将两人耍的团团转。他是料准了,皇后同静妃不和,她们膝下的儿子也同仇敌忾。 这个小畜生当年才五岁啊! 姬纥当时趴在假山上看的心脏怦怦,又见两个皇兄疯狂互掐。 “七皇子,好看吗?” 一道稚嫩的嗓音,让他吓得一个激灵。蓦地对上崔韫的眼。 明明做贼心虚的该是崔韫,可撒腿就跑却是他。 他刚从假山上跳下来,就被崔韫挡了路。 他着学子服饰,得体的圆领襕衫加身。那张精致的脸带着点点婴儿肥。很是无害。 “七皇子,可有看见了什么?” 他磕磕绊绊:“我都看见了!” 很快,他回过神来。 他慌什么? 他可是捏住了崔韫的把柄。 他一翘嘴,双手叉腰,张嘴威胁:“你好大的胆子,敢推太子,你完了!我这就让人砍你的脑袋。” 他不思进取,而崔韫能将《幼学琼林》通篇背下来。他迫不及待的试图将讨人嫌的崔韫踩到脚底。 很快,两个扭成一团的皇子被内侍拉开。 他屁颠屁颠的去爀帝面前告状,却没人信他! “崔韫的品行朕还能信不过?你却因学问不及他半分就随意诬陷,我看书是读到狗肚子里了。” 姬纥:? 小太子鼻青脸肿气愤质问他:“七弟这是有意包庇姬聪吗!你当我是蠢的,认不清是谁害我?” 姬纥:?? 那二皇子姬聪果然够傻,他吸着鼻涕,当着爀帝的面放狠话:“对,就是我干的,我就是要砸死你。你咬我啊!” 姬纥:??? 一时之间,将爀帝气的黑了脸。 闻讯的皇后和静妃匆匆赶来,各自护住自己的孩儿。紧接着又是一出大戏。 太子是皇后的独子,自小疼之入骨,生怕磕了碰了。现如今却被痴儿所辱。 她大怒,冷冷道:“静妃,你养的好皇子!太子也敢伤?” 静妃更不是吃素的。 她二话不说拉着姬聪跪到爀帝面前。露出一段莹莹如玉易脆弱不堪的脖颈,哭的梨花带雨。 “陛下,娘娘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戳妾心窝?聪儿落得今日这般田地是谁下的毒手?旁人忘了娘娘如何能忘?妾忍辱至今为了顾全皇家颜面,只能将委屈往肚子里咽……” 两个女人,爀帝有所顾忌都不好随意发落,他只能双双安抚。 最后罚了嚼舌根挑拨皇子的姬纥面壁思过半月,以示惩戒。 姬纥忧伤:受伤的总是我。 而崔韫呢,因‘救太子有功’,得了嘉奖。他踱着小步来至傻了眼的姬纥跟前。 “都拦七皇子你了,怎么非是不听呢。” 那时候的崔韫真的是蔫儿坏啊! 眼下这个…… 姬纥上下打量喜形不于色的他。 自从其父兄战死,崔韫性情大变。克己守礼,行事和御史台的那些老古板那样。 可姬纥笃定,小混蛋内心扭曲,实则成为大混蛋了。 第12章 不如,她亲手毁了 沈婳的用度回到了以往的标准,甚至更胜一筹。足够的银骨碳火,屋内温暖如春。再也不用担心夜里冻着。 经此一事,牙婆为了彰显本事,挑选是极为上心的,送来的奴才,的确老实本分。 沈婳扫了一眼,她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她戒备心重,一等丫鬟仍旧是倚翠一人,也没有再添。 不过,二等,三等奴仆的空缺已尽数补上。院子里重新有了朝气,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她一一记下这些陌生的面庞。 “你们的月银不走账房,由我这里出。” 她手里有钱,生母留的,沈巍给的。那一笔偌大的钱财全都存在了钱庄。 前世,绣坊后头出了事。急需一大笔银子摆平。即便再恼,她也不愿眼睁睁看着绣坊倒下,轻信沈瞿教唆,悉数取出…… 真傻啊。 倚翠对着新奴才也免不了一阵敲打。 “认清听命于谁了吗?” “往前伺候娘子的,就是瞎了眼黑了心。认不清谁才是主子。张牙舞爪以为借了谁的势,妄想一步登天。蠢而无知。” “好好当值,且留着你们的忠心。但凡被我揪出哪个吃里爬外的……” 倚翠话音一顿,仰着下巴,就要将手里细藤条一折两段恐吓威胁。 在七八双目光炯炯略带惊恐的眼睛注视下下,她憋足了力气。 嚯! !!! 没折动。 她的胳膊却都要断骨了。 沈婳:???她替倚翠尴尬。 新奴才战战兢兢:“倚翠姐姐,要帮忙吗?” 倚翠:失算。 沈婳唇角一弯,不可否认,一切都在变好。 积雪未融,今日却是难得的艳阳天。光线静静的撒在少女病态苍白的侧脸上。 沈婳接过温热的药碗,尽数饮下。 吹了风,沈婳的脑子跟着昏昏沉沉。她踱步正要回院子,却是倏然脚步一顿。 上好的绣品,同绣地、绣线、针法和纹样脱不了干系。 而绣地多为绫、罗、绢、缎、绒、妆花……,用途不同,织物之间天壤地别。 沈家绣坊名声远扬,口碑极好。更有不少贵人二话不说,提前付定金等着成品。 而,沈瞿身为门外汉,目光短浅。只顾着眼前利益,致绣坊经营多年的规矩宗旨不顾。不听劝谏一意孤行。 织物间价格不同,有的昂贵有的却也便宜,他却以好充次,狠狠牟取了一大笔钱财。 寻常客人来买,不知其中深浅,因绣品面料触感是好的,绣花更是精美,大多给糊弄了过去。 可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沾鞋。 这事到底被行家抖了出来。绣坊的订单大半退回,更有不少客人要求退货并予以赔偿。甚至有结伴在绣坊门口大闹。 那比差价赚取的不义之财都不够沈瞿赔的。 离绣坊出事还有一年之久。 可一年,沈婳却不想等了。 她活不长久,大房无后,与其让二房占尽了便宜,不如,她亲手毁了。 真想亲眼瞧瞧沈瞿无力周转的狼狈。 “倚翠,备马车。” 天地一片,携同房檐高挂的白绫一并陷入银装素裹之中。显得周遭愈发冷清寂寥。 沈婳是极爱雪景的,往年这个时候,她总要一掷千金买下各种毛皮,高调出入各色场合。 碰见二房的,直接高高在上开怼。 大恒米铺的郑三娘子同沈婳一向不合,上回吐沫横飞骂她是病秧子,命硬克死阿娘阿兄,她气的眼前发黑。 当场二话不说倒下讹钱。 “我身体素来不好,三娘子这回没准摊上的就是人命官司了。” 沈婳的脾气横的不行,野蛮刁钻,人之将死,她认。 她活一日是一日,何不在大限将至前活的肆意些。不被规矩束缚快活些。 沈巍将她捧在掌心都怕被化了,这些人凭什么说三道四? 临时出门,走的匆忙,沈婳准备的并不充足,并未来得及备上暖炉。 出了院子,走在羊肠小道上,她的手都要冻僵了。 寒风凌冽,她冷的将脑袋往下压了压。埋到毛茸茸的围脖上。 这条狐毛围脖,就是她用讹来的银子买的。穿戴头一回,就去程三娘子面前炫耀一圈。明里暗里点名后者大方。将程三娘子气了个半死。 倚翠:“娘子,您可冷?” 沈婳牙齿打颤:“不……冷。” 倚翠狠狠一皱眉,暗地指责自个儿粗心:“应该再披件斗篷的。婢子这便回去取。” 眼下都走了半道了,倚翠就算回去,天寒地冻的,她还得在此等上片刻。 沈婳又把脑袋往下压了压,只留下一双澄亮的眼眸看路。 主仆间正说着话,就同忧思重重的柳姨娘碰了个正着。 她是沈巍唯一的妾室。自痛失幼女后,再难受孕。在府中也彻底成了透明人。 她面色凄苦:“娘子身子未愈,怎可在外转悠?” 话毕,怯懦的面色一白,生怕沈婳不虞。 沈婳复杂的看着她。 “上吊脖子勒得慌,死态丑陋。毒药能侵五脏六腑,口吐鲜血白沫。楼宇而跳的话,兴许皮肉飞溅,尸骨难全存。” 柳姨娘:??? 惊恐! 她怯怯的抓着手帕。 沈婳不紧不慢的问:“你想死啊。” 她说话的语调,和平时发难如出一辙。 倚翠见状,又见柳姨娘面色凄苦,到底没忍心,只能轻声劝:“娘子,柳姨娘是个可怜人,您和她相安无事多年……” 一语未完,她听柳姨娘低低的回应。 “嗯。” 她的确考虑哪个死法最合适。 倚翠:??? 沈婳表示理解。 “那行,怎样都是死,冻死也不错,暖炉给我用呗。” 柳姨娘茫然的把暖炉送了过去。 指尖触及火热的暖意,沈婳抱在怀里,舒服的喟叹一声。 她绕过柳姨娘,朝前走了几大步,很快,眉心纠结的皱了皱。 对于柳姨娘,她其实是愧疚的。 她也记得柳姨娘是在沈巍死后不久,跟着去的。 “喂。” 柳姨娘心下一咯噔。 “我出府一趟,姨娘既然无事,不妨一道。” “妾……不愿出门。” 沈婳见状,也便为她做了抉择:“莫多言,跟上。” 第13章 心肠最软 沈薛氏回了凝韵院,砸了不少瓷器,那股怒火仍旧未消。 “到底不是亲生的,养在名下又如何?他一颗心犹系在生母身上,沈婳适才那般刁钻,你瞧瞧,他可有给我半点颜面?” 要知道,若没有她点头,沈瞿哪有今日的风光无两。 他怕是都忘了。 王婆子连忙安抚:“夫人想来多虑了,公子是您的依靠,她那生母不过是个低贱的姨娘,哪里能和您相提并论,他若真对那姨娘孝顺,怎会来我们大房当哥儿。” “再说了,若公子转眼就对生母不闻不问,夫人便该忧心其凉薄了。即那般,才是大不妙。” 此话不假。 沈瞿若想长久富贵,立足脚跟,保全名声,只能和她一条心。 沈薛氏犀利的眼神闭了闭。 王婆子见她态度软化不少,忙不殊将沈婳出府的消息禀上。 “竟还捎上了柳姨娘那个木头,她阿爹才走了几天,就顾着出门快活了。”沈薛氏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又畅快沈巍的可怜。 “只怕娘子又折腾出什么事端来,公子现今不在府上,可要将消息传过去?” 沈薛氏摆了摆手:“传什么传。她越生事,便越不得体。阿爹没了,亲事又退了,如今外头都在骂我同公子不待见她,事事克扣,也让丰州城的百姓亲眼瞧瞧,她是个什么德行。” 王婆子便又恭敬退下,刚轻声掩上房门,朝外没走几步,就撞上朝露惊慌失措的脸。 她嘴里的笑意顿时浅了些。再不复往日态度的亲和。可朝露将其视为救命稻草并未察觉。 “王妈妈,我不想倒夜壶。你可一定帮帮我。” “住嘴,夫人下的令,容得了你拒?” 王婆子扯开她的手,嫌弃的捂了捂口鼻:“行了,本以为你是个能干的,有我提点,日后定能在夫人面前得脸混个好差事,没想到如此不争气。你同我儿子的婚事,我看也暂且作罢吧。我可不要整日对着恭桶染了一身味的儿媳。” 朝露的脸骤然煞白。 ———— 马车不急不缓的驶着,车夫的动作熟稔,途中不见颠簸。 车夫是沈婳院里伺候的小厮。曾在车行做过几年。 厚重的车帘堵住车厢外的寒风瑟瑟,沈婳一上马车,就靠在倚翠肩上小憩。呼吸浅浅。 对面的柳姨娘坐立难安。 她视线小心翼翼的瞥向沈婳的睡颜。 恬静的没有半丝蛮横。 “姨娘快将我盯成花儿了。”猝不及防间,沈婳发白的唇角动了动。 她也不知何时醒的,没睁眼,反倒调整了个舒服的姿态。 柳姨娘心口一跳。支支吾吾憋不出半个字。 “府中乌烟瘴气,都是些烂人。连带着空气混浊肮脏不堪,继母蠢笨愚昧,却自诩高人一等,行事手段愚钝且拙劣。” “沈瞿眼皮子浅,风头虽盛,却利益熏心,贪婪无厌忿类无期。恨不得将所有人算计了个彻底。” “至于姨娘你……” 她掀开眼皮。见柳姨娘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 “紧张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卖了你?” 柳姨娘育有一女,名沈坠。小沈婳五岁。 沈婳自小跋扈惯了,瞧不上这个庶妹。 她原本是府里年纪最小的,可沈坠出生后,便不是了。为此如何能欢喜? 然,沈坠却极爱乐颠颠的跟在她身后,阿姐的喊着。 “你烦不烦人。别跟着我,我不喜欢你!” “啊。”沈坠茫然的眨巴着眼睛。 “那我改呐,阿姐这次出门,真的没给我买奶油灯香酥吗?” 九岁的沈婳眼儿瞪得圆圆的,她高高扬起脑袋,头上的揪揪随着晃了晃,她特地强调:“我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为了你,特地多走三条道买的。” 沈坠失望的低下头,眼前却多了一袋点心。 沈婳嫌弃道:“我让下人去买了,烦人精,就知道吃。” 再后来,沈淳氏,沈雉亡故,她大病一场,是沈坠日日陪着,安静的陪着她吃饭,看着她喝药。 沈婳梦魇哭着醒来要娘,她小心翼翼的爬到沈婳榻上,短短的小手抱住沈婳,在她身上蹭了蹭。奶声奶气的拍着她的背。 “阿姐莫怕,阿坠一直在。” 一直么? 可没过多久,在大雪纷飞的寒冬,沈坠落水身亡。 得到消息的沈婳正喝着药,‘啪嗒’一声脆响,药碗从手中脱落,重重砸到地上,深褐色的药汁四溅,药碗碎成好几瓣。 沈婳轻轻叹了一口气。 沈巍对柳姨娘算不得温存,而柳姨娘安守本分,一颗心都系在沈坠身上。 当年,她痛失爱女,万念俱灰,也尚且一直行尸走肉的活着。沈婳真不觉得,柳姨娘是会为了给沈巍殉情。 “姨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柳姨娘眼底一暗,紧跟着大颗大颗的泪往下滚落。她死死捂住嘴,不让哭腔溢出。 沈婳见状,不由指尖一顿。她张了张嘴,却到底没再追问。 也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低,马车随即也停在了沈家绣坊前。 沈婳刚下马车,就听柳姨娘的沙哑哀求。 “娘子,过些日子,是阿坠的忌日,妾可否去买些祭奠用品。” 沈坠身份低微,忌日又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柳姨娘院子里,都是沈薛氏的眼线,她出府不得,院内烧纸也不得。 沈婳便让车夫送她。就在柳姨娘出声言谢之际,她轻声问。 “柳姨娘,你恨我吗?若我对她好些,兴许她也不会死。” 只是,年少时,她过于顽劣凶悍,但对沈坠,她从未生过半丝陷害。 ——“天这般寒,你都穿了什么破玩意,手臂都露了一截,这是早百八年的衣裳了吧。拿着,我穿着不要的这件,便宜你了。” 明明,那件衣裳是她偷偷让人绣娘以沈坠的尺寸赶制的。 ——“喂,听说你的纸鸢断线了?到底是便宜货,瞧瞧我的纸鸢,够漂亮吧,送你了,权当给你涨涨见识。” 可,那纸鸢分明是沈雉送的,她宝贝喜欢的紧。 沈家漾漾,从未给谁低过头,她行事傲慢别扭,可谁又知,实则心肠最软。 第14章 我本来就有病啊 “娘子怎么来了?” 程掌柜见沈婳抬步入内,连忙笑容可掬上前迎。此变故下,对沈瞿毕恭毕敬,对沈婳的态度恭顺不改。可见处事圆滑。 沈婳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却也知道,程掌柜如今是沈巍的人。 “孙管事何在?” “孙管事在内坊正忙着。” 绣坊分为两处,外坊和内坊,外坊由程掌柜负责,接待客人,事无巨细掌管日常琐事以及接融分销各地买卖往来。 而内坊就简单多了,只负责刺绣,由孙管事做主,两人各司其职。 得到回应,沈婳径直朝内坊而去。 往前,她时常来此寻沈巍,眼下这条路,熟悉的闭着眼睛都能走。 “县令千金出阁,她的喜服点名要我们绣坊缝制,日子有些赶,都给我打起精神,苏绣秀丽典雅,针法活泼,讲究平齐细密匀顺和光八字。” “我再细说一次,红盖头,喜帕,腰带,布靴之物也须以鸳鸯,祥云,仙鹤,牡丹,石榴宝相花纹等喜庆好寓意之物以配。” 孙管事面色疲倦,一直来回走动,查看绣娘分工赶制的绣品,时不时停下来提点。 “孙姨。”沈婳唤。 孙掌事看清来人,忙不殊放下手里的活,快步上前,不等寒暄就领着她去了用作休息的杂货间。 阖上门,挡住外头好奇的视线,这才担忧挂念的将沈婳打量一番。 “总算是见到娘子了。” 沈家大房人口简单,但那继母沈薛氏不是好相与的,那同娘子退亲的何家,短短数日转头又多次登周家的门。 沈婳年纪尚轻,如何受得了? 她心下难安,多次去沈家门房求见,却无人通传。足足被晾了一个时辰。 “孙姨同我阿娘交情颇深,形如姊妹,如今喜得金孙,我自然要来道贺的。” 正说着,沈婳取出一枚金锁。是圆滚滚金元宝的样式,上头刻着福字,坠着铃铛,轻轻摇晃,便发出清脆的声响,正适合送幼童。 “您这是折煞我了,当年大旱,饥民遍地,家中死的死,病的病。若没有夫人提拔,哪有我今日?” 不过提起金孙,孙管事神色化为柔和柔和,眼角的细纹也跟着浅了些。 “那孩子是破晓时生的,这可是好时辰。只是我那儿媳受了罪,生产时血崩,好在大夫来的及时,救回来了。眼下得将养着。” “我那儿子在外走镖,尚未归家。如今儿媳下不得床,我分身乏术,如何能伺候她们母子?正准备请亲家母过来,照拂一二。” “不怕娘子笑话,我年纪大了,眼睛也熬坏了。早就存了归家的心思,可又舍不得绣坊。” 也舍不得沈婳。 她若留下,兴许还能帮衬到娘子。 孙管事的近况,沈婳比谁都清楚。 早年成了寡妇,拉扯儿子长大成人,实属不易。 “孙姨,我也不同你客套了。” “孙家小嫂嫂的阿娘过来,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这些年,你也受罪了,如今儿子出息,儿媳又孝顺,依我看,不若罢了管事一职,回去抱子弄孙,解了燃眉之急方得圆满。” “当然,期间孙姨的亏损,我会照绣坊管事的例银,每月如期遣人送上。” 孙管事:??? 这是让她继续领钱,归家不务正业? 可她一走,绣坊…… 孙管事的心思百转千回。她语气沉沉,面显严肃:“娘子可知您在做什么?” 沈婳对上她的视线。病态的脸上,忽而溢出一抹浅浅的笑。 说她破釜沉舟也罢,说她大逆不道也罢,沈婳认准一件事,那就必须做。 “知。” 一个字,足够让孙管事的心中漩起惊天骇浪。 娘子自小就有主意,脾气顽劣却从不会胡乱行事。 她多么孝顺的一个人,老爷尸骨未寒,却…… 整个沈家,没有谁比沈婳富有。每年绣坊三成红利,沈巍可都是直接存到沈婳名下钱庄的。 !! 定然娘子屋里平时需花销的银钱,让沈薛氏给贪了,若不是夜里钱庄关门,娘子得病那日,倚翠又怎会用首饰变卖银钱买药? 一切都解释通了。 夫人留存于世的唯一血脉在遭罪! 不过一刹,孙管事想了许多。 “都听娘子的。” 她沉默片刻,又试探到:“坊间大半的老绣娘,她们绣工精湛,也曾得夫人恩惠。入坊的,皆签了身契。” “那些身契现在何处?” “原先由夫人保管,夫人公子走后,老爷受不住打击,要不是有娘子得照顾,想来是恨不得陪着一同去了。那时老爷无力管绣坊,便交到了我手上。” 后来,沈巍也未拿回去。 只是,这些日子沈瞿多次向她施压。到底是主家之物,孙管事虽留有心眼,也只是代为收着,要不是沈婳今日来了,她终究抵不住压力会将此物送上。 若真到了沈瞿手里…… 孙管事心事重重的出了趟门,回来后,怀里抱着个小匣子。 沈婳打开,捏着厚厚一叠身契。指尖慢慢摩挲。眉眼弯弯,这里可都是最有经验的绣娘,沈婳已然能想到,沈瞿气的跳脚的画面。 “不用干活又有银子拿,想来谁也拒不了。就有劳孙姨去周旋传话了。” 她,有的是银子。 就怕死了,还挥霍不完。 办完了事,沈婳心满意得的出了绣坊。就等日后孙姨那边的结果回话了。 沈婳立在沈家绣坊牌匾下,街上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 倚翠环顾一圈,不曾瞧见自家马车。 “买些祭祀物品,影儿不见,怎耽搁至今?” 沈婳倒不急着回去。正要去附近的酒楼坐坐,暖暖身子。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妹妹。” 一道嗓音从右侧传来,沈婳闻声探过去,就对上一张阴阳怪气的脸。 呦。 老熟人。 沈婳倏然笑开。 “米姐姐。” 家中开米铺的郑三娘子黑了脸。 “米什么米,我姓郑。你是不是有病,每次都喊错。” 逮着她就讹,回回丝毫不见手软,竟然连她姓什么都记不住! 沈婳好不弱柳扶风的看着她。 “我本来就有病啊。” 第15章 我是认她这个妹妹的 整个丰州城的女娘里头,郑千喻最瞧不上的就是沈婳了。 同是商户之女,谁也不比谁高贵,可沈婳的架子摆的比谁都大。 每次交锋,回回都让她占了上风。 怎么这会儿家里人都快死绝了,还这么高傲! “沈婳,你也应该清楚,你此前种种多厌烦惹人嫌。” 此言不假。 沈婳抱着尚且温热的暖炉,萌萌哒的朝她点了点头。 郑千喻一哽:???你还挺得意。 她气的浑身都在抖,想到来此目的,又抑制情绪,压低嗓音,咬牙切齿道。 “迟东街做瓷器生意的董家,几年前死了个儿子,你可知晓。” 沈婳闻言很不高兴否认道:“我虽坏事做尽,但伤天害理的事可不沾。可董家死了人,又不是我杀害的。” 同她有何干系。 不过,郑千喻明显是话中有话。 若放到往常,兴许她还要同郑千喻打听一二。也好权当八卦消遣。 谁让那董家子不受管教,形如地痞流氓。 早些年心狠手辣染上人命官司入诏狱,本该斩首示众,然董家散尽家财同知府牵上关系,董家子在牢狱蹲了几年,就被释放了出来。 后来如何死的,沈婳不知,可死也是死得其所。是他活该。 现今沈婳自身一堆破事,也懒得对这些说三道四。 她蹙眉抬步,俨然不欲同郑千喻攀谈,绕开她就要走。 郑千喻自不愿让她离去。见状,一把擒住沈婳的胳膊,也不打哑谜了,一个字一个字飞快的往外蹦。 “谁和你说这个?” “沈家同董家定阴亲的消息,虽未传开,可我尚且听了一嘴,你别给我装糊涂。” 她一吐为快:“你们沈家够毒啊,董家这是给了多少好处,这种事都能答应。实在缺德。” 沈婳一怔。 “啊,可我还没死啊。” 她死了也不想嫁给死人啊。 郑千喻没好气道:“怎么回事,你这人时而机灵,时而也糊涂,谁说是你了!” 沈婳缓过神来,身子狠狠一僵,后背冒了一身冷汗。这股寒意迫使她停住步伐,很快,传至四肢百骸。 所有的困惑,豁然开朗。 冥婚自古违背伦理,难怪,柳姨娘会寻死。 她不过是连家谱都入不得的妾室,如何能为早已入土为安的沈坠做主? 前世,她自顾陷入自身哀凄,冥婚一事,沈董两家怕世人龃龉说嘴,瞒的极好。 沈婳耳中嗡嗡直响,眼前更是一黑。 “欸!” 郑千喻将软下去的沈婳一把扶住,气的脸通红:“沈婳!” “你讹我讹上劲儿了是吧。” 一言不合,就想装晕。 “娘子。”倚翠一惊,连忙上前。 郑千喻着急忙慌将沈婳送到倚翠怀里。 沈婳喘了几口气。面上更是没有半滴血色。却一把抓住郑千喻的衣袖。 “这事藏的严实,你如何知晓?” 郑千喻:“董家娘子醉酒说的,让我听见了。” “但凡董家子是个好的,我也不至于这般愤慨。沈坠生前不如意,难不成死了也不让她安生?” 几个呼吸间,沈婳恢复了平静。 也是为难了沈瞿了,忙着办沈巍后事,还要为了借董家同知府牵上线而同意如此损阴德一事。 而这件事,也免不了沈薛氏的出面自荐。 她似讽非讽,语气虽轻,但吐字清晰:“沈坠再如何也是沈家血脉,有我一日断不会让人这般作践她。人都死了,岂能破棺挖骨与那董家子同葬?” 董家,堪配? 仅此一遭,沈婳哪儿有喝茶的心思。 她深深看了郑千喻一眼。 郑千喻被她的眼神盯得直发毛。 看什么看,她正要继续阴阳怪气。就见沈婳泛白的唇瓣勾出一抹笑。 “多谢米三娘子告知。” 郑千喻气的掉头走人:??? 你再说一个米试试? ———— “娘子,此事定然是二房连同继公子的手笔。若继夫人也掺和其中,您又如何应对?”倚翠死死拧眉。 沈婳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又何尝不是送上门的把柄。” “那些人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柳姨娘和沈坠又实在无辜。 “继母最会做表面功夫,她以贤德之名做尽刻薄之事。先前阿爹看重我,她便不敢对我下手。甚至一切哄着我。衣食住行,样样周到。” “但不说旁的,她年年送去柳姨娘院里的冬衣都是被换了的下等棉絮,如何避寒?” “往前我以为,她顶多不过就是贪了些,如今看来,同沈瞿胜似亲母子。” 沈府的马车,随之而至。 沈婳在倚翠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车夫拉紧缰绳,提声吆喝。车轮跟着滚动。 柳姨娘脚边堆满了各种纸钱,金元宝。她局促的收了收腿,祭奠物品并未占太大的地儿,可她仍旧忧心惹沈婳不虞而朝里推。 思绪凌乱间,过往的记忆一点点将其侵蚀。 阿坠是从娘子屋里出来后落水出事的。 那年,沈婳同郑三娘子有口舌之争,急上心头回府郁结难消,也便吐了血。 她的阿坠得了消息急急就去探望。 沈婳是府上的娇娇儿,服侍她的奴仆挤满了一屋。 沈坠愣是没见着人,只能忧心忡忡的往回走。 天色黑沉如墨,她身边伺候的婆子是沈薛氏的人,如何肯尽心?冷声冷气的催促。 “二娘子,你可走快些,老奴送你回去后,还得急着去喝酒暖身。老奴就纳闷了,你上赶着巴结做什么,还让老奴跟着白走了这一趟。” 沈坠是有些怕她的,她小心翼翼的观其脸色:“我自己回去就成。” 婆子趾高气扬的走了,带着手上提着唯一照明的灯。 而沈坠本有夜盲之症,经过小池时,脚下一滑,失足落水。 打捞上来时,已然断了气。 怪只能怪她家阿坠生来命便不好。她这个生母护不住她。 这又如何能怨沈婳? 一路无话。 等马车停下,沈婳顺势提着裙摆出了车厢。 “姨娘。” 沈婳回头。 “善恶之报,若未如影随形。定然乾坤有私。” “但我坚信,遮蔽阴暗下的苟且。总会反噬其身,恶果自尝。姨娘凭什么死,你不但不能死,还得替她好好活。” 她一字一字,字字清晰。 “不论你信与否,我是认沈坠这个妹妹的。” 第16章 你什么身份,漾漾什么身份? 沈府的宅院南北形长,东西狭窄,长而方正。俨然为财运亨通是下了功夫的。 沈婳的院子是除了主院外,府上风水最好的一处院落。 大道的积雪早被处理干净。途径曲水楼台处的那一座假山时,却有道不合时宜的嗓音色兮兮的响起。 “沈家表妹。” 倚翠认出声音的主人后,就黑了脸。 薛牧良其貌不扬快步朝沈婳走去,他身躯肥胖,囤着赘肉的大盘脸上眼睛眯成一条线。随着他的走动,沈婳仿若能感知地面的震动。 薛牧良站定。粗短的手上,戴着三只金光闪闪的指戒。 “我如今住在沈府,早想着来探望你了。可姑母说你不日前病重,我也恐表妹传染于我,一番思量只好歇了心思。” 他嘴里的姑母就是沈薛氏。 薛牧良细细打量沈婳没有血色的脸。 “如今见你,想来也是大好了。” 沈婳沉默的看着他。 不得回应,薛牧良也未曾气馁。 他习惯了。 以往,他来沈府小住,都是看沈婳眼色过活,百依百顺。碰壁也只能将怒火往肚子里咽。生怕这祖宗不如意,将他赶了出去。 那时的沈婳也的确刁钻。说的话回回都带着刺。 ——“就凭你,也配称我一声妹妹?” ——“谁准许你进我阿兄的屋子,是继母为你做的主吗?可笑,她一个继室,住我阿娘的院子,用我阿娘的床榻,整日以我阿娘自居,本就不要脸,我讨厌她,更也讨厌你,放下,那是我阿兄的书,书再好,一册难求那也不是你的,你不准碰。” 回回他都得小声赔罪,可今时不同往日。 薛牧良摆起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表妹这大病初愈的模样,实在让我心疼。” 许是这几日受的气实在是多,对着薛牧良,沈婳竟能做到心平气和。 “你有什么事?” “这几日想来你也吃足了教训,沈表妹以往折辱于我,可表哥怜爱都不够,自然舍不得怨你,何家退婚那日我说的话,表妹考虑的怎么样?” 沈婳语气淡淡:“你想娶我?” 薛牧良翘起大拇指,指尖指向自己:“薛家虽小门小户,可我也算人中龙凤,娶的自然得是温柔贤淑的好女娘,表妹这种的,怕是做个贵妾以是绰绰有余。” 沈婳气笑了:“不通文墨德有伤,一事无成百不堪。” 薛牧良没听懂。 沈婳:“薛家小门小户,何家也是小门小户,谁也不比谁高贵。但缺德架势怕是两府为冒尖想来能比上个你死我活。” 倚翠啐了一口:“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莫说娘子,奴婢都看不上。” “求娶娘子的话也说得出口,真是不知羞耻。” 薛牧良:??? 他勃然大怒。 “沈婳!你自身不保还什么逞能?纳你为妾已是抬举。若不然……” 他意味不明的调笑一声,肥胖的的身躯走近。 他要的,从未失过手。 沈薛氏视他为亲子,有求必应。往年是碍于沈巍,他不敢肖想,可如今,不过姑母一句话。偏沈婳给脸不要脸。 生的这般标志,若死了还是个雏儿,可真是暴殄珍物。 他的眼神化为赤裸裸的阴暗。 “你若实在不愿意也好说,同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一同陪哥哥睡上一晚,这事也就过去了。” 他阴测测一笑,抬手就冲沈婳碰去。 “住手!”闻声而来的沈薛氏急声呵斥。 沈婳为沈瞿所用,沈薛氏虽不虞,但也清楚其中利害关系。 她最是疼惜薛牧良这个亲侄子,可沈瞿才是给她养老送终的。 她还想让沈瞿提拔提拔薛牧良,好分一杯沈家绣坊的羹。 然,母子间情分本就薄弱,若沈婳在沈府,她的眼皮底下真让薛牧良糟蹋轻薄得逞了,莫说沈瞿怒,就连二叔沈鹤文也不放过他。 沈婳的确动不得。 她如此,薛牧良亦如此。 薛牧良见靠山来了,当下告状“姑母,您来的正巧,这小贱人……” “闭嘴!”沈薛氏气急打断。 “你什么身份,漾漾什么身份!” 沈婳:哇哦。 薛牧良:? 小贱人不是你先这么喊的吗! “良哥儿,我虽是你姑母,可我更是漾漾的阿娘。” 沈婳:谁稀罕。 薛牧良:?? 又不是你亲生的! “是,何家是退亲了,可那又如何?漾漾这般好的女娘还怕寻不到好的夫婿?这自有他阿兄操心。有你什么事?” 薛牧良:??? 明明几日前,你说沈婳随便他玩的! 姑母!您是魔怔了吗? 程管家正在不远处看着,他是沈瞿的耳目,沈薛氏的这一番话是特地说给沈瞿听的。 “我今儿就将话撂下,你若再胡言乱语造次,休怪我不念及情分,也将你撵出府去。” 薛牧良目瞪口呆,如只丧家肥鸡。再无适才的嚣张。 沈薛氏转头对上沈婳好整以暇看戏的眼眸。 “好孩子,让你受惊了。一切……” “打住。” 沈婳她满脑子都是沈坠的事,闻言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出言打断。 “继母不必假慈悲。” “我什么人你清楚,你这番耍什么把戏我更也知晓,偏我这人委实娇气,脸皮又薄,实在做不出瞧不惯你,还得与你虚与委蛇。” 沈薛氏一哽。 她都给沈婳台阶下了,沈婳却乘机掴她一掌? “还有你,薛牧良。” 沈婳一言难尽。 毕竟,前世薛牧良可是丰州城的名人。 三月后,他于小巷深处调戏良家子。赤身露体,一脸狞笑。 然,未遂。 却被那娘子养的白胖护主的鹅飞奔啄坏了暴露的命根子。 没错,命根子。 鹅死死咬住不松口。 他拔也不敢拔,怕断了,疼的直抽抽。 一阵惊天哀嚎,他踢走大鹅,粗暴的举动却起了反效应。大鹅受辱,挥动翅膀急红了眼,穷追不舍要和他拼命。 “嘎!” “滚开!” 鹅毛满天飞,大鹅只逮着那儿地儿就啄。 急忙间薛牧良被石子绊住脚,摔了个踉跄,只能捂住下身,忍住疼痛,龇牙咧嘴狼狈的疯狂朝外跑。 听说,整条街的百姓都瞧见了。 沈婳愉悦的翘了翘唇瓣:“你还未有子嗣,可千万保重。” 第17章 另有隐情 “薛家人悉数安顿在西苑,不说薛老太太唯利是图,那薛舅爷的三房妾室都跟着来了,昨儿夜里一房姨娘查出喜脉,薛老太太愣是寻继夫人要了根百年老参。” 主仆二人刚回院子,倚翠便附在沈婳耳旁道。她嘴里的薛舅爷便是薛牧良之父。 “这么一大家子,吃沈府的,用沈府的,还存心给娘子您添堵。” 沈婳抬眸看了眼天色。语气透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怅然。 “若我没记错,起先,薛家是有意迎娶二妹的。” 沈坠虽为庶女,可再如何也是沈巍的女儿,陪嫁定然丰厚。 当沈薛氏提及此事,被沈巍驳了回去。 实在沈坠过于年幼,而薛牧良整日厮混女人裙摆之下,沈巍对沈坠再不上心,也不至于将她往火坑里推。 “倚翠,你亲自走一趟,将二妹的乳娘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是,奴婢这就去寻邱娘子。” 邱娘子也是个可怜人,早年丧夫,受不得刺激早产生了个死胎,悲怆万分险些哭瞎了眼,柳姨娘生了怜悯之心,见她孤苦无依,便求了沈淳氏将人留了下来,也正因如此,她是柳姨娘身边唯一忠心的人。 前世,沈巍头七未过时,邱娘子曾来寻过沈婳。可当场让得意忘形的徐婆子将人给轰走了。想来那回邱娘子就是为了沈坠的事来的。 可她不曾如愿以偿的见到沈婳,央她做主。 柳姨娘死后,邱娘子一条白绫也跟着去了。 沈府所有心存善念的人,到最后,都没一个好下场,等待他们的,只有万念俱灰后的绝望。 “是。” 天儿冷,屋内烧着碳火,刚一入内,一股热气晕着香炉的淡香扑面而来。 空熏时暗香浮动,似雪中春信梅香入骨。 这种香,用料也极为严谨,其中含有贵如黄金的上等龙脑香少许,各种香料上捣罗细末,炼蜜和匀。 沈婳喜欢这种味道,就连衣裙都要熏上一熏,多年如此,从未更改。 沈婳舒服的眯了眯眼。 她惯来会享受,屋内的各色物件,小到女儿家的配饰钗环,大到角落摆着的装饰花瓶,都是精挑细选的。 就连入目所及之处软塌上铃铛,都由翡翠所制的。光泽细腻有度,形似钟而小的铃心精致巧妙,稍稍一晃,便是清脆的声响。 而做铃铛的玉,还是当年沈雉手上撒泼要来的。 那时,少女温润黑亮的眼睛弯弯笑起。 ——阿兄,这玉算不得好,但市面上也难寻。不让漾漾糟蹋,实在说不过去。 ——拿来做铃铛啊,我那幔帐可是金丝线所致,自然不能用街头几文钱的便宜货。 沈婳低低一笑,神色却低落了不少。 身边没有了守护的人,总能在逆境里尝尽了苦楚和酸涩,她也从矫揉做作讨人嫌成了心怀怨念的女娘。 很快,倚翠带着人入内。 邱娘子跟在倚翠身后,两手紧紧揣在腹部,她跛脚,走得也比常人慢上几步。 沈婳对她有印象,本是尽心尽力伺候沈坠的,后继母特地拨了婆子过去照顾,她也只能退位继而照顾起柳姨娘的起居。 也自那日后,沈坠身上也没那么清爽干净了。就连打扮也变得敷衍了事。 “邱娘子紧张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不......,实则奴婢也想来寻娘子了,求您看在与二娘子是姊妹的份上,为她做主。”她扑通一声跪下,泪光闪烁。 “倚翠,扶她起来。” 沈婳半靠在贵妃榻上,清润的眼眸探去:“据我所知,董家子五年前就丧了命,董家同沈家虽是商贾,但两家并无生意往来。” 董家阴私甚多,虽富但名声极臭。 董辉尚未出世,便被道士指出其福泽绵长,果不其然,董夫人自有孕后,董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可自董辉身亡,董家的运道一落千丈。 短短几年间,名下的铺子倒闭了数十间,就连河道运往别处装满瓷器的船只,也沉了不下三艘。损失惨重。 早不阴婚,晚不阴婚,如今却动了心思,怕是有猫腻。 “你且同我细细说。” 邱娘子气的身子直发颤。却又似抓住了浪中浮萍。她不敢有所隐瞒,全部告知。 “娘子说的不错,那董辉的确是死了五年之久。” “董辉生前无妻无子,姨娘却纳了不少,待他死后,全都给活葬了。” 不少文人墨客纷纷起斥责留下诟病。 活人陪葬虽残忍,但我朝也有先例。 董家用银子摆平那些姨娘的娘家人,这事后头也不了了之了。 “去年中元节。董夫人上香祭奠,后时常梦魇,又得道士提点。说其被鬼祟缠身,其子死时年十八,无妻孤身只影,死后无庙享祭,四处飘泊,这才托梦。” “董夫人又最是信鬼神一说。这才有了阴婚的打算。” “因此,董家人请了巫师后,暗中四处打听近三年去世的女娘,问生辰八字,忌辰还要通过画像看骨相。” 沈婳若有所思,似笑非笑。 “她倒是会挑好日子。” 中元节,又称鬼节,世人最是迷信,每年这个时候,都说鬼门大开,阴气最重。 董夫人偏偏这一日去董辉坟前上香。 “二娘子八字好,凝韵院那位一口允下。后遣身边伺候的婆子告知我们姨娘。姨娘得知后胸闷气急,当晚就吐了血。” 邱娘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可这若真只是阴婚也便算了。” 这是另有隐情? 沈婳眉心一蹙,微微坐直身子。 “董家定了我们二娘子后,先后又定下十七户人家,甚至其中还有刚断了气的女娘。” 沈婳气笑了。 她家阿坠难不成还得由董家那种破烂货色挑挑拣拣? 正要讥讽一二,却见邱娘子声泪俱下。 沈婳一顿。 董辉是十八岁那年死的。 如今又要凑足十八名女娘。 匪夷所思的猜想一闪而过,被沈婳牢牢攥住。 她难以置信的问。 “所以,董家是打着阴亲的旗号,凑齐十八名三年内身亡的女娘,断了他们转世投胎的福泽,以巫术逆天改董家的运?” 第18章 被你说的话恶心的 沈瞿为显孝顺,特地设了七七斋,每七日奉酒菜祭奠,诵经除灵。前后得设七次。 他也如愿的赢了些好名声。 沈婳不愿见虚伪之人,设宴当日,提着竹篮出了门。 竹篮里头是她这些时日抄的经书。打算烧了以奠亡魂。 照丰州城风俗,头七日不准去坟前。沈婳索性便去了郊外的大道。那是沈巍生前去出丰州城做生意的必经之地。 念及早去早回,她这次不曾带倚翠。 马车一路行的很稳。 她坐的晕晕乎乎,良久,提着裙裾下了马车。 郊外的空气清新,沈婳嘴角也有了些许笑意,她转头吩咐车夫:“我记得大道方圆十里内有家桃酥,店家摆摊做的是露天生意,阿爹爱吃那一口,你速速去买。” 车夫犹豫,不敢留沈婳一人:“娘子身边得有人伺候。” 沈婳瞥了眼身后几丈外牵着马,探头探脑的女娘。 她指尖一点:“无事,我同郑三娘子相识。” 郊外人烟稀少,她环视一周,寻了个空地半蹲下身子。火折子是准备好的。很快火光摇曳。 “喂,沈婳。” 身后环着手臂的女子闷声闷气。 沈婳没急着起身。只是沉静的望着一点点染成灰烬的宣纸。 那焦作不安的心也随着火光发出的噼啪声响逐渐被扶平。 “米娘子,你尾随我一路,意欲何为?” 郑千喻没好气道:“你可知何储如今同周家定亲了。定亲宴上那周芝芝炫耀的很。现在谁不知她日后是秀才娘子,得,让她给装到了。” 这丰州城,她最瞧沈婳不顺眼,其次就是那周芝芝了。 如果说沈婳是病弱做作的富贵花,那周芝芝就是附庸风雅的小白莲。 甚至这小白莲有些时候比沈婳还让她作呕。 何储秀才之身是瞎了吗? 她!郑千喻!不比周芝芝得体,更适合娶回家中么! “沈婳,那周芝芝与你也一向不合,眼看着他二人换了庚贴,你难道能咽下这口气?” 沈婳本是咽不下的。 只要她愿意,便能搞臭了何家,可她没有。 何储形如小人,何母又撒泼精明,也许,周芝芝嫁过去一年半载不会生隔阂,可何储若顶着秀才之身举步不前呢? 自命天高要做举人娘子的周芝芝能乐意? 周芝芝不沾阳春水,何家做饭烧水扫地一切粗活都是何母的做的。长久下来,何母能不生怨言? 何家的日子只怕会鸡飞狗跳。 “这可是天赐良缘了。” 沈婳在郑千喻的期待下,扳出一根纤细的手指。眉眼处总算有了十四岁女娘该有的稚气。。 “论长相,我,你,最后周芝芝。” 郑千喻一听这话,这还得了。当场甩脸不乐意:“错了吧,难道不是我最靠前?” “别插话!” 郑千喻见状,也退了一步。 “行吧行吧,左右周芝芝那小白莲最后就行。” 于是,沈婳又扳出一根手指。 “论学识,我,你,最后周芝芝。” 郑千喻在容貌方面能自我麻木,但学识……她心虚的清了清嗓子。 “这就有所偏颇了,你也好意思说,周芝芝祖上可是当官的,她自小读书。若我没记错,你可是任性的气走了不下五位夫子。” 沈婳捂住胸口,尽量平心静气的问:“你是要被比下去?” “那怎么可以!” 于是,沈婳在郑千喻期待的目光下再度扳出一根手指。 “论家境,我,你,周芝芝。” 郑千喻重重点头。 沈家腰缠万贯,她郑家有一辈子吃不完的米!而周芝芝有什么? 最后,沈婳又翘出小拇指。 “至于秉性,我温顺贤淑,你这人小毛病挺多大毛病却没有,至于周芝芝,那就难说了。”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让郑千喻心哽。 温顺贤淑?是你沈婳? 还有,什么叫做她小毛病多! 果然,她讨厌沈婳是有理由的。 光线下,沈婳浓密的眼睫晕下一团光影。她畏寒,出门前特地将自己裹成了个球,貂毛大氅毛绒色泽光润。厚实且重。 重的沈婳小腿打颤,嗓音跟着虚浮:“一个长相学识家境秉性都不如你我的人嫁去何家,我非但不拦,还得恭贺他们喜结连理。好过祸害别人。” 郑千喻瞳孔剧缩,大大往后退了一步。 沈婳:…… 她今天没想讹人! 郑千喻纠结:“可我不能看着何秀才好不容易脱离你这个火海又跳火坑。” 沈婳·火海:…… 她紧紧锁定郑千喻:“你喜欢何储?” “你真当何储是香馍馍了?” “何母强势,唯此一子,何储却胸无主见,一味盲从。虽是秀才郎也是榜中末尾。有什么值得你亲睐的?” “见我大房大势已去,急着在我爹下葬那日退婚,可见趋权附势。” 郑千喻拧眉,忙着为心上人辩解。 “他那是遵母命不得不为。何公子一向孝顺。” 郑千喻脸一红,却未扭捏:“他是我见过温柔体贴的男子,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在此之前,我可不曾卑劣无耻撬你墙角。” 不过,她想要撬周芝芝的!!! 郑千喻心跳砰砰砰,眼里蹦出璀璨的色彩。 沈婳:…… 她荒谬的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见她脸色不对,郑千喻踌躇一二上前。 “你怎么了?” 沈婳:“想吐。” “这又是什么毛病,你忍忍,我扶你去边上。” 沈婳没动,只是幽幽的抬眸。 “被你说的话恶心的。” 郑千喻:!!!你不呛我会死吗! 她气的掉头走人。 “等等。” 沈婳难受的皱了皱眉,怅然的叹了口气,似不经意间道:“我顺风顺水多年。” “说人话” “……口渴。” “真是会使唤人,合着你当我是沈府的奴才呢!”郑千喻嘟嘟囔囔,却还是心口不一的去取水囊。 郑千喻晃了晃,空了。她耸了耸肩。 “没了,你忍着吧。我走了。” 沈婳抬眸,苍穹碧空如洗。 “我从未想过会沦落到此等田地。” 郑千喻:…… 沈婳了无生气,奄奄一息:“若我有罪,请让三清娘娘惩罚我,而不是有些人见死不救。” 郑千喻:……埋汰谁呢 不就是水吗! 她去找!!! 第19章 崔韫,你就这般急色吗! 附近有水源,是一弘活泉,干净清甜。方便了来往游人,就连商贩都会来此特地取水。 郑千喻记得很清楚!她就是在那处初见何储的。 一群学子间,唯何储最清寒。着单薄的长衫,虽洗的发白,却清爽干净。 郑千喻目不识丁,却伸长脖子去听这些人嘴里的酸诗。她听的茫然,可愈发觉得何储文采斐然。 直到…… “何储,你怎么同沈家那沈婳定亲了?她可是出了名的胡搅蛮缠,听说高贵的连路都走不得,出行在外全部轿子。” “何兄,我劝你回头是岸,娶沈婳这种娇柔做作的女子,少活十余年。” 郑千喻心碎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哪里都有沈婳,她阴魂不散呢! 不过…… 她一插腰:“胡说什么呢,沈婳的确骄纵的不像话,可她不克夫。呸!靠着一张嘴比乡野村妇更会诋毁诽谤,造谣生事,我劝你们不如扒了这一身学子服,回家种田吧。” 沈婳出门做轿子怎么了! 沈家富裕,买个百顶轿子都不在话下。碍着谁了? 至于不下地走路,那是她自作孽不可活。爬树摘枣摔了腿。 郑千喻当时得知此事还特地为此上门嘲笑。 沈婳躺在榻上,生无可恋的给她塞了一颗又大又甜枣堵嘴。也就是看在枣的份上,她这才勉强为沈婳抱不平。 “这位女娘说的极是。” 那时的何储上前一步,朝郑千喻作了个揖。又冲同行学子道。 “各位兄台,人无完人,沈婳也许是有些小瑕疵,可她在我眼里却坦率无缺,还望各位兄台嘴下留情。辱她者,便是辱我。” 郑千喻碎掉的心又拼凑了起来。 她羡慕沈婳,羡慕的都要傻掉了。 可现在羡慕对象换成了周芝芝…… 郑千喻实在想不明白,好好的秀才郎竟然这般愚孝。 还是说,这何储,是瞎吗? 沈婳适才的言辞翻来覆去在她耳里滚动。有种答案昭然若揭。 念及此,女儿家的情意绵绵在此刻残缺一块后彻底土崩瓦解。 连带着想起何储,他身上都不再散发异性相吸的光辉熠熠了。 爱情来的快,去的也仓促。 何储说到底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沈婳不要的东西,她乐意捡。 至于周芝芝,她……嫌脏。 沈婳踮起足尖眺望郑千喻离去的方向,空留下白茫茫的一片,再无其他。 她出府时,便飘雪纷飞。 沈婳有些累,环视一周后,视线落在大道一侧平潭的石板上。 她小步上前,沉思片刻,抬手拂去那厚厚的一层雪,这才坐了下去。捂住冻僵的手心,哈了一口气。 自去绣坊那日已过了三日,孙管事那边也该有动静了。 估摸着离沈瞿声色俱厉质问她也是这几日了。 还有沈坠的事。 沈婳思绪放空。有那么一瞬间,她头疼的觉着,活着真难。 ———— “前头就是丰州城了。若再同你这木头继续待着,我迟早会疯。” 官道上,马车不紧不慢的赶着,姬纥抱怨连连,万般后悔此躺出行。 崔韫这厮无趣透顶!!! 他们上回的对话还存留在昨日。 ——崔韫,你我已到了娶亲的年纪,若同看上一个女娘。念在往日微薄的情分上,我倒愿意割让给你。 ——七皇子大度。 ——崔韫啊,话既已此,不若谈谈日后对新妇的期许。同是男子,谁不肤浅,我就喜欢俊的。 ——七皇子所言极是。 ——辅国公府的谢娇生的倒不错,却胆小如鼠,说了句重话就能吓的掉眼泪。 ——七皇子言之有理。 ——工部尚书府上的女娘韦盈盈倒是有胆量,却异常矫情,我实在受不了她那娇滴滴的德行。 ——七皇子所言非虚。 他说一句,崔韫恰到好处的应和一句。 然,崔韫的回应却是呆板到没有丝毫感情色彩。 他察觉不对,便稍稍试了一试。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女儿身!假意当了十几年的男人,哈,想不到吧!” 崔韫不见诧异,只是循规蹈矩,万般客套道。 ——七公主忍辱负重多年,辛苦了。 !!! 你去死行不行啊! 姬纥瘫在一处,撩开帘布由着寒风刮入,生无可恋。 崔韫却是若有所思。 眼下,未婚配的皇子唯三人,二皇子姬聪,七皇子姬纥还有当了数年质子的姬誊。 静妃育有二子一女,姬聪虽痴傻,但一母同胞的四皇子姬妄却深得爀帝喜爱,是太子最强的威胁。 姬聪的婚事自有静妃做主相看,想嫁他的女娘必不少。 即便再不喜姬纥这个儿子,爀帝也念其到了该选七皇子妃的年纪,宣他入宫时,却偶感风寒,为此,愈发认定姬纥不详。 为其择妃的心思也搁浅了。 至于姬誊,那就更不必说了。他即便是死了,爀帝都不会多看一眼。 “停下!” 耳边传来姬纥一声低喊。 驾车的即清缓缓拉紧缰绳,马车行驶的速度愈发渐缓,很快,车轮陷入雪中,再未挪动半分。 崔韫坐姿不改,世家公子的形态必显。 这一路,姬纥实在闹腾,他也见怪不怪了。 然,这一次到底有所不同。 姬纥‘咻’的一下,坐直身子。 “崔韫!” “你看那!躺了只肥貂!” 崔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探去。只见茫茫天地间,大道一侧石板上毛绒绒蜷缩躺着的一团。 毛发雪白,若不细微观察,只怕于雪景融为一体了。 “我记得你骑射卓绝,不若活抓这貂,做灸肉吃。” 话音刚落,就见几丈之外的‘貂’,艰难的翻了个身。 动作间,木簪滑落,乌黑的墨发垂了下来。 晕晕欲睡的沈婳懒得去捡。 她畏寒,索性用围脖缠绕几圈,将没有血色的脸也缠的严严实实,不怕闷坏了。 是个全身被包裹的人半点肌肤未露的人。 还是个女娘。 崔韫:…… 姬纥:……“坊间传闻,山林总有些鬼怪化作女子形态,就为了勾来往路人的精血。” 他说着,不由后背生寒。 可就在这时,崔韫动了。 “崔韫!你怎么下马车了!” “人妖殊途,你就这么急色吗!” 第20章 他会是个好爹 雪簌簌而下。 大道上,并不见其余人影的踪迹。 天儿寒,再过半月便是除夕。各路走镖商队也少了近大半。 崔韫提步走近,他虽未入战场,却也习武,耳目自比常人好上几倍。 女子孱弱的呼吸,似有若无。 荒郊野里,确然诡异了些。 崔韫却面不改色,视线在笨拙的‘肥貂’身上停留刹那,又平静散漫的收回。 马车内的姬纥瞪大眼。 只见崔韫微俯下身子,探出骨节分明的手。 姬纥痛心疾首! 在贴近沈婳一寸之外,崔韫直直往下落,精准的摘下石缝间,被雪覆盖仅留下指盖大小带着斑斑点点如血滴子鲜艳的蘑菇。 时刻关注的姬纥:??? 不是吧不是吧,你下马车是摘蘑菇? 崔韫取出细帕,将其保存妥当。上回恭亲王世子便是吃此物中毒,他为此翻遍《本草纲目》,却不见记录。 得巧碰见,自然要收入囊中。 至于这半死不活的女娘…… 沈婳晕晕沉沉间费力的抬手,触上一片衣角。触感莹润光滑,可见绸缎上乘。她毫不犹豫的抓住。 崔韫垂眸,骤然紧绷。寒霜临面。平静的眼眸闪过波涛,郁沉的惊起一片骇浪。 然,就在这时。 沈婳提起另一只胳膊,扒拉了一下围脖。堪堪露出一双清润的眼眸。恰到好处的捕捉到崔韫眼底浓重的阴郁。 不由的,咯噔了一下。被崔韫的眼神吓的畏缩。就连捏着他衣摆的手也跟着连忙缩回。 女子手背苍白,青筋异常分明,瞧着像是大限将至,显得脆弱又可怜。 她咳得撕心裂肺,似随时能断气而亡。嗓音嘶哑粗粝,却也虚弱透顶,听的崔韫喉咙跟着干燥。 “你是劫色吗?” 姬纥惊恐:!!!这是哪儿冒出来的鬼!!! 他劫蘑菇啊!蘑菇! 就你这样的,有什么色! 归来的郑千喻陷入凌乱,她压下眼底的惊艳。 眼前的男子着狐裘,面容清俊雅致,朗朗君子周身透着书香之气,态度不冷不热恰到好处,似疏离却不觉冒犯。 郑千喻:“水给你找来了。” 沈婳渴的难受,也顾及不了崔韫。她慢吞吞爬起来半坐着,解下厚实的围脖,风跟着灌入,没忍住打了个颤。 这才去抱郑千喻递来的水囊。 凑上前喝了一口,冰凉彻骨的泉水滑入。唇齿被冻的没了知觉。柳眉痛苦的拧在一起。 “好……冷。” 郑千喻见崔韫冷淡的一步步离开,闻言,没好气埋汰:“有的喝就不错了,别那么多毛病。” 正说着,却察觉不对。沈婳面上烧成绯红,冷汗涔涔,绝对不是捂出来的。 沈婳的身子一向差,严重起来是要命的,郑千喻心下一咯噔,抬手去触女子的额。 烫手的厉害。 她不过是离开片刻,沈婳别就要死了吧! ‘砰’的一声,突兀的在身侧响起,原先坐着喝水的沈婳,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郑千喻手忙脚乱的去拉扯晕死过去双眸紧闭的沈婳。 “欸!你可别吓我!” 身后传来着急忙慌尖细的叫唤,崔韫上马车的动作一顿。 崔家人,只能也必须是向善的。 这些年,他也韬光养晦淡化了周身的锋芒,不是吗。 崔韫掩下眼底的情绪。 “即清,请她们入内。” “是。” ———— 许是顾及沈婳,马车行速加快。 车厢内坐着四人,却不显逼仄。 其中布置奢华。可见主人身份不同寻常。故此郑千喻眼睛不敢乱飘。 姬纥一身紫衣华服,悠哉悠哉道“天寒地冻,你们两个女娘怎在外乱跑?也不怕出了事。若不是崔公子身上有御寒丸,她怕是挨不过回城大夫诊治。” 御寒丸是太医特地研制,为宫中秘药,等闲之辈用不起。 其中一株草药还是附属国上贡的,极难种植,存活量又低。 而太医每年也堪堪能做出十余颗。天恩浩荡,尽数送去了阳陵候府。为小郡主保命。 小郡主幼年丧父,又有弱症缠身。便极爱缠着二叔崔韫,他身上有御寒丸,无非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姬纥都不曾吃过一颗,不曾想却便宜了沈婳。 郑千喻却不知其中深浅,可见沈婳身上的烧退了些,不由松了口气,忙又向两人道谢。 崔韫温声道:“小事不足挂齿。” 姬纥哼笑一声:“你这躺出门,绒姐儿怕是又闹着寻你了。” 提起她,崔韫眼底的笑意才真实了些。 父兄战死,崔家就剩下他和崔绒两条血脉。他是唯一男丁,自该撑起整个阳陵候府,而崔绒,也该在他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安乐一生。 崔韫无声勾唇一笑:“小姑娘娇气,回去有的哄了。” 的确娇气! 姬纥就没见过那般折腾人的孩子。 上回,他登阳陵候府的门,顺道给崔绒送了樱桃肉。 崔绒仰着脑袋,小小一团,说话奶声奶气:“不要。” “是不爱吃吗?” 她捧着小脸:“是大人您穿了绿油油的衣裳,我怕不吉利呢。” “你二叔难不成就没有绿裳?” “可二叔比您长的俊呀。” 他气的火冒三丈,但总归不能同孩子计较,转头换了一身。 崔绒甜甜冲他笑,说的仍旧是:“不要。” “又怎么了?” “我脑子想的还是您穿绿油油衣裳的样子。对不起。二叔说不能戳人心窝。” 都对不起了,姬纥就更不能怪罪了。 也就崔韫又当爹又当娘的事事顺之。对崔绒有求必应。 崔韫还挺会疼人,可想而知,日后是个好爹。 他却不知,如今马车上昏迷不醒的那位,比起崔绒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作,甚至时常有过之而无不及。 郑千喻:“两位公子不像是丰州人氏。” “不错,都说丰州娇娘徐徐,我同崔兄是闻名而来。” 他说这话却不显孟浪,眸光也干净,没有狎妓的污浊,可见不是登徒子。 ——论长相,我,你最后周芝芝。 这一句话蓦然在郑千喻耳边回响。 她端正身子,好不得意。 “公子可瞧见了,丰州城数一数二好样貌的女娘就在你面前坐着。” 姬纥一哽:???你认真的。 崔韫蓦然一顿。 第21章救我,是他的荣幸 郑千喻浑然不觉,指尖指向沈婳,很给面子的清了清嗓子。 “呐,第一。” 随后,又故作矜持的点了点自己的小圆脸。 “第二。” 郑千喻躲不过口腹之欲,别家女娘一顿吃五分饱,她却能添三次米饭。 好在吃的多,却不见胖,只是没那么苗条。 眼前的郑千喻与姬纥见过的貌美女娘相比,差的不是丁点半点,可却胜在白嫩的讨喜。 至于另外一个,旧疾缠身。周身透着一股无力破碎感。 姬纥眼角抽抽,笑的小腹直疼,而一侧的崔韫,却是公子如玉,嘴角似有若无的擒着一抹淡若飘渺的笑。如触不可及的皎间月。 马车入城朝最近的医馆而去。 这是丰州城最繁华热闹的街道,游客络绎不绝,保险起见,即清架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便就是这般,外头几道嗓音依稀间传来。 “那沈婳本就是个顽劣之辈,要我看,她那继兄继母亏待她也是罪有应得。何必在意?” 崔韫听到沈婳二字时,不由凝神去听。 “谁说不是呢,上回我还亲眼瞧见她当街伤人,街头三岁小儿都知礼数,唯她借着是沈巍之女,绣坊名扬天下便凭地撒野,这般不省心的女娘倒不如早些死了,免得遭殃祸害他人。” “她本就恶疾缠身,兴许也活不了几年。” 姬纥闻言蹙了蹙眉。去年皇后千秋,他送的百鸟朝凤屏风便是出自沈家绣坊,由三十余名绣娘耗时一年完工。 此刻闻言,对其的印象也差了不少。 “沈家绣品是好,可沈家却不知如何教育女儿。” 郑千喻却不爽快。 沈婳是当街伤人了,可那也是对方先动的手。 怎么,就因她家大业大,刁名在外,便连还手的余地都没了? 在世人眼里,是不是沈婳做什么都是出格? 郑千喻不敢训斥姬纥,却试图想为沈婳挽回些许名声。 “公子可莫听信这些一面之词。” 说着,她叹了口气,硬挤出一颗泪。语气沉重的令人心酸:“那沈婳也异常可怜。” “亲人相继离世,留下的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肝。” “你是不知,她前不久还被当众未婚夫同其母好一翻羞辱的退了亲。” “那负心汉转头又与别家故作柔弱清高除了识几个破字一无是处的女娘纠缠。” “沈婳多要面子啊,那天,愣是挽回不得当场泪如雨下,她啊,强撑这一具残体,活的比谁都艰难。” 崔韫若有所思。却无半点接烫手山芋的为难。 与他而言,要的只是谢珣的人情,至于沈婳为人到底如何,他都不会在意分毫。 阳陵候府从不缺一间空房。可崔韫从未想过将人接入府邸。 他嫌累赘。 来投奔侯府的女娘并不在少数,阳陵候夫人尽数接纳,为此,逢年过节,他还得不厌其烦的遣人送上一份礼。 与其让沈婳入侯府,看在谢珣的面上,他还得特地关照。倒不如将人安置在他盛京名下的一处别院。 安排医侍和婢女,也就不必操心了。 眼下年关将至,他也得早早赶路回去才好。 姬却纥最是听不得人间疾苦。 “她也太惨了吧。” 郑千喻假意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是啊是啊。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那她如今怎样了?” 就在此处躺着呢!你说巧不巧。嘻嘻嘻。 郑千喻并未道出沈婳身份。只是隐晦道:……“不太好。” 可她的拙劣演技也就骗骗姬纥了。 崔韫掩下郁沉的神色,并未出声,而视线却落下激烈抖着手不知何时转醒的女娘身上。 沈婳羞耻的呼吸艰难,她本就高傲别扭,更何况眼下。 她可是金银玉石里长大的,有钱的很,只是没命花!罢!了! 她惨什么! 然,那边的嗓音未断。 “沈婳她运气也不好,去树上摘枣,都能遇上野蜂攻击,摔落伤了腿养了大半年不说,脸上肿的跟包子似的,丑的她亲娘都认不出。” “还有,她……” 沈婳:郑千喻!!去死吧!!!这么丢脸的事,她提什么提! 沈婳激动的忍无可忍,费力的支起身子,准备出声制止郑千喻,却又难以抑制的咳了起来。 喉咙却愈发的痒。再也没法停下来。甚至涌起一股腥甜。 而就在这时,眼前多了杯茶盏。递茶的手骨节分明。 沈婳微愣,看向手的主人。 那双看似平静的眼波下,哪儿还有先前的刻薄锋利。就好似适才沈婳花了眼。 见她愣愣的没接,崔韫也不催。 郑千喻戳戳沈婳的腰,小声道。 “这公子也就性子看着冷,实则最是好心不过。” 这样啊。 沈婳压下疑惑,伸手接了过来。轻声道:“多谢。” “不必。”他的嗓音是一贯来的清冷。似山间潺潺流水,沁人心脾。 而就在这时,马车停下,外头传来即清的嗓音:“爷,到了。” 崔韫淡淡应了一声。 沈婳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润喉,就晕晕沉沉被郑千喻扶着下了马车。 车帘被掀开,崔韫只堪堪露出精致的下颌:“我并不急着赶路,眼下时辰尚早,不如在此等候,一并将你二人归送。” 果不其然,郑千喻欢欢喜喜的应下了。 “我那马儿有灵性,留它在郊外,自会同车夫一道回来。” 沈婳闷闷:“嗯。” “那锦衣公子真是个好人。模样可比丰州城的公子哥俊多了,就是难以亲近,另外一个公子也不错,就是话多了些。” 沈婳提着裙摆,走的很是小心:“嗯。” “若不是他给了药丸,想来你凶多吉少了。” 沈婳很讲道理:“我适才说了谢的。” “毕竟是救命之恩,如何只能口头言谢。” 素来霸道的沈婳拧眉,她看向郑千喻:“可救我,不是他的荣幸吗?” 她可是沈家绣坊之女,身份尊贵。而摘枣受伤那日便是何储所救。阿兄沈雉曾言。 ——我家漾漾生的好,日后定然一群公子哥抢着要,依阿兄看。这何储是救了你,是套近乎的不怀好意也是他的荣幸。 郑千喻艰难的扭头看向她:……“你说什么?” 郑千喻:很好,你还是你。 第22章 你这人,够贪 坐堂的药郎正打着瞌睡,听到动静,不由迷迷糊糊朝声源处探去。 他医术不精,算是学徒还未出师。平素也顶多望闻问切,或是在柜前照着药方抓药。 可沈婳的出现,也愣是让他倏然起了身。着急忙慌的冲后堂的方向大声叫唤。 “师傅!您快来,呼噜声震天可别睡了,有位娘子情况不大好。” 说着,又安置沈婳坐下。 药郎歉意的笑笑:“年关将至,家家都得置办年货,寻常百姓大多为图过个好年,也便舍不得在小伤小痛上买药费钱。我们慈安堂也冷清了不少。” 说着,他又忙道:“别看冷清,可我师傅的医术是整个丰州城都排的上名号的。” 沈婳神智清醒了不少,崔韫赠的药效化为一股暖流,逼去体内的寒气。 沈婳头一次未借助暖炉碳火而感受到的暖意。 可就是止不住的咳。 很快,有白胡子老者抱着药箱快速踱步而出。许是来的急,外衫松松垮垮,不曾穿戴整齐。 瞧清沈婳毫无血色的脸,他心下一凛,不由呵斥。 “呆子,愣着做甚,没听患者咳的厉害,还不去取杯润肺的杏仁茶。” 说着,在沈婳对面坐下,快速的取出脉枕。 沈婳抬手放入脉枕上,拉扯袖摆,露出一小节如玉的手腕方便把脉。 大夫细细把脉,脸色却愈发的凝重。 发热之状在弱症面前不值一提。 而观脉象,这弱症已是陈年旧疾。存活至今,无非是用各色滋补的药吊着。 可常年吃药,是药三分毒。 大夫的眉越皱越紧,最后连成一条扭曲的线。半响,惋惜歉意的朝沈婳笑笑,表示无能为力,之后只能开了些止咳的药方。 沈婳见怪不怪。左右,不出意外,她还能活三年。 三年,够做许多事了。 车厢内,姬纥双手环抱着,就这么睨着崔韫。 整个盛京,他见多了虚情假意之徒。想在官场立足脚跟,谁不是两张面孔。就连那最是清高的成阳候,还不是私下贪婪受贿。 可崔韫不同。 当年,赤城一战伤亡惨重,却也侥幸拖到朝中救援,保住城池,而阳陵候同其嫡长子身殒。 崔柏为崔家嫡子,是他们这一辈中的佼佼,超尘拔俗。嫡次子崔韫才学不逞多让,然,前者良金美玉,高尚如翠竹松柏,后者,就不好说了。 崔韫也不过是立在风口浪尖,必须以身作则,用‘赤子之心’厚德载物。 他不得不学着向崔柏靠近,学着承担崔家家主之责。学着不再做自己。 这些年,崔韫的确面面俱到让人抓不住把柄,规矩周全,端方得体。 可姬纥绝对不信,这种一脚将太子踢到水里的黑心肝,真的改头换面成好人了! 明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便要假意做尽天下仁义事,也难怪全盛京的女娘对他如痴如狂。 姬纥啧啧一声。 “崔小侯爷体贴入微,不过我说您老这么端着累不累?” 崔韫抬眸,依旧是人前的清风明月:“七皇子何意?” 行!不认是吧,可真行! 姬纥遂话锋一转:“你何时回盛京??” 姬纥说着寻花娘,却也深知,崔韫来此目的绝非为此。 崔韫看了眼时辰。这几日赶着来此,有姬纥吵嚷,他是看书不得,也休息欠佳。 他思忖一二。 “许是明后两日便启程。” 崔韫并不急着去寻沈婳,待送那两人归家,便寻思先去寻客栈休息。 出了药馆,沈婳手里提着几袋药。她裹得圆滚滚的,朝立在马车外的即清道。 “劳烦小哥往前行驶,第二个路口左转,再行一条街,通过歪脖子树后再左转,立着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便是了。” 即清记下。 沈婳一晃一晃上了马车。甫一入内,她的视线同崔韫撞了个正着。 许是那盏茶,她此刻没再咳嗽,不再那么难受后。视线在崔韫身上稍稍停留片刻。 那一身狐裘毛皮成色极上品。整个丰州城也少见。便是盛京里头也只有家世煊赫至极才穿戴的起。 沈婳身上的,还是沈薛见多识广,交际多。又与毛皮生意往来的商贾有交情,想方设法砸下重金等了五年,才到手这一件。 再看边上那紫衣的姬纥,也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沈婳规矩的同郑千喻两人坐在角落。 她搅动着手指。念及郑千喻适才所言,她有素来不是爱欠人情,小娘子思量一番,期许的看着神色冷清的崔韫。 不同其在沈瞿面前,语气都冷硬,此刻嗓音带着女儿家的娇柔。 “都说救命之恩,不能含糊。小女子无以为报,不如……” 姬纥:!!! 这话他熟悉啊。 几年前前,三公主也是以此为借口,跑到崔韫面前。 “都说救命之恩,不能含糊,本公主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啧啧,这小女娘也是来求爱的? 得,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向崔韫求爱,倒不如向他求。 姬纥瞅瞅崔韫,又瞅瞅沈婳,意味不明的笑笑。 崔韫黑眸瞥向缩成一个球的沈婳。 巴掌大的小脸,可怜兮兮偏有自带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但同样脆弱的他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沈婳深吸一口气。 在三双目光下。 她阔绰的从怀里取出一张五百两银票。指尖白的刺目,一点点朝崔韫方向递过去。 崔韫还是第一次被人用钱砸。 姬纥气笑了:???“你这小女娘,不是侮辱人么?” 沈婳茫然了一瞬。 她幼年丧母,沈巍心疼她事事顺之,但并未起教导之责。没彻底长歪已是万幸。 前世,所有人都利用她,没人教她人情世故,沈婳诚然现在也不懂。但她知晓钱货两讫的道理。 她转头问郑千喻:“这是侮辱人吗?” 郑千喻咬牙小声道:“给钱怎么会是侮辱?若是,我可巴不得天天有人侮辱我。” 狠狠侮辱她,不要顾忌她是朵娇花! 沈婳了然。 她为难的看着崔韫。 “我的命也的确不是区区五百两能换的。” “你是嫌我给的太少了吗?” 沈婳抿唇,有些指责:“你这人,够贪。” 第23章 男人都喜欢腰细的 崔韫淡然的眯了眯眼。也不曾伸手去接。 “这是……” 他一顿。 “报酬?” 沈婳矜持的冲他点了点脑袋。 的确新鲜。 不过,总比追着崔韫跑的三公主姬诗月识趣多了。 姬诗月是爀帝之女,其母静妃。 崔韫不欲将整个阳陵候府陷入党派之争,同样,他也不愿同太子,四皇子交恶。 偏姬诗月仗着身份,三天两头往阳陵候府跑。 驱赶不得。 爀帝疼惜她,当年便有意下旨赐婚。 若不然,也不会纵容三公主往他跟前凑。惹来闲言碎语。 就连七夕灯会,爀帝也做主指明崔韫作陪。天子之意,不言而喻。 全盛京都以为崔韫会是三驸马。 当年,敌军来犯,善城破。赤城危矣。 善城是边塞的第一防线。 敌军俨然有准备而来。弓箭,攻城锥,抓钩,云梯步步紧逼。 而善城的副将早被其买通,里应外合下,城门很快失守。 驻善城的金将军见势头不对,急急向赤城借兵。 赤城主将阳陵候闻讯,二话不说领赤城一半的兵力奔赴。 而崔柏留在赤城,疏散百姓,八百里加急请求支援。 一番厮杀,最后金将军人头被斩,壮敌方气势。 可我朝军队不肯退让一步,以血洒路。 阳陵候府的两个男人虽护住了城池,却都死了。 朝中元气大伤,又怕蛮贼再犯,只能求谈合,又送去一箱又一箱金银细软,就连三皇子姬誊也送去当了质子。 故此,赤城一事后,赐婚圣旨也便成了另一道天恩诏书。 阳陵候赐邑追封爵位,世子崔柏追封为怀化中朗将。崔绒受封郡主,崔韫袭爵。 后,守孝丁忧期间,崔韫闭门不出。 待他出了三年孝期,姬诗月却仍旧阴魂不散。甚至围堵他。从一开始的情意绵绵到最后的威逼利诱。 “崔韫,你别不识好歹,阳陵候府已有败落颓迹,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你能尚公主可是无尽的荣耀。” 崔韫耐心的隐忍布局。 同年,蛮国太子来访。爀帝恨之入骨却不得不笑脸相迎,甚至提出结秦晋之好。 姬诗月是他的爱女,爀帝自然舍不得把人送去联姻。 而,崔韫暗中做了手脚,将姬诗月的画像美化五成送到蛮国太子手上。 一切都很顺利。 终于,他的耳根清静了。 至于姬诗月在蛮国会如何,于他一个步入无用至极败落了阳陵候府的小侯爷有何干系? 沈婳的手落在半空,举着都累了。而这时,崔韫动了。 在姬纥不可置信的神色下,他收了那张银票。 沈婳松了口气。 崔韫……亦如此。 唯姬纥不怀好意的冷哼一声:“你这女娘好不讲道理?作何他有我却没有,他可不是缺银子的主儿,而可我正头疼晚些去看花娘还得一掷千金。” 沈婳缩在角落,眨了眨眼,一字一字问:“花娘?” “恩公也要去看花娘吗?” 姬纥最喜抹黑崔韫:“是啊。他这人其实最不正经了。” 崔韫懒得辩解。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着腕间红润透亮的金刚菩提手串。 可即便如此,坐姿肃然端正,一举一动皆是世家礼仪。 沈婳信了,也便尽了地主之谊:“花楼里的笙儿姑娘弹琴最好,还有门绝活口技,能模仿万物之声。” 姬纥来了兴致。 崔韫念沈婳并非黏人之辈,他薄唇微动,嗓音很好听:“我是头一遭来丰州,你若真有心,不如告知些丰州的特产。” 如此,他也无需遣人打听。 沈婳不假思索:“丰州吃食颇多,其中金乳酥最为出名,可丰州本地人最爱还是合武街的奶油灯香酥还有这家店豆馅的透花滋也很不错。” 都是些不易存放的。也不好带回盛京。 崔韫遂不再言语。见他不欲攀谈,沈婳也安静了下来。 好在,沈府离药馆并不算远。 一下马车,郑千喻便小声附在沈婳耳畔纠结:“你我与他们坐了一路,怎么还要去看花娘?” 即清来前打听过沈府位置,沈婳念其外乡人,先前指路并未阐明街道名称。 而一路赶来时,刻在道口的熟悉地名让即清不得不陷入一种奇妙的缘分中。 故,他不曾急着赶马。 崔韫抬眼瞥向眼前气派富贵的府邸,门匾上刻着金光灿灿的沈府二字。 他耳力好,两个女娘的对话清楚的传到耳畔。 沈婳拾级而上,也压低嗓音:“男人都喜欢腰细,屁股翘的。你不行。” 像是证明崔韫心下猜测那般,只听蓝衣女子娇斥一声。 “沈婳!你还要不要脸。” 崔韫拢眉:沈……婳…… 郑千喻:“你怎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没有。” 沈婳适才说话可是留了心眼的,说的也只是郑千喻不行。 郑千喻气笑了,她眼神朝沈婳胸前瞥:???你此处平平,好意思? 看懂了对方眼底的鄙夷,沈婳面无表情。 “我如今才十四。葵水还未至。” 上辈子,她来了葵水后,身子抽条婀娜,模样张开,褪去稚气,娇美动人。 沈婳察觉她的视线,较真的抬起下巴。 “我这里会很大呢。” 郑千喻为此嗤之以鼻:呵呵呵。就听你吹。 “懒得同你废话,你既然死不了我就回去了。” 沈婳晃了晃提着的药材:“哦。” 崔韫常读圣贤书,府中更无通房小妾,即便兄长还在时,他肆意妄为也不曾沾过半点女色。 这些年,往他跟前凑的女娘不在少数,可从未有过一个像沈婳这般秽语大胆的。 即便,这话不是沈婳同他说的,可他听的一字不差,就好似女娘在他耳侧轻轻软语。 他呼吸一滞,不经意间将银票戳出一个洞来。 姬纥见状,心疼的取过来,痛心疾首的盯着那个洞。 “五百两啊,你这败家子!” 崔韫闭了闭眼,放下车帘:“去客栈。” 即清:“是” 姬纥才不想一同回客栈,他懒洋洋吩咐一声,下马车准备四处逛逛,顺便去见见沈婳嘴里的花娘。 “对了,你来此不是要寻人吗?” 崔韫吐出一口浊气:“已经寻到了。” 姬纥:你当我傻,会信? 第24章 买你这条命如何? 去客栈的路上,即清减慢了车速,却仍旧有人撞了上来。 那人一身粗布衣裳,白发披散。沟壑纵横的脸上带着老年斑。 他冲了上来,动作麻溜的在一尺外躺下。就扯着嗓音叫唤。 “诶呦,都来看看啊,撞死人了。” 即清连忙收紧缰绳,马儿止步,前蹄高高扬起。 很快,看戏的人里三圈外三圈将此处包围起来。 即清冷着一张脸:“你中气十足休要胡搅蛮缠。” “伤了我不认是吗?” 老翁做作的在地上痛苦的蠕动。 “我是穷,可总不能一把年纪讹人吧?” “今儿不给我交代,你也休想走!” 即清:“你要如何?” 老者伸出粗糙的手:“这事没有一两银子,我和你没完。” 为了过个好年,他短短几日,已经坑了不下五位外乡人。 是算准了,这些富家子弟急着赶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权当买个过路钱。 他抱着毫发无伤的腿,凄凄惨惨的嚎叫:“我这腿啊,怕是要断了。” 人群吵嚷,个个为老翁义愤填膺。 “撞了人,不送去医馆,还想不出医药钱,这不是欺负人吗?” “真是无耻!” 即清冷笑连连,他家爷哪里是息事宁人的主儿? 果然,车厢内响起崔韫的嗓音。 “即清。” “属下在。” 男人一双眼眸黑沉如墨,威胁他的不在少数,却一个都没有好下场。 他是凉薄之人。 “撞上去。” 人群彻底静了下来:??? 都这样了,不露面也就罢了,还要继续撞人? 老翁更是傻眼:“你……你这是疯了吗?” 崔韫阖眼,崔家儿子一个赛过一个的俊美,就连骨子里都透着风雅绝俗。 马车内卷帘早已在姬纥离去后落下,光线被阻拦在外,他整个人都陷入熟悉的黑暗。 明明鼻尖不见尸体腐烂之气,可崔韫浅浅呼吸着,却活的行尸走肉。 十两,与他而言不过尔尔。可被污蔑,实在不是让人愉悦之事。 他手里还捏着那薄薄的银票,神色依旧淡漠,嗓音却是难得的温柔,似珠玉落盘,可说的话,却又狠到了极致。 “我出五百两,买你这条命如何?” ———— 沈婳一回院子,倚翠便迎了上来。嘴角刚扬其的笑意在见沈婳手里的药后倏然间散去。 “娘子可是哪儿不爽利了?” “润嗓子的。” 倚翠闻言,放下心来,双手接过。 院里虽添了奴才,可所有的药都是倚翠所煎。并非不信任,而是唯有自己上手,才最是心安。 沈婳笨拙的朝里屋去,屋内碳火充足,她舒服的喟叹一声,这才褪下厚重的貂皮。 “娘子。” 倚翠关上房门。上前轻声道。 “探客那边传消息了。” 沈婳正色。 自上回见柳姨娘身边伺候的邱娘子后,沈婳便上了心。 冥婚,事事操办最讲究忌讳,观画像,算八字。缺一不可。 而这些,都要住在董家的做法巫师亲自动手。 “董家虽闭门谢客,董老爷却隔三差五要去铺子查账。这些年来,始终如一。” “这回董家做事却极为隐蔽,许是给的银子多足以封口。董老爷外出查帐行踪并无半点端倪,可见提防。” 倚翠轻声道:“那边传话过来,可要继续盯着?” 要不是这事同沈坠扯上联系,怕是他们不会听到半点风声。 也许,探客最终会查到什么,可沈婳担心时日太赶。而董家若寻齐众女娘做法…… 沈婳的视线落在刻花鸟鱼虫的雕花上。 半响,她幽幽出声:“不必了。” “不过。” 她话锋一转。 “有件事要你去办。” 倚翠忙附耳去听,等她听到沈婳所言后,面目也一寸寸化为震惊。 夕阳西斜,落日的余晖黯淡无光。悉数被暮色吞了个干净。 而迟东街道,有人赤脚而来,诡异的黑色巫师袍将其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就连头上都戴了顶巨大的帽兜,将脸遮住。 “娘,他装扮真有意思!比我阿爷穿寿衣还有意思。” 街头,孩童童稚的拍着手,很快,被人拧住了耳朵。 “小兔崽子!” “娘,疼!阿爷这几日怎么没回来用饭?” “你阿爷回不来了。” “定然是你烧的饭太难吃了,阿爷离家出走了,他可真小气,叫我是乖孙却都不带上我。” 他手持拐杖,无声无息的走着。 拐杖咚咚敲击地面,上头挂着的铃铛却不曾动上分毫。 直到他途径董家家宅。 那串铃铛蓦地剧烈摇晃,叮叮当当作响。 黑衣袍男子驻足,抬头去看董家紧闭的大门。风一挂过,帽兜跟着往下滑,饱经风霜的脸色,沟壑出道道皱纹。 让他愈发神秘。 他一言不发,然铃铛却不曾有半点消停。 而路人跟着看好戏般围堵而来。 就在这时,人群响起一道恰到好处的嗓音。 “都说巫师以符咒祛邪除祟,这……这莫不是怨气撞铃?” 世人最信鬼神一说。何况多年前董家可是活埋了不少人,有先例。 一句话,导致所有人变了脸色。 这是得有多大的怨气。 “董家莫非又起了什么幺蛾子?” “造孽哦,董家这些年时运不济,莫不是冤魂难散?” 更有人小心翼翼去看巫师脸色:“大师,我日日经过董府,可不会染上晦气吧?” 董家的门房小厮得了消息,拉开些许缝隙。 巫师动了。 他嗓音尖细而嘶哑:“贵府作恶多端,自伤其身。收手吧。” 小厮一听,当下叉腰。 “那儿冒出来的九流三教?赶在我们董府跟前造次?” “都散了!散了!不然我报官将你们统统抓入牢狱!” 巫师深深的看了董府门匾一眼,冷笑一声,转身渐去。铃铛声不绝,叮叮当当间他的嗓音带着诡异层层叠叠的讥笑,竟一时雄雌难辨。 “董家一意孤行,罪孽深重,血债必还。” “胡说八道!”小厮重重关门。 却很快,双腿无力瘫倒地上。边上同样打扮的小厮去拉他,他却一把抚开。冷汗连连。 “去,快去告诉老爷!” 董老爷得知此事后,心里一个咯噔,他不顾往日礼数火急火燎去了西苑。 很快,里头传来他的质问。 “葛巫师,那年为我儿陪葬,您可是做了法事善后的,我对您也是万般信任,可怎么就怨气冲铃了?” “那人是谁?没准大有来头,按计划行事后,若他察觉端倪来搅乱……” 第25章 那你算算,能活过今晚吗? 街道外‘梆梆’的打更声已尽数散去。 沈婳睡的安稳,一点一点坠入梦境。 梦里是除夕。 沈鹤文领着一家上下登门。偏要在沈家吃一顿团圆饭。 沈巍心软,到底没将人赶出。 而沈婳就没那么客气了。她直接用石子就朝那群人砸了过去。 “谁要和你们一同过节了!每次过来无非都是向阿爹要银子。” “街上小乞得钱还懂得道谢,合着在你们眼里成了我阿爹的理所当然。” “既然分家了,就不是一家人了,我阿爹凭什么养你们?” 石子在空中划出一抹漂亮的曲线,最后直直砸到沈瞿额间。 后者,他敢怒不敢言。很快额间鼓起一个包。 沈巍斥:“漾漾,再如何这也是你二叔。” 她高傲的将头抬着,两手叉腰,活脱脱的小人得志:“漾漾知道错了,可漾漾不改。” 沈鹤文伏低做小,连忙道:“不过是孩子间的玩闹,磕了碰了再正常不过,阿兄何必怪漾漾?” 其妻沈朱氏更是不以为然:“瞿哥儿只是庶子,伤了也便伤了。” 说着,她自诩很给面子的指尖一点,点向沈坠。 “庶子同这庶女才配一同玩乐。偏大哥府上这庶女整日在漾漾身后追着,别养着养着,野心大了。忘记身份尊卑。” 年夜饭是众人围着一张桌子吃的。 沈朱氏拿起官家女儿的做派:“大哥是富商,规矩许是没有我娘家学的通透,听弟媳一言,就不该同姨娘生的下贱玩意在一张桌子吃饭。” 沈坠夹着烤卤鸭的筷子畏缩的收回,她胆怯的将头压低。 沈淳氏拧眉,她冷着脸:“你父即便是大人,可再如何坠姐儿也是我们大房的女儿,弟媳也不该这般低贱?” “我不爱立规矩,柳姨娘老实本分,坠姐儿恭谨乖巧,我揪不出一个错处。弟妹若实在不喜,不如速速离去才好!” 沈婳横了沈坠一眼。却抬手将那一叠卤鸭直接送到沈坠面前。 她奶声奶气:“二婶,你是没妹妹吗?” 沈朱氏狠狠的撕着帕子。 她笑的牵强:“我的确没有。” 府上的庶妹倒是不少,可那些人,哪里配当她妹妹? 沈婳顿悟。 “合着你是没有妹妹欺负,就可劲儿欺负我的?” “就这样还做长辈呢,真不地道。” “你!”她大怒。 而护女心切的沈巍连忙道:“漾漾年幼,弟媳想来不会同她计较。” 沈淳氏也笑着打圆场:“怪我行事洒脱,教出来的女儿也没规矩。” 沈雉笑了笑,如善从流的夹了一道菜,添到沈朱氏碗里。 “小妹口无遮拦,还望二婶消消气。” 梦里的任何人都不曾出事。 许是梦境太甜,沈婳嘴里也溢出甜甜的笑。 寅时一刻,她揉着眼睛醒来。 迷迷糊糊间沈婳出了院子,被刺骨的寒风吹的一个激灵,困意褪去,彻底清醒。 “娘子?”倚翠闻声,追了出来。 沈婳跺了跺脚:“我得出去一趟。” ———— 客栈屋内掌灯,崔韫住的虽是上等房,可还是比不得侯府的精细,好在他虽养尊处优,但也没那么多毛病。 夜色朦胧,客栈不复先前喧嚣,唯有一楼柜台抱着算盘的小厮打着盹。 崔韫端坐手执白旗,同自己对弈。 巫师跪在地上,他的脸上都是泪渍。 即清恭敬立在一侧。 沈婳是爷要寻的人,他也就上了心。 却不曾想,查到了沈婳请了花楼擅长口技的笙儿姑娘在董府门口装神弄鬼。 沈婳这是故意激起百姓对董家的偏见。 即清进一步又查出董家竟然用巫术! 得至此事,即清不敢耽搁,直接去董府西苑将他掳来。 “爷,董家本定好一月后的做巫术,沈娘子今日所行,让董老爷忌惮,恐遭变故,夜长梦多,想来会推前。” 他呈上罪证。 里头赫然有董家去钱庄多次取款,高价安抚死者家眷的的票据存根。 也有画的了一副丹青,专门给董家画女娘画像的画师留下还没来得及销毁的废稿。 还有,董家提供做法巫师需要的符纸,还有做法前被取光血液而死的动物尸体。 等等。 崔韫随意的瞥了一眼。只觉得晦气。 巫师身上堪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他冻的直打颤,又被点了哑道,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惊恐的像个疯子似的往后躲。 “安分些!” 即清呵斥一声。按着他的肩膀,稍稍一用力,只听‘咔擦’一声,断了他的胳膊。 巫师疼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崔韫神色淡漠,嗓音冷清裹着寒意。 “逆天妖术若横行,世道必乱。人之贪念无度,董家一旦尝了甜头……” 这次是死人做法,下一回保不齐走的是更毒的路子。 用活人生祭。 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一个商贾能如此,保不齐各世家纷纷效仿…… 崔韫来此,只为接人,他也从不想掺合旁的事,可偏偏撞上他生平最恨的巫术。 恨之入骨,犹不为过。 他不喜苍生,然,父兄皆因苍生而死。 死的壮烈。 他骨子冷漠可到底同是崔家子。也不愿见天下大乱,奸士当道。蛊惑人心,乱了朝纲。 道观的老道,劝他向善,可崔韫又怎能做到真的不沾血? 那些道貌岸然的巫师,崔韫是见一次,就要杀一次。 崔韫轻笑,嗓音颇轻,他说的很慢:“那就帮帮这手段不够狠的沈娘子。” 即清应:“是。” “既然要放火,总要添些柴,董家眼下要阴亲,喜事连连,董家子怎能不在场亲自挑?” 即清会意,很快又出门挖董辉的坟了。 巫师不知崔韫身份,可痛意钻心,又听崔韫的那一番话,只觉得惊恐。 董辉都死了,怎么挑? 不对,董家一事,他怎么知晓? “听说你占卜技术高超?” ‘哒’的一声,屋内寂静,显得格外的响亮。 崔韫搁下白子后。棋局跟着瞬息万变。 灯光下,他的侧颜显得格外柔和。可这一声,却像是一道催命符。 “那你算算,能活过今晚吗?” 第26章 良心舍不得用,是为了留着当遗产吗? 董府的宅院占地广,门外立着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很是气派。 借着月色,沈婳拾级而上,毫不犹豫的将一桶鸡血泼至董府大门。 小娘子人小小的,做坏事却是相当利索。 粘稠的鲜血滴答滴答往下流。 与此同时,丰州一处客栈。 “她也在?” 崔韫些许惊讶的抬了抬眸。 “是,沈娘子对着董家大门在泼血,想来传闻有假,她对府上的庶妹是极为上心的。” 即清连忙道。 崔韫容色冷清,不过眉目间尚有些匪夷所思:“你就回来了?” “属下扔下棺材,自然就回来复命了。” 他行事一向极有效率。 崔韫:…… 不知为何,他想起初见时,沈婳披着貂毛艰难翻身的画面。双颊发热,就连那秀气的鼻子都是红的。 俨然是一个娇生惯养,又病重难愈的女娘。 你好歹也打声招呼。 沈婳若被吓死,他这一趟不就白来了。 崔韫喟叹一声,这才施施然起身。 他弹了弹衣袍,熟视无睹地上吓得昏死过去的巫师,便朝外而去。 而这边沈婳很忙。她小手冷的发颤,捏着毛笔,生疏的在门上重重勾勒。 不过浓重的血腥味让她有些反呕。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她一顿,动作停了下来。 “娘子,怎么了?”倚翠见状,忙小声问。 沈婳由衷轻声道:“真替董府高兴。” 倚翠:? 沈婳长吁短叹:“都能让我大半夜起来拖着病来搞他。” 来都来了,这一趟总不能敷衍了。 沈婳收笔前绕有兴趣的还不忘在门扉角落处附上一行小字。 倚翠凑上前,瞪大眼睛去努力分辨。 是这么一句话。 ——良心舍不得用,是为了留着当遗产吗? 倚翠:!!! 她家娘子,又调皮了。 沈婳做完这些,她活动了下泛酸的手腕,这才转身离开。 毕竟是不能见光的事,她可得动作快些,莫让人瞧见了。 然? 前一秒空无一物的台阶下不知何时,摆上了一口棺材。在月光下发着圣洁的光芒。 好死不死在两座石狮子的正中间。不偏不倚。 而街巷,黑黝黝的一片,空无一人。 ??? 沈婳见过下雨,落雪,从未见过下棺材的。 沈婳:???她是瞎了吧? “倚翠啊。”她的嗓音有点抖,连带着身子跟着颤,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颤声问:“我的病是不是愈发严重了?” !!! 倚翠也是傻眼:“娘子,那不是幻觉,奴婢也瞧见了。” !!! 沈婳深吸一口气,壮胆往下走。她以为那是空棺。 “看来董家平素得罪的人真不少。董家还没死人,就眼巴巴送此物来了。” “也不知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做的?” “简直是……” 沈婳一顿,喉咙哼着愉悦的变调小曲:“干的漂亮!” 说着,她踩着绣花鞋,走近。笑容却愈来愈浅。 空气中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又带着常年未见天日的腐味。 是那口黑漆漆的棺材上传过来的。 她还是瞎吧。 “呜呜。” 寒风凛冽,刮动着似婴儿般的哭声。纷飞的黄符重重的刮到沈婳脸上。 沈婳:“……” “倚翠啊。” 这一次,她的小腿剧烈的抖了起来。 她平素再蛮横,可也是胆小如鼠的女娘。重活一世是蹊跷,但到底她活着,眼下,也是蹊跷,却让她毛骨悚然。 沈婳甚至不敢深思。 “奴婢扶你回去。”倚翠的脸也苍白如雪。 沈婳的心脏狠狠收紧。杏眼不免蓄泪。她想强制镇定,可这天实在太冷了。 一定是天太冷了。 只听,从远而近的脚步声,随着来人的走近,身形被夜色勾勒的愈发朦胧挺拔。 似恐惊扰,对方在沈婳察觉有人来时,便恰到好处的出声。 “沈娘子。” 嗓音清润凉薄,却也熟悉。 沈婳一怔。 崔韫提步至她身前。月色下,男子眉长入鬓,气质清癯。 皎皎立于天地间,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可却让人无端踏实。 恐惧也在崔韫出现的那一霎那,烟消云散,只留余悸。 崔韫没有看那棺材一眼。只是淡淡的看着沈婳。 “天即将破晓。沈娘子不妨先跟我走。” 沈婳有种被抓包的窘迫。 她虽不清楚崔韫身份,可也知他绝非寻常之辈。 此处的确不便久留。 崔韫可有瞧见了她所为? 他是送她去官府,还是不去告发,有意包庇? 沈婳思绪凌乱,她纠结片刻,不甚情愿的跟了上去。 她想探探崔韫的口风。 沈婳走的慢,崔韫也不曾有放慢脚步等她的打算。 他信步闲庭,古板的像是个老者负手而行。 行动间,却有一股世家公子的优雅从容。 倚翠没见过崔韫,为此,面色忧虑,不等她询问,就见沈婳小步的追了上去。 “恩公也是在散步?” 崔韫未语。 沈婳:“好巧呢,我也是。” 沈婳视死如归,幽幽道:“看来董家门前最合适夜间消食游走了。” 崔韫却耿直的丝毫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 “你这借口委实蹩脚了些。” 沈婳:…… 她肩膀耷拉下来,整个人都蔫蔫的,瓮声瓮气:“那一副棺材,恩公瞧见没?” 崔韫喉咙里发出一声。 “嗯。” 沈婳抿了抿唇:“血是我泼的,可棺材不是我挖的。能做出此等损阴德一事的人,定然腌臜猥琐龌龊至极。你可不能把这事落到我身上。” 做了的事她认,没做的自然不可能乱认。 可眼下四处无外人,想来有嘴都说不清了。 “我知。”崔韫淡淡道。 沈婳:??? 她有些惊喜。 “你我不算相知,如今也是第二次见,我却不想,高尚品德和清雅节操让恩公窥的一清二楚。” 崔韫停下脚步。 他眸色幽深,就这么看着沈婳。 沈婳莫名有些结巴。 还不忘夸他一句:“恩……恩公,好眼力。” “我适才吓得寒毛直竖,不管棺材里躺的是谁,都是件可怕的事。” “是董辉。” “你怎知是他?” 崔韫的唇动了动。 “因为,那是我让人挖的。” 沈婳缓缓地抬手,颤巍巍的捂住心脏。 第27章 借东风(加更) 街道逐渐热闹,商贩走卒如雨后春笋跟着多了起来。 起早买菜的妇人成群结队挎着竹篮出门。 很快,一声尖叫拉开破晓的序幕。 不出片刻,乌泱泱的人群将董府堵的水泄不通。 “真是吓死人,这董辉死了五年,怎么又被挖出来了?欸,仔细瞧瞧这棺材可是上等的紫檀木呢!” “一地的黄符,朱门上还些了大大一个‘孽’字,也不知是人血还是……。” 有人念着那行小字。 “董家这是得罪了人?” 也有人扑哧一声笑开。 “董家这些年得罪的人还算少数吗?没准又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惹人忿忿。活该呦!” 倚翠在挤在人群中,捏着嗓音带动气氛:“昨儿巫师铃铛直响呢,要我看,没准是冤魂上门了。” 果不其然,众人表情变得凝重,四周蓦然变得安静,显然,成功思绪被带偏。 可,若说冤魂,他们也只能想到当年一同被活埋的那群姬妾。 时隔多年,才来寻仇? ‘砰’的一声,门匾摇摇欲坠,直直往下落,掉在地上,碎成两段。远处的即清收回捏石子的手,悄然离开。 没人瞧见是谁动的手。可议论声却又大了一倍。 董府内院,屋内仿若漏了水,滴答滴答溅了董老爷一脸,他睡的并不安稳,揉着眼看一睁眼就瞧见床顶挂着的脑袋。 落在他脸上的,哪里是谁,分明是血…… 而这颗脑袋的主人,他最熟悉不过,是他高价特地去苗族请来手段厉害的巫师。 巫师的眼瞪的大大的,表情僵硬的恐慌。也不知死了多久了,同他四目相对,眼珠子仿若随时都能脱落。 啪嗒一声,血淋淋的人头滚落掉到他怀里。 “老爷!” 外头管家跌跌撞撞而来。 “巫师莫名不见了!” 脑袋在怀里,嘻嘻嘻。 管家见房门紧闭,也不敢擅闯,便又道:“外头牌匾也被人砸了!” 董老爷浑身都冒着冷汗,他心跳如雷,忍住喉咙里的尖叫,连滚带爬的下了床,顾不得衣衫凌乱。 这些年,为了财运,他沾过不少人的血。 有死人的,也有活人的。 凑齐十八名女娘,并非易事。 时间紧迫,在巫师的提点下,他找到最后一位八字极好的女娘。 可那人还没死。 董老爷也便选好了时辰亲手送她上路。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他能做到面不改色,可冷不丁的看到巫师的头,他浑身哆嗦,一个劲的恶心呕吐。 这是谁在警告他? 管家:“公子的坟也被挖了!就在外头摆着!整个丰州城怕是都知晓了。夫人得知此事大怒,放言报官求知府大人做主,擒住歹人,千刀万剐犹不解心头之恨。” ‘咯吱’一声,董老爷踉跄而出。 “这个蠢妇!” “正值多事之秋,只怕是有人故意为之!入我董府,杀我巫师,可见实力不容小觑,来者在暗我在明,即便知府大人眷顾我董家,又怎能挑衅生事?” ———— “让开,惊扰衙门办案,是要掉脑袋的!” 未等董夫人报案,衙门便来了人,数十名带刀官吏凶神恶煞而来。 百姓自然畏惧官府。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平素不敢对董家如何的官吏,此刻硬气的很。 “有人报案,董家涉及命案,全部带走!” 董家可是和知府牵上线的,年年大笔银票奉上。 这小小县衙的官吏竟然如此放肆? 董夫人扑在棺材上红着眼,转身大骂。 “都瞎了眼?县老爷命尔等来抓人,就不怕知府大人怪罪?” “我儿在地府都不得安宁!我还想报官呢!” 可再如何吵闹,这群官吏也一意孤行。 董老爷浑浑噩噩间,狼狈的被依法闯入的官吏带出来。 就连董家上下伺候的奴婢,也一并押去了衙门。 茶楼雅间。 窗外往下眺望,就能将董家门前的闹剧看的清楚。 茶香袅袅,沈婳却不曾吃过一口。 沈婳拧眉,困扰又疑惑。 茶楼是崔韫带她来的,就连手里这一叠罪证也是他给的。 可崔韫将她送到,就离开了。 没有留下一句话。 可沈婳却强烈的认为,眼下之事是崔韫的手笔。 倚翠看了戏,神清气爽的的进了茶馆。 “那崔公子才来丰州城,却轻轻松松将困扰娘子多日的却查询不到半点的证据全部汇集。可见侠肝义胆,也不知到底是何身份?” 沈婳忧郁万千。 倒不是她杞人忧天,沈婳真的不明所以。 她和崔韫此前并无私交? 崔韫为何要帮她? 是同董家有仇,顺势帮了她,还是为了帮她,才去搞垮董家? 她侧头朝窗外看去。 “瞧见没,在知府面前阿谀奉承像条狗的县老爷,竟然都派人来了。可这一来,就同知府成了敌对路。” 沈婳:“县老爷畏畏缩缩,从不出头拔尖,这些年百姓喊冤,递送状纸,他也算尽心,可但凡涉及有权有势的人皆无果,在知府的压迫下也只能闭着眼徇私枉法的包庇。” 正说着,她垂眸,眼眸一颤,一字一字的问。 “你说,县老爷是和谁借了胆,还是,借了谁的势?” 沈婳其实也想过多种途径搞董家,可此前从未想过报官。 报官……是最没用的。 这些官员高高在上贪污受贿,拧成一股绳怎会顾忌百姓之苦? 沈婳想到的无非就是装神弄鬼让所有人都不安宁。 彻底让这些罪人的丑恶,暴于阳光之下。 既然报官无门,就让自己的方式,让董家不痛快。 可如今,崔韫一出手,竟让县官直面同知府叫嚣。 这种失控的感觉很不好。 她不知后头崔韫还会做什么? 倚翠最关心的仍旧是沈婳的身子:“娘子,您昨夜未曾休息好,眼下也憔悴了不少,不如回府歇息?” “罪恶昭昭,董家这次是碰上硬茬了,奴婢让院子里的奴才去看审,一有消息进展就知会娘子。” 沈婳却是摇了摇头。 “我在等。” “等什么?” 沈婳漂亮的眼眸一弯。 既然,借了崔韫这东风,这叠证据,她自然得亲自交到县老爷手上。 第28章 他万一就喜欢年纪大的呢! 衙门老爷身穿官服,头戴官帽。坐高堂之上。多次抬手用方帕去擦额间细细的汗。 正局促不安的觑向堂间负手而立旁听的男子。 相比于他的心神不宁,崔韫却是淡定到了极致。 堂下,董夫人平素高高在上,可真对簿公堂比谁都惶恐,她是董老爷的身边人,最是清楚董家沾了多少人命。 若真要判罪…… 她此刻跪在地上,坚硬的地面仿若都透着一股寒气,从膝盖处凉飕飕传至四肢百骸。董夫人瑟瑟发抖,无助的去扯身边的董老爷的衣袖。 董府众奴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全部缩在一团,战战兢兢。 外头,挤满了一群看戏的百姓。 “这董家到底犯了什么罪?” “听说是杀了人。” “笑话!董家杀人何须偿命?那年董家子贪图女色无果,一怒之下杀害了一家老小,还不是相安无事被放了出来,今儿是怎么了?” 很快,又有人谈及了崔韫。 “那公子真俊,听说是他报的案。” 有人眼勾勾的,含羞带怯:“早知会遇见这种芝兰玉树的人物,我就不成亲了。” 很快,被人啐了一口:“拉倒吧,老媪婆!你这个年纪都能当他娘了!” 妇人双手叉腰:“他万一就喜欢我这种年纪大的呢!” 崔韫仿若被提及的不是他似的。他抬眸,波澜不惊:“刘大人,该审了。” 刘大人一个激灵,手拿案审石,对着桌面重重一敲,拿出以往的威严。 “堂下犯人害人性命,你可认?” 董老爷跪着:“草民不认。” 董夫人闻言,打着胆子扯着嗓音叫唤:“大人您怎可听信此人的一面之词?” 说着,她恶狠狠的看向崔韫。 “我家老爷平素吃斋念佛,最是善心不过!哪曾想好生生就被抓捕当成歹人,这是诬陷!” “我董家虽是商贾,但也不是随随便便让人欺辱的!” 说着,她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肃静!” 县官斥。 很快,官吏不由分说压着她再度跪下。 刘县官故意说了场大义凛然的漂亮话。 “若无罪,查明定还你清白,倘若有罪,本官绝不放过。” 董老爷沉沉道:“我董府同知府……” “本官办案岂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知府大人在此,我也定然秉公彻查。” 他的态度,让董老爷忽而有些慌。 而此刻,外头传来骚动声。 很快,有着官府,头戴乌纱帽的知府冷着脸入内。 知县见状,下意识的狗腿起身准备去迎,下一瞬,腿僵了。 !!小侯爷要处置的人,他一个知府敢保? 往前,他得事事看知府脸色,生怕被穿了小鞋,可眼下同小侯爷相比,知府算个屁! 他眼眸算计的一转,很快,中规中矩的做了个揖。 “大人。” 知府的架子摆的很大,他高高在上看都没看知县一眼。 “依本官看,这就是一场不知所谓的闹剧。” 他是正四品官员,在丰州城,就是土皇帝。 他几步来到崔韫面前。高深莫测的沉声问。 “就是你,要治董家的罪?” 崔韫不卑不亢,背手而立,如松如鹤。 “公堂之上,并非雄辩之地,一切依律令办事。” 知府的脸色很不好。 若董家真出事,岂不是打他的脸,再者他还指望董家每年孝敬的银票呢。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还真没法直接将人带走。 他狠狠一甩袖子。 “无知之辈!” 知县得意的直抽抽!!! 天呐天呐,这个老东西竟然嘲笑袭爵的崔小侯爷是无知之辈。 还给崔小侯爷甩脸! 知县努力克制面部表情,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大人,您既来此,下官斗胆,请您亲自审。” 知府官位在他之上,知府在,自然没他这个县官什么事了。 当然,他想看知府打脸! 知府皮笑肉不笑,一字一字道:“本官旁听就好。” 刘县官连忙让人弄了椅子过来。这才回主审高位坐下。 刘县官时刻注意崔韫,又拿出一万分的敬业。 而此刻官吏呈上一物。 “大人,这是在董丰房中寻得的。” 刘县官瞥了一眼,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人群也跟着发出惊呼声。 “造孽啊,这杀人就杀人吧,怎么还将人头砍下来。” “丧心病狂,这般血淋淋的竟然还藏在屋子里,难不成得抱着睡?” 董老爷身子一抖:“大人,此事与我无关。” 刘县官:“此人你可认识?” 董老爷的表情闪过片刻的不自然:“是……是我府上请来的风水先生。” “他同你先前可有纠葛?” “不曾。” “他的死可与你有关?” “无关!” 知府听的不耐烦了。 这都问的什么话!变相定罪了? 他放下手中茶盏,冷笑一声:“刘大人。” 说着,眼睛朝崔韫那边看。 “董家众人皆跪地,此人却明目张胆的站着,公堂之上,你竟容得了他这般撒野?怎么,他的膝盖金贵?” 刘知县:是啊是啊! 阳陵候府的人,他不金贵,你金贵么? 别说崔小侯爷跪他了。以皇上对崔韫的圣宠,就算是跪了知府,知府也可以提头去见阎王爷了。 刘县官像朵小白脸:“这……于礼不合啊。” 知府眯了眯眼。 崔韫周身的气度实在是不凡,可他却不曾听说有哪个大人物来了丰州城! “什么于礼不合!” 县官继续小白莲:“大理寺卿正值三品,位列九卿,得皇上盛宠。下官如何承的了这一跪?” “要说于礼不合,大人,您适才都不曾对侯爷行礼呢。” 知府脸上的嘲讽僵硬了。 ??? 还不等他傻眼,就听崔韫淡淡道。 “丰州城知府路远道,嘉佑九年年委任复命来此,至今八载,政绩平平堪忧,官职难往上升。可知为何?” 路远道的眉抖了抖。 崔韫眉宇冷漠,说的话不疾不徐。 “既然是百姓父母官。自该乐只君子,民之父母。” “屏除奸盗,赈恤困穷。让狱讼无冤该你所为。” “路大人,董家有你撑腰怕是高枕无忧了吧?” 第29章 可我这回没想谢你啊(加更) 路知府面色大变。 他的唇上下翁动,喉咙处却发不出一丝声响,甚至眼前一黑,恨不得就这么去了。 他吓得哆哆嗦嗦起身。 崔韫顾自看了眼时辰,又淡淡道:“路大人身上这血佩,据我所知,价格足以买下丰州五座知府大院,以你的俸禄怕是……” 他一顿,没再说下去。 可在场的却已了然。 崔韫波澜不惊:“你的事,待我禀报皇上,自有检察院御史前来追责。” “刘知县,莫耽搁。” 这是不愿听路知府废话了。 刘知县正襟危坐,重重一敲案板:“董丰!休要狡辩!此人真不是你所杀?” 董丰见路知府面色煞白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来此,笃定无非是走个过场,左右身后有知府这个大靠山。 这么些年,都相安无事。 可眼下,这个靠山坐也不敢坐,站也站不稳,偏偏又不敢溜。显然是自身难保了。 董丰彻底慌了。 这种惧意一把抓住他的心脏。恶狠狠的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董夫人更是受不住打击,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不是!大人真不是我,我一醒来,风水大师的人头就在我榻上了。” 他双手撑着地面,背脊隐隐发抖。神情不似假。 董丰急急道:“再者,若我是凶手,又怎会在自家府上行凶留下把柄?” “您没人证,更无物证,如何定我的罪?” 董丰绝口不认,让刘知县拧眉。 而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道女声。 “我有。” 沈婳穿过看戏的人群,她犹在孝期,发间堪堪别了只小白花。 她畏寒,将自己裹成个球。走的有些吃力。 沈婳被准许后刚入大堂,就在这时,晕厥的董夫人倏然睁眼,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一变故,让沈婳心口一跳。绣花鞋踩到裙摆,她微微一踉跄。 很快,右侧有人伸出手来,牢牢稳住沈婳的身子。 沈婳感激庆幸的对上手的主人。 崔韫很快收手。一如既往的高风亮节。 “不谢。”他轻声道。 沈婳反应慢的‘啊’了一声。 “可我这回没想谢你啊。” 她一身雪白的貂毛,不含半点杂质。 崔韫瞥了眼灰尘飞扬的地面。 “你不必跪了。” 这回,沈婳应对比谁都快。 “大人!你怎可因这大师死在我府上,就认定是我夫下的手?” 董夫人一醒来,就开始摆脱罪名。 “我儿的坟无辜被刨,大师又死的蹊跷,这难道不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吗?您是青天大老爷,自该为我做主才是。” 沈婳有些生气。 她拍着‘砰砰砰’的心口,瞪董夫人。 “还狡辩!你晕就晕,突然醒什么?吓到我了!” “你是要死了,就想拉我当垫背吗!” 她脾气大的哼了哼。 人群继续躁动。 “这暴躁女娘是哪个府上的?” “这是沈家绣坊的千金,一向不好惹。” “小侯爷扶她做甚,难道喜欢这款的?” “呸!小侯爷适才都不曾反驳,定然喜欢我这种年纪大的,他扶沈娘子,无非他是君子罢了。” 刘知县: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沈婳侧身看向董丰:“若你是凶手,你会在何处行凶?” “自然是荒僻无人处。” 董丰脱口而出。 沈婳:“看来无人瞧见,便可安然无忧了。” “大人,我带来两名人证。” 刘知县略一点头,吩咐官吏:“将人带上来。” 很快,一对着粗布衣裳的夫妻被带了上来。 “草民张状,拜见大人。” “民妇张王氏,拜见大人。” 董丰抬眼,顿时脸色大变。 “呦,这两人我认识,是吴家村的,前不久刚死了个女儿。” 人群压低的嗓音到底还是传到了董丰耳畔,可他却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而他身边的董夫人,两眼再度一翻,又晕了过去。 沈婳看向人群,嘴角轻轻抿了抿,清浅一笑。 “大娘说的不错,这张家夫妻只此一女。” 提起女儿,张王氏眼角湿润,这些日子,她痛失爱女,悲恸难忍,故,嗓音也是嘶哑难听。 “大人,我家福宝生的玲珑漂亮,却常年喝药,身体不好。” “家里穷,她年幼时,我总是将人放背篓里,背去山间干活。可只要她去,总有野鸡野兔自个儿撞上来,我这孩子福运颇好,故我夫妻二人将其取名福宝。” 说着,她恶狠狠的看向身边的丈夫。像只吞人血的野兽。 “你还不说吗?” 张状眼角疲倦。他皮肤黝黑,指尖干裂,显然是做农活的。此刻却抬不起头来。 张王氏冷冷一笑。 刘县官听的云里雾里,可眼下张王氏情绪激动,俨然问不出什么。 他看向沈婳。 沈婳吐字清晰道:“张福宝,年十三,生来有哮喘之症,于八日前毙命。董老爷,你八日前,在何处?” 董丰咬着牙:“我不曾出门。” 事到如今,他还嘴硬。 “董辉死后,董丰不辞万里去苗族,请葛巫师为座上宾,安顿于府上。” 沈婳:“虽时隔多年,但董丰出远门的消息,当时知道的人并不少。而董府伺候的奴才更是心知肚明。董家上下的奴才皆在此,大人只需严加拷问。” “当然最快的,无非去葛巫师住的屋子搜一搜,照身帖,牙牌一对便知。” “我年幼不知事,实在不知董丰为何将通灵的巫师当做风水师父。” 这一番话,除却崔韫,以及恍惚的路知府,全场的人都愣了愣。 很快,刘知县回过神来。 他下令官吏去搜。 沈婳也没闲着。 “半月前,你寻上王家,奉上三百两。可有此事?” “算了,你的嘴里哪有一句真话。” 沈婳幽幽:“巫师是做什么的,想必众人皆知。苗族有一种极为阴恶的巫术,断八字极好已死还不曾经人事女娘的转世为人投胎之命,做法换气运。大人也可让人去证实我所言真伪。” “福宝样样条件都符合,董老爷心切,早早登门,以重金相诺。” 她说到这里,张状终于哭了起来。 可沈婳却不觉得他可怜。 第30章 哎呀,真晦气 张状眼里的光亮越来越浅,最后成了失落颓然,更多的是悔恨。只见他抬手重重给自己两巴掌。 他哑着嗓音道。 “福宝那段日子身子又差了,大夫说只怕难熬这个严冬。” 家中的钱,尽数花在药材上还不够。 他只能四处筹。可这些年欠的债还没还,哪家愿意借? 就在那时董丰登门,提出阴婚。 “我见钱眼开,想着,再也不用担心药钱了。还能给她买上好的人参吃,又念着这孩子性子软,若两眼一闭,我和她阿娘也没法再照顾她,自改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而他……也的确有私心。 毕竟,那笔银子不是小数目。 足够他买大片田地,富裕一生。 明知董辉作恶多端,不堪为良配,可他却告知张王氏。 “这好姻缘万不能错过。” 张王氏从未怀疑他。 用了人参和大量补药,当时福宝脸上都有了血气,说话声也不再那么虚弱了。也许还能多活几日。不止这个严冬。 可董丰等不住了。 在张壮转身给福宝去庖厨端药时,福宝在董丰手上断了气! 张状是瞧见了的,然制止无果。 而,董丰又扔了张银票到他脸上,警告几句大步离开。 银票轻飘飘的滑落至鞋底,不远处是沾着血的刀还有福宝冷却的身子。 张状浑身血液都冷了。 “我懦弱,不配做她的阿爹,事后,窝囊的谁也不敢提。” 包括张氏。 所有人都没怀疑,一直都以为福宝儿是自杀。 都认定福宝儿自小懂事,舍不得爹娘为了她再花费银两抓药看病。 张状没有去解释,他斗不过董家,痛苦抉择后,还是捡起银票。 这事隐瞒了下来,他也无需承担其余后果。 这段日子,他夜不能寐,一闭眼就是福宝死前的挣扎。用不下饭,瘦的只剩皮包骨了。 银票是用女儿的命换的。 若不是沈婳寻至,无情的将此事揭露张王氏…… 他神情恍惚,中年男子彻底哭的凄凄。 张王氏的心却仿若被枕边人用匕首一刀一刀重重往下割,伤的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她本就处于丧女之痛中,今儿却又得重重一击,怎能好过? 沈婳垂下眼帘,从怀里掏出那叠厚厚的证据。 “张家夫妻,是人证,而这些,是物证。” 沈婳道:“除却张家夫妻,这里还有其余十七名女娘家中的信息,大人去查。得到的只会更多。” 董丰行事的确隐密。钱也足够容易令人失了心窍,可这也让他从云端掉落地面。 死人的最最严实,偏偏,董丰不能将这些人全杀了,让人警觉发现端倪。 证据很快被官吏呈到刘知县手上。 一切的谜底,彻底被揭露。 这简直是刘知县办的最简单也最刺激的一桩案子了。 他垂眼去看,第一张就是沈婳特地放在最上面的沈家。 刘知县:…… 大义灭亲啊! 即便如此,为求稳妥和走过场,刘知县仍得将涉及的一干人等全部叫到衙门,一一核实。 可显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看戏的人意味未尽。沈婳裹着貂毛圆滚滚的挪出大堂。 外头不再逼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沈姑娘,这董家出事,你怎会现身?” 许是沈婳的这一身打扮过于孩子气的娇憨,有人大着胆子提声问了句。 原以为,她脾气大不会理会。却不想,小娘子转身,黑润透亮的眸子探过来。秀气的鼻子微皱。 小白莲的语气同头顶那朵小白花相得益彰。 “谁让我沈家也牵连其中,我那继母见钱眼开,沈家行事自认无愧于天地,断不能因她一念之差给毁了。” 众人的心思全被这句话带跑偏。 不是吧不是吧,那慈母的沈薛氏竟然是这种人? “她为了钱,竟然将死了的庶女给卖了?” “沈家大夫人,明明不缺银子。她图什么?” “你忘了?她自己不能生,怨呢!沈老爷一走,自然本性暴露,活着的沈大娘子她不放过,死了的沈二娘子更不放过。” “蛇蝎心肠,不过如此。果然继母就是继母,不是亲生,怎会心疼?” 身后的这些话,让沈婳听的飘飘然。她在大街上轻一步重一步的走着。 从穿街走巷的走卒那里,买了根糖葫芦,沈婳凑上前,粉嫩的唇探出来舔了舔。 她最爱吃这些,偏沈巍认为外头的吃食不干净,不准她吃。 细细算来,上一回偷吃也不知是几月前了。 沈婳抄近路领着倚翠沿着小巷深处而去,绕过这条小巷,便是沈府所在的那条街。 “漾漾。”有人在身后怔怔的叫住她。 何储失魂落魄的立在一处,仍旧是记忆里书生的打扮,发白的学子服干干净净。 衙门审案时,他全程都在,她还是她,从未因变故而将一身娇气的习性褪去。可到底有所不同。 今天的沈婳反倒像颗不再蒙尘的明珠,明媚而夺目。而周芝芝也被衬托成了寡淡的一滩死水。 他满意周芝芝的稳妥,他日后平步青云,身边的妻子合该如此。 可这样的沈婳,让他怅然若失。 甚至......有过刹那间的后悔。 倚翠见是他,当下冷了脸。正要将沈婳护在身后,就听小娘子蹙了蹙眉。 沈婳嘟囔一声:“哎呀,真晦气。” 何储脸色闪过片刻的难堪。 四下无人,他哪里还有退婚当日的决绝。 “你在怨我吗?” 沈婳都能猜到他后面会说什么了。 她咬着糖葫芦上头薄薄的那层糖霜,发出‘咔嚓咔嚓’是声响。 没有制止,何储顿觉有戏。 “漾漾,那是母命,为人子孝,我不得不从,可我心里只有你,你再给我些时日。” 他的视线落在沈婳的唇上,苍白的唇色沾上糖色,平添一份绯意。 若说对沈婳没有情意,是假的。 “漾漾,我也不想的,我对那周家娘子并无私情,我求阿娘了,她也允你入何家,虽是妾室,可在我心里,你才是我想娶的人。” 他期许的看着沈婳,试图得到回应。 沈婳若有所思,随后不太满意的问。 “没有了?” 这两句话,她都听腻了。 “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第31章 你记住!在我面前你一辈子都没法坦荡(加更) 她的反应让何储一滞,指尖跟着不自然的蜷缩。 沈婳明明什么都没了,怎还会如此嚣张? 他言明愿意纳她为妾,是念旧情。而沈婳为何不揪着他这块救命稻草彻底远离沈府那个是非之地? 沈婳这样的,还有谁敢娶? “你还逞什么能?我曾在你父兄面前立誓竭尽全能照顾你,定然不负承诺。” 沈婳不为所动,然何储却沉浸在自我感动中。 他为难道。 “当年,亲事是你点了头的,你我也算是两情相悦,可漾漾,我志向远大,周芝芝的阿爹能请来丰州城最负盛名的先生提点教我才学。中举指日可待。” 沈婳:???气笑了。 “漾漾也是你能叫的?” “何储,你何必装成君子缅怀物是人非的过往?” “女娘的名声何其重要,你何家可曾给过我半点退路?别事事拿你娘和孝心当借口,你弱冠了,是你没主见不是没断奶?更别拿你自认为的康阳大道为说辞,这是你没本事心比天高在投机取巧!” 她说的很慢,却犹如凌迟。 沈婳也觉得可笑,当年,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答应了何储。 明明从何储救她时,沈婳是极其厌恶他的。 那年,小女娘漂亮的小脸蛋被马蜂叮的红肿,一块一块的结硬红斑,这幅丑态都被他瞧了去。 “呜呜呜,好疼,我要丑死了,沈坠那个小庶女都要比我漂亮了。” “你怎么还不滚?看什么看!” “郑千渝肯定不好好卖米了,要来嘲笑我!!!她不是人!不是人!” 她哭的一抽一抽的,就连沈雉都没将人哄好。 再后来,沈婳每每做错了事,沈雉训,沈巍斥。可何储从不会说她半个不对。 神智在沈婳埋怨阿兄阿爹时,他会来一句。 ——此事,确然是你父兄严重了。漾漾受委屈了。 他为了讨好沈婳,不论对错好坏,也能盲目认可。和那些听她差遣的小厮无甚区别。 三番四次下来,沈婳竟瞧他顺眼了。 婚约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可越相处,沈婳越失望。 何储同他阿兄简直没法比。 商人重利,而沈家大房却重诺,沈巍再疼沈婳,也不准她行中途悔婚之举。 ——漾漾?当时答应婚约,阿爹可有逼你?是你信誓旦旦说何储为良配,阿爹也差人去查了,他也的确不错,对你上心。你嫁给他是低嫁,有父兄在,他不敢对你不好。 ——你阿娘去的早,可自幼教你,不可戏弄他人。你忘了? ——何储就差将心挖出来让你看了,甚至你的事,他比阿爹还上心,他可没有半点对不住你。 沈巍的一番话,让沈婳自惭形愧。至此后不敢再提。 也就是这样,沈婳越气。 她都忍了何储,准备履行婚约,何储竟然有脸嫌弃她? 沈家漾漾怎受过这种气! 若沈巍亲眼瞧瞧何储的行径,没准都能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沈婳嘴角扬起冷寂的笑意。 “这些年,你借着沈府捞了多少好处,需要我一一数给你听吗?” 先下,没了沈府的接济,周家也并不宽裕。何储读书费钱,何母为秀才娘,又不愿去做浆洗的粗活,沈婳倒要看看,他哪儿凑娶亲的银子。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一字一字道:“你记住!在我面前你一辈子都没法坦荡!” 沈婳扔下这句话,径直离开。 欢愉的情绪跟着波动。就连糖葫芦都没了起先的甜味。 沈婳抿着唇回的府。 倚翠的脸比沈婳还难看。 “亏他也说得出口?真是不害臊。” “若没有娘子,他早些年读书的束脩都给不起,没有沈家,他能中秀才?” “秀才而已,不知情的还以为中了状元。” 沈婳的心思却不在倚翠说的话上。 甫一入府,她便察觉周围气氛的冷凝。越靠近小院,这份感觉愈发的浓烈。 刚入半月拱门,就见院内跪了一地的奴才。他们小心翼翼朝沈婳看去,面含担忧。 “娘子,继公子……”有人小声道。 沈婳脚步一顿,视线缓慢的移向半开着的房门。 “还不给我进来!”屋里的人冷冷出声。 沈婳磨磨蹭蹭,一步分成两步走。刚挪到门槛,就见青花瓷茶盏朝她的方向扔过来。 略有偏差的砸到门板上,碎瓷片乱溅,锋利的割入沈婳如玉的面颊,刮出一道血痕。 “娘子。”倚翠惊呼一声。 “拖出去!”沈瞿冷冷吩咐。 管家恐遭连累,一把捂住倚翠的嘴,将人往外拖。还不忘关上了房门。 倚翠担心沈婳有恙,她奋力挣脱,在管家手上抓出了好几条血痕。 管家吃痛,却也不敢放开她。 “娘子不省心,你可省点心吧!她平素会惹事,你也糊涂,竟不拦着!都是一家人,娘子是何必?沈家若不好,她也没想有安身日子。” “公子这回是真的怒了。” 管家是看着沈婳长大的,也跟着收拾了不少烂摊子,可这次,沈婳所为实在…… “你以为公子会轻饶了你?他收拾了娘子,下一个自会轮到你!” 倚翠听到这里却笑了。 自吴管家选择沈瞿,走的就不是同一条路了。 她自然事事以沈婳为先,而吴管家是为何储考虑还是为了自身利益那就是他的事了。 “他们不能让娘子顺心,娘子又何须对他们低三下四?” 吴管家皱眉:“绣坊若倒了,娘子便对不起老爷夫人,怎堪为大房子孙?继夫人为嫡母,她若出事,娘子就坐实了不孝的罪名。” 倚翠冷了脸,对待吴管家,再也没有了往昔的尊重。 “吴管家!” “世人看待万物皆有偏颇,左右娘子欢心就好,随她人口舌!” 沈婳这些年,被那些人一嘴一句刁钻蛮横说的还算少吗? 为什么要为了这些人,拘束自身继续受冤枉气? “绣坊是老爷夫人留给娘子的,却无端冒出一个继公子来。他若真心关照娘子,老爷入葬那夜,娘子浑身烧的厉害,继夫人不管不顾,我求爷爷求祖宗,才得他点头,寻来郎中!本是他该做的,最后竟成了施恩。” 第32章 是我太给你脸了? 就在这时,门房那边的婆子匆匆而至。 “管家,有客至。不知公子……” 一语未完,就被吴管家打断:“没点眼力见!公子这些日子不见外客!” 婆子踌躇,实在来人瞧着非比寻常,可眼见吴管家不欲改口,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她快步离开。 沈府外,此刻,停靠着一辆马车。 崔韫离开的衙门时,落后沈婳一步,没追上。 索性在街上买了不少有趣的礼物,又亲自去买了利于存放的各种零嘴,这才慢悠悠朝沈府而来。 他该同沈婳说去盛京的事。 当然,告发继母,他也猜测沈婳会有惹来祸端。 崔韫掩下眼底暗光。 今日的心思一直费在沈婳身上。为了她甚至将整个丰州城险些搅得天翻地覆。 路知府一倒,得多少人蠢蠢欲动盯着这个位置,又有多少抗瀣一气的官员吓的生怕跟着丢官。 真是……麻烦了。 崔韫思忖沈婳在谢珣眼里的价值。值不值他今日之举。 即清立在马车外,等着那婆子气喘吁吁上前。 “实在抱歉,府中近些日子不见外客,若真有事急着拜访求见我们公子,不妨再等上几日。” 即清:? 他们爷拜访沈瞿? 沈瞿有这个脸么? 他冷着脸一声不吭,让婆子有些怵的慌。 她局促的搓了搓袖摆,就闻车厢有了动静。 骨节修长的手撩开车帘,男子俯身而出。 矜贵冷峻如皎间月,肃肃如松,更似无诟白雪。 崔韫下了马车,视线凉如秋水,他一言不发,目不斜视,拾级而上。 “公子!你这是要硬闯吗?” 婆子当下一改脸色。 眼看着他就要入沈府大门,婆子同小厮一并抬手拦。 可不等他们近崔韫的身,就听即清冷冷斥。 “皇上钦点的大理寺卿,我看谁敢拦?” 沈府的奴才哪里见过这种架势? 大理寺卿赫赫有名,他们听过,办案时是出了名的手腕铁血冷漠。 婆子暗叫大事不好。 她和管家都摊上大事了! 她战战兢兢就要跑去报信,颈间却是一痛,锃亮的剑抵在她喉咙处。 即清抵着剑:“带路。” 婆子吓的三魂出窍。 “是是是,贵客这边请。” 而这边,倚翠越说,积怨越深。 “树倒猢狲散,墙推众人倒,阖府上下,谁管娘子死活?” 一个二房过继的,一个是沈巍后头再娶的。都不是好人。 “若说一家人,二娘子懂事惹人怜,虽是庶女,可她和娘子才是一家人。” 沈坠给沈薛氏请的安,一个也没落下,凭什么遭她算计蹉跎? 二娘子没错。 而沈婳为沈坠做主,更没错! 若因为这事,沈婳因不敬陷害嫡母反成了千古罪人。那便是这个世道错了。 绣坊是老爷和夫人一手创立的!凭什么便宜了继夫人和继公子? 娘子是本该是大房最受宠的娇女娘,又凭什么要遭遇此等不公? 吴管家说一句,倚翠能驳十句。当场,吴管家的脸就黑了。 而地上跪着的奴才,也在两人的对话中,不同分说的全部起了身。 他们站在倚翠身后,显然要做沈婳的后盾。 好似倚翠发号施令,他们不管死活也要破门而入。 “反了!你们都反了!” 吴管家气极反笑,抬手吩咐身后的小厮:“都给我拿下!” ———— 面上刺痛,沈婳也不去擦。 伤口并不深,血渍却也足够鲜艳夺目。 沈瞿沉脸似风雪欲来,他大步逼近。滔天的怒火无处发泄。面部阴鸷,再无以往的温润而泽。 短短数日,沈婳给他惹了多少麻烦? 或者,这才是沈瞿真面目。 但凡伤其利益,他就是一匹恶狼。 “我只问你一件事!” 这段时日焦头烂额的沈瞿咬牙切齿:“绣坊的事,是你所为?” 前世他给沈婳留下不小的阴影,貂毛里兜着的手指不经意间蜷缩,可她的身子却站的比任何时候都笔直。 沈婳对上那双凉飕飕恨不得将她吞了的眼眸:“继兄来此,定早知原委,何必又假惺惺的问我?” 沈瞿不料,她认得这般坦荡。还……不知悔改。 “不过数日,数名有经验的老绣娘接二连三离开!你疯了?” “我知你荒唐娇气!这些日子也事事顺着你!还不够吗?” 沈家绣坊能有今日,和绣娘息息相关。而如今,大半的老绣娘都不做了,那些赶制一半的绣品如何交差? 显贵买主要求苛刻,但凡稍有偏差,沈家如何赔罪? 其中要的最急的还是县老爷千金的婚宴嫁衣! 沈瞿:“阿爹留下的产业你肆意妄为!如今阿娘又让县衙的人带去问话!你可真是孝女!” 沈婳没想到衙门的动作这么快。 她不由开心了。 沈婳只是遗憾,这件事一直都是沈薛氏和董家联系,而指挥之人沈瞿,轻易的逃过了此劫。 “我同继母本就不合,被我算计,也是她的命,怨不得谁。” 沈瞿冷冷一笑,一把掐住沈婳的下巴。另一只手重重的按压那刚愈合的伤口。 很快,伤口裂开再此流血。 沈婳疼的直抽气。 耳边传来沈瞿诡异的冷笑。 “是我太给你脸了?” 刺目的血涓涓顺着下颌往下流。女娘病态的脸,恍惚间,伴着那份未褪的稚气。竟多了份靡丽的美。 柔绕轻曼,晕弱纤细。她倔强的同沈瞿对视,双眸黑润透亮。 沈瞿心跳稍稍一滞,指尖跟着烫手。 “你要杀我?” 事已至此,沈婳反倒不怕了。 也许,她死在沈瞿之手,世人不会察觉端倪,毕竟她患有恶疾。 而她出事的代价,沈瞿负担不起。 “沈瞿,你不能。” “绣娘的身契在我手上。他们只会听从我的差遣。” 她的唇动了动:“而我,不会给你。” 沈瞿瞳孔巨缩,眼里的温度骤然冷却。 沈婳却笑了。 “怎么办呢?绣坊让你一筹莫展,继母的事,你也得费力奔波,偏偏两方都急不能耽误。” “继兄曾送我见面礼,这便是我的回礼。” 她一字一字的燃烧他所有的理智。 “如今的你,真可怜。” 第33章 她!怀疑崔韫是看上她了!(加更) 闻言,沈瞿眸中凝聚一丝毒怨:“你是要毁了绣坊!” “还需让我提点么?绣坊一旦出事,便是你掌事无能,就算过继在大房名下,到头来有名无实不说,你仍旧同早前不得二叔看重的庶子没有区别。” 她讥讽笑开:“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瞿死死盯着她。 “别挑战我的耐心。” 沈婳既能站在此处,已然将身契藏到了沈瞿寻不掉的去处,她一日不给身契,绣坊一日难以运转。而眼下,离开的绣娘却一个接着一个。 屋内传来瓷器摔碎的声响。很快,被一道狠绝的嗓音代替。 “沈婳!你该死。” 女娘的身子孱弱,根本站不稳,就被这沈瞿狠狠一推。如一只折了羽翼的燕雀,后背重重撞击墙壁。沈婳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腥甜味涌了上来。 沈婳的嘴一张,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她眸中的恐惧愈来愈浅,最后被鄙夷的色彩所取代。 她明明处在弱势,却依旧似沈瞿记忆里的高高在上。 沈婳抬手,纤细白的几乎透明的指尖轻轻擦过唇角的血。 屋外,吴管家听着里头的动静,眉都不曾挑上半分。反倒饶有趣味的盯着那一个个被制服还妄图挣脱的奴才们。 他就纳闷了,除却倚翠,这些奴才是不久前才伺候沈婳的。短短数日,竟这般忠心? 吴管家俯下身子,同跪在地上红了眼的倚翠道:“娘子只要还是沈家千金,未搬离沈府,一辈子都没法逃脱。” “公子得忍,可只要娘子不死,他也能攒足了劲儿折磨。娘子这般,更何况咱们这些不值钱的奴才。” “我知道你们恨我,可若不投奔公子,跪在这里的便是我了。” “娘子自顾不暇,倚翠,你合该好好想想,你该怎么活?” 倚翠愣愣,倏然间热泪盈眶。 她终于明白,几日前,沈婳为何召集院子的奴仆,当面烧毁众人的卖身契。 那晚的风很大,凛冽而刺骨,而沈婳院子里却入骨髓的暖。 娘子当时捧着一颗脆枣,一边咬着,当着众人愕然的神情,只说了一句话。 ——你们是我的人,断不会被沈府所容,若我有恙,去留随意。 娘子让他们恢复了自由身。就好似,她早已料定会有今日。 娘子这几日心事重重,而此刻是故意激怒沈瞿,要同他鱼死网破? 倚翠愣是冒了一身冷汗,她拼了命的试图挣扎,却是无果,可就在她绝望之际,余光瞥见月牙宫门那处的一道身影。 是她今早见过的。就连路知府都吓的手足无措。 她眸光倏然亮了。 “崔公子!求您救救我们娘子!” 许是瞧见了希望,倚翠也不知哪儿来的劲儿,竟挣脱了桎梏。她踉踉跄跄跑向崔韫,扑通跪地。 崔韫微微拢眉,一改适才的漫不经心。周身疏离感携带寒意。 难怪谢珣急切寻他求助,沈婳在沈府的日子,的确不好过。 吴管家刚要冷声质问,就被崔韫身后的即清扔过来的匕首削秃额前的发丝。 一大撮发丝往下落。 秃头吴:!!! 捂着脖间瑟瑟发抖的领路婆子:??? 又是匕首又是剑的,你身上还有什么武器? 崔韫上前,沉着脸眸光如春水粹冰。踢开了紧闭的房门。 还不待他提步入内,就听那虚弱却又嚣张的女声传来。 “沈瞿,你合该拿出些求人的态度。” 沈婳仰着脸,就听‘砰’的一声,房门承受不住力,摇摇欲坠,彻底倒塌。 她闪过瞬间的茫然,转头看向崔韫。 沈婳:“......” 崔韫:“......” 沈婳毫不犹豫的决定将没讲完的话说完。 她又将脑袋转了回去。 “还没考虑好吗?给我嗑个响头,挤几颗眼泪,没准我就答应了。” 沈瞿的尊严自小被践踏。可他从未想过,沈婳是直接将其踩的稀巴烂。 “你是谁!”他的脸色沉的如墨。看向不速之客。 崔韫自然不会降低身份去搭理他。他的视线落在一处。 沈婳的脸上都是血,脏兮兮的实在让人没法想象同先前放狠话的女娘是同一人。 崔韫缓步走近沈婳,眸光一寸一寸在沈婳脸上游离。 见她脸上的伤并不重,若好生养着,也不会留疤。眉宇间这才松了松。 不然,无法同谢珣交差。 “沈娘子。” 沈婳弯唇丝毫不吝啬的冲他一笑。 “是你啊。” “你怎么来了?” 不等崔韫出声,沈婳又正色。 “衙门的事还没谢恩公,既然来了,开个价吧。” 崔韫敛眸。 “不要钱。” 他拒绝的果断,沈婳继续茫然。 她猜不透,为什么有人对钱不感兴趣? “可你在我身上也讨不到别的好处。” 这世上真的有做好事不求任何回报的君子? 沈婳:“你图什么?” 沈瞿:???你们就唠嗑上了是吧? 崔韫无视碍眼的沈瞿,淡声道:“给你时间收拾,同我去客栈歇下,明儿一早接你去盛京。” 沈婳倏然瞪大了眼。 她!怀疑崔韫是看上她了! 沈婳也不是头一次被人喜欢,就算崔韫生的俊,可她也不至于被男色昏了头。 小娘子仰着下巴,冷静异常:“哦,你要我的人?” 这是你一个未及笄的女娘说得出口的? 崔韫仿若听到了可笑的言辞,一时间竟不知该给出何等反应。 他平素再成稳,也有过片刻的荒谬。 他来丰州城舟车劳顿,绝非是同沈婳废话的,身侧又有姬纥作乱难得安宁,偏如今沈婳还一副贞洁烈女的姿态。 所有的解释如鲠在喉。 崔韫耐着脾气正要提及谢珣。 沈婳却不愿听那些浪荡子用来哄骗女娘的酸词。 她为难的摊了摊手:“你虽是我恩公,也不该得寸进尺。” 有生怕将人得罪了,沈婳紧接给他台阶下。 “你可知我最宝贝的是什么?” 崔韫:…… 见他沉默,沈婳给倚翠使了个眼色。 倚翠大声答:“我们娘子最宝贝的是脸!” 以前的确是…… 沈婳拧眉,坚定的表明立场,幽幽道:“错了,是贞操!” 第34章 我还能让你在眼皮子底下跟人私奔? 空气凝滞,让人喘不过气来。 崔韫淡淡的睨着她。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可却让沈婳倍感压力。 作天作地的她不安的抿了抿唇。 也是,话说的过于直白,像崔韫这种公子哥,定然恼羞成怒,可他的涵养极好,并未强人所难给沈婳难堪。 其实,若能借崔韫离开沈府,天高海阔,沈瞿能耐她何? 沈瞿的根基并不稳,他的手什不了多长。 一番深思下,崔韫的那点情爱小心思和逃离沈瞿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沈瞿闭了闭眼,无处发泄的怒火揉成团,他神色不明的对上崔韫的眼。盛怒之余,气势却轻轻松松被后者压制。 “未经通报就让生人登堂入室,门房都是死的吗!” 外头的婆子战战兢兢,吴秃头的脸色也不大好。 他压低嗓音质问:“你是如何办事的?” 竟然将人放进来? 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管家,老奴是被挟持的,更何况此人的身份没法拦啊!” 说着,婆子眼珠子一转,凑近吴秃头。 “这是盛京来的大官。” 说着,又在吴管家耳边轻声一句。 吴秃头心下一咯噔。暗叫不妙。 他急匆匆就要入室耳语将崔韫身份告知沈瞿,却到底晚了一步。刚迈入门槛吗,就听沈瞿黑着脸斥。 “沈家女岂是你能带走的?” “沈婳,阿爹虽不在了,可长兄为父,我还能让你在眼皮子底下跟人私奔?” “简直可笑!” 沈瞿严重怀疑此人是故意接近沈婳。兴许将心思打在绣坊上。 怪他这些时日,对沈婳疏于管教,以至于遭此种种祸端,又让眼前之人有机可乘。 “无媒无聘,你的身份尚未可知,她虽年幼,还能无知被你蛊惑?” 那句冷冰冰的——管家送客。刚卡在喉咙处,就听沈婳拆台欢呼雀跃。 “哇哦!” “倚翠,快收拾包袱!” 沈瞿:? 崔韫善揣测人心,可沈婳一连串的反常的反应实在让他捉摸不透。 他敛眉指尖摩挲着腕间的红润透亮的金刚菩提手串。触感细腻,光泽诱人。 他并无过多的举动,神情寡淡。瞥向沈瞿的视线,不骄不躁,却让沈瞿卑微至尘埃。 沈瞿:?? 沈婳的话,倚翠就没有不听的。 “欸!” 沈婳眉目间都淌着欢愉。 她开始指挥。 “衣裙带几身素的就成,绫罗绸缎我尚在孝期穿不得,可左右来年就过时了。” “首饰款式也容易过时,仔细盘点,除了黑檀木匣子里头的,其余你们一并拿去分了。” 她踩着绣花鞋,慢慢挪到足有她半个高的花瓶前,爱惜的摸了摸。 “这是我七岁生辰,阿兄送的。带走!” 倚翠一挥手,就有奴才上前搬。 沈婳说一句,她连连点头,还不忘体贴附和:“娘子睡前都要抱着先夫人亲手缝制的兔子玩偶,不能落下。” 不过眨眼功夫,就收拾了几大箱。 而沈婳却还不满意。她绕着屋子走了几圈后,最后站在僵硬的沈瞿面前。 沈婳睨着她。 沈瞿的眉拧成一条线。 沈婳撇嘴,真是不知好歹的男人。 “让让,挡我路了。” 沈瞿咬着牙,面目跟着扭曲:“沈婳,你是要一意孤行与我作对?就不怕我在族谱上去你的名吗!” 这话一出,喜庆搬家的满屋子奴才都不由分说停下手里的动作。 崔韫的指尖一顿。却并不打算插手此事,他的视线落在沈婳身上,而沈婳也没让他失望。 沈婳:“我好怕呢。” 说着,她敷衍的拍了拍胸脯。很是应景的小身子跟着颤了一颤。 随后,探出纤细的指腹,玩弄人心的点了点沈瞿心脏的位置。她冷寂一笑,嗓音幽幽。 “又蠢了不是。” “你能过继,是给了族老好处,眼下却连个绣坊都难保,你以为族老还会卖力为你做事?” 说着,她又咻一下收回手。绕过数十箱箱子,拖着厚重的貂毛,走到崔韫身前。 “可以走了吗?” 崔韫呼吸快了一份,语气也透着股僵硬:“这些都要带走?” 沈婳像只被放飞的鸟儿,探头探尾摆脱沈瞿给的枷锁和桎梏,她为难又遗憾:“时间仓促,勉强就带这些吧。” 即清:这可真是为难你了...... 且不说沈婳要留着孝敬知州大人,单凭她手系绣坊命脉这一点,沈瞿也不会让她走。 “全部给我拦下!” 即清从怀里取出磨制成尖峰的石镞,随手朝沈瞿的方向投掷而去,石镞势不可挡,直直插入沈瞿发上,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发冠‘哐当’一声落地,梳的整齐的发跟着散落。 “扰我家爷清净了。” 管家面如死灰。 沈瞿遭此变故心头一骇。 他阴森森的看向崔韫,厉声道:“你和强盗有甚区别!” “你要带她去何处?来人,全给我拦下!报官!” 可他发号施令,手下的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敢动崔韫半分。 崔韫不咸不淡的看着地上的发冠:“这是小惩,她脸上的伤,后自会有人与你清算。” “你到底是谁?” “外乡来做生意的?你可知得罪了沈家,丰州城势必没你立足之地!” 沈家还没倒呢,在此之前,他也足够能让没权没势的外乡人吃不了兜着走。 崔韫却让他死的很明白。他扔下一句话,这才朝外走去。 “阳陵侯府崔韫,宿丰州城同福客栈,沈公子若实在不服,报官也好,打斗也罢,我随时恭候。” 沈婳早就出了屋子,在院内看着奴才扛着箱子风风火火朝外搬,就连倚翠也不得空。 她蹲在花丛旁等了片刻,才看见崔韫出来,再往后,是敢怒不敢言,陪着小心,假笑挫败的沈瞿。 同前面举止矜贵肃肃的崔韫相比,此刻的沈瞿丑的沈婳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崔韫提步至沈婳生前:“怎么?” 沈婳缩着圆滚滚的一团。忧郁的语气都带着闷闷。 “这些花是我花了百两银子买的珍品。我想摘下来晒干泡茶喝。” “我的人都在忙。没人使唤了。” 即清莫名一个激灵。 果然,沈婳的视线下一瞬落到即清身上。 即清:??? 太作了! 就没人管管吗? 第35章 沈婳有礼貌,但不多(加更) 崔韫照顾崔绒向来纵容放任,更何况沈婳的要求,并不过分。箱子都搬了,也不差这些名贵的花。 于是,即清又收到了一道视线。 摘!他这就去摘! 即清甚至有种不好的预感,有沈娘子在,回盛京的路上,不会太平。 沈婳见他摘花,这才心满意足的朝外走,可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她不放心的叮嘱:“摘得时候切记小心仔细些,花瓣要成片的。” 即清:“沈娘子,若扯破损了会如何?” “碍美观。” “这只是用来泡茶的。” 沈婳:“可我喝着会不高兴。” 即清:......得! 他一个拿刀拿剑的人,手里怎会有轻重?他斟酌一二,还不待开口,就听崔韫淡淡道。 “动作快些。” 即清忙不殊应下:“爷。属下办事您且放心。” 沿着曲廊,沈婳走得很慢。 她自幼在沈府长大,一花一树一草一木,这里承载了她所有的回忆。她的思绪跟着放空。耳边仿若传来悠远空灵的对话。 ——漾漾,年长一岁,你怎还未长个儿,别再过几载,坠姐儿都追上你了。 ——你再说我矮,我就告诉阿娘你揍我,让她拿木棍狠狠抽你! ——嘿!你这没良心的,我何时揍过你了,这种话得亏你也说的出口。怎么遇到事就想着告状? ——我不但要告状,我还要和阿娘说你喜欢萧家姐姐,哼,看着吧,我要让她当不了我阿嫂! 那时将沈雉气的脸一块青一块红。 好的,坏的......皆是过往云烟。 可这些记忆却深入骨髓。 那双黑润透亮的眸子暗淡几分,沈婳将头埋低,指尖紧紧的揉搓衣摆,眼圈有些红。 真是好讨厌沈雉。 所以,一想起他就想哭。 崔韫走在她身侧,却极守规矩,两人之间的距离隔了一尺。 而他们身后,传来吴管家和婆子的求饶声。 “公子,事先老奴通报了,是管家说您不见客。” 吴管家顶着那一块露出来的头皮,跪在地上姿态滑稽。 “你若告知来人身份,我怎会说不见?” 婆子讪讪:“老奴也想啊,可这不是来不及吗?那公子彬彬有礼,谁知道后头说闯就闯了。” 沈瞿不想再听这些争辩。 他的脑袋都要炸了。 “住嘴!” 他吼了一声。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已让他心力交瘁。 偏偏,他只能眼睁睁的目送沈婳被带走。甚至要庆幸崔韫不曾降罪于他。 果然,权势是个好东西。 后面还说了什么,沈婳已听不真切了。可也正因此,她蓦然又欢喜了起来。 小女娘侧头看向一言不发,端方自持的崔韫。 “既然能闯,为何先前还要通报?” 沈婳有礼貌,但不多。 像沈瞿那样的人,崔韫身份高贵,何必给他脸。 崔韫接受她的打量,张嘴所言却是个老古董:“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沈婳:......可你的手下,比我还嚣张! 若不是崔韫授意,即清敢如此? 沈婳看向崔韫的神色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盛京的侯爷,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大人物。这样的人,别是比沈瞿还可怕吧? 可崔韫长得比沈瞿顺眼,应当不是阴险狡诈之辈。 是了,他还几番救自己。 沈婳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她说的话能气死人,同样能将崔韫捧到天上。 “侯爷英明,先礼后兵,如此下来,错处定然不再您身上。” 崔韫:...... 不,他只是习惯了装君子。 沈府门前有不少围观之众。 “这沈家又出什么事了?” “这沈夫人前脚才去衙门,后脚就被沈公子以家主身份为父休了这继室?” 也不怪他们怀疑,实在门前奴仆搬着的箱子太多。 “沈公子真不地道,一个继子竟然这般猖狂?” 可没有一个人为沈薛氏道不平。 他们也有子女,家中富裕些,恨不得好吃的好喝的养着,若实在穷苦,勒紧裤带也要让孩子吃饱。而陷害继女的沈薛氏,实在让人所不耻。 说句丧尽天良都是便宜她的了。 也有人‘噗嗤’一声笑开:“董家夫妻一场牢狱是逃不开了,可门前的棺材这会儿还摆着。” 说笑间,他们瞧见素日里娇蛮的沈婳顶着一脸早已干涸血渍的脸出现在眼帘。 那洁白昂贵的貂毛,此刻脏兮兮的染上尘埃,就连前襟处都沾着血。 小女娘走路一步三晃,很快,丫鬟打扮的倚翠跑上前将人扶住。 众人哑言的看着像是逃荒来的沈婳。 若是没记错,几刻钟前,她还在衙门里镇定的大放光彩。所以,就因为她仁义公正,就被继子打成这幅鬼样子? 他们看向沈婳的眼神里充满了为之忿忿和怜爱。 高傲的沈婳:不不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正要解释,就听身后的泫然欲泣的一声:“娘子。” 柳姨娘快步追了上来。她指尖颤抖的覆上沈婳惨不忍睹的脸。 沈家漾漾最爱美了,就连她的坠儿都知道。十句话里头,总有一句会提起沈婳。 ——姨娘,我今儿偷偷瞧见阿姐手里举着铜镜孤芳自赏。您可别说出去,回头她该恼了。 “公子竟将您伤成如此?好狠的手!他是要将大房真心的血脉也给毁了,往昔老爷夫人都舍不得娘子您嗑一块皮。” 她嘴里的夫人,自然是沈婳生母沈淳氏。 柳姨娘扑通一声跪地,泣不成声:“坠儿一事,多亏娘子。” 崔韫最不耐烦哭哭啼啼的场面,他拢了拢眉,顾自就要先上马车,可就在这时,一丈之外的沈婳虚弱的像是随是要晕厥。 忘记洗脸的沈婳准备再送沈瞿一份大礼。 她哽咽了一声。 “我知继兄不容我。” 崔韫脚步一顿,面无表情的看向沈婳。 围堵的路人眼神刷刷如炬。 “沈娘子,你这是受气,故此要离家出走吗?” 沈婳湿漉漉的眼圈薄红,鼻子也是红的,可怜至极。她的嗓音无辜却又凄凉。 “是我惹恼了继兄,才被扫地出门。”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气炸了。为沈婳抱不平,沈婳却听到从崔韫嘴里溢出来的一声轻笑。 沈婳:??? 第36章 我美的过分,本来招人嫉妒就很烦! 沈婳拘谨的缩在马车一角。 帕子蘸了温热的水后,这才细细擦去面上血渍。 那道伤痕长长的延伸至唇角,沈婳生的白,也便显的很是骇人。 沈婳死死咬着唇,眸中含着雾气。身子因疼痛而小幅度瑟缩。 “伤口不算深,已让医侍研制膏药。” 崔韫嗓音清冷,却难得带了些许安抚之意。 什么叫不算深?沈婳幽怨的瞥他一眼。 她这个金疙瘩,都出血了! 沈婳的情绪总是来的也快,消失的也快,崔韫从未见过有人能迅速变脸。 小娘子这会儿鼓着脸颊,蔫蔫的垂头丧脸,精致的绣花鞋从裙裾下探了出来,上头绣着梅花暗纹。 足尖正摇头晃脑的转了个圈。 沈婳思绪放空,她想买个宅子,在此之前,也只能在客栈歇下。 丰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为避免沈瞿使手段,沈婳必须找个安全的宅院,最好同刘知县的府邸紧挨着。 等安顿好奴仆,待身子再好些,便出丰州城。 盛京的繁华,衡州的秀美......,她都想去亲眼去瞧瞧。 念及此,她喉咙里哼出一段愉悦的小曲。然,一抬头就撞上了崔韫晦暗不明的眼。 沈婳歪头眨眨眼。 崔韫半点没有被抓包的窘迫,他其实没看沈婳,只是在想大理寺的案件。 出发时,是得了爀帝首肯的。 公务不敢懈怠,回去后,案板上堆积的公文想来定又要忙上一阵子。 “恩公。” 女儿家细细软软的嗓音传来。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出去。 崔韫眸光汇聚。 沈婳显摆的足尖动了动,又转了个圈。兴致冲冲的问:“我画的圆不圆?” 她这个样子像极了讨糖的崔绒,崔韫的目光也难得柔和。 “沈娘子慧心巧思。” 花言巧语,男人的嘴啊,真是沾了蜜。 沈婳暗自肺腑,可唇瓣却没忍住往上翘了翘,透露她的得意。 她慧心巧思,这话……也没毛病。 ———— 刚入客栈,崔韫让小二开了几间房,以便安顿沈婳的人住下。 做完这些,正要提点几句,却不料转眼间身后的沈婳叉着腰跑去观望奴仆搬花瓶,生怕磕了碰了。 “小心点,搬去我住的屋子。” 她的一举一动的确还像个孩子。 凶悍时机警,可本性有时也迷糊。 崔韫兀自一笑,抬步回屋。 倚翠抱着兔子玩偶,见崔韫离开后,没忍住小心翼翼的询问。 “娘子,我们真的要跟侯爷走?” 倚翠年长沈婳,此刻忧心忡忡。 这种身份显赫的贵人,依附一时却终归不能依附一世。若对娘子只是一时新鲜,男子薄幸,待他厌倦后,娘子又该如何自处? 毕竟,娘子已经无人庇护了。 “不走。” 沈婳揉了揉冻的发冷的脸。便开始上药。 天儿冷,说话吐出的气息都仿若能结冰。 她视线一转,落到一身干净利落棉布婆子身上。 这是上回牙婆送来的,也是她手下最年长的婆子。 “成妈妈老实本分,是个经得住事的,近些日子,你且同她在县太爷住的刘府四周转转,看看可有房屋出卖。成妈妈应当知晓房价,你记得与她商量着来。” 沈婳是有钱,却不愿意被人坑。 倚翠眼儿一亮。也等不及了,忙道。 “奴婢这就去。” 她行事可靠,走前还不忘招呼个小丫鬟过来伺候沈婳。 沈婳目送两人走远,这才面露疲倦准备回房歇息。 “沈婳!” 身后有人将她叫住。 沈婳转身,对上一身藕粉色穿搭的周芝芝。 周芝芝长相平平,唯一的亮点,便是那股书香之气。 她身上并无过多配饰,显得寒酸又清爽,而腰间的玉珏,沈婳最眼熟不过。 正是几年前何储送给她的信物,几日前退婚,沈婳扔了回去,如今,已让周芝芝戴着招摇过市。 周芝芝环顾四周,客栈门前车水马龙,许是年关将至,客栈内生意却一日比一日冷清。 “我有事寻你。不知可否一叙?” 沈婳懒得搭理她。 见沈婳不语,周芝芝连忙又补了一句。 “就一小会儿,不会耽误你太久。” 周芝芝细声细气,举止大方。丝毫没有被不待见的窘况。 沈婳最瞧不上的就是周芝芝行事得体好似没有脾气这副德行。 还记得那年,郑千喻就指着周芝芝的鼻子。 “你装不装啊!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憋着不难受?” 周芝芝淡笑:“郑三娘子,你误会我了。” “周芝芝,我最烦你这样的人了,我阿爹刚纳的小妾,就和你五成相似,整日自命清高合着当自己是喝花露的仙女。” 周芝芝微笑:“是我恼了三娘子,不若同你赔个不是?” “来吧,和我对骂,你这样让我很不爽。” “三娘子,你说笑了。” 当时,把郑千喻气的火冒三丈。转头找上沈婳。 “沈婳,你装不装啊。” 沈婳当场炸毛。 郑千喻把送给周芝芝的话,原封不动的送给沈婳。 “我最烦你这样的人了,我阿爹刚纳的小妾,就和你五成像,整日自命清高合着当自己是喝花露水的仙女。” 沈婳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当场追着郑千喻跑。偏偏身子不允许,跑了几步,就停下来喘气。 “小妾?我!沈家千金!你把我和小妾相提并论?” “我美的过分,本来招人嫉妒就很烦!” 仙女碍着你眼了? “你个卖米的,你将脸凑过来,让我打一巴掌,还是我走过去,打你一巴掌?” 郑千喻:这才是正常人有的表现啊!!!在周芝芝那里受得气,在沈婳这边她终于爽了。 故,这样的周芝芝,沈婳也着实不喜。 她更不喜的是被城中百姓,拿去同周芝芝对比。 ——周家娘子温柔体贴,说话都软声软气的,又是热心肠。 ——嘁!那沈家娘子可不得了。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 ——也不知谁家有福气娶了周娘子? ——可别让好人家被沈娘子糟践了。 呵呵。 她糟践的何储,如今是周芝芝的未婚夫呢。 “不成,我困了,要睡。” 沈婳高贵的斜视她。拒绝的理所当然。 第37章 我就知道!你见色起意(加更) 周芝芝却神色如常,好似天塌下来都不会慌乱。 她自小,就是以宗妇的规矩教养的。 “你的处境天翻地覆,无处可去,我也深知你不愿见我。” 周芝芝柔柔一笑。 沈婳当下冷了脸。 什么叫做无处可去? “沈娘子,你我虽不是至交,也算自幼相识。若我是你,是绝对不会触怒阿兄,更不会加害阿娘。沈伯母即便又错,可沈家的荣辱系你一身,断不该如此。” 周芝芝劝:“沈伯母还在衙门,你不妨亲自请罪去接,她为人大度,想来见你心诚不会怪罪。” “一家人,怎会有隔夜仇。” 她说话的语气不急不缓,好似真切的为沈婳考量。却也将沈婳推入了不孝专横跋扈的深渊。 是了,大宅子里头,腌臜的事多了去了。 一家子再不和睦,也总会为了声誉相互遮掩丑事,偏偏沈婳闹的人尽皆知。 实在不像话。 沈婳在沈府门前的娇柔做作和眼前的周芝芝,简直没法比。 她气笑了。 “周芝芝,我有没有说过……” 她一顿。 “你的脸很大。” 说着,她还比划了一下。 “街头那条狗瞧见了没。” 周芝芝顺着沈婳的手指的方向探过去。街道口的确趴着条恶犬,许是染病也许是脱毛,背上光秃秃的。牙齿锋利的正咀嚼食物。 沈婳:“你都脸比它吃的那张饼还大。” 沈婳也不急着回房了,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说的话也尽是刻薄。 “你不会只是来说教的吧?” 周芝芝安然自若的跟着坐下,她举止优雅,端坐的姿态很漂亮,像是位官家小姐。 她抬手将腰间的玉珏理了理。就听对面的沈婳嫌弃。 “桌子好油。” 身后的小丫鬟忙取过帕子去擦:“娘子且忍耐一二。” 沈婳取过茶盏,凑到鼻尖闻了闻。 “陈茶便罢了,茶叶都是碎的尽是茶沫。” 丫鬟笑:“客栈里的茶大多如此,娘子平素喝的茶都是新鲜炒制,没法比。奴婢也会炒茶,下回娘子试试奴婢的手艺。” 周芝芝喝了一口,舌尖的味道叫嚣的满足,茶叶碎,可也是毛尖。 周府可从来不会为口腹之欲花钱去买这些。 她不认同道。 “沈娘子,你如此作为,是要不得了。” 周芝芝上头有两个兄长,却不堪大用。实在辱没周家门风,至今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而沈婳的兄长,却是出了名的神童。 只可惜沈雉死了,他的荣誉也一并埋入土里。而眼前的沈婳,一切值得炫耀的都化为泡影。 沈婳当下沉声:“你到底要说什么?” “今日何储找你了?” 周芝芝语气很平静。 “我的人看见你拉着他去小巷说话。” 沈婳:? 谁拉谁啊!!! 是何储臭不要脸找她!! 她被这倒打一耙的言辞,震惊到不能言语。 周芝芝叹了口气,温温柔柔的劝。 “你虽落魄至此,也该坦荡。” “他性情随和不会拒绝人,可沈婳,他如今和我有了婚约。你也该避嫌,不再同他相见。” “我来此是不愿将此事闹大,也不是特地来指责你,只是望你自重自怜。也好彼此也能留下体面。” 沈婳:??? 是周芝芝疯了,还是她聋了。 ———— 午时,街道的人少了尽数大半。 姬纥吊儿郎当的朝客栈而去。他昨夜逛了一宿的窑子。 只是可惜,掷千金也没见上花楼里会口技的笙儿姑娘。 还挺清高。 他模样俊朗,又舍得砸钱,其余的花娘狠不得往他身上扑。 他想,那叫笙儿的,将欲擒故纵玩的通透,偏偏就他吃这一套! 得不到就是最好的!!! 姬纥决定今晚再去砸千金!他就不信了! “准备几道招牌菜,送入三楼二号房。” 他向小二扔了赏银后,大摇大摆准备上楼。 就在这时。 “周芝芝,你有病就去治,何储是我不要的,你捡了就捡了。别杵在我眼前膈应人。” “我没你高尚,也没你不要脸,你这不是上赶着找骂?” 姬纥脚步一顿,沸腾:!!!八卦!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一看,呦,眼熟。这不是病殃殃的沈娘子么。 姬纥兴致冲冲的走过去,打算走近观望。 “周芝芝,你还不知道吧。” 沈婳清了清嗓子,气场大开。她翘起小拇指。 “盛京阳陵侯府的侯爷,都心悦我。” 姬纥险些踩滑,形如雷劈。 阳陵侯府? 盛京还有第二个阳陵侯府么? 他错过了什么? 周芝芝温柔的脸上终于闪过错愕。她不可置信的对上沈婳的眼。试图从里头窥视出说谎的闪躲。 “什么?” 沈婳:“不然,你当我有什么本事搞垮董家?” 她双手撑在桌面,俯视着周芝芝。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在一块烂石头面前栽两回。当年答应婚约,是我年少无知,是我瞎。” “一个是崔家侯爷,身负官职,一个只是不起眼的小小秀才。是个人也知道该选谁。” 周芝芝来时的淡定散了几分,笑容也变得勉强。 沈婳有贵人相助又如何,总归做不了正房娘子?更别提,她这孱弱的身子活不了多久。 可那是侯府啊! 沈婳成了姨娘,照样穿金戴银,下回若再见,她周芝芝即便成了举人夫人,也低沈婳一头,甚至还得向她请安。 沈婳:“我若是你,寻的问罪之人也该是他,而不是丢人现眼跑到我面前。” 说着,她话锋一改,颇为苦恼:“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毕竟我对侯爷他没有男女之情。” 周芝芝:麻了。 姬纥跟丢了魂似的转身去了三楼,对着崔韫的房门平心静气,随后一脚踹开。 “砰!” 刚有几分睡意的崔韫倏然睁眼:…… 若是可以,他第一个杀的就是姬纥。 “七皇子最好给我一个交代。” 男人撑起身子,神色平静无波,嗓音如春水粹冰。 姬纥跑上前。 “崔韫!” “我就知道!那日雪地,你就是见色起意!” “你怎么回事!人小娘子看不上你,你还眼巴巴的上赶着?” 第38章 还没到非要我不可的地步 沈婳达到目的后满意的收回视线,也没倒胃口的再去看周芝芝僵硬的脸。 她端着高贵冷艳,站直身子, 先前的那身貂毛沾了污渍已让人拿去浆洗了,她这会儿身上披了件厚实的瓦罐灰裘皮。 虽不及貂毛,可裘皮也万分珍贵,保暖可沈婳一直嫌丑,压至箱底,这还是头一回穿。 “沈娘子。” 即清不知何时立于楼道台阶处,他朝沈婳做了个请的姿势。 “爷有请,属下给您带路。” 他的出现沈婳并无意外,她抿了抿唇,实则崔韫若不寻她,她也该和他彻底讲清楚。 只望此后尘归尘,路归路。着实没必要不清不白。 “这就来。” 沈婳提步,却在经过周芝芝时,稍稍一顿,她侧脸倨傲的睨着后者,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姿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苍白的唇瓣一张一合,怕即清听了去,嗓音也刻意压低一二:“瞧见了吧。” 她微微叹气。 “侯爷身边压根离不开我,才多久就让身边的人过来催。黏人的紧。” 周芝芝袖下的手紧紧攥起,万般克制的她倏然起身,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强忍着没将人前的岁月静好打破。 “那我便不叨扰沈娘子了。” 说着,她匆匆快步离开,倒有落荒而逃之态。 小样。 就这样还敢到她面前装腔作势。 沈婳神清气爽,是胜利者的姿态,就连走路都比往日轻快了不少。 耳力极好的即清,神情隐隐崩溃。 而这边,崔韫已等候多时了。 屋内染着碳火,他着一件垂感极好的黑色直缀,腰间挂了块墨玉。袖口缀有流云暗纹。气度逼人。 见只是闹了场乌龙,姬纥化为讪讪。踹门的底气消失殆尽。 “这……也怨不得我。” 谁让那沈婳说的实在有板有眼。 好好的小娘子,想的可真够美的,还把他给骗了! 崔韫懒得在同他多言,也便提起明日启程一事。 姬纥登时黑了脸。 “我不回!去年宫宴都没我的位置!” 宫宴历年由皇后操办,礼部辅之,怎会出此纰漏,无非是有人刻意为之。 可没人为他做主。 当时,他只能孤零零的站着,眼前是座无虚席的杯觥交错,偌大的宫殿,却无他的一席之地。 毫无半点皇子尊严。 而该给他做主的爀帝,却从未怪罪皇后。惩罚礼部。甚至在宴会结束后将他叫去身边,沉声斥道。 “你母后操办定然泛累,你也得为她多思量。” “左右不过寻宫婢再取一张案板的事,偏你呈威风?你这是让众臣笑话还是给你母后难堪?” 他说的轻巧,可宫中规矩森严,按照礼制,所排的位置也是极为重要的。 他一个皇子难不成要坐到最末席? 爀帝无非只是对姬纥不上心罢了,又怎会不知晓其中的弯弯绕绕? 姬纥好不容易挣脱牢笼,才有了此刻的喘息之地。就算除夕没在爀帝眼前晃荡,爀帝也不会记起还有他这个儿子。 姬纥掩下眼底的落寞。 “去年你也在场,我都沦为笑柄了。” 崔韫神色不改,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刹那间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 “按祖制,你该到场,按规矩,你更不可缺席。” “除夕过后,百僚联辔入宫城,簇拥皆从殿庑行,你照样不能落人口舌。何必意气用事呈一时之快?” 最后被罚的还是他。 姬纥一直以为去年席位是皇后的手段,崔韫也不曾告知,那其实是静妃的主意。 静妃买通了礼部的人。 而原因无非是几日前姬纥同姬聪起了口舌之争。 姬聪无意间撞见姬纥挂在脖子上的平安符,顽劣索要。 若是别的物件,姬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便给了,偏偏这平安符是他生母生前所赠。 是姬纥唯一可以睹物思念生母之物。 他自然不愿。 而姬聪又被静妃纵的无法无天,见不如其所愿后,如何能依? 说是争吵,也无非是姬聪一个劲的指着姬纥骂。 这事闹大,又被常年礼佛的太后撞见。 太后不喜姬纥,更不喜姬聪。 ——“不过是一道平安符,如何比得过手足之情?他要你给便是。闹成这样,如何收场?” 训斥了姬纥,她又转眼训斥姬聪。 ——“静妃是如何教导你的?本就痴傻,丢皇家颜面,什么宝贝没见过,眼皮子竟还这般浅!眼落之处你若都想要,同强盗何异?” 因此一事,静妃也就记恨上了姬纥。 而皇后也不过是顺手推舟,睁只眼闭只眼。 事可一,却不能二。 静妃做一次,爀帝尚且能允,可若再犯,天子必怒。 毕竟,丢脸的归根究底还是皇家。 今年席宴,大抵无人敢玩弄姬纥了。 更何况,这是三皇子姬誊回朝后的第一个年关。 姬纥沉沉的吐了口气。 “行吧行吧,听你的。”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被外头的人敲了敲。随后是即清恭敬的唤。 “爷。” 崔韫淡淡:“进。” 刺耳的‘咯吱’一声,是房门被推开的声响。 这间客栈开了足有十余年,虽每年修葺,可被姬纥适才那么一踢,开门时都带着震颤。 沈婳若有所思抬步而进。 “沈娘子,坐。” 崔韫气韵沉稳。 沈婳不曾想屋中还有旁人,崔韫见他,却不是单独见,果然是君子之风,注重世家礼仪和规矩。她无疑松了口气。 “恩公,有些话你许是不爱听,可我也不得不说。” 刚落座,沈婳便快崔韫一步。 “可这事须快刀斩乱麻。” 崔韫嗓音冷清:“沈娘子,你怕是误会了。” 她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措辞委婉。 “乘着您对我的兴致还没到非要我不可的地步,不如就此收手?开个价吧。” 崔韫:…… 沈婳:“你若不开也行,我必承您的恩情,不若用金子给您做一道牌匾。红绸包裹这次派人敲锣打鼓跟在马车后,一路送您回盛京。” 这场面,够气派。 这感谢,也够诚心。 沈婳星星眼的等着崔韫同意。 崔韫的唇动了动。 “是我之过,未曾及时解释,才让你有了此等风趣横生的想法。” ‘轰’的一声,沈婳耳畔仿若,响起一道惊雷。 第39章 可是!真的!好丢脸啊! “沈娘子可识谢珣?” 沈婳耳边嗡嗡直响,鸣的她难受。至于崔韫问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巴掌大的小脸眼眸瞪大,小娘子此刻松怔,表情有点呆。 崔韫撩起袖摆,行云流水的给斟茶。给了沈婳一定的缓冲,这才不疾不徐道。 “他与你兄长相识,刚从边塞回盛京,许是回朝中途遣人打探,得知你阿兄噩耗,又怜你一人。他无法脱身这才托我来寻。” 沈婳仿若忘记了先前窘迫,一个激灵间,险些打翻崔韫递过来的茶。 她失魂落魄的喃喃:“认识我阿兄?” 崔韫倒没去怪她的失礼。说着,他转眼看向手边的信笺。 “恐你不信,我特地带了信物,你瞧瞧,这字可熟悉?” 沈婳僵硬的接过。 她咬着下唇,指尖有点抖的打开。 信笺虽说有些年头了,可主人极为爱惜,保存的极好。不见半点褶皱。 沈婳不学无术,可前世为了消磨时光,她是识字的。 的确是阿兄的字迹。 沈雉这人有个毛病,最后收笔为显飘逸,总是拉长半截。 信中说话口吻熟络,可依稀能辨写信的人心事重重,连字迹都带着浮躁。 沈雉在信中提出想见谢珣一眼。 沈婳虽未曾在沈雉嘴里提及谢珣半句,却知他有个常年联系的信友。 小娘子捏着信的力道渐渐加大,回过神来,又视若珍宝般小心翼翼的抚平。 原来,她的阿兄即便死了,都在暗暗帮她。 “来时,也知你身子不好,却不想亏空至此。” 崔韫温声道:“好在府上有位医者,医术高超,届时让他亲自给你把脉瞧瞧。” “我的病是没法治的。”沈婳已经不抱有希望了。 姬纥啧啧一声,连忙道。 “是了,倪康那老东西的确有点本事。” “沈娘子,你是不知,那医者脾气虽大,可几针下去,就将吊着气的人给救活了。” “他行踪不定,追着想让他医治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崔韫为了他那侄女,三番四次的请,好不容易才将人请出山,没准他看一眼,你吃几服药,就痊愈了。” 倪……康? 沈婳听过,阿娘那年去盛京请的便是他。 沈淳氏刚打听盛京有倪康的踪迹,匆匆便出了丰州城,可惜,等她到盛京,倪康已经离开了。 事后,阿娘总是长吁短叹。 ——我家漾漾若让倪大夫亲自瞧瞧,可有多好。 沈婳的眼眸一颤。 所以,她也许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的长久? 崔韫安静的听姬纥说完,见沈婳不语,又道:“你愿意也罢,不愿也罢。我既来此,是定要带你走的。” “只是舟车劳顿,不知你……” “我愿意的。” 沈婳连忙道。 怕崔韫没听见,她对上男子的眼,又重复一次。 “我愿意的。” 崔韫淡笑。 “谢珣许是年前难归,故,由我安顿你。” 沈婳眼巴巴的望着他,小声问:“那我是同你回府吗?” 她这样子,倒不像崔绒,反倒同崔韫六年前养的那只奶猫如出一辙。 “府上人多事杂,规矩森严。好在我名下有座空院子,届时让你入住。” 姬纥:??? 人多事杂? 阳陵侯府没有分支,除了那些个表妹,在京中算是人口简单的了。 至于规矩…… 整个府邸,除了崔老太爷,便是崔韫端言庄重了。 沈婳忙不殊的应下。欢欢喜喜的她离开。 姬纥:“要不要脸,这种谎话你也说得出口。” 崔韫抬起茶盏,难得悠闲。 “你不觉得这沈娘子很香雪团吗?” 姬纥:…… “你养的那只猫。” 姬纥语气艰难:“还是被你养死,亲手埋的那只吗?” 姬纥气笑了,他跟着离开了屋子。 他得乘着回去前,想法设法见那笙儿花娘一面!!! 即清阖上门。敬业的将适才听到的话一字不漏告知。 崔韫面色如常。 再听到这一句话。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毕竟我对侯爷他没有男女之情。】 事事体贴的君子穆若清风的崔韫密密的眼睫在眼底化为浓翳。嘴里终于发出一声轻嘲。 如果不是谢珣的人,他也许不介意再养只猫儿。 沈婳头重脚轻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空宅子好啊! 没有主子,也就没有约束。 小丫鬟跟在沈婳身后:“娘子,崔小侯爷向您言明心意了吗?” 沉浸在突如其来喜悦下的沈婳,似淋面被泼了冷水。 沈婳:“不……曾。” “娘子您的脸色怎么有些差?” 沈婳故作端庄:“我只是乏了。” “那娘子先歇息,若有事,您唤奴婢。” 小丫鬟一走,沈婳就垮了脸。 她将头磕在墙上,指尖无意识的扣着墙面。 果然是大家族出来的公子,事事体贴。面冷心热。 未曾怪罪她自作多情,却顾及女娘面皮薄,以‘风趣横生’一笔带过。 沈婳继续扣墙面,脸却越来越烫,绯红霞色潋滟生姿,宛若一株盛开的海棠。 可是!真的!好丢脸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要窒息了。 ———— 倚翠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娘子,得巧刘大人对面的一座宅子出售,我去瞧了,院子三进三出,很是不错,恐让人捷足先登,不若娘子去瞧瞧,若行,便能直接买下。” 沈婳跟丢了魂似的。 “不买了。” 倚翠:? “我要去盛京。” 倚翠:?? “崔公子高风亮节。担心我在侯府寄人篱下住的不习惯,提出将空闲的宅院给我借住。” 她只离开片刻,怎么娘子就改了决定。 不明前后经过的倚翠惊呼一声:“这怎么行!” 沈婳:“你无需挂忧,这是他自个儿提的,我可没逼他。” 沈婳歪理很多,她也不觉得崔韫为了她忙前忙后,会亏欠他,左右这是谢珣提的,还恩情也是谢珣去还。 至于,这素未谋面的谢珣…… 沈婳感激他。 她愿意给谢珣银票。若他不收,便去找沈雉去还吧。 倚翠支支吾吾,急的说话都不利索。 “娘……子!” “您莫被哄骗了。” “这崔公子无非诡计多端把您当见不得人的外室养呢!” 沈婳抓住重点:!!! 她瞪大圆溜溜的杏眼。 “胡说,我怎会见不得人?” 第40章 娶妻又不是娶祖宗 许是昨日见了风,沈婳捏着帕子小声小声的咳,喉咙又痒又疼。好不容易舒缓了些,便又取过倚翠奉上的黑乎乎药汁。 临最后,她到底还是让倚翠将宅子给买了。 这次出远门,也只准备带倚翠,成妈妈,小丫鬟凝珠,还有小厮成贵。 从沈府带出来的物件和其余的奴才一并安置在新宅。 沈婳让成贵私下寻了柳姨娘,本想让她也住进去,彼此也有照应。 可柳姨娘婉拒了。 ——有劳娘子挂念,妾半生飘零,得夫人爱怜,才在沈府有一席之地,余下半生,只为缅怀阿坠,再为娘子祈福。 沈婳也没强求。 左右,沈瞿,沈薛氏的名声彻底臭了。 全丰州城的百姓都盯着呢,他们也不会再去为难柳姨娘。 翌日, 早市大开,街道车水马龙。 姬纥随意的瞥了眼车厢内各色包装礼盒:“你倒是真疼绒姐儿。” 崔韫指尖轻轻摩挲纸张,翻看书卷。闻言只是平淡的应了一声。 说他倨傲吧,他也回应了,说他古板沉稳吧,姬纥还真没见崔韫在他面前多墨守成规。 偏偏,左右拿捏不出一个错来。 在花楼又吃闭门羹的姬纥咬了咬牙。 他气不顺又怎会让崔韫好过?沿途漫漫,总归要寻些乐处。 “上回去你府上拜访,我听你阿娘的意思,是相中了提督府上的三娘子,那颜宓知书达理,模样周正,与你倒是匹配。” 九门提督步军巡捕五营,可半点不曾辱没阳陵侯府。 这事,只要崔韫点头,八成就成了。 姬纥出馊主意:“你是有主意的,可到底没见过颜宓,不若,下回得空,你我偷偷闯进提督府,亲眼去瞧瞧?” 沈婳正捂着嘴打哈气,怀里抱着兔子玩偶,小脑袋一点一点,睡眼惺忪。 一听这话,来了精神。 崔韫抿紧薄唇,一言不发。 “你为人不行,可娶妻娶贤,这侯夫人的人选不能马虎。” 说着,姬纥还不忘征求意见的问向探头探脑的沈婳。 “沈娘子,你说呢?” 沈婳毫不犹豫的点头。 “恩公这样的,要寻自然得最好的。” 说着,她想起了周芝芝那小贱人。拧着眉道:“自古娶妻娶贤,那一无是处,又总爱附庸风雅的女娘要不得。” 想起周芝芝,又想起郑千喻。 “为求家宅安宁,那种作天作地,尽惹是生非,只会落进下石,头脑不清醒的也不能要。” 姬纥:“没错!” 姬纥:“娶妻又不是娶祖宗。” 沈婳:“我也觉得。” 姬纥越看沈婳越顺眼,这女娘为了让崔韫有明确目标,不惜特地贬低自身。姬纥便劝沈婳:“既然如此,你也该将这些臭毛病改改,日后嫁个好郎婿。” 这句话换来沈婳狠狠蹙眉。 小娘子茫然一瞬,转即化为薄怒。可俨然姬纥身份尊贵,她只能化为忿忿。捏紧小拳头,识时务者的撇嘴。 “你好端端骂我做甚?” “……?” 沈婳说的很认真:“我可是端庄贤淑的好女娘。” 姬纥窒息。 你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崔韫眉心狠狠一跳。 他一言难尽的看向没有骨头懒散倒着的沈婳。 姬纥:“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婳一听笑声愈发不虞,偏敢怒不敢言,这一路上还得仰仗二人。只能气呼呼的耷拉着脑袋。 发间的雪绒花,跟着她的举动小幅度的摇摇晃晃。 瓦罐灰裘皮让她愈发的楚楚可怜。巴掌大的小脸没有半点血色…… 因常年喝药,身上都带了淡淡的药香,并不算难闻。 崔韫若有所思。 不多时,膝下一重,沈婳低头去看,是一袋核桃酥。 “早膳未见你用多少,定然会饿。吃吧。” 崔韫的嗓音虽平静无波,可一番对比之下,他是皎间月,而姬纥是一滩说不出一字好话的烂泥! 核桃酥脆脆香香,沈婳喜欢却很少用,只因吞咽间会噎得慌。 不过……她的确有些饿,倚翠倒是带了干粮,却忘了给她,一并带去了后面的马车。 沈婳想了想,到底道谢伸手去取。 小娘子捧起一块,小口小口的咬着,腮帮子鼓起,眼眸跟着璀璨。她吃的很慢,满心满眼都在核桃酥上。 男人眼中的神色忽明忽暗,也没去看书卷了,漫不经心的仿若在看极为赏心悦目的事。 沈婳吃了一块,刚要用帕子擦手。 崔韫嗓音淡淡:“若合胃口,不若再吃一块。” 沈婳愣是没舍得拒绝崔韫的好意。 她只能又吃了一块。刚咽下最后一口。 “莫见外,吃罢。” 沈婳有点撑。 “不……”了吧。 崔韫:“我买的多,不差这一份糕点。” 沈婳愣了愣,感动的鬼使神差又捧起一块。 崔韫见状微笑:“沈娘子慢慢吃,这一袋都是你的。” “咳咳。” 不会拒绝崔韫的沈婳被吓到了,她痛苦的柳眉蹙气,喉咙处卡的难受。 “喝水。” 眼前出现了一盏茶。 这样体贴的崔韫,姬纥见过。 雪团就是在他的不停投喂下,活生生撑死的!!! 那年也是这样。 ——“吃罢,你最爱的肉脯干。” ——“听说猫儿爱吃鱼,你倒是挑剔,只吃熟的。” ——“进贡的荔枝,我得了一篮。分了阿娘和绒姐儿,这些都是你的。” 甚至离谱的是!! 崔韫有日上朝,面带忧色。特地寻了宫里照料金贵猫儿的内恃。 ——“雪团背着我吃了寻常饭菜,会死吗?” 第41章 你不是最疼漾漾了吗(加更) 人群相互奔走,喧嚣此起彼伏,涌动的人潮堵住了去路,马车被迫停下。前方似有异动。 车外是尖锐变了音嘶嚎。 “啊,滚开!” “嘎!” 大白鹅挥动翅膀,一步三跃,对着前面慌不择路的男子,红红的嘴巴又尖又宽,猛烈攻击。 薛牧良捂住下身,身上没有半块布料。白花花的赘肉疯狂抖动。 “光天日下!真是不要脸!” “他那姑母尚且在牢狱,沈公子跑了几趟,也没将人接回来。这薛牧良更是个孝顺的,不见担忧,反倒还出来闹事。” 沈婳一顿,她茫然的指尖一僵。 她记得,这件事明明该在三月后才发生。 这是,提前了? 姬纥靠窗,不由抬手撩开车帘。 雪粒子从缝隙钻入。凌冽寒风刺骨,沈婳不由将脑袋往下压了压。 “嘶!”是姬纥长长的吸气声。 只见大白鹅一个猛扑,啄上薛牧良的手,他吃痛,连连甩开。 而就在这时,大白鹅抓住机会,对着一处咬了上去。 “嗷!”一身惨烈的嚎叫。 有人痛心疾首:“那玩意儿还没我拇指长呢,这可不得咬断了,街上的年轻女娘速速离开,免得看了污秽。” 这句话惹来一群男人粗俗的讥笑。 “这话不假,霏儿是我在花楼里的相好,说花娘最不愿意伺候的就是他,给银子扣扣搜搜也便罢了,做那事刚进去就完事了。” 一群人围着看戏,却没有一人上前将鹅拉开。 姬纥哪里见过此等场面:“崔韫!快看啊!” 崔韫冷着脸。 沈婳厌恶薛牧良,可她也想亲眼瞧瞧那人痛哭流涕的惨状,当下将身子小幅度挪过去。 ‘啪’的一声,崔韫手里的书砸到姬纥身上。 姬纥一抖,车帘跟着落下,遮住外头的污浊。 不等他质问,就听崔韫的嗓音凉薄:“你别忘了身份!若真想体察明情,崔某亲自送您下车。皇上得知您这般上进,没准赐下一官半职!” 听他这语气,姬纥怀疑是亲自送他见阎王。 他缩了缩脑袋。老实了。 “沈娘子适才要做什么?”崔韫淡漠的看向沈婳。 即便沈婳同他并无干系,崔韫也有责教她何为男女有别。 沈婳莫名心虚。 她正襟危坐。坐姿比任何时候都笔直标准规范。 沈婳很冷静的憋出一句话:“我只是想再拿一块核桃酥。” 崔韫似笑非笑。可眼底却无多少温度。 “是么?” 他总是带给沈婳身在迟尺却远在天际的疏离。 姬纥一看被训的换人了,当下散漫的看戏。 沈婳又何尝是吃亏的主儿,蓦地朝他一笑。姬纥只觉阴风阵阵。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纥公子想来也是读过书的。遇见这些小事,合该稳重些才是。” 姬纥:……你知道我是谁吗! 即清以雷霆势驶出人潮,很快,出了丰州城。官道一路畅通无阻。 沈婳睫毛微颤,指尖跟着隐隐泛白,却在下一瞬,倏然放松。 至此,过往攀附路途渐随远去。而来日……可期。 女娘远走故乡,无措之余却也足够大胆。 她已没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了。 途中,沈婳白日近一般的时间在闭着眼小憩。 车内摆件一应俱全,可到底坐久了,浑身不爽利酸痛。 不过,崔韫处事熨贴,白日赶路没法避免只能同一辆马车,可夜里,总会避嫌,让沈婳身边伺候的女仆去车内,而他和姬纥去了后面那辆马车歇息。 可即便如此,沈婳的脸色也跟着一日比一日苍白。胃口浅了,人也削瘦了不少。整个人蔫蔫的。 姬纥见状,说话声都压低了不少。 有回,沈婳一动不动的缩在角落睡了两个时辰。 崔韫的耳里过人,能听见女娘孱弱的呼吸,可姬纥不能。 “崔韫,她不会死了吧。” “七皇子慎言。” “好歹是你找的人,平日都没我上心。”姬纥嘟嚷一声,也不怪他如此,实在,崔韫的微弱善意全部用在了给沈婳的吃食上。 他踌躇一二,到底靠近。纠结提起女娘遮住脸的帽兜。探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嗯。 活着。 但也半死不活了。 姬纥又回了自己的位置。‘砰’的一声合起了崔韫的书。 “连走了三日,我尚能凑合,可她这样实在让人不放心。” 崔韫不愿为此耽搁下行程,说了好一番让人无法反驳的道貌岸然之语,好似全在为沈婳考量。 “出丰州,卯时行,亥时歇,若不耽搁,需五日才能经平城。眼下所过之处皆荒林,最是偏僻不过,白日尚寒,夜温更是骤然下滑,七皇子倒不如说说,眼下该停吗?” 姬纥一哽。 “你身上应当还有避寒丸,依我瞧,不若给她吃了?” “那药是不可多得,可你也莫吝啬。” 崔韫身上的确还有一颗。 然,闻言,他依旧岿然不动。 “药岂能乱吃。” 此言不假。 避寒丸药效极好,可烈的很,上秋之际,倪康开了更温和的药,已极少不让崔绒吃了。 上回给沈婳服用也是迫在眉睫的无奈之举。 崔韫慢条斯理道:“想来沈娘子是吃的起这些苦的,早些回去,也早些医治。” 啧啧。 姬纥服了。 他就不信崔韫没有私心!!! 而沈婳俨然是吃不起苦的,当夜就发了热。浑身如灼烧的铁那般炙热滚烫,吓得倚翠六神无主。 只能一遍又一遍面色愁苦的用沾了水的帕子,给沈婳擦身。 姬纥:“我说说吧,我就说吧,你看眼下,怎么办?” 崔韫仍旧是那副不冷不淡的神色,在倚翠给沈婳穿好罗裙后,去了马车外站定。问候一声,这才上了马车。 在所有人无助的视线下,探出手欲为其把脉。 他是略懂医术的。 男子从外头入内,身上带着寒气,指尖冰凉。 沈婳小脸通红,冒了一身湿汗。腕间的凉意,让她迫切靠近。 她双眸紧闭,死死抓住崔韫的袖摆。崔韫眯了眯眼,刚要抽身。就见沈婳委屈间带着猫儿似的哭腔。 “阿娘,别走。” 她一边难受的抽泣,鼻音很重,眼角的泪更着滑落。 “你不是最疼漾漾了吗。” 第42章 哭的多可怜啊 人事百态多有丑恶。崔韫审视着沈婳。眼里不见半丝怜惜。随即,他端起疏离的笑意,显得愈发清隽嶙峋的威仪来。 哭的多可怜啊。 嫩生泪痕的脸蛋,纤弱莹白的脖颈,还有生怕他抽身而攥到泛白,衬托出细细青筋的手。 可怜到让他想摧毁。 “娘。” 她含糊不清的喊着,是生怕被抛弃的绝望。 崔韫却果断抽回袖摆。 绣着精致暗纹的衣料,蓦地摩擦,沈婳的掌心也留下红印。她怕疼,却也一抽一抽哽咽的知道收手。 姬纥:“你轻点!” “就你这样的,提督怎舍得将女儿许给你?” “整日不是在大理寺,就是读那些圣贤书,出息是有了,可脾气冷硬,只知端方自持,人情世故你是半点比不得我。” 要姬纥看,崔韫现在就是虚伪。 换成以前的他,恶劣也好,诡计多端也罢,喜怒皆言于表。 倚翠和成妈妈面面相觑,却到底不敢多言。 崔韫抚平袖摆的褶皱。好似即便天崩地塌,也能从容不迫。 “七皇子数落的是。崔某自当谨言慎行。” 说着,他镇定自若的从怀里取出精致小巧的玉瓶,倒出一颗乳白色药丸。 “给她服下。” 成妈妈连忙接过,却没敢喂给沈婳:“这……” 实在是沈婳的身子太差了,恐药相冲,就连入嘴的吃食都要问过医侍。 成妈妈不敢乱喂。 极少有人违背崔韫吩咐。 当年,一道圣旨下来,崔韫任命大理寺卿,大理寺多数人不服。 其一:崔韫尚未弱冠,并无功绩。即便文采斐然,可提及崔韫,世人谈的无非是其父兄英勇善战。 其二,二把手姜兆,在大理寺少卿一位上已有十载,他是已致仕的前大理寺卿一手提拔的。也该往上升一升了。而空降的崔韫,焉能服众? 姜兆更是放言:“黄毛小儿,如何堪用?” 当时,反对的奏疏,堆满了龙案。就连姬纥也为崔韫捏把汗。 崔韫一上任,也的确收到了大理寺的排挤。而他不骄不躁,却一声不吭的将大理寺积压八年的那桩无厘头案给破了。 轰动朝野,这怎会是侥幸? 而如今,以姜兆带头,大理寺那些人更是被他驯的服服帖帖。 成妈妈一脸为难,崔韫也不曾怪罪。 “这是养神丹。安心服用。” 姬纥:是他知道的养神丹吗??? 为什么价值千金的药,他一颗难买,而崔韫多如牛毛? 你身上到底还藏了多少宝贝? 早拿出来,不就没眼下这糟心事了吗!!! 姬纥险些一口气没缓过来。 “你倒是多给几颗啊!!” ———— 沈婳的身子附在半空。她愣愣的看着榻上的肉身,想触却摸了个空。 还不等她惶恐,就有一股浓稠的黑暗带着极强的吸力,将她彻底淹没。 她被甩了出去。 视线一转,眼前的景象倏然变换。 是一间极大的书房,卷帙浩繁,书盈四壁。 “爷!府内传信,雪团那边情况不大好。” 沈婳顺着声响,轻飘飘穿过书架。 她还没瞧清那人的模样,只听‘啪嗒’一声,有重物落地。 “什么叫不大好?”男人一字一字,嗓音是克制不住的愠怒。 这嗓音很熟悉,却也陌生。 声线明明是沈婳听过的,可却有上位者的压迫,男人眸中闪着凌厉,似寒霜临面。让沈婳莫名一抖。 她不可置信的,对上了属于皎间月崔韫的脸。 即清恭敬的将头压低。 “雪团自您离开后,吐了一回。禽医说……。” 他顶着压力:“是喂了太多吃食。” 在饭食方面,崔韫从未假借旁人之手。 可小奶猫的胃又有多大? 崔韫紧紧抿着唇,大步朝外走。 沈婳眼下只识得崔韫,惊慌之余,又连忙追上。 崔韫走的很快,而沈婳丝毫不费力追上。 挂着阳陵侯府四字的门匾,在光线下熠熠生辉。一路而来,街上的女娘都穿着好几年前的春衫款式。 正值酷暑。 沈婳未察觉半丝暖意,只是浑身冷的发颤。 侯府宅院内,雕甍绣槛,池馆?廊,?桥三港端显气派,可沈婳丝毫没有闲心去观赏这华贵的摆设,她跟着崔韫去。 而崔韫已然归晚了。 内室的下塌处摆着精雕细琢的镶?小?床。幔纱上追有拇指大的丝线小球。帘钩上还挂着??的铃铛。 衾被小幅度凸起,沈婳凑近去瞧,那儿躺了只毛色雪白的小奶猫。 小奶猫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它死了。 崔韫似接受不了这一点。 他在下塌处坐下。 “雪团。” 没人应他。 “雪团。” 再没有一直蠢笨蠢笨的猫儿迈着着小短腿朝他扑来。 崔韫阖了阖眼,面色凝重而难看。 那股难受的悲恸不知何时,竟让沈婳感同身受。她不太舒服的将自己蜷缩一处。 而就在这时,崔韫动了。 他指尖颤动的打开一瓶又一瓶珍贵的药。 有乳白色的养神丹,也有回魂丸…… 像不值钱那般,一颗又一颗塞到奶猫嘴里。 沈婳看的很仔细,崔韫的手剧烈抖动,似什么也拿不稳,可扳开雪团嘴的动作,却异常温柔,深怕惊扰了它,也深怕弄疼了它。 “它死了,已是回天乏术。” 沈婳知崔韫听不见,却还是小声道。 “别再浪费药丸,给雪团安葬吧。” 回应他的,是男子越来越冷的脸,和越抿越紧的唇。 “娘子。” “这烧已退,怎还不曾醒?” “娘子,娘子。” 有谁在喊她。 沈婳猛然转身,朝着呼喊她的方向追去。 与此同时,床榻上的人睁了眼。 倚翠大喜,连忙对煮药的成妈妈大喊:“娘子醒了。快取一杯温茶来。” 沈婳捏紧被褥。 倚翠喜形于色:“侯爷的药真有奇效。上回避寒丸救了娘子,这回养神丹又救了娘子。” “纥公子说侯爷小气舍不得多给。可奴婢琢磨着,那药大抵很是珍贵。” 沈婳思绪正乱着,一听这话,倒是忙点了点头。 “是如此。” 毕竟,崔韫救只猫儿眼儿都不眨。 沈婳:“也不怪他,没准给我的就是最后一颗了。” 第43章 那小娘子生的不错,就是没几年活头了 仅此一遭,途径平城时,一行人特地歇了一晚。 沈婳也再不曾发热。 不过有一会夜里,她咳了血,怕倚翠哭,沈婳处理了带着血迹的帕子,谁也没说。 但她清楚,自那日魂魄离体后,她的身子愈发虚弱了。 崔府的马车,总算在年前抵达盛京。 不亏是天子脚下的盛京,可比丰州城繁华多了。就连路人穿的棉衣,都极少见有补丁的。 沈婳撩开车帘,失神的看向陌生的街道。 马车‘哒哒哒’朝一处而去,估摸着半炷香,总算停下。 崔韫率先下的马车。 沈婳随即跟上,她提着裙摆,借助即清搬来的踩脚凳落地。 视线往上抬。 门匾上是烫金飘逸的‘梨园’二字。 这便是沈婳以后住的地方。 “此处静谧,适合你养病。” “劳恩公费心了。” 崔韫俨然让人专门来打扫过。道上的雪早已铲平,堆积两侧。 梨园宽敞明亮,虽无人住,可摆设明显是用了心的。 所有的一应俱全。 挑剔的沈婳很喜欢。 “磨蹭什么呢,还看不看病了?” 凉亭处一头白发梳的整整齐齐的倪康早已等候多时。 石桌上放着药箱。和早已冷透了的茶水。 几人走过去。 沈婳紧张的在垫着厚实坐垫的石凳上坐下。 倪康眯着眼打量沈婳,观她气色后,背脊不由直了些。 他倒没急着诊脉。 “这月嗑几次血了?” 倚翠忙到:“半月前有一次。” 倪康只是看向沈婳。 小娘子小声道:“三次。” “嗜睡?夜惊?” “是。” 倪康不再问,将脉诊取出,沈婳将手腕搭了上去。 他所问,让沈婳心跳如雷。说是期期艾艾也不为过。 “莫紧张。” 倪康温声道,随意又问。 “平素吃药的方子可带了。” “带了。”倚翠忙取出,双手奉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倪康收回手,捏着药方一目十行。 在沈婳期待的神色下,倪康斟酌一二,又道。 “到底是陈年旧疾,这事也急不得,总该徐徐图之。” 说着,他抽出一根银针,捏起沈婳的食指,刺了上去。 血珠鲜艳而夺目。 倪康的身子又坐直了些。他眼眸蹦出亮色。 熟悉他的皆知,这是他遇到疑难杂症而发自内心钻研解答的喜悦。 倪康看向沈婳的目光,也变可蔼可亲。 “沈娘子放宽心,我定不会让你有事。” 他得稳住沈婳,消极情绪要不得。 “娘子先前这药开的不错,只是烈了些,待我改几味药,娘子接着吃便是。” “需隔三日,一次药浴。有几味药材难寻,就拜托侯爷了。” 倪康提笔刷刷刷写下几样药材,交给崔韫。 崔韫顺势看过去。 沈婳先前吃的药方,他看过。而准备的药浴,所需药材也无非只是强身健体之效。 不过,他很配合。 “嗯。” “行,那药材备齐我再过来。” 说着,倪康也不停留,收拾药箱就走。他得回去翻看医术。去瞧可有疑似记载的。 “爷。” 即清大步而至。 “皇上宣您进宫。” 崔韫颔了颔首,以作回应。他看向沈婳。 “梨园你安心住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万事也该求个稳妥。我会派几名会拳脚功夫的人过来,护你周全。” 以为能活命的沈婳,此刻眉眼弯弯:“好。” 她笑的很好看,只是太瘦了。 崔韫收回目光。 姬纥深怕崔韫将他一并带入皇宫,连忙轰他:“行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叮嘱,那边若等急了,怕是开罪不起。” “倪老头我会送回去。” 崔韫也不欲在此地久留,他朝几人礼节示意,这才离开。 他一走,姬纥和倪康也跟着告辞。 自入城门,姬纥的笑容显而易见的淡了不少。此刻,也有些心不在焉。 “我那三哥不知有没有挨饿。他又不是牲畜,日日啃草怎么成?” “他那破府都是些偷奸耍滑的奴才,可别被欺负死了。倪老头,你顺便也给我三哥瞧瞧。” 倪康沉下脸。他不厌其烦的指着自己雪白的头发。 “它只是长的急了些。” 沉浸在喜悦中的沈婳,眉眼间都是笑意。就连赶路的风尘仆仆的疲倦,在此刻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有救了! 这一趟的确没白来。 沈婳看向倪康的眼神仿若在看救世主。 很快,她察觉出了什么,倪康除了头发花白,实在不像是个年入古稀的老头。 这就是有养颜术的世外高人? “倪大夫,您如今贵庚?” “我和侯爷一般年纪。” 沈婳一哽。 姬纥又催了一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能做他爷爷呢。” 倪康冷冷道:“那些央我办事的人,就知道用几个破钱砸我,我尚不理会,何况是你这种的。” 他气愤的大步离开。 姬纥连忙追上去,还不忘回头。 “沈妹妹,我就先走了,下回再来瞧你。” 这一路,他对沈婳的称呼也从沈娘子成了沈妹妹。 沈婳乖乖的抬起手,对着姬纥的背景挥了挥手。 姬纥挺照顾她的。 唤她妹妹,也没有半点调戏之意,因此,沈婳也不觉得有古怪。 忽而,想起一事,她忙转头吩咐倚翠去取银子。 成妈妈:“倪大夫适才所言,可见娘子若给银子,实在是辱没了他。” 爱砸银子的沈婳拧眉。 “不会。” 她很认真:“文想,定然是那些人给的不够多。” 远离凉亭时,姬纥没忍住:“行了,知道你这老头装腔作势,一贯扯谎不眨眼。” “你给我个准信,到底能不能医?” 若倪康都无策,这世上怕是无人…… 倪康却是答非所问:“崔候这种人,竟然也会金屋藏娇?” 姬纥最喜的便是搞臭崔韫的名声,他忙不殊颔首。 “谁说不是呢。我得知此事也吓了一跳。” 倪康:“那小娘子生的不错,就是没几年活头了。” 身后拐角处追上来,要付诊金的沈婳见倪康朝姬纥伸出一只手。 “保守估计,顶多五年。” “我也只能说尽力而为,她的脉象实在太乱。” 她的笑容幻若虚影,无力的裂成两瓣。 第44章 无所谓,这才不在乎 夕阳残红,暮色隔着重叠的山峦一阵阵袭来。 路上的行人尽数往家赶,除却顽劣孩童不知暮色晚。剑拔弩张的正吵着激烈。 “我阿爹每月赚八两银子,厉害吧!” “有什么可得意的,我阿爹十两,比你爹多。他全部交到我阿娘手里,我阿娘转头还给我买了新衣裳呢。” “我的阿爹最厉害。” “胡说!” “别争了,别争了。我阿爹有五房小妾,你们爹有吗?” 道外马蹄渐起,眺眼望去,只见马背上的人英姿飒爽,袖摆被风吹的鼓起。 崔韫在阳陵侯府停下,翻车下马,缰绳扔置上前的守卫手中,这才拾级而上,去了正院。 “侯爷总算回来了。”院内的婆子小跑而至,举着一把伞,遮住漫天的雪花。 “太夫人正和老夫人念叨您呢。” 屋外立着的婢女,忙撩起厚重的帘布,请崔韫入内。 屋里烧了地龙,热气迎面扑来,大氅上的霜雪霎时化成了水汽。 崔韫不爱让人近身,他褪下大氅,接过侍从递上前的巾布,擦拭一二。 里头说话的动静稍稍停下。 太夫人头戴繁琐鱼兽抹额,头上挽了一个盘福髻穿一身驼色穿枝大理花纹褙子。 隔着那道珠帘,依稀能瞧出男子笔挺的身形。 “可是韫哥儿回来了?” 崔韫闻声上前,规规矩矩请安。 “祖母近日身子如何?” 太夫人育有二子,大儿便是崔韫亡父,天人永隔,小儿远在汇州任职,已有三年未见。 大儿死了,长孙也去了,太夫人闻此噩耗,病了一场,身子也没了往前的爽利。 “好,倪康隔日就给我请平安脉,怎能不好。” “崔哥儿,快来祖母这边坐下。” 崔韫又向太夫人身边的妇人请安。 崔宣氏美貌不减,风韵犹存。她年轻那会儿是盛京出了名的天香国色。 她给太夫人添了杯茶,问:“途中可顺利?” 也不怪她这般问,崔韫出门前就言明归期,她这个儿子一向稳妥,偏这次迟了两日。 他离开盛京并非为了公务,至于为了什么,阳陵侯府没人过问,包括崔老太爷从未拘束他。 “是儿子不是,让阿娘挂忧了。” 崔宣氏见他这样,心口一堵。也便没再问话。 “若不想让我同你阿娘忧心,你也该近早娶妻。府上许久没热闹了,也好添些喜气。” 崔韫笑:“是。” 太夫人叹了口气:“你二叔来信,今年也无法回来过年,好在你赶了回来,不然府上更是冷清。” 她见崔韫对成家一事并无抵触,不由绽开笑意。 “侯府子嗣单薄,绒姐儿一人孤零零的。祖母就盼着你和新妇开枝散叶了。” 她提起崔绒,崔韫不免视线打转一圈。 太夫人嗔他一眼。 “别找了,那疯丫头玩累了,让你阿嫂抱回去睡了。祖母同你说的,你可听清了?” 崔韫无奈。 “是。” “是是是,整日就知道敷衍我。提督府的娘子,你阿娘可亲眼瞧过了,就是不知你的意思……” 一语未完。 崔韫听的头疼,忙不殊起身。 他对情爱从未悸动过,夜里也不曾对任何女娘有过绮丽的幻想。因此,对未来新妇不曾有期待。 可他也的确得成婚。 崔宣氏的眼光自然也是好的。她为阿兄择的阿嫂便得体贤惠。 崔韫施施然道,朝两人行了个大礼:“一切祖母和阿娘做主便是。” 崔宣氏拧眉不虞。话到嘴边,却到底没说出口。 等她服侍太夫人歇下后,这才心事重重的沿着长廊回院子。 身边心腹婆子提着灯笼,宽慰:“侯爷这次回应爽快,想来要不得多久,就有新妇给您敬媳妇茶了,大娘子还忧心什么?” 崔宣氏叹了口气。 “我膝下只剩这个儿子了,往前柏哥儿最让我省心,韫哥儿就知道使坏。我,总盼着他稳重些,再稳重些,可他如今如我所盼,我却怀念他以前闹腾的样子。你瞧瞧,眼下这孩子活成什么样了?” 她不是没有心疼过。 教导崔韫的老太爷又怎会不心疼? 崔宣氏眼前仿若还能浮现兄弟俩在一处的画面。 那年崔柏还是少年郎的模样,他眉心稚气未退,背上背着崔韫。 “阿娘,韫哥儿累了,我先送他回去歇息。” 崔宣氏对上崔韫婴儿肥的脸,孩童的眼睛乌溜溜的四处转着。 两个儿子,她从不偏颇:“他自己没腿吗?也就你惯着,韫哥儿,自己下来走。” 崔韫搂着崔柏的脖子,奶声奶气。 “阿娘,你怎么总拦得阿兄疼我?” 崔柏怕崔宣氏罚弟弟,忙道:“阿娘,韫哥儿才多重?我不累。” 崔韫顺势往上爬,洋洋得意:“都当娘的人了,怎么连小儿子的醋都吃。” 可是呢。 现在的崔韫请安行礼做的比谁都标准。 什么儿子不是,让阿娘挂忧了。崔宣氏宁愿崔韫在她耳边叨叨的不厌其烦。夸大其词的说着一路上的不易。 “眼下阳陵侯府兴衰系他一人,是荣誉,也是枷锁。韫哥儿韬光养晦后的小小初展锋芒,没让府上任何一个人失望。” 这个年纪爬上那个位子,是风光,可背后要付出的艰辛无人可知。 “我如何再舍得,连枕边人都不如他心中所意?” 偏偏,崔韫隐瞒的太深了。 崔宣氏至今未琢磨出他喜欢的女娘是娇俏,温柔,还是端庄的? “提督府上的颜娘子是好,可他若不称心意,再好也是徒劳。” 崔宣氏看着天上挂的皎间月,又想起世人对崔韫的赞许。紧皱的眉头不免舒展开来。 “提督府那边我看也算了吧。待找个合适的时机,同婆母说清楚。” ”我看眼下他啊,就未碰见喜欢的女娘。” 若不是他在几年前养过一只猫儿,崔宣氏当真要以为崔韫当真只为往上爬,无欲无求了。 所以,无所谓,这才不在乎。 婆子忙道:“侯爷未尝过儿女情长的滋味,颜娘子秉性模样是没得挑的,兴许侯爷见上一眼,便心悦上了。” 此言不假,崔宣氏得到了些许安慰。 她也有了主意。 “这有何难,那就让他见见。” 第45章 娘子是有双身子的人 崔韫又去见了崔老太爷,停留足有半炷香,回了书房后,倒没急着去翻阅案牍上的堆积如山的案文。 他阖眼疲色的按了按隐隐作疼的眉心。 即馨从厨房端来一碗参茶,交到即清手上。见四下无人小声捂着嘴道。 “爷回来的消息传开,府上又有的热闹了,今儿就来了三个表姑娘,明里暗里向我打听。最精明的那位还将腕上的镯子往我手上套。” 即清拧眉,免不了对她细细叮嘱。 “你若生了二心,别说爷罚,我第一个不容你。” “知道了,我自然是不会收的。” 爷若喜欢,她自会将人给供起来,爷若不喜,别说镯子了,就算将全部家当砸她身上,她若动摇的眨一下眼,都算她输。 即清见状放心了,这才端着参茶入内。 崔韫在书房,一向无需人伺候,即清刚要退下,就听男人淡淡吩咐。 “将倪康寻来。” 即清忙不殊应下。 倪康早有预料崔韫会找,来的也快。不等崔韫问,一入内,他便主动交代了。 “想来侯爷你也给沈娘子把过脉,她的情况您应该也有数,诚然,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此等怪异脉象。” 若照孱弱的脉象而言,沈婳应当油灯枯尽,卧病在床。 可沈婳从丰州而来,也堪堪只吐了几回血。 崔韫在来的路上,也有观察沈婳。 她嗜睡严重,可一旦休息好了,就如枯竭干涸的草地,有了新生的痕迹。即便依旧虚弱的楚楚可怜,可精神气到底好转不少。 也许,这一点,沈婳自己都没发觉。 倪康:“我本以为是中毒,可她的血并无异常。” 崔韫身子往后一靠,垂眸沉思。 倪康见崔韫不语,只当他心疼坏了 “她的状态,也绝对不像是中蛊。” 话至此,倪康念着那位是崔韫养着的心娇娇,也便忍住让他准备后事的冲动。 “上好药材温补着,不出意外还有五年。当然,在此期间我会再想想法子,也未必会没头绪。” 五年。 崔韫的神色轻松了不少。 只要谢珣回来,沈婳还活着就行。至于沈婳能活多久,说句心狠的,与他何干? ———— 梨园于小巷深处,可再僻静也不是郊外庄园,周边也住着几户人家。 宅子是常年锁着的,不过有人留意几日前有奴仆过来打扫。 谈起这事,小巷内纳鞋的妇人忍不住将今早的事一一道来。 “得巧家中包了饺子,便好心好意送过去,权当街坊之间的往来了,谁料想,门都没进去,就被两名随从给堵了路。” 她其实也有私心,这小巷里头,就属梨园最气派。他们几户人家加起来都没半个梨园大。 住进来的人,身份能简单? 就算得不了好处,也总比得罪强。 可偏偏吃了闭门羹。 她哼了一声:“不收便不收,何必糟践人?那随从竟然问我饺子里面什么馅儿的。” 边上的人一听这话,跟着蹙眉。 “谁不知道曹嫂子您的好手艺,怎么着,难不成是下毒了还是那娘子的胃金贵?” “算了算了,这种人日后碰见也避着些。” 几人说着话,就听不远处的梨园大门从里面被打开。 少女裹着一身圆滚滚的貂毛,帽兜遮住她半张脸,她看着地面,走得又慢又小心。身后跟着婆子和婢女,还有两名崔韫派来的随从。 “天儿冷,娘子何必出门?您列个单子,交给奴婢和成贵去采买就好。” 眼下没有轿子和马车,可不得步行? 倚翠舍不得沈婳吃苦。 成妈妈反倒笑:“娘子走动走动也好,总比整日憋在屋里强。” 沈婳昨夜背着几人偷偷哭了一场。将倪康和姬纥的对话也隐瞒了下来。 没事的,她可以自己调整情绪。 多活一日,都是重生的恩惠,她不该太贪心。 想的通透,沈婳早间用了不少膳食,这会儿撑的难受,她将手搭在小腹前,怕踩滑走得很仔细。 小女娘下巴尖尖,却莹白甚至剔透,未显气色,她一早醒来对着铜镜,废了好大的功夫,抹上薄薄的胭脂。 待走得近了,几人看得也清晰了些。 朱唇黑发雪肤,似玉生香,若再过几年,那可得了? 沈婳冲这群纳鞋的妇人弯了弯唇瓣。她只要不怼人,身上的冷清味都淡了。 “我初来乍到,不知可否告知盛京最好的成衣铺在何处。” 她除了给自己置办衣裳,还要给倚翠他们添置。 几人前一秒还在论其是非,见状,不由讪讪。 送饺子的妇人许是心虚,忙道:“娘子可去拱辰街的云想阁瞧瞧。” 沈婳记下,许是这会儿精神,她不忘嘴甜道:“多谢嫂嫂。” 妇人:...... 这样的标志的小娘子,过嘴的吃食谨慎些怎么了?看不上她的饺子又怎么了? 她的视线往下,是一身貂毛。瞧不清沈婳的纤细身姿,不过她捂着小腹的动作...... 妇人:“娘子几个月了?” 沈婳愣了愣。 “雪天路滑,娘子是双身子的人,可得仔细些。” 妇人的关怀再真诚不过,没有半点嘲笑意味,沈婳是个讲道理的女娘,又怎会恼。 既来此,沈婳自要见见谢珣这个人。少不得要在此处住上些时日。 她按照话本子给自己按了个身份。 “家道中落生意难做,为了填补亏空老宅也变卖了,这才急急搬过来,以后少不到叨扰各位嫂嫂。” 小巷的人闻言善意的笑了笑:“那你夫君呢?” 沈婳跟着笑:“死了。” 倚翠:...... 成妈妈:...... 众人看向沈婳的眼神都充斥着道不明的怜爱。 沈婳开怀的笑,也成了他们眼里的强颜欢笑。 卖饺子的妇人想着年轻的女娘孤零零的,便拿出养胎的经验,传授给她。 “娘子叫我王嫂便是,这养胎马虎不得,尤其是头胎。” “稳婆可有眉目了?这可得早些选,好的稳婆别人都是提前半年就定下的。” 沈婳也很配合。 她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为了维持家道中落的人设,金子掉脚边都懒得看一眼的女娘很努力的在问。 “贵吗?” 第46章 我都要死了,地府见吗 云想阁是盛京最大的成衣铺子。 沈婳到时,外头已停满了华盖马车。 沈婳往里走,店里的伙计哪个不是人精,一见貂毛眼前一亮。忙上前迎。 讨喜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瞧娘子眼生,想来是头一次来云想阁。您小心台阶。” “我们铺子衣裳的款式可是最时兴的,盛京可找不出第二家,敢问娘子可是自己穿?小的也好为您参谋。” 沈婳见惯的这种殷勤,她环视一周,多是绫罗珠钗加身的妇人和女娘,香风阵阵,娇嗔可闻。 她的视线朝上。 伙计忙道:“二楼衣裳更精美些,三楼衣裳料子朝上品,款式更是独一件,绝对不会同别的女娘撞上,这会儿提督府上的娘子正在上面呢。” “只是铺子有规矩,去二楼的须在铺子花销足百两,三楼得足千两。” 而沈婳没在云想阁消费过,自然是不够格的。 “娘子不防先在一楼转转,近日刚上了......”伙计卖力的介绍。 女娘幽幽:“我要去三楼。” 伙计:“娘子您瞧瞧我手上这件,极衬您的肤色。......” 沈婳亮晶晶的眸子:“要去三楼。” 伙计搓了搓手:“娘子,您莫让小的为难。” 沈婳:“去三楼” 伙计:“……” 沈婳不厌其烦:“三楼。” 她自然要最好的!!! 给倚翠她们买的也要最好的! 她有钱。 伙计:“您......” 王妈妈从怀里掏出几张五百两的银票,对着伙计晃了晃。 沈婳:“眼下,我能去三楼了吗?” “......” 诚然,想去云想阁三楼的贵人并不少,可大多数量以府计算。也就是说,一个府邸内不管几位夫人娘子,只要总花销达到要求,便是上楼的登云梯。 他们铺子就是以此打响的名声。 独一件的衣裳,谁不想要?有头有脸的人家更是心心念念。 若要,就得拿出诚心花销。 不说别的,就连楼上的颜宓用的都是提督府的名才得以上去。 可眼下...... 确认过眼神,是舍得花钱的贵客。 伙计不敢耽误,忙去请了掌柜。掌柜思忖一二,亲自接待像请财神爷似的请沈婳上了三楼。 越往上,楼下的动静就越模糊。而上面女娘之间的对话也传了过来。 “盈盈,可要将你六妹叫上来?” 一道温温柔柔的嗓音,听的沈婳浑身舒畅。 三楼的待遇是最好的,茶点,休息的软椅一应俱全,颜宓择好了要买的衣裳,坐下品茶。 “叫她做什么?我是来陪颜姐姐你的,偏她瞎凑热闹,一个庶女竟也厚着脸皮跟着。” 工部尚书之女韦盈盈郁气浓烈。 她是尚书夫人膝下的幺女,身份尊贵,平素最不愿意同庶女站在一块,恐失了身份。 “明明原先她会看脸色,也极少往我跟前凑。今日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 颜宓柔柔一笑:“你阿娘忙着给你择婿。她也到了婚配年纪,想来你的婚事谈妥,便轮到她了,你这妹妹自该在穿着上下点功夫。” 韦盈盈不屑。 “她庶女出身,也不知折腾什么,左右嫁的也是庶子。” 庶女为姨娘所生,嫁的好,娘家脸上也有光。更是拉拢势力相当的府邸,这便是利害关系。 若换成别的府邸大夫人,为了彰显大度,总会给庶女备上一副头面。 可尚书夫人是个沾酸吃醋容不下人的。又怎舍得补贴? 而韦盈盈娇气,又学了其母的小肚鸡肠,带着韦珠珠出门本就不悦,自然不会为她花银子。 韦珠珠能去一楼,想来自掏腰包也是豁出去了。 三楼各色罗裙琳琅满目,同一楼而言,绝非在一个档次。 沈婳小腿酸涩,没在说话的两位女娘身上停留半分,寻了最近的椅子坐下。 她没有骨头的瘫着,和颜韦二人姿态优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沈娘子且喝杯茶,润润嗓子,你若嫌挑选麻烦,不若说说喜欢什么款式的,什么花纹的,和什么颜色,民妇顺着要求给您取来。” 掌柜摆着一张笑脸。 沈婳也不急,她准备先休息休息。 于是,只见圆滚滚的女娘懒洋洋的对着身后的两名奴仆道。 “去挑喜欢的,每人两套,平素也好换着穿,别想着给我省钱。” “对了,成妈妈记得给成贵也挑一挑。” 沈婳对身边的人一向大方。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倚翠欢欢喜喜的给沈婳福了福身子:“娘子最好了。” 说着,她拉着惶恐至不知所措的成妈妈离开。 成妈妈腿都是软的,六神无主道:“可这也太贵重了,干粗活时穿着岂不是糟蹋?” “不是贵重的,娘子才不会送。” 倚翠:“你我日后穿着娘子买的衣裳,尽心伺候娘子,娘子见了,才能欢喜呢。” 掌柜的笑,在刹那间崩裂。 三楼的衣裳,多少官宦家的千金眼巴巴的望穿秋水,每次来却舍不得多买。 而眼下这位,给身边的奴才买? 这是人做的事? 她险些都要怀疑三楼的衣裳是便宜货色。 不止是她,就连颜宓都稍有诧色,没忍住朝沈婳多看了两眼。 韦盈盈更是紧紧皱起了眉。 她囊中羞涩,故来此也只是陪颜宓,顺便一饱眼福。 偏偏沈婳给奴仆买衣裳,不是打她的脸?韦盈盈焉能顺心?由此,看沈婳的视线也变得隐晦。 还没楼下那个庶女顺眼! 盛京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娘,她都识得。可眼前这位阔气的主儿,她没见过。 尤其她身上裹着的貂…… 沈婳丝毫不见怯的打量回去。 见韦盈盈的视线似在朝她小腹方向打量。 女娘慢半拍的‘啊’了一声,很敷衍道:“别看了,三个月了。” 沈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瘫着:“对我客气些,我这人脾气不好。” 韦盈盈气笑了,她倏然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的问:“你知道我阿爹是谁吗?” “我管他是谁?” “得罪了我,你就不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 “我都要死了,地府见吗?” “……” 沈婳很认真思量一番,又和她讲道理。 “你阿爹再尊贵,阴间的事也轮不到他管吧。” 第47章 崔韫的头上有点绿 哪有自个儿咒自个儿的? 管事生怕这几位尊贵的主儿打起来,可眼下,韦盈盈气的浑身再抖,尚书府上的千金他小小管事如何开罪的起?而沈婳是挥金如土的大主客,她自然不能站到韦家女娘身边。 是劝谁都是错。 惹不起,但躲得起。 她讪笑的连忙退下,不敢掺和。 沈婳唇红齿白,可半点没有要死的模样。 颜宓安抚住韦盈盈后,略有些诧异的看着沈婳。 沈婳气场全开,显然,多一个颜宓她照样骂,可她左等右等,却等来颜宓艳羡的目光。 漾漾茫然,但漾漾不说。 空气里剑拔弩张的硝烟味也尽数散去,沈婳意犹未尽的继续瘫着。视线去看远处欢快的挑选衣裳的倚翠。 她眸中荡起不符合这个年纪该有的复杂沉痛。 倚翠是大旱那年,阿娘从流民手里救下的。 沈淳氏安排倚翠同沈婳作伴。 那几年河水枯竭,农作物颗粒无收,灾民无数。 倚翠的生母饿的瘦骨嶙峋,啃树皮,吃草根,混着少量的沙土,能吃的都吃了,可等树皮草根都没了之后,只能咬牙同另一位人家彼此交换了孩子。 谁不想活下去? 亲生的女儿,即便心狠,可又怎么忍心杀了吃,也只能同未曾见过的人家交换。 饿殍千里,易子而食的现象并不少见。 再后来,倚翠一直陪着沈婳。 倚翠自幼被指腹为婚,不过经过这么一场大旱,对方死了还是活着,又有谁能预测?这门婚事也不了了之了。 可沈婳知道,前世,倚翠的未婚夫跋山涉水的寻了过来。 那人双亲已故,踽踽独行寻了倚翠整整十年。 那时的沈婳不日后就要被沈瞿送去伺候州判,绝望如斯却打起精神做主给他们完婚,甚至给倚翠备了份嫁妆,让她安心去过好日子。 而倚翠放不下沈婳,没跟他走。 她头一回对沈婳发脾气:“娘子凭什么轰奴婢?奴婢死皮赖脸就要跟着您!娘子也别说身子差活不长久的晦气话,您活着奴婢伺候您,您若真没了,奴婢给您烧最漂亮精致的衣裳首饰,再下去陪您。” 她又对那重情重义的男人狠心道:“你一介白丁,就连衣裳都穿旧的,可见穷的厉害,我是娘子身边最体面的丫鬟,如何看得上你?若不想颜面尽失,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那人失魂落魄的离开,如何得知倚翠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最后眼圈都红了。 “颜姐姐,昨儿恭亲王府的人上门向我提亲了。” 颜宓有些意外的给她递了一盏茶,随后温婉的笑笑:“谁让你合恭亲王妃的眼缘,每回你生辰,她所赠之物不知眼红了多少女娘。” “可姬霍那人贪恋女色,后院养了一群侍妾,便是世子又如何?恭亲王妃待我再好,我也不愿嫁。” 韦盈盈说着,又酸里酸气的道:“说起眼红,谁比的上姐姐。能嫁给崔侯爷。” 颜宓有些无奈,又不爱听这些。 更何况,此处还有外人,若她真的嫁了,也便罢了,若不曾,岂不是成了沈婳眼里的笑料? 提督府丢不起这个人,她更丢不起。 所以,崔宣氏亲近她,只要阳陵侯府没请媒婆上门,她都不会认定,她会嫁给崔韫。 而,嫁给崔韫这样的男子,有什么好的呢? “莫胡说。” “哪里胡说了?上回宴席,阳陵侯府的主母都特地拉着姐姐说话。” 沈婳姿势不改,黑润透亮的眸子骨碌碌的转着,恨不得将耳附上前听。 这便是恩公未来的娘子?虽生的比她差些,但也花容月貌。 说话温温柔柔的,如沐春风,可却不是周芝芝那种白莲花。莫说男人会心动,沈婳听久了都有些招架不住。 这样的女子,娶回去可不得供起来? 韦盈盈:“想来要不了多久,我就该称你一声侯夫人了。” 沈婳小脸冷静的挪了挪椅子。 “这盛京有一半的女娘都对侯爷芳心暗许,我那楼下的庶妹上回瞧见侯爷纵马而过,眼珠子就差掉侯爷身上了。哼!丝毫不见矜持,简直丢我尚书府的脸。” 她绝对不会承认,那一天她心头小鹿也乱撞过。 颜宓的命可真好。 沈婳又挪了挪椅子, 颜宓抿着唇,不再言语,而韦盈盈却不曾收敛:“若说能同侯爷比上一比的,便是辅国公世子谢珣了。战绩赫赫,模样也俊。” 颜宓端着茶盏的手稍稍一抖,她眸中闪过片刻的失落,就连舌尖甘甜醇厚的茶水,也尽是苦涩。 谢珣啊。 那是她见过最温柔的男子了。 不同崔韫隔着距离感的冷漠疏离,谢珣骨子里都透着温润,偏偏这个少年,提剑穿着盔甲的模样,血气方刚。更是丝毫不逊色。 优秀到让她仰慕。 像是想到了什么,韦盈盈的语气又染上了兴奋。 “对了,他也不曾娶妻。归京那日,身上不知被多少思慕的女娘砸了荷包和手绢。” 她娇滴滴还要再说什么,眼角余光下多了颗毛茸茸的脑袋。她心头一骇。 沈婳搬着椅子坐下,亮晶晶的看着她。 “还继续说吗?” 说什么说!她又不是说书的! “你过来作甚?”韦盈盈满是不欢迎。 沈婳:“这边茶几的点心好吃。” “和你桌上的有何不同?” 沈婳幽幽的看她一眼。 “哦,是吗?” 韦盈盈气的半死。 沈婳又问:“崔侯爷可曾被砸过荷包?” 韦盈盈自然不理沈婳。 沈婳不得回应,心痒痒的苗儿破土而出。蔫巴巴的垂下脑袋和之前的盛气凌人判若两人。 颜宓见她这般,不免好笑又心疼。她温声道:“有过一次。” 沈婳眨眨眼,不可置信:“一次?” 恩公凭什么只有一次! “不错,崔侯爷当年以干扰公务之由,将那些女娘送去了衙门,自此后,谁还敢造次?” “……” 沈婳:“那谢世子收了吗?” 颜宓嗓音更柔了,她说的很轻。 “他谦谦公子,自然没收。” 沈婳觉着,崔韫的头上有点绿。 第48章 来信 花了数日,沈婳将屋里添置的满满当当,尽显奢华。倚翠和成妈妈整日往外跑,即便再外,也准备给沈婳过个好年。 好在买了牛车也方便,巷子里的各位嫂子只见成贵忙里忙外将一车又一车的年货往梨园拉。 “这沈娘子可真舍得,我适才瞥了眼,满满当当一车的补品。” 王嫂:“她怀有身孕,自该吃的好些。前些日子我撞见沈娘子正坐在院内,你们是没瞧见,那小脸白的像是动了胎气。” 说着,她沉沉叹了口气:“她男人走了,丧期吃肉犯忌讳,可大人不补,孩子能不补吗?莫说吃些补品,要我说,沈娘子若炖鸡汤喝,也应该。” 她又开始愧疚:“也怪我,上回送的是白菜猪肉馅的饺子。” 难怪,随从会问是什么馅儿的。 是她心眼小,那时才会生了怨。 沈婳刚泡了药浴,眼下正躺在床榻上,屋内染着碳火,身上厚实的锦被。向来畏寒的她都暖和的面上有了红晕。 “娘子!” 小丫鬟凝珠从外头小跑入内。 她年纪小,成妈妈和倚翠留她伺候沈婳。 凝珠关上门,挡去刺骨的寒风,又抖了抖身上的雪,等身子暖和了,这才抱着包裹跑上前。 “这是孙管事的信,还有柳姨娘亲手缝制的皮毛手捂。” 沈婳半支起身子。打开包裹。 柳姨娘有一双巧手,沈淳氏还在时,每年送去的布料都是足额的,柳姨娘都是亲手给沈坠做得衣裳,时不时还会给沈婳做几件。 手捂绣着漂亮的玉兰花,是最寻常不过橙红色的狐狸皮。 柳姨娘身上并无过多积蓄,与她而言,这是她能给沈婳最好的年礼。 自来挑剔的沈婳不咸不淡:“我如何缺这些了,柳姨娘就是瞎折腾。” 凝珠还未摸透沈婳的脾气,闻言只当她生气了。 也是,就连娘子榻上挂着的幔帐都是湖水色秋罗鲛绡帐,两相对比下,手捂实在太寒酸了些。 小丫鬟紧张之余,又怕沈婳发怒。 可下一瞬,沈婳当着她的面戴上。若有所思的看了许久。 语气嫌弃:“勉强也凑合。” 正说着,沈婳吩咐:“把信给我。” 凝珠连忙奉上。 沈婳看得很慢。嘴角翘出抹笑意。 “信上说沈薛氏从牢狱回去后,想来是受了惊吓,大病一场,至今还未好全。” 凝珠闻言立即笑开:“这可是大喜事。” “还不止呢。” 孙管事实在知道什么能让沈婳开怀。 沈婳翘了翘小拇指:“薛牧良那好色之徒,身子也废了。” 面子里子全丢了,像只过街老鼠,自那日后,就没再出门。 没了子孙根的儿子同宫里的公公有甚区别?薛老爷是见一眼都嫌脏。而最疼他的薛老夫人,是见也不见薛牧良了,整日念经,就指望那怀了孕的妾室肚子里的是男胎。 沈婳往下看。身子不由坐直了些。 “沈瞿亲自去刘县官跟前请罪了。” 县令之女大婚点名要的喜服本就赶,一大批老绣娘离开,自然无法及时完工。 刘县官嫁女是喜事,眼瞧着婚期将至,出此事,他见了沈瞿能有好脸色? 途中生波折,这可是大不吉! 刘县官处置了董家一案后,涨了声望不说,同路知府有勾结的官员又一个个被御史台盯上,眼下他安然无恙,又是庆幸的舒了口气。 说是春风得意也不为过,偏偏沈瞿来闹心。 沈婳愉悦:“我这个便宜继兄赔了不少银子,在刘县官面前像个孙子一样。” 不过沈瞿也算有点能耐,事后四处招绣娘,废了好大的功夫又从对家绣坊高价收了不少绣娘。 也算是将眼下这关给过了。 可这又如何? 沈瞿又能平顺到何时? 孙掌事在信结尾处,特地提了。让沈婳莫忧心。 完成一幅绣品,越是做工精细,所需时间就越长,一年两年都是正常的。而绣坊年后夏末时分,得交一批货。 外行也许买的只是沈家绣坊的一个招牌,如何能分辨这些? 而内行懂得可就多了。 更别说,这批货中有一份是四皇子给生母静妃的生辰礼。 静妃若不满意,沈瞿可不是再当孙子那么简单了,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沈婳很期待。 她仔细的将信折叠好,准备晚膳再看一次。还能多用一碗饭。 第49章 打秋风 崔韫也在年前及时处理好积压下来的公务。 “这段时日你也忙,瞧着人都瘦了,这是厨房炖的汤,加了不少药材,趁热喝了。” 崔宣氏抽时间来了书房,亲手给他盛了一碗。 崔韫温声道:“让娘费心了。” 崔宣氏面带倦容,提起精神:“明儿便过年了,你可有给西苑那边备上年礼?她们来投奔崔家,这亲隔的远你为表兄也不该失礼。娘恐你忙,抽不出闲暇将这事给忘了。” 西苑正是数位表姑娘住的地方。 崔宣氏出主意:“不过我那儿备了几块玉,若没准备,晚些我让下人送来,你也无需再费神。” 崔韫恍然,随即轻笑。 “多亏娘记着,儿子的确忘了。” 崔宣氏嗔他一眼:“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忙起来晚膳都能随便应付,如何能记起这些琐事?你若娶了妻,阿娘就省事了。” “不过你祖父祖母那儿,该准备的必须亲手备上,这是孝心。” 崔府人口最简单,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多,要准备的并不少。崔宣氏上下都得操劳,大儿媳即便有心帮衬,可要照顾绒姐儿这个魔王,也分身乏术。 可即便如此,她也腾出空特意跑了这一趟,儿子即便再周全,可不还是需要娘的提点。 崔宣氏念及此,竟有些欢喜。她后头还有事也不久留,崔韫送她出了屋。 崔宣氏领着众奴仆出了院子,只见最得力的婆子匆匆而至,欠身上前轻声在她耳语几声。 崔宣氏当即冷了脸。 “当真?” 婆子恭声道:“吴娘子只身一人在外候着背着包袱,这寒冬腊月的,府门那处人来人往。她一见奴婢,就好不可怜的哭诉。说求大娘子您给她一条生路。” 闻言,崔宣氏的脸色并不好看。 “打了这么多年的秋风,如今又要作什么妖?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将她如何施虐了。先前老侯爷在时,我得忍着,老侯爷去了,我还得忍着。” 婆子也恼,却不得不细细道来:“她大老远从怀郡过来,听着意思,是想在此住下。” “算的比谁都精明。要是住下,想来这回是不准备回去了,怕是她爹娘的意思,特地求着我在盛京给她寻门好亲事呢!” 崔宣氏冷嘲热讽:“吴家当年站错了队,簇拥错了人,皇上登基如何不怨?当年,要不是吴老太爷在圣前哭诉一番,又辞官告老回乡阖家离开盛京,兴许我们阳陵侯府都能被牵连。” 婆子面露愁色:“时隔多年,吴家的事皇上也忘了。可吴家已无根基。高门显贵又哪里瞧得上吴娘子?偏偏她又是……先夫人的亲侄女,人赶不得,恐遭闲话,老奴斗胆做主将她请到了待客厅,便来寻大娘子了。” 崔宣氏是老侯爷后娶的继室。原配正是吴老太爷的幺女。 崔吴氏嫁给老侯爷不过一年,便恶疾缠身,未留下一儿半女便撒手人寰了。 吴老太爷当年是明哲保身,功勋名利毫不犹豫的弃了,他算是吴家里头,崔宣氏唯一敬重的人。 可那些后辈又如何甘愿在乡下野居。 吴老太爷一去,底下那些不安分果然寻上门了。 起初,她刚入府为新妇,太夫人放权直接交付中馈。她行掌家之权。 可吴家的人次次上门哭穷要钱。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但阳陵侯府各主子的月银,公爹和老侯爷的应酬请客吃酒,各个府邸的宴会送礼,府上的开支哪个不要钱? 当时,她抹不开脸拒绝,若求到婆母面前便是她掌事无能,她只能抹下脸找上了老侯爷。 却得来枕边人的一顿斥。 “不过是些银钱,也值得你这般计较?” 不说别的,那吴娘子前前后后已来了四次了! 半响,崔宣氏沉沉吐了口气。 “做的不错。” 她语气是说不出的淡:“我给老侯爷生了两个儿子,皆是人中龙凤。我孝顺公婆,料理内宅多年。他念的想的念的仍是姐姐。” 活人终究比不得一个死人啊。 “他倒是安安心心去寻姐姐了,却留下所有的烂摊子丢给我。” 崔宣氏沉沉的闭了闭眼。 “让人去西苑住下吧。” “双亲皆在,却来投奔,果然是乡野长大的,真是好规矩教养。让下面的人盯紧了,别让什么人都往哥儿面前凑。” “府上的几个娘子各有心思,可到底有分万不敢在我眼皮底下行龌龊事,这从乡下来的,可就不好说了。” 崔宣氏离去后,崔韫立在院内,望着连下了数日的雪。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 “爷。”即清上前。 他手里抱匣盒,里头装着范承先生的字画。共三份,刚好分给府上的三位娘子。 正是一早崔韫让他去取库房的。 眼下,是用不上了。 崔韫的视线淡淡收回。 “爷,沈娘子那边,可需要属下去一趟?” 即清若不提,崔韫都要忘了,还有沈婳这个人。 虽说是他要代为照看的娘子。崔韫却懒得花半点心思,语气平淡无波,随意道:“就将那一匣子全送去吧。” 第50章 我很喜欢呢 梨园。 成妈妈和倚翠正包着粽子。 有蜜枣粽,桂花红豆棕,都是甜口的,成妈妈又去调了咸的芋头粽。 成贵正对着石臼打着糍粑。这是体力活,他不爱说话,做事却极为干练。 沈婳允成家母子一同来盛京,无非是两点。成妈妈做事沉稳,其子成贵又是个地道不过的老实人。 成妈妈同倚翠合力将粽子煮熟。期间倚翠走了出来。 “王家婶子送了素饺子,张家嫂子送了蜜饯,各家多少也提着自做的小食上门,丰州也有这种风俗。娘子可要送些粽子去?” “送吧,挨家送去。” 倚翠应下。 踌躇一二,又在沈婳耳旁小声道:“今早,奴婢瞧见成妈妈在哭呢。” 沈婳倏然抬头,拧眉:“是谁欺她?” “自是没的。只是王婶子来时,很是随意的问了成贵的爹,成妈妈起先还好好的,后头背着人眼儿都红了,还硬说是风大迷了眼。” 沈婳蹙眉。眼底划过厌恶。 “这事以后莫在成妈妈跟前提了。” 倚翠不知,她却是清楚的,当时从牙婆手里买人,沈婳自然得知道这些人的底细,牙婆有意办好差事,知无不言的透露。 寻常百姓若非走投无路怎甘为奴? 成妈妈年轻那会儿,生的不错,力气大会干活。乡野里的妇人谁都想让她当儿媳。偏最后便宜了嘴甜的成父。 起先,日子也算美满。 而在成贵四岁时,成父被做暗门皮肉生意的女子哄的团团转,也是糊涂,为迎那大了肚子的娼妇进门。 不惜将正经娶来的妻子休了,就连儿子也不要了。狠心一并卖给牙婆。 买了他们的牙婆,见孤儿寡母,又最瞧不起负心汉。到底还算有点良心,没将两人分开卖,闹的骨肉分离。 再过了几年,成父又要带母子两人回去。 只因,那娼妇背着他还和以前恩客纠缠不清,而生下来的儿子,却越长越不像他。 成妈妈将他骂的狗血淋头,她虽是奴婢,可运气好,沈婳之前的那位主子,是个宽厚之辈。 若不是后头得罪了青天老爷,举家入狱,成妈妈又并非自由身,想来不会再度被卖…… 提起丧天良的成父,又如何不怨? 沈婳扒拉着脚底刚燃尽还冒着热气的碳灰。她在里头埋了栗子和红薯。 闻着清甜的味,大抵是烤熟了。 她先用长细棍拨出几颗表皮焦黑的栗子去雪地滚了一圈,待不那么烫了,再放下手捂,最后用帕子拾起。 一热一冷间,栗子很快将帕子染成了黑布。 粽子也便煮好了。成妈妈手巧,用席草六个一捆。提着出了门。 沈婳看着她一个一个敲门。 “自己包的粽子,张嫂子尝尝?” 张嫂笑:“哎呦,这粽子包的水灵。瞧着就好吃。那我就不客气了。” 刘嫂:“我家小子早就闻着味了,今年事多,来不及做这些。我正想着腆着脸讨要呢。” 最后一个是王嫂。 她收了粽子,又眼尖的余光瞥见倚在门口的沈婳。 “沈娘子怎又在外吹风?” 沈婳弯唇笑:“又不是水做的娃娃,风一吹就到。” 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的一声尖叫。 王嫂子当场就白了脸,不多时,离梨园最近的刘嫂张嫂又再一次开了门。 王嫂热心肠,连忙大步朝严家而去:“这……严家又吵了?喝醉酒就打女人,上回严嫂子一头血呢,这回可别闹出人命来。” 刘嫂子却不愿去掺和,啐了一口:“她也是活该,偷汉子偷到公爹头上,严雄早就想送她沉塘了,偏偏严老爷子心疼舍不得。也难怪严雄吃醉酒,严嫂子就免不了一场毒打。” 这日子也便糊弄的过下去。 妻不成妻,母不成母。 沈婳慢慢挪了过去。 “谁说不是呢,上回严雄打累了歇下,严大爷才回去,我上回还撞见这老头抱着严嫂子,好生哄呢。眼下定然又跑的没影了。一条巷子里,再龌龊肮脏也低头不见抬头见,晦气的很。” 两人一句接着一句贬低。 沈婳从她们身边挪过。 “沈娘子,你去何处?” 沈婳微微一笑:“随便走走。” “娘子。” 成妈妈连忙把人拦住。她也不劝,只是说。 “栗子和红薯冷却就不好吃了。” 沈婳失望的伸长脖子朝严家那个方向探,她看着王嫂在敲门。 “严兄弟,严兄弟。” 下一瞬她又觉着冷,连忙又缩了过去,只能故作冷贵高艳的往回走。 再度回杌子上坐下。 不多时。 “娘子,侯爷那边来了人。” 凝珠领着一张生面孔走来。 来的是即馨。 她比即清会来事,当下福了福身子:“沈娘子,小的奉爷的令给您送年礼了。” “爷这些日子脱不开身,可也是极挂念娘子的。这不,特地寻了市面上难求的三副范承先生的字画。” 即馨笑:“小的也提前给娘子您拜年了。” 沈婳正费力的剥着栗子。一个没拿稳。骨肉饱满的栗子从手中脱落,又在地上滚了几圈。 闻言,她也没顾着去捡。只是仰头去看即馨。 她手上黑乎乎的,就连脸上也不知何时粘了碳灰。像只较劲的猫儿。 沈婳求知若渴:“范承先生是谁?” 即馨一愣。 沈婳维持笑容:“虽然我不认识,可很喜欢呢。” 即馨都要信了。 沈婳同她对视几眼,起身。 “你等等。” 说着,裹成球的她费力朝屋里去。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再自然不过的抱住即馨怀里的匣子。像是不经意的问凝珠。 “外头那边如何了?” “娘子,已没动静了。” 匣子不重,她抱着不算费力。沈婳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回屋。 等她再出来后,匣子不见了,手里提着红喜袋。长长的系带挂在弯曲的食指上,随着她走路一晃一晃的。 沈婳在即馨跟前站定。 “我这边也没提前准备。” “这是回礼。劳烦你交给恩公。” 即馨表情古怪。 若沈婳不说是回礼,她险些以为这是长辈包给爷的红封了。 “……是,小的定然送到。” 第51章 谁也不比谁上心 吴娘子来的消息很快在侯府传开。 崔宣氏随意将人打发住下后,刚回院子,就见素色罗裙的小妇人立在院内。 眉目温婉,眉宇间却裹着一层愁容。便是崔柏之妻,侯府的大少奶奶。 “婆母。” 乔姒欠身请安。 崔宣氏对这个儿媳又是喜欢又是心疼,拉住她冰冰凉的手。 “怎在外等着,若是冻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说着,她不免又对院内伺候的奴才一顿斥。 “大少奶奶站着不知道请进去?一个个是瞎了?她若有个好歹,我唯你们是问。” 乔姒将崔宣氏扶着往屋里走。 “婆母可别怪她们,是我执意在外等的。” 说着,她轻声道。 “吴娘子还是得趁早送回去的好。” “婆母莫怪儿媳多言,这些年,她年年来此,想来当侯府成吴家后院了。吴家眼下并不成器,想来再过几个小辈也难翻身。故此,将主意打到了姻亲上。” 即便配不上勋贵子弟,可有阳陵侯府牵线,嫁给小门小户当正房夫人可比留在乡野,嫁给泥腿子强。 乔姒:“他们的心思昭然若揭,可贪心不足。若真帮吴娘子寻了门不错的亲事,难保他们不会送第二个第三个女儿过来。” 她是说到点上了。 不帮,是她这个当家主母容不下人,可若帮了,却更是数不尽的麻烦。 崔宣氏:“我知你的意思。可……” “她那边交给儿媳。先将这个年过了,总有机会将人妥善送走。”。 灯光下,乔姒的模样愈发温婉贤淑。 所有人都以为乔姒是她做主给崔柏寻得新妇,却无人可知,乔姒实则是崔柏自个儿定下的。 崔宣氏还记得,那年崔柏跪在她身前。 “阿娘,儿子有罪。不愿娶攸宁郡主。” 攸宁郡主是老侯爷有意给崔柏定下的女娘。这也是崔柏第一次反抗父命。更是第一次求崔宣氏。 他跪的没有半点狼狈。 “若儿子无意中人必当遵父命。可……” 少年郎的思慕在亲娘面前无半点掩藏。 “儿子已有心悦的女娘,乔娘子的出身不好,可儿子只想要她。无法违背己心同旁人做夫妻。” 崔宣氏当时沉默了很久。她没有去扶崔柏,也未让他起身。 “你何错之有?” 崔宣氏:“我儿坦坦荡荡,便是大丈夫所谓,你有真才实学,自会有一番天地,何须靠着你阿爹和岳家?” “你瞧上的娘子,定不会差。出身差又如何?内宅之事她不懂的阿娘教,人际社交也有阿娘带。你在皇上面前得脸,岂需忧心乔娘子在各府世家娘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当时,她和老侯爷已有隔阂。 她心已凉,再不是对着郎婿说句话也能红半张脸的妇人。在他面前也从事事都能说上半日的聒噪成了无话可说。 她去了书房。 老侯爷见她来,冷硬的眉宇难得带上几缕温和。崔宣氏到最后才知道。他这样温和无非不过是给继室的体面罢了。 “攸宁郡主同柏哥儿的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许。” “可是柏哥儿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她眸中太平淡了,好似除了两个哥儿的事,也不会来寻他。 “侯爷,嫁你前我有婚约,是你要娶我,而我爹娘满天欢喜。不顾我意愿,迫我做崔家妇。” “我本以为你娶我,到底是存有喜欢的,也抛下一切不该有杂念,好好做你的夫人。” 她正要跪,却被老侯爷扶住,动弹不得。 “你来寻我,只是说这些?” 崔宣氏:“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哥儿如何再步我的后尘?望你看在我为侯府开枝散叶的份上,放过柏哥儿。” 诛心之语,伤己伤身,可也有用。好在老侯爷最后到底没再插手崔柏的婚事了。 乔姒的确是个好儿媳。 这些年,崔宣氏已将她当亲身女儿对待。 可她还这么年轻,余生漫漫,可怎么熬? —— 等送完粽子,沈婳便再坐下拨栗子。 “娘子,您不去瞧瞧侯爷送的书画吗?”凝珠的手很巧,三五下剥出果肉,再喂到沈婳嘴里。 沈婳被塞的鼓鼓嚷嚷的,含糊不清道。 “没什么好看的。” 凝珠小声道:“侯爷所赠应当万分珍贵。” 沈婳表示:“我给的银票也不少啊。” “他若不是我恩公,我是如何也不收的。什么字画,我又不懂欣赏。再珍贵又如何,还不是不衬我心意。” 有这闲情逸致的功夫不如去数银票。 这书画,倒是适合给颜娘子。她定然喜欢的。 “即是年礼,自该用心的,不然还不如不送。” “可侯爷想来也不缺银子。” 沈婳理所当然:“所以,我给够了钱,让他自己去买。有错吗?” 很快,阳陵侯府书房的案桌上,正扔着一份红喜袋。端坐的男子不喜不怒。 更无错愕。 这的确是沈婳能做出来的事。 他送去的物件,是随意打发。 而显然,沈婳比他还敷衍。 谁也不比谁上心。 他自不会为了这些小事恼。 他放下手里的书,提步朝外走,院外的即馨正倚着柱子,正在开红喜袋。 她手里的红喜袋和桌上那枚如出一辙。 崔韫脚步一顿,朝她而去。 “爷有什么吩咐?”即馨忙问。 “哪儿来的?” 即馨发觉崔韫的视线在她的红喜袋上过分停留。 她恍然,自然如实道。 “奴婢今儿向沈娘子拜年了,沈娘子给的。她那会儿正吃着栗子呢,半点没有架子。” “她遣奴回来问爷,说明儿除夕阖家团圆,断没有拘着两名随从还在梨园伺候的道理,若爷准许,可放两人归家。” “随从许她了,便是她的人,无需问我。” 而就在这时,即清从外头进院,有要事禀告崔韫。 他一身黑衣,愈发的突出腰间挂着的红喜袋。 即馨欢喜道:“沈娘子很是大方,知道即清是奴婢兄长,特地又多给了一个。” 崔韫陷入沉默。 “爷,兄长,奴婢都有呢。” 崔韫的沉默散尽,他蓦地吐出一声冷笑。 他是不是该庆幸,他的那枚喜袋比这两枚加起来还重。 第52章 送走,送走,快送走 翌日,辞旧迎新。 沈婳醒的很早,很是有兴致的将对联贴的歪歪扭扭,手上还沾了不少浆糊。 对联是前几日买的,而花样繁琐的剪纸是倚翠亲手剪的。灯笼高挂。全是孝期该有的素白色。 沈婳下了踩脚的凳子,受不了那黏腻触感,突发的一时兴起也跟着散去。便转眼将这些交给成贵。 她仔仔细细的洗着手。 小巷的孩子个个带着面具,手牵手嘻嘻哈哈。见沈婳,还特地走过来。 “沈姐姐。你家对联谁贴的?” 沈婳正要得意的指向自己。 “贴的太丑了,若我这样贴,少不得又要被阿娘一顿揍。” 腰间挂着的荷包是沈婳特地准备的糖,她银子多,时不时就会买些吃食,也总会分些给小巷的孩子吃。 每每这时,总能听到他们一句沈姐姐,一句漂亮的夸。 沈婳听过很多话。恭维的,温柔的,讨好的,这还是第一次被说丑。 她贴的对联丑和她丑有什么区别? 小娘子抿唇。 若说有的选择。一个是假惺惺的说贴的好,一个是实事求是,沈婳虚伪,就愿意选第一个。 “这糖是给我们的吗,下回沈姐姐可以找我,我最会贴了。” 沈婳在孩童期待的目光下,做了件最可恶不过的事。 她取出一块糖,当着所有人的面塞到嘴里,又将荷包严严实实的系紧。俨然是最恶毒的坏女娘。 “姐姐是自己吃的。真甜,可惜没有你们的份哦。” 成功将一群孩子气走了。 沈婳轻哼一声,转身:“他们的面具倒是有意思。” “今儿街上会有驱傩游街,吹拉弹唱,除妖孽,保祥瑞。傩翁傩母身边围着千儿八百个带着面具的护僮侲子,这些孩子想来是要跟着队伍游街了,娘子可要去看看?” 沈婳倒没见过,闻言,有了兴致。 “成,快让成妈妈她们别忙活了,左右看了热闹再回来准备膳食也不迟。” “欸。”凝露应下,连忙去叫人。 成妈妈正处理鸡鸭,这是为祭先祖,迎灶君准备的。 “娘子让老奴去,是娘子体恤,这是您在外过的第一个年,自然不能过于草率随便。老奴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街上孩子多,跟着傩翁傩母跑,你们万照看好娘子。” 沈婳便带着两位婢女和成贵出了门。 街上熙熙攘攘,锣鼓喧天,沈婳瞧什么都新鲜。 她还特意挑了面具。还不忘招呼三人。 “你们也来选选。” 取钱时,却被迎面而来的人撞了肩。 女娘的身子被撞的不由往后踉跄几步,险些摔倒。而那人见闯了祸,只顾着埋头匆匆就走。 “娘子,您可还好?”倚翠忙问。 沈婳气恼:“站住!” 成贵反应过来,一把抓住牵着孩童的尖嘴猴腮男人。他是做粗活的,力气也大,很快将人压制。 沈婳也不顾面具了,气呼呼的踩着绵绣花鞋上前。食指就差怼到中年男子的脸了。 是一贯来的娇气又蛮横。 “你知道我多金贵吗?我若倒地,没缓过来死了你赔啊!” “大道这么宽,撞谁不好偏撞我?” 中年男子面带疑虑又有些焦躁。显然不愿同沈婳纠缠。 他挣了挣,却仍旧动弹不得。 “这位娘子您眼下并无大碍,总不能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寻常百姓?” 见沈婳不说话,他只能浮躁道:“行,您说个价,我赔还不成吗?”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沈婳气笑了。 她讥讽的上下打量男人一眼。 最后落在那一动不动仿若被吓着带着面具的孩童身上。 “不过是个走卒打扮的,你能给的了几个银子?” “起先,你若好声道个歉被我骂几句,看在今儿除夕的份上,这事也便算了。眼下,这事绝不能私了。” “倚翠,把那小鬼带过来。” 男子一下子激动起来,面目也变得扭曲。 “你这是作甚!再如何有错也是我,哪有抢我女儿的道理?” 周围跟街的百姓纷纷围了过来。 一强一弱,对比鲜明。 很多时候,人们总是潜意识的认定总是弱势一方受尽了委屈,也便将那自以为的仗义之心站到强势之人的对立面。 “你这女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人活一世,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大过节的,我看这件事也便罢了,你看看,孩子可怜的都吓傻了。” 沈婳没说放,成贵自不会放人。 双方僵持着,眼看着指指点点的人愈来愈多。而中年男子的脸愈涨逾红。 “你的女儿?” 沈婳嘲笑。 “你一身打扮最是寻常不过,这身冬衣想来洗了又洗,已褪色,瞧着也不保暖了。” “这孩子的一身,是云想阁的新品,上头的绣花我更熟悉,出自丰州沈家绣坊。” “若说她是皇家子弟我都信,可说他是你女儿,我倒想问问你是哪儿偷的?” 话音一落,周边一静。 成贵一脚将人踢到地上。男子死死不肯松手,连带着女童被带的往前踉跄。 她一声不吭,实在不对劲。 倚翠顿时变了脸,同凝珠合力将女童拉倒自己怀里。 沈婳走上前,打开女童的面具。 小女娘模样再娇憨不过,俨然是被精细养大的。也不眨眼,就这样呆呆的。眼神没有焦距。 中年男子嘶声:“你休要污蔑我!” “污不污蔑自有京兆府定夺。” 沈婳淡淡道:“成贵,报官。” “呸!丧尽天良的狗东西!”百姓纷纷开始骂。 “报官,这事必须报官,要不是这位娘子,想来孩子都被拐走了!这些年盛京丢的孩子还算少吗?这些拐子就不怕天打雷劈!” 倚翠:“娘子,那这小女娘。” 沈婳最怕这些:“一同送去。顺便打听打听谁家丢了孩子。” 说着,她正要将面具重新给女童带上。就见她混沌茫然的眨眨眼,似有了意识。 沈婳:“喂!你是哪家的女娘?” 崔绒浑身都在抖。 “哇!”哭声惊天动地。 看着就让人心疼。 沈婳被吵的耳朵疼,连忙对倚翠道:“送走,送走,快送走。” 第53章 你现在玩的都是我玩剩下的! 崔绒眼圈通红。她年幼,脾气也拗。即便不明适才多艰险,她却抱着倚翠:“我不走!” 嗓音又哑又奶,配着她肥嘟嘟的精致脸蛋,异常可爱。 倚翠便也瞧见她手腕处被捏出的红痕。她蹲下身子痛崔绒平齐。 “疼吗?” 崔绒顺着倚翠的视线看过去。 那后知后觉的痛觉,一下下卷席小女童迟到的神经。 她伸出指尖,明明只是个粉粉糯糯的团子,这会儿,气势凌人的指着中年男子。 “你是谁,胆敢伤我?” “我要让二叔杀了你!” 她一字一字的恐吓:“你!完!蛋!了!” 沈婳那双眸子,仿若能洞察人心。 她担忧的只此一点。 若真是拐子,见这小娃娃能卖个好价钱也便算了。 毕竟沈家不过商户,内宅却皆阴谋算计,何况盛京里头的数不尽的妖魔鬼怪。若这中年男子是拿钱为人办事…… 那涉及的便是高门显贵的腌臜事。若再往上大胆猜测,也许同党派皇位纷争有关。 不管是非与否,将算计用到娃娃身上,手段实在是恶劣且令人不齿。 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猜测。 如今的沈婳,看什么都用最坏的角度揣测结果。 她难得耐着性子:“不去衙门也行,你二叔是哪位?我让人送你回去。” 崔绒却是警惕的看着沈婳:“你为什么要问我二叔,你是不是也想做我二婶?” 崔绒仰着脸,眉毛皱起又松开。 “你这样的,不行。” 游玩的心思搁浅,她转身踩着绣花鞋往回走。背影可见气势汹汹。 崔绒:“恼羞成怒了。” “可没办法啊,谁都想嫁我二叔,我二叔娶不过来。” “要不你排个队?” 沈婳:??? 一直以来只有她嫌弃别人的份,哪有轮到他人挑挑捡捡? 哪儿冒出来的二叔,就算人在她面前,她都懒得多看一眼。 她气笑了。小鬼真是一点儿也不可爱。 成贵见状,只好压着男人离开,与之陪同的,是自告奋勇的几名群众去作证。 “沈娘子。” 走近小巷,有藏色耐脏袄子的妇人细声唤她。妇人身姿窈窕,唇上还点了胭脂。 小巷住的也就这么几户人家,即便妇人眼生,沈婳也猜出了她的身份。 正是不久前被打的严嫂子。 若仔细去了瞧,她眼皮那处还带着青紫。 沈婳看戏归看戏,让她同这种女子打交道却是不愿的。 她抿唇,随意的点头迎合,便朝梨园而去。 女娘浑身上下都带着娇气和精致。如天上的云那般,高不可攀。严嫂子羡慕又讪讪的收回视线,唯恐脏了沈婳的眼。 她晦暗的咬唇往回走。 “人家是富贵身份,即便落魄住的也是梨园,身上的穿戴哪个是便宜货,你也是自找没趣,瞧瞧,她可搭理你了?” 严雄讥笑讽刺。 “梨园的人挨家都送了粽子,独独咱家没有,你说,是不是觉得你脏?” 严嫂子眼圈一红,不愿听这些,就准备去厨房。经过他时,却被严雄一把攥住手腕。所碰之处,是上回用细柳树条抽出的血痕,她当即疼的白了脸。 男人靠近她,在她唇上咬了咬:“同你说话聋了不是?听话些,莫总让我罚你。” “都说了,我是喝酒没忍住,往后定然不会在喝了。今天也买了药赔罪,你也莫同我置气了。” 不会再喝? 这种话,她听多了,也彻底不信了。 “我不知能和你说什么?” 严嫂子是挣扎的恨意:“你离我远些。” 严雄倏然黑了脸。 “你还真当自己是良家子了?你是我从窑子里买的,伺候过的男人一只手都数不清,我赎你出虎狼窝,又娶你进门,哪点对不住你了?” “你扪心自问,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严嫂子难堪的抽泣一声。 她浑身充斥着最低贱底层的无助,和那深陷泥泞的悲凉。 严雄身形瘦弱,皮肤黝黑,同严嫂子站在一处,甚是不匹配。 可严嫂子也曾视他为后半生的依靠。 她嘶哑道:“良家女谁又甘愿自轻自贱,继母不慈,我爹懦弱,入那种腌臜之地非我所愿,你赎我娶我,我该感激,前半生我活的不人不鬼,得以再生......” 她看向严雄,嗓音都带着颤:“可你为何还要折辱着逼我伺候公爹?” 严雄冷笑:“你当什么贞洁烈妇?以前在窑子里都没觅死寻活。” “我凭什么死?” 严嫂子当即激动了起来:“被卖去花楼不是我之过!命不好也不是我之过!” 那种地方,进去后寻死都难,就连如厕都有人死死跟着。不服从便是一顿毒打,老鸨有的是法子让她们生不如死,既然死不了,她也只能求生。 一年两年……,就这样熬了过来。 “眼下,我只想坦坦荡荡的活着,行不行?” 回应她的,是枕边人的不容置喙。 “不行!” 还有一句。 “今夜记得去爹的屋。主动些,莫扫了他老人家的兴致。在那种地方待过,你应当知道不少花样。” ———— 沈婳走得并不快,甚至有些吃力。 她捏起帕子擦了擦汗,对着身后的小尾巴并无半点好脸色。 “小鬼,回你自个儿府上。” 崔绒小脸抬得高高的:“我不识得路。但我二叔一定会来寻我的。” 她是不愿再去街上了,经此一遭甚至有些许恐惧。也只能纡尊降贵:“我去你那里坐坐客。” 沈婳冷笑:“不欢迎。” 崔绒:!!! 崔绒愤怒的跺跺脚。 “谁稀罕啊!”她转头大步走。 倚翠和凝珠面面相觑。 崔绒走了几步,还特地放缓了脚步,也没等到人来劝喊。 崔绒气的涨红了脸。不过片刻,她又趾高气扬的跑回去。 从未被人拒绝的崔绒愤怒是看着沈婳:“不行!我不管,我就跟着,我气死你。” 沈婳:“......” 呵呵! 她一把捏起崔绒的脸,揉面团似的往外扯了扯。 “小鬼,你现在玩的都是我玩剩下的!” “跟我走可以,给我老实点,不然姐姐真怕没忍住揍你。听到了吗,死小孩!” 第54章 她还能治不了一个小鬼? 还未黄昏,只闻爆竹声阵阵,而阳陵侯府已经彻底乱了套。 “大娘子大少奶奶,竹苑寻遍了,也没寻着小郡主。” “不敢惊动太夫人,然问了主院的奴才,并未见小郡主。” “侯爷那儿也寻了。” “……” 听着奴才一个个禀报,乔姒有些心慌。不由来回走动。不说是她,就连崔宣氏都紧紧捏着帕子。 她冷冷对着跪在地上伺候崔绒的奶妈子质问。 “你是怎么伺候的?好好的姐儿都能跟丢了?” “混账东西!你怕被罚,便自作主张将此事瞒下来,自个儿在府上没头没脑的寻,眼下足有一刻钟,要不是我要见绒姐儿,你还要瞒多久?” “还跪着作甚,去寻!若娘子有半个好歹,你且仔细你的皮!” “是,是,奴这便去。” 乔姒压住莫名的心慌。却仍旧安抚崔宣氏。 “婆母,小叔和祖父参加宫宴,指不定何时回来,绒姐儿这儿有儿媳顾着。左右没出府,定然在府里哪个角落睡了去。反倒是祖母见不着您,儿媳又迟迟未去主院,老人家难免察觉端倪。” 崔宣氏也这般想。 太夫人身子骨并不好,还是莫让她挂忧的好。 可乔姒的话音刚落,就见身边伺候的婆子脚步匆匆从外头进来。 “大少奶奶。” “适才有奴才禀报,曾见小郡主朝偏院的方向去。” 乔姒:“让偏院的门房婆子来回话。” 婆子吸了口气,急切道:“那老媪沾酒便醉,这会人事不省,而偏门大开。” 说着,她垂下脸,似有不忍:“街上小乞说今儿曾见半大的小女娘被粗布男子用一根糖葫芦给哄骗走了,奴婢觉着不安便问了问,说是穿的正红色裙袄的小娘子。” 乔姒的脸色煞白。 绒姐儿才五岁。正是好动年纪。夫君亡故,只留下这一个女儿。 阖府都捧在掌心疼,生怕磕了碰了。也便纵的她无法无天。 乔姒的身子晃了晃,被身侧丫鬟扶住,这才不至于倒了去。 崔宣氏面色也沉的厉害。 “报官!” “速去皇宫!将此事告知侯爷。” ———— 不同于阳陵侯府的人仰马翻。梨园却是惬意的很。沈婳躺在摇椅上,身上垫着厚厚的毛毯。 凝珠在一旁,喂着她吃核桃。 崔绒见倚翠去庖厨,不愿同恶劣的沈婳待在一处,也便要跟去,却被成妈妈笑着阻了。 “油烟大,小娘子可莫进来。” 崔绒只能去沈婳边上坐下。 她是闲不住的,左右打量这座宅子后,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我二叔也有一座差不多的宅子。” 沈婳没理她。 崔绒撅嘴:“我都会自己吃了。” “二叔说了,寒偎慵堕是最要不得的。” 沈婳眼皮都懒得抬上一抬。 “你若勤快不如去将院里的雪给铲一铲?” 崔绒抿唇。 她真的太讨厌沈婳了!她是郡主可不是奴才。 沈婳让凝珠去取擦伤药膏。 “小鬼。” “别这么叫我!” “除了手腕,还有哪里不适?” 崔绒闻言,有些害怕的舔了舔唇。不过,倒是没有隐瞒。 “头有些晕。” 沈婳探出指尖朝崔绒勾了勾手。 崔绒见状,毫不犹豫的抱着小杌子靠近沈婳。做好这些,她又有些羞恼。因为二叔就是这般招呼雪团的。 “放肆!”她瞪着眼,偏偏奶声奶气,没有半点震慑力。 下一瞬,淡淡花香飘过,额间一凉,沈婳的手背贴了上去。 不烫,俨然不是发热。又念起崔绒起先似丢了心智的反常。 “可还记得为何同那人走?” 她难得嗓音轻柔,盖过了崔绒的恐惧。 崔绒开始回忆。 “他给的糖葫芦不甜,我吃了就头晕了。” 沈婳原以为是迷药在肆意为非作歹。却不想是过嘴的吃食有猫腻。 这事,马虎不得。 尤其,小鬼还这么小。 谁知道那糖葫芦里掺了什么。 沈婳正色:“凝珠。去请医侍过来。” “是。” “欸,你是病了吗?”离得近,崔绒自然瞧清沈婳眼底的憔悴和疲倦,这是她抹了胭脂也没法遮掩的。 “恩。” “严重吗?” 沈婳不咸不淡。 “不严重,也就快死了吧。” 崔绒一怔。她虽年幼,但也是什么是死。 她的阿爹便是死了的。年年她都要随阿娘去坟前烧纸。 阿娘也总说阿爹是世上最疼绒姐儿的。她没见过,实在不知此话真假。但阿娘一向不说谎。 “我府上有大夫,我央他来给你瞧瞧。” “得了,用得着你这小鬼瞎操心?” 沈婳不领情的继续躺下。 她翻了个身:“你二叔……” 崔绒当即再度警惕。 “怎么还不来将你带走。” 沈婳难得良心发现,幽幽:“欺负你一个小鬼,怪没有意思的。” 崔绒这会儿还气沈婳捏她脸,当即抬着下巴:“你知道就好,我来此你这宅子都蓬荜生辉了。我可是……” 真的是给把梯子就能往上爬。 “小鬼。”沈婳的嗓音将她盖过。 “凝珠不在,你来剥核桃吧。” 崔绒:??? 她噔噔噔上前,肥嘟嘟的脸蛋满是不可置信。 “你差遣我?” 沈婳对上她的眼,也不客气手痒的去扯崔绒的脸,一顿揉捏:“还有些渴了。” 崔绒被捏成包子脸,气的火冒三丈:“我二叔不会放过你的!” 沈婳:“我好怕哦。” 年夜饭寻常都是用的极早的,沈婳如偿所愿喝了水后。又去看倚翠放爆竹。 噼里啪啦的一顿响。 沈婳捂住耳朵,这才回了餐桌。 崔绒人矮,被倚翠抱着上了凳子。 “我要吃排骨。” 沈婳用公筷给她夹了块。 崔绒却不满,她一口没尝却霸道极了。 “那一盘我都要。” 沈婳笑了。 她在崔绒理所当然的视线下,端起那一盘排骨。全部夹到了自己碗里。 “小鬼。你还想吃什么?” 崔绒五年来受的气都没有今天多。 沈婳:“青菜爱吃吗。” “……不。” 沈婳将她的碗堆满:“那就多吃点。” 随后,温温柔柔的问:“还折腾吗?” 她还能治不了一个小鬼? 第55章 你真是淘气的可爱呢 天边余晖晕染一片。光线随之暗淡。烟火小巷里的爆竹声此起彼伏。 马蹄阵阵。 崔韫身上的官服还未换下。 俨然是一得消息,就禀报皇上,再得圣恩,出了皇宫。 莫说祖父,就连他在得知崔绒被拐的那一瞬间,恼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好在有惊无险。到底是阳陵侯府的金疙瘩,不得他出手,官府那处就传了消息。 崔韫也顾不得惊讶,连忙骑马往梨园这边赶。 他速度很快,来时成贵还没回来。男子翻车下马。动作流畅却又自然。 “小兔崽子,我让你买盐,你拿着铜板买面具?盐呢!这是盐吗!” 隔壁张婶气急败坏的拧着儿子耳朵。 不过多时,传来刘婶隔着墙的打趣嗓音:“别骂了,孩子哪个不调皮。行了,除夕这个日子,且饶他一次。” “是啊,阿娘,你学学刘婶,买面具的又不止是我,他家栓哥儿还偷了钱买。特地买了一对,转头送给别家小女娘了。刘婶都没舍得骂他。” 刘婶笑意一顿,收起看戏的心思,很快四处找鸡毛掸子。追着栓子满院的跑。 “偷钱?我送你去学堂是让夫子教你识字成才的!你学到狗肚子里了?” 这会儿轮到张婶打趣了。将刘婶的话一字不差的还了回去。 “孩子哪个不调皮。行了,除夕这个日子,且饶他一次。” 说着,又不得劲,继续拧儿子的耳:“人栓子比你小数月,都知道讨女孩子喜欢了!你再看看你!没出息!” 实在聒噪了。 不过,也是他耳力过人。 崔韫立在侯府门前,他抬手触门环。 “侯爷?”刚回的凝珠有些意外,在崔韫看过来时,连忙福了福身子。 崔韫喝了不少酒那冷然疏离的面容带着少许的温度。让他变得亲近了不少。 凝珠忙请人进去,又急匆匆的去屋内禀报。 这边,沈婳挑剔的看着对面挑葱段的崔绒。 眼前却浮现出另外一段画面。 席宴上,也有那么一位女娘,仔仔细细的挑着汤碗里的葱丝。那是一道猴头菇煲竹丝鸡汤。 汤很鲜美,唯一不足的就是有葱丝,葱丝切的细细的,挑着也很不不方便。 到底是外头的席宴,许多女娘宁愿不吃,也不愿挑三拣四惹人诟病。 这种做法实在难看了些。 而沈婳自来没那么多顾虑。 半大的沈雉拧眉:“也就你毛病多。你仔细瞧瞧周围的女娘哪个似你这般?” “可我不爱吃。” “挑嘴还有理了?” 沈雉一边斥,一边又万分熟稔的将那碗汤端到面前,用公筷挑起了葱丝。 “柏舟,你这是作甚。也不怕夫子见了?” 柏舟是沈雉的字。 问话的人是沈雉的同窗。而这场筵席正是夫子之女的婚宴。 沈雉为夫子的得意门生,自来赴宴,而沈婳却是硬要跟来的,她小,玩心又大,不过沈雉眼里的妹妹,最是乖巧懂事,也便随她愿了。 少年一边让沈婳安分些,一边又抱怨。 “这厨子也太粗心了,汤里放什么葱丝?” 同窗:“……” 沈雉做完,又将汤送回去。 “喝吧,祖宗。” 念及此,沈婳眼里淌过温情,再抬眼却是凉凉的道:“什么都不吃,如何长个儿?” 崔绒:……我挑葱丝怎么又碍着你眼了? 她不服气的点着沈婳桌前挑出来的葱丝:“你不也是吗!” “你也没见多高,比我阿娘矮多了!” “小鬼……” 话音未落。就被外头的动静打断。 “娘子!”凝珠小跑入内,嗓音这会儿有点喘。 还不等她说完,沈婳的视线顺着倚翠网其身后探。随之而来是略急切的脚步声。 亲眼瞧见崔绒,崔韫心下彻底一定。 男子绯袍微拂,如松如鹤,做无诟白雪。皎如玉树,内敛而沉稳。 “绒姐儿。” 崔绒的眸光蹭亮。转头时,嘴里还叼着根青菜。她连忙将青菜咽下。 “二叔!” 沈婳沉默。 她匪夷所思。 那句被打断的:“小鬼,你这是挑衅吗?” 成了干巴巴又虚假的一句。 “你真是淘气的可爱呢。” 崔韫上前,朝沈婳作揖。依旧是她眼里谦谦君子:“叨扰沈娘子了。家中小儿顽劣,崔韫代阳陵侯府在此答谢。” 沈婳也没忸怩倒是受了他这一礼。 即便小鬼一家权势滔天,她也的确受得起。 “恩公严重了。留下来用饭吗。” 沈婳处于礼节随口一问,俨然是料定崔韫绝不会久留。 毕竟,他若应下,便很不合规矩。 然,注定,她会失望。 崔韫的视线在崔绒碗里的堆成小山的青菜上微微停留。 “我便不必了。” 他话锋一转:“不过绒姐儿想来是饿了。” 他说的话在崔绒耳里成了一道惊雷。 “你祖母平素哄你吃口素菜,难于登天,今儿倒是难得转性了。吃罢,吃完回府。” 崔韫来时,已让即清回府传信,想来崔宣氏和乔姒也能宽心。 因此,对于早点送崔绒回去,和让她吃素菜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二种。 沈婳明白了。看着崔绒垮下来的脸当下幸灾乐祸。 “成妈妈最会做素斋。小鬼排骨都不吃了,也无需人喂,只埋头吃素食。” 崔绒:你胡说!!! 她正要炸毛,就见沈婳冲他一笑:“对吗?” 这种笑很熟悉,崔绒的脸莫名生疼。 她气的红了眼,手都是抖的,万分不甘愿:“对。” 崔韫:…… 沈婳也便没捉弄她了。她请崔韫坐下,正色道。 “她手腕上的伤已上了药,至于他处,并无伤痕,不过据我所知。小鬼是吃了糖葫芦,我寻思着其中定然有蛊惑操控人心的药物,本让丫鬟去请医侍,却不料药坊皆关门。” 崔韫闻言,伸手圈起崔绒的袖子。藕白的手臂确有勒伤。也不知那人用了多大的劲儿。 崔绒白,肿胀的伤口触目惊心。 崔韫眯了眯眼,幽深的眼眸在无人之处闪过厉色。 他把脉并无异常。 “我会让倪康给她瞧瞧。” “至于沈娘子说的药物,无非是那几样不入流的。” 第56章 女娘那么多,你不会让她插队的 许是看在崔绒的面上,崔韫也愿意同沈婳多说几句。 “我所知便有两种,绒姐儿中的便是’不霍’,前朝太子便是被此药操控心智,闻此迷香后,除却双目无神,其余于旁人无异。本该稳战最后却兵刃相交时大败。只是书中对其描写所提不过寥寥数语,知晓的人少之又少,失传已久,后,也再未闻。” 崔韫略一沉吟,这才继续道。 “嘉佑年间,京兆府存有数千起失踪案,皆幼童和女娘,盛京城门看管森严,能出入必然有造假的文书还有的便是‘不惑’。” 也只有这样,才能顺利接受城门吏的搜查,成功出城。 数千起? 这人数听着很多。只是时间跨越长达十七年。 就连丰州城,沈婳时不时都能听到幼童被拐的事,可见盛京天子脚下,管制是极好的。 他难得说这么多字。 沈婳竟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崔韫没有告知沈婳,研制不霍的药,很是珍贵。 而失踪的那些人,皆是显贵人家。 这其中,涉及到的实在…… 侯府若处在弱势,便只有被欺凌,任谁都能上前踩一脚的份,可眼下阳陵侯府如日中天,又怎么不会成为旁人的眼中钉? 触不得,碰不得,偏偏总能鲜血淋漓。 这条路,注定荆棘重重。崔韫走过来了。而一切沉重和反噬该他背负,绝不该指向除他之外侯府的任何一个人。 至于这些,他不欲多提,沈婳也便识趣没问。 自药方改动后,沈婳能明显的察觉她比以往都容易饿。 她用餐讲究,吐出的骨头还不忘优优雅雅的整齐排成一排。 吃了三块,便腻了。 三,却是单数。 崔韫落在崔绒身上的视线不知何时落到沈婳那边。 小娘子苦大仇深的盯着那几块骨头陷入两难的境地,她显然在纠结。 也不知多了多久,沈婳总算有了动作。 玉筷再度朝排骨夹去,她吃的有些艰难,吐出骨头后,又整整齐齐的排好。这才有了释然的笑意。 崔韫薄唇微抿,似有恍然。 崔绒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唤他:“二叔。” “你快告诉她,有些事没法强求。女娘那么多,你不会让她插队的。” 苛待她,是绝对做不了二嫂的! 这句话也许会让外人捉摸不透,可沈婳却一个激灵。 她顶着压力对上崔韫沉静又换成似笑非笑的眼。 显然,他猜出来了。 沈婳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能苍白而无力道:“童言无忌。” “恩,我没当真。”崔韫笑容寡淡却也单薄。 沈婳:…… 气氛变得安静又透着一层诡异。 崔绒磨磨蹭蹭苦着脸将青菜味同嚼蜡一根根给吃了。好不容易解决完,整个人就像是枯萎不带半分朝气的花儿。 崔韫见状,熟稔的从怀里取出帕子,动作轻柔去擦她油汪汪的嘴儿。 做好这些,这才崔绒抱起,告辞。 不过,他离开前,曾留下一句话。 “沈娘子不必相送,日后若有所求,崔某必然不辞。” 君子一诺,这句话的分量很重。 沈婳让倚翠送去盏灯,若有所思。 她再想,要不要让崔韫鲨了沈瞿那狗东西。 可崔韫这种世家矜贵公子哥,怎么能沾上丑恶之人的鲜血? “娘子。” 成贵被衙门扣留许久,将来去经过提了又提,最后在诉讼纸上扣上手印。 他回梨园后,天色已晚。 成贵脚步匆匆,面色凝重。 他说。 “那拐子自知罪孽深重,刚入牢狱便以服毒自尽。” 沈婳的眉紧紧蹙起。 一瞬间思虑万千,却很快被压下来。 “总归与我们无关,同寻常一般过自己日子便是。” 而这边,不同来时的策马飞驰,崔韫这会儿顾及崔绒,架马的速度并不快。 “可知道错了?” 崔韫的嗓音很淡。俨然是酒后算账的架势。 崔绒很喜欢这个二叔,也最粘他。 可崔韫每次动怒,虽不会动辄打骂,却总能让她害怕。 崔绒讨好的小声道:“我吃了好多素菜。” 平时有崔韫监督,她也只吃一点点。 “所以,罚过了,便不罚了吗?” 夜里寒气重,崔韫索性将身上的大氅褪下,将崔绒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她吹上半丝风。 “不行吗?” “那你错了,又再错该如何?” 月色皎皎,将男子的下颌勾勒的愈发精致。 他嗓音清冷,身上的酒味也不浓烈。 “偷跑出府,未告知你阿娘,让其忧思,为一错。” “曾祖母身子不好,上回你爬上屋顶,她老人家吓得晕厥,你为小辈,自改孝顺慎行,却明知故犯,为二错。” 崔绒的头越压越低。 可崔韫未停。 “人心险恶,平素教你的提防,是半点没用上。你将自身陷入安危。是错上加错。” 崔韫忍住怒火。 他实在不敢想,若崔绒出了事,他该如何,又能如何? 上,愧于父兄,下,愧于己心。 过了除夕,崔绒便六岁了。 他想让她明白人世间的一切丑恶,却又不忍折她的羽翼,好把天真封存。 优柔寡淡的不像他。 寒风呼啸。 乔姒在府门前来来回回的走,时不时伸长纤细的脖子眺望。 哒哒哒。 乔姒焦急不已,而黑暗中随着马蹄的渐响,能瞧清来人的轮廓。 崔韫怀里坐着的垂头丧气,眉眼像极了崔柏的小女娘正是绒姐儿不会错。 乔姒眼角湿润,顾不得失态,跑上前紧紧把住崔绒。 “你真是!” 她长长一叹。千言万语汇成一句。 “吓坏阿娘了。” “阿嫂,入府吧。” 崔韫没提不霍,只是温声道道:“绒姐儿受惊,且让倪康瞧瞧。” “小叔说的是。” 崔韫有意落乔姒几步,保持着不近也不远的距离,一同朝太夫人的院子而去。 “爷。”即清唤。 崔韫见是他,脚步一顿:“人处理干净了?” “是。” 崔韫漫不经心的摩挲腕间红润剔透的金刚菩提手串。 月色冷清凉如水,树影摇曳生姿。 男子身姿颀长。说的话可闻讥讽。 “我崔家为求太平安分守己多年,竟让群不知所谓的鼠蚁之辈误己可欺?荒唐。” 第57章 别说什么忠义两难全 夜色侵霜。街上少有人迹。 繁华的盛京难得早早陷入静谧。梨园内耀眼的火光噼里啪啦的发着声响。 沈婳围着炭盆。给每人赏了块金元宝。 “竟不想,那小女娘是扬名天下的崔大公子之女。” 沈婳兴致平平,却仍旧问了问。 “崔大公子很出名吗?” “崔大公子文能圣前辩论,武能奋战杀敌。没娶妻前怕是全天下的女娘都前仆后继。都说崔家二子如玉绝世,崔侯爷不负虚名,女肖父,小郡主模样难寻,可见大公子绝不会比崔侯爷差分毫。” 说着,她微微一叹。 “可他临到头却娶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娘。世人皆哗然。娘子许是不知,大公子离世时这小郡主尚未出生。自小没阿爹,小郡主也怪可怜的。” 沈婳端起烫好的酒,高傲的翘起小拇指,又吹了吹。 小酌几口。 “这也不难怪阖府上下宠着这小鬼。” 她垂下眼帘:“也该宠她。” 骄纵些如何?又有多少女娘有骄纵的资格。 只要本性不坏,崔韫那种人,又怎舍得将兄长留下来的女儿养废。 在一点上,他和沈雉何其相似。只不过在无伤大雅的事上,无非是想让小女娘过得好些,再好些。 火光摇曳,沈婳若有所思。她将药汁尽数饮下。想到小鬼那股骄纵味,没忍住笑出了声。 倚翠见沈婳眉宇间的疲态,忙道:“娘子若困了,不若去歇息,奴婢几人为您守岁,定然佑您一世平安顺遂。” 沈婳却是蹙了蹙眉。 “我总觉得……” 她一顿,嗓音渐渐散去。最后化为无声。 “有些不安。” 这种情绪来的浓烈,消失的也快。她也并未理会,起身缓步朝屋舍而去。 盥洗一番,上了柔软不已的榻,沈婳抱住生母留下的兔儿玩偶,如往常那般,将头埋了进去,一夜好眠。 而平时安静的小巷,在晨曦的一缕光芒平扫大地时,异常的走动吵闹。 梨园大,再大的噪音也难以惊动安稳沉睡的沈婳。等她睡醒起身,刚去小院坐下,就听有人急促敲门。 倚翠忙上前。 是王嫂子。只见她面色凝重。 “昨儿夜里,严嫂子没了。” 倚翠同严嫂子没有交集,可听的风言风语多了,对这个同公公不清不楚的妇人,到底存一份鄙夷。 不过,再如何也是一条人命。 王嫂子拧眉:“严家外头丧幡都挂起来了,这种日子死了人,也实在犯忌讳。” “娘子有孕今日莫出去,以免撞见了不吉利。” 沈婳微微一愣。 哦。 她险些都忘了,她是个死了夫君的可怜妇人。 王嫂子说着,没忍住唏嘘多舌几句。 “她这人虽品行不端,但每次见着人也是客客气气。谁料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 “她刚嫁入严家时,逢人就笑,谁曾想不是个能好好过日子的。平素也没见她有恶疾缠身,要我看,是自个儿没脸活了,严雄也惨,摊上这么个娘子,眼下却还能将她的丧事办的体体面面。” 今儿一早,还在那哭呢,被她撞见了。 而严父更像个失了魂的。 实在荒唐。 别家的事,沈婳自顾不暇,不会去掺和。 她身边伺候的人即便瞧不起严嫂子所为,但都是些规矩的,不会对之进行批判。 成妈妈经历过坎坷,遇着事总会多加思量。在王嫂子走了以后。 “娘子,此事只怕另有隐情。那严嫂子昨儿可半点没寻死的迹象。” 而且, 都说严雄为人老实,却也不尽然。 别说什么忠义两难全,他无法对生父如何。 要知再老实的男人,也有血性,不能容许枕边人同别的男子有染。更遑论此人是生父。 可偏偏,严雄唯一发泄只是喝醉酒的打骂。醉醒时,还要给严嫂子买伤药。 沈婳嗓音淡淡,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浮和稳重。 “严嫂子在烟花柳巷待过,那里的人,一种是看淡生死到自轻自贱,早已习惯了卖身因此随波逐流,一种是凭着信念用贞洁熬出的出头之日。” 沈婳虽不知严嫂子属于哪一种。 可再如何,这两种人都不会无故寻死。 再艰难的都熬过来了,不是吗? 见沈婳的语气在笃定不过,凝珠惊愕:“娘子怎知她是烟花柳巷出身?” 不过,这话一出,便被成妈妈斥。 “不可多嘴。” 也不怪她如此,实在正经人家的娘子,是极度忌讳谈及这些的。 不管沈婳所言真假,亦是她当真知道些什么,做奴婢的当谨言慎行,甚至力所能及的劝阻,绝不该多问。 在丰州,娘子就同那口技超绝的笙儿花娘有交情,成妈妈虽觉不妥,但沈婳不欲多提,她便不多问。 多问即多错。 凝珠连忙住嘴,将头压低。 “这不值当什么。” 沈婳倒真不在意。 “盛京的烟花之地当属‘燕归坊’为一绝。坊间女子吃喝用度于闺阁娘子无异,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肌肤凝脂,身姿曼妙。” “同别的花楼相比,燕归坊玩的是雅。” 试问,这样的花楼,哪个男人不心生向往? 尝过了这样的花娘,又怎瞧得起别处的胭脂俗粉。 沈婳的视线闪过一瞬间的迷离。 “我记得……” 她长长的溢出一口气。 神色淡到不能再淡,语气也没有半点情绪。 “燕归坊的女娘手腕处从进坊起,便要烙一朵娇艳无比的梅花印记。” 那日,严嫂子的袖子往上滑,无意间,她便瞧见了。几道伤痕下,那枚熟悉的却又似噩梦的梅花。 是啊,又怎么不是噩梦。 那是她最耻辱的一段记忆。 前世,沈瞿同她撕破脸后,特地寻人过来叫她规矩。 说是规矩,倒不如说是床事。 沈瞿要将沈婳这个继妹调教好,送去他本该唤一身外祖的州判榻上。 而寻来的人,便是燕归坊的教养嬷嬷。 “娘子身子不好,以老奴看,却是极好的,男人啊,就喜欢这种柔弱如柳的女娘。” “您啊,放心跟着老奴学,可别耍滑头,恨我的女娘多如牛毛,可伺候的男人多了,各凭本事尝到甜头了,回头都得谢我。” 第58章 我凭什么要陪一个糟老头子喝酒 教养嬷嬷虽老了,可风韵犹存。一言一行夹带风情。她手腕处正有绽放的梅花印记。和严嫂子身上的一般无二。 那是燕归坊独有的标记。 授课的第一日,教养嬷嬷取出一段又粗又长的玉势。笑意颇深的睨向沈婳。 “沈公子已下令,娘子并无退路,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此事断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她走近。 “娘子这张小嘴生的漂亮,也不知含不含的下?” 说着,她就要将玉势往沈婳嘴里送。 倚翠年长沈婳,她虽未经人事,但也听些粗鄙婆子不知收敛的说过些污秽之词,隐约间似猜出了什么。当即黑着脸,一把将人推开:“放肆!此等肮脏之物,也敢拿出来污了娘子的眼!” 倚翠恨沈瞿恨到了骨子里。 “他当娘子是任人羞辱的玩物吗!我敬他,才喊一声公子,若没有大房,他又算个什么东西?人贵在自知自重。而你,伺候的男人成千上万,我恶心想吐,你自个儿却得意起来了。不知所谓!” 倚翠所言掷地有声:“我们娘子再落魄,也是大房唯一的血脉!岂容他这般凌辱?滚!” “腌臜老货色,速滚出去!” 沈婳虽不知那是何物,可见倚翠这般激动的言辞,全身跟着都在抖。 她娇气又恼火。 “你用手摸过,就想塞给我,你脏不脏?” 沈婳沉脸:“这硬邦邦的不像点心,能吃吗?你告诉我这能吃吗!沈瞿他倒是好啊!这就已经在吃食方面苛待我了?” 她俨然不知那是何物。 只是火冒三丈的胸脯在不停上下起伏。 “想让我听话?就因他沈瞿姓沈吗?脸真大。” 正说着,即端起滚烫的茶盏朝教养嬷嬷头上直直砸了过去。 眼见着,给对方头上砸出个血窟窿,后者疼的哀嚎直翻白眼。沈婳闪过一瞬间的惧色,难得愧疚一秒后,又将她同沈瞿归于畜生一类。 她病殃殃捧起红通通的指尖。好不可怜的冲倚翠吸了吸鼻子催促。 “好烫好烫。快给我上药。” 当夜,沈瞿就来了。携同他一起的是阴寒的冷风。 “沈婳!你又闹什么!” 沈婳正忧郁的端详着那被白纱布包裹的肥嘟嘟完全不能再合拢的几根手指。 伤势看着异常可怖。可只有倚翠清楚,那儿莫说水泡了,连红肿都没有。 而沈瞿不知,他脚步一顿,眸中掀起了一抹难以言明的情绪。很快,他大步上前。 “谁伤的?” 沈婳见是他,当即沉脸,是一眼也不想见他了。 她转身正要回屋,却被男人手疾眼快的堵了路。 沈婳从未如此憎恨一人。 她苍白的唇瓣上下启动:“一个过继的,竟敢这般怠慢我?我沈婳大不了一死,可保不齐哪日整个丰州城都传遍了你的狼子野心,鱼死网破,左右,谁也别想安生。” 沈瞿仿若未闻,仍旧是骨子里的冷漠却也有一股迫切:“我问你是谁伤的!” 沈婳实在不明白,沈瞿这又是在玩哪一出。 他风头正盛,自身越不好,沈瞿该更春风得意,不是吗? “当然是你找来的人!” “她若不无端发病,我怎会急上心头用茶砸她?” 沈瞿一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看向沈婳时,眸色很深,语气低了下来。 “很疼吗?” 沈婳似笑非笑:“你又何须装腔作势假慈悲?想尝尝滋味,将手在滚烫的茶水上煮一煮不就知道了?” 说着,她轻飘飘的扫视他一眼。 “沈瞿,你这就没意思了,又想将我送出去取悦他人,有一面止不住对我动贪念。” 沈瞿的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合,最后化为无声。 这话的确不存在争议。 他也在无时不刻的矛盾。 利用沈婳这种目中无人的女娘,明明该是他的计划。可眼看着约定送沈婳离开的时间逼近,他却愈发焦躁不安。 不该是这样的。 他对她不该仁慈。 理智回归后,他的眸色也转为坚定。 “是她教的不好吗?想来,盛京燕归坊最好的教养嬷嬷也不过徒负虚名。” 他温柔又虚伪。 “漾漾,你若不喜,我大可换一人来教。总会能挑到你满意的。” 他视线沉沉的盯着沈婳的唇看了好一会儿。压下一切躁动的情绪。 若是可以…… 他看了许久,眸色忽明忽暗,沈婳被盯得直发毛。不由后退几步。 沈瞿见状,回神微叹一声:“我请人来,无非也是为你好,偏你不懂我的良苦用心,你若学的好了,日后也能少吃些苦头。” 州判年纪虽大,可老当益壮。据他所知,前不久还有女娘走着进去,被抬着出来,那处养了半月的伤。 他爱怜定定的看着近在咫尺却不该肖想的女娘。挣扎万千,似在下一个艰难的决定。 良久, “他年事已高,阿兄答应你,州判一旦去世,定接你回来,不会让你在外受半点苦。” 这句话,好似是他权衡一番后的体贴。 自那日过后,登门的婆子一个接着一个。 不过,沈婳再也没见那根棍子。可仍旧膈应。 这些人每日都在教她如何讨好男人,又如何恰到好处的蛊惑。 比如, ——“沈娘子,你得温顺,偶尔使使小性子便是情趣,若一直这样,只有被生嫌的份。” 沈婳不耐烦。 ——“你的头也想被磕个洞吗?” 再比如, ——沈娘子,走路时您得走的再妩媚些,臀部稍稍摇起来。依老奴看,得给你裁些紧些的衣裳,如此才会身姿婀娜动人。” 沈婳继续不耐烦。 ——“你倒是也给自己裁一身,一层又一层的肉堆叠都掩盖不住你的身姿肥硕了。” 还有, ——“沈娘子,州判大人好酒,若非要让您同他共饮,……” 沈婳这会到时难得给面子思忖一二。她不乏小骄傲。 ——“我能把这老头干趴下。不是我自夸,没几个人的酒力比的过我。” ——“若您不胜酒力……” ——“你闭嘴,你想让我装醉?不可能,在对决方面我不会输。更遑论我凭什么要陪一个糟老头子喝酒?” 而那些成堆成堆的春宫图,沈婳是一页也没翻。 这些回忆,是沈婳在最不堪的岁月里,最无奈的画面。 第59章 这世道总归是好人命短 沈婳有些不适,更想要逃避。 可在沈府同倚翠的相依为命绝对不是一场梦魇那么简单,与她而言日日夜夜都是煎熬。 袖下的手收紧再收紧。而空气却变得稀薄,沈婳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娘子露出来的侧脸白如纸,眸中闪烁着痛苦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一抹嫣红顺着唇角往下淌。 滴答滴答,坠到衣角,开出一朵朵血花。 喉咙,口腔,鼻尖皆是一片腥甜。 “娘子!”众人大惊失色。 倚翠愣愣的,浑身都在发抖发寒。慌乱间,也不知谁破声喊了一句:“去!快去寻大夫!” 成贵调头就往外冲。 “站住!” 沈婳呵斥,嗓音却虚浮无力。说话间,嘴里的铜臭味更重。她一阵晕眩,踉跄的被成妈妈扶住。 她虚弱不已的将头压在成妈妈肩上,缓了片刻,又轻声道。 “倪大夫都束手无策,医馆的医侍又能如何?” 倚翠急的眼泪都往下砸,病急乱投医的眼前一亮:“对,去寻侯爷。” 去求崔韫出面请倪康大夫。 娘子前些日子喝倪康大夫给的药方,眼瞧着是精神不少,倚翠怎怎会不心生希冀,可亲眼目睹沈婳吐血的场面…… 可她一个小小侍女,没有信物,别说见崔韫,怕是侯府的大门也入不得。 成妈妈:“速去!那两名随从是侯爷派来的,你也一并带上,再如何,人家也比我们有门路能见上侯爷。” “不必了。”沈婳狼狈吐了血,舒服多了。安然自若的取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倪康上回说了,搁五日会来给沈婳请一次脉,算着时间,也就是三日后。 她也不是头一回吐血了,左右也不差这几天。 “去打盆水来。” “娘子。”成妈妈正要劝。 沈婳似想到了什么,不容置疑道:“几日前我特地寻街上的算命先生算了算,正月初一最适宜出门。” “寻常丧事,需得停灵三日以上,难不成这些日子,我都得窝在家中?” “我有要事得办,万不能耽搁了,倚翠,你收拾收拾,晚些同我出去一趟。” 说完这句话,沈婳未看众人各异的神色,径直回了屋。对着铜镜,点上胭脂。她动作很快,哪里还有往昔废一个时辰从头到脚精致的打扮。 遮去脸上病态的惨白,又抹了些许口脂。气色跟着好了不少。 等她再出屋子,倚翠早以准备妥当。 梨园在小巷最深处,而严家却是最接近街道口的。进进出出都得经过。 “老奴都打听清楚了,娘子绕些路走。王家离严家最近,中间有条小道,娘子且往那儿走。” “老奴的话许是不中听,可绝不含半点虚假,还不曾为奴时,隔壁住的小娘子以打猎为生。” 那娘子可不比男儿差,回回上山总能逮着野味。 “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偏有回下雨,山路泥泞,她便在破旧的庙宇住了一夜。” 那庙宇久未经修,里头供奉着神明,十多年前,香火不绝,可自从一夜之间死了八人后,这才成了一座无人问津的破旧庙。 神明的石像都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 “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是官府未破的案。轰动一时,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很快被世人淡忘,直到,那小娘子再下山时,疯疯癫癫,已是痴傻。逢人便尖叫。众人都说她是被鬼怪缠了身。” 成妈妈絮絮叨叨。 她年纪大了,也最迷信。 严嫂子死的不简单,没准含怨而死。娘子身子不好,若冲撞了…… 她说的那条小巷很窄,无法马车通行。寻常是无人走的,沈婳只能步行。 这次出门,除了倚翠,还有两名随从。 小巷有些暗,沈婳走在最前面。 直到走到深处,那似有若无的哭啼声伴着刮进来的寒风,让沈婳蓦地有些背后生寒。 而在前面,有人跪在地上,背对着沈婳,在烧纸钱。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话。 “我给你备点纸钱,你拿了好上路。” “丹娘啊,公爹我同你一样,与你同房也是被逼的。你死了可千万不要寻我。” 耳背严重的严父未察觉身后的动静,只是埋头痛苦的哭了起来。在报委屈。 “我是瞒着他来的,雄哥儿他又喝酒了,你如今没了,他有那病无处发泄也就追着我打。” “没你在我面前挡着,我被打死可怎么办啊。不行,再过些时日,我得给他寻一名新妇,这样,我身上就不会有伤了。你们这些女人就该是给爷们消灾的。” 这种话,竟然也说得出口。 沈婳都要听吐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那老男人弓起来的驼背。耳边都是他嘶哑的像只公鸭的嗓音。 她想,那严嫂子是疯了,才会和严父有私情。 而严雄的孝顺也是假的。 至于他的病,和严嫂子的死…… 沈婳心里没有一丝波动。 她的心肠已经很难软下来了。 与她何干? 阿兄阿娘当了一辈子的善人,却不得善终。这世道总归是好人命短。 这边,严父烧了纸,这才呜咽起身。 沈婳也瞧清了他的全貌。 整张脸像颗枯树皮般坑洼粗糙,五官说不上难看,也算不得好,偏偏凑在一起,瞧着很是不舒服。 沈婳继续面无表情同他对视。 严父却是心下一骇!再定神一看,只是个成不了气候的女娘。 他大男子主义,是一万个看不起女娘的。偏偏又是个只会在外强势,在家懦弱的怂货。 “哪家的女娘这般没规矩,竟然像个贼一样偷听!” 不想多管闲事的沈婳:??? 很好。 你完了。 她紧绷着脸二话不说往回走。 严父眼皮直跳,生怕会坏事,连忙一瘸一拐往上追,可有随从在,他又如何能追上。 “沈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沈婳出了小巷,就撞上了刚要出门的王嫂子。 严父眼睁睁看着前一秒气势汹汹的沈婳变脸似的。好不可怜的呜咽一声,然后腾出一只颤巍巍点手,指向他。 “他见严嫂子没了,转头将心思大打在这小巷的诸多女娘身上,大言不惭的说他都敢肖想。” 第60章 我虽守寡,可对亡夫忠贞不二 王嫂子:??? “这……这不会吧。” 严家老爷子如何这般不要脸了? 不对,他都能和儿媳在一张榻上,还留有甚脸皮? 她抱有狐疑的态度,可以将沈婳所言信了大半。 沈婳轻轻叹息做担忧之状:“我记得王嫂子你的大女儿在说亲了,你也正值年轻韶华。我身边尚有随从,如何都能脱身,总归安全,可若是……” 说着,她一顿不再言。 而后受惊的捂住小腹:“王嫂子,我虽守寡,可对亡夫忠贞不二。” 王嫂子顿时变了脸。 被随从死死扣押的严父见状有些急:“你休在这里胡搅蛮缠!王家的,你可别听她乱说!我当你家大女儿,一直是亲孙女。” 倚翠不亏是沈婳身边伺候的,当即冷笑。 “一把年纪了,你不是照样当严嫂子是儿媳!可笑,我们娘子需要胡编乱造?严嫂子尸骨未寒,你转眼却想在小巷里围堵我们娘子,你什么身份,我们娘子什么身份!也不照照镜子,你也配!” “成贵前些日子往外跑,多次提及你总是攀在墙头,看小巷里的几位嫂嫂进进出出,我原先还纳闷呢,却不曾想,打招呼是假,心存污秽才是真!” 这事,王嫂子是知道的,严父是有趴在墙头的癖好,好好的门不用,偏偏将墙当窝。 想到这里,她没忍住一阵恶寒。 严父窥视外头,无非是瞧瞧严雄回来时有没有喝酒,若喝了酒,他就提前离开,这样才不会受伤。 而等待的路上,他也的确会留意路过的女娘。 王嫂子,寻常他是懒得看的,毕竟最是肥胖。不过她的大女儿的确生的不错。 每回瞧见她,总要乖巧的喊上一声严爷爷,喊的他心口发烫。 严父顿时百嘴莫辩:“没有!” “那你在无人经过的小巷里做什么?” 严父神情闪烁,却死活不认:“我只是路过!” 倚翠恰到好处:“这巷子是不能再待了,他若在,就膈应人。娘子,婢子看还得另寻住处。” 王嫂子听进去了。 沈婳有地方换着住,她没有啊! 她家男人做生意,夜夜归的晚,这严父若真对他们母子起了心思,家里没个男人…… 一想到这,她怒不可遏,也顾不得安抚沈婳了。急急回了自己屋,揪出自家男人。又健步如飞的去敲张嫂刘嫂的门。 “诶呦,快叫上你们的男人。” “什么事?还能是什么事,严家那老匹夫……” 很快,所有人看像严父的眼神都很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报官吧!” “不能,毕竟没出事,给不了证据,官府那边不会管。更何况,这事如何说?名声不要了吗?你女儿在说亲,我儿子也在相看人家,闹大的话,谁敢和小巷的人结亲家。” 几个面面相觑间,只见王婶的男人站了出来。 “难不成就吃了这哑巴亏?若真出了事,日后有的哭。我就知道这老东西没安好心!没准那严嫂子都是他逼迫的。” 另外的两个男人也齐齐站了出来,小声议论:“要我看,找个时机,打断他的腿,如此解恨,他也在无法生事。” 他们是避着沈婳商量的。 沈婳达到目的也趁机再度入那狭窄小巷,出巷后。外头停着马车,架车的成贵早已等候多时。 上马车前,沈婳高贵冷艳的吩咐随从:“去报官,官府没法管,但命案总得管的。” 烧纸留下的痕迹,只要去小巷一看便知。 阳陵侯府 崔宣氏手里捏着刚送上来的请帖。乔姒牵着崔绒来给她请安。 “婆母,这是……” 崔宣氏放下,又将崔绒抱在膝上。 “我娘家那边送来的喜帖,我那侄子沉哥儿,一月后要娶新妇了。” 乔姒便笑:“这可是好事。” 崔宣氏不知该喜还是该恼。 “沉哥儿两年前娶的新妇是个没福气的,生下一个女儿就这么去了,他也着实沉闷了一段日子。眼下同意再娶,想来我那嫂嫂都能松一口气。” “可他和韫哥儿同龄!妻都娶两个了,膝下还有个女儿,你看看你小叔,他有什么?” 那颜家小娘子…… 她家哥儿若见了,也不知能不能开窍。但总归要见一见才好。 崔宣氏原想着过段日子,再去想这些,可收了这份请帖,又顿时迫在眉睫。 看来,得安排了。 ———— 沈婳下了马车,准备去钱庄取钱,却眼尖的碰见了熟人。 她记得很清楚,是崔韫的未婚妻。 “颜娘子也来取钱?”她踩着小碎步上前。 颜宓一见是她,眸光跟着一亮。她的嗓音依旧温柔似水。 “我是来还钱的。” 说着,她有些紧张,生怕沈婳再问,毕竟,她实在不会扯谎。 可这也不是光彩的事。 好在,沈婳看出了她的窘迫。 她虽不知,能在云想阁三楼买衣裳的人大年初一为何还会来钱庄还钱,不过,不该问的,她一句也没问。 两人齐齐入了钱庄,不多时,一辆带着阳陵侯府牌子的马车跟着停了下来。 “我早就谴人打听了,颜娘子每年这个日子都要来一趟钱庄。她也不容易……” 崔宣氏低头看向崔绒。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子。 “绒姐儿,你帮祖母一个忙。” 说着,她撩开布帘,指向一处。 “你且进去,跟着里头最漂亮的女娘,等你二叔过来。她温顺体贴,自不会驱你,你不是想吃一线天酒楼的黄焖鱼翅吗?午间让你二叔带你去。” 崔宣氏亲眼目睹崔绒下了马车朝钱庄去,转头吩咐:“去告诉侯爷,绒姐儿又不见了,让他去寻。” 一旁的乔姒低头轻笑。 这边,崔绒哒哒哒的在钱庄晃了一圈,最后视线停留在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的颜宓身上。 那人一身打扮很是得体,妆容温婉,说话也细声细气的。的确美。 崔绒正要走过去,余光却瞧见了那熟悉的貂毛。 崔绒:……脸疼。 她纠结一二,又往颜宓那处走了几步。 可一想到黄焖鱼翅,嘴馋的跺了跺脚,毫不犹豫的转了个头,直奔沈婳而去。 第61章 不行,不准,不能够! 沈婳取的不是绝非小数目。 好在,兴宝盛钱庄是爀帝认可的钱庄,各地都有,她在丰州城存的钱,盛京也能取。 很快,钱庄掌柜得信后亲自接待。数完银票又写好收据。这才将那一叠厚厚的银票奉上。 茶水,点心紧接着摆上。 沈婳坐姿懒散,虽穿的素,身上除却那一朵小白花并无配饰,可识货的人只需一眼,就认出来她身上是上乘的蜀锦料子,上头的绣花雕工更不简单。 掌柜便有意攀谈。 “娘子是准备盘下几间铺子,在盛京做生意吗?” 沈婳抿了口茶。 费那些心思,没有人脉门路撑死就赚几个钱,也许还是赔本买卖,她可不做。 倚翠收下钱:“我们娘子暂且支五万两,若不够,届时再来,掌柜若愿意送个人情,下回不如寻个安静处,免得人来人往,取得多了,平白遭人眼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于有钱的主顾,掌柜的点头哈腰,连带着倚翠这个婢子都万分客气:“这是自然!这回也是我的疏忽,下回定然好好招待沈娘子。” 茶,沈婳也只喝了一口,便不再用,桌上精致的点心,更是没尝半嘴。 她口味刁,等闲之物是瞧不上眼的。 蓦地,余光瞥见一抹红色小身影。朝她这边努力的迈着小短腿。 沈婳眯了眯眼,定神看过去。 好家伙。 她左右去瞧,周围没人,崔绒是来寻她的? 她可不要和这种娇气小女娘走太近。 崔韫帮她,是为谢珣。 从昨日崔韫对崔绒的百般体贴,沈婳很是清楚,他多看重兄长的女儿。 崔韫是循规蹈矩的君子,可走到这个地位,再如何,也有一定的警惕和城腑。 她若实在同崔绒走的近了,难免会让人生起攀高枝的心思。 所以,你不要过来啊! 她也不歇息了,甚至都没同颜宓告辞,倏然起身就要走。 “喂!” 崔绒见状很不舒坦。她一把扯住沈婳的衣摆。 “看见我就走,你是不待见本郡主吗?” “是啊。” 沈婳走不得,只能坦诚的看着她。 “小鬼,你别是想赖上我吧,不行,不准,不能够。” 她一连说了三个‘不’字,可见意志坚定。这也让崔绒很是受挫。 颜宓那边刚交了银票,见这边有动静,缓步而来,一言一行皆是世家贵女的姿态,裙摆小幅度晃动,仿若步步生莲。 崔绒拧着眉:“可我迷路了!你不能不管我!” 沈婳:……又是被拐又是迷路,怎么听着这么惨。 阳陵侯府看管她的婆子一个个都是死的吗! “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 沈婳磨了磨牙:“我通知你府上的人来接你!” “……也不。” 沈婳气笑了:“小鬼,你是故意来给我添堵的吧!” “沈娘子,这是怎么了。”颜宓柔声问。 她嗓音是真好听,沈婳躁动的心,很容易的被颜宓抚平。 她有些无奈:“就碰到了一个难缠的小鬼。” 颜宓是头一回见崔绒。见她生的实在漂亮,不由露出善意的笑来。 “这是哪家的小女娘?” 她一问,沈婳灵光一闪,有什么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很快,被她轻而易举的抓捕。 对啊,交给颜宓这个未来二婶婶,不就能脱身了吗。 沈婳嘴角上扬,明媚生艳。 “正是阳陵侯府的小郡主。” 果然,颜宓一怔。 沈婳才不管这些,她将崔绒往颜宓跟前送。 “颜娘子,人我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 颜宓僵硬的无措。 崔绒是茫然后的愤怒。 颜宓忙推辞:“我哪里会照顾郡主,来也是走路来的,阳陵侯府实在远,沈娘子你有马车,不若送她一送?” 颜宓只有往后退没有半点亲近的意思。 她心中有人是一回事,守礼又是另一回事。 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在两府未彻底出结果前,同崔家有过多纠缠。免得遭人说闲话。 崔绒瞪沈婳:“你把我推给别人作何?你不准走。” 她撅起嘴。俨然是觉得委屈。 “我今儿就要黏着你,你有事去办,我又不拦!你若怕我坏你好事,大不了我不说话就是!还不行吗!” 她甚至屈辱的让出一大步。 “你喜欢黄焖鱼翅吗?我勉强可以分你几块肉!” 沈婳匪夷所思:“……” 颜宓即便不愿,也知沈婳更加不情愿,她虽不知为何崔绒缠上沈婳,可……到底,送崔绒回去,她比沈婳更适合。 好一番纠结,又不想为难沈婳她这才蹲下身子与崔绒平齐,轻声道:“小郡主,我是提督府的,曾给你祖母请过安。” 崔绒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你见过我祖母?” “我也见过府上的太夫人。” 沈婳松了口气:对嘛!这样才像话! 她明媚无双的朝外而去,很快,嘴角的笑意逐渐拉平,最后垮了下来。 不久前才和颜宓相谈甚欢的崔绒娇气的抬着下巴,冲沈婳威胁。 “你若不带上我,我就告诉二叔你打我!” 沈婳:??? 你真找打你就直说!有本事别搬出你二叔吓我! 倚翠见状,也忙小声道:“娘子,我们还要请倪康大夫,走的是侯爷的人情。带上小郡主也无妨。” 钱庄外,一辆低调的马车被掀起一角,乔姒看着崔绒死死扯着一位女娘的衣摆。 光线下,女娘美玉莹光,如明珠生晕。一身貂毛将她裹着严严实实。 她板着脸,很是不情愿的小步小步往外挪,而她的傲慢女儿小步小步的跟。 最后,崔绒得逞的爬上马车,沈婳小声朝倚翠抱怨。 “你看看!你看看她那小人得志的样子!” 倚翠只能又好生好气的哄了一番。 这场面,实在有趣。 乔姒对沈婳不由好奇了起来。 她吩咐随从:“你且跟上去,保护郡主安危。” 崔宣氏喟叹一声:“这颜娘子如何?” 乔姒:“是个有趣的女娘。” 崔宣氏困惑,毕竟颜宓该是端庄更为贴切。 她朝乔姒撩开的车帘往外探,留给她的只有马车离去的影子。 包括…… 从账房缓步而出的颜宓。 崔宣氏:??? 第62章 他真是好深的心机! 茗庭雅阁是盛京最有名的茶肆。 二楼雅间,姬纥正姿态悠闲的喝着茶,他对面坐的是恭亲王世子姬霍。 两人臭味相投,唯一不同的是,姬纥惧爀帝,不敢在成亲前,过度放肆。而姬霍后院的女娘多的叫人看花眼。 姬霍:“你这人忒没意思,去丰州竟不叫我!亏我平素好弟弟的待你。” “叫你?你也不怕崔韫转头找上恭亲王,回头你免不了一顿责罚。” 姬霍心虚。 他身上被恭亲王抽打的伤至今还未好全呢。 “我父王隔三差五在我面前念叨,若有崔韫的一半,就是祖上庇佑。我就不明白了,崔韫有什么好?偏我曾蠢的试图同他交好,去年,废了好大的功夫,送他一对扬州来的瘦马。” 都生的异常水灵,姐姐娇媚,妹妹可人,若收下便是坐享齐人之福。 “而后,我无端被父王禁足一月,抄了十几卷佛经。手险些断了!” 姬霍越讲越愤怒。 “好不容易出去,就被得知所受之苦皆是崔韫作为。而那对姐妹花,也被他送回恭亲王府。” 姬纥乐不可支:“然后呢,真这么美?你若是我兄弟便引我见见。” 姬霍黑脸:“见什么见,我那老头又是什么正经人,他前脚罚我,后脚就将那两人收了房,疼爱有加。我阿娘至今都不愿搭理我。” “还有前年,我嫌他古板不近女色,连老僧都要膜拜敬仰,索性做东拉着他逛花楼。” “他不想去大可直说!偏他未说。” 姬誊便以为崔韫也是乐意的。 “可他呢!转头不知那儿搜出一本账册,交给皇伯伯后,整座花楼连根给被拔了。” “这童子,鸡利用我!” “他真是好深的心机!” 姬纥又是心疼姬霍,又是庆幸崔韫从来没那么狠的算计他。 说着,姬霍又怨怼:“我也就奇怪了,皇伯伯眼里容不得沙子,怎么这回你出盛京,他竟没罚你。” 姬纥笑意散了些:“他哪里顾得上我。” 姬霍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的笑笑:“昨儿宫宴,莫说皇伯伯,就连宫里那几个妃子都未给你半点难堪,反倒是对姬誊有不少敌意。” “真是可怜,他当质子这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竟这般不遭待见。” 可不是吗,别说妃子,就连一国之母都趁着机会踩一脚。 也不怪她如此,姬誊的生母邵贵妃名冠天下,都说如今的丽妃最得盛宠,可比起邵贵妃,差的可不是一截两截。 就连皇后也比不得。 当时,后宫的人哪个不是对邵贵妃恨的牙痒痒。 “欸!” 姬纥的视线往窗外探。 “那不是崔韫吗!” 姬霍听到崔韫就没个好脸。 姬纥:“等等,他去木材铺作何!难不成涉及近日的案子?” 姬霍闻言,也顾不得积攒多年的怨气了,往下看。 果然,街上的男子神采清朗,风骨俊秀,大步朝木材铺而去。 这是盛京最大的木材铺。有各种实打实的好木材,平种齐全,虽说昂贵了些,可物有所值。 买者可亲自挑选,大的或做帆船,房梁。小的可雕成随时把玩的木雕。 铺中有画图纸的师傅,也有雕刻师傅,可谓是十分周全。 沈婳身后跟着小尾巴。她满意的对着那上等的紫檀木,金丝楠木……,挑挑拣拣。 品质好的出乎她意料。 店家抱着一本厚厚的图册,供沈婳翻阅查看。 “我们店做的都是良心生意,要价虽贵,可物有所值,您瞧瞧,这是往前做的图纸,娘子若诚意想买,小的便请出师傅,娘子只管说出要求,他们都能做。” 图纸精美,实在挑不出错来。 “只是不知娘子买木的用途?” 沈婳转头兴奋对店家道。 “做棺材。” 店家的笑容凝滞。 沈婳:“我要的棺材,必须是独一件的!棺材上无须雕刻那些飞禽走兽,见的多了也实在没意思,我要求也简单,就雕盛京大街的夜景吧。” 盛京的夜,实在美。 万家灯火,街上张灯结彩。 沈婳回回见了,都忍不住唏嘘一二。 “不用做太难的,不过也不能敷衍,街上的人物,头发丝都该根根分明。” 店家呼吸困难。 店家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苛责的要求。 “不做,娘子请回。” “铺子什么都做,可同死人沾边的,绝对不做。” “也不算是死人。” 沈婳抬手,食指指向自己。 “我给自己买的。时间不赶,左右五年,让师傅慢慢琢磨,雕工越繁琐,便越精致。价格都好谈。这五万两是定金。” 店家仿若被什么掐住了喉咙,“娘子在开什么玩笑。” 崔韫入内,便是这时。 崔绒松了口气,比谁都欢喜。 “二叔!” 沈婳沉浸在被拒绝的痛苦里。她看都没看崔韫一眼。 “真的不行吗?” “你若答应,我非但会给丰厚的赏钱,还会以铺子的名头去修筑一座桥。这可是天大的功德。” 店家很坚决:“娘子放过我们吧。做了棺材,以后谁还关照我们的生意。” 崔韫在铺子门口就瞧见了崔宣氏身边伺候的小厮,转眼一想,便知这趟是崔宣氏的主意。 若是阿娘,此刻站在这里的女娘只会是颜家娘子。至于为何会是沈婳,定然是中途出了差错。 他目睹沈婳为自己挑棺材的一幕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斥崔绒。 甚至不知为何,无端萌生看戏的心思。 他提步走近沈婳,做了件十余年前才会做的事。 “沈娘子若要买,崔韫倒有处铺子推荐。” 沈婳噌一下看向崔韫。 很快,在店家送瘟疫的眼神下离开木材铺子,转头跟着崔韫废了半炷香,进了棺材铺子。 崔韫:“此处做的是皇家同四品官以上的生意。沈娘子若要,我可帮忙。” 沈婳仿若看见了后半生的依靠。 她这人挑剔,死了自然要最好的棺材。却不能马马虎虎过去。唯有自己挑,才会最合心意。 沈婳的眼眸坠满耀眼的星辰。 她选中了一副早以完工的帝王木棺材,棺面温润细腻,光洁如玉。还带有一缕清幽的楠香。 她快步上前,红着脸冲崔韫提了个小小的要求。 “我能进去躺躺试试吗?” 第63章 我决定报答你 沈婳是崔韫带来的,即便合规矩,掌柜也不敢出言驳回。 铺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棺材,场面也足够壮观,有成品,半成品……,以及还未来得及动工的木材。 掌柜只是立在一侧,麻木的看着为自己定制棺材的女娘。 而后,余光瞧见,阳陵侯府的侯爷似笑非笑的对沈婳颔了颔首。 崔韫甚至很是友好的给了意见。他施施然抬手,指了指边上的一副。 “此棺外为檀木,内为白玉。倒是别出心载。” 沈婳闻言,连忙仔细打量。 她好喜欢白玉! 不过,小娘子蹙了蹙眉:“这檀木瞧着普通了些。上头的雕花也不尽如意。” “这有何难?” 崔韫:“你若喜那帝王木,左右花些银子换了去。若满意适才铺子的紫檀木,便使些银子,买来做。” 沈婳意动,望向崔韫的美眸,璀璨如星河。 她提起裙摆,迫不及待的在倚翠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爬入棺材。 沈婳坐下,随后躺平。 棺材并不算大,但也不算狭窄。足够沈婳滚上两圈。 她没让人将棺材盖合上,只是闭了闭眼。 沈婳难以想象,打上钉子入土后,周身会有多暗。 也许用不了几日,她最引以为傲的脸蛋会僵硬丑陋,而那如凝脂的皮肤会跟着腐烂,发臭。 沈婳睫毛微颤。 也许,阿娘和阿兄在另一个世间等她很久了。 所以,她亲手操办,将那些该考虑的,该准备的,准备妥当。 她出生时,沈家上下可是在丰州城摆了近七日的流水席呢。来时喧嚣热烈,走时也不该过于冷清。 沈家漾漾的丧事,排面绝对不能含糊了。 可,死了便是永远的被遗忘,就好似她没在这个世间留过半点痕迹,又怎么不怕呢。 袖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沈婳慢吞吞的抱膝而坐。 崔韫尽收眼底,他见过不少死刑犯,再凶神恶煞,临死前,便是这般。 她没有安全感……在惧。 果然,沈婳的嗓音也缺了不久前的那股朝气。但面面俱到的吩咐。将木材铺所言,一一重复。 最后又道。 “就定外棺帝王木,内棺紫檀木,棺材板为铺上白玉吧。” “棺材内需镶嵌几颗夜明珠。都说东海那边的珠子,有拳头大小。亮如白昼。凑足六颗,双数,单的不吉利。” 掌柜:……都死了,还怕什么不吉利。 “我会让人送些铃铛过来,也一并给点缀上,死后也该寻个消遣。免得寂寞。” “定制我不算挑剔也不会为难人,先让铺子里的师傅出二十张图纸,好让我择上一择。” 掌柜:…… 他一把年纪了,真的受不了刺激。 沈婳:“对了,金银翡翠各种玉饰,只要弄的华贵,以彰显我的身份。我都出得了价钱。” 掌柜为难,眼神觑向崔韫,奢望他出面制止。 可崔韫只是漫不经心的转动腕间红润的金刚菩提手串。薄唇动了动,淡漠如常。 “她所求,很难吗?” 这话显然是对他问的。 掌柜:……不难,只是要命。 你听听这都是些是些什么要求! 这是棺材,不是打造天堂! 沈婳拧眉跟着看向掌柜:“我已经尽量降低要求了,这都做不了吗?” 掌柜只能咬牙。笑的勉强又僵硬。 “自然是能的,我们定然按照娘子的吩咐,包你满意。” 说着,又叫来图纸师傅。方便沈婳当场交代。 沈婳的心情稍稍回转了不少。她看向崔韫。 崔韫也冲她点了点头。 沈婳悬着的心落定。 图纸师傅来的很快。 那人留了一脸胡子,已是花甲之年,却很是精神。 他可是亲手给先皇花过图纸的!处处隆重奢华,偏新皇登基,提倡节俭,来此买棺的达官显贵,为此极少铺张浪费。 样式也逐步大同,他甚至没有发挥的余地,直到!他和沈婳交涉后! 师傅激动的老脸通红,拍拍胸脯下保证。 “娘子且放心,小老头自然拿出看家本领!” “盛京街道?行!我能画!不过铺子里的雕刻师是刚来的新人,可娘子宽心,我有认识的人,他以前可是专门在宫里雕刻的,交给他,准没错。” “夜明珠啊,六颗不多不少,不过娘子若真能寻到,不若再寻些小颗的过来,各色的玉石也多寻些。我一并嵌入内馆,配合雕刻,做星辰大海之景。您看如何。” 外是盛京大街,内是星辰大海。 沈婳和老头简直相见恨晚! 听的掌柜眼皮直跳,这大工程师傅必然得撂下铺子的事,专门为沈婳忙活了?他下意识拉了拉老头。 “别说了,你可悠着些。” 老头:“别扒拉我。忙呢!” “沈娘子啊,我觉得此处还需添置……” 沈婳:“对对对,依你说着办!” “小老头我不但会画图纸,风水也略懂,这棺木布景,内置也是门学问,您将八字一并报给我,我自然给您画一副最适合的图纸。” 沈婳看着老头的眼神都变了。 她又在倚翠的帮助下出了棺材。 崔绒哒哒哒上前,小短手扒拉在板上。她听的可仔细了。什么翡翠珍珠宝石,听的她心痒痒。 “二叔!” 她兴致冲冲转头:“我也要!” 崔韫的视线从沈婳身上挪开,这才对崔绒淡淡道:“莫胡闹。” 崔绒委屈的瘪嘴。眼圈顿时弥漫上水雾。 沈婳见状,没忍住。 “哈!” 崔绒:? 沈婳转头问价钱。 “娘子定制一副价格都是死的,不会优惠,不过您若定制两幅,小的可便宜些。” 沈婳从来不是个会爱贪小便宜的人。可眼瞅着又是崔韫帮的忙。 她抿了抿。下了个决定。 “恩公,我决定报答你。” 崔韫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眯了眯眼。 就见小女娘仰着头,妆容精致,满是诚恳。 “按照我的标准,给你也打造一副?” 说着,她也察觉此言不妥。 连忙要解释,偏偏急起来的解释之词更容易让人曲解。 “不是咒你,只是这好木存放时间长,买了也能以备不时之需。” 第64章 别逼我求你 空气凝滞。 掌柜的眼皮抽了抽。 见过送礼的,没见过能将送棺材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而崔韫也没过多的诧异。他甚至未有不虞怒火。只是审视的看着沈婳,试图从她眼里看出什么。 但女娘的眼眸很纯粹干净。 男人平淡的神色难得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很浅但褪去疏离多了股暖色温润。 “沈娘子破费了。” 沈婳:“别客气!” 她甚至难得热情:“你若哪里需改动,同师傅说便是。” 崔韫眸色幽深,沉吟片刻倒是配合。 “夜明珠就不用了,若我故去,劳师傅将我腕上的金刚菩提手串取下,点缀其上。” 他循规蹈矩多年,不知为何,许是这样的沈婳取悦了他,他便无伤大雅的陪小娘子胡闹一番人前放纵一次。 崔韫嗓音仍旧淡淡。 男子与身俱来的贵气,总是带着上位者的压迫。 他负手而立,神色平静。俨然是办公的神态,谁能想到他在交代身后事。 “至于雕刻,便雕些经文吧。” 即将退下颐养天年,还能在前接上两笔大单子的师傅激动:“是!” 掌柜麻木:“……” 真是一个敢给,一个敢要,一个……敢做。 崔绒气的跺脚:你们都欺负我!!! 谈完了这些,又交了定金,出了铺子后,沈婳一身轻松。 她便要同崔韫告别。 就听崔韫睨着生闷气的崔绒:“一线天酒楼还去吗?” 崔绒怎么可能这般轻松被哄好。 她抬着下巴,高傲:“不去。” 崔韫也不急,语调不急不缓:“酒楼最近出了不少新菜色,奶油松瓤卷酥,燕窝溜鸭条,随上荷叶卷的?烤狍?,还有你最爱的黄焖鱼翅。” “你也知酒楼的规矩,招牌菜色一日只招待五十桌。若去的晚了,可就没了。” 崔绒有没有咽口水沈婳不知,但她是咽了。 沈婳……好饿。 时刻留意沈婳的倚翠,心下一凛,连忙拉住她,附其耳小声道。 “娘子,成妈妈已在家中做好饭菜了。更何况,您入嘴的吃食得小心谨慎些。” 沈婳遗憾,但她很讲道理的不容反驳。女娘娇气又弱不禁风:“我就要吃。” 倚翠无奈:“去去去,奴婢这便吩咐成贵。” 沈婳当即笑开。 而,崔绒急了。 “二叔,我们快去,别让她抢了名额。” 沈婳:??? 她也不告辞了,蹭蹭蹭上马车。丝毫看不出时间是重症未愈的人。只听她发号施令。 “成贵快走,去抢小鬼的名额。” 崔韫亲眼目睹车轮滚动,他的心口早已沉寂枯涸。已是许久未见如此鲜活的生命了。 明明命不久矣,唯有等死的份,一个娇柔做作的女娘,不该日日以泪洗面?为何沈婳反将每一日过的异常精彩。 这晦暗的人世间,难到有那么值得留恋的吗? 反应过来的崔绒愤怒:???你是人吗是人吗是人吗? “二叔!走。” 回应她的,是男子若有若无的一声轻笑。 ———— 送走了两名瘟神,掌柜冲老头一顿斥。 “你说说你应什么?那种要求我活这么久头一次见!你也不嫌麻烦。” 老头笑意收敛,他也绝非是吃素的。 “阳陵侯府的侯爷,御前红人大理寺卿你能拒?” “这种活我就乐意接,怎么,你辞退我啊!” 说着,他大摇大摆的回了内室做图,管事挫败的长吁短叹。 姬纥同姬霍便是此刻来的。 姬霍心口怦怦跳,险些连道都走歪了。激动连连:“那小女娘你认识?我阅女无数,假以时日,她定然美的惊人。” “都说那颜家女娘温婉美如玉,她,我是没法肖想了,也无缘分,可方才那个娇气又懵懂,也不知……” 掌柜听见动静连忙上前迎。 姬纥心事重重问的艰难:“适才走的两人,来此所为何事?” “自然是贵人关照小店生意。” 姬纥想到沈婳的身子,不由拧眉。 这些日子他忙的热火朝天,还时不时抽空跑去陪姬誊用饭,甚至罚了他府上不尽心的奴才,只为让姬誊过的稍微好些。 实在抽不出空去见沈婳。 没想到! 她已严重到如此地步! 他转头,没好气的打断姬霍的幻想:“我沈妹妹都准备入土为安了,还假以时日?” “你个花花公子,可别往她跟前凑!” 姬纥扔下一枚金锭:“掌柜,劳你费心了。” 掌柜虽不知姬纥何身份,可见他气宇轩昂,绝非寻常之辈,即便愁的很,也换成一张笑脸。 “小的必须上心,不止是侯爷的,就连沈娘子的,也不敢缺斤少两,坏铺子声誉。” 姬纥刚要颔首,可抓住某个字眼。 他不可置信的险些腿一软。 “你说什么?” 崔韫也要? 这种事上,他凑什么热闹。 姬霍更激动了。 “崔韫那厮,是不是也要死了!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掌柜:别说你们吃惊了,他也吃惊啊。 “……正是。” 姬纥一拳砸到最近的棺材上。 ‘砰’的一声。 “爷,您轻点。”掌柜失声。 姬纥铿锵有力感动不已:“我竟不知!他果真心悦沈妹妹,如此用情至深!不能同生,便求同死?” ———— 这边,酒楼雅间已满,沈婳只能在大堂坐下,好在名额还有。沈婳大手一挥:“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全上了。” 酒楼上菜速度很快,崔绒来时,桌上已摆了三道菜了。 崔韫低调从不会因身份而为难酒楼必须给出雅间。崔绒习以为常的拉着崔韫去了离沈婳最远的位置坐下。 “沈娘子,您要的菜厨房都在准备了,总共两百两。” 酒楼的规矩从不是用完膳付账。 倚翠一听价格,当场变了脸。 她小声对沈婳道:“娘子,一线天酒楼菜肴比别家酒楼贵上五成,银子不够了。” 她身上只有九十两。 沈婳咬着肉的动作一顿。 倚翠:“娘子安心吃,我这便让成贵去取。” 眼见,她要离席,小二不干了。 “不成,谁知你会不会中途跑路?来我们酒楼,哪个不是带足了银钱。” 他上下打量沈婳一眼:“瞧娘子的打扮,不像是吃白食的。小店也可用首饰抵用。” 连耳坠都没戴的沈婳:…… 眼瞧着周边鄙夷的视线投过来,高贵冷艳的沈婳一下子不好了。 她!沈家漾漾绝对不能丢人! 她环视一周,视线落在背对她端坐的崔韫身上。 沈婳来不及纠结,她倏然起身。走过去。随后在崔韫对面坐下。 崔韫纳闷:“沈娘子。” 沈婳:“借我一千两。” 崔绒:“哈!” 这小兔崽子。 都是一起买棺材的人了,再如何,也总比往前亲密些。 再说若不是崔韫,她也不会多付一样定金,造成此局面。 沈婳生无可恋的端着她的高傲。一字一字道。 “别逼我求你。” 第65章 你二叔的运道是极好的 明该落下风,可她的所言所行,实在不见伏低做小。 也不怪她如此,毕竟,沈婳实在找不出崔韫会拒绝的理由。 “二叔。” 崔绒为难又小声警惕的瞅了沈婳好几眼道:“别借她。” 崔绒操心:“祖母说了府上家底虽厚,但二叔你从未出门花天酒地,是要将俸禄存起来娶婶婶的。” 在崔宣氏的耳濡目染下,崔绒自是清楚,娶妻是府上的大喜事。不能出半点差池。 沈婳:“我又不是不还。” “可我二叔若今儿就娶婶婶呢。如此一来,银票不够,岂不是耽搁了。” 沈婳:“嫁娶又不是一锤子买卖。” 她斜睨人小鬼大的崔绒一眼。 “何况,你也太看得起你二叔了。” 颜宓对崔韫避之三舍,崔韫若想娶她,可得拿出一万个诚心。 崔韫正不疾不徐的撩起袖摆,端起茶壶,倒出滚烫的茶水,烟雾袅袅间,他在烫着瓷碗。 明明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偏他的一举一动,极雅。 他抬了抬眼皮:“沈娘子便是这般求人的?” 沈婳的心凉了大半。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眼睛跟着酸涩,神色也从理所当然转为茫然。 她狐疑的抿唇,似难以置信。 “你莫非还要乘人之危,让我给你跪下?”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崔韫! 你不是君子吗! 崔韫神色不明,嗓音听不出半点情绪:“沈娘子当我是什么人,只是崔某此次出门,所带银两不多。” 沈婳舒了口气,只好万般忸怩道:“我点了一桌菜,一同吃便是了。若没一千两,两百两也是成的。” 崔韫温声道:“不妥,男女有别。” “世间喧嚣,说闲话的大有人在,缄默于口的更不在少数,侯爷即便金尊玉贵,刚任大理寺卿时又何曾不是艰难险阻。” 沈婳大道理说的一套又一套。 “我只是女娘,做不到圣贤的心怀天下,私心杂念重,便只知无需太看重旁人的看法而委屈自身,所以,便只能委屈侯爷了。” 她转头好不得意的冲小二道。 “计他账上,将菜端过来吧。” 沈婳见崔韫烫好了崔绒的碗,再自然不过的将面前的碗推过去:“这一顿!我请!” 崔韫:…… 这是将他当小厮使唤了。他一时间不知该恼还是该笑。 沈婳真的能一次又一次的拉低他的底线。 即她都不怕名声,他何须为他担忧? 男人眯了眯眼,周身的温度骤然跟着降了几度,偏薄唇微勾,最是凉薄。嗓音冷清又好听。 “那就……” “有劳沈娘子破费了。” 菜是有些辣的,崔绒吃的满头的汗,桌上的茶水滚烫,而小二跑上跑下,忙碌不已,崔韫起身,准备去柜前要些温水。 中途,被姬纥死死拦住路。 崔韫见是他,丝毫不见意外。 “七皇子尾随一路,不知情的还以为您其心不轨。” 姬纥藏了一肚子的话:“崔韫啊崔韫,我往前当你只是虚伪,没曾想你还不要脸,别的我也不提了,怎么用饭也是沈妹妹请?” “什么银钱不够,这种屁话也就她信!别人不知我还能不知这酒楼是你名下!你就是故意的!” “我就问你,心里可愧疚?” 崔韫眉眼闪烁几下,划过一丝深寒诡谲。 “头一次吃软饭。” 男子难得眉宇微松,嘴角噙着一丝嘲笑。 “……滋味还不错。” 姬纥:???你哪里是虚伪,你是憋到变态了吧。 沈婳见崔韫迟迟未归,不由幽幽长吁短叹。 崔绒吃的一嘴油,辣的直吸气:“你怎么了?” 沈婳:“就是羡慕。” 崔绒:??? “羡慕有的人呢,蹭吃蹭喝还能蹭棺材。” 沈婳:“不得不说,你二叔的运道是极好的。” 第66章 清白,人命到底不值钱 沈婳着回了梨园,严家那边的事,也是从成妈妈嘴里得知的。 “娘子不知,您离开后不出半炷香官府的人便带着仵作来了,个个腰间挂着刀,实在凶神恶煞。” “当场开棺验尸,断定严嫂子为他杀,那些衣裳下的肌肤没一处是好肉,听说青紫青紫的,有些是旧伤,有些却是新添。严家父子当场便被提着去官府审讯了。” 到底是天子脚下,盛京的官吏,动作倒是快。 沈婳垂下眼眸,严父那般怂,只需官吏稍一恐吓,定然什么都招了。也许明日便将案子彻底破了。 可她到底是高看严父了。 傍晚时分,暮色将斜。 几位嫂子便登了梨园的门。个个面色愁苦,却又愤然。 自严家二人被官府传召后。她们便跟着去衙门外等消息了。 却不想,所听到的…… 能不愁吗? 杀害严嫂子是严雄所为。 严雄这般老实肯干的人,小巷里谁不为他遗憾其妇如此不守女德。 难以想象,他前脚抽打严嫂子至死,后脚还能那般失去爱妻般跪在灵前哭丧。 张嫂子嗓音却在发颤:“前些日子,我家男人念严雄凄苦,特地请上门用饭,好生款待,小儿子更是一嘴一个叔叔的往他跟前凑。想到这里我便一阵后怕,他连枕边人都杀的,若一个不顺心,岂不是将我家哥儿也给杀了?” 不止是她,想来小巷的人,心情皆大起大落。 也不等沈婳问,几人便将严家的那点见不得人的阴私一并告知了。 “沈娘子不知,这严雄也就面上看着老实。” “他无法人道,床榻上不行,也就看着是个男人,为此,对严嫂子非打即骂。” 眼看着一年又一年。周边的人都当了爹,他也不知怎的,许是怕人知起见不得人的病。抓狂也想要个儿子。 “严父本就好色,这回在衙门什么都找了,他曾欺辱过不少女娘,甚至最小的才八岁。” 偏偏那些女娘不敢吭声,再不甘只能认了这委屈。 即便她们没错,可失了清白,若事情一抖搂,只能以死明鉴,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王嫂子啐了一口。 “父子一拍即合,当夜,就将严嫂子给……” 一次不行,便两次。 “严嫂子也算个烈性子,为此寻过死,偏偏没死成。” 她只要反抗便是一顿打,同严父同房后,也会挨上一顿打。打后严雄又会跪在严嫂子脚前。 ——我只是没控制住,是我的错,你怪我也好,狠我也好,可我是真心想和你好好过日子,娘子,我保证,只要你怀上了,我就不会再逼你了。 严嫂子信了。 可她却忘了,她做过花娘,伺候的人也多,事后总要喝上一碗避子汤,身子也许早就废了。 一年,两年,肚子都没动静。 刘嫂子沉沉叹了口气:“她也算个可怜人。没有娘家,没有底气,这个世道,自然被苛刻以待。” “两人在牢狱没个十年八载是出不来了。清白,人命,到底不值钱,这律法总是站在男人那边。” 沈婳听着难受,垂眸:“二者被扣押,严嫂子的灵柩想来是无人管了。若要出钱的,能帮我会帮。” 没想到她这般好说话,几个嫂子过来也是为了这事,严家父子会被定什么罪暂且不提,总该先让严嫂子入土为安。 沈婳唏嘘:“也不怪几位嫂嫂,谁肯相信他手里沾着血。却总是以受害者的姿态以博同情。” 说着,她不适的压住心口,用帕子抵在唇间。 “娘子!”倚翠眼圈登时红了, “沈娘子这是怎么了?”几个嫂嫂间沈婳小脸白如纸,也顿觉不安。 沈婳缓了半响,不动声色将沾了血的帕子捏在掌心。 她吐血……变得频繁了。 女娘仍旧盈盈而立,瞧不出破绽道的笑了笑:“没事,有些想吐,就是害喜了。” 第67章 和我抢吃的很光荣吗! 见是这般,几人没有怀疑,也没多待,让沈婳多休息后告辞离开。 出了梨园。 王嫂子唏嘘:“沈娘子的反应可真大。这怀着孩子即便身边有伺候的人,可没有男人,到底不容易。” “谁说不是呢,隔三日就有背着药箱的老大夫来把脉,适才一入院便是浓重的药香味,沈娘子身子骨又弱,许是这胎难保。我们早些将严嫂子的事给解决了,再请道士做法,可别让阴气太重,冲撞了其腹中胎儿。” 此言一出,无人反驳。 几人为沈婳挂忧,而沈婳在倚翠,成妈妈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回了里屋。 凝珠的伺候她喝了药,沈婳便在柔软的床榻上躺下。晕厥感尚未抽离。 意识混沌间,只闻‘啪’的一声脆响,好似是瓷器碎的轻响。 随即是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再是有人在她耳畔轻唤。嗓音却甚是飘虚。有些含糊,听的不太真切。 这一次,她睡的虽不安稳,可没有魂魄离体。 翌日,睡足后,沈婳精神又是大好。 不出门,她也未曾打扮。 倪康来时,沈婳正捏着瓷勺有一下没一下的舀着粥。却不见喝。 自昨儿在酒楼用了饭后,沈婳对平素的膳食也变得不满意起来,实在太清淡了。 味道是不错,可吃多了,即便又爽口小菜,也总是会腻。 倪康看了眼餐桌。 上头摆满了膳食,光是点心就足有五道。 奢靡至极。 他若是没记错,崔韫并不重口腹之欲,早膳很简单。 莫说他,自阳陵侯府出了事后,太夫人改吃素,崔宣氏乔姒在吃食方面也没那般精细了。 杏仁饧粥、豆腐皮的包子、佛手酥、长春卷,螃蟹馅小饺儿…… 样样精致! 倪康狠狠咽口水。 沈婳:“倪大夫可用了早膳。” 倪康违心:“没有。” 沈婳放下瓷勺。倪康一头白发,她实在没法将他当同崔韫那般年纪的儿郎对待。 看着倪康,沈婳就想到了早就死了的祖父!! 他的祖父死时安详,死前身子康健,就是倪康的那个康。 细细一看,白发真是一样的密。 “若是不嫌弃,不若用些。” “那怎么好意思。”倪康一屁股坐下。冲一旁的倚翠笑:“劳烦取一副碗筷。” 见他提筷,头一个夹的便是祖父最爱的长春卷。 沈婳更忧郁了。 “早知你来,我该让成妈妈多准备几道的。我没什么胃口,故此早膳也敷衍了些。” 倪康:??你这样还算敷衍?若不敷衍的时候,是要满汉全席吗? 还好!崔韫养得起! 虽置于外宅,但让他来给沈婳看病,又愿意让沈婳活的这般细致,看来崔韫是真陷进去了!! 短短一瞬,倪康顿悟许多。 倪康一嘴一个饺子,美滋滋。甚至动起了打包带走的念头。 “沈娘子。” “这些若用不完,实在可惜了,我……” 沈婳摆摆手:“不可惜。” 她抬了抬下巴,娇气道:“我从来不浪费。” “吃不完的会让倚翠送去给街上的乞丐。” 倪康:不知为何,总觉得被侮辱了。 他沉默几秒,费劲将这个念头抛开。 “倪大夫怎么不说话了?” 倪康:…… 他说的有些艰难:“我只是再想,和乞丐抢饭食,会不会遭天谴。” 他虽看着不靠谱,可把脉时却是万般上心的,好一番望闻问切后,得知沈婳今日又吐了血,也没有意外。 脉象依旧很乱。 “药浴继续泡。若长久下来,还是有一定显著的。” “念沈娘子畏寒容易发热,这些时日,我研制了几种药丸,身子不适可食。” 他将药瓶奉上。 虽比不得崔韫手里的药丸,可也够用了。 “无需挂忧,保持愉悦。我自会想法子为你医治。” 至于别的,他没再提,沈婳也没问。两人都很配合,实则,又配合多少? 倪康三日来一次把脉的规律未变,不过,来时总能恰到好处的在沈婳用早膳时辰。 ‘推辞’不了后用一顿早膳,还能后心满意足的提着离开。 他也明显的察觉,离开小巷后,街道蹲着的乞丐总能用仇敌的目光在在他怀里的食盒上停留。 倪康用胜利者的姿态大摇大摆的离开。 乞丐逢别的乞丐便道:看见了吗?就是他,仗着年纪大,还要显摆! 和我抢吃的很光荣吗! 造孽啊! 第68章 天凉了,卫家也该倾家荡产了 沈婳是在年初四这日,收到郑千喻的信。 凝珠从外头小跑进来,笑着呈上。 沈婳身上盖着厚厚的褥子,膝上放着本早就被她翻烂的绣法典籍。 闻言,她只是抬了抬眼皮。 “放下吧。” “娘子不看么?” “我同米三娘子并无交情,别人的信年前便至,偏她高贵。怎么,难不成我还眼巴巴的打开瞧吗?” 别人不明白,倚翠焉能不知沈婳这是在别扭。 她放下手里的绣活,忙道:“娘子可莫置气,这郑三娘子虽一向不着调,可您来了盛京,丰州还能有第二个能忍受她那臭脾气的女娘?” “她啊,想来连个说话人都没了。” 沈婳面容缓和。 倚翠又道:“您再瞧瞧,这信可厚着呢,也不知写了几张纸。” 沈婳哼了一声,勉强的接了过来。感受了厚度后,唇瓣没忍住一扬,怕被人瞧见,连忙克制的拉平。 她抽出信纸,摊平。 然后……沉默。 她的眼脏了。 这字写的是真别致…… 墨渍成团,字大小不一,沈婳就差将脸凑上去分辨。 女娘绷着脸:“一手破字,歪歪扭扭就连七岁的孩童都比不过,也好意思给我写信?” 别人一张纸能写的清清楚楚,偏她删删改改要八张。 沈婳漠然抬眸,冷笑:“所以,隔了这么远,她也要折磨我是吗?” 她和郑千喻之间的恩怨是数不清了。 沈婳随便说上几件,就能气的要死 “嘉佑十三年,她二哥即将娶妻,她怕未来嫂嫂不好相与,便执意拉着我在成亲前一日同新娘子把酒言欢,姑嫂情分倒是有了,新娘子倒是醉倒了,险些过了吉时。” 郑千喻怕被罚,厚着脸皮,将她推了出去。最后她相安无事,而沈婳被沈巍一顿斥,禁足半月。 后,郑家的米卖给沈家都要比旁人贵三成! “同月,她来请罪。伏低做小的派头倒是有了。” 第一次寻沈婳。 沈婳让小厮将她给轰出去了。 第二次寻沈婳,面也没见上,甚至沈府大门都没入。 “不过碰了两次壁,她便不来了。还敢说我难伺候!” 她难道有这么好哄吗! 沈婳抿唇,暗自较劲。数落一番后,复捏其信纸,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认过去。 面上的怒容随之散去,复杂神色卷席而来。 还在丰州时,郑千喻曾特地来寻过沈婳。 ——萧家婚宴,你去了? ——你若真放不下,可要我帮着去查查萧姐姐嫁的是何人? 她当时刚从沈雉坟前哭过,眼圈还是红的,为了掩下憔悴,便高高在上对郑千喻也没个好脸。 ——用得着你瞎操心? 晶莹的泪珠往下砸,她胡乱的用袖子擦了擦。 ——我承认说不怨是假的。凭什么我阿兄没了,她能凤冠霞帔的嫁人?可我拿什么去怨?阿兄在时,也没来得及同她谈婚论嫁不是吗?郑千喻,你应当知晓,在她面前,我是矮一头的。 沈婳比谁都盼着她能嫁给良人,安度一生。 这事,也便不了了之了。 没曾想,又被郑千喻提起。 沈婳身子坐直,等将一封信读毕,唇越抿越紧,很不得在上头盯出两个洞来。 见她神色晦暗不明,倚翠的心都揪了起来。 “娘子,怎么了?” 沈婳心里的浊气久久难以平息。空气紧接着稀薄。 “萧姐姐是被逼着上花轿的。” 萧家算不得殷实,但到底也略有家底。 沈婳却从不知,萧瑟瑟的处境会这般艰难。 萧瑟瑟娴静,比不得妹妹嘴甜,更比不得上头的姐姐圆滑,是以,永远是父母眼里被忽略的那个。 可她生的好。萧家长辈也是人精,在得知沈雉心思后,便对萧瑟瑟嘘寒问暖起来。 甚至不惜推了那些上门提亲的人。直到沈雉亡故。夫妻二人转头便盘算了萧瑟瑟的亲事,虽不至于卖女儿,可自然是往殷实人家那边择。 如此,无非是吸着女儿的血,让她好帮衬娘家。 萧瑟瑟但凡抵触不愿,耳边便是顿顿斥责其不孝。 “萧娘子现在可好?”倚翠问。 沈婳舌尖微苦:“萧姐姐夫家性卫,未入门时,府内已有妾室数名。卫家不在丰州,郑千喻能查到的便是这些了。” 她抬着下巴,气急败坏高傲的像只孔雀。 “我阿兄得不到的女娘,凭什么给一个滥情的男子糟蹋了?” “家中无非是做些小本买卖,混口饭吃罢了。什么卫家大郎?可有中举?可能七步成诗?样貌才学皆不比得我阿兄,我还当是什么大人物。” 她愤愤的说着气话:“天凉了,卫家也该倾家荡产了。” 第69章 世间有情人,哪里来的终成眷属? 发泄一通,沈婳又松怔半响,她吸了吸鼻子,一字一字仿若用了所有的力气。 嗓音很轻,仿若风一吹就散。 “阿兄去后,萧姐姐大病一场后,原想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不愿……嫁人了。” 她对阿兄,竟情深至此。 沈婳拖着沉重的身子站起来,任由褥子滑落在地,她缓步来到烛火前。 灯火摇曳下,衬着她的脸愈发惨白。女娘苍凉一笑。 “世间有情人,哪里来的终成眷属?男子道貌岸然有之,寡情薄幸有之,偏我阿兄是个痴的。明明,后来他如愿考中举人了,年少成才,本就世间少有。阿娘也请道士算好了良辰吉日,就差喜婆去敲萧家的门了。” 谁曾想,沈家为庆贺摆出的流水宴,到头来却成了丧宴。 屋内烧着炭火,沈婳身上未裹着貂毛,女子柔情绰态,楚腰卫鬓。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噼里啪啦的烛火燃烧,侵入沉闷。 她毫不疑迟的抬手,任由火光吞噬,将带有卫家住址的信纸烧了个干净。 倚翠低呼:“娘子。” 沈婳的眸子却清澈通透:“卫家并非高门显贵,想要查也并非难事。左右不过费些银子。” 她说的很轻,却很坚定:“可我不会查。” 倚翠一怔。 沈婳无力道:“萧姐姐过得好,我便为她祈愿。她的日子即便不好,我也断不会只顾着脾气而横插一脚,这令她如何自处?我姓沈,她姓萧,用何身份谈何帮她?沈雉的妹妹吗?若让她夫家知晓,想来处境愈发艰难。” 她说的很慢,却也是深思熟虑。 “后院即便妾室成群,可萧姐姐是正妻,上了宗谱的。姨娘妾室在萧姐姐面前也得老老实实的请安奉茶。她若聪慧,何须再缅怀一个死人?” 一辈子太长了,没必要同她这般徘徊原地,也该向前看了。 “她样貌不俗,举止娴雅,这样的女娘,卫家大郎但凡不是瞎的,也不会亏待了她。” 这事,她得顾及萧瑟瑟。毕竟,萧瑟瑟已是卫家妇。 意难平又如何? 世间又有几桩事皆如已所愿? 她没法去撞这个南墙,只为求一个痛快。 沈婳故作轻松:“去取笔墨纸砚吧。” 她得给郑千喻回信。 估摸着半炷香,沈婳来到书桌前。香炉正烧着,袅袅烟雾,暗香浮动。 倚翠研墨,沈婳将宣纸摊平。 沈婳写的一手簪花小楷,自形紧凑,柔美清丽。 先是让郑千喻莫在留意萧瑟瑟的事了。 再是很难得的问候了郑千喻的嫂嫂,又稍稍提了提,卖给沈瞿及二房的米可以再贵一成。 然后,不留情面的嘲讽。 ——去街头请个乞丐,没准人家的字都比你写的好。 ——看到我的回信,可有自行惭愧? ——奉劝你寻本字帖,好生的练,写给我便罢了,日后若写给心仪的男子,你这辈子也甭想嫁人了,在郑家卖一辈子的米吧。 刻薄如斯。 最后,她又提了提盛京的风土人情。 落笔时,略一思忖到底在结尾留下一句话。 ——身子无恙,勿念。 ———— 大理寺 牢狱一片昏暗,只余壁上几盏微弱的灯光。官吏拖着僵硬发臭的尸首,路过崔韫时,恭敬的喊:“大人。” 崔韫颔了颔首,目不斜视朝里而去,最后进了鞠问室。 姜兆正愁眉不展。听见动静,抬眸看清来人,忙起身。 他的年纪都能做崔韫的爹了,平素尽板着脸,也就在崔韫面前,能笑的跟朵菊花似的。 可见对这个年轻的大理寺卿,心悦(本章未完!) 第69章 世间有情人,哪里来的终成眷属? 诚服。 “正要向您禀报,刑部尚书午时亲自递了中储案宗,恰逢您不在,下官琢磨其意,想来是只要咱们大理寺睁只眼闭只眼,都察院那边也不会揪着不放。” 崔韫抬了抬眼皮。嘴角擒住一抹嘲讽。 中储为太子部下,中饱私囊。贪污受贿。 审讯案件的本是巡抚,他不敢得罪太子。也便圆滑的移交至刑部。 而刑部,都察院弯了脊梁骨,有意向东宫卖好。 崔韫不疾不徐,凉薄至极:“中储所犯之罪,照律令当诛,如何偏袒?” “太子妄图一手遮天,可大理寺遵的是圣命。”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并立,为的无非是纠劾百官,辨明冤枉。太子即便寻了替罪羔羊,然,审录罪囚、吊刷案卷,如何无罪释放?中储一事,应予重审。” 他的态度很明确,死板却又循规蹈矩的强硬。 前大理寺卿,虽一手提拔了姜兆,可姜兆也无法违心否认,前大理寺卿行事也会有所偏颇。 官场之路浑浊又脏,谁能独善其身,而淤泥不染? 崔韫任职至今,无愧于心,可又能坚持多久? 姜兆不知,可至少此刻在崔韫手下办案,无需虚假应酬,即便品级高他之人,又意施威让他糊弄案件,也有崔韫兜着。 他要做的就是办案!将一切丑恶揭开。 崔韫道明来意:“中储的事先不急。暂且隔一隔。” 左右急的只会是太子姬甀。 他神色平静,说的话,却让姜兆一咯噔。 “工部尚书之女未盈盈失踪,她的屋里残留药物“不惑”。” 姜兆惊:“怎么又是不惑!” 也不怪他如此。 宫里十多年前便出现过不霍,当时他被前大理寺卿带上一并调查。故知些宫中秘事。 这事,却调查无果,当年不知多少官员被迁怒降了职,就连前大理寺卿也被爀帝当着重大臣的面,斥其无能。 姜兆已能想象:“皇上定然盛怒。” 崔韫颔首:“不错,因此天子特命大理寺刑部放下一切事物,着重调查。” 姜兆:“属下知晓。” 崔韫吩咐了事后,又听姜兆禀报了几件大理寺不大不小的事后,未逗留太久。出了大理寺,正要回府,就被满脸阴柔的彭公公好大的派头的拦住。 “崔侯爷,太子爷要见你。请吧。” 他说的是不容拒绝的要,而不是想。 崔韫神色平静。 论稳重,姬甀到底比不得四皇子姬妄。竟这般迫不及待。 若论手段,更是不及。 也不怪爀帝更偏袒四皇子。 第69章 世间有情人,哪里来的终成眷属? 第70章 兴师动众 太监见他无动于衷,便有些不耐:“给您备了马车,请吧。” 接他的马车不算寒酸,可和阳陵侯府的还是差了不少。 崔韫歉意一笑:“车中可备点心?” “……不。” “崔某午间未用饭。” 太监:?怎么,还要我们太子爷请你吃饭? “车中可备暖炉?” “……不。” “崔某近些日子畏寒。” 你可真是事多! 彭公公虽是阉人,却是姬甀身边最体面的太监。平素也得脸,走到哪里都有人敬着。见崔韫这般,如何不恼。 “侯爷是难伺候?还是有意在太子面前摆谱?” 崔韫眸光淡如水,月色下身姿颀长。 “不敢。” “太子为储君,世人最是敬重,然,中储一案尚未有结论,故此下官斗胆特地避嫌。” 太监:??? 他气的手指在抖。 然,莫说是他了,就连太子在场,也不能指责崔韫尽责的公事公办。 可念着姬甀有意拉拢崔韫,他便只能摆出一张僵硬的脸。 “行吧,那侯爷慢走。” 茗庭雅阁。 姬甀已等候多时。 他生的像皇后,周身气息虽威严,可面相阴柔。这是他最大的痛点,而四皇子姬妄,同爀帝有五分相像,因此爀帝对姬妄的上心程度自小多于他这个储君! 这些日子,为了中储的事,他废了不少功夫,一切都打点妥当,除了油盐不进的大理寺! 中储这人是贪了些,可手腕能力忠心,皆是姬甀所需,为此,他也必须保住他。 “爷。” 彭公公入内行了个大礼。 姬甀未在他身后看见崔韫,眸光隐晦不明。隐有怒火。 彭公公不敢有半点隐瞒,将适才一切一一述之。 最后又用尖细的嗓音道:“奴才实在不知,侯爷既然不来,为何还问点心暖炉?” 姬甀眼底的冷意却是散了些。 崔韫从来不是会说废话的人,他此举自有深意。就好似告诉姬甀,待此事毕,下回马车备上点心暖炉,他必不推辞。 姬甀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怒还是平静处之。 “他只认死理无非是告知孤,他不为我所用,同样,也不曾为姬妄卖命。” 倒是个两头不得罪的。 这边, 崔韫回了阳陵侯府。便沉声吩咐即馨:“将主母,大少奶奶请去老太爷书房。” “是!” 崔韫很少这般,得了信的崔宣氏和乔姒不敢耽搁,很快便赶至。 崔宣氏见这个儿子后欲言又止,想问上回酒楼的事,偏她尚且无法从崔绒嘴里套出话,更别提早已提点崔绒的崔韫了。 绒姐儿对这个二叔,向来言听计从。更别说一线天酒楼的小厮了。 可便是这般,崔宣氏愈发觉着事情不简单。 时过多日,她至今不知那一同用饭女娘的身份,住处以及可有婚配。 老太爷拧着眉:“到底发生了何事,值得你这般兴师动众?” 崔韫一反常态未曾请安行礼,只是沉声道:“出了失踪案,又是“不惑”,绒姐儿爱往外跑,阿娘和嫂嫂这些日子切记看住她。” 崔宣氏一怔。 乔姒心下一紧。 就连老太爷都倏然起身。 崔韫公务上的事,除了老太爷,府上无人过问。可又一次涉及了失踪案,如何不让她们戒备? 上一回绒姐儿险些被拐便是中了不惑!就连现在去想,都是一阵后怕。 眼下,下手之人见未得逞,阳陵侯府这些日子又将崔绒护的紧。便将手伸到了别家女娘身上(本章未完!) 第70章 兴师动众 ? 崔韫淡声道:“宫里那次是他们第一次失手,不过数日功夫,二皇子无端痴傻,这是对皇家的警告。可见其报复心极重。绒姐儿这儿是第二次失手了。” 崔宣氏心肝都在颤。 她同乔姒对视一眼后,皆心神不宁。 “小叔。”乔姒道。 自从崔绒嘴里得知,救女儿的是位女娘。于情于理她都该亲自登门恩谢。 可崔韫一向是最守礼之人,这件事上,出面的小叔却只字不提,可见他并不希望崔家同那女娘有过多接触。 即使如此,她也只能歇了心思。毕竟,崔韫这人,不会让阳陵侯府欠人情。 可…… “还得劳烦小叔将那沈娘子也一并庇佑了。” 崔韫颔首。 “阿嫂放心,除夕那夜,我便吩咐了影五过去暗中保护。” 更何况,沈婳现在还不能死呢。 先前,他派给沈婳的随从无非只是会些拳脚功夫,遇些平常事,也能应付,可若对上不惑身后的人,骨头都不够对方啃的。 至于为何没能阻止韦盈盈失踪一事,原因有二。 一,他为明,对方为暗。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二便冷血了,他需要一件足够让爀帝大发雷霆的事来压下中储一事,也有足够的理由,驳了太子,好让事情不要闹的太难堪。 崔宣氏拧眉:“你派谁不好,派影五?” 崔宣氏:“影五功夫好,也是你手下最厉害的女影卫,有她在,的确放心。” 崔韫淡笑不语。 “阿娘和嫂嫂近些日子也莫出门,非要出门,还是吩咐一声,我若空闲,定然陪同。” 老太爷认同:“是这个理。” “孙儿已命即清,将身边的影卫一并诏齐,分为三批,轮班巡逻,以护周全。” “正门,偏门,也会多派几名官吏严加看管。” 这次出事,想来不少府邸都会有所行动,崔韫所为,也实在不算兴师动众。 老太爷更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见崔韫已经上下打点完毕,当即问:“哪家的?” “工部尚书府上。” 老太爷:“下作手段实在狡猾卑劣!可有线索?” “刑部大理寺已全部出动,为避免百姓恐慌,造成大乱,便不曾紧关锁城门。” 对方的作案手段已然熟稔。 实则崔韫除了阳陵侯府和沈婳那边,别处并未提早布局,他比谁都清楚,这是一盘死局,城门看守更为森严唯一能确保的,只是韦盈盈至今不曾被带出盛京。 崔老太爷也是想到了这一茬,他半响无言,随后叹道。 “能用昂贵药材研制不惑,每次都用在朝中重臣女眷,孩童身上。失踪后再无音讯,次次如此,已不是一起两起这般简单。” 对方是谁,到底再盘算什么阴谋? 第70章 兴师动众 第71章 做贼就要有做贼的样子! 韦盈盈失踪一事,也只是在官宦圈子传开,沈婳是一点风声都未曾听见的。 刑部,大理寺,甚至爀帝手下的金吾卫都出动了,对外只道突厥的使臣即将来朝见君子,因此森严了些。 无人生疑。毕竟早就有风声在传突厥使臣要来。 小巷内严嫂子已被安排下葬,沈婳犯了懒症,不曾出门。 倚翠愤愤从外头进来:“娘子!灶头的贼抓到了!” 这些日子,庖厨那边总会少吃的,就连锅里的菜,她一转头都能少。 一回两回倒不容易察觉,可次数多了,如何不让多疑? 这回!终于让她给逮到了! 沈婳闻声望去,就见五大三粗的成妈妈押着一人入内。 是个穿的很单薄的女娘。头发盘起。手里还抱着一只肘子。 孝期不能吃肉,这是倚翠专门做好送给街坊的以示答谢和照顾。 成妈妈押着影五的力道很重,影五却浑然不知疼般,以奇怪的姿势大口的吃着肘子。 沈婳的眼儿瞪圆。 她眸中泛着亮光,仰头去看倚翠,抓住重点:“吃肘子啊?” 倚翠:??? “娘子!” 沈婳只好穿好绣花鞋起身,哒哒走上前。上下打量了影五一眼后,视线落到软软糯糯肥而不腻的肘子上。 没出息的深吸一口气。 前世她守孝,三年不曾吃素,除服后倒是能吃了,可身子已沾不得半点荤腥,吃了便吐。 细细算来,她已经许久没吃肉了。又见对方吃的香,怎能不馋? 沈婳眼巴巴:“好吃吗?” 影五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比一线天酒楼还差那么点意思。” 成妈妈却是冷着脸:“模样不错做什么不好,非要当贼?” 沈婳也收了笑意,她在影五面前来回走动两圈后。语气也淡了起来。 “这些日子,成妈妈倚翠一同守着厨房,却仍旧让你轻而易举的取了吃食,且不留下丝毫破绽,可见要么是个惯偷,要么是受命来此。” 沈婳拧眉,总觉得有人要害她:“说!你是不是沈瞿派来的,想在我膳食里头下手脚?” 沈瞿?不认识。 影五从昨儿到现在,都没进一粒米,实在饿的不行,她难得买了个惨:“娘子让我吃完,必一一告知。” 见她态度不错,沈婳心想,沈瞿也不会派这么个贪吃的玩意过来闹心,当下也很友善:“吃吧,吃完送你去见官府。” 成妈妈却不敢松懈半分,继续押着她。生怕让这小贼逮着机会跑了。 沈婳看了她许久,点了点脑袋,小声对倚翠道:“左看右看总觉得她这里有毛病。” 她也曾见过贼。 多年前,街上曾有贼人偷她钱袋。被跟着的小厮一把降服。 沈婳当即怒火中烧,脾气发作。奶声奶气的骂。 “我的钱袋即便是扔了,也不是你这种指甲缝里有脏泥的人能碰的!” 那人吓得跪倒在地,连连求饶,痛苦不已。 “小娘子,是我犯了傻!” 对方当行很深,俨然念着小女娘最是好哄骗。便利用了世人的同情心,好一番哭诉。 “我阿娘病入膏肓,大夫说也就这三日了,她死前就想再尝一尝童记的梅花饼,可小的囊中羞涩,这才……” 身后的沈坠闻言,小心翼翼的扯着阿姐的衣摆:“他好可怜哦。” 沈婳闻言,气鼓鼓的冲沈坠没好气道:“那是他阿娘又不是我阿娘。他可怜就来偷我的?这是什么道理?” “天下可怜人不止他一人,难不成个个都要来偷我钱袋?” 沈坠吓得一颤,连忙埋头,将手缩了回来。 沈婳(本章未完!) 第71章 做贼就要有做贼的样子! 最瞧不起她这样。 沈坠虽是庶女,可也是沈家有头有脸的二娘子,怎可如此怯懦? 她也只能没好气道:“你怕什么?我很凶吗?还是你觉得我冷血不厚道?” “沈坠,他可怜也是自己没本事。他同阿爹差不多岁数,偷我的钱,本就令人不齿。” “至于孝心,我未曾瞧见!” 小沈婳哼了一声:“我阿娘生辰,阿兄用抄书赚的银子,买的生辰礼,这才是孝心,他有胳膊有手,就算去码头搬物,都能得几个钱,你看看他,为了一个饼,非要来做这种勾当。” 这些话,将小沈坠说的一愣一愣的。 就连地上的贼也跟着傻眼。等小厮架着他去衙门时,挣扎求饶。 “小娘子,我错了,也不说谎了。再也不敢了,您菩萨心肠,就放我这一回!” 再看看眼前人赃并获的影五。就知道吃吃吃! 做贼就要有做贼的样子! 不敬业! 沈婳不再留意她,又念起一事。她懒懒的打了个哈气。 “里屋的青釉梅瓶即是碎了,回头得买,我还想摘几支寒梅插上应景。” 凝珠疑惑:“娘子忘了?前些日子您嫌那青釉梅瓶颈长、不够丰肩,便让婢子搬出去了。” 沈婳一顿,就连瞌睡也跟着散去。 凝珠一提,她也记起了这件事。 可那夜半梦半醒时,她的确听到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还有瓷器落地的轻响。 因着里屋只少了这梅瓶,便下意识觉着是伺候的人不小心将瓶给撞碎了。 沈婳拧眉,后背莫名有些凉。 凝珠说着,将剥好的完整的糖炒栗子送到沈婳嘴角。 沈婳咬住。 凝珠笑:“都说鉴山的梅花开的最好,娘子若要,下回婢子去摘。只是这些日子路上官兵实在太多,今儿成妈妈出去买菜,就连卖菜的商贩都少了许多。” 沈婳:“都说突厥人阔面碧眼,也不知真的假的。” “婢子听说,这次除了使臣,就连突厥公主也来了,听说她一舞倾城,总能招来蝴蝶。定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娘子,到时候我们去瞧瞧可好?” 沈婳忽而捧住凝珠的脸。 “你看我。” 凝珠:?啊? 沈婳幽幽:“是看腻了吗?” 凝珠瑟瑟发抖。 沈婳哼了一声:“是我的不是,整日在你面前晃,却不想你还惦记别的女娘?” 凝珠小声道:“可她能招蝴蝶啊。” “郑千喻的米仓只要看管不当,还能招老鼠呢。” 也不曾见你对她这般热情! 怎么,是老鼠不配吗? 第71章 做贼就要有做贼的样子! 第72章 沈家漾漾也要学! 沈婳也不再闹她,得逞后又慢悠悠的收回手:“突厥使臣抵达盛京估莫也要些时日,逗留的时间许会更长。且瞧着吧。好好的公主,不在自己地盘待着,除却和亲还能是什么?” 结秦晋之好重于两国邦交。突厥送来最得宠的公主,俨然是带着诚意来的。 而和亲的好处太多。 士卒疲于征战,两国言和,百姓不会再流连失所,再无硝烟。 爀帝又怎会拒? 沈婳:“宫里的皇子也就二皇子,三皇子,七皇子尚未婚配。”jj.br> “然二皇子痴傻,三皇子却是弃子,七皇子不得圣宠。想来都不是皇上眼里最适合的人选。” 若选的人不合适,想来突厥那边也不满。 沈婳随意道:“朝中放眼看去,出色的臣子并不少,想来会从其中择。” “朝中局势我并不知,这盛京认识的男儿郎也少,不过辅国公府谢世子,阳陵侯府的崔侯爷,想来都在皇上的考虑名单内。” 谈起这些,凝露又来了劲儿。 “这两位可是盛京女娘最想嫁的郎君,若最后便宜给了突然冒出来的突厥公主,想来不少女娘能扯碎帕子心碎一地。” 想到这个场面,沈婳莫名有些乐。 突厥公主再美又如何,还能比的了颜宓? 可转念一想,颜宓心悦谢珣,谢珣又是个不错的男儿郎,若是两两对上眼,也算是缔结了一门好姻缘。 至于崔韫…… “崔侯爷是圣前红人,平素皇上对他百般照拂,想来这一次也会优先考虑他。” 她站着说话丝毫不腰疼:“为了家国百姓做出些牺牲怎么了?” 别人想娶突厥公主,还娶不了呢! 影五肘子也顾不得吃了。 “不行!突厥人在情爱上性情豪放,那公主同其阿兄关系匪浅。可不是正经宗妇人选。” 沈婳:??? 哇哦哇哦! 还有这种事? 她星星眼的搬来小杌子,在被押着的影五面前坐下。女娘软软一团,黑眸清澈明亮,眼巴巴的看着她。 影五:??? 沈婳催促:“你继续说啊。” 这是个奇奇怪怪的发展。 影五艰难:……“突厥流传一句有悖伦常的话,父死娶母,兄死娶嫂。这位公主便是突厥王上同其嫂嫂所生。” “她与突厥太子算是兄妹,可在此之前,太子曾多次求情其父王,欲娶公主为妻。” 这种行为很突厥。 偏偏王上膝下的那些公主里头,只有这一位生的最漂亮,也最拿得出手。自然得留着和亲。 沈婳又知道了根本没什么用的知识。她很满足的消化半响。 等等! 沈婳眯眼:“你对突厥秘事知道的倒是清楚!” 影五:“我知道的可不少,盛京里头,娘子想打听谁?” 沈婳的敌意被蛊惑散去。 她扭了扭帕子:“真的吗?” 倚翠跺脚:“娘子!她是贼!贼!” 能给她讲八卦,沈婳也认了。 她似笑非笑,视线朝半开的房门往外探,那里不经意间留着一小段灰褐色衣摆。 倚翠他们过来时,闹出的动静并不小,两位随从闻声追过来,看清影五时,却选择了在外候着。 他们的反应便不正常! 沈婳:“你真以为成妈妈将她治服了?怕是在来三个成贵,都不是她的对手。” 沈婳话音刚落,就见影五随意的抬手点了点,一身蛮劲的成妈妈手臂发麻,不自觉的松了手。 成妈妈:? 倚翠:?? 凝珠:??? 沈婳继续星星眼。 哇(本章未完!) 第72章 沈家漾漾也要学! 哦哇哦! “你这一招能教我吗?” 好厉害哦! 沈家漾漾也要学! 影五:“娘子并无练武的根骨。属下影五,特奉侯爷之令,护沈娘子周全。娘子若不信,可叫那两人进来问话。” 周全没看见,庖厨的饭菜倒没了不少。 崔韫派了随从,已然够了,却突然又派人过来,且看这样子,那两名随从还得听从影五的吩咐。 可见事情不简单。 她不由多想,是不是同外头的官兵有关,或者…… 突厥和亲只是朝中故意放出来为了掩盖什么? 沈婳指尖一颤。庖厨少吃食是从除夕那夜后开始的。 而那日曾发生…… 是……崔绒。 沈婳心下巨浪滔天,说话时却很平静:“你很厉害?” 影五不乏小骄傲:“侯爷手下的影卫里头排第五。” “既然如此,你是故意让成妈妈抓住的?” 说起这事,影五也很无奈。 她是影卫,自然暗中保护,若非事出有因,又怎会现身。 她有些委屈:“饿。” “娘子出门,属下能在街上买些吃的,娘子不出门,属下便去庖厨翻。” 左右沈婳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影五磨了磨牙:“昨儿倪康来了,将早膳一个不留全带走,还厚着脸皮用了午膳!庖厨的晚膳属下还没来得及拿,街上的乞丐全给求走了!” “与其饿肚子,倒不如现身,也好混口饭吃。” 说的好沧桑。 崔韫那边风风光光的影卫在她这里都得饿肚子。 沈婳沉默。 她瞥向影五。 “你真不容易哦。” 影五惆怅:“庖厨还有两个肘子,娘子若可怜我,一并都赏给我吧。” 沈婳一秒收回怜意。 “那不行。” 倚翠和成妈妈讪讪,连忙去厨房给影五送些吃的。 期间,沈婳很不经意的假意咳了咳嗽。她虚伪做作的端起一杯茶,吹了吹。轻呷一口,满齿留香。 “盛京的事我果真谁都能打听?” 影五明白了。 毕竟向她打听崔韫的女娘不计其数。 她张嘴就来,大有说上三天三夜的架势。 “除却爷的私事属下无可奉告,娘子是要听爷屡破奇案的事,还是听爷……” 沈婳困惑:“你同我说他作甚?” “我想问问谢珣的事。” 影五收笑。很配合想了很久,实在不明白,沈婳掠过崔韫打听什么谢珣。她最后真诚道。 “哦,谢世子也还行吧。与爷相别,他没法夸。” 知道了知道了! 沈婳:“那你夸我。” 影五抿唇,不说话了。 夸你娇气吗? 夜里困的再厉害也要折腾爬起来浑身上下都要抹一遍香膏? 还是夸你演技不错? 怀着孕寡妇的身份玩的乐此不彼? 第72章 沈家漾漾也要学! 第73章 救命,又是被演技折服的一日 大理寺 崔韫多日不曾归家,他在翻看以往的失踪卷宗。 他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姜兆及时送上一盏热茶。 “大人不若歇歇。” 他无奈道:“说句丧气话,以往的女娘失踪,上报也及时。” 得了爀帝令后,大理寺当时比这次还兴师动众,封了城门,甚至挨家挨户的搜了。 “便是那般,到头来也是一场空。” 这回,姜兆其实并不抱有希望。 崔韫往后靠,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往下。暖了身子。 他淡淡睨了姜兆一眼。 “我从不认为这次能将人捕获。” 姜兆一愣。 崔韫嗓音冷清:“对方暗中布棋多年,是一人所为?还是多人组织?能屡次躲过搜捕,走的是何门道?还是背后有官员掩护?我们皆一无所知。” 姜兆羞愧的低下头。 “那您这是?” 崔韫指尖摩挲着茶壁的纹路。 前朝留下来的史册便有迷香不惑的记载。 时过境迁已是数百年,人和事早已成一坯黄土。崔韫并不想去追究前朝的事。 “嘉佑年间,因不惑导致的失踪案,加上韦盈盈,正是十起。” “嘉佑二年,嘉佑六年,嘉佑十年,皆一起。共三起。” 崔韫一顿。接着往下道。 “嘉佑十三年,一起。” “嘉佑十六年两起,十七年三起。” 眼下,新的一年,为嘉佑十八年,年初韦盈盈便又是一起。 姜兆眉心狠狠一跳。 “往年还隔着几年,可如今接连三年都有了,人数也是往上加的趋势。” 崔韫颔首:“不错。” “皆是幼童或是女娘。但绝非为了为了贩卖,对方实在没有必要走这种风险。” “此举倒是像是报复。” 他忽而轻晒:“且看着吧,韦盈盈只是开始。” 姜兆倏然抬头:“大人的意思是?” 崔韫:“若这件事不了了之,今年丢的人只会更多,若韦盈盈不日后出现,便是背后之人送出的收网讯号。” 他倒也想知道,下了这么一大盘棋,对方到底图的是什么。 若没将主意达到崔绒身上,他倒是愿意推波助澜,让这把火彻底燎原。 总归,爀帝统治的江山不过是华而不实,内里早就腐臭了。 动荡了如何? 毁了又如何? 一刻钟后,有官吏匆匆来禀。 “大人!” 姜兆自听崔韫所言,沉重万千,此刻有种不好的预感。 “韦家娘子回来了。” 姜兆倏然睁大眼,看看崔韫,又看向官吏:“什么意思!如何回来的?” “是工部尚书府那边亲自传的消息,至于旁的,小的并不知。” 崔韫淡淡收回视线。 姜兆焦灼不敢耽搁:“大人,可要去亲自审问。” “不必。”崔韫不疾不徐。。 “皇上会亲自盘问。” 果不其然,爀帝得知此事后,特地宣韦盈盈入宫。 然,韦盈盈却是一问三不知。 爀帝一身龙袍,不怒自威。身子稍稍往前倾。 “这几日你在何处?是谁抓了你?为何又放你回来?将全部经过一一述明,任何细枝末节都不要放过。” 也不怪他如此。倒不是关心韦盈盈,而是这件事严重的触犯了皇家天威。 他为登基,曾手刃亲弟,这一路腥风血雨,得罪的人不在少数。 爀帝甚至认定,是谁在报血海深仇? 眼下他却只能被玩弄股掌,偏偏他手下能人(本章未完!) 第73章 救命,又是被演技折服的一日 干将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而眼下韦盈盈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韦盈盈跪在地上,浑身脱力。吓的眼泪汪汪。 她虽是尚书府最受宠的嫡女,可面见爀帝的次数,少之又少。在见殿内面色凝重的许多众臣,此刻脑中唯有一片混乱。 “皇上,臣女不知。” 她结结巴巴,甚至不雅的打了个嗝。 “臣……臣女,明明只是睡了一觉,醒来时也在闺房榻上,与平素……无甚区别。可阿爹阿娘和身边的婢女,都说臣女失踪数日。”jj.br> 她到现在还不信呢。 可兹事体大,事关女娘名节,她不信也得信。 韦盈盈神色恍惚,跟着眼泪大把大把往下砸,她不敢哭出声,实在我见犹怜。 爀帝拧眉:“这几日的事,你半点没有印象?” “……没。” 爀帝不悦。偏又无法,无力感顿生。 ———— 影五当夜,就在沈婳屋里打起了地铺。 多了个人后,众人适应的很快,她每日只需做两件事,用膳和盯着沈婳。带动倚翠他们都跟着紧张起来。 而沈婳却像个没事人般,该吃吃该睡睡,还有去小巷那颗歪脖子树底下唠嗑。听听八卦还有谈谈有孕心得。 比如 “东街铁匠的媳妇临盆,这是第三个女婴了,她婆母是个厉害的,从早骂到晚。昨儿夜里,匆匆忙忙跑出去,似要寻处山给扔了。” 沈婳手里的核桃都忘记剥了。却很矜持的忍住不问,等着下文。 “这几日官府那边看管严,可不得让官吏一把抓了。送到衙门好一番的审讯。” “那老媪婆实在心狠,家中如何短一张口粮了?这一次被阻,回头可不得又将气撒到儿媳身上,且看着吧,一次没丢成,总有第二次。天儿寒,那女婴必死无疑。” 沈婳:“恶毒。” 沈婳:“孩子多可爱啊,我的骨肉是一万个舍不得让他受半点伤的。” 假话。 孩子就是讨债鬼,沈婳可没有耐心。 影五面无表情。 王嫂不厌其烦道:“沈娘子模样好,这孩子定然生的也周正。” 那是当然! 一切夸赞,沈婳尽数收下。 更不忘娴熟的张嘴就来:“我那亡夫也俊,十里八乡里也找不出第二个。” 她沈婳要么不生,要生就要生最漂亮的! 影五面无表情。 你继续编! 刘嫂子:“四个月左右,就胎动了。” 沈婳甜甜一笑:“是吗,我昨儿也察觉到了。” “可沈娘子不是前头才说,你有孕才两个月?” 逼逼赖赖的话,她说了也就忘了,如何还记得。 沈婳都以为自己要临盆了呢。 沈婳周身都透着母爱的光辉:“可能我腹中孩儿聪慧。” 她又补充一句:“随我。” 回了小院后,沈婳瘫倒了在椅子上。半响没有动静,就在影五以为她睡入眠时。 沈婳:“救命,又是被演技折服的一日。” 第73章 救命,又是被演技折服的一日 第74章 她好无辜!! 上元节跟着如期而至,除却乌云密布的工部尚书府,街道一改沉闷,紧张的氛围也逐渐散去。 突厥使臣便是今日抵达盛京的。 带刀金吾卫清出街道,百姓个个伸长脖子等着。 沈婳去了一线天酒楼,那里的雅间是她早就预定的,推开窗往下探便是车队要经过的街道。 刚上二楼,就听右侧雅间细细的抽噎声。 沈婳脚步一顿。 “韦珠珠那个小***!也敢拦我出门,口口声声说我遭此大难,明里暗里的打探,我露了手臂给她看了守宫砂还不消停,状似无意却字字诛心。我看她是把不得我丢了清白。” 韦盈盈气的心肝疼。 遭此一事,她本就心有余悸,就连阿娘为她一事,眼睛都要哭瞎了!偏偏韦珠珠日日在她眼前转悠,存的是什么心! 疼爱他的阿爹,竟也迁怒她,说她是让尚书府蒙羞。 就连祖母,也对她颇有微词。 “我凭什么不出门,一没偷二没抢,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是受害者。夜里老实在闺房睡,睡醒了周边都在提醒我失踪。那韦珠珠想借着机会让我无地自容,我便不如她所愿。” 她就要出门,坦坦荡荡的出门。 她要让那些等着嘲笑她的女娘全都闭上嘴。 颜宓忙柔声道:“你是嫡,她是庶,永远压她一头,女娘名节兹事体大,她也实在不像话。” “你这几日,的确受苦了,好在平安归来。” 沈婳听着这嗓音心都要化了。她眯了眯眼,她转身看了眼影五,刹那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沈娘子,您的雅间在前面,这边请。”小二恭敬道。 沈婳没听到,她装聋。 偏偏她最爱面子又做不到趴在门上偷听墙角,于是,她没纠结毫不犹豫的推开那扇门。 韦盈盈瞳孔一缩:“谁!” 沈婳丝毫不见外。她穿的圆滚滚的笨拙走上前。又搬了椅子卡在颜宓和韦盈盈中间,故作冷艳的坐下。 指尖点了点自己。 “我。” 沈婳仍旧是那敷衍的模样:“我知道你没邀请我,所以我是不请自来。” 你还知道你不请自来啊! 沈婳幽幽:“但你不能轰我出去。” “凭什么不能轰你!” 沈婳虚弱间不乏得意:“我躺下讹你信不信?” 眼圈通红的韦盈盈愣是一哽。 她气急败坏:“怎么,我这间雅间饭菜是要香一点吗!” 沈婳没想到韦盈盈这般心善,还给她找到了理由。 她萌萌的朝韦盈盈点了点脑袋。 颜宓没忍住轻笑出声。 韦盈盈却压抑许久,直接气哭了。 “哇!都欺负我!” 她一抽一抽的:“整个盛京,女娘多的事,为什么偏偏是我!” 她承认嫉妒心重,和颜宓结交,总是时不时会酸上几句,可她也承认颜宓足够优秀,她当配得崔侯爷。 除了这一点,她也没有别的毛病,怎就这般走霉运?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你和韦珠珠那个小***没有区别!” 颜宓忙道:“沈娘子不是这样的人,你也莫哭了。” 沈婳拧眉鄙夷道。 “一个庶女,怎能和我相提并论?” 韦盈盈莫名被治愈。 虽然沈婳只是粗俗的商户女,可是,她说韦珠珠还比不得她! 这不是自己人吗! 她哭声小了些:“你也觉得她不是好东西?” 沈婳:“大家族里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却有意借此嘲讽你,是不知所谓。你再如何,只要尚书府屹立不倒,即便往下了挑,何愁没有好姻缘。她是庶(本章未完!) 第74章 她好无辜!! 女,还能跃了你去?认不清身份,是为蠢。” 颜宓赞同的颔了颔首。 “不错,你阿娘是当家主母,后院皆由她管束,抬抬手便能刁难她的亲事。她到底过于喜形于色了。” 韦盈盈舒坦!看着沈婳也顺眼了。 她解气道:“是了,我的婚事若没有着落,也便轮不到她身上。我就一辈子不嫁人,我急死她!” 沈婳茫然。 不是吧不是吧,竟然有人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笨蛋? 有病哦。 她慢吞吞的挪动椅子,挨近颜宓。 还是颜宓得她心。 菜一盘盘送上来。 好在雅间足够大,沈婳颜宓韦盈盈三人一桌,几人的婢女以及影五在另外一桌。 楼下人声鼎沸。一声盖过一声。 “来了来了。” 沈婳也不吃饭了,支起窗户,就往下探。 浩浩汤汤的队伍,清一色的穿着打扮,带着异地风情。 穿了一身红的公主,带着面纱,坐在三匹骏马拉着的轿辇上。幔纱轻拂,透着神秘之感。 而迎接突厥的,除了礼部,鸿胪寺的人,还有刑部,大理寺维持安全秩序。 可见和亲一事,两国都很愿意。 “崔侯爷。”韦盈盈眼儿一亮。手往下一指。 崔韫坐于骏马之上,官服加身,气质矜贵,疏离却又守礼。显得愈发沉稳挺拔。如皎间月在人群中最是出挑。 沈婳一眼就瞧见了。 许是有感应般,男子抬眸望来。 冷清的气息如寒霜临面,淡漠而绝尘。 窗前的女娘发间别着一朵小白花,巴掌大的小脸惨白透着可怜兮兮,杏眼黑润清亮。 和雪团真的很像。 看清人后,崔韫蹙眉。 这个节骨眼上。沈婳竟然还要出来凑热闹,是当真是不怕死? 还是他派了人过去,所以有恃无恐? 他黑眸幽深,压下情绪,不动声色的又收回视线。 韦盈盈尖叫:“颜姐姐,他适才是在看你吗?这就叫眉目传情!!只是崔家怎么还没去提督府提亲?” 见颜宓不说话,韦盈盈又遗憾:“我听说谢家也要开始相看新妇了。” 颜宓揪着帕子的手一抖。 他的新妇应当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女娘了吧。 韦盈盈:“好气哦,崔韫我没本事肖想,谢珣我也没法高攀。” 沈婳没忍住:“哈!” “你为人是真不行,但也不算一无是处,至少很认得清。” 韦盈盈扭曲。 沈婳说完,又想起崔韫刚从的轻飘飘的一记眼神,莫名的打了个颤。 她有些不情愿,看向颜宓:“他看你的表情有点凶。都冷到边上的我了。” 她好无辜。 第74章 她好无辜!! 第75章 沈婳觉得自己好多余! 华灯初上,天色昏暗时,全城挂满张灯结彩的彩灯。街边酒楼茶肆渐次亮起。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照旧俗,上元节这日,并无宵禁。可纵情欢乐。街上摩肩接踵,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韦盈盈是第一个离开的。工部尚书夫人特地派人来接,可见几日前的事,让她实在受惊。 沈婳头一次逛灯会,自然不急着回去,颜宓本想告辞见她眼儿亮亮,所言所行都透着一股可爱的稚气。 在他眼里,沈婳其实是个很矛盾的人。 说起大道理,比谁都通透,可幼稚起来,玩心却又比谁都大。 颜宓提出陪同。 她对盛京熟,沈婳自然不拒绝。 夜色浓稠,而盛京街道亮如白昼。 颜宓轻声道:“去年上元节,上千盏花灯将护城河点缀的极美,如空中银星。许多女娘总会将心愿些在纸条上,再置于花灯上,让其沿着水流游走。都说花灯走的越远,所求越容易实现。” 说道后面,她眼里的光逐渐暗淡。 去年,她其实也去放了。 先写上颜宓二字,又怕被边上的女娘瞧见,偷偷摸摸的在边上又写下那人的名字,心跳如雷。 她全程小心翼翼的,像是做贼般怀揣着女娘所有的心思。 那个心思无非都是惊艳她多年的少年郎身上。 她希望花灯走的远些,再远些。 即便她和谢珣没可能,可心底总能留下些许慰藉。 就好似,曾经拥有过。 可没有。 她挑了许久的花灯。还没游出一丈远,就让别的花灯给打翻了。 不过,她在沈婳面前打起精神。 “护城河离这边不远,沈娘子不妨去试试。” 沈婳跃跃欲试:“好。” 两人出了雅间,往下走。 还未出一线天酒楼,就撞上迎面而来的崔韫。 他已褪下官服,穿上便服。贵气难掩。 光线下,男子眉眼惊艳,下颌线流畅,提步走近时如一株峥嵘挺拔的松柏。 俊的有些想她那日吹嘘的亡夫。 不由让沈婳看愣了小许片刻。 崔韫的视线从沈婳身上划到颜宓这边,淡声道。 “颜娘子。” 颜宓一愣,受宠若惊的福了福身子:“侯爷安好。” 沈婳觉得自己好多余! 懂事的人也许早就寻个理由离开给两人腾出空了,可她俨然是不懂事的。 她还想着颜宓带她放花灯呢! 沈婳厚着脸皮一动不动。 “提督大人在宫里突发旧疾,崔某得圣令,送大人归府。提督夫人急上心头,特拜托我来寻颜娘子。” 沈婳琢磨出来,此话的耐人深味。 崔韫寥寥几语,都有意无意的提醒他如今所为与他本人无关。送颜大人回府,是爀帝下令。来寻颜宓,也是提督夫人所求。 看来爀帝,提督夫人都在有意撮合,偏他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男人好冷漠。 若换成别家男儿,早就说得一场漂亮话,以此俘获美人心了。 颜宓一急:“我阿爹可好。” 崔韫淡淡:“已无大碍。” 颜宓如何放的下心? 她带着歉意对沈婳道:“今日怕是无法陪娘子了,改日我自当请罪。” 沈婳:“孰轻孰重我省得,颜娘子快回去吧。” 说着,她眸光亮亮的看向崔韫。 去吧!送她回去的机会来了! 女娘灼热的视线,像个讨糖的猫儿。崔韫眉眼温柔下来,转头吩咐即清:“送颜娘子回去。” 即清:“是!” 颜宓谢过,急急(本章未完!) 第75章 沈婳觉得自己好多余! 离开。 沈婳:?? 你活该比不上谢珣。 她顿觉没趣,蔫巴巴的往外走。她走路的姿势,稚拙又透着一股丧气。 崔韫不由轻笑一声。 “沈娘子。” 沈婳警惕:“上回的银子我还你了!” “近些日子不太平,沈娘子还是莫出门的好。” 说着,崔韫淡淡瞥了影五一眼。 影五:“属下知错。” 沈婳的良心有点痛。 因为出门前,影五也拦过。 ——上元灯会人多眼杂。瞧着平静,可谁知不会是危机重重? ——你不是很厉害么。 ——可属下也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不,你可以,你可是排名第五的影卫,我都信你,难不成你对自己的本事有质疑? ——属下自然也信自己。 ——那还等什么?走吧! 影五被激了斗志,她拍拍胸脯。 ——沈娘子放心,有属下在,谁也近不了你的身。 沈婳瞅了眼影五。又瞅了瞅不怒自威的崔韫。 她惭愧! 沈婳决定晚上给影五再加一只大肘子! “没错,就是影五的错。” 影五错愕。 她真的没见过沈婳这种逃之夭夭的女娘。 崔韫一时间无言。看属下的表情,也知是被沈婳忽悠出来的。 “我送你回梨园。” 沈婳很感动。 她小声道:“可我还没放花灯。” 崔韫有些不耐,眸色沉沉:“所以……” 沈婳无辜的看着他。 “我怕死。” 她在崔韫面前丢脸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索性也不怕多这一次。 “所以,侯爷不如陪我放了花灯,在送我回去吧。” 沈婳有求于他,所以嘴很甜:“听说放花灯灵验,侯爷何不求一段……。” 沈婳一顿。 崔韫家世有了,银子也有了,又是大理寺卿! 他还缺什么? 很快,沈婳找到了答案。 “求一段好姻缘。” 崔韫眯了眯眼。 沈婳是不是真的以为他是好脾气的人? “既然怕出事,何必出来?” 他嘲弄一笑,凉如秋水般冷漠,一字一字都在无情提醒。 “沈娘子,你应当清楚,你于绒姐儿有恩,故,我才派了影五前来,甚至允诺,日后你若有所求,必然不辞。” “而我已多次提点,已仁至义尽。你一意孤行后的安危与否,与我而言,其实并不重要。” “我并不闲。所以沈娘子确定要讲那一诺用在此事上?” 他说的凉薄至极,偏偏却又最是真诚。 闻言,沈婳不太高兴。 她抿唇:“你凶什么,我棺材还没做好,暂时还不能死的。” “我也不想出门。” 她又有些恼怒,像只张牙舞爪的猫儿。 “我本来想忍的。” 可她不是没忍住吗! 崔韫头有些疼。 这小女娘命没多久,脾气还挺大。 真是被惯的。 他嘴角溢出一丝轻叹。 “走。” “我不走。” 崔韫寡淡,妥协:“去买花灯。” 第75章 沈婳觉得自己好多余! 第76章 赠灯 街上实在拥挤万分,可也万分有趣。 灯烛华丽,百戏陈设。 《梨园戏》中,陈三和五娘便是花灯下相遇,一见钟情。 故,上元节这日,就连那些平素足不出户的女娘都会夜游灯会,若是运气好些,兴许能碰上一段好姻缘。 而定有婚约的男女,在今夜,可一同逛灯花,猜哑谜。双方长辈也格外开了恩典。 “燕燕,我能牵着你走吗?” “这不妥。” “那就牵一下。你我都要成婚了,这如何也不算轻薄。” 右前方,沈婳听见动静,伸长脖子看过去。 在崔韫的视线里,女娘脖颈纤细,莹白又脆弱。她好似很怕冷,稍一会儿,又缩了回来。又凝神看了许久后。还不忘同身后的婢女,小声道。 “快看,登徒子。” 怕忽略的崔韫,沈婳还很体贴,还不忘一脸严肃的问崔韫意见。 “侯爷觉得呢?” 简直离谱。 有了一次妥协后,第二次第三次俨然已经没那么难接受了。 崔韫也不催沈婳。嗓音冷清而低沉。 “发乎情止乎礼,即便是夫妻在街上也不该过度亲昵。此举非君子所为,其合该适可而止。” 沈婳赞同的点点头。随后转头又对倚翠道:“我方才瞧见两名男子勾肩搭背,我怀疑他们是断袖。” 崔韫:…… 沈婳仍旧不忘崔韫。她还客套的抬手朝一处点了点。 “你看,就在那儿,像不像。” 崔韫意味不明的眯了眯眼。 像不像断袖他不知,可那两人,他认识。 下一瞬,右前方的姬纥也发现了崔韫,开始大力挥手大喊。 “崔韫!” “沈妹妹!你怎么也在!” 说着,姬纥拉着边上的男人费力的挤过人潮。 崔韫看向沈婳。 “这就是你说的……” 沈婳打断:“我不是,我没有!” 姬纥走过来听到两人对话,好奇心倒是很重:“说的什么?” 崔韫似笑非笑的睨着女娘:“说你……” 沈婳颤巍巍继续打断。 “说今天的月真是又大又圆!想极了我去西瓜地偷的寒瓜。” 崔韫薄唇微扬。 姬纥有些意外,却信了。 “你还偷过寒瓜啊!” 沈婳抿唇,不说话了。 她绝对不会承认,偷寒瓜时,慌乱逃跑之余还摔了一跤。磕碎了个门牙,让沈雉笑话不停。 若不是后头又重新长了牙,想来她这辈子都不爱说话了。 崔韫的视线落在姬纥身边的男子身上。是当了多年质子回朝的三皇子姬誊。 在这里看见两位皇子,崔韫也并不意外。 宫里上元节,两个不受宠的皇子的确可有可无。 他可以无视姬纥,却不会无视受苦十三载的姬誊。 崔韫正要拱手。 姬誊一慌,下意识的揉搓衣角。 姬纥从未在沈婳面前言明身份,怕姬誊拘谨,他便道。 “无需在意礼数。” “沈妹妹,这是我三哥。” 姬纥:“我三哥不爱说话,你们担待些。” 沈婳看过去。 姬誊很瘦弱,面色枯黄,他矮姬纥一个头,若姬纥不说是三哥,沈婳会认为这是姬纥发善心买来的小厮。 也难怪姬纥多次提到他三哥可怜。 身上的布料也是过时的,甚至……不合身。 这哪里是不爱说话啊,姬誊站在那里就是个小可怜。就好似,来往的人群随时会冒出一个拿着鞭子抽打他的恶人。 崔韫(本章未完!) 第76章 赠灯 毫不怀疑,若又要选一名皇子交出去当质子。爀帝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姬誊,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想起,他还有这么一个皇子。 也是,弃子就是弃子,回来了也逃脱不了不受代价的命。 可谁还记得,姬誊刚出生时,爀帝曾大喜,太子,四皇子出生他都没抱过,却抱过姬誊。 当年,姬誊生母邵贵妃多受宠,导致整个后宫忌惮。 可转眼间,他却心狠手辣亲手灭了邵贵妃的整个母族。 这便是虚情假意的天子。 姬誊小声道:“七弟,我想回去了。” “我们这才刚来。晚膳也不曾用,你府上那些狗东西还会给你留饭?” 姬誊无助的都要哭了。 “可……可我……” 姬纥指指崔韫:“这是阳陵侯府侯爷,前不久三哥也见过,他看着不好相与,可人还算不错。” 姬纥:“他又大方,还说要请三哥去一线天酒楼用饭呢!崔韫你说是吧?” 沈婳:…… 泰山崩于前,崔韫也能色不变。 闻言,他也只是摩挲着腕间的金刚菩提手串。 姬誊:“这如何好意思?” 崔韫淡笑:“三公子得以归来,是喜事,我合该为你接风洗尘,却诸多杂事缠身。不知你明日可得空?” 姬纥最清楚崔韫的德行。 他的那张嘴,有时能气人,有时却也面面俱到。 但这也不过是场面话罢了,姬誊这人实在胆小,更何况崔韫毛病多。何必凑一起用一顿别扭的饭食? 何况,他也目的达到。 “不用了不用了,我和三哥现在去酒楼,回头记你账上,也是一样的。” 崔韫淡笑:“即是如此,维桢不强求。三公子七公子慢走。” 姬纥得逞,亲亲密密的拉着姬誊离开。 姬誊:“这如何使得,我听说一线天酒楼用饭昂贵。” 姬纥:“你别和他客气,我就喜欢从他身上抠些便宜。去便宜的酒楼我还不答应呢。” 沈婳:……但凡你嗓门轻点,我也不会觉着你不要脸。 而崔韫神色不变,平静处之。就连嗓音也不急不缓,语调刚刚好:“走吧。” 沈婳:“好。” “娘子,你瞧瞧花灯,十文钱一盏。”摊贩笑容可掬,摊位上摆着的花花灯样繁多,新颖别致。 沈婳驻足。 她选了盏兔儿样式的,花灯小巧精致,提着并不费力。 而就在这里,崔韫抬手,取下一盏花灯。是慵懒猫儿的样式。 他一个男子,提着花灯的模样从容而优雅,却又多了一份烟火气。 沈婳以为他是给崔绒买的。 却不想,下一瞬,男子将花灯递了过来。 沈婳:“我有了。” 是她最喜欢的兔子! 同阿娘给她缝制的玩偶有五分相像。 崔韫眼眸深邃,好似透过沈婳在看别的。 他的唇动了动。恍惚间有足够的温情。 他说了五个字。 “这盏更称你。” 第76章 赠灯 第77章 她真是好意外 男子萧萧肃肃立于尘世喧哗寒风中。 他身上没有沈雉那样的爱慕,更没有沈瞿的偏执隐忍。送花灯的表情再自然不过。 沈婳的视线短暂在猫儿灯花上游离,的确精致出挑,可她还是更中意兔儿样式的。 小女娘有些为难。 她甚至难得费力的想,拒绝崔韫,是不是不知好歹。 得出结论。 不会。 谁让她从来只顾自个儿,不是个在意旁人情绪的好女娘。 “我不……” 话音未落,就见崔韫如善从流的付了银子。 男子侧颜精致,稍稍朝她这边看过来。八壹中文網 “绒姐儿喜欢你手上的。只能求沈娘子割爱了。” 沈婳一愣。 “凭什么?” 倚翠有些头疼。 她伺候沈婳多年,主子趾高气扬,极少会让出心爱之物。 就连沈坠还在时,沈婳也只让过一只风筝。 而那,已是很了不得了。 倚翠还记得,当年沈巍带回来两件西洋玩意。 沈巍让两姐妹一人选一件。 沈坠对其中的千里镜情有独钟,眼巴巴的瞅着。却也知此物稀罕。好的东西,就该给骄傲的阿姐。 “我不要,都给阿姐。” 沈婳是真不会客气:“行,那我收起来了。” 沈淳氏得知后,将沈婳招入屋,蹙眉:“漾漾,你是长姐,合该让着你二妹。怎就这般霸道?” “可这是二妹孝敬我的,我可没逼她。” 倚翠清楚,沈婳是喜欢二娘子的。 不然,也不会允许二娘子随意玩她屋里的物件。而二娘子去后,两件西洋物,包括那千里镜一同陪着入了葬。 眼下,倚翠只觉气氛不对,连忙小声道:“娘子,小郡主年纪尚幼。兔子灯就这最后一盏了,您若实在喜欢,奴婢去别的摊位买来。” 沈婳紧紧抱着灯:“一路走来,就属这家摊位的灯卖的最好,可见是别家比不起的。” 说着,她又飞快的瞥了崔韫一眼。瘪嘴小声道:“年幼怎么了,我也未及笄呢。” “何况我还是病秧子。” “该是小鬼让我。” 倚翠心疼的不得了。可这时,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在盛京里头,该仰仗崔韫。她的嗓音又压低安抚:“我们得侯爷照拂,该让。” “成妈妈手巧,回头让她给您做一个。” 沈婳一堵。只能将不满的话音给吞了回去。 行吧行吧,拿人手短。 她就知道和那小鬼犯冲。 她抿着唇相当不甘不愿的换了灯。很是隐晦的瞪了崔韫一眼,不愿再同他说话了。转身朝护城河而去。 盛京她并不熟。 可街道里大半的人都往护城河而去,沈婳跟着人群总没有错。 沈婳走的并不快,甚至身子虚弱,走三步喘四声。俨然是怕被人潮吞没。 凝珠和倚翠二人护着沈婳,为其开路,也避免游人撞到她。 女娘的背影仿若都带着蔫蔫枯萎的情绪。 将沈婳那些表情尽收眼底的崔韫,毫无怜惜之意,甚至起了还想继续欺负,甚至让她哭的念头。 崔韫敛眉,雪团每次吃瘪总是蹲到窗户上,留给他一个猫影。小尾巴一甩一甩的,明明不会说话,一举一动却总散发着可怜的意味。 那年,他念其顽劣,便有意不冷不淡的压制。那时的他,将它逐出屋,即便派了侍从照顾,却狠下心数日不曾寻它。 也不见它。 效果颇为不错,雪团也的确安分了几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总是忍不住对沈婳包容些,再包容些。 所以,她也该用猫儿灯不是吗? 崔韫不咸不淡的跟上去,面上却毫无强人所难之意,他落沈婳一步,保持该有的距离。 好在,沈婳的坏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不过多时,又绽出一抹笑来。同奴婢有说有笑。 “你都嫁得良人了,怎么还来这里放花灯?” 边上,传来女娘间的说话声。 “去年,我便是此处遇见郎君的,自然得过来还愿。” “要我说,这可比三清真人那边灵多了。我嫂嫂入门,多年不曾有孕,也是上回放花灯许愿,不出半月,便诊断出了身孕。” “当真这般?那我也得试试。” 沈婳若有所思。 上元节,女娘来此所求,多为二事。一父母康健,二姻缘顺遂。 这两件事,沈婳都求不了。 那……求疾病消除? 她比谁都知道,她会死。 好像,作为沈家漾漾,她此生再无所求。 不过, 既到此处,怎能又回去? 女娘若有所思,很快,眼睛一亮。她捏着毛笔,手里是空白的字条。沈婳一笔一笔写的很虔诚。 漫天的雪花跟着飘落,洋洋洒洒。落在沈婳的手背,她跟着稍稍一颤。 崔韫立在一处,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成了一道风景。他长的俊,不少女娘羞羞答答的看过来,视线情意绵长。 沈婳收笔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不远处女娘的蠢蠢欲动又羞涩的言辞。 “媛娘,你写好了吗?” “写好了写好了,偷偷告诉你,我写的是和那白衣公子能有姻缘,最好他明日就来提亲。” “你怎么也写了这个?如此一来,河神帮你还是帮我?” 崔韫好忙,要忙的娶不过来了。 沈婳幸灾乐祸的想着,而后对上崔韫淡淡仿若能洞察一切的黑眸。 沈婳的笑莫名收敛。 她张了张嘴:“我要去放花灯了。” 崔韫仿若不知落在身上那些目光的异常灼热。他仍旧是那副疏离而又公子如玉之态。 他淡淡一笑:“去吧。” 沈婳满怀希冀,在河边半蹲下。 适才觊觎崔韫的两个女娘也在。 看着花灯远走,两人念念有词:“河神保佑,信女愿吃斋念佛……” 护城河上飘着数不清的花灯,沈婳小心翼翼的将自己那盏置于河面,轻轻朝前推去。目送它飘远。 也不难嘛!! 然后一股妖风吹来。 猫儿花灯凭借一己之力将前面两盏花灯撞翻。灯身晃了晃,又恢复平稳,朝前流去。 沈婳眼皮子跟着跳了跳。 真是……好意外。 果不其然,适才觊觎崔韫的两名女娘愣了片刻后,双双含怨的看着沈婳。 第78章 你可能不信,我现在……很舒服 沈婳起身。 她高贵冷艳的看过去,说了三个字。 “风吹的。” 两个女娘:就是知道风吹的,才更可气!!! 偏偏也无法怪罪沈婳,毕竟……她真好看。 两人悲痛万分的又看了眼崔韫。男子的视线松怔,平静的落在湖面上,准确而言,是那盏猫儿花灯上。 而后,他似见了趣,哑然失笑。 女娘见状,心碎一地只能哭哭啼啼的走。 沈婳往回走,最后在崔韫身前立定。她抬了抬下巴,不乏骄傲:“不用谢。” 崔韫:“送你回去。” 都不夸她,没劲。 马车朝梨园而去,沈婳也乏了,她绷着小脸,克制不睡,可眼皮子却越来越沉。 崔韫视线淡淡,目睹沈婳身子往右倒,丝毫没有上前托住她的意思。 他眼睁睁看着她砸了下去。 车厢内全部垫着厚厚的褥子。便是这般,沈婳都没醒,只是不舒服的哼了哼。 又娇又奶。 半张脸陷入褥子,几缕发丝划到嫣红的嘴角。熟睡时的沈婳安静又稚嫩。 她嗜睡好似更严重了。 不过药浴到底是有效果的,至少女娘此刻的呼吸不再那般孱弱。 崔韫收回视线。不再看沈婳。思绪跟着游走。 宫里发生的事,实在令人啼笑皆非。偏偏那人是爀帝。 不止崔韫觉着荒唐,一线天酒楼雅间也有人谈及此事。 是姬纥还有后头寻来的恭亲王世子姬霍。 至于姬誊,一如既往的话少,嘴又笨,只是安静的用着饭。 姬霍闷闷不乐的喝着酒。 都说乐伽公主是突厥那边最美的公主。他可是特地打听过的。 “我虽后院姬妾成群,可正妻一位还空着,原想着那公主若真美,就去求皇伯伯讨了她。” 乐伽公主自然是献了舞的。 这么冷的天,她穿着突厥那边薄薄的舞裙,腰身纤细扭动柔活,就将姬霍迷的不要不要的。 姬纥啧了一声:“就你这样的,可别想了。人好歹是公主,也别说弟弟我瞧不上你,你一没功名,二无功勋。” 姬霍:在场的三个人都差不多的料,不是吗! 姬纥意味深长:“父皇早已有了适合的人选。谢珣,崔韫,还有武陵侯府的,兵部侍郎府的,估摸着数十人。” 当然,最出众的便是前面两位。 然,谢珣人不在盛京。 中途提督大人正逢旧疾发作,崔韫会医术,在太医赶来之前稳定其病情。也正是因为如此,爀帝命崔韫亲自护送提督归府。 姬纥冷哼:“你信不信?就崔韫那种死德行,若非今日是为公主择婿,他还能站起来医治提督?” 提督就算死了,他也许都会无动于衷。 毕竟,宫中有御医,而崔韫并不是。 他不出手,也无人敢置喙多嘴。 崔韫就是算准这一切,顺水推舟的离开。 姬霍极度厌恶崔韫。可也不得不为崔韫多说一句。 “他倒没那么丧心病狂。” “他为人还是好的,只是过于死板正直。” 姬霍:“他出手救人在我意料之中。” 姬霍:“不过你骂他,我还是很高兴的。” 姬纥:??? 你们都被崔韫那玩意欺骗了!!! 姬霍继续喝酒,他忽然勾住吃饭的姬誊:“三皇子!你说乐伽公主美不美?” “武陵侯府的,兵部侍郎府的那些人,在进宫之前视她为瘟疫,个个不想同公主沾上关系。” 毕竟,权贵子弟娶妻,首先看的是家世。强强联合,以此稳固势力。 而突厥势力是有了,却为爀帝所用。娶了乐伽的,还得将她供起来。 那些人自然不愿意。 可姬霍愿意。他就是看脸的。 “她面纱摘去后,鼻梁高挺,五官虽同盛京女娘有很大的诧异,可也实在精致。那几人都看傻了!在场的,又有几个人没动心思?” 姬誊一颤,筷子跟着落地。 他不适姬霍的亲昵,却实在不敢大着胆子将人推开。 姬誊憋出一句话:“她已是父皇的人了,世子不该再谈论了。” 爀帝见了乐伽真容,一改先前打算,直接将人收进后宫。 真的,乐伽都能做她女儿了。 和亲的对象是天子,年纪大了又如何?他可是最有权利的人, 这个决定,皇上很满意,突厥使臣很满意。姬霍不满意! 姬霍恨!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姬纥却嗤笑一声:“母后为了这场宴席,大费周章,当时脸都是绿的。她这人最是善妒,偏偏就要装大度,还要起身恭贺后宫再添新人。她越膈应,我这心里就越畅快。” 说着,他转头看向姬誊。 “三哥,是么?” 姬纥曾被皇后为难,吃了不少苦头。 更何况姬誊了。他府上的那些奴才尽数一半都是皇后派来的。 姬誊已是这般惨状,偏偏皇后还要继续踩几脚,若说没有私怨,谁信呢。 而这私怨,来自姬誊生母邵贵妃。 姬誊手里握着一根筷子。 他轻轻的应了一声。 “恩。” ———— 这边,马车停在梨园门口。 成妈妈在外头挂了两盏灯,便是方便沈婳他们回来时好看路。 沈婳迷迷糊糊下了马车。半靠在倚翠身上。 崔韫淡声吩咐:“今夜风大,又下了雪,你们娘子身子娇弱,回去后记得药浴。” 倚翠连忙道:“是。” “倪康上回送的药,记得给她服下。” 男子的嗓音冷清,在夜里却足够安定人心。 沈婳不适的扶了扶心口,好似那边有什么要跳出来般。就连上了妆的脸,都有些惨白。 崔韫眯了眯眼。 “伸手。” 沈婳:“啊?” 倚翠利落的抬起沈婳的手。 崔韫:“冒犯了。” 他触上,细细把脉。 下一瞬,沈婳:“呕!” 她身子晃了晃,愣是吐出一口血。尽数洒在崔韫平素从不离身的金刚菩提手串上。 染红一片。 崔韫的脸一沉。 他死死拧眉。 倚翠的心都在颤。 沈婳却是清醒了不少。而心口的闷意尽数散去。 女娘有些慌乱:“我不是有意的。” 说着,她就要取出帕子去擦。 崔韫躲了过去,眼底的温度逐渐散去,有些凉。 他虚伪的问。 “你可还好?” 沈婳像是做了坏事般,不敢去看崔韫的脸,实事求是道:“你可能不信,我现在……很舒服。” 第79章 不出去惹是生非,她会难受死的 怕崔韫不信,沈婳擦去嘴角的雪渍后,甚至很活泼的蹦了两下。 她其实很清楚,身子的反常。然,前世一年后才吐血频繁。 这是提前了。 而不同的是,这些日子,但凡她吐一回血,身子像是解除枷锁般,总能松快不少。即便这个状态维持不了太久。 这一点沈婳很困惑,她也同倪康提起。然,倪康比她更困惑。 崔韫沉默。 皎洁夜色下,他的眉眼格外温柔,温柔似虚幻。 “谢珣那边暂无消息,梨园你放心住下,无人扰你清静。” 沈婳恹恹的抿着唇。 “那我何时能出门?总不能日日困在此处,人一日抓不到,我就得呆一日?若这一年抓不到,我岂不是要呆一年?” 沈婳语气幽幽。 “一年也便算了,五年六年十年呢,我早就成一座坟了,哪里熬得过人家。” 不出去惹是生非,她会难受死的。 崔韫:“我若得闲,会带绒姐儿来瞧你,权当解闷。” 小娘子双手合十,眼儿的光亮有些暗淡,她仰着头去看崔韫。 “你且同我说实话,能抓到人吗?” 崔韫倒是没想她这般刨根问底,许是她的适才的一番言辞取悦了他,男子竟然愿意同她说实话:“不能。” 沈婳:说了这么多,合着你是给我画饼呢! “沈娘子是个聪明人,酒楼你同工部尚书之女一同用饭,定也有所耳闻。” “突厥至,此事涉及皇室颜面,搜查的密令虽未撤回,可官兵只能暗中行事。” 沈婳小脸一跨,闷声道。 “你回去吧!” 她开始赶人。 而崔韫早就想走了。 男子俯身入马车的那一瞬,女娘又有些不甘心的喊住他。 “你下回来,我让倚翠准备黄焖鸡翅。” 她绝口不提崔绒,可俨然这是为崔绒准备的。既然无事打发,沈婳愿意教那小鬼做人。 崔韫自然没拆穿沈婳的小心思。他垂下眼眸莞尔:“好。” 很快,马车慢悠悠离开小巷。 男人嘴角的笑意却换成了讥讽。他视线一寸一寸往下落,最后借着车厢内微弱的灯光,瞧清那黏腻的袖摆。 真脏。 肌肤所触之处,湿濡冰凉。 眉眼的温度坠入冰窖,崔韫拢眉不耐的三两下退去外袍,像是扔污秽之物弃之在地。 就连那红润光泽的金刚菩提手串,也被他褪下,随意扔置一处。 男人阖眼,遮去眼角的冷戾。 手串上的血早已凝固,竟不知是血更为鲜艳,还是珠子本身更出彩。 车厢内陷入死寂,只留下车轮滚动地面的声响。 无人瞧见,手串闪过不正常的光泽,好似同血渍彻底融为一体。 ———— 而这边,沈婳搓了搓僵硬冰冷的胳膊。同刚回来的张嫂子打了招呼后回了梨园。 成妈妈早已备好了药浴。 梨园落锁。 夜色朦胧,折腾一番后,沈婳才上榻,顶着床顶看了半响,困意渐渐袭来,而她的身子却越来越轻。 沈婳看着自己飘了起来。 第二次离魂,她淡定不少。甚至去看榻上女娘苍白的睡眼。 她真好看! 所以天妒红颜? 还没等她琢磨出点意思,身子被一种怪力提起,随后扔向深渊。 再一睁眼,入目的是一条通体雪白,四爪朝天挣扎的猫儿。 它的爪子红扑扑的呈心形。 小奶猫被养的圆滚滚的,以至于保持这个姿态,怎样费劲都没法翻身。 沈婳嫌弃,想要伸手将她拨正,却触了个空。 “喵呜。”雪团只能伸出短脖子,朝右侧方向奶萌奶萌的呼唤。 而那边站着两个小女娘。 黛色罗裙那位是太夫人手帕交的亲孙女。家道中落,长辈皆亡故。太夫人心疼她孤身一人,将其安顿府上。名薛疏月。 鹅黄罗裙那位来头可就大了。是已故先夫人的亲侄女,吴家小娘子,吴韶音。 吴家隔三差五总会将吴韶音送过来,偏偏崔宣氏不能送其回去,还得笑着迎。 先夫人明明死了,可吴家仗着这一点,无孔不入的在提醒侯爷崔旸莫忘记亡妻。 薛疏月惊喜:“这就是二表哥养的猫儿?还是头一次见他屋里养活物。真可爱。” 不同于她的拘束,吴韶音却是直接伸手摸了摸雪团。 她是吴家人,身份尊贵,自然不是薛疏月能比的。 薛疏月也好意思喊崔韫二表哥?要不是太夫人心善,她哪里有资格站在这里。 而她可是名正言顺的亲表妹! 崔宣氏得喊她姑母一身姐姐呢!逢年还得在姑母排位前奉茶。 “吴娘子,爷不喜旁人碰雪团。” 即馨跑过来,她头上很随便的扎了两个揪揪。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沈婳眯了眯眼。将人认了出来。毕竟还赏过她银钱。 可眼前的即清还很小。像是缩水了五六岁。 即馨就要抱起雪团,可吴韶音却快她一步。 “喵喵喵!” 她手下没个轻重,雪团毛都竖了起来惨叫。 偏偏她小,叫起来很奶。 吴韶音还很得意。 “它很喜欢我。” 沈婳一顿,没忍住绕着吴韶音走了一圈。 喜欢没瞧见,但你够给脸上贴金的。 即馨急的都要哭了。 “吴娘子,您轻些,雪团最是娇贵了。” 薛疏月也小声道:“吴姐姐,你将猫儿给她吧。” 吴韶音自小被吴家宠惯了。在阳陵侯府住下后,崔宣氏都没同她说上一句重话,更是收拾出最好的院子给她住。 以至于,让她以为自己多么了不得。 她没好气的瞪了薛疏月一眼。 “我要如何,轮得到你插嘴?” 到底念着即馨是崔韫院子里的奴婢,她也没给对方太多难堪。只是鼻孔朝天。 “不就是一只猫,总归只是畜生。又不是什么宝贝,也值得你如此?” “在侯府我要什么没有?而他可是我表哥,回头我提一声,还能不会将猫儿给我养?哼!” 沈婳见她盛气凌人的德行,不由微微一愣。 这是!同类的味道。 但凡这吴韶音去丰州城呆几日,那些难听点骂名还有她沈婳什么事? 至少,沈家漾漾从来不屑夺人所好。 最新章节。 不出去惹是生非,她会难受死的免费。 第80章 男人呐,也就这样! 吴韶音抱着喵喵直叫的雪团趾高气扬好不得意的走了。 即馨跺跺脚只能撒腿去找崔韫。 也不怪她如此,毕竟吴韶音在侯府的确特殊,她没法硬气的将脸甩过去。 沈婳连忙追上去,迫不及待等着吴韶音遭殃。 而崔韫正在崔宣氏屋里用茶点。 屋内点着安神香。 崔宣氏眉目含喜,笑着吩咐身边伺候的婆子。 “你去大少奶奶那里跑一趟,她如今刚有身孕,就无需折腾再过来陪我用膳了,头三月可得仔细些。” “对了,将何婆子一并拨过去伺候,她懂药膳。我当年有孕都是她伺候的,有她照顾阿姒,我也放心。” 婆子恭敬应:“是。” 她退下后,崔宣氏宽慰的呷了口茶水。 崔柏娶回来的新妇,她是真心喜欢。懂事又知进退。还最是孝心。 她这一生,只得两子,崔柏忙碌,崔韫又是整日见不着影儿,好在如今乔姒日日陪着。 这哪里是娶的儿媳,明明是多了个贴心的女儿。 崔柏和乔姒成亲不过三月,便得了皇令同崔旸去了边关。年少夫妻聚少离多,可乔姒没有半点埋怨。 甚至在崔柏离去半个月后,诊断出了身孕。 如何让她不喜? 崔宣氏看向崔韫。 崔韫坐姿慵懒,带着股年少桀骜。在崔柏未出事前,他便是如此德行。 他冷不丁的出声:“阿娘与其吩咐这些,倒不如让人盯紧吴家那位。免得她跑到阿嫂跟前寻晦气。” “阿嫂是个好脾气的,可别受了吴家那位的气。” 崔宣氏一顿,面上有了愁色。 崔韫仿若再说一件可笑的事:“吴家特地写信过来,通知阿娘,将人精贵养着。” “她爱吃扬州菜,阿娘特地去扬州请了厨子,她穿衣挑剔,阿娘将宫里赏赐的料子,全部给他做春衣。吴家人,可受得起?” 崔宣氏无奈叹了口气。 “不过是些小事,如何还传到你耳里了?” 她也不愿纵着吴韶音。 崔旸还在盛京时,她也曾稍稍提过,吴韶音登门登的勤了些。可崔旸却是当场职责他失了当家主母的风度。 ——你同她一个小女娘计较这些作甚?她要什么吩咐下人去做便是。这些小事,何须禀报本侯? 她哪里是和吴韶音计较,她是和吴家计较。 可枕边人都未曾体恤的站在她这边。 崔韫嗤笑:“也是有趣,不知情的还以为,吴家是养不起女儿了。还是他们以为整个侯府是囊中之物?” 崔旸是武将粗人,也许念着亡妻故有所偏颇,也许只是处事不细腻。所以,从未察觉崔宣氏委屈而心下不畅快。 崔宣氏能忍,崔韫却不想忍。 他起身,又抽出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提步朝外而去。 崔宣氏嗔他一眼:“去哪儿?” “将人赶出去。” 就在这时,有婆子领着气喘吁吁的即馨上前。 崔韫看过去,拧了拧眉。 即馨‘砰’一声跪到地上。 “爷,吴家娘子将雪团抢走了。” 一个抢字,可见说话的精髓。 崔韫当即沉了脸,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沈婳打量这年少的崔韫。有些陌生,却不知为何格外真实。倒显得不久前被她吐了血的那位,有点假。 沈婳凑近,再凑近。 崔韫身上这件衣裳的花纹,出自沈家绣坊,再细细一瞧,若是没看错的话,是孙姨之手。 沈婳不由骄傲。 此刻,莫说崔韫,就连崔宣氏都面带不虞。 她这儿子,难得屋里养个活物,吴韶音都要抢?本要呵斥崔韫的话,也哽在喉咙口,再也说不出。 只能目送崔韫离开。 身边的奴婢忧心忡忡:“夫人,这如何使得?若是侯爷回来,定要怪罪您。” 崔宣氏叹了口气。 “怪便怪吧,侯爷娶我也不过是侯府需要个主母罢了。” “我也看开了,不求他疼惜。” “这里是侯府,韫哥儿是崔家嫡次子,如何使不得?” “韫哥儿虽不及柏哥儿沉稳,可他啊,有数着呢。” 沈婳又跟在有数的崔韫身后。 她一边飘,一边碎碎念。 “那女娘手劲儿可大了,愣是揪住好大一撮毛。也不怕揪秃了。” “指甲也长,难怪你的猫惨叫。” “不过……” 沈婳陷入深思。 “她的蔻丹真好看。” 她努力回想,自言自语:“似朱色,却又偏红绯。” 说着,沈婳去看自己的柔荑。 “不过她不够白,手又短,这蔻丹用了瞧着显黑,我就不一样了,我涂着定比她好看千百倍。” 崔韫自是听不见的。中途,他脚步一顿。似在沉思。 赶走一次,吴家又怎会善罢甘休?届时,受罪的还是阿娘。 斩草还是要除根。 一个吴韶音,何须他动手? 半响后,他才去了吴韶音的院子。 “二表哥。”吴韶音像只花蝴蝶朝崔韫奔来。 她笑的像个天使。 毕竟,阿爹说了,二表哥同她年纪相仿,日后可结儿女亲家。 姑父娶了继室,可心里念着姑母,自然会愿意亲上加亲。 二表哥这般俊,她是愿意的! 崔韫没看她:“我的猫呢。” “二表哥不能送给我吗?我很喜欢呢。” 崔韫已经懒得理她了。 他吩咐即清:“去搜。” 沈婳看的好开心。 可是很快,她又不满意起来。 因为,崔韫没有赶吴韶音!!! 他从即清手里抱过了雪团。雪团直直往崔韫怀里钻。一颤一颤发着抖。 崔韫动作轻唤的抚着它的毛,就离开了!! 沈婳对崔韫很失望。 “还以为你多疼这猫。” “男人呐,也就这样!” 回了院子,崔韫一边给雪团喂着猫食,身子往后靠。眸色沉沉。 爀帝登基前,当年吴家站的可是现被幽禁的端王爷。爀帝又怎会不心生怨言。 故,吴家夹着尾巴多年。唯恐爀帝旧事重提。 对付吴家,何须自己动手? 崔韫的指尖落在雪团那少了一戳毛的地方。 他看向即清。只没头没尾的道了一句。 “吴家同端王尚有联系。” 即清:“属下这就吩咐下去,保管不出一日,盛京传的沸沸扬扬。” 而消息也能传到皇宫。 帝王多疑,即便是假的,到了他耳里也便成了真的。 崔韫还是很仁慈的。 吴老太爷但凡是个聪明的。也会权衡利弊。 一面许是面临被抄家的风险。 一面是破釜沉舟速速入宫请辞,带着阖家老小一并离开盛京。 最新章节。 男人呐,也就这样!免费。 第81章 弃皇子再如何,那也是皇子 “喵呜。” 雪团软绵绵的打了个滚,将明显秃了一块毛的小腹露出来给崔韫瞧,爪子一点一点像是在控诉。 它被养的实在娇了些,崔韫取过药瓶,慢条斯理的在那丢了毛而明显的肿胀之处上了药。 “平素说你几句便张牙舞爪同我恼,如今被欺负了。” 崔韫的的视线往下移,落在那锋利的爪子上。 “白长的?” 他的眉眼是生的极好的,而不等沈婳细瞧,视线却转为混沌,崔韫的身影被漫天的白茫茫迷雾笼罩,模糊而朦胧,那刺目的光线转为暗淡,很快,她眼前一黑。 回归现实。 ———— 阳陵侯府 崔绒冷的只哈气。她急的直跺脚。 “二叔骗人!” “他说宫里回来就带我出门买花灯的。可曾祖父都回来了,他还没回来!” 乔姒闻言,柔声道:“莫胡说,你二叔何曾诓骗你?他公务繁忙定然有事耽搁了。夜已深,和阿娘回屋。” 说着,她看了眼天色。倒几分忧心不安。 崔韫行事稳妥,素来脱不开身也会让下头传话过来,这次莫不是大理寺又出了事? 就在崔绒委屈巴巴的被乔姒牵回屋时,就见门房那边的婆子跑过来。 “小郡主,侯爷回来了。” 崔绒一喜,连忙挣脱乔姒的手,飞奔朝外跑去。 乔姒看着小女娘的背影,无奈。 “这孩子。” 都说女肖父,崔柏的稳重崔绒身上是半点没有。 她吩咐小厮:“快去跟上,雪天路滑,可别又摔一跤,哭着说疼了。” 崔绒跑的很快,待瞧见前头信步庭闲的崔韫,眼儿一亮生生扑了上去。 “二叔!” 崔韫走的快了些,将崔绒接住。 “你怎么才回来啊!” 崔韫眯了眯眼,这才恍然。许是这几日忙的昏了头,竟全部陪着沈婳了。 他一怔,唇齿间溢出一丝轻叹。 “让绒姐儿等急了,是二叔的不是。” 崔绒本来很委屈,一听这话,倒不气了。 “二叔忙,我懂事的。” 随后,惊喜的点着崔韫手里提着的花灯。 “是给我的吗?” 崔韫颔了颔首。 看清图纹样式,她又撇嘴。 “二叔怎么忘了,我喜欢狮子。” 崔韫不语。 崔绒给他找了理由:“我知道了,定然是狮子卖完了。” 崔韫眸色沉沉,半响‘嗯’了一声。 “那我原谅二叔了。” 即清:…… 小郡主,摊上狮子多的很呢。 只是主子破天荒和沈家娘子对上了。非要这兔子。 将崔绒送回去后,崔韫回了书房。书房掌灯,亮如白昼。还不等入内,就见即馨规矩的守在外头, 崔韫神色不变,缓步入内。 “祖父。” 老太爷手里捧着沏好的茶,立于一侧,静静看着墙上的画。听见脚步声,也未曾回头。 “墨笔丹青行云流水,你的画功又长进了不少。” 崔韫淡笑不语。 老太爷呷了口茶,沉吟片刻道:“皇上今日所为,重臣虽不言,但私底下到底埋怨,舒御史当场便要离席谏言,被身边的文官给拉住了。” 他所言,自然是和亲一事。 崔韫对此,并无看法。 左右,别将乱七八糟的人塞给他就成。乐伽公主私下那些事,寻常人也无福消受。 “我今儿见到三皇子了。” 崔老太爷嗓音淡了下来。 “淮安王府当年何等气魄,淮安王是先帝在时亲封的异性王爷,他生性洒脱最是义气。曾救你阿爹一命。” “他若知晓三皇子过的是这种日子,当初还不如反了。” 三皇子的生母邵贵妃便是邵婺的嫡亲妹妹。 当年,邵贵妃宠冠六宫,姬誊可是比太子还精贵的皇子。 若淮安王要反,当年朝中势力定有一半倒戈于他,就连江湖侠士都簇拥淮安王,这天下还会有爀帝什么事?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太晚了。 淮安候府已倒。 崔老太爷心事重重,看向崔韫的神情跟着恍惚。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 “你替你阿爹多关照三皇子吧。至少让他别穿那般单薄了。” 今夜宴席上,就连宫里的太监都比姬誊穿的暖和。 崔韫下意识要去抚腕间手串,却触了个空。 不出意外,乐伽公主也是要封妃的,由司天监择吉时,行封妃大典。而使臣自要大典结束才会回去。 他不由拢了拢眉心:“皇后将延禧宫腾了出来。” 延禧宫是邵贵妃往前所居,她出事后,延禧宫也一直空着,无人打理,比冷宫还清静。 皇后这是故意为之。 她想让死了的邵贵妃亲眼看看,她的荣宠到最后只是一场空。 而眼下,却收拾出来给乐伽公主。 要知道延禧宫金碧辉煌,就连一砖一瓦都是工部那边的多年的煞费苦心。 “她有何用心?”崔老太爷拧眉。 崔韫垂眸:“三皇子已归,又是该成亲的年纪,皇后自不会再同死人置气。” 所以,她当着姬誊的面,抹去姬誊年少仅存的,对生母和延禧宫的记忆。 崔韫嗓音听不出半点喜怒,他说:“皇子娶妻,新妇人选低不得,高不得。” 皇后怎舍得将好家世的女娘送给姬誊?可她偏又爱做表面功夫,处慈母姿态。 自然也不能择小门小户的女娘或者高门大户的庶女。 若这般,百官必弹劾。 此事涉及皇家颜面,即便皇后愿意,爀帝也不愿意。 “眼下,有个合适的人选。” 崔老太爷琢磨出点意思。 他面上有了怒容。 “你是说工部尚书之女?” 不错,是韦盈盈。 崔韫颔了颔首。 他说的很慢,却醍醐灌顶,仿若冷玉击石。 “她因不惑被掳走数日,虽还是清白之身,但名声尽毁,足够凌辱三皇子。” 谁会在意韦盈盈是真清白还是假清白,她被掳走,那在世人眼里,便就是脏了。 残花败柳之身的工部尚书嫡女谈何尊贵,配一个弃皇子绰绰有余。 这件事,爀帝自然不会反对。 而皇后所为,更能得美名一片。 毕竟,皇家如此体恤受惊的朝臣女眷,不惜特地下旨赐婚安抚。 弃皇子再如何,那也是皇子。 这是天恩。 第82章 他娘的离谱要求也满足? 翌日一早,天色泛起鱼肚白。 果然不出崔韫所料。 宫门大开,爀帝身边最得脸的应公公大摇大摆的抱着圣旨一路朝工部尚书府而去。 不出片刻,盛京权贵都传遍了。 韦家嫡女是要嫁给三皇子的。 窃窃私语有之,念皇恩浩荡有之。 韦盈盈在应公公走后大哭了一顿。工部尚书夫人更是受不了刺激晕了过去。 “我不要嫁给姬誊!” 工部尚书捧着圣旨,耳边尽都是韦盈盈的哭哭啼啼。 “住嘴!这难不成还辱没你了?圣旨已至,容得了你不愿?” 工部尚书斥毕,又喜形于色对着皇宫位的置,跪下拜了又拜。甚至热泪盈眶。 “为父任职多年,可见皇上还是看在眼里的。若非如此,盈盈你哪儿还能找到比三皇子好的郎婿?” 韦盈盈看在眼里浑身都在发寒。 她原以为阿爹疼她,可显然自她出了事后,阿爹就变了。若是之前,皇上下旨,阿爹定然不虞。又怎会如此? 阿爹疼的,无非是嫡女这个身份罢了。 她默默抹着眼泪。 深一步浅一步的往回走,却被韦珠珠拦下。 韦珠珠递上帕子:“嫡姐喜得良缘,怎么还哭了?” 韦盈盈冷冷的看着她。 韦珠珠长吁短叹,仿若替韦盈盈忧心:“他当质子那些年,听说就是被当畜生养的。” ‘啪’的一声,韦盈盈送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这是糟践谁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不清楚,大可缝了这张嘴!免得祸害阖府遭殃!” 她再落魄也不是韦珠珠这庶女能踩一脚的。 “三皇子再不堪也是皇子,他当质子坦坦荡荡忍辱负重,若说对不住也只有皇家亏欠他。” “一个庶女,真当自己是什么货色了?” 她冷冷一字一字道:“在尚书府,你得恭恭敬敬喊我嫡姐被我差遣,我出嫁后,你再见我,还得跪下喊一句三皇子妃。” 韦珠珠血色尽失。 而韦盈盈却欢快不了。 她对姬誊并无映象,也未曾见过他。 不过听说姬誊回朝那日,曾当着众人的面晕厥。听说是被饿的。 好丢人一男的。 姬誊自己都养不了,怎么养她? 韦盈盈哗哗哗留着眼泪。回屋数起了首饰和银钱。 事已至此,她要做的,就是抬起头来,不让旁人笑话。 那她将一切值钱的全变卖了,反过来去养姬誊,日日让他吃饱。这样,姬誊仰仗她,就不会纳妾。还得对她言听计从! 如此一想,这狗屁姻缘好似有了盼头。 ———— 天色渐亮 整条小巷从寂静中醒了过来,炊烟袅袅可见。 寒风如冰刃,沈婳蜷缩在榻上,睡的安稳。 梨园外。 “真不骗你们,我昨儿亲眼瞧见了,同沈娘子站在一处的玉面郎君,衣冠楚楚。” 张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她也从不是胡编乱造的妇人,所言自然不会掺假。 王婶闻言,不由咯噔一下。她匆匆看了眼梨园。 “沈娘子自搬来小巷,便是除夕,也未曾见娘家夫家有人过来。” 偏偏是上元灯会。由不得不让人深思。 “沈娘子虽是遗孀,可为人正直,一心思念亡夫,绝对不会同他人私相授受。这种话,休要再提。” 张婶嗔她一眼:“我这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你是没见沈娘子在郎君面前的那别扭劲儿。俨然就是年少夫妻的斗嘴。” “沈娘子轰他走,那郎君便说,过几日再来,让沈娘子在梨园安生住下。” 她压低嗓音:“这梨园是那郎君名下。” 她又欢喜的放出重磅消息,将王婶砸的晕头转向。 “沈娘子的夫君可没死,这不,眼巴巴追过来哄呢。” 于是,沈婳又有了新身份。 ——闹脾性而离家出走的小媳妇。 她容光焕发的起身,正弯腰穿绣花鞋。 凝珠从外头跑进来,关紧房门,又抖了身上的雪,待暖和后,这才入内室。 “昨儿的雪倒是大,现今还未停。” 说着,她斟酌万千后将小巷传遍的话复述沈婳。 沈婳的鞋从手中脱落。 她震惊又茫然。 凝珠见状忙去捡来,安抚的给沈婳穿上:“娘子用完早膳,这事讲清楚便好了。” “倚翠姐姐起早给影五做了鸡腿,她答应必不会将子虚乌有之事告知侯爷。娘子也无须介怀。” 沈婳拧眉,像是陷入了死胡同。 她对新身份的把握游刃有余,离家出逃的小媳妇自然也不在话下。 可…… 她只是想到了昨儿许的愿。 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若河神真灵,我也不拿药到病除这种瞎话为难你。 ——你我也随意些。 ——我所求真挚。只要我早死的郎君活过来。 所以,这他娘的离谱要求也要满足? 漾漾害怕。 她心不在焉的洗漱,用了早膳后又喝了药。她怕冷,可又不愿再屋里待着。便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走出去。 屋外,倚翠同影五正堆着雪人。 倚翠滚着雪球,影五一动不动 倚翠继续滚雪球,影五看在鸡腿的份上很谦和道:“别急,你慢慢来。” 倚翠:好气! 沈婳眉心跳了跳,她被影五挑衅到了。女娘大手一挥:“凝珠,去帮你倚翠姐。” 凝珠重重点头,很快加入。 沈婳躺在成贵搬出来的贵妃塌上。悠哉悠哉的看着。 有凝珠的帮忙,倚翠那边明显快多了,而影五开始动了。 不愧是练武的,堆雪人就跟打仗似的。只见残影飞动,一个巨大无比的雪球出现。 倚翠:…… 凝珠:…… 沈婳:嗯??? 影五很快滚好第二个。还不忘去厨房要了根胡萝卜。 沈婳也不躺了。 走过去,雪人比她还高。 她看向影五,眸子亮亮的伸手。 影五不明所以,但很配合的将胡萝卜递上。 沈婳郑重的接过来,又让成贵搬来踩脚凳,借着力道爬上去。亲手将雪人的鼻子给捅进去。 做好这些,沈婳感慨万千。 她语气幽幽。 “从未想过。” 突然间,语气变得异常轻快。 “我此生可以堆出这么大的雪人。” 影五沉默。 影五不可置信。 第83章 一无是处(加更) 这几日沈婳屋内那本绣发典籍都要被她翻烂了,她了无生趣的倚着房门,总算瞧见成妈妈垮篮而归。 里头装着各种新鲜时蔬。 这几日沈婳胃口不好,她和倚翠一直费尽心思在膳食上做出花样。 “娘子。”成妈妈上前请安。 沈婳有气无力的应了声。 伺候沈婳的这些时日,成妈妈也算摸清了沈婳的脾气秉性。 蛮横却又最良善不过,时而孩子气。 也知沈婳闷坏了,她便捡着从外头听来的趣事哄沈婳欢心。 “外头都传遍了,突厥公主那夜献舞,蝴蝶纷飞,好似能驱走枯叶间的萧瑟,美不胜收。” “皇上为了两国交好,当即封妃。眼下成了一段佳话。” 沈婳抬眼,又不解的垂了下来。 佳话吗? 可爀帝同公主都差辈了。 她道:“五十而知天命,郑千瑜的阿爹便是这般年纪再娶的。” 老夫少妻,郑千瑜的阿兄便比那继母大岁余。 当年丰州城骂声一片,都在斥郑老爷老不羞。 “三娘子她同我哭诉多回,无非都是些继母不似继母,反倒像阿姐。” 可那继母是个好的,入门后循规蹈矩老实本分, 也许是看在郑老爷一死,便只能依靠继子养老送终,不管是何缘由,她对郑家兄妹是推心置腹的好。 “便连我登门,都会亲自招待。” “郑家上下一团和气,可流言蜚语伤人,丰州城的百姓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沈婳吐出一口气,她有些茫然的看向成妈妈。 “明明是差不多的情况,为何轮到皇上便是美名赞扬,而郑家却并非如此?” “虽说议论天子是大罪,可我实在困惑。郑家是续弦未曾抢夺。郑姨嫁的心甘情愿,却是不同的境况。是世人的畏强凌弱?还是他们对位高权贵之人总要偏袒些?” 皇上又如何,没有子民,何来天下? 也别说纳妃意义非凡。 将公主指给臣子,只要是和亲,又如何不是好姻缘了? 沈婳无意一言,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空气凝滞,女娘却浑然不知。 她视线一转,落到一处。待瞧清那边之事后,心思很快被带跑。 沈婳拍了拍手里的点心碎屑,起身朝高墙那处而去。隔壁有颗柿子树,光秃秃的很是难看,而这会儿,上头趴着个孩童。 是张婶的幼子,龄哥儿。 “喂。” 她隔着墙冷不丁出声。 “树上风景是要好些么?还是你嫌你阿娘上回打你手下留情了?” 龄哥儿眼圈红红的。将脑袋挪到一处,不欲搭理沈婳。 沈婳也不气:“哈!” 她让成贵将贵妃榻搬了过来,饶有兴致的盯着树上的小不点。 沈婳:“哭吧。” 沈婳:“大点声。” 龄哥儿:??? “我才不哭呢。” 他压抑着眼泪:“夫子在学堂骂我一无是处。别的学子会的,我都不会。” 沈婳沉默。 一无是处这句话她其实听得也不少。 当年,沈巍给她请过不少夫子。请辞离开总是一甩袖摆留下四个字。 一无是处。 可沈婳该吃吃该喝喝,甚至欢天喜地的还要从夫子出门。 她真礼貌。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读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阿爹高价聘来的夫子,悉数被你给气走了? ——嗯,走了。还说此生再不登沈家的门。还读了圣贤书的夫子呢,真记仇。 ——夫子个个都说你一无是处,你就不能争口气? 那时的沈婳无所畏惧,甚至小骄傲:“可我的确一无是处啊,他们又没说错。” ——阿爹,我也不想气你,你别再寻夫子了,折腾一遭,漾漾糟心,你也糟心,何苦来哉。 沈婳不再回忆,只是对着树上的人懒洋洋的嘲笑:“被骂了你就爬树?若觉着丢人还不如老老实实下去多认一个字。还是说你想告诉夫子,除了用功,你还是有这一技之长的?” 龄哥儿一动不动,死死抱着树。 “嘿,和你说话呢!” “呜呜呜,沈姐姐,我下不来了。” 沈婳:…… 真是出息。 最后,是影五将人救下来的。 沈婳看着抹眼泪的龄哥儿,没好气道:“你把他带过来来作甚?” 影五:“他是逃学的,家中此刻也无人。” 这与她还敢? 沈婳:赶走赶走赶走。 她不耐烦的就要发话,就听龄哥激动万千。 “好大的雪人,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这几日雪虽停了,可雪人不曾融化。 能不漂亮嘛! 眼珠子用了稀有的黑玛瑙,袖口是五色翡翠,就连红色披风上头都用乳白色的四股丝线,缝了漂亮又饱满雪花。 影五沉默。 影五看向沈婳。 沈婳清了清嗓子,谦虚的摆了摆手,看龄哥儿眼神都顺眼不少。 “那是!” “沈姐姐你堆的?” “那是。” “哇,你好厉害。” 小娘自矜持的点了点下巴:“……嗯。” 她想,那小鬼不用来了。 来了也只会气她。 此后,沈婳再也没念叨崔绒。 在龄哥儿的宣传下,小巷的孩童都来梨园看起了雪人。 她们无一不佩服沈婳。 爽。 几日下来,梨园一直风平浪静相安无事。 沈婳甚至认为崔韫实在多疑多虑时,终于,这夜终于有了动静。 丑时一刻,打地铺的影五倏然睁眼。 屋内为方便沈婳起夜,总会留一盏灯。昏黄光线下,她不动声色的盯着门扉,那里有竹筒伸进来,外头的人吹着迷烟。 烟雾袅袅。 影五屏吸,摸上了腰间的匕首。 紧接着,门外的人熟稔的推开门闩。直奔床榻而去。 就在这时,影五翻身而起,匕首紧接着就要推入那人的心口,她的动作如残影,很快。 可对方更快的躲了过去。 一时间,两方打的不可开交。 床榻上的沈婳瑟瑟发抖间探出一个头来。 她在跑和不跑间很明智的选择了后者。 她腿软。跑不动,何况梨园里头此刻最安全的无非是影五身边。 ‘啪’的一声,影五的匕首被打落,很快,响起一声闷哼。黑衣人被打了一拳。 实力不分上下。 空气里透着股香味,沈婳紧张之余,深深吸了一口。 第84章 你的地位没有任何威胁! 破晓后霞光万道,春光正好。好似能掩下昨夜的狼藉。 院外,崔韫神色清冷。 影五恭敬的细细禀报。 “爷,属下无能。未能将人捕获。不但如此,险些让沈娘子被带走。” 她一顿:“对方武功高深莫测。” 刚开始打斗也只是试探她虚实。 昨晚不过几个回合,对方用了全力后,她便招架不住了。 梨园的人对崔韫本就感激。更别说一觉醒来得知昨夜有歹人入内。 这会儿,成妈妈心有余悸的上着茶水点心。 茶水是刚烧的,茶叶是高价买的,热气氤氲茶汤黄而清澈。 崔韫却不曾喝上一口。他负手而立,神色不明:“既是如此那人为何急急撤走?” “属下不知。”影五很惭愧。 不过…… “对方好似认出了属下。” 那落地的匕首柄上有一只展翅的鹰,眼明亮锐利,这是崔韫名下影卫特有的标识。 匕首被打落,下一瞬,她就被掐出了脖颈。无法挣扎。她明明该输了。偏偏对方见了那标识后一愣,动作慢了下来,这才让她寻破绽,反手一击。 “那人并不恋战,走的极快。” 崔韫低头去看腕间的手串,是他让即清清洗干净,又用檀香沁染一夜,才佩戴上的。 他不曾同往常那般去拨动。 崔韫隐忍多年,手下势力从未对外人道也。身边明着伺候的也只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即清。这天下,能认出这标识的人少之又少。 除非那人曾深入调查过他。而这些,已然让崔韫警惕。他做事严谨,早就将痕迹抹去。就连爀帝的金吾卫都调查不了分毫 阳陵侯府如何让人这般忌惮了? 还是说,他们想从他手里得到什么?故在清楚沈婳同他关系也许匪浅时,选择彻底放弃目标。 可又为何会对崔绒动手? 这件事扑朔迷离。 然,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至少这件事上,对方也好似并无过多恶意。 他低笑一声,甚至有些期待:“这……就有趣了。” 屋内,倪康围着沈婳。桌上是半支未燃烧完的不惑。 “你身边的人昨夜都被下了迷药。故这边闹出的动静,无人赶来。” 显然,那人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带走。 给倚翠他们下的迷药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迷汗药,同不惑天差地别。 沈婳到底受了惊吓,尤其再瞧清影五脖间的可怖淤青后。显然歹人昨夜是下了杀心的。 她无精打采的点了点脑袋。 倪康深深的盯着沈婳。 女娘眼底带着青色,显然一夜未眠。 寻常人被下了蒙汗药都能一觉天明。 何况沈婳身子单薄弱不禁风。吸了不惑却像是个没事人那般!!! 为什么! 据影五所言,后头灭了燃烧的不惑,大开门扉,任由寒风取走空气残留迷香。朝天空放出来信号弹后 又不放心沈婳,等她再回屋子时,沈婳抱着被子在打颤。 “娘子你还醒着?”影五当时也是是愣的。 沈婳比她还愣:“都这样了,我还能睡的下吗?” 她的脉象,一如既往。 就好似不惑未曾对沈婳有半点影响。 倪康再一次抓狂:“可你明明中了不惑,为何不曾被迷惑心智?” 沈婳比他还恼。 她理出来龙去脉后。 “所以因我并非世家之女,对方就用劣质的药物敷衍我?” 是她不值得吗? 沈婳怒:“瞧不起谁呢!” 倪康:…… “不是劣质迷药,这不惑同韦盈盈屋里那支一样。” 哪里是瞧不起你,分明是瞧不起他! 沈婳的身体他本就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又出了这件事,他定然又要陷入死胡同里。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惑对沈婳没有作用! “这是安神药,你吃几颗。” 倪康烦躁的又写了服新药单。 “今明两日煎此药,服用过后,在吃原先的。” 他问的很细:“这几日可有别的症状?” 沈婳抿唇。 她小心翼翼的瞥了窗外一眼。崔韫的样貌出众。矜贵无双。 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偏偏,气度冷清,疏离感令人望而生畏。 沈婳压低嗓音:“我这几日会灵魂出窍。” 倪康沉默。 沈婳:“前些日子还飘在空中瞧见五年前的事。” 倪康面无表情:“你有这症状多少回了?” “第二回了。” 沈婳:“每次都是他。” 若是能选择,沈婳是愿意回到沈府的,阿娘,阿兄还在的时候 倪康:“你瞧见什么了?” “女娘还是郎君?” 不等沈婳回应,倪康便顿然领悟了,他还得给沈婳看脑子。 年纪轻轻,怎就一身的病? 沈婳支支吾吾:“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倪康:“遐想症。” 倪康:“魂魄离体便是死了,绝对不会出现你适才所言。定是你压力太大所致,待我在药浴的方子再添几道药材,便不会如此了。” 沈婳茫然。 是这样吗? 可一花一木,所有的场景都那般真实。 但倪康说的实在笃定,就在她自我怀疑时,崔韫淡定从容入内。 沈婳眼儿不眨的看着他。 “侯爷。” 崔韫看过怨憎的眼神,狠不得将他脱骨抽筋。 也看过爀帝的贪婪和虚伪。 生父的犀利和雄心壮志。 老太爷的欣慰和愤怒。 以及府上女娘的含情脉脉。 她从未见过沈婳这样的。 沈婳的眼眸黑润清亮,喜怒哀乐都在这双眸子里。让人一眼就能将她看透。 沈婳眼巴巴的看着她。 “你有表妹叫吴韶音吗?” 崔韫收回视线:“你如何得知?” 他没否认! 那就是真实的! 沈婳心情复杂,她不欲多提,只是伤心的摇了摇头。 倪康悟了。八壹中文網 沈婳是崔韫养在外头的,一日未进侯府,自然提心吊胆,深怕崔韫被府上的表妹给勾了魂。 念及此,倪康没忍住出声安抚。 “吴家都倒了,她连纸老虎都算不上。” 倪康:“除了吴韶音,我们侯爷洁身自好,同另外的表妹也无过多交集。” 崔韫循规蹈矩,恪守成规多年,只有沈婳是个意外! 所以沈娘子!你的地位没有受到任何威胁! 第85章 你也不用来这么勤 崔韫心思自来敏感,闻言眯了眯眼。可即便猜出了什么,他也不愿同倪康多费口舌解释。 大理寺还有事,沈婳既然无恙这边他也不愿久留。 “我此行会将影五带回去。” 这话自然是对沈婳说的。 沈婳一怔倏然抬头。面上终于荡起了美人笑。 “我能上街了吗?” 崔韫云淡风轻的颔了颔首 “昨夜那人舍弃抓你,以后必不会再对你动手。这边无需影五照顾,沈娘子也不必再忧心。” 这是沈婳这些日子听过最动听的话了。 她甚至欢喜的向崔韫交代了行程:“好,我得去看看棺材可有动工。” “这些日子一直念着,不亲眼瞧瞧,心里总是不踏实。” 崔韫:…… 沈婳亮晶晶的眸子仿若星河璀璨:“晌午用了药便出门,我也会帮你看的。” 不知为何,崔韫竟下意识撇开视线:“那便劳烦沈娘子了。” 若不是这件事耽搁沈婳出门,想来灵堂的布置,她都能打点起来了。 提早买那些定然会旧,也许花样还会过时,可沈婳是要定制的!待那边给出了满意的图纸后,便交定金。 等她那天真的不行了,那边紧赶慢赶的做出来,想来也是来得及的。 晚些也无碍,但是得照着她的喜好来。 沈婳很难得的亲自送崔韫出了梨园。 刚出院门,歪脖子树下纳鞋的几位嫂子齐刷刷的打量过来。 王嫂去扯张嫂的手,小声问:“是他吗,是他吗?” 张嫂:“就是他,不会认错。诶呦,同沈娘子站在一处可般配了。” 沈婳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连忙催促崔韫:“快走吧。下回见。” 离家出走小媳妇的身份,这几日她演的炉火纯青。可若让崔韫知晓…… 到底不自在。 崔韫不屑同倪康解释,自然不会同这些并无交集的妇人多言。可见沈婳红通通的耳根,那埋在心底的恶劣让他顿了足。 沈婳见他不动了,急的后背冒冷汗:“你走啊,走。” 崔韫见状,也便更不急着走了。 “欸。” 王嫂子便是这会儿跑了过来,肥胖的身躯挡住了崔韫的路。 影五深知崔韫不喜外人近身,也便上前一步。 “婶子可有事?我们爷还有公务在身。” 看看!沈婳身边伺候的人都叫这郎君爷了!王嫂子无比确认崔韫和沈婳就是夫妻。 眼前的男子金尊玉贵。她不由有些怯,可又念着沈婳扶着小腹艰难走路的场景。 王嫂子也忍不住埋怨崔韫。 “女子有孕本就不易,许是脾气会急了些,你为郎婿合该包容。” “沈娘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女娘,住在这小巷里头也实在委屈了。” “你这一趟又一趟的来,却没把人哄好,可见都是无用功,娘子是要哄的,她是你的枕边人,本最是亲昵不过,屋里适当时低个头,也权当情趣了,并非难事。” “早点将人带回去。” 空气彻底凝滞,寒风凛冽刮的沈婳浑身发凉。 倪康给沈婳把过脉,最是清楚她有无身孕,可一听这话,也免不得谴责崔韫。 沈娘子身份不尊贵,大不了纳入府中当妾。何必当外室养那般糟践? 倪康决定!他便是走路回阳陵侯府,也不要和崔韫一辆马车。 他抱着药箱,揣着沉重离开。 崔韫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婳。 “有孕?” 崔韫气笑了。 “我的?” 沈婳不止耳朵红了,那苍白的小脸此刻都染上了红晕,艳如朝霞。 她甚至不敢去看崔韫的脸。 王嫂子闻言黑了脸:“不是你的是谁的?你这郎君说话怎这般不中听。” “沈娘子对你之心日月可鉴!你可莫让她寒心了。” 听听那是什么话!难怪沈婳不同他回去。还说郎婿亡故。 竟也是有原因的! 沈婳身子都是僵硬的。她丢不了这个脸。她正要落荒而逃时,空中传来男子的一声轻笑。 “婶子教训的是。此是确是我不妥。” 沈婳:!!! 他怎么认了? 王嫂子见他态度不错,也便缓了脸色:“虽说这些话由我来说不合适,可到底是为了你们二人好。并未他意。” “新婚夫妻聚少离多,沈娘子生的美,你也不怕别家后生动了心思?你得守着她。体贴她。” 崔韫淡淡道:“是我未考虑周全。” 他此刻的姿态,无疑是包容妻子的模样。有些诡异又好似是暴风雨来前的平静。 张嫂子见状笑吟吟走上前。 “那这回沈娘子同你一道走吗?” 沈婳欲哭无泪:“不不不。” 崔韫似笑非笑:“我也无法逼迫她。” 沈婳输了。在新身份上输的一败涂地。 可她如今若解释,谁会信?怕是是跳进河也洗不清了。 王嫂子:“沈娘子,是如此吗?” 沈婳望天憔悴:“是。” 张嫂子“是了是了,你先前说过家中都是你做主的。” 沈婳忧郁继续望天。 “不过你不能仗着夫婿事事顺从你,便继续使性子。感情遭不住这般磨。你这孩子听嫂嫂的没错,就别置气了。” 沈婳:“……我考虑考虑。” 她耳朵是红的,脸是红的,就连脖颈都是红的。 麻木了。 她虽然活着,但已经死了。 好不容易等几个人离开,沈婳还没从压抑中喘过气来,就听崔韫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波动。 “听你的?对你言听计从?” 沈婳破罐子破摔:“嗯。” “沈娘子不该同我解释吗?” 沈婳如炸了猫的猫儿:“解释什么,你适才演的不是很配合吗!” 崔韫弹了弹衣角,又顺平褶皱。 “几个月?” 沈婳一顿,不明所以。 她警惕的瞥了眼崔韫。 “……两个月。” 崔韫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唇。眼底的笑意却没有任何温度。 崔韫:“这些时日忙,怕是下回来得月底了。也正好,头三月得仔细,搬家劳顿免得累着你。” 你有完没完,还来劲了是吗! 沈婳才不管他来不来。她胡乱点头应下。 “嗯嗯,知道了。” 念及小巷几个嫂子,沈婳头疼的忙补充。 “你也不用来这么勤。” 第86章 他站的越高,只会摔的越惨(加更) 药材在水中翻滚。药罐咕噜咕噜冒着声响,怕掌握不了火候,成妈妈讲究的轻扇炉火,庖厨热气浮动,浓烈的药香四溢。 药煎好后不那么烫了,成妈妈这才送到沈婳跟前。 女娘清凌凌的眸子探过来,她抬手接过。 手腕纤细,白的刺目。 沈婳微微仰头,药汁划过,吞咽间舌尖都是苦的。 喝了药后,沈婳别头吃了成妈妈送上的红枣。 甜甜的,果肉饱满。 倚翠入内珠帘摇晃,相互碰撞间是清脆的撞击声。 倚翠走近。 “娘子先早遣富贵留意盛京的一风堂,那边确有动静了。” “一风堂此次新到的各色绣品,没有一件出自沈家绣坊。” 一风堂是盛京最大的绣品铺子,各色绣品齐全。商贾云集,绣坊也绝非沈家绣坊一家独大。全部由东家亲自奔波从各地采购。 往昔,唯有沈家绣品卖的最好,眼下却是不进沈家的货了。 “程掌柜带着堆积的绣品亲自来了趟盛京,偏偏一风堂东家仍旧不买账,他运道不错也不知走了何门道,转眼全部高价卖给了聚朝阁。” 聚朝阁是盛京次于一风堂的绣品铺子。 “奴婢在程掌柜走后,特地从聚朝阁买了一块帕子,娘子且瞧瞧。” 说着她将帕子呈上。针脚细密,上头的芍药开的正盛。 沈婳视线落过去。指尖触上芍药,顺着大开的花瓣延落花蕊。 “我阿娘最善作画,画技绝伦。可见绣夺画工,画为绣用。刺绣最为讲究。其中得注意明暗透视,披头匀称,光影变化,便是同一朵花,时间不同角度不同绣娘不同,绣出来的皆不相似。” 而这芍药第一眼惊艳,第二眼便腻了。 可见绣此物之人,光会绣,却不知如何传神。 没了那些老绣娘,绣坊又能运转多久? “退晕处理浓淡和用线皆不算妥当,若让我评,顶多算中等。往前这种帕子也就丰州卖的便宜,是绝对不会卖来盛京的,一风堂的东家倒是内行。” 宁愿得罪沈家绣坊,也不愿收残次品。好魄力。 倚翠:“聚朝阁卖品胜在便宜,眼下有了沈家绣坊的名号,想来不出几日,便能疯抢而空。” 沈婳慢悠悠起身。 “自砸招牌,且让沈瞿吃点甜头。等他以为将绣坊在他之手再度运转时,自然满心膨胀。忘了不久前吃的亏,二叔捧之,族老捧之。待他站的越高,只会摔的越惨,最好是尸骨无存。” 聚朝阁平素较冷清,从未这般热闹。珠光宝气的女娘将阁间挤的逼仄。 聚朝阁的东家笑的眼睛眯成线。 若这种生意长久下去还有一风堂什么事! “还是东家聪慧,得知那边不收货,便抢先收了。” 东家虚虚抚了抚胡子:“若不快些下手,你当盛京那些绣品铺子不会抢占先机?我既是生意人如何能在意往日前嫌?” 那些个名声鹊起的绣坊自视清高只和一风堂买卖!往前哪里轮得到他聚朝阁。 这些绣坊,颇势利。 一风堂的东家,他也最是瞧不上。上回当着各绣坊东家的面,将他斥的一无是处! 说他不懂绣品!只是门外汉,只知赚钱,俗气不雅。 可笑,一风堂不俗气,怎么没见将铺子里的绣品全部送出去啊。 “东家。” 边上的人似有困惑。 “一风堂的人精的跟狐狸似的,这回如此作为,只怕是其中有猫腻。” 说着,又忍不住道:“难不成是觉的绣坊新东家品行不端?” 胖男人:??? “沈家绣坊好端端的何时换东家了?不是沈巍吗?” “什么?沈巍死了。” 身后的人连忙将沈家的那些事一一道来。 胖男人听罢,只是不在意的摆摆手。 “我当什么事呢。绣品出挑便好,谁在意那些破事。” “东家此言差矣,那沈瞿对绣坊之事是一窍不通。” “一窍不通怎么了,我不也不懂吗?左右又不是让他去绣。” “他容不下沈巍的亲生女儿又如何?能容下我们聚朝阁钱袋就成,管这些作甚,今日收的银钱可比往前半月还多。” 说着,他又陶醉的捧起面前的绣品。 “不愧是出自沈家绣坊。” “沈瞿,好名字!” 他肚子没有墨水,自然寻不出好词赞美。 怕今日一事让人眼红,他当机立断。 “去!你亲自去丰州跑一趟,就说一风堂的人有眼无珠,我们聚朝阁却愿意同沈家绣坊作长久买卖。价格都好谈。” “是!” ———— “珠珠,这荷包好看,极配你这一身。” 阁间一群女娘欢声笑语。被她们恭维在中间的粉衣女娘赫然是工部尚书府的韦珠珠。 “要我说还是珠珠手里海棠的好,高雅富贵娴静。同珠珠才相配。” 这些恭维让韦珠珠飘飘然。 她二话不说讨钱买了绣有海棠花色的荷包。 “你们可别瞎说,这荷包我是给嫡姐买的。她定了亲,我总该送礼恭贺。” “她往前那般瞧不上你,我见了都替你抱不平,你怎以德报怨半点不计较?” “她身份是尊贵,可怎担得起高雅娴静?” 韦珠珠一提起韦盈盈,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笑开。 甚至,还有人笑着道:“我听说这几日她哭的眼肿的跟核桃仁似的,可是真的?” 韦珠珠神色晦暗:“嫡姐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想开,你莫说了,若让三皇子知晓,只怕有碍他们日后夫妻情分。” 一群人捂着帕子笑。 “哪里是没想开,要我看是她自诩尊贵,瞧不上三皇子呢。” “也是,听说三皇子府上穷困潦倒,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荒凉的很。” 沈婳在边上听了很久了。 她抬着下巴去看韦珠珠。 她从韦珠珠身上看出了周芝芝的影子。 沈婳哒哒哒走近。 “你便是韦盈盈的庶妹?” 她在庶字上头加重了语调。 韦珠珠脸色一变。 沈婳很友善。 “你嫡姐也就提督府上千金同她交好,实在是性子不好,不像你手帕交多,相谈甚欢,这几位女娘虽同你这般都是庶女出身。也许加起来都比不过颜娘子一人,可耐不住数量多啊。” 最新章节。 他站的越高,只会摔的越惨免费。 第87章 请伸出你的援助之手 沈婳一言,激怒了所有人。 她们同韦盈盈相同,最恨的就是身份。不是主母肚子里出来的,待遇和境地天差地别。 即便身边有丫鬟伺候,吃穿不愁,可又怎能不怨? 沈婳穿的素净,可浑身上下就没便宜货。就连她身后的婢女穿的都是云想阁三楼的衣裳。 她们摸都没摸过一回! 盛京何时出了这般富贵的女娘? 所有人都在揣测沈婳身份,却到底有所顾忌,不敢怼回去。 毕竟,若沈婳真的大有来头的话,与她杠上只会没好果子吃。府上不见得会为一个姨娘所生的庶女出面。 甚至会被主母训斥。 韦珠珠见沈婳直呼韦盈盈名讳又提及颜宓,话语间很似熟稔。到底有些慌张。 这几日韦盈盈一直缩在院中,不曾出门。像极了小可怜。 让她有股大仇得报之感。谁让韦盈盈一直嫌弃她! 就连嫡母一夜之间也苍老了许多,姨娘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哄的阿爹日日来她房中。 她们母女俩的日子如日中天,也便有些得意忘形了。 见韦珠珠气势转弱。沈婳又点了点她手里的荷包。 女娘手凉,莫名让韦珠珠一个哆嗦。 “你若真愿意孝敬她,荷包谁不会买,哪能见诚心?亲手缝制才好。” 韦珠珠怎么可能会真花心思给韦盈盈绣荷包。 “我绣活不好。姐姐又一向挑剔,她这几日情绪不稳定,只怕见了心生不快。” 到现在了,还不忘贬低韦盈盈一脚。 韦盈盈是造了什么孽,有这种庶妹。 还是她的阿坠懂事听话。 沈婳冷笑:“我看你是绣工不好,德行又有亏。” “你也不像是蠢笨之人。莫非不知你嫡姐是看了绣品心生不快还是瞧见你这张娇柔做作的脸心生不快?亦或是说你是明白里揣糊涂,非要一头撞上去让她寻晦气?” 沈婳亲眼目睹韦珠珠的脸变成猪肝色。领着那一群女娘行色匆匆离开。 沈婳趾高气扬如战胜的孔雀。 她寻了个地儿坐下,看着热闹非凡的小阁。 “生意真好。” 沈婳幽幽。 “旁的绣坊挤破脑袋也要去一风堂,沈瞿可真能耐。” 直接一脚出来。 买绣品的女娘来来往往而沈婳一动不动,实在惹人注目。 很快,东家亲自过来接待,跑到沈婳这明显有钱的主儿跟前。 “娘子想买何物?我们铺里今儿上新可都是沈家绣坊的绣品。全盛京独一件!您去别处可买不到呢。” “瞧瞧这针线,这配色。” “本店绣品一应俱全。” “您买的多了,本铺可遣小二送去府上。” 沈婳听他将绣品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东家:“娘子若累了,便去二楼歇下,我取些过来您坐着挑。” “不了。” 东家一时间竟琢磨不透沈婳的意思。 “那……” 沈婳情绪淡淡。她抬手随意点了点近处的一盏屏风。语气尽是嫌弃。 “我且问你,好看吗?” 不等他回复,沈婳欢快的对身边的婢女道。 “瞧多了真伤眼,去一风堂。” 东家怒:你逗我??? 沈婳出了聚朝阁。就见道路对面跪着披麻戴孝的女娘。她低着头边哽咽边对上前送钱的游客磕头道谢。 地上用碳写着这一串字。 ——请伸出你的援助之手。 然后简单写了她的不幸遭遇。字字泣血,见者心生怜悯。 凝珠:“太可怜了!她不过十五,娘亲死了没有钱下葬,阿爹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摔断了腿。这位女娘无力支付药钱,只能上街乞讨。” 沈婳明明过的不尽人意,却也见不得这些人间疾苦。 她往前走了几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味道。沈婳有些反呕,忙用帕子掩住口鼻。 沈婳吩咐奴婢:“把银子送去。” 那人感恩涕零的收了银子:“已经够了,多谢各位好心人,我要去给阿爹买药了。” 一点不多贪! 虽跪下,可脊梁骨是直的! 沈婳也不再逗留,急急上了马车。后,坐立难安,时不时伸手去脑胳膊。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我觉得她的跳蚤爬到我身上了。” 凝珠:可是……您和她隔了几丈远啊。 许是为了庆祝,沈婳去一风堂的路上都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相比聚朝阁,一风堂冷清了些,但客流稳定,沈婳哪哪都觉着顺眼。 瞧瞧来接待她的婆子,胖乎又喜庆。 “娘子准备买什么绣品?”婆子笑吟吟的请沈婳入内。 沈婳环视一周,很是有耐心的一样一样看过去。 四大名绣分为苏绣、湘绣、粤绣、蜀绣。 沈家绣坊以苏绣闻名天下,但坊间也有懂湘绣、蜀绣、汴绣的绣娘,她们的绣品可和一风堂的这些到底差远了。 沈婳被惊艳,甚至寻不出丝毫瑕疵。 她站在一副百鸟朝凤绣品面前。细细的去看其一针一线。俨然忘了来此只是为了大买特买。 “娘子可看中了?这是蜀绣,严谨细腻构图疏朗……” 还不等婆子介绍。 沈婳却轻声接了上去。 “蜀绣技法穷工极巧,针法包括12大类共122种,此处的晕针过渡的极好。” 沈婳微微一笑:“我买了。” 她又寻了好几副绣品,一并付了银子。却被告知一风堂不会帮着送回府。 婆子收了银票,笑容更深了:“娘子可是做马车来的?府上虽不送,但可帮着搬去马车。” 怎么回事! 沈婳拧眉。 “你们一风堂哪里都好,这一点到底比不上聚朝阁!” 因为绣品好,所以横是吗! 就不怕聚朝阁那胖东家追赶上来? “规矩死的,可也是人定的,有时候还是得学会变通。” 婆子讪笑:“娘子若没马车,只能辛苦您的婢女了。” “有马车。” 沈婳:“我只是比谁都希望咱们一风堂甩聚朝阁几条街。” 婆子:? 咱们? 沈婳:“铺内装潢不错,回头我送个金财神树过来。” 婆子:?? 不是,你当这是你的铺子了是吧? 沈婳出了一风堂,视线却是一顿,她死死盯着对面跪着的熟悉身影。 还有那串熟悉的字。 ——请伸出你的援助之手。 所以,你这是换个地方继续摆摊呢! 第88章 没有谁都必须捧着她。 沈婳有钱,便是听不到声响,她也乐意砸到水里! 眼前这人敢装可怜骗她! 恼羞之余又不免怒气填胸。 这委屈她受不了。 沈婳冷着脸踩着绣花鞋直直朝对面而去。俨然是要大干一场的姿态。 这边,披麻戴孝的秀儿接银子的手都酸涩了。暗自好不得意。这几日她隔三差五便去街上乞讨。 昨儿是被殴打成性丈夫休弃连颗白菜都吃不起欲寻短见的下堂妻。 前儿身世坎坷,煞费苦心从窑子里偷跑出来,宁死也不愿卖身的烈性女娘。 她一边凄惨道谢磕头,一边盘算。若再碰见那同穿貂毛般出手阔愁的女娘,她便可以在盛京买一处好房子了。 而代价无非是装惨卖可怜。 她畅想日子的美满时,头顶压下一片阴影。 “喂!” 是女娘压抑不住的怒火。 沈婳精致的脸蛋布满怨念:“把我的钱还回来!” “就没有谁让我摔过跟头吃过亏!少一文钱我也绝对和你闹到底!我劝你不要耍花招。” 沈婳高贵的手就差戳到秀儿的脸上怼了。 秀儿脸色大变。 是什么缘分让她和沈婳在这里相遇。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凝神探来。她到底是有些慌的。 “我这就还给娘子。” 她想像送祖宗般意图送走沈婳。 一个是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沈婳,一个是愁凄苍凉被现实逼迫走投无路的秀儿。 无非是四个字。 恃强凌弱。 路人自然站在后者这边。 有人制止了秀儿拿钱的动作,批判指责沈婳:“你这女娘怎么回事?银钱是你给的,如今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仗着身份欺负人,实在说不过去。” “她都这般可怜了,阿娘都没葬呢!你何必再为难她?” 这种场景,沈婳太熟悉了。 在丰州也是这样。 所有人都指责她。站在最高的道德角度,好似所有错都在她身上。最后还要驳斥挑剔的说她蛮横无理,不择手段。 沈婳……其实也习惯了。 没有谁都必须捧着她。 倚翠连忙将沈婳的手收了回来,她取出帕子细细的擦着,好似上头沾上了腌臜脏污。 她柔柔的劝:“娘子莫恼,倪医侍说您不能情绪过于波动。” “您适才还说手上痒呢。” 沈婳紧紧抿着唇。 倚翠安抚住沈婳,这才上前一步。 “一个骗子却也值得你们这般维护。 _o_m 实在可笑。” “先是聚朝阁,后是一风堂,我倒想问问,下一处你准备跪哪儿?提前告知一声,莫再度碰见让我们娘子心堵而生不快。” 说着,她站直身子,言明立场。 “我们娘子让她还,莫说一个铜板,便是块石头,她也得足斤足两的吐出来。” 此言一出,周边安静了下来。很快响起窃窃私语。….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一锭金子?竟如此阔绰?若是这般,她怎不急着回去葬母?” “听着不似作假。” 秀儿眸光闪躲,暗叫不好。 沈婳幽幽:“我那锭金子莫说葬母了,你葬了自己都还有余钱。” 豆大的汗珠从额间往下滚落。眼看谎话即将被揭穿秀儿当即抓住放钱的纸箱,撒腿就要溜。却被成贵一把拦住。 人群见状,还有什么是不明的。口锋跟着一转。 “天子脚下,怎么什么人都有?” “这般咒自个儿,为了银子可真豁得出去。” 秀儿僵硬着脸:“娘子,。 我还我还。” 沈婳趾高气扬。 “不行!” “让你还你没还,现在求我,我也不要了!” 秀儿飙泪:……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魔鬼。 沈婳正想着怎么折磨她,肩就被人从后拍了一下。 她不耐转身,对上一张严肃的脸。对方一身藏青色棉衣,发仅用一根簪子盘着。 穿的很随意,却胜在干净。 “沈婳?” 尤箐将眼前的人和记忆里半点受不得气的女娘对上,面上没有半点笑意。 “你怎么来盛京了?” 沈婳愣了愣。 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将尤箐认出。也不怪她如此,毕竟,上次见尤箐还是七年前,当时,她不过九岁。 尤箐好似没怎么变。 可再见她,沈婳却觉得什么都变了。 @ 盛气凌人作天作地的沈婳仿若泄了气般。 一时间,她眼里有惊喜有不甘,还有丝丝缕缕不愿碰见尤箐的复杂。 她的唇张张合合,到最后也蹦不出一个字来。就连高高仰着的头也耷拉了下来。 尤箐不怒自威的扫视一圈。这边明显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 “跟我过来。” 沈婳小声道:“我不。” 尤箐定定看着他:“你再说一次?” 沈婳心颤了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凝珠和成贵面面相觑,倒是难得见这样的娘子。 她们不识尤箐,可倚翠认识。她不放心的看向沈婳,到底不安。 尤箐听着后面的脚步声。紧蹙的眉仿若连成一条线。她很冷淡:“来盛京怎么不曾联系我?” 沈婳闷声:“不想见。” “多年没见,倒是会犟嘴了。” “三年前我阿娘阿兄死了,你嫌我们沈家一身铜臭气没来吊唁,我就不能恨你不近人情?” 尤箐没说话了。 两人再无话,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压抑不通畅。 沈婳扯着帕子,走了好长一段路,脚步跟着虚浮。最是娇滴滴的女娘却硬撑着,难得有骨气的没抱怨一句。也不知和谁较劲。 直到,她跟着来到乱轰轰的摊位前。 尤箐在挑选青菜。 沈婳见状。拒绝的相当直接。 “我是不会去你家用饭的。且死了这条行。你同我阿娘的恩怨,是上一辈的恩怨,待你死了,她自会同你慢慢清算。” “至于你和我的。” 沈婳无情嘲笑:“我才不原谅你。此生绝不会。” 尤箐的手一抖。 她不曾回头看沈婳一眼。 “我没想请你。自家吃的。” “我此番出门,便是买菜,见你是意外,自然得紧着自己的事。” 沈婳绷着一张脸,冷笑一声,当即就要离开。 “站住!” 尤箐呵斥。 “见着长辈不曾请安,谁教你的规矩?” 沈婳对上她的眼。 她说的很轻,仿若风一吹就碎。 “我没长辈了。”. 温轻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89章 这么多年,还是急性子 尤箐挎着竹篮的手一紧,很快又松开。 沈婳没看尤箐一眼,几近冷漠的动了动唇。 “阿娘去后,就没人教我规矩了。不过七年前除了阿娘,还有一人教我处世之道,她耐心体贴,将我当半个女儿,可也薄情寡义,甩头就走毫不留恋。” 尤箐闻言,面上没有半点情绪。 如此剜心之言,好似不曾伤她分毫。 她再淡定不过的将白菜放入竹篮,又付了银钱,转身去下个摊位买鸡蛋,路过沈婳时。 她说:“你若执意离开,我绝不阻,这些年过去,你对我生分,我又何尝不是。若想叙旧,前头有间茶舍。” 她真的好嚣张! “娘子还走吗?”倚翠小声问。 沈婳被激的改了主意:“走?为何要走?” “背信弃义的人就在眼前,我倒要亲眼看看她有什么底气在我面前一叙。” 沈婳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尤箐。 尤箐买了鸡蛋又去买猪肉。 沈婳的手都在颤,她转头对倚翠道:“你看看,你看看,她是故意的!” 倚翠半垂下脑袋,不曾多言。 “这么会买,怎么不将这条街都买回去。” 沈婳口吻恶劣:“是了,她一身棉衣都要洗的发白了,哪里有钱。” 沈婳似在低语,却故意加大音量让尤箐听见。 然,尤箐并无反应。就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茶舍不大,甚至简陋。 沈婳派头十足,等着倚翠将凳子擦拭干净,这才缓缓入座。她看了眼桌上的茶水点心。了,毫无特色,甚至她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别提尝了。 尤箐见她不吃。反倒取出帕子将点心包了起来。屋里的茶水和点心都是付了银子的。 既不吃,她得带走。 沈婳嗤笑:“真是小家子气。” “你现在可真落魄。” 尤箐拢眉,念起街上一幕,眸色沉沉语气严肃,听不出半点关怀,更不见半点亲近:“盛京不似丰州,天子脚下权贵遍地,收收你那脾气,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能被剥的骨头都不剩。惹了祸没人救你。” 沈婳眨了眨眼。 当年,沈淳氏总是为了绣坊的事前前后后的忙,沈雉上了学堂后陪沈婳的时间也少了,尤箐陪沈婳最长。 她绣花时总是让沈婳在边上坐下。一边绣一边教。 “齐针分为直缠,横缠,斜缠,排列起落不可重叠。横缠时边缘整齐。瞧,绣线松紧得一致。” “错了,你得顺着纹样轮廓起针,再从另一边落针,不能露出底布。” 这么多年过去,沈婳以为她都忘了,可再见她,沈婳才知道没有。 尤箐突然离开。她为此问过沈淳氏原由。 阿娘总是抚着她的头,神色恍然眸里翻涌着浓稠的墨,她说:“漾漾不懂。你莫怪她。” 阿娘让她别怪她。 可又如何不怪呢? 从那日后,沈婳未再得尤箐的消息,就好似尤箐从未出现过,她的痕迹被抹的彻底。 此刻,两人相对而坐,沈婳突然间不语,尤箐有些不习惯。 她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沈婳。 “你的身子可还好?盛京有不少医术高明的大夫。” 沈婳往后一靠,如没有骨头般懒散:“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罢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对了,我住在清桐巷,日后你若有......” 不等她说话,就被沈婳打断。 “我过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没见你之前,我其实想过很多,再如何阿娘接济你多年,没她的话你早已死于流民之手。我想质问你可曾有过半点愧疚,她走得突然你即便没回来,是否偷偷给她烧过纸钱?” “可见了你后,我突然又不想问了,怪没意思的,耿耿于怀的凭什么只有我。” 见尤箐不语, 沈婳倏然起身不愿再待。她冷寂一笑。 “我想再难熬的日子也都过去了,你我之间没必要再见了。” 留下这句话,沈婳径直离开。 倚翠神色难辨,看了眼尤箐,忙急急追上。 人一走,包间便空了下来。尤箐淡漠的神色仿若空洞,她捧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半响,说了一句:“这么多年,还是急性子。” ———— 大理寺狱 牢狱避开天日,幽如昏暗。 姜兆放下滴着血的刑具,他取了盆清水擦拭手中的黏腻。 主簿在卷宗上记录好又搁下手里的笔:“这周糸杀了兄长埋尸樟树底下,凌辱嫂嫂数年,总算是招了,还是您有办法,司狱不在,拷问的狱吏到底不成气候。” 姜兆看向狱吏:“周糸是个硬骨头,可只要没死就能撬开他的嘴。” “对付作恶多端的人,只能比他更狠。大理寺不冤枉一个好人但绝不容忍任何一个恶孽之徒,屈打成招虽不是好词,但总归有用。记住了吗?” “谢大人提点。”狱吏看向姜兆的眼神里有敬佩也有畏惧。 姜兆的手段实在太狠了。 犯人猖獗毫不配合,叫嚣大有同大理寺杠到底的姿态。明明罪已实锤定下,偏他死活不画押。 甚至嚎叫大理寺冤枉好人。 呸。 姜兆看他们半日没有结论,上前对着周糸就是一拳,根本没有废话直接刑具伺候。 亲自招待周糸说出作案杀人经过和细节。 “行了,将人带下去。” “是。” 主薄见状摇了摇头:“这匹新人到底太嫩了,有的学。您也是将他们腿都吓软了。” 姜兆不以为然的笑笑:“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他们是没见过大人。若亲眼瞧大人审讯,才是真正开了眼。” 他嘴里的大人便是崔韫了。 他官职虽大于主薄,和相处多年,两人的聊天也没那么多顾虑。 他朝主薄伸手:“将记录的卷宗给我,我正好有事寻大人,一并送去。” “得,托您福我得少跑这一趟了。” 姜兆一顿。 “油腔滑调,难怪大人嫌你聒噪,最不待见你。” 主簿:…… 主簿环视一周,小声冲姜兆道。 “大人这般年纪,身边没有女娘。不待见绝非我聒噪,他明明羡慕我后院姨娘十几人。” 姜兆呼吸一滞,看向主簿的眼神仿若写着你疯了吧。 “你是说……大人嫉妒你?” 第90章 同是拍马屁,是他不配吗! 主簿没有疯。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他曾在崔韫面前说过荤话。 大理寺牢狱都是男人。相互谈床笫私事本不是怪事。 谈及此事,主簿甚是委屈。 “大人当年刚来,整个大理寺全都不服,他年纪轻轻一来便是大理寺卿之位谁不怄气?我一个没忍住,又沾了些酒,就挑衅问他为何府上没有晓事丫鬟。是不会还是不行,不会我愿意教,不行可别讳疾忌医。” 当时崔韫很温和!半点没看出来恼羞成怒! 他甚至将姿态放的很低,说:不劳主簿费心了,我初来乍到,还得诸位多加提点。 再后来,他们一群人反向被崔韫管的服服帖帖。 对比也就出来了。崔韫对谁都是一视同仁,除了他!!! 比如。 崔韫对别人。 ——大人,我实在疼痛难忍怕是…… ——下去歇息,你本就重伤未愈,这几日不必再来,我请医侍给你瞧瞧。 他对主簿。 ——大人,我实在疼痛难忍怕是…… ——请医侍过来。 ——大人,你不让我下去歇息吗? ——我想,你是极能忍耐的。 比如, 崔韫对别人。 ——大人忙了一日,卑职特地吩咐厨房做了鸡汤,给您补补身子。 ——你费心了,这些日子大理寺忙上忙下,实属不易,吩咐下去等事了结,我亲自做东去一线天酒楼用饭。 崔韫真的对下面的人!很舍得!!! 可他对主簿。 ——大人忙了一日,卑职特地吩咐厨房坐了鸡汤,给您补补身子。 ——嗯,退下吧。 啧,好残忍。 再比如。 崔韫对别人。 ——大人,这是卑职家乡的特产。您若不嫌弃便尝尝。 ——你有心了。 对主簿。 ——大人,这是卑职家乡的特产。您若不嫌弃便尝尝。 ——你交上来的簿文如何堪用?拿回去重写! 同是拍马屁,是他不配吗! 主簿愤怒:“上回你也在,怎么不拦着我!” 姜兆冤枉,他那里拦得住? 当时主簿直接冲上去了。 何况,当年他对崔韫存有偏见,也想崔韫丢脸。 主簿:“大人当年没有女娘伺候,眼下仍旧还没有能搂着睡的女娘,一股劲都在大理寺上,浴火难消长夜漫漫,自然更是不待见春风得意的我。” 姜兆想说荒谬,可不知为何却哽在喉咙处。 主簿:“大人别真是有毛病吧?咱们大理寺的活招牌怎能有这等致命瑕疵?” 见姜兆没有反应,他伸手在其面前晃了晃手:“同你说话呢。” “闭上你的嘴吧,这话我听了也便听了,大人若知晓,整个大理寺都容不下你。” 姜兆没好气的斥道。也不愿意同主簿说这些没影的混账话,拿着卷宗大步离开。 他出了牢狱,去了崔韫办公之处。 房门紧闭,即清候在外头。见姜兆过来,问候一声,入屋通报。 崔韫写着公文,闻言搁下狼毫:“让他进来。” 屋内陈设很简单,崔韫从未让人添置他物。 姜兆见怪不怪。 他上前恭敬的将重要和棘手的事一一禀报。又说了周糸一事。 崔韫低头看了卷宗,他未曾打断姜兆所言,时而颔首以作回应。 “槐树下挖出尸骨,曾闹的满城风雨,皇上那边也有关注,周糸为官作案更是缜密,故破案也颇费周折。” 崔韫合上卷宗:“我这边过审了,交去刑部复核,再申报中书门下。” “是。” 崔韫吩咐完,揉了揉泛酸的手腕,正要继续写公文却发现姜兆没走。 崔韫神色平静的看向姜兆。 姜兆面露挣扎。他的视线顺着崔韫矜贵冷峻的面容往下滑。却被一张案桌挡了视线。 “看什么?” 姜兆:看你下摆。 “大人。”他喊的有些吃力。 崔韫不言。 姜兆咬咬牙,毫不犹豫将替罪羔羊推了出来:“主簿提议晚间去藏花楼那边坐坐,他这人就好这一口,不知大人可有兴致一同。” 藏花楼是盛京最雅致的花楼。 不少达官显贵都爱去。 便是不留宿也能听听曲儿,再欣赏一支舞。亦有学子过去谈论诗词歌赋。 “不了。” 崔韫拒绝的果断。 姜兆硬着头皮:“这几日七皇子都宿在藏花楼里,兴许去了,还能撞见一回。” 姬纥? 难怪这几日安分了不少,没在他面前晃悠。许是醉生梦死,至今还不知他三哥被赐婚的事。 姜兆含蓄,然崔韫仍旧淡漠不为所动。 他咬咬牙,决定来一个狠的! “大人!” “主簿说特地挑好了花娘伺候您,个个貌美,都是未**的。” 崔韫眸色波动。 姜兆再接再厉:“主簿如此煞费心思,您若再不答应,他定会难受死的。” 只要句句不离主簿,这件事就和他姜兆没干系了。 崔韫的视线转凉,姜兆见状不由一咯噔。 这些年在崔韫手下做事,他比谁都清楚只要不过分崔韫极好说话,若真的…… 他不免生了惧意。正要寻个由头退下,就见即清大步入内。他面带凝重。 “爷。” “乐伽公主失踪了。” 不等崔韫回应,姜兆先抑制不住:“什么?” “公主在驿站住下,不日后便要举行封妃大典,重兵把守最是周全不过,怎会出事?” 话音刚落,他倏然间又想到了什么,直愣愣看向端坐着的崔韫。 崔韫缓缓起身,并不意外。 他淡淡道:“是不惑。” 沈婳的事,他们算是失了手。而遗落未用完的不惑,被痴迷医术的倪康带回去研究。 然,夜里不惑却不翼而飞。 从那时崔韫便知,这是那边放出的讯号。也许是挑衅,也许是特地告知。 他们在沈婳那边失了手,自然得抓一个替死鬼。 而放眼望去,有哪家女娘比前来和亲的乐伽公主更合适? 轻则皇家颜面扫地,重却能挑起两国争端。 如此放肆的手段,崔韫怎会阻止。 故,他从同除崔家以外的人未提及沈婳和崔绒也曾中过不惑。 他甚至日日盼着。 果不其然,背后之人得手了。 崔韫沉静的眸子闪过一丝愉悦。 即清:“这事已然传开,闹的满城风雨,使臣面圣。” 好好的公主在驿站转眼间消失,这是对突厥的羞辱。自然一改往日和气,要让爀帝给个交代。 姜兆已经能想象爀帝的怒火攻心了。 “这把火若是烧到大理寺……” 第91章 蒙羞 他所言不无道理。 尚书府上韦盈盈的事也才刚过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怎能不被迁怒? 崔韫淡声道:“你先下去。” 姜兆退下,崔韫再无心思书写公文,他身子朝后一靠,阖眼疲倦不已。骨节分明的手揉了揉紧蹙的眉心。 即清见状,正要朝香炉里扔块安神香。 “不必。” 崔韫出声。 他缓缓起身,理了理官服道:“去皇宫。” “是。” 即清连忙备马。 崔韫到时,御书房内传来瓷器落地的声响。还有爀帝的怒吼。 “废物!” 崔韫眸光一闪,却已猜到爀帝骂的是刑部尚书邹威。 毕竟,这次驿站是由刑部全权负责的。也不怪邹威会被骂的狗血淋头。 候在御书房外的太监是爀帝跟前的最得脸的应公公。 见崔韫过来,他难得卖了个好:“太子,四皇子,恭亲王,辅国公都到了。皇上安抚住使臣可又如何不盛怒?侯爷入内还是谨慎些好。” 崔韫也便承了他的情。 “多谢公公提点。” 御书房内,爀帝袍上的龙纹张牙舞爪,威严赫赫。就连他脖上的经脉都斗斗立起来。 茶盏直直砸到邹威头上,硬生生破了个口,又在地上滚了个圈。里头的茶水滚烫是不久前刚沏好的。尽数洒到邹威脸上。 当场烫出了可怖水泡,然他不敢溢出半点痛呼。吓得双手伏地,头贴着手背,身子弯曲成诡异的弧度。 “皇上息怒。” 爀帝黑着脸:“使臣那边如何交代,突厥那边又如何交代?” “息怒?你怕是死不足惜!” 恭亲王溢出一丝冷笑。 他养尊处优多年,却向来无所顾忌。有什么便说什么,却总是能一针见血。 “当时韦家出事,皇上本有意让崔韫这小子负责驿站一事,他行事沉稳百官默许,是你急攻心切信誓旦旦揽下差事。” “而你无非是自认聪明以为盛京加大戒备,足以恐吓不惑的背后之人。” 韦盈盈一事,爀帝本就不满,邹威是这才如此积极行事。然,无疑是自掘坟墓。 怕是阳陵侯府风水宝地,养出来的儿子都是人中龙凤,恭亲王嫡子姬霍得天独厚自生下便是世子,偏不争气,却游手好闲不听管教整日只知往女娘裙下钻! 比不得! 此事由崔韫负责,怕也是如此结果。可论年纪,邹威高崔韫不可置否,可论能力,邹威如何能及? 他自然贬低再贬低。 邹威瑟瑟发抖,偏爀帝在此,他不敢驳上半句。 “眼下出了事,便是赔上你邹家九族都担待不起!” 辅国公立在一旁,不曾言语,可俨然是认同恭亲王所言。 邹威额间的汗大颗大颗的滚落。 太子沉着脸:“父皇,如何惩戒邹大人都不为过,可那背后势力防不胜防,公主眼下又安危难论。” 自入殿从不言语的四皇子姬妄也在僵局中上前一步。 他屈膝跪地。 太子姬甀生的阴柔,而四皇子姬妄却与之相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姬妄的嗓音掷地有声。 “嘉佑年间,失踪案加上公主便是十一起,儿臣惭愧未能出谋献策,于公仰仗父皇才得以处尊显居。于私心二哥深受其害,至今形如稚童。此事如刀刃,日日悬在儿臣心口,逆贼一日不除,便一日凌迟。助长其猖獗之气,更是我朝毒害。” “请父皇准许儿臣不再担任礼部职位,儿臣愚钝,请愿去除逆贼同宵小之辈对抗到底。” 太子的脸色僵硬。 他这四弟倒真是好本事! 一张嘴大义凛然,便是他听了都要感动! 宁愿罢了礼部那边的官职,也要好生英武出头。这些年派出去的人并不好,那次有结果了? 人崔韫还在此处备受煎熬孤零零站着呢! 且不说歹人姬妄抓不到,但他态度有了。 如此一番对比,身为太子的他愣是被比了下去。 可他是储君,是要参与政事的没姬妄豁得出去。只能顶着压力不动声色。 爀帝两手压在龙案上,他深沉的目光一寸一寸从两个儿子身上划过。 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皇家子弟没有情分可言,他最是清楚不过。 他这两个儿子,私下斗得死去活来,他焉能不知? 偏偏,若论喜爱,他是偏向姬妄的。 他最后看向立在一处,周身气度丝毫不亚于皇子的崔韫。 爀帝的神色复杂。 “此事你如何看?” 崔韫规规矩矩的作揖。言语笃定清冷又不失恭敬。 “公主不会有事。” 要知道当年皇宫一事,他们得手不成,隔日四皇子痴傻警告皇室。 皇宫尚且来去自如,何况驿站? 也是邹威蠢笨偏偏一头撞上去。抢了这苦差事。 崔韫条理清晰道:“韦家女幸免于难,是背后之人故意为之,并非刑部大理寺金吾卫助起逃出生天。此后他们并未对韦家女穷追不舍。无非是寻衅。” “眼下和亲是我朝头等大事,他们打的不是公主的主意,而是皇上您的主意。” 让乐伽消失实在算不得什么,只要爀帝下足了诚心,对突厥低头让利。 突厥还能攻打上门? 他们送乐伽过来为了邦交,可见便是公主也是棋子。 棋子有一颗,焉能没有第二颗? 他若是背后之人,还会有第二步。多行一招而制敌。 那便是让皇室和突厥一并蒙羞。 爀帝闭了闭眼,什么也没问。 俨然,他是认同崔韫所言。而姬妄和姬甀并未想到这一点。 姬妄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故不惜亲自教导。可即便这样,仍旧比不过没了阿爹的崔韫。 爀帝又想到了另外的几个儿子。 姬聪无需再提已是废人,活着无非在提醒他,有个痴傻的儿子。若非看在姬妄和静妃的份上,他早就赐死了! 而姬纥又是个毫无城府的蠢货。 也是,他生母身份卑微,即便有才能,也成不了气候。 皇室里头注定要养废几个皇子。明明是他放任为之,可想起姬纥的不争气,爀帝隐隐又怪罪。 至于姬霍,他压根忘了这个儿子,未曾想去分毫。 眼下能做的,只有做主一切准备,将伤害压到最低,然后……等。 第92章 他是不是看上我…… 出了御书房,崔韫沿着官道缓步而行。 “崔小子!” 恭亲王从身后将人喊住。 崔韫顿足转身。 恭亲王走近,不同于在御书房的刻薄,他对崔韫的态度很是亲近温和。 “上元宫宴,得见你祖父,他为了你的婚事可是焦灼的很呢。” 前些日子,他得知崔宣氏对颜宓赞不绝口,便猜测阳陵侯府许是会和提督府结亲。 可左等右等,也不曾听到崔宣氏请媒婆登门的消息。 颜提督有女儿,他也有! 他生的儿子不争气,却能抢先寻个争气的女婿。 崔韫:“王爷说笑了。” “欸!” 恭亲王一摆手:“听说你棋艺超绝。” 崔韫淡淡一笑:“是王爷抬举了。” “本王就愿意抬举你!放眼望去各府子嗣,有几个是同你这般凭着真本事爬上去的?你配本王抬举!姬霍不争气但凡有你一半本事,也不至于本王但凡提起他便是一肚子火气。” “下回得空,来府上用饭,你我好好下棋厮杀一场,本王同你阿爹算是旧交,你喊本王一句世伯并不为过。” 他定然让小女儿柚姐儿打扮的漂漂亮亮! 没准就对上眼了。 崔韫不骄不躁,并未推辞。可真的忙不忙去不去,便是他说了算的。 他朝恭亲王标准的作揖后,这才守礼离去。 袍服衬的他愈发身长如玉,官道上积雪扫至两旁,寒意瑟瑟,男子身形如松如鹤。 一直未曾出声的辅国公总算无奈道。 “你这算盘打的响亮。” 恭亲王毫不避违:“你可别同我抢人,你有谢珣这个儿子本就招人恨,女儿若再嫁给崔韫,还让不让我活了?” “原先有提督府的颜小娘子这个璞玉之前,我是绝对不敢动这个心思,可颜崔两家至今无戏。” 恭亲王:“我便想着,崔韫这人足够优秀,是不是不想娶最好的女娘当夫人。夫妇一体,若都优秀,那日子过的兴许也没意思。” 辅国公:…… 你听听这像人说的话吗? 其实恭亲王说的也没底气。 他眼眸一转,似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看向辅国公。 “你家谢小子也未曾婚配吧。” 辅国公沉默。 “不若也考虑考虑我柚姐儿?” 一边是崔韫,一边又是谢珣,总不可能一个都没抢到吧!!! ———— 乐伽失踪一事,闹出的动静大,无法同先前韦盈盈那般瞒下来。 这也导致人心惶惶。 百姓三五成群,议论不休。 “无端失踪到底是驿站之责!刑部竟能如此疏忽!若引起两国战事,硝烟四起也是平民流离失所!” “驿站上上下下官吏巡逻,我瞧着是极为森严的。可是其中有何纰漏?” “谁知道那些官吏是干什么吃的!平素就知仗着腰间扣着刀好不威风。” 便是各官宦府上,气氛也跟着紧张凝滞。一改上元节后的松快。他们纷纷不让女眷再出门,唯恐下一个遭殃。 这也导致,一线天酒楼万分冷清。 倒是沈婳无所畏惧。日日不落跑过去用饭。给一风堂送金招财树时,还不忘财大气粗的给一线天也送上一盆。 正因如此,一线天酒楼的掌柜,一见沈婳便笑出一朵花来。 “今儿刚收了新鲜山货竹荪,不多但都给您留着,滋味鲜美,也有润肺止咳之效。您楼上雅间请。” 沈婳近来咳嗽虽说没先前厉害,可昨儿咳被掌柜听见了。 沈婳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她困惑的看向空无一人的大堂。前几日虽人少可也不至于一个客人都没。 许是她的眼神过于直白,掌柜很快解释。 “乐伽公主人在藏花楼呢,这不消息刚一传来,全都跑过去了。” “消失了多日,人却在花楼。娘子说说,这算什么事啊!” 说着,他压低嗓音道:“听说身边还趟了个不着寸缕的男人。也不知真假。” 沈婳咻一下站直了身子。 “是谁发现的?” “突然间有的消息,不知谁放出来的。” 沈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知为何,她潜意识认定这是真的。 也只会是真的。 不惑的背后之人,真是好狠的手。算计什么不行,偏偏是女娘最重要的清白。 乐伽公主性命无忧是好事,可对爀帝而言,她还不如死了。 封妃的消息已然传开,天子自该一言九鼎,更因念此不幸给予补偿。 再者若要论此,真正的受害者并非皇室,而是乐伽。 虽说她私下也靡乱。可千里迢迢来此,却受了此等罪,若因此遭嫌,爀帝如何站的住脚? 可若坚持封妃,皇室的脸面便不要了。 沈婳二话不说转身朝外而去。 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沈婳显然不是好货色。她只是个寻常女娘,家国大事自有吃着俸禄的大臣忧心。 过去实则也有八卦的成分在。 她爬上马车。 “去藏花楼。” 沈婳到时,藏花楼里三圈,外三圈的堵了不少人。好在有官吏拦道。藏花楼也封了起来。她站在马车上,伸长脖子探。 “真的是公主吗?确认了吗?” “还没呢,使臣那边没动静,不过大理寺奉命介入了,那些官吏便是大理寺的。领头的便是大理寺的二把手姜兆。” 沈婳有些饿,掏出从一线天酒楼庖厨要来的白面馍,一口一口秀气的咬着。 “姜大人这是等谁呢?” “还能等谁,自然是崔侯爷了。” 人群紧跟着躁动。 白面馍干卡嗓子。沈婳吞咽都困难。她费力的咬着,然后瞧见了翻身下马动作流畅的崔韫。 崔韫风尘仆仆,却不见狼狈。 姜兆连忙迎了上去。 “大人。” 崔韫提步朝里走:“进去说。” “是。” 忽而,男子脚步一顿,似有感应般朝一处看去。凉凉的视线落在沈婳身上。 女娘双手捧着一块比她脸还大的馍。 真的是哪里热闹就有她。 崔韫眸色幽深不再分心,身影很快消失在沈婳的视线里。 沈婳被这一眼弄的不自在。 她莫名其妙的转头看向倚翠。严肃的问。 “他是不是看上我……。” 当官真忙,定然也没用饭。 沈婳一顿。 “的馍了?” 第93章 你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话音刚落,只听有人扑哧一声笑开。 沈婳朝声源处看去。 是姬纥。 姬纥丝毫不见外的跳上马车,他大老远就见崔韫和沈婳难舍难分,眉目传情了。就连空气都冒着噼里啪啦的火花! “沈妹妹!几日不见,你面色好了不少。” 说是朱唇粉面,玉软花柔也不为过。 姬纥衣衫不整。上头还残留着同女娘欢爱留下的口脂,只见他墨发散落,好在生的俊,瞧着不算狼狈。反倒生了放浪不羁之态。 沈婳看看姬纥又看看他身后偌大门匾金灿灿的门匾:“你这是......刚出来?” “对啊。” 他一连在藏花楼待了数日了。 说起此事,姬纥便忿忿。 “一群官吏突然破门而入,将我惊醒后又掀我被褥。实在胆大包天。” 若是换成旁人也就是算了,他捡起皇子的谱儿,谁敢放肆? 偏偏!那是崔韫身边的姜兆。 他还真有些怵得慌。 “姜兆敢如此行事还能不是崔韫授意?偏他起先什么也不说,瞧着阵仗便不对劲,我误以为走水了。匆忙慌乱间连外袍都忘穿了。” 猴儿似的矫健下楼。 “不过比我狼狈的大有人在,前不久还有光腚出来的。捂着前处漏了后处,那才叫丢人呢。沈妹妹没瞧见实在可惜了。” 沈婳:“……” 出了藏花楼,稍一打听,才知那乐伽失踪了,又出现了。而他在藏花楼,日夜买醉,自是不知晓的 外面的世界可真精彩。 姬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非要弄得这般兴师动众。” 他越说越委屈,恨不得一吐为快。 沈婳愣的险些忘记吃馍了:“这件事还不算大吗?” 姬纥吊儿郎当:“天子之妃丢了,又不是我后院起火了。” 要他说,父皇就是活该。宫宴那回,封妃的速度有多块,打脸就有多疼。 什么因,便是什么果,怨不得谁? “七弟慎言!” 闻讯而来的姬妄斥道。 他眉峰紧蹙,视线落在姬纥衣襟的红印上:“你瞧瞧你如今的样子!整日游手好闲口无遮拦议论长辈,衣不得体眼下这般更是丢人现眼,成何体统?” 就差将姬纥贬的一无是处了。 优越感是让他瞧不上姬纥的。 可说到底,姬纥总比太子姬甀顺眼。这也是,他愿意停下此处,起教导之责的原由。 “不争气!若是父皇知晓,怕是谁也保不住你!” “好生反省吧!” 说着,他一甩袖朝前走。 大理寺的人谁不知道他是四皇子。毫不犹豫恭敬将人请进去。 这边的动静,很快得到了众人的关注。 碍于皇家威严,无人敢在姬纥面前说三道四,可那窥探的视线却入烈火足够燎原。 沈婳眨眨眼。 这一次终于抓到正确的字眼。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姬纥:“你是皇子?” 姬纥被当中指责,饶是他脸皮再厚,此刻也有些不自在。 “嗯。” 他不得圣宠,从未享过半点父子之情,爀帝念他愚钝,却不知国子监的先生给皇子教学只紧着太子和四皇子。 爀帝又斥他对国事毫不上心,却忘了是他不让这个儿子接触政事。 姬纥并不知,姬妄是站在何角度瞧不起他。 沈婳早就知道姬纥并非寻常之辈,眼下也只不过稍稍诧异。 她眉眼弯弯:“你真的……” 她斟酌词汇。 姬纥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女娘说了四个字。 “好会投胎。” 姬纥:……谢谢,有被笑到。 都没那么悲伤了呢~ 能这般骂姬纥的兄长,除了太子便是四皇子,沈婳虽不知适才是谁,却由衷道。 “他过于严苛了。” 数落的也过了。 姬纥还是头一次听有人说姬妄的不是。未免有些新奇, “何出此言?” 沈婳说的很小声:“我阿娘总说我顽劣,即便我犯错,她从未在人前指责批评我的不是。她耐心好,总是不厌其烦的教我处世之道,让我清楚,究竟是哪儿错了。” 阿娘说过。 ——没有人是一生下来便是坏的,一味指责只会让你自卑,你错了,阿娘左不过慢慢教,长久下来,还能知错再错? 沈婳:“若真的觉得你不成器,不如将你提走,就是在无人处打你一顿,也好过人前将你贬低至尘埃这般凌迟来的好。” 姬纥再不如意也是皇子。自有他的骄傲在。 姬纥都要听感动了。 他甚至起了要讲究沈婳供起来的冲动。 对啊对啊。 就是姬妄过了。 爀帝都不管他,姬妄管他作甚? 若真管,怎么每逢他出事,姬妄不跳出来帮他? 虚情假意!!! 然,这么多年姬妄每次将他骂成废物,却是外人眼里的天经地义,无一人察觉不对。甚至他们夸赞姬妄有做兄长的样子。 沈婳:“你这人虽不着调,可也有长处的!” 姬纥的眼光骤亮。 是啊! 他重情义! 这也是清楚崔韫不是好货色,但他也愿意不计前嫌同他做好友。 即便,崔韫一直都不怎么搭理他。 沈婳:“你的确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姬纥!他长这么大很少被夸! 他飘飘然的咧开嘴。 沈婳佩服的看向姬纥。 “他人跑出来不着寸缕,你却能堪堪将自己裹住去嘲讽他。” “可见你下楼的反应是极快的。” 姬纥:??? “若是真遇到危险,你定然无性命之忧。” 沈婳又探出脖子朝里瞧:“怎么还没动静,侯爷进去许久了。” 说着,她抿唇。 没有动静,才是最大的动静。 这边,姬妄大步上了二楼。在一处房门口瞧见驻守的官吏, 藏花楼不复往昔喧哗。 姬妄入内。 “四皇子。” 崔韫转身,见是他,不疾不徐请安。 姬妄颔首,环视一周。除了地上晕死过去的男子,他没看见其余人的身影。 “怎么回事?” 崔韫淡淡道:“不知。” 姬妄松了口气:“即是假的,想来……” 不等他说完,就见崔韫抬手。 他掌间是一块令牌。 那是宴席那日,皇后咬牙特地给的能出入皇宫的令牌。 “榻上搜出来的。” 姬妄呼吸一顿。 “人呢?” 崔韫仍旧是那两个字。 “大理寺的人未曾见到。” 第94章 她的胜负欲被彻底唤醒 既然搜出令牌,可见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乐伽的确来过此处,或者有人将乐伽的令牌故意扔到这里。可不管结局如何,都是对皇室不利的。 姬妄沉沉的吐了一口气,有种被戏耍的愤怒。他伸手取过令牌,死死抓住。 “今日一事,还请侯爷缄默于口。我会亲自禀告父皇。地上的人无需大理寺审,我一并带走。” 他周身释放压迫的气息。一字一字道:“公主绝对不曾出现在藏花楼。” 只有让这件事成为谣言,才能得一方平静。 崔韫丝毫不惧,他一如既往神色淡淡。 “这是自然。” 姬妄大步离开。 也许这件事让他压力过大,亦或是他身为皇室中人的委实恼怒。以至于他遗漏了最致命的一点。 审人是最没必要的。 甚至崔韫已然能断定,姬妄审不出分毫。 因为乐伽再度消失,这场羞辱皇室的局还没结束。也许只是开始。 崔韫弹了弹官服衣袍,朝外而去。 他站在楼道口,半垂着眼听着姬妄身边的奴才呵斥。 “都散了!” “公主千金之躯,至今毫无下落,偏有包藏祸心之人颠倒黑白,其心可诛!” 崔韫收回视线,眸色是旁人读不懂的幽深。 他下楼后,姬妄已带着人走了。 外头围着的百姓也一哄而散。 拘着的花娘被官吏警告一番从屋里放了出来。 新出来的那一批女娘,是藏花楼的头牌,穿的一身绫罗绸缎,养的更富家千金似的。 中间出来的,样貌稍逊色些,不是露腰身便是露圆润的肩。 最后出来的,像是不知冷般,身上只裹了一层纱。 崔韫避之不及瞥见白花花的娇躯,上头也不知留下多少男子欢爱的痕迹。 他狠狠一拧眉,毫不犹豫挪开视线。一股恶心感涌了上来。 他目不斜视朝外走去。 身边的姜兆没忍住瞅了又瞅。然后看向正人君子的崔韫。不由面露苦色。 这一群莺莺燕燕便是他嫡孙都有的男人都忍不住动心。大人怎么回事! 姜兆下了个冒险的决定。 他清了清嗓子。 “那花娘玉腿修长浑圆腰柳身,也不知盘在腰间是何等销魂。大人……” 崔韫拧眉,顿觉污秽。 “住嘴!” 他只要沉脸,姜兆便由心害怕。 楼里染着香,是西域那边传来的。崔韫不喜。他甚至觉着官服上都沾了这味儿。 他大步出了藏花楼。 而姬纥和沈婳都不曾离去。 姬纥的红颜知己这会儿抱着他的外袍小跑而来:“公子,您的衣裳,可莫冻着了。” 姬纥换上:“还是你会疼人。” 红颜知己娇羞一笑,在姬纥看不见的角度挑衅沈婳一眼。这才欢欢喜喜离开。 沈婳:? 沈婳:?? 沈婳:??? 她的胜负欲被彻底唤醒。 送件衣裳就算疼人了?她会做衣裳的都没说什么。 “站住,你叫什么?” 花娘转身娇媚一笑:“奴家唤依云。” 沈婳踩着踩脚凳下马车后几步走近,她矮依云半个头,却依旧咄咄逼人。 “名儿都是两个字,你哪里比我高贵了?” 她趾高气扬掷地有声:“我笔画还比你多呢!我骄傲了吗?” 依云愣是松怔几秒。 别说是她,姬纥亦是如此。除了刚出来的崔韫习以为常。 可姬纥并未因此呵斥沈婳。 依云委屈想跑了。 沈婳嘀咕一声,无趣的跺跺脚,又留意这边的动静。 崔韫提步走近。仿若没瞧见沈婳那处的争端,只是看向姬纥。 “七皇子,我有事寻你。” 男人语气平平,听不出丝毫波澜,姬纥记得,崔韫对着大理寺的尸体让人拉下去埋了时,也是这种语气。 姬纥害怕。 他灵光一闪。 “凭什么你只寻我,不寻沈妹妹?” 这个时候,他倒是聪慧了。 沈婳的胜负欲继续蠢蠢欲动。 她扳着精致的小脸,直勾勾的盯着崔韫。 她幽幽吐出一句话。 “他的笔画也没我多。” 崔韫头疼。 沈婳这人虽然娇气不讲理可动起真格,她比谁都懂人情世故。不惑的事他同她说了,若在多一桩,自也无妨。 崔韫略一思忖:“可。” 几人去了一线天酒楼。 三人都不曾用膳,而酒楼雅间的隐秘性极好。 沈婳坐下,嫌报菜名麻烦,直接道:“一桌摆满,庖厨那边看着做。” “是,那竹荪还给娘子留着呢。” 掌柜退下后,不忘将门关上。 雅间分为里间和外间,里间用饭,至于外间隔着一张古琴,方便乐师弹奏的。 盛京的贵人,吃饭也讲究一个雅字。 几人没点乐师。 姬纥他清了清嗓子:“事先说好,别让我请客,我可没钱。” 出息。 逛花楼倒是有钱。 姬纥:“当然,你们有赚钱的活,可以叫上我。” 他不忘提出要求。 “不能累的体力活,也不能难得绞尽脑汁智力活。最好是什么也不做轻轻松松就能让钱袋鼓起的。” 想的可真够美的。 不过的确有一件能赚钱又符合姬纥所求的。 沈婳若有所思。 崔韫将一块玉佩扔到桌上。 “眼熟吗?” 他问的自然是姬纥。 姬纥看过去眉心一跳。 “我的玉佩怎么在你哪儿。” 崔韫淡漠:“若是四皇子快我一步入楼,在榻上搜出你的玉佩和乐伽公主的令牌,你会如何?” 沈婳:!!! 姬纥怕是这辈子也解释不清了! 沈婳的确被这句话勾的心痒痒,可却也清楚崔韫所言涉及皇室。 听得多,死的惨。 如此,她倒是愿意避嫌。 “你们聊,我出去寻几件物件。” 崔韫的余光看着小娘子起身,她穿得多仍旧是圆滚滚的。也许扔到那些花娘里头,没有人会注意这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沈婳。 然,崔韫的眸色不由柔和。那股恶心感也散去不少。 不得不承认讨喜的很。 那对笔画斤斤计较的女娘还知道保暖。 这边沈婳自然是为了姬纥赚钱一事而忙。 她找掌柜要了毛笔和一块硕大的木板。 沈婳蹲在地上,认真凝思片刻,她揉了揉手腕。在上头写出一行大大的字。 ——请伸出你的援助之手! 第95章 真难伺候 因着沈婳有吩咐,酒楼上菜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方便雅间的人私谈。 桌上的玉不曾收走,而姬纥面色沉的难看。他再没心没肺也意识到,这是算计他入瓮的局。 若说严谨些,便是通过他,将这层皇室掩盖的遮羞布掀开。 乐伽会如何,他尚不得知,可却清楚若崔韫晚了一步没保住他,他必死无疑。 果然,死缠烂打也要和崔韫当好友是有回报的!! 即便崔韫看不上他。 崔韫呷了口茶,难得耐心的等姬纥反应过来。这才问:“藏花楼你可见过公主?” 姬纥额间密起细细的汗。 “楼里花娘数不胜数,我哪里能分辨出什么乐伽。” 怕崔韫不信,他连忙又道。 “上元节我的确有个靠前的位置,视线辽阔。可三皇兄却落座在末尾。怕是在出一寸便是殿外了,旁人觥筹交错间,他桌上的菜肴就那么清汤寡水几道,更别说掺了冰的酒水了。” 冷的颤牙。 偏偏姬誊一口一口的吃着,好似入嘴的是琼瑶佳酿珍馐美馔。 也是,他若不吃饱,回府也没下人会给他做膳食,这也是后来姬纥拉着他离宫后坑崔韫去一线天用饭的原由。 “那日你奉命送颜提督回府后,我也见不得那些表里不一的人惺惺作态。转眼间便离席陪三皇兄去了。故,至今未见其公主全貌。” 就算是真撞见了,他也没法认出。 也就姬霍日日在他跟前咬牙切齿,道那公主极美云云。 崔韫敛眉还不得他再问。就见姬纥倏然变了脸色 姬纥就差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昨儿我沐浴闯进来的女娘怕是不对劲。” 姬纥是藏花楼的常客,平素大多只歇在红颜知己依云屋里。 热气腾腾,满室氤氲,身后是轻缓的脚步声。随着女娘的靠近,空气里也多了花香的甜腻。 姬纥身子没入浴桶中没睁眼,自然以为是依云。便出声吩咐。 “给我按肩。” 他等了等,也没见身后之人有动静,也没怪罪,反倒意味不明的笑笑。 “我沐浴极少让人伺候,你怕是忘记规矩了。” “还不按?莫不是还要我请你?” 话音刚落,一双柔软无骨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带着些许凉意。 对方屏着呼吸,尝试的按了按。 姬纥不太满意:“重一些。” 力道如他所愿加重。 “嘶。” 姬纥一声痛呼:“你那三两斤的骨头劲儿还不小。怕是都要被你拧出红印了。” 然,等来的不是依云柔柔怯怯的求饶声,反倒是吐字不清的一句。 “真难伺候。” 对方说的很慢,口音也重。 姬纥心下一凛,转过身去。那女娘眉眼风情万种,陌生但无疑是极美的。 姬纥拧眉:“依云呢?” “是你的相好吗?不知道。” 对方磕磕绊绊,许是说话艰难,便一边比划一边道:“我过来,都没人。” 也是,姬纥在依云身上砸下不少钱,他也没有那些床笫里凶恶的怪癖。楼里的花娘那个不是想方设法往他身上扑。 眼下来了个偷看他洗澡的也不见怪。 姬纥没忍住浪荡的吹了声口哨。极尽挑逗。 花娘:“你吹的不好听。” 姬纥:? 花娘还挺会来事:“我教你。” 姬纥:??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后者很自信的撅起嘴。 悠扬动听,是她自己谱的曲。 姬纥没忍住学了学。 一个站在浴桶外教。 一个坐在浴桶里学,也没见谁尴尬。 “错了!这个音调高了。你再试试。” 对方在教了姬纥三次仍旧无甚效果后,抬手毫不留情的去拍姬纥的头。 对!拍他头! 姬纥毫无防备,被打的愕然。 “该死!你敢打我!” “可你们都说严师出高徒。” 姬纥:“还敢狡辩!你叫什么名字!我必不会让你好看!” 姬纥冷着脸呵斥。可那人却是眼中蓄泪,很快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砸。 梨花带雨任谁见了不生怜悯之心。 “我是被抓来的,一醒来就在这里了。你能送我出去吗?” 藏花楼里,刚来的花娘哪个不是哭哭啼啼,想尽办法逃出去。 若不是崔韫过来,姬纥怎会将两件事掺合在一起。 这段事,简直不忍回想。 姬纥对崔韫道:“换成别的花娘早就逮着机会缠上来了,可她没有!” 姬纥:“你等等,我这就将她的样貌画出来!你且认认!” 他说做就做,可没等他走出雅间,中途又挫败的折了回来。 险些忘了被废养的他,不会做画。 崔韫身子往后一靠,眼眸淡漠。 他实在不知是该听下去,还是嘲讽姬纥。 “人呢?” 姬纥唯恐崔韫发怒,也自知理亏当即小声道。 “我最见不得人哭了,就指了条隐蔽的狗洞。” 他当时对花娘道。 ——“你若真想跑,这倒有条路,不过,藏花楼规矩严,被抓回来发落处置生死不论,怨不得我。” 姬纥烦躁的一瘫椅子上:“我话还没说完,她就去钻了。” 崔韫面色凝重,说的话却极尽残忍:“八九不离十了。” 可真的能逃出去? 不会。 想来乐伽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人的掌控之中,也许她刚爬出去,对方就在外头等着了。 接下来便是再一次陷害。 姬纥狠狠吐了口气:“我这里行不通,你说下一个被选中的皇子会是谁?太子姬甀还是四皇兄姬妄?” 崔韫瞥他一眼。指尖落在白玉盏上,顺着上头花色图纹摩挲着。在姬纥期待的神色下,他的唇动了动。说了两个字。 “太子。” 崔韫要么不说,要么便是有八成的把握。 一事不成,后者自更怒。而行事只会更大胆的借此宣泄。 毕竟,太子可是储君啊。 姬纥后背一身寒。 “中储一事,你这边不放手,他无路可走为了前程他只能弃了这左膀右臂,若再出事,想来东宫也要乱上一乱了。” 而姬纥所言已是轻的。 崔韫:“此事你莫牵扯入内。” 不用崔韫提醒,姬纥也知道。 “那你呢。”姬纥问。 崔韫只是凉薄道:“人各有命。” 姬纥明白了,他若是崔韫也绝对不会掺和进来,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况,同东宫有关。 屋内,彻底静了下来。 第96章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天色尚早。 木板上的墨渍已干。 沈婳倚靠二楼过道栏杆处,沉静又娇弱。她眼眸微颤吞下倚翠送来的药丸。 ——咚!咚! 心脏快速跳动的频率明显不正常,让沈婳些许不适。 不等她平复身后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崔韫在离沈婳一丈远停下。他负手立在一处,俊朗疏离又冷淡。 崔韫身上的官服还不曾褪下。裁剪好的官服越衬的男子如高不可攀的皎间月。 显然他是谈好了要事,来请沈婳入内的。 不等他开口,沈婳压下那点不适欢呼一声。 “早就饿了,上菜了吗?” 崔韫颔首,淡声道:“那道菌汤已上。” 沈婳小步挪上前,对在雅间里头听到的只字不提,她身后的倚翠抱起木板,紧追而上。 崔韫的视线落过去。 困惑问:“这是……” 沈婳语气不乏小兴奋。 “这是我给七皇子准备的。” “我特地给他捏造了个身份。侯爷觉得够惨吗?” 她眼巴巴的看着崔韫。女娘在崔韫面前太透明了。 沈婳的喜怒哀乐一直表于面。许是知晓崔韫对她没有恶意。而眼下这份欢愉仿若能顺着几丈之外传递印到他心口。 滚烫。 崔韫喉咙莫名的干。 他经不住的视线从沈婳小腹停留片刻。而后轻笑:“沈娘子蕙质兰心。” 沈婳是自幼被夸到大的。 什么好话她没听过,大多都是婆子的恭维。同这种金尊玉贵侯府出身的崔韫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她也免不了得意。 若是崔韫不看她小腹,让她想起羞耻之事,那便更得意了。 她全身毛茸茸的,除了脸和脖颈不曾露出半点肌肤,就连手都在貂毛袖口兜着。 崔韫不动声色的收回落在沈婳身上的余光。 他想,若沈婳身后有尾巴,此刻定然摇的很欢。 念及此,崔韫眼中闪过点点笑意。 这块木板很快也得到姬纥的关注。 “你这是哪儿来的?” 不得沈婳回应,姬纥便滔滔不绝:“这个手我可是伸了不知几回了,上回碰见个葬母的,上上回还碰见被丈夫殴打的下堂妻。人间疾苦。我这人最热心肠,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沈婳:??? 她艰难的看向姬纥。 “你就没想过,那是同一人。” 姬纥:……? “都是卖惨的,我只顾着怜惜了,谁在意她们的脸。” 姬纥恍然:“所以她前脚殴打被休,后脚就死了娘?早知这般,我就该多给一两银子。” 沈婳:…… 崔韫冷笑。 在得知这是送给他时,姬纥炸裂。 “不是,你让我去街上乞讨?” “沈妹妹,我把你当亲妹妹,你怎可这般害我?” “还有!什么叫做夫人同小厮跑了,卷走了所有钱财,又用我的名义欠了一屁股债。” 沈婳:“这是你的新身份。为了谋生也无需计较三六九等。再者一件事若步入顶峰,也是凭本事。” 姬纥黑着脸,气的嘴角直抽。 “嗯?养了多年的三个孩子没一个是我的,她只把和小厮生的带走了,我还得帮着养另外两个?” 沈婳字正腔圆补充:“不但帮着养,你还得变卖家宅,抚养他们长大成人,再为寻其生父。”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姬纥听着都想窒息。 合着,我就是冤大头呗! 沈婳:“这是何等的大义。想来街上的游客都要感动三分。” 姬纥已经不想说话了。要不是这一桌饭菜不用他出钱,他早就甩脸走人了。 “那为何准备了两份?” 都不用沈婳回复,向来食不言寝不语的崔韫没有温度道:“好事都得成双。” 姬纥:你们这就过分了啊。 用了膳后,几人分道扬镳。 崔韫去了大理寺处理公务,有姬妄揽下藏花楼的事,他无须过问。 等他回府,天已大黑。 阳陵侯府四处掌灯,崔宣氏院子更是亮如白昼。 “阿娘。” 崔韫上前请安。 崔宣氏精神不济。 “可用了膳?” “在祖父院里吃的。” 崔宣氏点了点头。对着一处出了神。 “阿娘还在忧心表哥的事?” 崔宣氏叹了口气:“我就沉哥这么一个嫡侄儿。” “你表哥本该不日后便成亲的,偏偏宫里不太平出了事,若是吹锣打鼓大办喜事,定然成了众矢之的,无奈吉时也便一推再推。” 崔韫没意外。 在乐伽出事前他便察觉不对,提前去信告知。 ——不日后会出事,恐同迎亲相撞,表哥这边若是方便,不若提前完婚。 宣沉也是个果断的。 他压根没问什么事,可见对崔韫万般信任。 ——这是最近的吉时了,虽是续弦,可我也不愿糟践人娘子,只能延后。 这事,也便商讨下来。 崔宣氏:“下一个吉时,是两月后。” 崔韫安抚母亲:“好事多磨,阿娘不必介怀。” 你这么一说,我更担心了。 怎么听着,两月后也玄?? ———— 梨园早就落了锁。 凝珠的帕子掉了,正缠着倚翠得空给她绣一块。 “好姐姐,我手实在不巧,绣品像是打架似的,实在拿不出手。你是梨园里头绣工最好的。” 倚翠才不吃她这一套。 “可别,我还是得娘子点拨的,你是没见娘子的绣品。” 倚翠:“上回的百蝶图设色亮丽,层层晕染细致逼真。放到外头,都能招引蝴蝶。” 她在回忆:“彩蝶百只姿态各异,可若是懂行却知,其中绣法各异,四大名绣皆有涉及。其中光是苏绣便有十余种针法,针法繁冗极为考究技艺。” 沈家绣坊之女自然亲得先夫人身教。 而沈婳那般耐不住性子的人,带着绣品却能坐上一日。 凝珠倒吸一口气。 她本以为跳舞招蝴蝶是本事,如今一对比,实在不值当什么。 绣品到底是有多逼真,这才引来蝴蝶? 倚翠这一言,莫说凝珠,就连成妈妈都吃惊。 毕竟,她们从未见沈婳动过针线。 其实莫说是他们,就连倚翠都要忘了沈婳绣花的恬静娇柔了。 只是,自从夫人公子亡故,娘子就不再碰针线了。 算算,也有三年了。 而那一副图,也被娘子亲手烧毁。 第97章 是我是我,我砸的!(加更) 屋内烧着碳火温暖如春,窗柩稍稍支起一角,方便通风。月色皎皎,透过窗格,泻下一室清霜。 床幔随风轻轻摇曳,沈婳睡的并不安慰。 可一睁眼,却又是阳陵侯府。 沈婳已经习惯了。 “你便是柏哥哥新妇?嗤,瞧着也不过如此。” 八角凉亭处,坐着两位女娘,一个来势汹汹打扮艳丽,身上的首饰叮叮当当的响,明显是来找事的。 另一位长发盘起,气质温婉。她身上穿了件正红的盘扣罗裙。这颜色,极为衬她。 正值新婚,她面上是掩不住的春色。可在攸宁郡主的冷嘲热讽下,也不禁失了血色。 她便是小鬼的阿娘? 上回的时间点是乔姒有孕,很显然提前了。 沈婳飘过去,左看看右看看。 攸宁郡主居高临下:“我不过是回趟老家,数月的功夫,他便与你成亲了?你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他侯府嫡子前程锦绣,你身份低下如何堪配?” 乔姒入门不过三月,可郎婿体贴,长辈仁慈,婆母更未给她立半日规矩。底下伺候的下人更是周到。 日子过的实在圆满。 可对面高高在上的攸宁郡主,她到底是有些怯的。 因为,攸宁所言是事实。 崔柏明明有那么多盛京贵女可以选择,偏偏最后选了最没资格的她。 乔姒紧紧的攥着手里的帕子,不敢多说一句,任由其羞辱。 攸宁郡主中指着乔姒:“就靠你这张脸吗?” 沈婳翻了个白眼。 靠脸怎么了,人家就是长的好看!模样好难不成还是乔姒的错了。 她有和乔姒一样的为难! 攸宁郡主在阳陵侯府指责阳陵侯府大少奶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郡主府了! 沈婳在乔姒边上坐下。 攸宁郡主:“他本该娶的是我,却被你捷足先登!” 沈婳:那你该好好反省了。怎么这点本事都没有!没留住男人。 偏偏沈婳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侧头去看乔姒。 乔姒浑身上下都很精致,便是手里的玉镯,都是难得的血玉。 温婉透入起骨血,像副画里出来的。 裙上的绣花,怕是二十多年功夫的老绣娘所缝制。瞧着针法和布料,像是宫里的赏赐。 可以看出,崔柏极爱护这个新妇。 乔姒急的都要哭了。可她又怕给侯府招惹祸事,而害了崔柏的前程。 就在这时,一道嗓音仿若天籁。 “我当哪条犬在府上乱吠,原来是群主大驾。” 八角亭外,不知何时站着穿锦衣的少年。 乔姒倏然起身,狠狠的松了口气。 崔韫:“即清,送嫂嫂回去。” “是。” 即清恭敬上前:“大少奶奶您受惊了,这边请。” 攸宁郡主见状,如何能忍? 她是太后亲封的郡主,常伴膝下自幼宫中长大。便是公主也要喊她一身姐姐。 “崔韫!你我自幼相识,你这是要护她?” 崔韫见乔姒走远后,这才冷笑。 “她是崔家人,我阿兄的正房夫人。” 少年眉目锋利,所言更是丝毫不留情。 “郡主的手莫生太长了。” “你口口声声指责我阿嫂鸠占鹊巢,那我便要问问可有纳吉?可有问名?可有请期?你同我阿兄并无婚约!更怕是忘了我阿兄对你不曾有半点男女之情,你日日纠缠,阿兄避之不及,偏你毫无半点自知之明。” 攸宁郡主错愕:“你竟敢出言不讳,对我这般放肆!” 这时的崔韫并无官职,也不过是个侯府的公子罢了。 “郡主辱我阿嫂,难不成我还要以礼相待了?” 哇哦哇哦。沈婳津津有味的看着。 崔韫的气场有十仗! “怼她,怼死她。” “上赶着的女娘,凶如恶煞,你兄长看不上是对的。” 崔韫自然听不到沈婳所言,可随着沈婳的靠近,带动一阵风。鼻尖多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好似……药香。 沈婳张牙舞爪:“太嚣张了,若不是你赶过来,小鬼的阿娘都要哭了。” 她的手一动,带起一股风,鼓起崔韫的衣摆。 沈婳惊讶的眨眨眼,抬手去看自己的手。 男人眉目尽是冷漠。 崔柏不在府中,崔旸和崔宣氏也出了门。 “嫂嫂心善,不愿为此惊扰了祖父祖母,郡主便以为我阳陵侯府无人了?” 崔韫的态度很强硬。 “你为忠烈之后,故官家对你百般爱怜,可我崔府也是铁骨铮铮。勋贵显赫,先祖是开国功臣。家有祠堂更摆着先皇所赠的丹书铁券。” 沈婳仍旧盯着自己的手,她飘到石桌前,伸手去抓茶杯却仍旧触了个空。 沈婳尝试的后退一步,对着那边一挥手。 下一瞬茶杯重重砸到地上。 ‘啪’的一声,好似为崔韫扬威曜武。 攸宁郡主:??? 没人去碰茶杯吧,怎么就砸到她脚边了。 崔韫也是一顿。 空气里的药香似有若无,他警惕的直直朝一处看去。 可那边,什么都没有。 沈婳险些都要以为崔韫看见她了。 “是我是我,我砸的!” 崔韫却是收回视线,吩咐下去:“让门房那边注意些,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凭白污了自家人的眼。” 攸宁郡主的脸沉的不能再沉。 她从老家回皇宫后,便为此生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太后心疼她,却仍旧出言警告。 ——崔柏不要你,你身为郡主何必只认定了他?你也该死心了。 ——我会为你寻门好亲事,至于旁的,也别想了。若是再一意孤行,别怪哀家黜了你的郡主身份! 可她不甘心啊。 尤其见了乔姒之后。 崔韫:“即馨,请郡主出去。” “好得很!” 攸宁郡主负气甩袖就走。她以为凭着崔韫至少会上前拦她,可等她出了阳陵侯府,崔韫也没追上来。 真的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 甚至,她前脚跨出门槛。 ‘砰’的一声,阳陵侯府的门就关了。 偏偏这样,她还不能去皇上太后跟前告状。 攸宁郡主:……气疯了。 始作俑者沈婳,收回高贵的手:“哈。” 她像是个得意忘形的小人,抬着下巴凶巴巴的道。 “小鬼的阿娘长那样,你长这样。我劝你别自找苦吃,便是换个头过来,崔大公子也不见得多看你一眼。” 第98章 她这种蛮横的小女娘是一贯不讲理的 沈婳又轻车熟路的去追崔韫。 书房。 男子慵懒的靠在贵妃椅上假寐,少年轮廓精致,下颌线分明,丰姿奇秀,神韵独超。 雪团趴在他身上,男人修长如玉的手时不时的抚着它蓬松的毛。雪团懒洋洋的,舒服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沈婳飘进去。 无所事事的在书房转了起来,最后在书架角落寻到一本野史。 抢这本野史的人很多,沈婳花重金都没买上。在此处瞧见无疑是惊喜的。 沈婳趴过去,小心翼翼的将野史抽出来。摊开第一页,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往下读。 崔韫正沉思,不久前砸到地上的茶杯让他耿耿于怀,右前方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他耳里极好,不会听错,而屋内除了他和雪团并无别的活物。 ‘哗啦’是纸张被翻的摩擦声响。沈婳看的很快。 崔韫摸着雪团的手一顿。 ‘哗啦哗啦’然后是第三页,第四页,其中相隔的时间所差无几。 沈婳全身心投入看的很认真。 摇椅上的男子不知何时睁了眼,鹰隼的眸子裹着寒意,审视的目光朝声源处看去。 只见地上躺着本书册,以诡异的速度缓慢翻页。 而四下并无风。 ‘咯吱’一声,刺耳异常。是椅子拖动地面的声响。 沈婳刚转身,就见崔韫在靠近。他穿过沈婳透明的身子覆了上来。 鼻尖的药香浓郁。是前不久他闻到的。崔韫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不信鬼神,却曾在巫术上甩过跟头。 他对其恨到了极点。 沈婳从未和外男这般亲近过,好在她没有实体,若不然稍稍一偏头,便能触上崔韫的唇。 她仓皇的拉开和崔韫的距离。而后不自然的揉了揉耳朵。 “好端端凑这么近做甚!” “流氓。” 空里的药香淡了些。 崔韫面色不改,骨节分明的手拾起野史,扔到一旁的茶几上。就好似,他过来只是为了捡地上的书。 他捏着雪团的肉爪,正要去摇椅坐下,可脚步一顿,转身又随意将书翻到四十多页。这才踱步离开。 沈婳抱怨:“不看还翻!” “什么毛病。” 她没有留意崔韫,故,并不知崔韫身子的紧绷。 崔韫回摇椅坐下后,视线一直落在那本野史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野史似成了精怪般哗啦哗啦一页又一页的卷动,最后再度回到了第四页。 崔韫蓦然起身。怀里的雪团受惊,不慎满意的喵呜一声。 沈婳瞪过去。 “你吓到我了。” 至于是不是会吓到崔韫。 沈婳……并不在意。 她这种蛮横的小女娘是一贯不讲理的。 “爷。”即清入内。 “大少奶奶已回屋歇下。属下让厨房煮了安神茶。” 他行事是极为妥当。 崔韫神色晦暗又冷淡。 他的喉咙动了动。 “嗯。” 然后,沈婳听到崔韫吩咐。 “茶几上的书,拿去烧了。” 沈婳:?? 她还没看完呢! “不许烧。” 即清:“是。” “我说了不许烧。” 沈婳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即清领命,抱起野史恭敬退下,大步朝外而去。 沈婳抿唇。 她跺跺脚连忙追上。 崔韫的眸色仿若一股浓稠的墨。里头是浓浓的疲惫,还有薄薄的悲凉缓慢浮现。 他缓缓阖眼,可耳边都是尖叫和撕裂哭啼,化成熊熊烈火好似随时都能将他吞没。 ——崔韫,你不能意气用事。 ——磊落又如何?永远比不得黑暗里的苟且,看见了吗,这个世道是脏的。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他们的命真是贱啊。 男子手上的青筋暴起。回忆让他痛苦挣扎。 这边,沈婳板着脸跟在即清身后。 即清来到院内一角。他蹲下来,取过火折子点燃。 沈婳鼓起腮帮子,对着那边一吹。 熄灭。 即清继续点火折子。 ‘呼’ 熄灭。 即清莫名。他不厌其烦的再度点开火折子。 还是……熄灭。 即清挠了挠头:“奇怪,怎么一点火就有风。” 沈婳学着他的样子也跟着蹲下,打商量:“我放过你,你放过书成不成?” 即清不信邪的继续点,沈婳只能继续吹。周而复始,即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阿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即馨跑了过来。 “爷让我将书给烧了,可这火折子总是无端熄灭。” 即馨便尝试了几次,也无疾而终:“青天白日真是见鬼了。” 说着,即馨眸光一闪,她一把抓住即清的手腕。 “阿兄!此事定然有猫腻。” “我寻思这一定是爷对你的考验。” 爷身边有神龙不见尾的影卫!让火折子熄灭于他们而言并非难事。 “爷没准想通过这一点小事,来测阿兄对爷的忠心。” 沈婳:?? 即清似信非信:“是这样吗?” 沈婳没好气:“你说呢!” 即清严肃,从腰间抽出七八条火折子。 “我自然忠心!” 你有病啊! 沈婳腮帮子开始疼了。而在这时,耳边响起仿若千里传来的急促呼叫,带着丝丝哭啼。 这……是倚翠的声音。 她转身。身后是一团浓雾。 与此同时,梨园床榻上的沈婳倏然睁眼。 “娘子。”倚翠不乏慌乱。 入目的都是她最熟悉的景象,幔帐上的铃铛还是沈婳从丰州特地带过来的。 “您吓死婢子了。” 娘子呼吸孱弱好似随时都能断了气,怎么叫都不醒。 成贵都去请医侍了。 归体后,沈婳心脏砰砰砰直跳,她不适的蹙眉:“怎这般没出息。” 沈婳很纳闷。明明前世她从未灵魂离体过,而现今却这般频繁。 是药浴还是改了药单的缘由? 她掩下复杂的神色。抬手拭去倚翠眼角的泪痕。 “日后是你和成妈妈操劳我的后事,你也知道我最不喜那些哭哭啼啼的。” 若说这世间,沈婳最放心不下的唯有倚翠了。 她笑:“我如今还好好的,没等你出嫁,是舍不得死的。” “婢子不嫁人。”倚翠最怕的便是沈婳说这些丧气话。 沈婳压在心口的手拧着衣襟。等不适退去。咬着下唇的力道松了松。 她本就涂了口脂,此刻更是娇弱的泛着水光。她嗔了倚翠一眼,却绝口不再提了。 第99章 公主是他能冒犯的吗! 桐院的一声尖叫拉开昼夜交替后的序幕。 天还未大亮,便惊扰了不少人。 桐院是太子名下的私宅。他昨夜是在此处歇的。虽说是私宅,可地处盛京最热闹的街上,左边同舒御史府邸相连。 舒御史一听动静,唯恐储君遭遇不测,连衣裳都来不及披,带上家丁直往隔壁冲。 莫说是他,就连早起的商贩也跟着纷纷围堵。 然,舒御史是黑着脸出来的。他身边护着的却是众人苦寻的乐伽公主。 “舒大人请留步。” 姬甀狼狈的追了上来。 乐伽公主一见是他,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流。 她穿的也单薄,抬手拭泪时袖子往下滑,露出一截手腕,上头赫然是点点红梅般的吻痕。 众人哗然。 舒御史压抑着怒火,更多的是痛心疾首,他对姬甀很失望:“太子有什么话同皇上言明。” 他若是有女儿,被太子这般糟践,怕是拼了老命,也要与之为敌。 这是突厥的公主啊! 等乐伽同皇上礼成,上了皇家玉碟,姬甀便该喊乐伽公主一声庶母! 公主是他能冒犯的吗! 舒御史领着公主回了舒府,吩咐夫人将人安置妥当。直往皇宫而去。 “舒御史为人最是清廉正直,是黑着脸从桐院出来的,官服也没穿,直接入宫。” “御史大人恼火也是人之常情,太子身为储君自该谨言慎行,我说他好好的东宫不回,怎会来私宅住下!” 有人阴阳怪气道:“舒御史进去时,乐伽公主好不可怜衣裳都没穿,见着舒御史就哭,可见是被逼的。这几日因乐伽公主的事,莫说官家和诸位大人,便是我们这些百姓也忧心如焚。可我们的太子倒好,敢情是他将人给扣着!” 真不要脸。 他们为有这种太子而蒙羞! 四皇子府,姬妄得了消息后。便死死拧了眉。 他虽和姬甀是死敌,却再清楚不过,姬甀没这个胆,也决不会做这种有弊无利的事! 幕僚:“太子定然是被陷害的。” 姬妄温和道:“可乐伽公主从桐院被带出来为真,父皇便是清楚太子冤枉,然不惑一事瞒了这么多年也必须瞒下。” 这件事若让别国知晓,保不齐借着不惑来使阴谋诡计。那就麻烦了。 “父皇得给突厥一个交代,给天下一个交代。” 姬甀算是彻底折进去了。这事,对姬妄而言是好事。 姬妄衡全利弊,准备入宫前,他对幕僚道:“藏花楼一事姬纥也在,着手准备,将此事彻底算到太子身上。” 很快,坊间也传遍了太子狠绝。 无非都是些…… ——藏花楼一事,我可都记得。有鼻子有眼的都说乐伽公主在里头。也不知哪儿黑心肝的造谣。四皇子和崔侯爷进去查了,是假的! ——我看是太子故意设计弄的障眼法,七皇子也在楼里,他兴许是要故意栽赃陷害呢! ——那七皇子也太惨了。他也没惹到太子吧? ——皇家里头,哪有什么惹不惹一说,兴许他为皇子,便是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别说七皇子了,就连刚回来的三皇子,我亲眼瞧见他去街上领免费的米粥喝。太子若真看重手足,怎会不管不顾? 这件事,很快震惊朝野。 爀帝直接罢免了早朝。 御书房内坐着突厥的使臣,还有舒御史,恭亲王。 爀帝仿若一时间年老了十岁。 姬甀跪在御书房外,地上的寒气从膝盖处直抵心口,他冷的唇色发白。 “娘娘,您先回去吧,皇上正在气头上不会见您。”应公公对皇后道。 皇后对姬甀心疼不已。 “你同母后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姬甀面色发白,就连呼吸都是紊乱的。 “儿子不知,一醒来她便在我榻上了。” 皇后眼前一黑,身子跟着晃了晃,被身后的宫女扶住。 “那你同她……” 姬甀醒来,身子的疏解欢愉做不得假。 “有。” “你!” 皇后的手扬到半空,终究却没舍得打过去。 即便没发生什么,这件事也过不去! 理亏的只能是东宫! 她也顾不得平素的国母威仪了,在殿外大声为子求情。 “皇上,太子为人正直您是知道的,他怎会作此等牲畜之事。” “这些年您对他严厉,偏偏只对四皇子慈爱,臣妾对此绝无半点怨言,毕竟太子是东宫正储。他担的担子重,是全部的黎民。” “此事处处皆是猫腻,求您彻查。还东宫一个清白。” 查? 如何查? 不惑一事,这么多年若能查出什么,还会有眼前这种事? 爀帝怪的是姬甀中计! 这种事谁都能中计可太子不能! 爀帝冷冷道:“皇后御前失仪,拖下去禁足三月!” 应公公心下一凛,半是压迫将皇后请了回去。 御书房的气氛很是凝滞。 恭亲王的脸色难看,爀帝比他的脸色更难看。 而使臣在得知他们的公主还活着后,一改先前的慌张,换成云淡风轻。 恭亲王紧皱眉心。 使臣喝茶。 爀帝内心焦灼。 使臣继续喝茶。 他们越是这样,就好似拿捏住爀帝的命脉,爀帝越觉得此事难办。 “公主受害兹事体大,朕深感愧疚。” 恭亲王道:“然,太子早已娶妻,太子妃未犯七出,不可废。” 使臣听明白了。 他们不像两人这般委婉,问的很是直接。 “那皇帝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公主做太子妾了?” 恭亲王:“是太子侧妃。公主金枝玉叶,所受委屈皇上必当竭尽补偿。” “侧妃便是妾。” 若太子最后没登基,他们公主不是白给人当妾了。 “皇帝陛下。” 满嘴胡腮的使臣起身,对爀帝行了个大礼。他们用蹩脚的口音道。 “我们请求仍旧同原先定好的那样,公主入宫为妃。” 爀帝:??荒谬。 “可她和太子……” “皇帝陛下。”使臣打断。 “父子共用一个女子,与我们突厥而言很是常见。公主便是我们王上同嫂嫂所生。” 使臣:“这件事实在不值当什么,我们必不介意。” 爀帝:可我介意!!! 恭亲王的一口茶彻底喷了出来。 第100章 我寻思着你这种人,没必要活太久。 沈婳及笄礼那日,很冷清。 没有双亲,没有正宾,就连观礼者都没。 ——我家漾漾成礼那日,阿爹定然请丰州城最有福气的阿婆给你梳头。 ——漾漾生的好,想来那些媒婆定都要踩坏了沈府的门槛。 这是沈巍说的。 沈婳望着铜镜里的女子。明艳不乏娇柔。 她擦去嘴角的血渍,侧脸沉静。石黛在石砚磨成粉末,然后加水调和,用来描眉。 身后的倚翠没忍住跑出屋,凝珠连忙追上去,就听素来稳重的倚翠,掩面而泣。 “我们娘子是何等的金贵。却遭遇此等不公。哪家娘子及笄礼,不是宾客盈门。” “你且瞧瞧,眼下除了我们几个奴婢还有谁?” 倚翠狠狠擦去眼角的泪,嗓音哽咽:“我不好受,娘子心里必更不好受。你且进去伺候,我晚些再进去。” 一辆马车入盛京后朝小巷的位置而去,不紧不慢的停靠在梨园门口。 年轻公子扶着年老的长者下了马车。 而梨园的门紧闭。 “确定在此处?” “不会有错。” 年老的那位笑了笑。眼底的皱纹异常和蔼。他的嗓音更是温和:“沈瞿啊,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漾漾性子倔,你且哄一哄。哪有让她流落在外的道理?不知情的还以为沈家容不下她了。” “是我过于强硬。才让漾漾生厌了。”沈瞿面色惭愧。 “欸。”族老却不赞同。 “你是个好的,我焉能不知?当初就念着你这孩子重情重义,才会将你过继大房。” 族老长长叹了口气:“我哪知漾漾这般容不下你。” “也是,这些年她对沈巍后娶的夫人沈薛氏都没个好脸。” 眼看着生意越来越差,族老心焦啊!他甚至担心不过几年,沈家绣坊就倒了! 当初沈婳离开,他从未出面。 这么一个会惹是生非的女娘有本事勾搭上阳陵侯府的贵人,他从未生出去攀的心思。毕竟若是惹出事端,怕是沈府全族都要赔上去。 走得好,关系断的也好。 最好是这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毕竟,二房许诺给他的银子实在太多了。 良心算什么? 只有拿到手的好处才是真的。 可谁料想,沈婳竟然这般狠绝算计!一个精贵养着的女娘,竟然敢将手伸到绣坊上,遣散了一大批老绣娘。 如此不义! 故,沈瞿便亲自请他出面。 ——漾漾对我有偏见,也是我过于急切,想以兄长之责管束她。沈瞿无法,只能仰仗族老您德高望重,陪我一同将她劝回来。 他二话不说便应了。 沈瞿望着眼前这座别院。 院门极小,也不算显眼。便看不出里头的别有洞天。 他虚伪又不忍道:“当初漾漾是同侯爷走的,阳陵侯府势大,我即便不舍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抛弃所有跟着走了。” “她实在糊涂,又换来了什么?” “只是见不得光的外室?” 侯爷腻了,她连外室都不算。 瞧,这小破宅子。莫说侯爷了,便是他养外室,也不会用这么一座小宅子来寒碜人。 “这院子偏僻,可见侯爷早早便不待见她了。漾漾素来要求苛刻,便是一花一木都要精细养着,竟这般怨我,宁愿再此长久住下,也不回沈家同我求和。” 族老偏头去看沈瞿。 “去敲门吧。” “我劝一劝,你再伏低认个错。她的气消了,若侯爷愿意放人,便皆大欢喜接她回去,若侯爷不放人,也要让漾漾知道,沈家是她的靠山。” 沈瞿:…… 对方是侯爷,沈家算什么?商贾吗? 族老怕是年迈昏聩了,靠山这种话竟也说的出口。 沈瞿来前也万般踌躇,甚至觉着即便他给沈婳磕头,沈婳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一番打听,崔韫并未对沈婳多上心。他又迟疑了。 ……总该试一试。 万一沈婳吃尽了苦头,便想着他的好了。 他上前,对着门环扣了扣。 ‘哐哐哐’ 很快里头有了动静。 ‘咯吱’一声,两位随从开门。 沈瞿只当他们是沈婳买的小厮:“我是来寻沈娘子的。” 他笑了笑,一身精贵打扮,倒有几分文人风骨。 “我是他阿兄。” 随从闻言,面色不善。 “寻错人了,我们娘子并无亲眷。” 侯爷命他们来时,曾撂下话。 ——任何以沈娘子亲眷自封的,逐!生人拦,滋事者徒。 沈瞿的笑容一僵:“女子许嫁,笄而字,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我是为了她及笄礼来的。” 沈族老:“我是他伯伯,自幼疼她,怎会无亲眷?” 两人正要逐人,便是这时,倚翠听到声响,走了过来。 族老见了她,顿时有了底气:“倚翠,快去喊你家娘子出来。” 他来盛京,舟车劳顿可是吃了不少罪。 倚翠眼圈还是红的,美眸却蹙上了火,想到沈婳如今皆是眼前人所害,她恨不得抽了他们的皮,断了他们的筋! “打出去。” 身后传来幽幽不带任何感情的嗓音。 是沈婳。 “漾漾。”族老见着来人,失笑无奈的喊。 “族老来寻你,可你这孩子竟不让我进去喝杯茶?” 沈婳眸色清澈润亮。 “你还没死啊。” 族老怀疑自己的听觉。 “……什……什么?” 沈婳:“我寻思着你这种人,没必要活太久。” 族老:??? 你寻思? 沈婳丝毫不客气:“一上来就乱攀亲戚,挺有意思。” “漾漾!”沈瞿不赞同道。 “你怎可如此出言不逊?” “族老为了你的及笄礼千里迢迢赶过来。” 沈婳抬着小巴:“那他挺喜欢没事找事的。” 说着,她鄙夷的看着沈瞿:“至于你,性子可真急,也不怪外人都说你孝顺,若真这般孝顺,你不如比他先死,下去帮着探个路?” “想来这份孝心都能感天动地,也许三清娘娘显灵,绣坊便能再创辉煌了。” 沈婳还能不知他们的心思? 无非是稍加施恩,让她在绣娘的事上松口。 绝无可能。 一个随从当即推搡沈瞿。 “滚!” 另一个随从,毫不费力的将族老整个人提了起来,往外大走进步。凶神恶煞的威胁:“再给沈娘子找晦气,我让你走着过来,躺着出去!” 第101章 漾漾,你非要同我别扭吗 沈瞿黑脸:“沈婳!你当真是要一意孤行断绝往来吗?” 沈婳却不愿在与他多费口舌,缓步朝里去。 倚翠冷冷道:“娘子受的蹉跎还少么?继公子怕是忘了,上回将我们娘子脸上砸出血来,若不是侯爷赠药,怕是要留疤。” 女娘的容貌那般重要,何况是她们娘子。 “用不到我们娘子,便将她往死里陷害,用的着了,就眼巴巴上门求了?合着全天下的好事都让你一人占了。” 沈瞿在二房时,要看所有人的脸色,自坐上大房继子后,除了沈婳还有谁敢这般对他说话?便是继母沈薛氏,也得掂量着来。 倚翠是沈婳身边伺候的,她所言自然便能代表沈婳。 族老气的直发抖:“沈瞿,你瞧瞧,便是这种刁奴将漾漾带坏的!” 漾漾往前再刁钻,可在他面前到底是收敛的。 他受了一肚子气,训斥不了沈婳,自然撒到沈瞿身上。 “上回她要驱散院里的奴才,换了一批新人,我就说过不该应!偏你纵容。” 沈瞿不说话。 可面部闪过一瞬间的扭曲。 倚翠看向族老。 “这是狗咬狗了?也是有趣,这些年老爷对族老可有半点不敬?老爷去后,族老又做了什么?打压老爷的女儿,还伪装成一副以大局为重的圣贤模样,如今再用一张恬不知耻的老脸登门,还自称伯伯。” 说到这里,她都气笑了。狠狠啐了一口。 族老听的怒火中烧,这些年他德高望重,谁敢在他面前这般羞辱:“大胆!你不过一个婢女!” 偏偏随从像是提着小鸡仔般,他双脚离地实在不能上前教训。 这边的动静,很快小巷的住户纷纷来了门,看了过来。 倚翠稳了稳絮乱的呼吸:“婢女怎么了?虽是家丑不可外扬,可你们算什么家人!娘子姓沈,是因老爷姓沈。哪家族老似你这般,贪婪无餍假仁假义。” “敬你是长辈,可你是哪门子的长辈?偏还敢上门托大。” 倚翠骂够了,心下也畅快不少。 而她前头说的话,小巷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人面兽心,这种事也做的出来?就这样也配当继兄?” “一个族老怕是要上天了。” “那叫什么上天,我看是归西比较妥当。” ‘砰’的一声,梨园的门彻底关上。 很快,小巷彻底安静了下来。 沈婳郁闷到了极致。 她身上的气压一直很低,尤其再见了道貌岸然丑恶嘴脸的两人后,骤然向下坠。 亲眼看着前世死死将她拿捏摆布的人,被随从驱赶的狼狈,沈婳却生不出多少痛快。 其实……挺没意思的。 可及笄礼还得继续。 院外摆了厚厚的软垫,沈婳向东正坐。倚翠奉上罗帕和发笄。成妈妈正要手里拿着象牙白玉梳,正要跪坐,又听一阵敲门声。 ‘哐哐哐’ 许是前头的事,以至于院内所有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可沈婳她清楚,沈瞿最要颜面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再来了。 不是他还会有谁? 沈婳抿唇:“去开门。” 倚翠只能应下,沉重的院门再度打开。她看清来人后,面色一滞。 尤箐穿的清清爽爽,盘的头发比以往隆重些。 她对上倚翠的视线。 倚翠这张嘴倒是比以前利索了不少。想来是在沈婳身边耳濡目染了。 也是,沈婳那张嘴啊,才是真的得理不饶人。 只是这回很显然,沈婳倦了,许是小娘子真的难受。 “谁啊。” 沈婳背对而坐,闷闷的问了一声。 尤箐:“我。” 沈婳一个激灵,连带着背脊都直了不少。 她扭头。 “你来做甚?我上回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你同他们有什么区别?” “轰出去,我不想看见她!” 随从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拦,尤箐却是径直上前。她将沈婳的头给扭了回去。 “老实些。” 沈婳:“……” 尤箐又对一旁的成妈妈道。 “梳子给我罢。” 成妈妈踌躇,可见沈婳死死抿着唇却没有跳起来炸毛,不免犹豫两难。 可尤箐的气场太大了。 以至于她同尤箐对视两眼后,递了过去。 沈婳冷嘲热讽:“以前不见得管我,如今贴上来做甚?还是说见了我,你拾起了些许良知?” 眼下的她,浑身上下都带着刺。 尤箐掩下眸中的神色。言辞冷漠如常。 “我要良知做什么?让你宽宥?” 手下的墨发乌黑柔顺。尤箐还记得那时的她,一得闲便给沈婳梳最繁琐的发髻,将女娘打扮的漂漂亮亮。 “及笄便不是小女娘了,我也不瞒你,这些年,我的确有愧疚,可这愧疚不足以让我去丰州寻你。” “眼下能见你,大抵是缘分还未断。” 沈婳咬唇。 袖下的手也紧紧攥起。 其实,尤箐是知道她的。 在这世上踽踽独行,实在活的太累了。 只要尤箐说一句对不住,亦或是抱着她说后悔了。她会原谅的,真的会原谅的。 她盼着这世上多一个人来疼她。 也希望尤箐能揉着她的脑袋,像以前那样笑吟吟道:“漾漾又去哪儿惹事了,不妨说说。尤姨绝对不说出去。” 可尤箐没有。 她亲手将沈婳编织的梦踩碎,然后可笑又矛盾的告诉她。 缘分未断。 这又算什么呢。 “不用你来。”沈婳板着脸挥开尤箐的手。 尤箐:“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没做,灰溜溜的走。” 沈婳:…… 听听!这是什么话! 她自然不愿配合:“与我何干?” “我可不是让你消遣的玩意儿。” 尤箐轻轻一叹。 “漾漾,你非要同我别扭吗?” 沈婳身子一僵,不再挣扎。她死死抿着唇,眼圈不由有些红。 尤箐见她老实了,心口却像是缺了一块。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她念完这句话,跪坐席上。为沈婳梳头加笄。做完这些,尤箐再洗手复位;倚翠紧接着奉上发钗。 尤箐只看了一眼,随后从袖口出取出一枚金簪。瞧着款式还是多年前的。 及笄礼是极为繁琐的。 处加,一拜,二加,二拜,三加,三拜…… 第102章 她会自责,会哭的 尤箐没有逗留,等礼成后,她什么都没对沈婳说,便离开了。 沈婳冷漠的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 “娘子。”凝珠怯怯的喊了一声。 沈婳回神。 “嗯?” 凝珠掏出手帕,上头是她花了好大功夫绣的花,她红着脸不好意思:“这是婢子送您的及笄礼,虽然寒碜了些,可这是婢子绣的最好的一条。” 沈婳提起了兴致,甚至难得的夸。 “我家凝珠的手可真巧。” 随着她摊开,沈婳的嗓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音节化为无声。她艰难的点着一处:“此处的乱草别出心裁。” 是真的乱,根本不平整,甚至绣线都没拉直,凹凸团成乱码。 凝珠:“这是玉兰花。” 沈婳:“……”很好。 她继续微笑,又点了点一处。 “这真是别致的蝴蝶,隔着一指甲盖的长度,扑向玉兰花,你这意境也有了。” 凝珠些许失落。 “可这是花蕊。” 沈婳:“……” “绣的很好,下次不要绣了。” 倚翠扑哧一声笑开。她送的礼倒是中规中矩。是准备了许久的荷包。里头放了晒干的花瓣,混着药草,有安神之效。 这边,小巷口蹲着个中年男子。在尤箐出来后,这才起身。他手里提着一盒点心。 尤箐面上有了点点笑意,接了过来:“可等急了?” “不曾。” 尤箐:“婆母近日牙疼,总是用不下饭,不若晌午做鸡蛋羹和豆腐汤?” 男人一贯沉默寡言,他跟在尤箐身后。唇张张合合,最后成了一句。 “箐娘,你其实该同她叙叙旧的。这些年你郁郁寡欢,自上回见了沈娘子后,明显笑的多了。” 尤箐一顿。 “沈娘子虽小,可却是你唯一的娘家人了。当年之事,她若知晓实情,定然……” 尤箐打断:“不必再言。” “你让我如何同她说?” 她苍凉一笑,舌尖苦涩异常。 “是同她说,得知阿姐和雉儿身陨,我拖着七个月的身子舟车劳顿,在荒凉的路上动了胎气吗?” 她气息转弱,指尖都在抖:“还是告诉她,你将我安顿在附近破旧的寺庙里,焦灼不安四处寻医侍,回来时,亲眼看着我被一群流民扒光了衣裳被糟蹋吗?” 这是尤箐最不愿想起的回忆,她的人生也从未那般绝望过。 她绝望的被压在地上,小腹疼的下身全是血。 可那些人没放过她。 早就成型的孩子啊,没保住。便是她也九死一生。 这件事后,谁也没怨她,更没人瞧不起她。丈夫更为珍惜她,婆母心疼她,可尤箐已心如死灰。 她也没法再去丰州了。 她寻死时,丈夫抱着她哭。婆母在一边抹泪。 那段日子,真的难熬啊。 “他们都说漾漾脾气坏,我却清楚,这孩子心肠最软,只要对她好,她便恨不得几倍还回来。” 尤箐淡淡道。 “我与其让她念着我的坏,也不愿让她知道我的不堪。” 所以,自那日起,她狠心不再关注丰州城的事。其中,也有一半是她的逃避。 她自顾不暇了。 对此也介怀。 这么多年没管沈婳了,尤箐也想过,算了不要去管了。在知道沈巍死后,她一直做的很好。直到再次看见沈婳。 人啊,哪里真的能控制的住自己。 小女娘红着眼圈却故作坚强的样子实在让她难受。 这是漾漾啊。 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是她小名的由来。 这件事,她是受害者,漾漾何尝不是。 她看向丈夫。浅浅一笑。 “她会自责,会哭的。” ———— 梨园内的低气压散去,也不知是沈婳收了几份及笄礼还是见了某个人。 沈婳大摇大摆的去一线天用饭。然后碰到了一脸为难的颜宓。对方温柔的美人面上是焦灼和不安。 在此处碰见颜宓,沈婳有些小欢喜。她踩着小碎步上前:“你怎么了?” 颜宓垂头丧气的模样都带着端庄:“我的模样钱袋被人拿走了。” 这几日,祖母身子不好,她是特地出门来一线天买糕点的。 “谁啊!你的银子也抢?那人不知道你是提督府的千金吗!” 凶过去啊!! 颜宓:“他知道。” “那他怎么敢!” 颜宓柔声道:“那是七皇子。” 沈婳:……哦。 难怪了,原来是姬纥这糟心男人。 “他人呢。” 颜宓望了眼身后的雅间:“在里头喝酒。” 男女有别,她不好进去。只能在外头等。 颜宓身后的侍女温声补充到:“沈娘子不知,银子倒不值当什么,只是钱袋是我们娘子生母留下的。娘子平素最是爱惜,洗的泛白了,也要日日戴在身上。” 沈婳微微一愣,听着意思是,颜宓的生母没了,如今的提督夫人是继室? 想到这里,沈婳感同身受。 她顽劣,继母不慈,怎么颜宓这般好性子的女娘,也没摊上好继母。故上回才会瞧见她在钱庄还银子。 “我给你拿回来。” 沈婳一把推开雅间的门。绕开屏风朝里间而去。 姬纥抱着酒买醉。 听见动静,他抬头:“沈妹妹。” 姬纥大手一挥:“来!吃!我请客!” 真的,要不是知道姬纥抢了钱袋,沈婳都要以为他很大方了。 一桌子的菜啊! 颜宓没拉住,可念姬纥在外的浪荡名声,她自不放心沈婳,颜宓咬着下唇,硬着头皮追上去。 然后,她看见沈婳拿了根鸡腿吃的津津有味。 沈婳还热情招呼她:“颜娘子,快过来用饭。” 沈婳清楚她顾虑什么:“一线天雅间隐密性极好,再说我也在呢。花的是你的钱,不吃白不吃。” 说着,她看向姬纥。 “钱袋子对颜娘子而言意义非凡,你还给人家。” 姬纥失魂落魄,但到底好说话。 他将钱袋的银子全部倒了出来,连一文钱都没放过,这才递还给颜宓。 踌躇一番刚在沈婳边上坐下的颜宓:“……” 沈婳:“……” 这样的姬纥明显是受了挫。看着还是极大的伤害。 沈婳很矜持的!很不经意间的! “说出你的故事。” 姬纥微醺,开始飙泪:“有什么好说的呢,我这个皇子做的憋屈,我就是个大冤种。我活该呗。” 压根无需沈婳再问,他便一件一件的述说着他的委屈。 显然,他记忆力很好。 “五岁那年,姬聪那傻子尿床,都赖在我身上,说是我尿的。” 第103章 崔韫!我尾巴没了 姬纥说到这里,便深沉的往窗外看,保持一个很累的姿势,一动不动。 然后,他打个了酒嗝。 “沈妹妹。” “这个角度的我,是不是特俊!” 沈婳:“……” 真的是发癫了。 她扭头去看颜宓:“这是受什么刺激?” 颜宓到底官宦之女,对皇宫的事,还是知晓点内情的。 “皇上有意将乐伽公主指给七皇子。虽说旨意为下,可八九不离十了。” 沈婳:! 沈婳:!! 沈婳:!!! 能吃席了吗? 姬纥这也太惨了吧。 所以爀帝不愿纳乐伽为妃,转头终于看见了这个不起眼的儿子,且在其头上种满了青青草原? 她喝了一整杯茶水压惊,茶水甜甜的,味道很清甜:“使臣焉能同意?” 不得颜宓回应,屋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得了消息特来寻姬纥的崔韫提步入内。 他一身常服,视线并未在任何人身上有过停顿。 崔韫淡漠入座。虽没看着沈婳,却是对她说的。 “两国风俗大不相同,使臣怎会不知,眼下许的是正妃之位,不论日后太子登基或是四皇子,都不会动无心皇位的姬纥。” 只要姬纥不出事,两国邦交长存。 不但不动他,甚至得供着他。 而爀帝也因愧疚,正在拟封姬纥为闲散王爷的圣旨,又大手笔将空置许久的王府作为补偿。 工部那边已经领命去动工修葺翻新了。 崔韫淡淡道:“吉时已出,三日后完婚。” 姬纥默默留下两行清泪。 昨儿,爀帝宣他入宫时,姬聪在,使臣包括那瓷娃娃乐伽公主也在。 爀帝:“这便是朕膝下两名并无婚配的皇儿。” 话音刚落,姬聪指着刚入殿的姬纥,早就甩锅成了习惯。 “父皇,七弟又尿床了!” 姬纥:我谢谢你啊。 他并不蠢,当时一看这阵仗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姬纥头皮发麻,他跪下请安时,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是的,儿子无能,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姬聪小人得志的捂着鼻子:“丢人现眼。你都这么大的人了。” 姬纥难堪:“没错没错。我惭愧。” 爀帝黑着脸。 使臣看看姬聪又看看姬纥。很显然,一个是傻子,一个至少脑子正常,是个人都会抉择。他们转头劝说乐伽公主几句后,给爀帝行了个大礼。 “皇帝陛下。” “七皇子真的是人中龙凤。” 姬纥:??我谢谢你全突厥! 满嘴胡腮的使臣,欣慰的看着姬纥:“我们就将公主交给七皇子了!” 姬纥垂死挣扎:“可我有疾!” 使臣不在意:“欸!无伤大雅。”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仓促又荒谬。 姬纥像是吃了屎。偏偏他没法去怪乐伽,可若让他接受,也难。 “崔韫,来干一个。” 姬纥见他无动于衷,一拍桌子怒:“你不把我当兄弟是吧!” 他开始翻旧账:“你别忘了,五年前你酩酊大醉,是我不计前嫌背着你回去的!” 崔韫闻言,依旧淡漠。 “是吗,可即清早已备好马车。” 姬纥:“……” 崔韫抬眸瞥向他。 “托七皇子的福,若非你当年趔趔趄趄带着我一同坠了湖。我也不会磕破了头缠着纱布数月。” 姬纥的气势低了不少。 “那上回姬霍因那两名瘦马的事生怨。是我!不辞辛劳日日在他耳畔说你的好。” 崔韫身子往后靠:“嗯,七皇子日日对恭亲王世子面前提,我学识比他好,样貌比他好,处处都更胜一筹,恭亲王世子愈发恨我了。” 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姬纥的脸涨红。 “我好惨啊!” “放眼盛京,就没人愿意同我喝酒!” 沈婳吃着菜,时不时就着甜甜的茶水。闻言眸光亮亮的安抚他。她说的很委婉。 “也不要太灰心,多想想是自身的问题。” 她要是崔韫,别说是酒了,都不会待见姬纥这个人。 果然,恩公是个不会计较的真君子。 姬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人间不值得。 他失落的埋头喝酒。 崔韫不语。 沈婳吃菜。 颜宓坐立难安。 屋内彻底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姬纥:“哦,忘了说了,茶水里头我掺了酒。你们别喝啊。” ‘砰’的一声,姬纥砸到桌子上,彻底晕死过去。 颜宓这才发现,沈婳的脸上晕着不自然的红。 女娘坐姿端正。 颜宓去看茶壶。 空了。 “崔韫,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沈婳沉静的慢慢挪过去,仰着小脸去看他。 除了脸有些红,小娘子瞧不出半点醉酒的猫腻,吐字清晰。 崔韫端起空了的茶盏,轻轻一嗅,掺了酒,但好在不多。他便没放在心上。 “自藏花楼后,他便已是局中人了。” 这件事上,崔韫显然没法为姬纥做主。 沈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出了这种事,爀帝不可能坑肱骨群臣之子,而那些不起眼的小官,突厥又看不上。 也便只能坑姬纥了。 其实,对姬纥而言,无法接受是一件事,可有好处也是另一件事。 他的身份,注定不可能娶心仪的女娘,也只能由官家做主。 而娶了乐伽,便是皇后也要顾忌,不会再动姬纥。 虽然,沈婳知道这种想法很卑劣,可放长远去想。姬纥他啊,再不是没有靠山的皇子了。 沈婳又往崔韫那边挪了挪。 正要再说什么,却想起一事身子一僵。 她焦急的看了眼桌子,又弯腰去看地面。随后在她进雅间所路过之处四处查看。 “我东西丢了。” “没了没了,找不到了。” 颜宓一听这话,连忙站起来,要帮着找:“是什么,很重要吗?” “很重要。没有我会死的。” 说着,她慌乱的去翻颜宓的袖口。 翻完没有后,环视一周后气势汹汹朝崔韫走过去。 崔韫眯了眯眼,忍着脾气没有躲开,沈婳翻崔韫袖口时,没忍住狠狠摸了把他腕上的金刚菩提手串。 红润光泽,为上品。 沈婳占完了便宜,颐指气使:“你也去帮我找!” 男人眸色幽深:“你丢了什么?” 沈婳喉咙里发出一声小兽的呜咽。 “崔韫!我尾巴没了!” 第104章 崔韫这个男人没有心! 崔韫神色莫辩的看着沈婳,女娘眼眸雾蒙蒙的,泛着水光。好似不把尾巴找出来,她随时都能哭一场。 他一直都清楚,像沈婳这样娇气的女娘哭起来定是梨花带雨,晶莹的泪光点点,会顺着姣好的下颌线往下滑…… 可真到了这时,他却突然不想看了。 可男人又忍不住闷声失笑。 沈婳不高兴的瞪他:“你笑什么!” 她翘起兰花指,揩去眼角的泪花。见崔韫嘴里的笑意仍旧未散,气的嘤嘤哭了起来。 “又怎么了?”崔韫的语气平平,可细细听去,有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无奈。 沈婳抽噎。貂毛擦过桌上的的酒瓶,‘啪嗒’一声,瓷器摔碎,酒水四溅,她愣愣的看了几秒。 下一瞬,手捂着心口处。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 “好痛。” 崔韫神色微敛:“哪里不适?” 沈婳:“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喝酒伤身,何况是她这种沉疴已久的病秧子。崔韫拧眉,也顾不上姬纥了,转身正要吩咐雅间外候着的即清,让他速去请倪康。 就听沈婳开始崩溃的哭。 “肯定是谁砍了我的尾巴。”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另一只空着的手指着那一地狼藉和酒渍。 “好疼,都流血了。” 那你捂什么心口。 崔韫饶有兴致的看着。 在大理寺他看过不少人哭。有悔恨的,有怕死的,又求饶的什么都有。 他一直冷心冷情,似块透着丝丝寒气的冰,更无丝毫触动。爀帝曾言,他就是生来做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的。 可眼下。 崔韫觉得,一个沈婳,以抵过了他所接触的一切案情,让他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的津津有味。 很有趣。 他已经许久没碰见如此有趣的人或物了。男人眉目放松,甚至有过一瞬间的愉悦。 他想,若沈婳以这种姿态同他初见,也许没有谢珣,他也许会拉她出泥潭。 沈婳哭了很久,也没见崔韫过来安慰她。 她只能收放自如的擦了擦眼泪。然后红通通的眼瞪过去。 “你怎么一点没有同情心!” 这个男人没有心! 颜宓在一旁听的心惊胆战。适才姬纥抱怨崔韫时,就差指着崔韫的头骂了,可崔韫眉都没皱上一皱。他也记得很清楚,不久前的宫宴,有官员德行有亏,崔韫当即就冷了脸。好一番狠斥。 这样的男子端方自持,想来是不会给沈婳面子的。 还不等她上前拉走沈婳。 颜宓听到崔韫顺着沈婳炸起来的毛说。 “尾巴断了,还会长的。” 沈婳不太相信:“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你读的书少。” 这也是事实。 她吃了没文化的亏。 沈婳消停了。脸上的泪渍黏着她难受。 女娘还是很聪明的,最是会看脸色,若崔韫不理她,她自顾自哭一会也许就过去了。 可崔韫没有。便是助长了她的脾气。 她把巴掌大的小脸送上前。 “给我擦脸!” 崔韫将没有过的手帕扔到沈婳身上。 沈婳无动于衷,凶巴巴的命令:“快点。” 崔韫气笑了:“你的手也被砍了?” 沈婳老老实实的摇头。 随后,小酒鬼理直气壮的把帕子塞回崔韫之手:“我不会。” 下一瞬,颜宓的眼失态瞪大。 崔韫敷衍似的打发沈婳,随意的给她擦了擦。 沈婳满足了。 崔韫嗓音冷清:“还要擦吗?” “不了。” 沈婳:“我知道一个词。” 她抿唇,求夸的看着崔韫。 “叫做适可而止。” 颜宓:……你还知道啊。 崔韫淡淡的吩咐了即清送姬纥回去。 一同候在外头的倚翠自听到沈婳的哭嚎便忧心忡忡,眼下跟着即清一同进去。 看见的是沈婳那盛气凌人的得意劲儿。 倚翠:……多虑了。 姬纥被即清带走,倚翠便上前温声温气的劝。 “娘子,同婢子回去。” 沈婳精神的瞥了倚翠一眼。 “你谁?” “倚翠啊。” 沈婳茫然一瞬。眼儿一眨,啪嗒啪嗒又开始掉眼泪。 “骗人。” “我的倚翠明明死了。” 倚翠:???娘子!! 沈婳轻蔑:“别以为你和她九成相像,我就会信。” “崔韫送我回去。” 她一口一句崔韫,叫的比谁都熟稔。 崔韫真的服了。 偏偏,他没生出半丝不耐烦。甚至想瞧瞧,沈婳到底还能做什么妖。 果然,沈婳没负他所望。 女娘挺着小腹。 “扶着我。” 崔韫纹丝不动。 “你可知我是谁?” “崔韫啊。” “崔韫是谁?” 沈婳:“我孩子的阿爹。” 崔韫的手愣是一抖。 他算是知道了,沈婳为什么命令他命令的这么自然。 倚翠捂着脸,哀莫大于心死。 颜宓吃惊!又念起第一次在云想阁见沈婳时。 她很随意的一句。 ——对我客气些,我这人脾气不好。别看了,两个月了。 所以……是真的。 而且,生父是崔韫? 崔韫这种最重礼数的男子,竟然瞒着崔家长辈,外头养了女娘? 也是,沈婳在云想阁花钱如流水,放眼看去,全盛京有几个男子养得起。 她想,她明白了什么!!! 难怪沈婳同七皇子相识。 也难怪阳陵侯府没去崔家提亲。 这几日提督大人多次在颜宓跟前长吁短叹,左右都是恭亲王对崔韫和颜悦色,存的是招婿的心思。 颜宓想,就崔韫这般疼沈婳。寻个合适时机定要将人娶回府。怕是恭亲王的心思得打水漂了。 颜宓很识趣。当即找了个理由,便退下。 沈婳对倚翠带着戒备,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崔韫身后。 她走路是直的,可显然脑子也不清醒了。 沈婳上了崔韫的马车。 她轻车熟路找了角落缩了起来。 女娘自上马车就很安静。 安静的反常。 崔韫也没像往常那般看书。他静静的看着沈婳。她倒是没有抹眼泪了。只是愣愣的盯着一处,在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受伤的对上崔韫的眼。 崔韫眼皮一跳。 沈婳委屈:“我为什么会缩在角落?” 好像是习惯了缩在角落。 这代表了什么? 沈婳:“定是你虐待我。” 第105章 当然把自己埋进去了! 崔韫:…… 沈婳见崔韫不理她,又舔了舔唇瓣要水。 “不能太烫,也不能过冷,要放八十八颗白糖,这个数为双还吉利,你得数仔细些。” “茶杯要用玉兰花的甜白瓷。得陶县那般产的。” 她还要再娇气的要求什么。 手上一重,黄花梨茶杯送了过来。没有白糖,摸着也有些烫,甚至没有一个满足沈婳的要求。 沈婳瘪嘴。 崔韫才不会惯着她:“只有烧开的水,不喝就放下。” 沈婳的脸蛋越来越红,仿若火烧。可他实在太渴了,再见崔韫丝毫不退让,只能憋屈的捧着送到嘴边。 她吹了吹,小口小口的喝着。 喝了水后,她也没见半点消停。女娘直勾勾的盯着崔韫的手串。 “这是从哪儿买的?赶明我也去买一串。” 崔韫眯了眯眼,他下意识拨弄一二。 “旁人所赠。” 自发生那件事后,崔韫对巫术恨之入骨,三清观的真人特地以此串相赠,专门给他挡煞的。 这么多年他一直戴着。除了上回沈婳吐血那次,崔韫从未离身。 沈婳稍稍遗憾:“那我是买不到了?” 崔韫不语,他低垂着眼帘在深思。光线透过门帘,静静洒在男子的半边侧脸上,勾勒出他挺翘的鼻,和优雅贵气的眉眼,忽明忽暗间反倒有几分鬼魅妖冶。 沈婳明白了。 她要什么都没有失手过。 买不到就抢。 道德吗? 不道德。 她本来便是不道德的女娘。 沈婳毫不犹豫的朝对面生扑了过去。 崔韫若要躲,自然不会让女娘得逞,可沈婳这么娇,若是磕伤了头,又要哭的狠了。 便是崔韫这么一迟钝,就让沈婳扑了个满怀。 沈婳虽瘦,可这一身貂毛却重的很,猛扑过来的力道也有一定的冲击。可崔韫底盘稳重纹丝不动,骨节分明的手下意识扣住女娘的腰。 蓬松的貂毛在崔韫手所触之处往里陷。 她的腰很细。随之而来的是女娘身上的药香混着女儿香,隐隐入鼻。 崔韫喉结滚动。呼吸一滞。 “胡闹什么!” 他斥。 稳定沈婳的身子后,崔韫便迅速松手。 沈婳却是眸色亮的惊人,在崔韫的稍稍分神下,金刚菩提手串被她成功脱了去。 她二话不说缠到自己腕上。女娘的玉腕白的能泛光,纤细无骨。无疑给她戴是大了些,沈婳便绕着戴了两圈。但仍旧有些空落落。 土匪之行径。 崔韫就这样睨着沈婳,就好似天让眼前的小女娘捅出个洞来,他也不见得会去拦上一拦。 沈婳抬起手腕,仔细端详了许久。忽而沉闷开口。 “今儿是我及笄呢。” 她没再回对面坐下,只是很随意的坐到崔韫面前的桌上,面对面同他挨的极近。 她埋着脑袋,小声嘀咕:“真的好讨厌。” “他们还想带我回去,凭什么呢。” 她说的自然是沈瞿和沈族老了。 “我阿爹都舍不得让我为沈家牺牲,他们凭什么以为我得认命由他们摆布。” 沈婳还记得前世她的身亡。那时他的心脏仿若被狠狠揪住,疼的她浑身抽搐。她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喉咙涌上来的血浸湿嘴里的布条,滴答滴答往下砸出血花。 她没法呼喊,没法求救。 硬生生的挨着,然后清楚的感知身子越来越僵硬。 她很小声很小声道:“为什么他们能弄死我,眼下却活的好好的。是不是因为我是女娘,所以命贱?” 崔韫眉心微微动了动,视线锁定在她身上。 “沈家绣坊之女,如何命贱了?” “是世道浇漓,人心不古。” 沈婳受伤的看着他:“他们都说我不是好女娘” “保持初心,不被世俗束缚,你虽娇气了些,行事又目中无人了些,做起土匪来又那般熟稔了些。但……” 他话锋一转。 但沈婳很不容易了。 一个女娘对抗的不仅是整个虎视眈眈的沈家,还有世俗的眼光。他赶去丰州时,沈婳没有服过一次软。 她的背脊一直都不曾弯过分毫。 沈婳她,已经做的很好了。 崔韫见她实在喜欢手串,道:“你若喜欢,此物便送你当及笄礼罢。” 沈婳闻言举起手腕。嘴角也翘了。就连情绪也好了起来。 “我戴着比你戴着好看。” 崔韫:“然后呢?” 沈婳甜腻腻冲他一笑。她眼圈还是红的,可笑起来明媚生艳。 “那便是我的啦。” 梨园。 沈婳跳着下了马车,闹腾够了,自然困了。 倚翠急的不行:“娘子,快将手串还回去。” 沈婳像做贼一样将手腕捂的严实。 “嘿。” “我就不听你的。” 她大摇大摆就要进院子。 这边,凝珠听见动静,连忙出来接。 “娘子。” 沈婳轻笑。 “我出门时,你便说要绣花,如何了?” 凝珠:“还是拿不出手。” “这事急不得,初学刺绣,上绷勾稿,配线,绣致由浅入深。听着简单,却处处都是门道。” 正说着,倚翠眼睁睁看着前面的女娘停下脚步。 沈婳没有再同凝珠说刺绣的事了。 她抬头去看天色后转头:“崔韫,我的伞呢?” 正要离去的崔韫:…… “娘子要伞做甚?” 她小声呢喃:“快要下雨了。” 晴空万里,哪里要下雨了? 沈婳环视四周后,往田圃那边小跑而去。 她蹲下,也不嫌脏徒手去挖泥。 崔韫也不走了,他提步上前:“你作甚?” “在挖坑。” “挖坑做甚?” 沈婳用一种你怎么什么都不懂的眼神嫌弃的看着崔韫。 “当然把自己埋进去了!” 崔韫一言难尽的看着她,不等他再问。 沈婳便主动告知:“我现在是一朵蘑菇。” “沈婳。”男人叫住她。 沈婳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崔韫。 男人上前,似在玩一件有趣的物件,指腹覆上沈婳滑嫩的脸蛋,最后擦去女娘微颤睫毛上沾着的水珠。 “睡醒还会记得吗?” 沈婳很严肃的点了点头,不乏小骄傲。 “我记性可好了。” 尤其是记仇。 指尖的细腻,让崔韫神色晦暗不明,他看着沈婳,低低道:“最好是这样。” 他也很期待这么一个要面子的女娘,清醒后是不是会一头撞死。 第106章 还是得少说话多看书。 “娘子可歇下了?” 成妈妈不放心的问。 倚翠轻缓的退了出去。她擦了擦额间的汗,耳畔仿若还有沈婳不久前的怒气豪言。 ——别拦我!不然我挠你! 她们几个人好话说尽全都在劝,沈婳愣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直到崔韫出面。 ——你累了,回去歇息。 ——我不累。 崔韫笃定。 ——累了。 ——累了……吗? 女娘的语气变得不自信起来。 “歇了,喂了醒酒茶便睡了。” 成妈妈闻言放心:“侯爷走前吩咐了,那果酒吃着清甜,后劲却烈的很,可见娘子的酒量还是不错的。” 寻常女娘喝了,怕是要醉上三天三夜。而浓郁的酒气会慢慢挥散开来。 何止是不错。 娘子的酒量都是这几年偷偷练出来的。 倚翠曾经问过。 ——娘子,酒当真能消愁吗? ——不能。 沈婳说的话,倚翠此刻还记得。 ——只是醉一场,能睡的安稳些。 倚翠掩下眼底的复杂,笑笑不语。 “娘子醉酒,身边离不得人,凝珠你且进去伺候着。” 她给沈婳沐浴,衣裙也因沈婳的不配合而沾了水,得去换一件。 “是。” 凝珠连忙入屋。 她猫着腰关上了房门,小步朝内室而去。刚绕过屏风,便去金钩处放下幔帐。 榻上的女娘脸红扑扑的,仿若抹上了最红的胭脂,娇艳无双。睡下的姿态倒是称得上一句娴静无双。 凝珠做好这些,便寻了最近的椅子坐下,手里抱着本沈婳给她特地选的,新人刺绣的入门针法。 无人瞧见,被褥下女娘腕上的金刚菩提手串凝起耀眼却又诡异的红光,久久不散。 沈婳的身子轻飘飘的。 远处传来飘忽的嗓音,听的不太真切,沈婳醉醉醺醺下意识朝着声源处飘过去。 紧跟着天光大亮。 阳陵侯府。 “这是小玉,是夫人名下庄子掌事之女。老奴见她行事周到,便存了心思,过去服侍二公子。” 汪婆子手腕上挂着一块金镯子,穿的也很是体面。她一边让小玉给崔宣氏请安,一边又道。 “二公子的院子,就即清即馨两人,如何伺候的过来?” 崔宣氏的脸色不大好看。 汪婆子是先夫人的人,可她没想到,汪婆子竟然想在崔韫院里塞人。 她一个奴才,如何敢? 背后无非是吴家。 先夫人的娘家侄女,吴娘子隔三差五的来打秋风,为的不就是韫哥儿吗? 若她点了头,是不是崔韫的一举一动都让吴家拿捏的清楚? 崔宣氏忍着脾气。 “你倒是费心了,只是韫哥儿一向有主见,他院子的人都是自个儿挑的。往前我也送过奴才过去,都给拒了。” 她言词带笑,却也有指桑骂槐之味:“他说是唯有自己挑的,清楚底细来路,这才放心。那即馨也是托她哥哥即清的福,加上为人机灵但更安分。这才得以留下。” 汪婆子老脸一沉。显得愈发刻薄了。 “夫人是我奶大的,故仗着这一点,老奴的谱儿免不得摆大些。我们夫人去的早,命苦。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可她到底是侯爷的原配,继夫人您可是后来的。” 崔宣氏袖下的手一紧。 这话虽然难听,虽说不能和死人比,可先来后到就是这个道理。 她没法否认。 “府里的哥儿最是孝敬,逢年过节两位哥儿都得去我们夫人牌位前上香,想来这便是母子情分。” “小玉过去伺候二公子,权当我们夫人心疼哥儿了。” 汪婆子问:“继夫人为何不应呢?” “您是生母,难不成还怕我们夫人和您抢人吗?” 这一顶帽子实在是大。 崔宣氏不怕她的名声有恙,一个婆子掀不起风浪,可她身后是吴家,侯爷的心也在原配身上,她不得不防。 她是永昌伯爵府嫡女,出嫁前从未和人红过脸,当年为了她的婚事,永昌伯爵候夫人同永昌伯大吵了一架。 ——你竟将女儿指给崔旸?怕是昏了头了! ——崔旸这人有担当,如何不是良配? ——是,阳陵侯府人口简单,可他是死了原配的!若是一直念着旧人,你女儿便是受委屈。 崔宣氏也从未想过,阿娘会一语成谶。 崔旸在房事上很贪,崔宣氏一度受不住,却忍着羞涩去迎合他。 后来,直到有了崔韫后,她才后知后觉崔旸对她好,只是敬重不是爱。 正如,那日她在书房外所闻。 ——崔旸,你一个武将同嫂夫人相处还得风雅的论诗词歌赋,可真是难为你了。 ——她喜欢。 ——喜欢你就开始看书了?我到不知除了兵法外,你能这般用功。还是说你除了和嫂夫人谈这些,就无话可聊了? 无话可聊。 是了,崔旸在他面前一向寡言。 而崔柏崔韫都是要走仕途的,容不了有丝毫污点。 崔宣氏抬眼,对汪婆子身边的婢女道:“上前来。” 婢女恭敬的上前,给崔宣氏又福了福身子。 “夫人。” “模样倒是周正。” 崔宣氏只能松话。 “既然如此,我如何能横叉一脚,将人送过去吧。” 汪婆子总算有了笑脸。 “我就知道继夫人你不是不讲理之人。” 等汪婆子心满意足的离去后,崔宣氏才沉沉叹了口气。 她对身边伺候的婆子道。 “去给即馨传个话,让她顾着些,莫让那侍女近哥儿的身,日后再寻个错处将人打发了。” 就在这时,外头伺候的婢女上前:“主母,侯爷那边送信,今夜回府歇。” 崔宣氏更心烦了。 她也没心思伺候崔旸。 “他要回来同我说做甚?” “让厨房多备几个菜,我身子不适,不便在侯爷面前过了病气。” 崔宣氏扔下这句话,回了内室躺下。这一睡,便是两个时辰,天已黑了。 等她再醒来,床前便坐着个人。 崔宣氏一惊。 “侯爷。” 崔旸看着她,语气温和:“本侯听下人说你身子不爽利,便请了医侍,他给你把了脉后,说你身子并未有恙。” “你是故意不见我?” 崔宣氏一股气上来:“是。” 夜幕降临,天上繁星点点,倒是寂寥。崔旸一言不发沉着脸去了书房。 怎么又生他气了。 难道是上回没对上她的上联? 崔旸头疼的自言自语:“还是得少说话多看书。” 第107章 漾漾突然很难过。 而这边,时间往前挪,沈婳实在困,就连打哈气时都能闻到一股酒味。 她慢悠悠的跟着汪婆子出了崔宣氏的院子,朝崔韫的院子而去。 汪婆子在途中叮嘱再叮嘱。 “这回我也算是同继夫人彻底撕破了脸皮了,往前井水不犯河水。可她心里定是记恨我们夫人的。” “若不是夫人身子不好,哪有她眼下的风光。好在阖府皆知侯爷心里没她,你去伺候二公子后可得上心,若我们小娘子实时能知晓二公子的在何处行何事,再过几年她嫁给二公子,你便是大功臣。” 汪婆子压低嗓音:“等再过个几年二公子弱冠,娘子身边也需要陪嫁丫鬟。” 陪嫁丫鬟多数都是女娘用来稳固势力,给夫君做通房小妾的。 这句话的分量很重。 玉儿满心欢喜的笑:“是。” 汪婆子将人送到后,得知崔韫不在府上,她便高高在上的吩咐除草的即馨。 “这是玉儿,日后同你一起服侍二公子。你这丫头毛躁,我看日后屋内由她伺候就成了。” 即馨皱眉,显然不乐意:“夫人可允了?” 汪婆子态度便差了,脸拉的老长:“我可不是倚老卖老的人,还能自作主张的塞人?你这丫头会不会说话。” 即馨仗着年纪小,愣是在地上啐了一口。 “谁知道呢,你欺负主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不是主母拦住,爷早就收拾你了。” 汪婆子:!!! “你!” 太夫人不管后宅的事了,忒烦,偏偏主母性子好,才让汪婆子误以为自己是个玩意了。 即馨倒也能缩能伸:“我年纪小,哪里说的不对了,汪婆子可万不要动怒,对了,适才所言,皆是我个人素质德行有亏,和主母无关。” 汪婆子的脸倏然黑了。 等汪婆子一走,即馨懒得搭理玉儿,继续蹲下来除草。 玉儿多次上前攀谈,然,即馨没一次乐意搭理她。 沈婳见状,也跟着蹲下来吃吃的笑。 院子幽静雅致。 玉儿是个勤快的,笑吟吟道:“既然汪婆子发话了,我自然要去打扫。即馨妹妹,请问公子住的是哪间屋子。” 即馨随意的点了个即清的屋子。 她和即清都在这院子住着,是不住下人房的。 沈婳啧啧:“你真是好深的心机。” 玉儿信了。 她来前特地穿了间紧身的衣裙,好显腰身。也做足了准备。此刻顺手摘下一朵花,别在耳后。三分的姿色,也便成了四分。 念及崔韫许会在她打扫中途回来,便特地打水时,掏出铜镜,抹上胭脂。 即馨虽然在干活,可一直暗中盯着呢,她看着玉儿入屋后咬牙切齿:“真是好深的心机!我才是爷身边的一等丫头,她想压过我,不能够!看我不把她赶出去!” 即馨继续咬牙切齿,手里好似拔的不像是草,而是玉儿的命:“都戴花了,狐媚手段!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想勾引爷,我一定要找到她犯错。” 即馨:“找不到我就栽赃她!” 好恶毒一女的。 可栽赃这种手段,不是沈家漾漾最擅长的吗!! 沈婳:“交给我。” 她脑袋晕晕沉沉的跟在玉儿身后,带动一阵风。 ‘啪嗒’一声,簪子落地墨发散开。 玉儿未察觉不对,弯腰去捡,可衣裳太紧了,随着她的动作。只听‘撕’的一声,臀部那处的布料撕裂。露出一小截花衬裙。 沈婳已经很久没见这么丑的花衬裙了。为了看真切些,她抬手。 一股怪风吹的玉儿后退一步,下一瞬那单薄的衣裙直接从上到下被撕成两半,滑了下去。玉儿身上只穿了小半截衬裙和肚兜。 沈婳毫无悔过之心,甚至朝她胸脯看了看。 很鄙夷。 “真小。” 她又看看自己。 更小。 都平了。 漾漾突然很难过! 然后,她看上了角落摆着的大花瓶。 随即是哗啦的巨响。一个巨大的花瓶晃了晃,重重砸地。溅起一地的碎片。 即馨听见动静,连忙跑了进来。 即馨瞪大眼。 眼前的景象虽然真的不可思议,但是!天助她也! “这就是你说的打扫屋子吗!怕是打扫你自己吧!脱的比谁都干净!爷是你能肖想的!” “故意撕碎衣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栽赃爷头上!” “这花瓶可是前朝物件儿,你赔得起吗。汪婆子说你往日稳重做事又伶俐,我才放心让你收拾爷的屋,可你转眼就花瓶给砸了。我倒要问问汪婆子安的什么心!” 沈婳想,崔韫的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起。 她打了个哈气,醉醺醺的去了崔韫的屋子,躺下。 ———— 崔韫是同崔柏一同回府的。 得知崔宣氏身子不适后,崔柏便要过去探望。被崔韫拦下。 “兄长忘了,阿爹今日也回来。定是阿娘不想见他。” 崔柏无奈:“父母之事,你岂能私下议论揣测。” “实话罢了。这几年阿爹回府十次里头有五次阿娘身子不适。” 崔柏也知父母关系并不好。他一面有崇拜崔旸的能耐,一面又心疼崔宣氏的不容易。 他没去崔宣氏那边。 崔柏更未在府上过多逗留,看了眼天色,急匆匆回屋拿了精致的匣盒就要出门。 “阿兄,你去何处?” 崔柏脚步一顿,少年良金美玉如翠竹松柏。 崔韫:“你刚回府就跑出去,这个月是第三回了,而你一个月只回四次。” 崔韫挑了挑眉,他懒散的问:“说吧,这是看上哪家女娘了。” 崔柏愣是被他说的红了耳根。 “你胡说什么?” 崔韫好笑:“上回你出门,我跟着。亲眼见你吃了闭门羹。” 崔柏:…… “那次你买的糕点,乔家小娘子都没收呢。” “……” 若是沈婳在此,定要发现,时间又一次往前推了。 调侃了崔柏,崔韫显然愉悦,信步闲庭回了院子。 “爷!”即馨正要禀报今日一事。 崔韫颔首,擦过她对即清吩咐:“备水,晚膳不必准备。” 他奔波了一日,只想好好睡一觉。 很快的沐浴一番,崔韫换上里衣,去了内室。 上榻躺下。就闻到那浓烈的酒味和药香。 崔韫倏然睁眼。 第108章 ……真是疯了 屋内很亮,彻底掌灯。 沈婳睡的很死。 “爷,您的屋子除了奴婢早间打扫,无人进出,便是汪婆子派来的奴婢也早早给撵出去了。” 即馨恭敬回禀,实在不知,要歇下的崔韫为何又将她提来问话。 若是放到往常,崔韫定要细问午间崔宣氏那边的事,可此刻,他的眉拧的死死的。 “屋内怎会有酒味?” 即馨茫然一瞬。 “没有啊。” “爷的屋里燃的是安神香。” 她闻不到? 崔韫再去看即清,即清显然也困惑。可他绝不会闻错。 少年冷笑一声。 “备马。” 三清观。 三清道长并未歇下。崔韫一入内,两人打了个照面。 三清道长捏着一颗白棋:“早就算到你会来了,让我好等。” “正巧,看看此局怎么破。” 崔韫抿唇,他压制着心下的不平静:“给我瞧瞧,可是又被下了蛊?” 三清道长怜悯的看着崔韫:“你这是多疑臆想?” 崔韫一听这话,转身就要走。 “脾气真大!你给谁甩脸色呢!回来!” 三清道长也收了玩味的笑。 “给你的金刚菩提手串呢?” 崔韫抬手,袖子往下滑,露出圆润的珠子:“一直都戴着。” “你若一直存善念勿杀戮,那你还担心谁能算计你?我给的金刚菩提手串还能抵不了那些下贱邪术!你小子瞧不起谁?这是祖师爷留下的!若不是我同你父亲有些交情,我才舍不得给你!” 崔韫并不觉得三清道长会和崔旸有交情。 不过,道长确然给他了。 三清道长吹胡子瞪眼。 “给了你,便是此手串的机缘。至于你的机缘……” 已经到了。 他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过来。” “把棋下了再走。” 崔韫似不放心:“我果真没事?” “能有什么事?难不成还是撞鬼了?” 崔韫心事重重的回了府,天已大亮。一番周折又是一夜未眠,他已疲倦不堪。 可心里藏着事。对着掩紧的房门,崔韫犹豫一番,他毫不犹豫的推开。 屋内淡淡的清香,同往常一致。窗户半支起,方便通风。 崔韫一凝,疾步朝床榻而去。 那让他纠结一夜的酒味,消失殆尽了无痕。 就好似,从未出现过。 ———— 沈婳醒了,还是在阳陵侯府。 醉酒时的窒息操作,让她喘气都难。 绝望,生无可恋。万念俱灰。仿若一层密不透风的罩子,将她严严实实的叩住。 沈婳不愿面对,纠结捂住嘴,尽量哭的很小声。 她才刚及笄,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她好累。 崔韫回来时,沈婳一动不动的缩在角落。 崔韫面无表情的在屋内转了几圈后,沈婳继续缩在角落。 好在,崔韫看不见他。 崔韫对着空荡荡的房屋,到底抵不住睡意。他沉沉吐了口气,躺了上来。 闭眼。 少年嗓音低沉,仿若低语。 “真是疯了。” 就因中过一次招,就处处草木皆兵。 沈婳死气沉沉的转头去看崔韫。 她想把崔韫踢下去,可又想到这是崔韫的床榻。就更气急攻心了。 第一日,沈婳舔舐伤口。 第二日,沈婳忧郁的趴在窗台。怨气比谁都深,女娘陷入深思,嗯?她怎么还没回去??? 第三日,沈婳垂头丧气的跟在崔韫身后。 崔韫也花了数日,才勉强接受沈婳带给他的冲击。等平复心境后,他首要一事,便是算账。 他去了侯府花园的八角亭。坐下品茶。 “将主母请来。” “是。” 崔宣氏来时,即清押着汪婆子已在崔韫跟前跪下。汪婆子身后,战战兢兢的一排奴才都是先夫人的人。 还有后头站着一头雾水是侯府的奴才。 她面上一惊,再去看崔韫。 崔韫神色自若的倒了杯茶,请崔宣氏坐下。 “你如此兴师动众……” “阿娘莫急。”崔韫含笑打断。 崔韫虽不如崔柏稳重,甚至有时行事乖张,但这些年来,从未让人留下诟病。 事已至此,崔宣氏如何不知,崔韫这是给她出气,她心下一顿宽慰,又一阵难过。 宽慰的是崔韫孝敬,而难过的是,这些年来,为她出面的人里头,从来不包括侯爷崔旸。 汪婆子因玉儿一事,也提心吊胆数日。见事败露后,便第一时间将人送了回去。 她连忙为自己开脱。 “二公子,是老奴识人不清不知那死婢女包藏祸心。若是知晓,是一万个也不会将她送您那边丢人现眼的。” “夫人也入老奴的梦了,狠狠指责老奴的办事不力。” “还请您看在她的份上,饶恕老奴。” 她可真是十句不离先夫人。 崔宣氏重重搁下茶盏。闻言也知其不对。她只知晓那日,玉儿就被赶走了。 当时只是松了口气,并未多问。 眼下,崔宣氏心下一咯噔。 什么叫包藏祸心? “她所言何意?” 崔韫看了眼即馨,即馨雄赳赳气昂昂的瞪了汪婆子一眼。绘声绘色的将经过说的一清二楚。 甚至不忘添油加醋。 便是脾气再好的人,如何不动怒。 崔宣氏那双美眸簇满了怒火。 府上的太夫人没给嫡亲的孙子后院塞人,她这个做阿娘的亦是如此。韫哥儿眼下不过年十三,别家公子哥许会早早备下晓事奴婢,可侯府从没这个规矩! 谁准许她做起崔家的主儿了? 崔宣氏想到那婢女勾引崔韫,便如鲠在喉。犹如吃了苍蝇般恶心。 “来人,给我掌这刁奴的嘴!” 汪婆子:“继夫人不能打我,我是先夫人的人,吴家……” 崔宣氏冷冷打断:“我次次忍让无非是看在先夫人的份上,合着你当我怕吴家了?” “吴老太爷是圣上的恩师不错,可我亦是永昌候府嫡女!” “你如今是侯府的奴才,不是吴家!若念旧主,大可回去。我倒想一并去吴家问问,他们安的是什么心!” 她下令。 “汪婆子以下犯上欺主,先夫人院里的奴婢并未劝诫,各二十板子。打完一并逐出送去吴府!我倒要瞧瞧吴家敢不敢闹。” 崔韫勾了勾唇瓣。 “阿娘何必动怒。” 崔韫无视那些先夫人留下的求饶的奴才,只是杀鸡儆猴的问这乌泱泱站着的侯府奴才。 “眼下,可都看清楚了侯府的主母到底是谁?” 第109章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别人能不能看清楚,沈婳不知道,反正她是看清楚了。 沈婳在阳陵侯府飘荡了数日。 她盯着桌上的那盘糕点。 糕点一块接着一块变少。崔韫执了本书,他动作优雅,吃东西都让人瞧了赏心悦目。 “糕点不合我口味。” 即清:“属下这就吩咐下去,再换一位点心师傅。” 崔韫颔首:“嗯。” 沈婳斜着眼看他,馋的不行。 不好吃你都吃了快半盘了! 沈婳绕着崔韫走了一圈。 “书都拿反了!就你这样,还敢说我读书少?” 正说着,沈婳的视线落在崔韫衣袍的暗纹处。 为祥云图案。 是苏绣的齐针手法。起落针未重叠不露底,两边缘齐如刀口。 其中用了粗细不一致的盘线和钉线颜色各不相同,叠加施针的手法。针脚错落有致。浑厚感更是独出心裁。 沈婳看的很仔细。 不止绣法,便是这料子也是上好的绸缎。 沈婳曾见识过缫丝工艺,蚕茧水煮抽丝后得到的蚕丝,再将比发丝还细的蚕丝汇成线一根根挑出来,再要将其染色,定型。 然而这样还不行。 接下来得过糊和捣练脱胶。 用此织布更未繁琐。 丝绸上若附上精美的绣花,更是价值千金。 她没察觉出崔韫身子的紧绷。 即清:“爷,孟家几日前送来拜帖,邀您一同游湖,属下去打听了,他这回请了不少大儒一同吟诗作对。学子为了出头都争着要去呢。” 崔韫努力忽视那股似有若无的药香。闻言,毫不犹豫:“拒了。” 这么好的热闹不去吗? 沈婳抿唇。 “若真要出头,不如科举考个好名次,盛京的公子哥仗着身家,都把自个儿当人物了。” 一群人为了讨个好彩头,提前请人写诗,准备充足背下。试图最后在那日大放光彩。 有什么意思。 崔韫可不喜同这些人玩这种自诩高尚风雅的把戏。 他也看不上眼。 即清:“七皇子应当要去的。” 崔韫又吃了一块点心。搁下手里早已倒背如流的书。 “他?” 他冷笑:“去丢人吗?” 他起身:“去给我寻几本医书过来。” 这几日,他也尝试请过医侍,把了脉后都说他身子无碍。 崔韫不信。 即清的动作很快。抱着一大叠医术过来。 崔韫驱走即清后快速翻阅。 很快,他翻到一页停下。一如先前的冷静寡言。 他看的很认真,好似下一瞬就能学了给人治病了。 沈婳凑上前,念道:“癔症的早期诊状。” 沈婳是个闲不住的。 她对癔症并无兴致。 “喵。” 屋外传来突兀的猫叫。 沈婳抬眼看去。只见一只白猫嘴里叼着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猫。 “这哪来的?” 侯府可没人养猫。 即馨追过来刚要驱赶。便见白猫背上开裂,像是被利刀所砍。那一块血肉外翻,毛色黏哒哒全部是血。 白猫很虚弱,俨然是撑倒极致了,也没法救活了。 它湿漉漉的眸子,好像再哭。 白猫颤巍巍的朝崔韫走去。很不舍的将嘴里的小奶猫递到崔韫脚边。 它舔了舔小奶猫的毛后,又讨好的对崔韫‘喵喵’两声。 沈婳见它实在可怜,没来由情绪也差了三分:“我听说猫儿快死前都会安顿它们的孩子,会找最适合的人托付他们照顾,原以为是假的,竟然是真的。” 她又去看崔韫脚前的小奶猫,还不及她手大。 “这么小的猫,大抵是养不活了。” 等等! 沈婳一个激灵。 “雪团!” 这是雪团。 她眸光一亮,激动的看着崔韫。 像崔韫这种疼雪团入骨的人,自然心疼坏了。 然,下一瞬。 他听到男人没有感情的吩咐。 “扔出去。” 小奶猫四肢无力,软趴趴的趴在地上。她哼哼唧唧的刚靠近崔韫。 崔韫正要踢开,耳边却仿若想起三清道长的那句:存善念,勿杀戮。 崔韫面无表情的拨开。 俨然,他到底还是控制力道的。可小奶猫愣是被翻了个面。 沈婳:??? 崔韫嫌恶的看着地面。 他最不喜欢这些毛茸茸的活物。孱弱又可怜。 白猫急了,她叼住奶猫,又往崔韫那边递了递。 见崔韫不为所动。白猫悲戚的叫了一声,它深深的看了眼奶猫后,狠狠心一晃一晃的离开。 鲜血滴了一路。 沈婳知道它要死了,所以得将自己藏起来。寻找最后的归宿。 “爷。”即馨轻轻唤了一声。 崔韫淡淡道:“要我亲自动手?” 沈婳愕然。 即馨小心翼翼的捧起小奶猫,她能清楚的感知,小奶猫的呼吸很弱。 崔韫的命令,她无有不从。 即馨捧着奶猫出去。她顺着鲜血一路去寻,可中途却没了血迹。找不到白猫,她无奈的揉揉了奶猫的脑袋:“我没法养你。” 爷最厌恶这种长着毛的动物。 即馨出了院子,把它送到外头的花园里,很舍不得:“可我能给你挖个坟!你死之前记得来寻我。” 想了想,她还是没狠下心,决定跑一趟庖厨,要点羊奶。 吃饱才好上路! 沈婳:??? 但凡脑子没病,都说不出这种话! 庖厨那边正上上下下找猫呢,厨娘见即馨儿怀里手里捧着的,当下松了口气。 “那白猫是我出去采买时路上捡的,也不知谁这般心狠,将它伤的这么重。” “诶呦,却不想它惊扰了二公子?真是罪过。” 即馨连忙把猫送过去:“即是如此,你养着。” 小奶猫显然害怕,蜷缩一处,瑟瑟发抖。 沈婳抬手,象征性的摸了摸:“我明儿来瞧你。” 她以为是触不到的,却真实的感知了幼猫身上的温度和它的战栗。 沈婳:??? 而就在此时,崔韫腕间的金刚菩提手串在此刻闪过耀眼的光辉。 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沈婳淹没。 再一睁眼,对面的即馨成了巨人。 即馨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我明儿来瞧你。” 她控制不了力道,奶猫身子又娇弱。 沈婳却疼的叫了一句。 “喵。” 这奶萌奶萌的叫声,让沈婳整个人都不好了。 呵呵。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适才还软绵绵的小奶猫一下子炸毛了。 “不准走!” “崔韫救我!” 在即馨耳里却是娇嫩娇嫩的 ——喵~ 即馨笑眯眯:“叫的真好听。” 沈婳:你去死啊! 第110章 我命令你现在去就撕她! 庖厨油烟味实在是重。 厨娘得准备膳食,送走了即馨后,环视一周随意将奶猫扔门口空了的簸箕里头。 簸箕里头一股菜叶子味。沈婳的鼻子很是灵敏,四肢刚站起,可她才太幼小了。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很快软绵绵的无力的趴下。 沈婳:…… 她使不上劲儿。 脏死了,这是她能待的地方吗! “喵!” 把她抱出去! 沈婳对着厨娘叫。 “诶呦,它还挺活泼。”庖厨洗菜的罗婆子瞥了眼猫崽。不免对厨娘多了几分说教之意。 “也是你心善,要我说路上就不该去捡,不过是畜生又不能给你养老送终,随它自生自灭。偏你不听。” “为了找只猫,全庖厨的人都陪着你去寻。我们手上也是有活的,主子的膳食若是耽搁了,谁也吃罪不起。” 说着,她又挑衅的笑。 “也是,你一生无子,除了膳食,怕是无旁的可操劳,免不得给自己找件事做。” 厨娘姓范,是个年纪颇大驼背的老媪。很爱干净,给阳陵侯府煮了三十多年的饭。可庖厨里头,做饭的厨娘并不止她一人。 她年纪大,脾气也大。故时常会被针对。 “要你管?我就乐意。” 范厨娘仔细的洗了手,这才去揉搓面团。她阳阳怪气。 “畜生怎么了?总比你那儿子懂事。听说外头又欠下一笔债,不长教训,是赌坊的常客,只怕还是个无底洞,对了,你可别想着同我借钱。一个铜板我也不给。” 洗菜的罗婆子瞬时黑了脸。 “你休要信口雌黄。” 范厨娘斜视她:“非要我说出来?他这会为了还债,求了你要了棺材本,转眼间又将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的媳妇都给卖了。却仍旧填补不了这个窟窿,摊上这种儿子,你的确得多操心。” “好了好了,都是一个府里做事的,吵什么?别伤了和气。” 很快有人上前劝。 罗婆子气急败坏。 这件事就是她心底的刺!莫说棺材板了,能借的亲戚她全都借了个便,眼下债倒是不愁了,可日后还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儿敢嫁过来? 她将洗好的菜一把扔到砧板上,黑着脸走出庖厨。 路过簸箕时,实在没忍住一脚踹上去。 “养什么养!最见不得有些人小人得势的嘴脸。” 很快,同她交好的婆子追了上去,将人拉倒角落好一番的道。 “你同她置什么气?” “难不成我还得让着她?她无子无女没个依靠也好意思嘲笑我?” 簸箕被踹飞,沈婳愣是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落到一堆石炭庞,原本便不干净的毛,又沾了一层黑灰。 沈婳被砸的两眼冒金星。 很快,被范厨娘给提了起来。 范厨娘冷着脸追了上去。 冷冷骂:“你家是死了人啊。戳着你痛处了?让你踢了吗?这猫若有个好歹,我迟早撕了你!” “我若是你,摊上这么个儿子,对不起列祖列宗,怕是一条白绫就这么去了!” 说着,她心烦的去拨了拨幼崽。 幼崽瞪着洗菜婆子离开的方向,一只爪子崩溃又颤巍巍的指着。 张牙舞爪。 显然是告状又像是气急败坏的模样。 “别迟早了!我命令你现在去就撕她!” “踢我!她一个奴才竟然敢踢我!” “崔韫呢,把他叫过来!” 厨娘没好气的拍了一下沈婳的脑袋。 “叫唤什么。不知道躲啊!” “哦,都不会走。笨死了。” 沈婳:…… 她垂下头颅生无可恋。浑身都带着一股丧气。 然后又被丢到了簸箕里。 范厨娘取了个碗,冲洗多次又擦干,很快,撞了些羊奶过来。一并搁置在簸箕里。 “吃吧。” “便是你我之间没缘分,我也不会让你饿死。” 扔下这句话,她就去忙了。 沈婳嫌弃的将头挪开。 这种未去除膻味的羊奶,她是看不上眼的。更别提装着器皿不是玉碗,也不是琉璃盏。 沈家漾漾是绝对不会糟践自己去喝的! 她气的蜷缩一处。 厨房膳食备妥后,热火朝天一顿忙,很快,又闲了下来。许是无事可做,一群人将沈婳围了起来。 “它真的不吃?” “要我看,许是知道白猫死了,难受呢。” “这也太脏了,给它洗洗吧。” “可别,你没瞧见范厨娘适才那护犊子劲,幼崽本就虚弱,若有个好歹,怕是连你也要被骂。” 爱干净又娇柔矫情的总要浑身上下抹香膏的沈婳很绝望。 偏偏一群人围着她说个不停。 她烦的把毛茸茸的脑袋一缩。 周遭的嘈杂声,有过片刻的寂静。 一个烧柴丫鬟有些惊喜:“它刚刚向我翻白眼呢!” 真欠!白你都这么高兴! 等夜色转暗,沈婳被范厨娘提着回了下人房。 屋子自然和崔韫的屋没法比的。常年紧闭,屋内还有股潮味。 沈婳饿的两眼冒星光。却死死闭住嘴,愣是一口也不吃。 “还挺犟。” 范厨娘伸手摸了摸那软趴趴的肚子。又将羊奶取了出来。 范厨娘沉沉叹了口气。 她年轻时嫁过人,做事爽快,长的也算清秀,也算有过几年恩爱日子,然,不能生。 便是这一点,疼她的男人当场翻脸将她休弃。 ——你不能生,也好意思耽搁我? 处处夸她孝顺的婆婆,不留情面将她赶出,转眼又张罗儿子再娶。 娘家嫂嫂担心多一张嘴吃饭,如何也容不得她。兄长愧疚的只抹泪,却说。 ——小妹,不是阿兄狠心,实在要供你的侄子读书,家中也并不富裕,你姻缘不顺遂,我总不能为了你去同你嫂嫂吵。这是十文钱,你拿去买几个包子吃,日后也别再来了。 好在太夫人怜惜,她又凭着好手艺,得以安顿在侯府。 这些年,独来独往,也就这样了。 对着微弱的烛火,她看着灰扑扑一心等死的猫儿,沉沉的叹了口气。 “我不嫌弃你,你也别嫌弃我年纪大了,照顾不了你几年。” “吃吧,活下来我们也能好好作伴。” 谁要给你作伴! 沈婳瘫死在四方桌上。 她不吃,她不喝,她要洗澡。 她好臭。 第111章 小样,这我还不迷死你! 也许是真怕它饿死,范厨娘捏着小奶猫的下巴,取过汤勺,直接灌。 幼猫开始挣扎。柔软的肉垫扒拉住汤勺,虎头虎脑的脑袋往后仰。 放开我! 范厨娘一手将她桎梏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一口奶轻轻松松的喂进去。 沈婳:…… 她就要吐出来。 可是,奶猫的意志力能有多大。尤其是食物已入嘴。 许是成了猫,她没吃出半点膻味,反倒香甜可口。浓厚的奶香味,让沈婳不由砸吧了一下嘴。 范厨娘见状,很快又舀了一勺过去。 沈婳冷漠。 她是绝对不会再让这厨娘得逞的! 可勺子刚送到嘴边,沈婳愣是没控制住的伸出红润柔软的舌头去舔。 沈婳:…… 毁灭吧。 厨娘面上终于有了喜色。等喂的差不多了,她又取过半湿帕子,就着温水,草草的擦了一下灰扑扑的毛发。 做好这些,又将老旧的棉衣撕开,做了个简易的窝。 范厨娘:“我会将你当女儿养的。” 谢谢,请让她自生自灭。 范厨娘早间提着睡的四脚朝天的猫崽去庖厨,晚间再提着它回去歇息。 沈婳是在五日后再见即馨的。 喵喵灵动的眼都变得死气沉沉。 即馨:“我这几日太忙了。” 沈婳慢吞吞的换了个方向躺下,将毛茸茸的屁股对向她。 即馨:“好可爱。” 沈婳:…… 同范厨娘说了一声,经准许后,即馨抱着沈婳出了庖厨。 经过假山,小廊。 沈婳摆烂一动不动。 直到…… 她抬起短腿,指着不远处崔韫的的院子。 去那里!!! “喵!” 即馨:“肉垫粉粉的,好可爱!” “我让你去那里!!” 即馨:“看见了看见了,你的肉垫还是心形的。” 沈婳沧桑的放下了短腿。 即馨带着它去了一座八角凉亭。许是平素也没个说话的人,在沈婳面前便没刹住。 “我阿兄昨日走路,摔了个大跟头。我怀疑他绝对是盯着哪个院子的奴婢,这才绊倒的!他还死不承认!” “我问了一圈,也没问出结果,想来看的不是奴婢,保不齐是奴才!可惜了,老即家这辈得断根了。” 沈婳:……即清真是摊了个好妹妹。 即馨又显摆的将发间的簪子拿出来:“这是主母赏的!” 沈婳瞥了一眼。 这种簪子这会子时兴,可在五年后便就过时了。 即馨:“对了,也不知你什么时候死,我给你坟都挖好了。下回带你去瞧瞧。”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沈婳气的艰难就要去捂耳朵。 下一瞬。 坟? 她怎么忘了! 她棺材买了,竟然忘记买个下葬的风水宝地!!! 这件事,等她醒来,一定去办。 即馨摸着沈婳的毛,就听身后姬纥抱怨的嗓音。 “喂,崔韫呢?” 即馨忙起来请安。 “爷大抵在藏书阁。” 姬纥坐下。渴的只喝水。 “你去把他叫过来!” “孟迁那小子办游湖宴,一群人念着酸诗,我眼巴巴的等着,就想亲眼瞧瞧他把那群装腔作势的玩意,全给比下去。他倒好!竟然不去!” 崔韫不去,那他在哪里待着有什么意思。 即馨福了福身子:“是。” 说着,不忘将沈婳抱下去。 “等等。” 姬纥盯着沈婳。 “把它留下。” “我们爷不喜,奴婢才偷偷抱这里来的。” 姬纥一锤定音:“我就是要膈应他。” 即馨咬着牙,放下幼崽。 要见崔韫了,沈婳不由欢快的摇了摇尾巴。 她看着即馨离开,又眼巴巴的等着崔韫过来。 终于,等到了人。 少年一身月牙色长袍,肃肃清清,矜贵天成。 他不急不缓的入了八角凉亭,冲姬纥懒懒散散的行礼。 “喵!” 看我!! 沈婳努力的朝他招手。 小短腿费劲的摇晃,却一个没站稳,翻了个滚。 姬纥:“好蠢的猫哈哈哈哈。” 幼崽忧郁的看着崔韫。 她一定要想办法!让最熟悉的崔韫养她。 她真的受不了用一个破碗喝羊奶了。 沈家漾漾做猫也要做最娇贵的猫。 她再也不要在簸箕待着了。 崔韫看过去。很快挪开视线。 然后……忽视。 “七皇子过来,所为何事?” 姬纥:“别给我来这一套。你难道还会不知,我今儿去游湖了,就等着你呢!” 去赴宴的有才学的也有不学无术的。 原先,崔韫不去他大不了同那些不学无术的人混在一处,偏偏那些人做作的要命。 “姬霍这人最恶心,得意洋洋一口气写了十首诗。他什么德行我焉能不知?学业比我还差。怪不得前几日神神叨叨,怎么也叫不出门。也不知哪儿买的诗。特地背下。他假不假啊!” 发泄一通,姬纥倒没忘正事。 “我刚得了一副百鸟朝凤,说是前朝苏大师的绣品,太后生辰,我准备以此为礼,你可有认识的门路,给我问问,可是真品?” 说着,他摊开绣图。 沈婳很快被吸引。。 她艰难的迈着小短腿,伸长脑袋去探。 那是一副极大的绣品。 其中树木花卉,有松柏、梧桐、杨柳、桂树、桃花、杏花…… 禽鸟有凤凰、孔雀、鹰、仙鹤、绶带鸟、锦鸡…… 绣工精细,花卉细腻异常分明。层次转折包括穿插颜色皆各异。富丽而堂皇。 姬纥还挺得意。 “我为了买下,可是将全部家当都给赔进去了!” “你也知道,太后她老人家最爱收集绣品。好在我下手快,不然太子得抢先。” 沈婳看他那得意劲,没忍住不屑嗤笑一声。 她抬起爪子,重重按到绣品上。 “赝品!” “蜀绣湘绣红绿成分多,苏绣粤绣相对清雅,苏大家专攻苏绣,这幅绣品却富丽堂皇,绣的也不够集中。” 姬纥没好气拨开:“别弄脏了。” 沈婳一爪子再度拍下去。 “花这么多银子去买副赝品,你真得意。太子也是个人物,还要争抢。” 幼崽喵喵喵的叫唤。 姬纥:“嘿!别以为你小我不揍你啊。” 崔韫拧眉:“即馨,把来路不明的猫带着去。” 沈婳一听这话还得了。 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再也不要去庖厨待着。小奶猫生扑过去,死死抱住崔韫的袖摆。 你不是很疼雪团吗! 水汪汪的眼睛待着哀求。 “喵呜。” 奶萌奶萌的嗓音布上讨好。 这我还不迷死你! 所以!给你一个机会!养我! 第112章 真是好仁慈的妥协! 随着沈婳的靠近,腕间的金刚菩提手串仿若有了温度,甚至烫手。 崔韫一顿。 他眸色仿若触探不了底的深渊,幽深而又漠然,谁也不能从中窥视他到底在想什么。 崔韫视线一寸一寸的在绵白猫崽身上游离。试图窥视其反常。 沈婳死死的抱住衣摆。仰着头圆溜溜的眼与崔韫对视。 不过须臾,奶猫脖子酸痛败阵。 崔韫也在这一瞬,冷漠的抽出衣摆。 “三日之内给你回应,绣图我会请人去鉴。” 这话,自然是对姬纥说的。 不过,他薄唇微抿。到底多问了一句。 “七皇子从何处听的消息,又过了谁的手所买?” “是来盛京买卖的商贾放出的消息,往年我也从他那边买了不少古物。他也知晓我身份,等闲不会作假蒙骗。” 只是此事重大,姬纥不敢有疏忽。 姬纥正要吹嘘他的手疾眼快。 就听崔韫凉凉问。 “既是商贾,自然重利。我若是他定将此事大传。闹出噱头,引的买者争先去抢,价高者得。然,我却近日不曾得知有苏大师绣品现世的消息。” 姬纥心下一咯噔这一点倒是他不曾想到的:“你可别吓我。” “假的?” 崔韫瞥他一眼。 “我对绣品尚不得研究。” “然,无论真假,都不能作为生辰礼。” 姬纥:!!“此话何意?” 崔韫:“不吉利。” 姬纥一头雾水。可沈婳却是努力的点着虎头虎脑的脑袋。 光是姬纥的身份,商贾也不敢卖他假货,只怕对方也不知这是假的。 不说旁人,便是各大绣坊也会在各地搜寻名贵真迹。若想长久经营必然重诺,绝不会以假乱真拿去买卖。为牟一时利而去伤绣坊名声。 实在得不偿失。 正如崔韫所言,若真得了真品,必然轰动一时。 这种私下交易的,多数是墓穴出土。 瞧姬纥的模样,怕是并不知情,而这时商贾里最寻常的事。保不齐对方以为姬纥知晓。 而陪葬品最是忌讳。 沈婳又去看这幅百鸟朝凤。 不说别的,便是其精湛绣工也足以以假乱真。 崔韫倒了杯温水。也没急着喝,他随意的搁置一旁。 “你这次倒是舍得。” 姬纥能怎么办:“太后本就不待见我,上回她生辰我亲手做的长寿灯,费了好大的功夫。手也伤了,血也留了,却成了她嘴里不值钱的物件。” 当着百官的面,没给他一个好脸。 可礼轻情意重啊! “父皇为此也狠狠训斥我的不用心。我也急。这不是一听太子在筹钱,头脑一热……” 姬纥又怎能不清楚,只要是他送的,太后都看不上眼。便是煞费苦心也不及太子,四皇子路边捡的一块石头。 可他没有资格敷衍了事,在能吃人的宫里夹缝生存,只能尽善尽美。 姬纥有些烦闷。 “真不能送?” 崔韫:“七皇子若执意,维桢必不敢拦。” 一听这话,姬纥更心烦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这钱是白花了。 他一砸石桌。 ‘砰’的一声,吓得沈婳身子一颤。 她猛然转头去瞪姬纥。 却不知崔韫的余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姬纥的眉拧的死死的,好一番纠结下将绣品又给收了回去。 “算了,无需鉴别了。” 真假左右用不上了。与他而言,并无意义。 可眼下,他也在拿不出钱了。 姬纥眼珠子一转,恬不知耻的看向崔韫:“你说我将绣品卖给太子怎么样?” “他挺想要的,商贾那边也没来得及放出消息,绣品若真被他买走了。我分几个利给商贾,他自也不会多说什么。何况出土的物件卖我,他本就理亏。” 崔韫瞥他一眼,倒是惊奇姬纥长了个脑子。 太子送的礼,便是不吉利,太后也舍不得罚。 崔韫假惺惺:“这怕是不妥,不如先鉴别一番?” 姬纥:“不了!” “这样我还能说服自己这是真品。” 他心存善念:“不然,结果不理想到底是有点过意不去的。” 姬纥又念起能暗中坑太子一顿,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他指着冲自己哼哼唧唧激动叫唤的沈婳。 “你瞧,它都夸我大智若愚呢。” 崔韫不语。却觉得,猫崽既有可能在骂姬纥。 即便这个想法很不应该。 姬纥:“对了,听说咱兄长这回当着太后的面亲口拒绝了攸宁郡主,愣生生将她给气哭了?” 崔韫提醒:“那是我兄长。” 姬纥:“看你小气的样子,我上头兄长多的很,大不了也分你。” 崔韫:…… 别恶心他。 姬纥也不逗留了,急匆匆的跑去办事。 崔韫嘴里勾起淡淡的嘲讽。 他正要去端水,却见石桌上趴着的猫儿,正探出半个脑袋,爪子捧着他的茶杯,吐出舌头喝着。 察觉崔韫的动作,沈婳歪着头去看他。 敢情是真的不怕他。 崔韫神色淡淡。下意识去拨弄仍有余温的红润珠子。 似要证明什么,抬起指尖稍稍触了触弱小的猫躯。 珠子在刹那间变得灼热。 崔韫眸色一沉。 即馨生恐崔韫不虞,心惊胆战至此。 “爷,我这就带它下去。” 沈婳警惕,还不等她发作,就听崔韫淡淡的嗓音。 “留着。” 一切有变故之物,只有放在眼皮底下,才最放心。崔韫也想知道,这只猫到底有什么古怪。 崔韫:“你来照顾。” 即馨一喜。 爷真的是最体贴的主子了! 定然是念着她行事规矩,难得有上心的猫儿,自个儿不喜,却准了她养着。 真是好仁慈的妥协! “是。” 沈婳也狠狠的松了口气。 她很快被即馨抱去了雎院,那是崔韫的院子。 由即馨照顾,沈婳的待遇上升了好几个标准。一套成新的碗具,专门给她用。就连睡的窝,铺的也是柔软的棉布。 她除草时,连窝带猫一并带上。 晒着暖阳,猫崽昏昏欲睡。饿了再爬起来吃几口羊奶。 被好吃好喝的供着,沈婳过着安生日子,理所当然的将崔韫抛之脑后。 一连七天。 一直等着奶猫露馅的崔韫终于坐不住了。 终于,他叫来即馨。 “那猫近日可有异常?” 第113章 不必以礼相待! 即馨:“有。” 崔韫眉心一动。 “胖多了。” 即馨:“它真的是我见过最聪明的猫儿了!鬼精的很,好似能听懂奴婢说话。” 见崔韫放下手里书,即馨只当他愿意听这些,便不厌其烦道。 “都说贱民好养活,奴婢本想叫它狗蛋的,它当场翻脸,把羊奶都打翻了,愣是一日没理我。” 即馨也挺为难的。 为此,她笑着道。 “主子,您学识好,若得闲能帮奴婢取一个吗?” 崔韫听到这些,有些许失望。 取名? 一只古怪的猫,也配? 即馨退下后,案桌上的书崔韫愣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三清道长已去云游,离开盛京前让馆中小道士,给他送了信。 信上头只有寥寥数字。 ——莫道浮云终蔽日,总有云开雾散时。 呵,和他玩什么神秘。 好不容易屋内再无药香味,却又多了只猫,崔韫的心绪如何能好? “爷。” 即清匆匆入内。 “吴家派了人来请罪。” 崔韫眉眼骤冷踱步而出。 吴家这次来的是吴太夫人,同她一道的是儿媳吴大奶奶,还有嫡孙女吴韶音。 吴太夫人是侯府先夫人的生母,已上了年纪,她来此,崔宣氏便是再有气,也得笑着亲自去迎。 莫说是她,便是崔家二老也惊动了。 崔韫去的正是老太爷的书房。 崔太夫人也在。 老太爷神色凝重:“便是你不来,我也是要去寻的。吴太夫人嫌少出门,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才如此大动干戈?” 他不管内宅一事,妻崔太夫人又是个安心礼佛的。 那日之事,府上的奴才到底被吓着,全部缄默不言。 故,他知情的无非是儿媳崔宣氏将崔吴氏留下的奴婢遣送回去。 崔宣氏行事稳妥这些年将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崔老太爷便是觉得其所为不妥,也并未过多去插手。 崔韫:“无非是心虚了。” 他随意的将事情阐述一次,又道。 “吴太师伴驾出行接行宫的太后,不过刚回盛京,吴家人过来,定是他授意。” 理清来龙去脉的崔老太爷沉沉叹气。 吴太夫人自痛失爱女后,难免刁钻了些。 想来这件事,便是吴太夫人下的令。 可崔家儿郎如何能被吴家给算计? 说不气恼是假的。 “这事,是吴家之过,便是吴太夫人亲自前来,也无需你祖母去陪同。免得吴家那些人,又以为咱们崔家攀着她这门亲家,而看轻你母亲。” 崔太夫人更是护犊:“吴家后辈,没有一个能撑起吴家门楣的,也不知这些人在傲什么?” “你是晚辈,且过去陪着你阿娘。若他们真心悔过也便算了,若为难你阿娘,也不必以礼相待!” 崔韫就等这句话呢。 他微微一笑:“是。” 崔韫施施然离开。 崔老太爷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沉沉的叹了口气。 “当年让崔旸娶吴家女,看上的也是吴太师的端人正士不偏颇。若是知晓后头闹出这些事……” 崔太夫人一听这话,免不得赌气。 “你儿子娶的又不是吴太师。当年你就不该逼他娶!” “他性子执拗,娶了便认真以待。婚后也做了丈夫之责。若是真一根筋,怕是都不会再娶了。好在后头他松了口。” “前程过往不必再提,若是韫哥儿真出了事,我和你没完!” 后院的那些事儿,她看的多了。 别说什么吴太师如何好云云,崔太夫人却不见得。 若吴太师疾言厉色放话下去,吴太夫人敢如此?怕是吴太师也有小算盘,想同崔家再结亲。 这是当他们崔韫为砧板上的肉了。 眼看闹的过了,吴太师再稍稍出面和一和稀泥。这算盘比谁都打的响亮。 崔韫去了崔宣氏那边,还未走近就见外头候着一群奴婢。 除却崔宣氏身边伺候的,其余的便是吴家的奴才。 “二公子。” 房妈妈见是他,连忙快步走进请安,低声道。 “那边说是赔礼,可便是有意发难,主母也不能太驳吴太夫人的脸。” 崔韫表示知道了。 房妈妈撩开布帘请他进去。 屋内,气氛算不得热络。 吴太夫人上座。一身富贵打扮。 她揽着吴韶音,说的好一番漂亮话,可若是细细去辨,倒是别有深意。 “可怜我儿去的早,汪婆子她们是陪嫁,入了侯府,便是侯府的奴才,要是行事不妥以下犯上忤逆主子,你只管发落。便是全部乱棍打死,吴家也绝无二话。何须这般兴师动众。再如何我们太师府和侯府也是亲家。这点谁都不能否认,也断不了。” 吴大奶奶笑的无比温顺,她对崔宣氏道:“阿娣,其实我们本该早些日子就来的,可婆母一听奴才这般大胆,气急攻心也便病了下来。” “既然是赔罪,我本想着礼数周全来此也说得过去,偏偏婆母说不成,得亲自跑这一趟。” 真是好的坏的话,都让她们给说了。 崔宣氏笑容淡了。 她也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的喝着茶。由他们说到天荒地老。俨然是油盐不进的姿态。 吴太夫人浑浊的眸子眯了眯。已有不悦。 要她看,崔宣氏是半个拇指也不比得她女儿的! 若女儿活着,生的孩子,更不会比崔韫崔柏差分毫。那时,只要她这个做母亲的提上一提,早就为小辈定好了儿女亲事。 何须如此! 她实在不想在看崔宣氏这张脸。 当年,她其实是赞同崔旸再娶。人选她也早有安排,是她的小女儿。 偏偏崔旸给拒了。 再然后,娶了崔宣氏。 “做外祖母的难得来这一趟,如何也要见见还有柏哥儿和韫哥儿的,当然,必须见见崔太夫人,这几年她礼佛,我也嫌少出门,上回见还是许多年前了。” 所以,这就是吴家的赔罪吗。 还是吴太夫人以为,她大驾光临就很给崔宣氏面子了? 崔宣氏面色不虞,不等她开口,就听刚入内的崔韫道。 “阿兄在军营公务事忙,近数月便是永昌伯爵府也不曾去了,连嫡亲的外祖母都许久未曾见了,怕是不能特地赶回来给吴太夫人请安。” 第114章 不如就叫雪团吧 崔韫给崔宣氏行了礼后,去她身侧站着。 他的出现让吴韶音红了脸。 她期期艾艾带着女儿家的情思去看崔韫。可后者没有给她半个眼神。 吴韶音不在意。 毕竟,吴太夫人说了,下回见着崔旸,定会提及她和崔韫的婚事。 姑父那般忘不了她姑母,自然会应。 崔韫的一番话,让吴太夫人,吴大奶奶双双变了脸。 她们能明里暗里的嘲讽崔宣氏,却到底是顾及崔韫的。便是崔韫的话再难听些,也只能认下 吴太夫人笑的僵硬。 “瞧你急的,你母亲是出了门的宽厚,我还能吃了她不成?都是一家子,自是不会生仇怨的。” 说着,她倒真压低了姿态。 她微微坐直身子。 “这事,的确是汪婆子那老货德行有亏。我也如何没想到她会有这胆子翻了天了!让你受苦,外祖母这几日回回念起,便吃不好,也睡不好。” 崔韫似笑非笑。 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那指着姬纥骂的幼崽。 怕是它在,若真如即馨所言,听得懂人话,许是又要翻白眼叫唤不停了。 崔韫懒懒:“吴太夫人气色的确差了不少。我在外头也听见了,你病了。” “即是这样,我看也无需再见祖母,免得你再将病气传到她老人家身上。” 吴太夫人僵硬,再也笑不出来。 吴大奶奶绞着帕子,忧心这样的崔韫,女儿吴韶音嫁过来会受委屈。 吴太夫人:“……正是。” 崔韫很敷衍的奉承她一句。 “吴太夫人的确宅心仁厚。” 崔韫:“几日前的事,闹的我阿娘身子也不爽利。祖母早已授阿娘中馈,府内上下都得操劳。也实在是忙。吴太夫人不知何时走?” 这是直接赶人了。 来此,同吃闭门羹有何异? 吴太夫人:“倒也没这么急,你阿娘不得闲,你我说说话也是好的。” 崔韫:“不巧,七皇子托我办事,维桢也腾不出空来。” 回府的路上,吴太夫人的脸沉的如墨,她咬着牙气不顺:“莫说韫哥儿便是柏哥儿也是护着他们母亲的。到底是她生的。你且瞧瞧这崔家上下,还有几个记得你那命短的小姑子?” 吴大奶奶更是心事重重。 崔韫的态度已经摆在那里了。 “若是这般,再将阿音许给韫哥儿,怕是崔宣氏会故意使坏,当恶婆婆给阿音立规矩。而且……” “韫哥适才那样子,可没半点心思在阿音身上。” 吴韶音很不高兴:“娘!” 吴太夫人也觉着这话晦气。 “阳陵侯府到底是崔旸当家!崔老太爷甚少管事了。” “只需他一句话,崔韫还能违抗父命?再说那崔宣氏,这么多年儿子生了也没见拉拢崔旸半点心,便是不堪用。何愁?” ———— 解决了吴家人,崔韫便回了雎院。经过花圃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顿步,垂眸去看。 就见用竹编编制的精致小窝里,一只幼崽四脚八叉的睡着。毛茸茸的耳朵耷拉下来。头上还带着紫色的花。 “爷。” 除草的即馨跑过来,然后对着崔韫的视线看过去。 惊! 幼崽怎么将花圃里最名贵的花给摘下来了!! 这花是附属国上贡,皇上赏给爷的。她精心养了三年,才开了五朵! “是婢子看管不当。” 说着,她连忙将沈婳头上的花取下来。 沈婳的眼朦朦胧胧的睁开。 她高贵冷艳的打算换个姿势继续睡,却眼尖的瞅见即馨掐在手里的花。 “嗷呜。” 她一跃而起,就要去夺,然后啪叽一声摔到柔软的棉布上。 沈婳只能控诉。 “这是我好不容易摘下来的。” 即馨:“你惹祸了。别吵。” 崔韫:“它在骂你。” 即馨:…… 沈婳:“胡说,我是从不讲脏话的女娘。” 崔韫:“看,还在骂你。” 说着,他没忍住嗤笑一声:“倒是会打扮。” 沈婳不喵了。 她有些骄傲的扬了扬脑袋。 见崔韫并无怪罪之意,即馨不免松了口气。她又蹲下,将花又还了回去。 沈婳斜眼去看。 花瓣似被蹂躏,蔫巴巴的惨不忍睹。 她一爪子踩了上去。 然后伸出小短腿指向一处。 “重新摘。” “那里还有四朵。” 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即馨没好气的拍了拍沈婳的脑袋。 “老实点。” 沈婳叫声细弱,俨然是气了。 两世挨的打,都没当猫的几天多。 崔韫觉得有趣。就连吴家人带来的郁气也消了不少。再目睹沈婳抱头装死后,少年垂眸。 再观察一段时日,若猫崽当真没古怪,这般戏精的得意劲,送给崔宣氏养着是极好的。 能让阿娘开怀些,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他抬手丝毫不见心疼的将余下四朵花一并摘了。 沈婳装死的同时,眼儿稍稍留了一道缝儿,见此后,她又爬了起来。 “给我的吗?” “恩公大度。是这婢女万不能比的。” 喵叫声黏腻奶甜,圆溜溜的猫眼仿若晶莹剔透的珠子。 定然不是骂他。 崔韫不免闷笑,将几朵花全部送到沈婳面前。这才提步离开。 他走的并不快,便能听见猫儿趾高气扬的叫声。 沈婳:“即馨,给我做花环。” 即馨听不懂。但也能察觉猫崽冲她叫和对着崔韫叫明显的变化。 即馨狐疑:“你不会真的在骂我吧。” 沈婳:“快点。” 即馨:“爷不会骗我的。” 沈婳笨拙的捧着花,凑过去催促:“快。” 即馨:“可我又觉得你没那么白眼狼。你看,还要把花送给我。” 沈婳:…… 废了好大的功夫,沈婳终于戴着精致的紫色花环,在即馨除草的空档下,她一晃一晃追崔韫而去。 崔韫刚躺下小憩,就听屋内哐当一声响。 他睁眼朝地上看去,装着蚂蚱的篮子被打翻,蚂蚱跳了出来。 这是表哥宣沈送来的。 崔韫揉着眉心,然后对上吓得毛都炸开的猫儿惊恐的眼。 沈婳本来就觉得虫儿恶心。 可她没见过,这么大的蚂蚱。 还朝她这边蹦过来。 猫儿在抖,步步后退。每一根毛发都在瑟瑟发抖。 她被养的很好,毛发雪白,没有半点杂色。 沈婳:???“把它赶走!它要跳我身上了!” 崔韫沉思半响,没忍闷笑出声:“不如就叫雪团吧。” 第115章 你的喜好不是暗中折腾人吗 崔韫倒没真难为一只猫儿。命即清入内将狼籍收拾了。 猫崽也狠狠松了口气。危机解除后,丢人的羞愧后知后觉的卷席着它的神经。 它的腿都是抖的。肉垫捧着小心脏。 动作,实在和常人无异。 崔韫若有所思的没驱它。 如此一来散了困意,少年屈腿半靠在榻上,手中执书坐姿懒散。世家公子哥的矜骄展露无疑。 却远没有几年后沈婳见的端方自持。 沈婳乌溜溜的眼儿四处打量。 书房的陈设一如先前。便是书架那里书卷摆的位置都没挪动一二。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浅浅打了个哈气,趴着睡了过去。没有兔子玩偶抱着睡到底不习惯,好在能抱着毛茸茸的尾巴。 即馨是在半柱香后寻来的。怕打扰崔韫清静,缓步入内福了福身子,便要抱沈婳出去。 崔韫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纸张上。却在即馨刚触碰沈婳时,懒懒出声。 “由它。” 即馨一怔。 “是。” 即便天儿暖和,可顾及地上凉,即馨出去一趟后,再入内时捧着舒适的窝,安顿沈婳睡里头。 再见幼崽呼吸浅浅,身子蜷缩,她从袖中掏出一方白帕充当小被,盖到它身上。 沈婳从被挪到小窝后,便模模糊糊的打了个哈气,堂而皇之受了。显然,她习惯了被伺候。 屋内,只留下纸张翻页的声响。 然,平静很快被打破。 “崔韫!事儿成了。我请你喝酒。” 姬纥提着几壶秋露白,大摇大摆入内。这几日,他也将那副赝品成功出售给太子。免不得喜形于色。 崔韫视线微微一凝。显然不欲搭理姬纥,可到底念在后者身份,也便施施然起身,拱手一礼。 “七皇子自个儿喝吧,维桢不胜酒力。” 姬纥:…… 他娘的都要信了呢!! 酒量不好?崔韫这玩意酒量会不好? “拉倒吧!你外家表姐出嫁那回,你,崔柏兄,宣沈三人帮着那新表姐夫顶酒,以三挡百。” 一群世家子弟啊!被三人干的趴下。 他都替觉得丢人。 而那夜,崔韫喝的怕是能抵崔柏宣沈二人! 姬纥痛心疾首:“你是不胜酒力吗?你是不想陪我喝!” 崔韫懒懒散散的斜视他一眼。薄唇动了动。 “表姐夫身子骨弱,自幼不沾酒水,家中长辈特地叮嘱,故我们兄弟三人才不得不喝。” 一听这话,姬纥更气了。 “呸!”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重秉文身子骨弱?也不知三年前比武,是谁一把将本皇子摔倒在地的!” “永昌伯爵府这辈就一个女儿。阳陵侯府只你和崔柏二人。你们几个兄弟故将她看的比什么都重,当时宣家同重家定亲,你们三人可是没少为难重秉文的!难能有这么好心!” 崔韫也懒得瞒他了。 “他送我兄长一盆兰花。长势喜人,又是难寻到品种。” 崔柏的私下最爱兰花了,可不是送到他心坎。 “他送宣表兄一叠白玉雕竹镇纸。” 姬纥:…… 上回宣沈还在他面前炫耀呢。 白玉雕竹镇纸,十分难得。 姬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羡慕之余又是万分瞧不起这三人的倒戈!! “那送你什么了?” 崔韫:“我并无任何喜好。” 没有弱点,重秉文也实在难攻克他这个小舅子。 “……” 你的喜好不是暗中折腾人吗! 崔韫为难道:“两个兄长勉为其难不去刁难,我又怎好去做恶人,也只能随波逐流了。” “……” 姬纥在茶几前坐下。 他懒得同崔韫掰扯,左右后者都有理。 姬纥开了一壶酒,不拘小节仰头对着喝了几口。嘴角却由不住的讥诮。 “宫里花钱如流水,皇后有意将太后生辰办的声势浩大。却没人念起那日也是我三哥的生辰。” 姬誊同太后生辰同一日。 崔韫在姬纥对面坐下。余光却留意那被吵醒的懵懂又茫然的猫儿。 它抱着尾巴朝这边看过来。同崔韫对上视线后,幼崽歪了歪脑袋,很努力的翘起薄薄而又湿润的唇瓣。 崔韫挑了挑眉,随意问:“三皇子离京已有三年了吧?” “是啊,也不知这辈子能不能回来。更没个信儿。” 可谁都清楚,定然不会有好日子过。 姬纥啧啧道:“那年,父皇将他送走,我还大哭了一顿,毕竟三皇兄一走,整个皇城里最可怜的皇子就是我了。” 说到这里,他没忍住蹙眉。 “对了,他出盛京前特地见了你,我寻思着你二人平素并无交情。” 他这句话,到底让崔韫收回了看沈婳的视线。可沈婳闻到了八卦的味道。 她慢吞吞的起身,咬着白帕一步步挪进。 在茶几角下,费劲的铺好帕子,很爱干净的躺下,眼巴巴的望着两人。 崔韫揉了揉眉心。别说姬纥困惑,他也困惑。 三皇子自生母自尽后,便深居简出。却在出发前一日,来了阳陵侯府一趟。 虽不至于面黄肌瘦,可明明年长崔韫一岁,却比他矮上好一个头。 他在崔韫面前问的很小心。 ——二公子明儿能护送我一程吗? 许是怕崔韫多想,他小心翼翼的补充。 ——这些年仰仗侯爷暗中照拂。 ——眼下全盛京的都在看我笑话,我也不知有没有命再回来。若非困顿窘迫身不由己,怕是妄想同二公子相交相识的。 崔韫虽觉突兀。 崔旸照拂姬誊,与他何干? 可转眼又念姬誊得到的善意太少,更不好让崔旸相送,便寻了与他年纪最为相仿的崔韫。 念及此,他遂也应承了下来。 ——三皇子仁义大于天,需保重自身。 ——多谢。 这是他和姬誊为数不多的对话。 而那日,姬誊离京,天并未大亮,皇室中人无人相送。姬纥到是隔着人群,偷偷抹了眼泪。 街上的百姓,无比沉默。深觉耻辱,却又为姬誊惋惜。可这是皇令。 雾气迷蒙湿气很重。 崔韫守诺,骑马一路相送至郊外的眺望台。 他骑着马,姬誊坐在马车里,一路都无话,直到眺望台。姬誊撩开车帘,冲崔韫一笑。 那个笑容很纯净,却也酸涩。 对方说了最后的四个字。 ——……就此别过。 第116章 你气着我的猫了 姬纥没法撬开崔韫的嘴。也便闹了个没趣。听着动静他低头去看地上悠闲的摇着尾巴的幼崽。。 “宫里刚得了几只稀有猫,眼儿似蓝宝石,那叫一个漂亮。宫里的妃子正抢着要。都说宁缺毋滥,你若真动了养活物的心思,不若去父皇面前提上一提,他自然紧着你。” 沈婳:??? 什么叫宁缺毋滥??? 她很差吗! 幼崽气坏了,直接瞪姬纥。 猫眼瞪的圆圆的,倒是稚气可爱。崔韫见它这般,难免有些乐不可支。 怕是姬纥再说下去,它又得拍着肉垫骂了。 再稀有的猫儿哪有眼前这只有趣。 “不了。” 崔韫淡淡道。 姬纥:“它还挺凶。” 姬纥直皱眉。 “这种家猫,若不好生调教怕是野气难除,若还会咬人,便更麻烦了。” 咬人? 她还嫌别人脏呢。 多管闲事! “喵!” 偏偏她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法计较,只能气势汹汹的的朝外走去,连帕子都不要了。 门槛是有高度的,适才她为了入内便摔了个跟头,这才撞上了装着蛐蛐儿篮子。 她额头这会儿还疼呢。 沈婳盯着有半截她高的门槛,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外头的景色,背影都带着难掩的丧气。 她出不去。 沈婳努力的对着外头的即馨打招呼。 “喵喵喵。” 嗓音微弱,即馨没听见。 沈婳气势转弱。只能心灰意冷的朝她的窝爬去。 崔韫身子朝后一靠。喉咙里发出一声愉悦的闷哼。 看着这幼崽炸毛,又戏精的黯然神伤去角落舔舐伤口。他许是找到玩物丧志的乐趣了。 “七皇子。” 姬纥:“嗯?” 男人懒洋洋道:“你气着我的猫了。” “那你还挺护犊。” 姬纥喝着酒,念起一桩事,免不得提上一提:“对了,这几壶秋露白是我从郊外地处偏僻的酒肆买的,那儿是前往军营的必经之处。磨着店家多卖几壶时,你可知我瞧见了谁?” 崔韫敛眉:“吴家人。” 他语气平淡,却又笃定。不由让姬纥觉得惊奇。 “你倒是料事如神。风大吹起帘子,我难得一瞥。里头坐着的却是吴太夫人。不必多想她是朝军营去的。” 姬纥知道吴家和崔韫的不对付。 “许是来者不善,你也好有个防备。” 崔韫:“在我这儿受了气,自然要去父亲那边卖个惨。吴太夫人做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崔老太爷崔太夫人双双发了话了,实在不足为惧。 他倒要看看,崔旸这次是什么态度。 到底涉及崔家家事,再见崔韫心里也有数,姬纥很自觉的不再多言。 他施施然起身。 “没趣,你不同我喝,我还是寻姬霍喝酒去。游湖一事他虽恶心,但谁不想人模狗样的装一下。也无伤大雅。” 崔韫也不留,不过到底出声提醒。 “太后的生辰礼,你若真不知准备何物,不妨去趟丰州,来去一回时间也足。” “丰州?” 沈婳倏然看向崔韫,少了那股颓然后,她目光炯炯。 崔韫颔首:“一风堂的绣品多为四大绣坊所出,我了解颇少,却知卖的最好的绣品出自丰州的沈家绣坊。” 不愧是日后要做侯爷的。 真有眼光。 沈婳不免与有荣焉。眸光亮晶晶的看着崔韫 她家绣坊自然是好的! “前有太子和四皇子压着,皇亲国戚送的礼也定然全部上了心的。故,所选绣品却不好过于拔尖,但也得别出心栽不能落人口舌。丰州来回一趟千里迢迢,如何也为诚心。足矣。” 姬纥若有所思。 让他为太后风尘仆仆专门跑这一趟,他打心里是不愿意的。可他能让亲信去买!!而自身借着机会出盛京游山玩水。 心动! 姬纥开怀的离开。 崔韫去看腕间的珠子,久久不言。光线落在他精致的侧颜下,多了几分温柔。 也不知多了多久。 他抬眸看向沈婳,薄唇动了动似有玩味:“过来。” 大抵过于信任,幼崽毫不犹豫的从窝里跳下来,摇摇晃晃朝崔韫而去。 崔韫嗓音听不出温度,却是饶有兴致一字一字道:“果然听得懂。” 沈婳脚步一停。 男人摩挲着珠子:“越是聪明,往往死的越快。” 他似呢喃:“除却画本,到是真没见过早早就开了智的猫儿。怕是山中精怪也不过如此。” 你威胁谁呢! 沈婳还真被威胁到了。 崔韫不会将她丢出侯府吧。 她记得郑千喻府上养了只傻狗儿的。她曾盛气凌人的将那狗耍的团团转。 沈婳忍辱负重。 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出画面。 幼崽蠢萌蠢萌的朝崔韫奔去,小腿哆嗦跌跌撞撞间还摔了一跤。随后扑向地上的手帕。 丝毫没看崔韫一眼,哼哧哼哧的往回搬。 好似,她不是听崔韫召唤才来的,只是为了手帕。 沈婳演的很卖力,怕是离家出走怀着身孕的小媳妇都得甘拜下风。 她付出了太多。 好在,现在她是猫,只是猫,没人会想到娇贵的沈娘子身上。 而崔韫看着她的表演,眸色幽深,怕是看书都没这般认真,他毫不留情的拆穿,半点面子也不给。 “掩耳盗铃,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 ‘啪’的一声。 沈婳这一回是真摔了。 崔韫食指弯曲,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子。 ‘咚咚咚’ 逐渐同沈婳心脏跳动的频率转为一致。就在她懊恼烦闷时,身后传来低笑。 “聪明总比蠢好。” 这倒是说了句人话。 不等沈婳缓神,她便被男人提了起来。 崔韫随意捏着她的后颈,漫不经心晃荡着出了书房。他能明显的感知手里猫儿的战栗。 “喵呜。” “即馨。” “婢子在。” 即馨看的心惊肉跳,生恐崔韫下一瞬将猫直接甩到地上。 崔韫把在地上滚过的猫儿扔过去。 “脏了。” 沈婳窝在即馨怀里。下意识的瑟瑟发抖。有那么一瞬,她真怀疑崔韫会把她砸死。 “给它洗洗。” 沈婳死死捏着即馨的衣摆。 它不洗! 崔韫吩咐:“洗干净再送过来。” 第117章 它……好似不想被你抱着亲近 残阳如血,斜下之余染红了半边苍穹。天色一寸一寸转暗,本该在军营的父子归府。 马蹄声渐渐愈行愈近。 崔旸面色冷硬,翻车下马,身上的铠甲泛着寒光。 “阿爹。” 崔柏正要追上去。 吴太夫人在崔旸面前虽说不曾哭诉,言辞委婉间提的无非都是过往。却试图勾起崔旸对亡妻的不舍。而翻来覆去便是那么几句。 ——你是个好女婿。我一直都知,许久日子不见,知晓你忙,便特地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点心。 点心? 崔旸那种粗人,可不喜欢甜腻之物。怕是原配喜欢吃的。 ——瞧见你总是免不得伤怀,许是年纪大了,老是记起你陪阿嬛回门时站在一处登对的画面。 崔柏当时听的心里不爽快。 斯人已去,缅怀人之常情,可崔旸已娶妻,吴太夫人若当真贤惠识趣,却何必专门跑这一趟说这些事? ——只是可惜了,阿嬛那胎怀的凶险,那时你在战场厮杀,她握着我的手,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断了气。 果不其然,说着这些,崔旸笑意也散了不少。 “岳母可是去府上了?还是府上奴才招待不周?” 崔柏面无表情的听着吴太夫人说。 ——你那夫人管理后宅,永昌伯爵府出来的娘子怎会有差?她将侯府打理的极好,阖府上下都听她这主母的一人的,韫哥儿一直都是知情达理的孩子。如何会招待不周? ——只是可惜了,匆匆拜访未上拜帖。还没见上崔太夫人一面。 只要不是蠢的,也能听出吴太夫人这是话里话外指责崔宣氏的不是。 吴太夫人又避重扬轻的将缘由说了一番,从她嘴里,无非是奴才自作主张,天比天高。 而她只是个仁慈的长辈,怀有愧疚特地前往。又很不经意的招呼了身边的吴韶音给崔旸请安。 可见其心昭昭。 崔旸当时久久未语,是一如既往的冷硬。而崔柏的心却一寸一寸的往下沉。 任凭吴太夫人说出一朵花来,崔柏也不会去怀疑崔宣氏和崔韫有半点错处。 便是两人真有错,也是吴太夫人做的过了。 此刻,崔柏心事重重对着崔旸的背影,嗓音依旧沉稳道。 “阿娘为人如何,入侯府门后这么多年阿爹想来没法挑出一个错字。二弟更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孰是孰非,阿爹还是该细细斟酌,莫为了只言片语伤了夫妻同父子情分。” 崔旸脚步一顿,他在儿子面前一贯是严厉的。未留下半个字,直直朝崔宣氏的院子而去。 崔柏袖下的手紧紧攥起。到底还是不妥当的追了上去。 ——— 崔宣氏面色疲倦,穿着薄薄的夏衫,便准备早早歇息,房妈妈刚吹了屋内的灯,便远远听见外头奴才的请安声。她手下一抖,心生不安。 “大娘子。” 崔宣氏闭了闭眼:“来的可真快。” 崔旸这些日子有意避着她,眼下却又在不该回府的日子回来,怕是向她问罪的。 可她却好似并不意外。甚至有种声音在耳畔划过,说了三个字。 ——果然啊。 她起身穿鞋:“掌灯吧。” 房妈妈点开火折子:“这件事老太爷,太夫人都站在您这边。侯爷到底还是讲理之人,怕是不知始末,大娘子莫同侯爷置气……” 还不等她说完,崔旸便大步入内。 房妈妈噤声,眼下屋内堪堪只点了两盏灯。她正要再点,就听崔旸道。 “下去。” 崔旸是武将,常年面对收下的兵,总是不怒自威,便是有意在崔宣氏面前温和些,也无济于事。 房妈妈心尖一颤,担忧的看向崔宣氏,只能退下。 “侯爷是来兴师问罪的?” 崔旸紧紧抿唇。凝视崔宣氏拿着从房妈妈手里取来的火折子,不急不缓的点着灯。屋内跟着渐次亮起。 他在战场上巧舌如簧,痛骂敌贼的话语从不重复,可一见崔宣氏,却嘴笨的很。 “你可是动怒了?” 崔宣氏:“我不该动怒吗?” 崔旸:……又是这样。 崔宣氏即便是生了两个孩子,可保养极好,她生了一张娃娃脸,便是这个年纪,看着也年轻,如今墨发散披。站在崔旸面前,很是娇小。 崔宣氏语气平缓柔和:“还是侯爷觉得,我为晚辈理应处处让之?” 崔旸觉得问题隐约有坑,他又一向直来直往。再照着今日闲暇读的圣贤书…… 他冷着脸很严肃:“不错。” 崔宣氏面上绽现笑意。 可见他是回应对了,崔旸不由松了口气。 他急急赶回来,是特地见崔宣氏的。崔宣氏本就和他闹不快,若是再经此一事…… 好在崔宣氏没放在心上。也是,她一直温婉得体。 “吴太夫人的确有过,你也受了委屈,可到底她为长,忍耐一番又何妨?” 见崔宣氏的笑意不减。崔旸放松之余又道。 “吴家女娘你觉得如何?” 涉及儿子的事,崔宣氏忍无可忍,当即冷冷道。 “柏哥儿的婚事,侯爷已允莫再插手,眼下又念着韫哥儿的婚事了?” “我绝不认吴家女娘为儿媳。” “侯爷若是真觉得好,不若休了我,再娶吴家人?” 崔旸心慌,面色愈发的沉。 他好似又惹崔宣氏生气了。 ———— 院外,崔柏焦急不已。 “阿兄。” 崔韫缓步而来。 他怀里抱着一只洗的干干净净却又僵硬的透着生无可恋的幼崽。 崔柏:??? “你何时养的猫?” 崔韫:“一时兴起。” 崔柏的唇上下翁动。 “它……好似不想被你抱着亲近。” 这说出了沈婳的心声。她到底是女娘,如何能被外男抱着,这成何体统! 她刚要愤愤的点头。 就听崔韫轻笑一声。 “雪团不愿意?” 男人修长如玉的手顺着背脊抚着猫儿蓬松的毛。 沈婳鼻尖都是少年郎身上清冽的味道。崔韫的抚摸,令她羞愤欲死,猫儿习性却让她舒服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一边是女娘的矜持,一边又想让崔韫继续顺着她的毛。两两纠结下,难掩的刺激之感仿若放大了数倍。 崔韫懒懒道:“来,对我阿兄笑一个。” 沈婳:“……” 于胁迫下,她相当不情愿的冲崔柏弯了弯湿漉漉的唇。 崔韫低低一笑:“看,它是相当愿意的。” 第118章 你盼着我点好吧 “啪”的一声巨响,屋内瓷器落地。 崔韫倏然冷了脸。 兄弟二人不由分说提步朝里而入。可不等他们入内,崔旸面色难看龙行虎步而出。颇有动怒之意。 崔韫:“父亲迁怒阿娘了吗?” 刻意的称呼中,任谁都能听出亲疏之分。 不等崔旸多言,崔韫嘴角浮起一丝冷意。 “人是我赶的。儿子愚笨,学不得圣贤道理,父亲要怪罪也不该寻错了人。” 沈婳能感受到崔韫压抑的怒意。 少年郎甚至放下狠话:“父亲孝敬岳家,儿子自孝敬阿娘,各有立场。” 崔旸习惯的摸着腰间的弯刀。眼神犀利仿若一把利剑:“若真不知规矩,骨头松懒,便去军营吃几顿军棍!” 到底战场厮杀的人,他便是不说话,单立在一处,沈婳都能察觉起威严,更遑论疾言厉色。 崔柏护着崔韫。 “父亲若要罚,不如连儿子一并罚了。” 眼看着空气凝滞剑拔弩张,屋内的一道嗓音将其柔柔盖过。 “侯爷慢走。” “你们兄弟二人也回去。” 房妈妈闻言也顾不得礼数了,急匆匆入内。撞见的便是一地的碎片和崔宣氏冷落冰霜的脸。 “大娘子,您可有受伤?” 她心下一惊,连忙上下打量崔宣氏。 崔宣氏朝她露出个勉强的笑意。 她不知是安慰房妈妈还是安慰自个儿。 “瓷瓶是我不慎打落在地的。莫想岔,再如何他不会对我动手,也未曾怪罪。” 崔宣氏嗓音很轻。 “其实他已经做的够好了。” “侯爷一心在军营,同我聚少离多。但他从未寻花问柳,也不同别家武将那般妻妾成群。公爹婆母仁慈,孩子又有出息。盛京里头,我也是头一份的体面。又不知惹了多少夫人背地里酸我。” 崔旸每次浴血厮杀战归,皇上赏赐的金银细软,也全都交给她处置。 除了不爱她。 房妈妈扶着崔宣氏朝里屋而去。 崔宣氏释然的笑笑:“人呐,总是贪念不足,往前想要的总是盼着多些再多些。” “可眼下却是清醒。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便好。日子过一日是一日。合该放宽心。” “柏哥儿有了中意的女娘,待日后娶进门,我便得操心韫哥儿的了。” 而屋外,崔旸的训斥吞到肚子里,他煞气十足的离开。 夜里的动静,很快被传开。便是主院也惊动了。 崔太夫人长吁短叹。 “他脾气是拧了些,可也断不会砸瓷器发泄怒火。” “回太夫人,确然是夫人屋里的动静,两位公子也在,为此还起了争执。” 崔太夫人便是三分信也成了五分。一时间将吴家恨到了骨子里。 崔宣氏是她早早就认下的儿媳,孝敬体贴。崔韫将吴家赶出去,也是她默认的,吴家那老东西可好,直接寻了崔旸。 怎么,眼下崔旸是回来打崔宣氏的脸,还是她的脸? 崔太夫人起身,来来回回的走,显然是气狠了:“倒是走的清静!怕是不想过安生日子了!真是威风,怎么不来寻我对峙!” “侯爷人呢!” “侯爷已离府。” 身边的婆子,连忙给她顺着气。 崔太夫人沉沉叹了口气:“当年,他无意再娶愣是当了三年的鳏夫。” 老太爷愧疚,未催。 她每每提起续弦,崔旸便一味敷衍。 再后来,一场宫宴结束后。 “他回府便提出想娶永昌伯爵府的女娘,为此我狠狠松了口气,永昌伯爵府的女娘知书达理百家求,亲事多有波折,好在也如他 所愿。” 她一直以为崔旸是对崔宣氏开窍动了心。 可这些年看在眼里。也能两相对比。 崔旸在崔吴氏面前很是随意,就如寻常夫妻,而和崔宣氏相处,坐如针钻。话极少也不自然。 “实在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一碗水端平吗?这如何端?” 这边, 崔韫凝眉,不再言语。 长辈的事,的确不该子女置喙。崔宣氏脾气再软,也不会将难堪让外人看了去,便是儿子,怕是也不自在。 崔柏明显也知道这点。他深深看了眼亮堂的屋子。 “那我同二弟明儿再来给阿娘请安。” 他语气一如既往温润如玉。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 崔韫一言不发抱着猫儿往外走。曲折的芜廊挂着盏盏灯笼。 崔柏心思沉重,可转眼见崔韫阴沉沉的眉眼,心突突一跳。 崔韫何等秉性,他这个做兄长的最清楚不过。 “维桢。” 他喊着崔韫的字。 “阿爹心思不细腻,也最为严厉,不过,他到底还是……” 一语未完。 “我知。” 崔韫打断。 “不止我知,阿娘也知。” 故,崔宣氏甚少同崔旸起过争执。 崔韫紧紧拧着眉。 “我只是不懂,吴家没有给过阿娘半点恩惠,阿娘明明最是无辜,外祖心疼阿娘,却也眼睁睁看着阿娘忍了吴家十余年。” 外祖母私下更是痛斥吴家多次。 可转眼却拉着崔宣氏的手,谆谆教诲。 无非是莫计较。 可人活着,为何要这般事事周全而委屈自身? 他说:“是我错了,还是这个世道对女娘过于苛刻了?” 崔柏不由笑了。 “你想这些作甚?世间黑白,各有各的说法,尽对非对,尽错非错。不过是框框架架的规矩多了,束缚便也多了。” 不过,他仍旧不放心道。 “这事也算过了,你可别暗中又找上太师府问罪。” 崔韫压下情绪。 懒懒道:“知道了。我难不成还能夜闯太师府,装神弄鬼吗?” 崔柏:……你干得出来。 “阿兄明儿去军营吗?” “后日再去。” 哦,崔韫知道了。 “那就是要去寻乔娘子了。你倒是黏人。” 崔韫睨他一眼。 “阿兄还是改改才好。” 他举了个例子。 “正如读书,往往我早早学会要领不会再看第二眼,反倒是那种疑难,让我次次攻克,不计其中坎坷。” 崔韫:“可见,黏人唾手可得不如那些来后不易的。我还想着喊她一声阿嫂,阿兄若不再改改怕是不能如我所愿了。” 崔柏:…… “你盼着我点好吧!” 第119章 它跟我睡 我的事你能不能少操心!!! 崔韫:“我倒真想见见乔娘子是怎样的女娘,将攸宁郡主都给比下去了。” 谈及乔姒,崔柏眉眼温柔下来。 “若她答应,我便央阿娘请媒婆上门了。” 乔姒一直都是极有主见的女娘。 他为此也扫平了一切障碍,去迎接她。 等亲事定下,二弟何愁见不着乔姒? 可崔韫很不识趣:“明儿我同阿兄一道吧。” 崔柏:? 崔韫懒懒,朝他挥挥手:“夜已深,我回去歇了。” 沈婳:…… 哇哦。 带她吗!带她吗!带她吗! 沈婳星星眼的仰头看崔韫。 崔韫垂眼对上雪团的湿漉漉发眼儿,似恍然:“你也想去?” 既然早被崔韫点破,沈婳也懒得演了。她萌萌的点了点头。 崔韫嗤笑一声。 而即馨提着一盏灯,早在雎院外翘首企盼,夜色浓稠,远远听见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她便追着迎上去。 崔韫没看即馨一眼,抱着猫儿回了屋。 “它跟我睡。” !!! 猫儿欢喜的摇了摇尾巴。 毕竟,这是崔韫变相的回应了。会带她出门。 至于男女大防…… 崔韫的榻她都睡过。 何况她现在是猫,抱也抱了实在没必要矫情。等醒来后,也无人会知晓。防什么防? 即馨:??? 所以!您就不打算还给我了吗!!! 她一时间难以置信。 “可……爷,这是我的猫儿。” 崔韫生着一张矜贵的面容,说的话却形如土匪。 “我要了。” 崔韫侧头去看她:“有意见吗?” 他懒懒一笑:“有意见也憋着。” 即馨不得不委屈的送来窝和装着羊奶的小碗。 沈婳看了眼她手中的物件,不免叫唤几句,笨拙的比划着,见即馨不懂就要朝外跑。 “欸!” 崔韫镇定自若:“去看看它还要拿什么?” 即馨跑上前,抱起雪团。 雪团点了点即馨的房间。 “去那里。” 即馨:…… “梳妆台上的几小罐香膏都是我的。” 即馨实在不懂雪团在叫什么,可当她把雪团如愿的放到梳妆台后,雪团就奔着她刚买没舍得用的香膏而去。 “你看上了这罐子?的确罐子精致,色儿花花绿绿好看的紧。” 即馨话音刚落,笑意一凝。 “谁给我开封了?” “喵。” 我! 即馨气愤:“我房间进贼了?” 她骂了几句后,倒是很大方的全给沈婳了,再抱着沈婳回去。 伤感万千下,再见雪团软绵软棉的叫着,在屋内大摇大摆的溜一圈,似巡视盘地。 随后蹦蹦跳跳的在窗下的位置停下来。 “你喜欢此处?” 沈婳:“多晒晒月光也是好的。” 刚将窝放下,猫儿爬进去。即馨又取出一方新的帕子。 “这是我特地绣的你,瞧瞧可像?” 沈婳纡尊降贵的瞥了一眼。 没看出来是只猫。一团乱麻,简直比凝珠绣的还让她难以接受。 即馨:“雪团你就长这样。” 你才长的这么潦草。 雪团喵呜一声。很认真的提意见。 “别为难帕子了,它也没做错什么?” 即馨见它爪子颇有气势的指指点点,又多次仰头去看自己。笑开:“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沈婳:…… 即馨很体贴的将半坐着的雪团推倒,又将帕子严严实实给她盖上。 “太丑了,我不要盖。” 若是手帕料子差,沈婳也便忍了,可在刺绣方面,她一贯最是挑剔的。 沈婳折腾的刚两腿坐起,又被即馨推倒。 即馨不放心:“夜里老实些,爷眠浅。别吵着他。” 她舍不得的揉了揉雪团毛茸茸的脑袋,这才退下。 夜转深。 退下后。即馨失魂落魄绞着手里的帕子到底跑去即清那边追问。 “爷是不是不会将雪团还给我了?” 她抱着一丝希冀:“爷总会腻的对不对。” 即清看她一眼。 “你可知为何爷书房和屋内摆设多年一成不变?” “因为方便寻物。” “错了。” 即清:“爷这人,实则最是念旧。” 便是崔韫不曾将雪团看成所有物,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送去哄主母欢心了。 ———— 沈婳在即馨离开后,一脚就蹬开了帕子。然后就撞上了沐浴毕穿着单薄里衣的崔韫,屋内光线柔和却也暗淡,他手里提着一盏灯。 少年郎墨发披着,唇色浅淡。眼眸隐隐有光泽流动,风姿秀逸。 沈婳的脸莫名有些烫。当然没人能看出来。 她转了个身,脚步声却朝她这个而来,越走越近。 崔韫身上清冽之气浓郁。他俯下身子,抬手随意又将帕子盖上。 沈婳:…… 你们主仆二人有没有完。 她不厌其烦的再度瘫坐。气愤的用肉爪子指着帕子绣花处努力的戳了又戳。 不等她叫唤,就听崔韫的一句。 “即馨的绣活该练练了。” “那我能换条帕子吗?” 猫儿的嗓音黏黏糊糊的软。 崔韫捏起帕子直接将雪团连身子带头一并盖上,仿若盖尸体那般。 “别挑三拣四。” 沈婳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崔韫是公子,即馨是丫鬟了。因为崔韫聪明! 而即馨总是过分曲解她的意思! 屋内,很快安静下来。 崔韫躺在榻上神色淡淡,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向窗下的雪团。 许是生闷气,它笔挺挺的躺着,一动不动,甚至没将帕子扒拉下来。也不怕闷着。 崔韫不免情绪转好。 沈婳内心腹诽。 ——以前的恩公,真的是太没风度了!!! ——小鬼都五岁了,姬纥也要娶妻了,崔韫却没议亲的女娘!也是有道理的! 肉爪攥起,气呼呼的一抖一抖的。 崔韫习武,视力远出常人。 他能察觉出帕子在颤,而且愈发剧烈的趋势。 兀的,淡淡的嗓音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凉。 “在骂我?” 话音刚落,帕子不震了。 崔韫轻晒了一声。也不再去逗他,稍稍翻了个身,闭眼入眠。 沈婳也气累了。闻着安神香,困意一点一点拉扯着神经。 半夜。她想起一桩极为重要的事。愣是从梦中弹跳醒了过来。 月上柳梢头,一阵窸窸窣窣的传来。 崔韫睁眼,到底存有警惕之心的。 他朝那边看去。 饶是他,都错愕的睁大了眼。 第120章 崔韫!你不要你的雪团了吗! 沈婳睡眼蒙眬,费力的开着罐子。 好不容易开了一罐精油,再小心翼翼的将爪子探进去,细细搓开后,再仔细涂抹着四只肉垫。 抹完了精油,沈婳又费力的关上。做好这些,又打开一瓶香膏。刮上厚厚一层。 她动作熟稔,显然抹了不止一次两次了。 若不是怕黏腻,她恨不得浑身上下都抹上一遍。 她抬起爪子放到鼻尖闻了闻。后腿儿一晃一晃的。若不是崔韫眠浅,它都想哼一哼小曲儿。 不是她喜欢闻的味道,有些浓了。 可勉强能忍受。 下回,得让即馨买贵些的。 她想着这些事,又爬回去躺下,殊不知这些,被人从头到尾看了个彻底。 崔韫顿然觉得荒谬。偏又不觉得过多违和。 他抬手拧了拧手臂,会疼,不是梦。 那一幕的画面带给崔二公子的冲击实在是大,啼笑皆非有之,匪夷所思更有之。 崔韫想,他怕是一夜都难眠。 可他却难得的入了梦。 梦中场景是女儿家的闺房。香风阵阵,不同他屋里的淡雅,倒是清甜而不腻。 梦中人脸模糊,他看的并不真切,可女娘梳的精致发髻却异常清晰。 她并未穿鞋,着足袜的小巧双足一晃一晃的。发上的流苏跟着摇曳。 屋内奴才进进出出,全都在哄她吃药。 她仰着下巴,骄傲如孔雀。 “说了不喝就不喝!” 下一瞬,又变得委屈,肩膀跟着一抽一抽的在哭。只见她抬起肉嘟嘟的手,板着拇指。 先是大拇指。 “阿娘不在。” 再是食指。 “阿兄也不在。” 话音一落,屋内的奴才全都跪落一地。惶恐的抖成筛子。 有人缓步入内:“娘子。不可再言。” “老爷刚娶继夫人,您且将药喝了,梳洗一番还得过去磕头奉上一盏茶,喊一声阿娘。” 女娘的泪一点一点滑落。 她捂着嘴‘呜呜’的哭。 “我不要!” “娘子。” 方才说话之人压低了嗓音。 “大喜的日子,您若眼睛红肿,怕是老爷也不好受。不喊阿娘便喊继母。好在这继夫人是出了名的贤惠,必不会为难您。” 她轻轻拍打女娘的背,给她顺气。许是想起了伤心事,嗓音也跟着哑了起来。 她抱着女娘。 “娘子莫怕。” “您还是府上最尊贵的女娘,谁也越不得您!” “孙姨在呢,您哭的我这心里怪难受的。” 女娘显然很信任她。在她的好一番劝说下,总算不再抽泣。 她被拉到梳妆台上。由着婢女擦去了泪渍。 “这是孙姨刚从外头买的香膏,娘子闻闻,可还喜欢?” “说是西域货,光是这一瓶就要五十两。” 许是得到了安慰,女娘伸手接过,她稍稍用力打开,指尖揩了些许,抹到手背。轻轻揉开后凑上前闻了闻。 她鼻音很重却也娇气:“我金尊玉贵的,莫说五十两了,一百两,五百两的香膏也用得。” ———— 翌日一早,沈婳喝着羊奶,视线却一下一下的往崔韫身上凑。 少年郎锦衣加身,腰间佩戴着玉佩。 她能察觉出崔韫的反常。 崔韫自起身后,情绪便不太对了。 那个梦没有丝毫意义可言,本不该放在心上。可他耳边仿若钟鸣般,一遍又一遍的响起这么一句好话。 ——雪团金尊玉贵的,莫说五十两了,一百两,五百两的香膏也用得。 ——雪团金尊玉贵的,莫说五十两了,一百两,五百两的香膏也用得。 崔韫:…… 在见那将脸埋到碗里的雪团,乌溜溜的眼珠还往他这边瞥。崔韫没了用早膳的胃口,稍一松手,玉勺往下坠,跌落玉碗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什么?” 他语气没有温度。 沈婳不看了。 她认真的喝着奶。 然,崔韫却不想放过它。他缓步走进,两手捏起雪团的后颈。 他耐心很好的又问了一次:“问你话呢。” 雪团四脚成功离地,无辜的看着他。 “喵。” “装傻?” “喵。” 刚来的崔柏目睹这一幕。陷入了深思。 他甚至担忧,是不是这几日发生的事,让崔韫的精神绷得太紧了。 他的弟弟!都开始和一只幼崽对话了!!! 崔柏深锁眉心。 “二弟。” 崔韫起身,连带着将沈婳也一并提着。 沈婳的往下看。 好高。 她一动不敢动。 “阿兄可用了早膳?” “……用了。” 崔韫睨着雪团:“打招呼。” 沈婳这下倒是懂事了,提起肉爪,朝崔柏挥了挥。 崔韫突然也没那么难受了。 崔柏:…… 所以,精神紧绷的是他吧。 崔柏:“马车备好了。” 崔韫微笑:“即是如此,那便出门吧,劳烦阿兄特地来寻我。” 阳陵侯府的马车一向都是宽敞的。 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叫卖声不绝。 中途崔柏让车夫停了下来。 他能认识乔姒是机缘巧合。 军营在郊外,为了打牙祭,他在后山那块设了陷进,猎物没打到,而那日大雨滂沱,倒让背着柴的乔父跌入里头。 故,一面是惭愧,一面更是私心,乔父养伤之际,他时不时登门,才有了来往。乔姒对他自有感激,也以礼相待。 但崔柏这次是去表明心意的。免不得紧张。 “盛京里头,什么吃食最出名好吃?” 崔韫嘁了一声。 “又不是给我买的。” 不过,到底如实说了。 “城西的烧鸡,城东的双色马蹄糕,城南的……” 沈婳:……你为难谁呢。 崔柏一一记下,废了好些功夫买齐。朝乔家而去。 待接近书肆后,马车再度停了下来。 不等崔柏疑惑。就听崔韫懒懒道:“你还真当我会一道过去?不合礼数的事,我可不做。” 可不合礼数的事,这些日子他做的不少了。 他毫不犹豫的踩着踩脚凳下去。 风鼓起其衣摆,少年身姿颀长,背影飘逸。 车轮再度滚动。 崔柏继续陷在紧张之中,付之一笑后没在留意别的。 沈婳悠闲的晃着尾巴。眼前是各色各样的吃食。她窝在角落,控制住小肉爪蠢蠢欲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 沈婳缓过神来。 她焦急的‘喵呜’一声。 ——崔韫!你不要你的雪团了吗! 第121章 归醒 梨园。 “娘子还没醒吗?屋内通着风,酒味也散了,醒酒茶更是喂了好几回了。” 倚翠不放心的进进出出。 终于,里屋有了动静。她一个快步冲进去,撩开幔帐。 榻上女子不知何时恹恹的睁了眼,愣愣的望着幔顶瞧。 翡翠所制的铃铛光泽细腻有度,随着微风铃心稍稍一晃,便是清脆的声响。 这…… 榻上的女娘眸光一闪,缓缓转了个头,视线落在梳着双平髻的倚翠身上。 她回来了? 沈婳由衷的舒了口气,嘴角刚抿出一抹笑来,正要说什么,就有钻心的抽搐疼痛蚀骨汹涌袭来。 女娘的脸刹那间惨如白纸,额间冷汗涔涔。 倚翠察觉不对时,她已捂着小腹蜷缩。喉咙更是涌起一股腥甜,泛黑的血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淌。 她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娘子!” 倚翠脑中一片空白,惊恐不已,浑身都在发抖,她想要靠前,却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你这丫头平素最是稳重,怎……”成妈妈笑着打趣。 她的嗓音越来越低,最后消散在唇齿间,倚翠的样子,让她心下一咯噔。 还不等问话,就听倚翠撕心裂肺的在喊。 “去找倪大夫!” 梨园陷入死寂。 成贵和凝珠对视一眼,纷纷朝外跑去。 兵分两路,一个去阳陵侯府,一个去最近的医馆,显然是忧心阳陵侯府的门难进,人难寻。 天儿寒,街上游人却不少。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阳陵侯府外,下人搬来踩脚凳,房妈妈撩开车帘,崔宣氏被搀扶着下了马车。 她浅笑:“今儿这出《牡丹亭》实在不错,尤其那小生的昆腔是真唱入人心坎了。” 房妈妈:“这是刚来盛京的戏班子,听说在徽州那儿可出名了。大娘子若真喜欢,不若回头请到府上。” 崔宣氏倒认真斟酌了。 崔太夫人嫌少出门,可年轻那会儿极爱听戏,请来图婆母一笑,也是值当的。 正说着,她眼神微眯,看向被守卫拦在府外,崩溃的不知所措的成贵。 崔宣氏拾级而上。 待走近,她出声询问:“怎么回事?” 守卫放下手里的长矛,不敢直视崔宣氏,微微俯下身子,做恭敬状。 “回主母,此人直言寻倪大夫,却没有任何信物。” 来寻倪大夫的没有上千也有成百了,凭他一张嘴,如何能信? 若这般,侯府岂不是得乱套了。更何况,不惑的事还没彻底解决。自该谨慎再谨慎。 他是守卫自然遵着规矩办事。将人拦下。 “见属下不给通传,便说要寻侯爷。还说他们娘子也识得侯爷。” 可成贵不是世家府上的奴才,也并非是显贵府上的。侯爷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还能同寻常女娘相识? 可见是鬼话连篇。 阳陵侯府守卫森严,成贵被拦在外头,这么大的男人愣是红了眼。 “我说的是真的。” 他也算聪明,扑通一声对着尊贵不过的崔宣氏跪下:“倪大夫这些日子一直给娘子诊脉,夫人若不信一问便知,娘子眼下情况实在不好,小的也真的没法子了。求夫人了。” 崔宣氏也不知信没信,她转身看了房妈妈一眼,房妈妈对着身后的小厮嘱咐几句。 小厮领命,快跑入内。 倪康很快提着药箱跑出来,许是匆忙,他衣裳也稍稍凌乱。 沈婳的身子,他清楚,可便是这样,却愈不放心。 倪康向崔宣氏行了一礼,便看向成贵:“愣着作甚,还不快走!” 眼看着两人匆匆忙忙离开,崔宣氏也并未过多上心。她更没发难守卫,只是温声道。 “下回遇到这种事,无论真假,也不差跑一回。” 守卫羞愧。 他没想到是真认识啊! 崔宣氏不再多言,跨过门槛时感慨不经意间出声:“倪康也的确老大不小了,合该娶妻。瞧他那样子可见急的不行。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娘。” 守卫不安的低下头,直以为这是问他的。当即忙恭敬道。 “主母,属下听的真切,是梨园。” 崔宣氏沉默,神色化为凝重。 她转头去看房妈妈。一字一字似不可信。 “梨园?” 房妈妈也颇意外。 她小声道:“那是二公子名下的。” 是崔韫最不起眼的一处院子,却也是崔宣氏她们知道的一处院子。 崔宣氏记得很清楚,当年崔韫遭难,恐她忧心,特地买的地处偏僻又适合养伤的梨园。 住了整整半年之久。只带了影一,一块陪同的是三清道长,便是即清都没带在身边伺候。 崔韫自住进去,梨园日夜都是安静的,影一好一身轻功,来无影去无踪的一日三餐送饭。也没让巷子里的人察觉梨园曾住过人。 崔宣氏的眼皮直跳。 她转身朝大街看去,而那边早没了成贵和倪康的身影。 ———— “我行医多年,到底才疏学浅,几位还是换个大夫来瞧瞧?”这是凝珠请回来的大夫说的。 大夫这般说,也是自砸招牌了。可是真有心无力。 倚翠守在沈婳身边,指尖一直在抖,时不时的去探其鼻息,一遍又一遍的去外头张望。 总算盼来了倪康。 倪康跳下马车,大步而入。 “娘子昨儿喝了酒,一直醉着。晌午十分刚醒腹痛难忍便吐了血。” 沈婳嘴角的血迹已被倚翠处理干净,女娘躺着格外脆弱。好似一碰就碎。 倚翠将那染黑的帕子呈上。 沈婳的脉象依旧,倪康看向帕子后,到底还是变了脸。 他取出银针,刺开沈婳的指尖。 银针并未变色,血珠鲜艳而夺目。 倪康:……很好,又是要让他彻夜翻医术的症状。 他的医术在遇到沈婳后,便一直自我怀疑。 倪康什么都没诊断出。 他茫然。只能开出一剂药调养身体。 而一刻钟后,让所有人生急的娘子睫毛微颤。 沈婳刚一睁眼,就对上好几双眸子。 倪康:“可有哪里不适?” 沈婳也清楚她的情况不正常。她觑了倪康一眼。 “无。” “又辛苦倪大夫走这一趟了。” 倪康:“我不辛苦。” 他心梗。 第122章 你真是好手段 倪康最后是踉踉跄跄离开的。 沈婳趴在窗前吃着点心。看着他走时的背影,都能窥其沧桑。 倚翠心有余悸,眼儿肿的跟核桃仁似的,捧着药上前。 “我真担心。” “娘子担心什么?” 沈婳侧脸沉静:“我没死,倪大夫就郁闷死了。” 这话实在不吉利。 她端起药仰头饮下,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脖颈。 明明只是醉了一次酒,却好似经历了数日,再去回想及笄那日的事,竟有些恍然。 沈婳想起一件事来。 “那根簪子呢?” “奴婢这就去取。” 很快,倚翠捧着根金簪上前,正是及笄礼时尤箐给她戴的那支。 沈婳随意瞥一眼。端是嫌弃厌恶。 “一根过了时样式的簪子,也好意思给我?她这是特地跑这一趟,羞辱我呢。” 倚翠一贯清楚沈婳的嘴硬。 “那奴婢扔了去。” 沈婳高贵冷艳:“……倒没必要如此铺张浪费。” 凝珠:“可娘子一直都是铺张浪费的呀。” 沈婳:“胡说!” 她正要再说什么,视线却是一凝。 簪子其实很普通,可却同记忆里的逐渐融合。 她思绪凌乱连忙拿过来,看向根尾处又翻了个面,指腹去触,能明显的磨出一条刮痕。 沈婳眼儿不眨直直看着。捏着簪子的力道加重再加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闷闷的说。 “这是我阿娘的簪子。” ———— 一线天酒楼。 雅间的酒味异常浓烈,姬纥的脸通红,他豪放的踩着凳子,手就差怼到姬霍脸上叫嚣:“继续喝!” 姬纥哪里是喝酒,说是买醉也不为过。偏又逮着一个不羁的姬霍,两两一碰上,那还得了? 酒一壶一壶的喝。 醉了又醒,醒了又醉。 姬霍趴在桌上:“不了不了。” 姬纥闹了个没趣:“我不想娶公主!” “你不想娶我想啊!她生的那般漂亮,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姬霍眼下想想都难受的紧。 惊鸿一瞥时,爀帝看上了。行!他抢不过,他认输。 随后,太子捷足先登,气的他骂了一晚上太子的不要脸。行!太子不要脸他要,他继续认输。 眼下,又被姬纥捡了漏。 凭什么轮不到他!!! 他继续认输,因为他并非皇子。 两人从昨儿喝到现在,饶是他闻到酒味就想吐。 姬纥沉沉吐了口气,悲戚:“我母妃死的早,父皇又不待见我。” 姬霍耸肩:“我阿娘倒活着,可每次阿爹扬言揍我,她总是第一个递棍子的。” 姬纥看他一眼。继续伤感。 他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可再如何,皇后也要安排。本以为最后能娶个小官女儿。 他是花心不错,逛的花楼也不在少数。可也想过收心。 娶了妻成了家后过安生日子。皇子的身份固有高低贵贱。他尝过苦,总不能让往后子嗣步其后尘。 姬霍见他这般,也不说话了。 而崔韫便是这时来的。 他推开雅间的门,一股浓烈的酒味直往鼻尖窜,男人神色淡淡,踢开地上的酒瓶,绕开屏风朝里而去。 他语气平淡:“七皇子闹够了吗?” 姬霍一看见他这人模狗样便来气。 “你怎么来了!” 崔韫波澜不惊。 “亏的这小子把你当至交,不陪喝酒也就算了,眼下还来说风凉话。” “上回你酗酒,姬纥可是陪着的。” 他最爱戳崔韫的痛点。可说完这句话后,又察觉不对。 毕竟,上回崔韫大醉,是其父兄亡。 呸呸呸,说什么不好,说这个。 姬霍到底还有心的。 他连忙补充:“我是说你养的那只猫死了那回。” 莫名的,他能感觉到崔韫看他的眼神凉飕飕的。 姬霍不由背后一寒。 他不可思议。 “都说了是猫!而且都死了好些年了。你还记着呢?” 崔韫面无表情。 姬纥没好气:“你闭嘴吧。” 他不雅的打了个酒嗝:“他那是真当猫养吗?怕是世家千金也没养的那般娇贵。” 崔韫面无表情。 姬霍努力去回想,恍然。 他很气愤! “是了,我记得当年他每月都要去醉玉楼亲自买香膏,只挑最贵的买,月月从不落下。” “我还夸他大方,顺便问了一句是为了讨好哪家小娘子。” 姬霍阴阳怪气:“他告诉我,是给他家猫买的。” “我也是服了,那香膏昂贵异常,说是原料难得,又加了西域那边的香料。醉玉楼每月也就卖上三瓶,他倒好一人全拿了!也不匀我一瓶。” “为此,我娘一次也没抢上。没法拿他出气,转眼便又给我爹递了棍子,说崔韫如何孝顺,每月要给其阿娘和阿嫂买香膏不说,还要给那只猫买!” 高啊! 好手段! 害的他负了一身伤。还不敢说崔韫是为了给猫买,顺便给家人带的! 说了无人会信,也许又要挨上一顿揍。 崔韫背脊笔直,他扯了扯嘴角,疏离却又端方自持。说的话无情却又冷静。 “联姻之事岂是儿戏?一旦出了差池,七皇子能独善其中?这场亲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与其如此,不如拿捏着皇上存的丝丝愧疚,将好处彻底拿在手里。” “该喝的酒喝了,该发的疯也发了,回府歇下睡上一睡,差不多也行了。” 姬霍:……你真是有毒! 都这样了,还能想着好处! 崔韫:“即清,送世子回府。” 姬霍靠着椅子:“欸,我就不走,我气死你。” 崔韫淡漠的看他一眼,毫无被激怒之意。 “那世子就一人待着吧。” 他看向姬纥:“能走吗?” 姬纥去看崔韫,男子身上的官服还未脱,显然借着晌午歇息的时辰特地从大理寺赶来的。 “……怕是不太能。” 然后,姬霍就看见姬纥歪歪斜斜被即清扶着走了。 姬霍:…… 姬纥就这么走了??? 崔韫就真的不管他了? “喂!” 崔韫冲姬霍微微一笑。 “告辞了。世子继续。” 姬霍:…… “我就知道你不是东西!!!把我送回去啊!我前头说的是气话。” 回应他的,是崔韫贴心的关门声。 第123章 可去你娘的 昨儿夜里下了雨,不久,估摸着也就半刻钟。 天儿寒,故地面仍旧带有潮湿。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未曾往下坠,就被迫结成挂着的冰柱。 沈婳稍稍支起窗格,凛冽的寒风便不知所谓的刮了进来。 ‘砰’的一声,又被重重关上。 凝珠执着手绷,落下几针就转眼求教沈婳。 沈婳随意看一眼,很敷衍的点了点头。凝珠信心大涨,随着落下的针越密,所呈现的刺绣让沈婳点头都变得迟疑。 最后,终是看不下眼。 纤细不健康苍白的手指落在那杂乱的绣花上。 “套针是最传统的绣法之一,平套针讲究分层相套,第一皮出边,外缘齐整。第二皮第三皮长短一致,且需与第一皮线条的尾端衔接。后层绣线嵌入前层,丝丝紧密相夹。绣面才得以平整,色彩的过渡才能更为自然和谐。” 她一口气没带喘。又说了与平套大致相同的集套针法。用于绣圆形纹样。 比单套套的深匹数短的双套、略为稀松的木梳套。绣鸟毛最适宜的偏头套,绣走兽用的火毛套。 当然,也少不了苏绣里头最常用的散套针法。 “散套讲究等长线条,参差排列,皮皮相迭,针针相嵌。此针法丝理转折自如,镶色浑厚和顺。” “你若是绣娘,让最严格的孙姨瞧见,可得受好一番斥了。” “可明白了?” 凝珠茫然但也老实:“没有。” 她羞涩的笑:“娘子不妨绣给婢子瞧瞧?” 沈婳糟心。 她看向一边笑着的倚翠。 “且好好教着,她若是没长进,唯你是问。” 几人说话间,就见成妈妈推门而入。 “娘子。”她福了福身子。 “外头有人寻,说是七皇子身边的。” 外头站着两人。皆做小厮打扮。其中一个唤德三,是贴身伺候姬纥的。另外一个跟在德三身后,穿的衣裳显然也差几分。 “这种跑腿的活,您吩咐小的来便是,何须亲自跑一趟?” 德三睨他一眼。语气不乏自得之色。 “要么说,我能贴身伺候主子爷,你却只是个二等奴才。这里头的门道弯弯绕绕,有的你去学。” 见对方困惑,德三没好气道。 “沈娘子虽是商户之女,住的这地儿也偏,可这宅子是崔家那位的。” 换来小厮的一阵吸气。 “崔……崔侯爷?” “正是,主子爷一口一口沈妹妹叫着亲昵,你当他四处随意能认妹妹?想来也是沈娘子借了崔侯爷的光。” 光凭这一点,即便沈娘子至今未被纳入阳陵侯府,他也值当跑这一趟。 见小厮惊讶,他不免又提点了一句。 “便是连颜娘子都同这沈娘子交好。” 小厮大吸一口气:“可坊间有传闻提督府同阳陵侯府会……” “住嘴,两府未曾放出消息,便是没头影儿的事,你也不怕惹祸上身。” 德三人精的压低嗓音:“若真是如此,愈发能瞧出沈娘子是侯爷的心尖尖。大费周章让她同日后正房娘子交好,几个男子能做到这一步。” 沈婳在成妈妈禀话后。起身披上厚实的披风跨出门槛朝外而去。 德三换了一张笑脸。 “我们爷说了,忘了谁都不能忘了沈娘子,爷最爱热闹,明儿大婚,沈娘子若得闲,定要喝上一顿酒。” 说着,他奉上喜帖。 沈婳翻看着喜帖,有些不可置信。 她犹在守孝,原以为,姬纥成亲,遣小厮送几壶酒来,便也成了。竟不曾想,是让她人去。 德三见沈婳踌躇。也便小声将原话告知。 ——谁在意什么不吉利的那些!我不信也不玩那套虚的。娶的人非我所愿,也不见得这桩婚事多吉利,何况这喜庆年都过了如此之久,难不成守孝三年,她都不参加喜宴?你且同她说,不来便是瞧不起我! 按照大祁的历来规矩,皇子大婚是在所赐的府邸举办,若是得宠的,帝后会亲临,而此次联姻,突厥使臣皆在,皇上特地破例,跪拜夫妻之礼在皇宫举办。 文武百官同家眷自在宫中观礼赴宴,而大典结束,新人是要回新赐府邸的。 新府邸自然不能气氛冷却,同样也得摆上几桌。 请沈婳自然是去新王府。 ———— 次日一早,姬纥换上蟒袍龙褂。前往慈宁宫请安。 太后难得对他和颜悦色:“你来的倒真真早,可曾有了早膳?今儿大喜,可有的忙活。” 应付几句后,再去了养心殿给爀帝请安。 爀帝亲自上前扶住他,拍了拍姬纥的肩。 “你生母若在,得知你成亲定然是欢喜的。” 好虚伪一男的。 姬纥:“父皇还记得我母妃?” 爀帝:…… 他后宫佳丽三千,哪里还记得姬纥的生母是姓周还是姓凌。长的是扁还是圆。 爀帝沉稳的笑笑:“虽说时间紧,可工部那边夜以继日,王府正院子及多处已修葺妥善,至于旁的,只能后面慢慢来了。” “你我父子,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姬纥想到了崔韫的话,还真没客气。 姬纥:“我想要真金白银。” 爀帝一愣。 他试探道:“你就不想在各部任职?” 便是真任职了,想来也不是好差事。 姬纥若真有抱负,也得不到施展。 算计来算计去。 何必呢。 姬纥:“父皇,我吧,没什么本事。” “我就缺钱。” “越多越好!” 爀帝看向姬纥的眼神都不对了。 三分愧疚也成了七分。 他这个儿子太容易满足了。对于如此粗俗的愿望,他还能不答应? “行,朕已知晓。且去你母后那边请安吧。” 姬纥恭敬退下,不等他入椒房殿,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太子。 太子温和又怜悯的看着接盘的姬纥。 “这事,是我对不住你。” 他惺惺作态:“不过孤保证。日后不会同七弟妹有任何瓜葛。” 字字未言,却又字字提醒姬纥,要娶的公主,被他这个太子尝过了身子。 是早就不干净的,二手的。 他姬纥被封闲散王,实则就是一个收拾烂摊子的。 姬纥的拳头硬了。 可去你娘的。 第124章 敢辱骂诽谤我,你摊上大事了! 身后传来一声不留情面的晒笑。 四皇子姬妄缓缓走来,他身后跟着咬着糖的姬聪。 他嘲笑的自然是太子姬甀。 “皇兄,你可就不厚道了。” “做了那种事,我要是你早该没脸面对七弟了,今儿这个场合,更该在东宫闭门不出。” 两人本就不对付,姬甀的脸登时黑了。 姬妄不在理会他,转头看向姬纥。 “七弟都成亲了,舒才人若是泉下有知,自当欣慰。” 舒才人便是姬纥的生母。 死后,也不得追封位份。 要说用心,姬妄可比爀帝多一层。 姬纥已嫌少从旁人嘴里听到舒才人三个字,不免有些恍惚。看向姬妄的眼神,也有点松动。 姬聪这会儿傻兮兮的跑上来。他虽傻,却自以为很讲义气,两手一插腰,对上姬甀。 “皇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母妃说了,是你做了让祖宗和天下人蒙羞之事。” 姬甀面色一沉:“住嘴!” 姬妄:“事实如此,皇兄何必恼羞成怒?” 姬聪:“是哇。” 姬聪为此不免得意:“我上回犯了错,都没逃避知道认呢。这一点,皇兄还得学学我。” 说着,他还指了指姬纥:“七弟尿床数次,也不见得否认啊。” 姬纥服气了:谢谢您嘞。 为此,姬甀忍着脾气,他直直看向一声不吭窝囊的姬纥。随即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姬聪对着他的背影,仿若七岁孩童,愣是嫌弃的啐了一口。而后下巴一抬。 “七弟,这是我给你的贺礼?” 他摊开那只紧攥的手,是早被他攥热而黏糊糊的糖。 看完了狗咬狗的姬纥实在是心领了。 ———— 乐伽公主是从驿站出的阁。到了吉时由喜娘背着上花轿。 送亲的突厥使臣,接亲的官员一并骑马随行于花轿之后。 内务府官员,礼部官员皆有同行。 金吾卫出动,刑部官兵警戒。 可见皇室连同文武百官在尽心尽力的试图瞒下太子所犯的塌天大祸。 看热闹的百姓立于道路两端,热闹异常。 “听说是钦天监算出这突厥公主和七皇子天作之合,这才有促成了这桩好事。” 有人闻言唏嘘:“难怪,先前是有说皇上本要封其为妃的。后面突然换了风声,我还当是谁乱传的,可见七皇子的命实在太好。” “喊什么七皇子,如今该叫王爷了。依我看,这算是夫凭妻贵了。” 天色暗沉。王府却亮如白昼,红灯笼高挂,红绸四起。手工剪裁的喜字处处贴着。新人也以从皇宫回了王府。 人群正簇拥这新人朝新房而去。 姬纥捏着红绸漫不经心的的看着人群。 姬霍啧一声:“你看什么呢!!看路!” 姬纥又看了一眼边上的乐伽,红盖头挡着脸,他没瞧清楚乐伽的脸:“我今儿自发请的人!除了你都是成双成对的。” 姬霍:??? 他气的脸黑。 “呸!” 他环视一周。 那些由皇后定下,一同过来的人其实并不少,可这些人不算。 他还是没信。 是有不少成双成对的,可崔韫不就孤零零的站着吗!! 他边上站着的是三皇子姬誊,然后,他看见了韦盈盈。 姬誊难得穿了身合体的衣裳,听说是宫里那位,特地请宫中绣娘做的。 大度的就做了这么一件,只因姬誊要陪着姬纥迎亲。 韦盈盈抿着脸和姬誊中间仿若隔了道银河。 她多次去瞅姬誊。难受自己要嫁这么个落魄皇子。长的也不俊,太瘦了。 韦盈盈深吸一口气,走近。 趁着无人看这边,她掏出一袋银子。干巴巴道。 “给你用。” 韦盈盈:“往后我会陆陆续续给你送银子的。” “别这么寒酸,你记得拿去买点肉吃。” 姬誊惊讶的看向她。 对他没有半点男女之情的韦盈盈,脸不红,气不喘。 “你若听话,我会对你好。” 她等着姬誊感恩涕零保证。 然后,等到了姬誊困惑的皱眉。 “敢问娘子是?” 韦盈盈:???合着我说了这么多,你不知道我是谁!! 赐婚的圣旨都下了,你却不知要娶的女娘是何等模样,像话吗! 她把银子装了回去。扭头气哄哄走人。 将这事从头看到尾的姬霍没忍住嗤笑一声。 他一手搭在姬誊的背上,指着韦盈盈离去的背影。拿腔带调:“她是谁,哈哈哈哈韦家嫡女啊!自小就是个脾气辣的。你把她惹到了,不得了了。” “不过也难得,她还知道给你银子花哈哈哈哈哈。” 姬誊闻言,异常沉默。 姬霍鼓动他:“还不追上去。” 姬誊摇摇头,似几分落魄。 “赐婚给我,是委屈她了。” ———— 沈婳难得穿的不算素净。梳了个很漂亮的发髻,别着金簪,耳垂上挂着玉坠。 淡紫兰花刺绣领褙子,下着绣白玉兰长裙。外头披着貂毛。 她到底有所顾忌,没跟去喜房。酒席未开,沈婳便沿着假山漫无目的的走着。 “喂!谁给你的胆子背后说我刁蛮任性的!” 不远处,尊贵的崔绒发难的抬着下巴,气势逼人。 她明明还是个五岁的小团子,却让面对的女娘面色大变。 她也只是小声埋怨了几句,怎么就被崔绒听着了! “郡主,我没说您。” 崔绒岂是那般容易忽悠的,当即气恼。 “你的意思是我聋了?” “不不不。” “那你是当我好戏弄?” “不——” 崔绒:“别狡辩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敢辱骂诽谤我,你摊上大事了!” 崔绒还是很讲道理的:“你自己扇自己一巴掌,还是蹲下来我给你一巴掌,选吧!” 女娘不虞。 “我父亲好歹是四品官员!” 崔绒:“现在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你提你父亲作何?我二叔还是有爵位的侯爷呢!” “小鬼。”身后传来幽幽的嗓音。 崔绒的气势莫名少了大半。 她转身,确认是沈婳后,当即瞪大眼。 “你怎么也在!” 她想着,两人到底相识,怎么着沈婳也会帮她。 崔绒反应过来,她下命令:“来的正好,过来,给本郡主赏她一巴掌!” 沈婳若有所思:“可我觉得,人说实话也没错啊。” 第125章 小鬼,你这样!真的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我能不生气吗!” “即便名声有损,我好歹也是工部尚书之女!这桩婚事与我而言无非是雪上加霜,我一万个告诫自身,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去经营!” 凉亭内,韦盈盈越讲越气。 沈婳剥着炒好的瓜子。听的津津有味。她又挨着韦盈盈的位置近了几分,眼眸亮晶晶的,很是配合的点点头。 “你真不容易。” 韦盈盈一听这话,更是委屈恨不得全部倾诉。 “我也觉得!” 她激动的一拍石桌:“可见他一点也不在意!内务府是死的吗!难不成会不将我的画像送去三皇子府?你说是吧!” 不同她的怒火无处发泄,沈婳沉静分析。 “可内务府的人都是人精难不成还会自告奋勇的讨好三皇子?怕是三皇子要看,内务府也不见得会理会。” 韦盈盈也算不得真蠢,眼下无非是情绪上头。 虽然沈婳所言是理儿,可也抵不住她此刻的怨怼。 她斜视沈婳,火气很冲:“你怎么帮他说话!” 韦盈盈:“你让我很失望!” “够义气的话,就陪我一起骂他!” 沈婳明白了。 若是放到往常,她得骂韦盈盈有病了。 可眼下女娘闲来无事倒是很难得配合,试探道:“他就是眼中没你。” 韦盈盈牙咬的咯咯响。 “还不体贴。” 沈婳看了眼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枉你费尽心血。这同吃了闭门羹有什么区别。” “还没嫁过去就忍气吞声遭此待遇,往后那还得了?要是真在意,怕是早就想法设法的见你一面了。又怎么出今日一事?我看在眼里打心底里心疼你。” 沈婳翘着小拇指:“满意了吗?” 韦盈盈缓缓抬手捂住心脏。 可以了,不用再说了。 再说要窒息了。 崔绒迈着小短腿而来,她板着肉嘟嘟的脸,走近高声质问。 “你怎么中途就走了!” 这话自然是对沈婳说的。 沈婳看都没看她一眼。 中途走,当然是看到了冷若冰霜又带着故事的韦盈盈了。 崔绒控诉:“你这样让我很不高兴!” 韦盈盈看看崔绒,又看看沈婳。有那么一瞬间,她对这个商户之女由衷的佩服。 行啊! 沈婳能混进来喝喜酒,又能戳她心窝毫不留情,转头又能将阳陵侯府的小郡主给得罪上了。 她若是身份尊贵的官宦府上女娘,还不得上天? 崔绒将头仰的高高的:“我命你给我道歉!” 虽不知两人到底有何罅隙。可生怕沈婳不知崔绒身份,韦盈盈好心提醒。她压低嗓音凑近。 “这小郡主平素我都得让着,你快给她低个头。” 沈婳终于瞥了崔绒一眼。 她指尖勾了勾:“走近些。” 崔绒不疑有她。 哒哒哒走近。 刚要吓唬沈婳,再放一段狠话时,她的脸被女娘用力掐住。 韦盈盈倏然瞪大眼。 “你疯了!” 沈婳毫不留情的重重揉捏着崔绒的脸。 “小鬼,你这样!真的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跟我说话客气点。听到没有?” 崔绒疼的眼泪冒出来。 韦盈盈连忙站起来:“快放手,放手。这是阳陵侯府的金疙瘩啊!” 韦盈盈已经想到沈婳的大难临头了。 然后,她听到崔绒憋屈的一个字一个字蹦出话。 “听!到!了!” 沈婳这才松手。 她将刚剥好的一颗瓜子仁送到崔绒手上。 “把眼泪擦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就是欺负我啊!” 崔绒后退几步:“别以为给我一点小恩小惠,我就不会告诉我二叔!你等着吧!” 沈婳拧眉看着她。 “你年龄几何?” 崔绒:“六岁了!” 沈婳:“我还当你三岁。” “什么事就只知道告状,你能不能有点六岁小女娘的样子。” 崔绒想反驳,可却气的挑不出错来。 除夕一早,阿娘带着她去阿爹牌位前磕头。 那日,阿娘打扮的很漂亮,穿着那一身湖蓝色锦裙,说也就穿过一次,还是同阿爹定亲时穿的。 阿娘依旧温柔。 ——夫君,绒姐儿又年长一岁了,她性子被我养的娇了些,但说到底,也不是胡作非为的小女娘。 崔绒死死抿着唇。 “你六岁难道很懂事吗?” 沈婳毫无心理负担:“不错。” 总不能处处被沈婳比下去,崔绒心烦意乱间,费劲的爬上石凳,在沈婳边上坐下。 她挑着引以为傲的事儿讲。 “我昨儿在路上捡了只快要死的小狗,见它可怜,送去倪康叔叔那里。把它给治好了。你救过狗命吗。” 倚翠沉默。 这世上,只有她最清楚沈婳的过往。 当年,郑三娘子不知哪儿抱了一只鸡。年幼的同情心泛滥抹着眼泪,对娘子哭诉。 “它好惨,不知是哪个恶毒的人敲断了它的腿。你把帕子给我,我们给它包扎吧。” 娘子见状嫌弃的用帕子捂住嘴。连连后退,仿若撞见了瘟疫。 “你脏不脏啊!” “离我远些,我这帕子是雪蚕吐丝制的丝绸,天山上的雪蚕你知道多难养吗!可不是市面上的寻常蚕能比的。上头的玉兰样式绣花是苏绣里头的双面绣。光是绣这么一小块,就耗时一月。知道这一块多贵重吗?” 郑三娘子愣是说不出一个小气。 沈婳也一直都是这个死脾气。 “可不包扎,它万一就没命了,而你只是少了一块帕子啊!” “郑千喻你比我年长吧?我要是你早就送去医馆了,而不是浅薄又自以为是的以为不上药过家家般包扎就能治了。” “当然,医馆想来也会把你轰出来,成熟点,你七岁了,不要说这种话出来丢人现眼。” 郑千喻被她说的不知所措。 许是看她过于可怜,沈婳难得的提了个意见。 “腿都断了,活着也是遭罪,若你实在不知怎么处理,不若交给我府上的厨子,他手艺最好,做出来的板栗烧鸡可好吃了。” 郑三娘子听后,当场指着沈婳说她恶毒缺德。 沈婳也不气,人小鬼大的站在那边:“两只鸡腿都给你。” 郑三娘子咽了咽口水:“……成交。” 第126章 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心动 见沈婳不语,崔绒得意了。 “看来我比你优秀。所以你下回得对我好点,从来没人敢这么对我。我不治你的罪依然是开恩了。” 沈婳托着下颌,似被逗笑了:“哈。” 韦盈盈麻木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沈婳的反应,让崔绒很是不快,她免不得又要自吹自擂:“我虽然不爱读书,可夫子教的字,我都能认了。” 那是崔韫特地请来的,听说还是先前给崔柏启蒙的夫子。 凭着这一点,她再不满也得尊敬。 “夫子上回特地夸我聪慧。还说是这盛京里头同龄的女娘没法比的。” 沈婳垂下眼眸,神色平静。 见沈婳不说话,崔绒睨向倚翠:“你来说。你家娘子得过夫子夸赞吗?” 被点了名的倚翠讪讪,她清楚娘子最重面子,自然点到为止。 “教导我们娘子的夫子不下五名。” 沈婳安然自若的点了点头:“嗯,他们离去时,都说自身才疏学浅,没法再教导我。” 绝口不提都是被她气走的。 崔绒不说话了。 那些夫子在沈婳面前竟如此谦卑。她不想承认沈婳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很快,府上的奴才恭敬入了亭子。 “郡主,韦娘子,沈娘子,请移步入席。” 若按照规矩,席面自是男女分桌,中间还得隔着一道屏风。座位也有主次之分,以正对屋门者为上座。 可这俨然是姬纥说了算的。 他将皇后那边送来热闹气氛的公子和女娘以规矩分席,一并安排在次堂屋。 而正堂屋就摆了两桌。 这两座自然都是他认为的‘狐朋狗友’。 故,无需遵那些规矩。 菜品一道一道的送上来。有条不紊不出错。 姬纥去次堂屋敬酒了。也没让人帮着挡酒。显然是有大醉的心思。 “绒姐儿呢?” 一旁同未婚妻说着话的宣沈转头问表弟一句。 崔韫眼里闪过柔意:“许是又去哪里惹是生非了。已让下人去喊了。” 姬霍闻言,忍不住说道:“既然知道是惹祸精你也不管管!你府上那位霸王的确要上天,我听说刚刚还将都司府上的女娘给气哭了。” 崔韫抿唇。 “此事,我会调查。” “调查什么?” “绒姐儿绝不会对无辜之人发脾气。定然有缘由。” 姬霍:???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也是服了,崔韫养的不管是人还是猫,都顶顶会惹祸的。 崔绒是这会儿进来的。 她小跑入内:“二叔。” 说着又对宣沉福了福身子:“表舅。” 宣沉笑着问了话后,便让崔绒去崔韫跟前坐下了。 主位是给姬纥留的,随后是三皇子姬誊。他身边空了两个位,然后是宣沉的未婚妻温国公府的嫡出女娘。再是宣沉、恭亲王世子姬霍、崔韫,还有给崔绒留的位置。 一桌坐八人。再坐两人也使得。 反观另一桌,已满八人。 姬霍环视一周。很不道德的骂了一句。 “娘的。” 放眼望去,两对成了亲的,几对有了婚约的,的确都是成双成对!! 早知如此,他就该带小妾过来的。 他愣是站了起来。 “崔韫。” 崔韫漫不经心的抬眸。 姬霍:“我实在不屑与你为伍!” 放下这句狠话,他愣是坐到姬誊边上。 如此一来,崔韫右侧的位置也便空了。 男人只是寡淡的笑笑,不以为然。 很快,姬霍就后悔了。 他这个位置能清晰的瞧见有两位女娘朝堂屋而来,其中韦盈盈他是识得的,可韦盈盈身边那一位女娘…… 在灯光的照耀下,娇弱的全身上下都写着破碎感,容貌稍带稚气,却又似玉生香。 靡颜腻理,螓?蛾眉。 端是好姿容。 最好色不过的姬霍眼儿不眨。而后,反应过来。 姬誊边上另一个位置自然是韦盈盈,他换了位置后,岂不是给崔韫留了机会??? 崔韫人模狗样的,的确招女娘喜欢。 姬霍激动的直挺挺起身,飞快的绕了个圈后火速在又在崔韫边上坐下。 宣沉不免笑:“你这是耍杂技呢。” 姬霍:“你懂什么!” 姬誊一言不发,显然不太适应陷入喧嚣同这些人用饭。他的存在感一向最低。 而崔韫低头给崔绒夹了菜,丝毫没有因姬霍的一系列操作,有半点回应。 可姬霍不放心了。 他一把扣住崔韫的手腕。 很是有说话技巧的一顿夸,再提及请求。 “崔韫,你这人是不怎么样,但到底还算正人君子,往前的事我也不和你计较了,看见了吗朝这儿来的那位女娘,我事先和你说好,你别和我抢。” 崔韫都懒得转身去看。 他沉默的收回手。语气听不出喜怒。 “世子莫动手动脚的。” 姬霍只当他答应了。 他喜滋滋。 “真的,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将貂毛穿的如此好看的。” 听到貂毛二字,崔韫眉心跳了跳。他甚至不用去看,也能猜到是谁。 姬霍笑的比谁都灿烂,他招呼韦盈盈。 “位置都给你留着呢,且去三皇子边上坐着,对了,你边上的这位女娘不知……” 话音未落,韦盈盈狠狠的蹙眉。 “不劳世子好意。” 她拉着沈婳,仰着头朝满座的一桌走过去。 韦盈盈也不知是对沈婳说的,还是故意给谁听的:“我就喜欢人挤人。你呢?” 只能庆幸此处的桌子并非八仙桌,而是难得的圆桌。 沈婳慢吞吞的‘啊’了一声。 “你的爱好还挺奇特。” 韦盈盈很有礼节的问:“这边再加两个位置可好?” 另外一桌的人自然不敢说什么。 很快,奴才将姬誊边上的圆凳给送过去。 沈婳朝边上早已落坐的陌生女娘浅浅一笑,打了个招呼。 姬霍:??? 他不甘不愿的咬牙切齿:“这个韦盈盈怎么回事!” “我现在也追去那一桌坐下,会丢人吗?” 他问的自然是崔韫。 崔韫淡淡:“会更挤。” “想必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 姬霍焦灼,时不时朝沈婳看一眼,他甚至闻到了春天的味道。 “你不懂。” “我虽然小妾成群,个个都爱。可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心动。” 姬霍很文艺的表达。 “看她的那一眼,我甚至想到了我们以后孩子叫什么!” 崔韫视线总算从沈婳身上离开。终于荒谬的轻笑一声。 第127章 果然,崔韫不是好东西!!! 姬霍后头又说了不少话,崔韫却不曾回应了。 他仍旧激情澎拜。时时留心另一桌。视线灼热,让一旁的宣沉不由低声提点道。 “见着女娘就走不动道这毛病也该改改了,你可悠着些。要是我没记错,你府上的小妾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了。” 姬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也不差多这一个。” 他显然很有辣手摧花的经验。 “盛京貌美的女娘我大抵都知晓,还是头一回见她,想来没什么要紧身份。” 他顾自摸了把英俊的脸。 “待我摸清她的底细,就去套近乎。怎么说我好歹不久前在游船诗会拔得头筹,又是恭亲王府的世子,想来张张嘴,懂事的女娘就往小爷怀里钻了。” 话音刚落,只听身边有人晒笑一声。 姬霍拧眉:“你笑什么!” 崔韫也不去看他。只是眉心微蹙沉声道:“世子说话合该严谨些,凭着你的才学,这头筹之名想来委实虚假。” “我凭本事拿的!警告你别扫我兴。” 崔绒不乐意了,瞪他:“你凶我二叔作甚!” 崔绒:“你字都没我写的工整呢!” 她哼了一声,埋头继续吃菜。 姬霍:…… 你别以为你是崔柏之女,我就不敢揍你。 哦……,崔韫他打不过,一边的宣沉,显然他也打不过。 崔韫嗓音板正:“志毋虚邪,行必正直。寒门子弟被褐怀珠,方得仕途路,却远不及恭亲王世子头衔来的风光,恕崔某无法苟同世子口口声声的头筹。” “这些日子诸事繁多,皇上不得闲,可眼下七皇子的亲事已结,想来我提上一提,圣人对此事也会是极感兴致。世子若要正名,不妨让皇上亲自考考?也好堵住崔某之口,德才远扬。” 姬霍:…… 他气的手都在抖。 爀帝考他?怕是他又要丢人现眼被揍了。 而这边的动静,也让沈婳不由转头看过来。 姬霍心砰砰砰。 他甚至为了情爱!不惜给崔韫低头。 “给我点面子行不行!” 崔韫嗓音淡淡:“我只是最瞧不起沽名钓誉之人。” 姬霍的脸黑了。 而宣沉不免看了过来。 他觉得……崔韫今夜的话实在是多了。 前些日子见姑母为崔韫婚事忧虑过甚,他当即笑着劝了劝。 这个表弟虽年幼他,可处处及他。他若不想娶,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不管用,而他若想娶一人定终身,自然更无人能阻。 英雄难过美人关。 当年的崔柏是如此,眼下的崔韫怕是更如此。 他不免若有所思的看向不远处的沈婳。 桌上的珍馐,沈婳只挑着素菜吃。 那些荤菜,说不嘴馋也是假的。她杏眼水润,忍住口腹之欲直勾勾的看着一旁怀有身孕的陌生女娘。 对方被沈婳看的脸红。 她羞涩小声道:“可是我脸上有脏物?” 沈婳那张嘴,能一张嘴得罪人,也能将人哄的心花怒放,更别提交谈了。 她眼儿弯弯,含笑问:“堂屋的门槛过高,娘子回头定要当心些。” 和工部尚书之女韦盈盈一同前来,怕是身份也尊贵。更别说她人甜,声音更甜。还如此好相与。 圆脸女娘不由也跟着笑。 “我注意着呢。” 沈婳俏声问:“几个月了?” “七个月了。” 难怪肚子这么大。 沈婳:“那你也得注意饮食,睡姿,还得适当得出来走走,天儿虽冷,若可时常待在屋里并不好。” 吃着膳食的韦盈盈:??? 敢情你还和别人聊上了? 也是,她的视线朝沈婳小腹处隐晦一落。沈婳对这些自然是懂的。 圆脸女娘点点头:“我连稳婆都定好了,是西阁那边的兆妈妈,就怕生产那日在寻,怕是难找好的。” 此事,王嫂子先前提过。 沈婳也是略知一二的。 “那你可以多定一个,东巷的戌稳婆可是盛京稳婆里头难得的稳妥。” 女子生产便是入鬼门关,园脸女娘一听,连连点头:“回头我便让人去定。” 姬霍听到这里,不免连连点头。 “我虽然不知她为何对稳婆的事这般了解,可瞧瞧,多热心肠!” 圆脸女娘对沈婳愈发的热情了。 “这道酱鹿肉味道不错,娘子尝尝?” 沈婳忍住。 她克制的眼神不往酱鹿肉上蹭。可那浓郁的肉香味却强势的勾着她。 沈婳闭眼,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不了,鹿鹿这么可爱,吃它我心有不忍。” 最近的韦盈盈愣是打了个颤。筷子夹着的那块排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你正常说话!” 她没好气的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你当自己是柔弱踩着花草都要伤心亏欠的矫情女娘吗?醒醒吧!” 原来还可以这样?世上还有这种神经兮兮的女娘? 沈婳觉得她也……可以。 她以一种你不懂的眼神凝视韦盈盈半响,又低头去看滚落至地上的排骨。唇一张一合:“它定然是疼了。” 沈婳惆怅:“待你吃完,我们一同葬了它吧。” 韦盈盈:??? “你有病?” 还真是。 沈婳点点头。 韦盈盈:“可我没病啊!” 沈婳无辜的看着她:“那可不一定。” 韦盈盈:??? 姬霍:!!! 他听到这里热血沸腾!! 如此善良的女娘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彻底的撞动他的心弦。 她别是仙女吧! “完了。” “我彻底沦陷了!” 崔韫仿若未闻,只是侧头看着一口一口咬着肉,半点素菜也不沾的崔绒。 “别总是吃荤菜。” 崔绒撒娇:“可我不爱吃素菜。” “真不吃?” 崔绒小心翼翼的觑向崔韫。二叔依旧是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她不免松口气。 “不吃。” 这边,姬霍很隆重的正衣冠,他决定主动出击!! 可没等他起身,就听身侧的崔韫平淡喃喃。 “自然有人能让你吃。” ‘吱——’是圆凳拖动地面而带来的摩擦声。 崔韫起身,一手取过崔绒的碗筷,神色自若的拉着她离席。 姬霍眼睁睁看着崔韫这个狗东西朝貂毛女娘而去! 最新章节。 果然,崔韫不是好东西!!!免费。 第128章 够爷们!我看好你! 堂屋热闹依旧,而崔绒后背一凉,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警惕的身子往后缩。 然,崔韫拉着她的力道明明不重,可她愣是抽不开手。 小团子稚嫩婴儿肥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恐惧。她惊慌失措的去看宣沉:“表舅!救我。” 没人救她。 宣沉爱莫能助。 随着这一声,堂屋彻底静默。所有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 崔韫仍旧是再沉稳不过的神色,他将不情不愿仿若受了天大委屈的崔绒送到沈婳眼前。 沈婳愣住,微微错愕。 再见崔韫,有种恍然隔世之感。许是当了雪团后,醉酒那日带来的窒息感早已变淡。 崔韫容色冷清肃肃而立。到底微微遗憾女娘的醉酒不记事。 他不咸不淡的道明来意:“绒姐儿挑嘴,怕是又得劳烦沈娘子了。” 谁要管这小鬼! 沈婳不情愿。 可她发现崔绒嘟着嘴比她还不情愿时,忽而笑了。 女娘皓齿朱唇,尽态极妍。苍白纤细的指尖拉扯住小团子发上的揪揪。 她轻轻一拨:“侯爷放心,我最会照顾人了。最喜欢小郡主这般听话的孩童了。” 说这种话你亏不亏心? 崔绒:“胡说!你前不久还说本郡主……唔!” 沈婳一把捂住她的嘴。 “我不喜欢听的话,你就别说了。” 这是……直接威胁了? 韦盈盈是傻眼的。 她原以为亭子里,沈婳已经很放肆了,可她在崔韫面前更肆无忌惮。 不对?沈婳同崔韫认识? 崔韫这种人竟然认识女娘? 韦盈盈不能思考。 别说是她,这整个堂屋里头,就没几个人是不傻的。就连一身不哼的姬誊都朝这处看了过来。 沈婳对崔绒所言,崔韫对此并无表态。反倒将崔绒的碗筷放置圆桌上,朝着桌上神色各异的宾客举止有礼道:“叨唠诸位了。” 沉默。 还是沉默。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看向沈婳的眼神都不对了。 “不叨扰,不叨扰,我们同韦娘子一般,最喜欢挤着热闹。” 几人连忙让出个位来。 众人的眼神锃亮,而沈婳自幼习惯了着万人瞩目的眼神,未曾露半丝怯。如寻常般按着崔绒坐下。 崔绒很难过,因为最疼他的二叔把她交给沈婳就放心的走了。 她一抬头就撞见了沈婳的淡笑。 沈婳执玉筷,温温柔柔夹出崔绒碗里的肉,换成小半盘素菜,又拨了拨那可爱的揪揪:“吃吧。” 崔绒有种被支配的恐惧。 “我不!” 沈婳依旧温柔:“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 “再说一次?” “你别以为有我二叔撑腰,就真的以为能驯服我了?还要我说几次,能回应你已是给你颜面了。” 沈婳直接将菜叶子塞到她嘴里。 “别什么事都提你二叔。丢不丢人?吃几口素菜还能要你命了?他把你送过来,还不是为了让我拿捏,难不成还会反过来给你做主?” 沈婳幽幽的看着她:“你不妨喊几声,看他应不应?” 作天作地的崔绒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泪眼汪汪的啃着菜叶子。 姬霍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是个明眼人也知沈婳和崔韫相识。所以适才他说这么多,崔韫此举是挑衅? 他双眼充火,恨不得将崔韫给烧了。要不是为了风度,他怕是能吼出声。 崔韫疏眉朗目,便只是立在那处,也透着一股清隽嶙峋的威仪来。 他垂眸去看姬霍。 嗓音不轻不重,却让堂屋的人都听了个真切。 “除夕那日,绒姐儿丢失阖家惶恐,为沈娘子所救。” 这一句话,解释了全部,也驱散了那些不该有的暧昧。 见姬霍面色不对,宣沉连忙出声打圆场。 “原来是她。我上回听了这事,也颇为受惊。这也难怪,你瞧瞧绒姐儿在沈娘子面前坐着多乖。” “何止是乖,我看怕是老鼠见了猫。哎,还是沈妹妹有本事,将这小霸王压制的服服帖帖的。” 姬纥一身喜服,也不知在门槛处观望多久了。他面带微醺,手里还提着一壶酒。 他一来轻轻松松又将气氛推到**。 姬霍倏然起身,朝外走去,一把勾住姬纥,把人往外拖。 待四下无人处,他黑着脸质问:“崔韫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救命恩人罢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心仪女娘呢!” “他那是做给我看的吧!” 寒风这么一吹,倒让姬纥清醒了不少。他嫌弃的看着姬霍。正要警告一番,沈婳是崔韫的心尖尖!断不能让旁人染指! 可一想到眼前之人的不要脸。突然又不想说了。 他想让姬霍感受崔韫的险恶! 姬纥眼珠子一转。 “崔韫那种人,你何曾见过他同女娘亲昵?沈妹妹是长的不错,可你放心,崔韫对她没有半点意思。” “你自个儿算算除夕至今时隔多久了,崔韫若真有心,怕是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姬霍觉得他说的极对。 姬纥再接再厉:“崔韫这人克己复礼端方自持,定然是瞧不惯你那私下房中的作风。这是故意敲打你呢。” 姬霍果然怒:“他凭什么!” 姬霍上钩:“他不想让勾搭那女娘,我偏要当着他的面肆意勾搭!” 姬纥拍拍他的肩:“够爷们!我看好你!” 宴席终散。 崔韫拉着蔫巴巴的崔绒亲自送沈婳出了府邸。 “沈娘子。” 他淡淡道:“恭亲王世子身份尊贵,却风流多情骄奢淫逸。你孤身在此,莫被他哄骗了去。” “若他纠缠,我定会做主。” 沈婳仰头看她,即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她也能猜出一二。 难怪,她坐那里用饭,总觉得有人在看她。 她不免恶寒:“多谢侯爷提点。” 告辞后上了马车。 眼看着马车驶远,身后有人阴阳怪气。 “崔韫,你够可以啊!” 崔韫语气平和,转身漆黑的眸子的深不见底。 他冷漠道。 “沈娘子为我阳陵侯府的恩人,光是这一点,世子也不该觊觎看轻她,她同你后院的那些妾室不同。” “她身子骨差,不该受惊。往后那些媚俗之言莫提,我更不爱听。” 最新章节。 够爷们!我看好你!免费。 第129章 坊间传闻不可信 翌日一早 阳陵侯府侯爷为不知名女娘撑腰,不惜出言告诫恭亲王世子的消息,被不嫌事大的有心人姬纥传了出来。 很快,以势不可挡的形势广为传扬。 震惊整个盛京。 盛京倾慕崔韫的女娘多半哭肿了眼,若崔韫一直不成亲也便罢了,大不了这个男人谁也得不到。 可有人得到了。 复杂的心虚如何能平? 便是有意招他为婿的恭亲王也是长吁短叹,甚至下了早朝后就将姬霍从小妾榻上提了起来。 “一身粉脂味,成何体统!” 姬霍对上恭亲王不怒自威的一张脸免不得瑟瑟发颤。当场就要跪下。就听到这么一句。 “你老实交代,崔韫昨儿真的为了女娘恐吓你了?” 恐吓? 姬霍闪过一时间的茫然,可一切诋毁崔韫的事。他定然都要做的。 “是的,他的德行实在差!还什么君子风度,都是假的!” 恭亲王才不听这些有的没的。 他只在意一点。 “可惜了,为父本想着请他多多登门,若是成了,将你小妹的终身托付。你且告诉我,是哪家女娘!竟然把你小妹比下去了!” 姬霍:??? 你疯了吧。 恭亲王痛定思痛:“崔小子是没戏了,为父这几日得多同辅国公下棋,他儿子谢珣算着时间也该回来了。” 外头风声更甚,便是崔韫在大理寺处理公务,都能察觉出手下人看他的神色比往常多了些耐人寻味之意。 便是天塌了,他都不放在心上,何况眼下。 崔韫不曾为此分神。更为让即清下去打听。 中储一案,已彻底结案,期间重重艰难不提。已被裁决秋后问斩。太子姬甀果然如他所料弃帅保车。 “大人。” 姜兆上前。 “四皇子那边来人了。” 崔韫抬眸波澜不惊:“让他进来。” 姜兆退下,很快领着人入内,对方笑着给崔韫行了个大礼。 “中储作恶多端,此等贪官也算是自食其果,若非大人,想来他定然借着贵人的手高枕无忧了。” “四皇子为深受其害的百姓,谢大人执法如山。” 崔韫面含淡淡笑意,却又疏离万千。 “四皇子言重,三司会审大理寺自然有驳正之权,手握杀生大权中储若无罪,下官无法诬陷,若有罪,自然秉公执法以正视听。” 他的态度很明确。 他以一己之力得罪东宫也要处置中储,乃中储有过,并非为了四皇子姬妄。 任凭谁胜算略胜一筹能坐上龙椅,阳陵侯府也不站队。 传话的人面色一僵,很快又收敛住表情。 待人离开后,崔韫又垂眸去看案桌上的公文。 姜兆纠结许久,心痒难耐:“大人。” 他到底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外头的传闻是真的吗?” 见崔韫拧眉,他连忙又补了一句。 “都说您快成亲了。这可是大理寺的大喜事。” 崔韫顿觉荒诞:“坊间传闻可信?” “亏你还是大理寺少卿,若是真闲,我便将官署新案一并……” 一语未完,姜兆连忙推辞道:“不不不。” 他仓促离开后,就撞上了外头的主簿。 主簿捋了把胡子:“怎么样?我就说凡事不会空穴来风。” 他啧啧一声:“还真是看不出来,听说大人昨夜动怒,险些对世子大打出手,大人这样的人没曾想也会醋。” “酸的很呢!” 姜兆没好气的挥开他。 “大人一贯云淡风轻,便是真有意中人,也不会出手伤人。” “嗤!你这就不懂了吧,只有这种没尝过情爱的男子,稍稍触碰随意一件小事便能惊天动地,你等着瞧吧。” “主簿大人。” 即清不知何时来的。 “爷吩咐,既然你爱犯口舌,不若将大理寺从下到上一并清扫了。” 主簿一愣。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 即清朝外而去。 姜兆:“都要用午膳了,你去何处?” “去纥王府。” 即清恰到好处道:“王爷新婚诸事繁多却还想着给爷添堵,这份礼爷收下了,也自然要去谢一谢的。” 姜兆:……没看出谢,但能看出姬纥得遭殃。 天黑之前,崔韫处理好公务,总算回了府。 而崔宣氏已在门外等候多时。她披着一件狐裘。眼前着崔韫翻车下马,朝她疾步而来,她的神色愈发温和。 崔韫恭请请安,随后不乏关怀淡声道:“外头严寒,阿娘合该注意身子。” “房妈妈,你是伺候主母的老人了,合该劝上一劝。” 崔宣氏任由他扶着往后走。 “你可别吓唬她。” “阿娘是知晓你快回府,算着时辰来此等的。我这身子好着呢,还能吹些风就倒了?” “当年阿姒便是日日站在那个位置翘首企盼你阿兄归。日后你的新妇也会如此等你。那沈娘子……” 崔韫焉能不知崔宣氏何意? 男子眸色幽深。 他冷清如旧。 “外头传言虚假,阿娘无需在意。” 若真有什么,沈婳那种娇滴滴的女娘,也绝无可能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会等他。 崔宣氏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哦?” “我已寻了你表哥问话了。” “沉哥儿自不会对我这姑母说假。” 崔宣氏:“他说你啊,昨夜一分心思用饭,三分心思在绒姐儿身上,余下六分都在那沈娘子身上。” 男子眯了眯眼:“姬霍为人如何,阿娘想来清楚不过,儿子不过看在绒姐儿份上给她解围罢了。” 崔宣氏实在好奇,能让崔绒听话的女娘到底如何。可显然崔韫绝口否认。 崔宣氏脚步一顿,侧头去看崔韫,也不知信没信,妇人只是低声笑笑。她抬手理了理崔韫因骑马而略带褶皱的袖摆,细细抚平。 “是了,我儿高风亮节,最是见不得那些歪风邪气。” “你为人谦和不畏强权,喜宴上由你出头,也挑不出错来。” “阿娘欣慰,你祖父将你教的极好。” 崔宣氏一顿。 “沈娘子患有弱症,咱们阳陵侯府空的厢房也多的很,何须让倪康三日跑一趟。” 她嘴里含笑。 “阿娘实在不知,你为何将沈娘子安顿在名下的梨园?” 第130章 我去死,你要不要一起啊 翌日一早,盛京街头步入繁华喧嚣。 沈婳胸闷气短,草草用了几口早膳后,就让凝珠撤下。 ‘啪嗒’一声。 发间的金簪坠地。墨发随之散落。她抿唇俯身去捡。 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去清桐巷。” 倚翠一怔。 “娘子这是要……” 话未毕,便被沈婳刻薄打断。 “谁说我是去看她的。” “我只是要亲眼瞧瞧,当年是什么值得她抛下所有。” “看她过的不好,我心里才会畅快。” 明明别扭,可却装作恶毒不过。娘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 倚翠还能不知,若尤箐过的不好,她定然指着尤箐骂她愚蠢,更会暗中想着法子为她出头。 也是,娘子这人记仇,却也念旧。 “是是是。我这便吩咐成贵备马车。” 沈婳矜持的颔了颔首,抹上胭脂后出门。 “沈娘子。” 得了沈婳住处的姬霍显然有备而来。却不想还没至梨园,就撞见沈婳从里头出来。他风流的上前,摆了个最俊的姿势。 “怎么说也是你我有缘呢,我这随意转转就碰见你了。” 女娘裹得圆滚滚的,头埋在狐毛围脖里,听到动静稍稍抬了抬眸。 唇红齿白,却又纤弱娇柔。 “有缘?” 她上下扫视姬霍一眼。 “恭亲王府同梨园相隔五条街。世子若徒步而来,怕是夜里就出了门。” 沈婳一板一眼:“你闲得慌?” 阅女无数的姬霍一顿。 他想,许是沈婳不喜含蓄。也便说的干脆。 “我承认,我是特地来寻你的。” “喜宴上惊鸿一瞥,实在让我难忘。故,特地来此。沈娘子莫怪我唐突,实在是心之所向。” 沈婳拧眉。 要不是崔韫上回特地提点,她都要怀疑姬霍来此,只是炫耀他不怕黑,能徒步五条街。 沈婳不欲理会浪荡子,她慢吞吞绕过他朝马车方向而去。 ‘刷’的一声。 姬霍甩开扇子,拦了沈婳的路。 “沈娘子急着去何处?没准顺路,不妨送我一程。” 真是油腻还不要脸。 沈婳破天荒冷笑:“怎么?我去死,你要不要一起啊。” 姬霍:??? 你怜惜排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定然是他表现的不够。 倾慕他的女娘都仰仗他的身份和财富。 “沈娘子,当今圣上我得喊他一声皇伯伯,我可是恭亲王府嫡子。恕我冒昧,娘子生的这般花容月貌,合该体面的锦衣玉食翠绕珠围,怎能拘于这小小院子。” 姬霍看了眼身后稍显逼仄的梨园门,打了个比方。 “你这院子,还不及我后院最受宠爱妾的屋子大。” 果然,沈婳正色的看向他。 “你是在炫富?” 竟然有人在她面前炫富??? 这一点,和骂沈婳丑有什么区别?沈婳忍不了。 她也不急着走了。 姬霍压抑住跳动的心。说的深情却又绝情。 “你若愿意跟我,回头我就让那小妾搬出来,把那屋子腾给你住。” 沈婳气笑了,她眼神很尖:“你手上的茄楠木扳指不错。” 她视线稍稍移落那挡路的扇子上:“这是真丝扇吧,高山楠竹做扇骨,天然蚕丝制扇面,绫绢光滑。” 姬霍没曾想沈婳如此识货。得意之余倒是生了张巧嘴:“这可都是宝贝,世面上难寻,不说价格,便是有钱没有门路也难买,沈娘子慧眼识珠。” 沈婳语气平淡:“我的见识倒不算多。” “只是阿兄曾有三枚这种扳指,是给我扔着玩的。碎了两个,丢了一个。” “还有这扇子。” 沈婳记得她也有。只是和别的珍宝比起来,不算起眼,他也忘了搁置何处。 不等她出声,一旁的倚翠不卑不亢。 “娘子许是忘了,两年前你把折扇赏给婢子了。” 姬霍:??? 你骗谁呢! 他不信。 这女娘吹嘘起来,还挺有模有样。 被她装到了。 沈婳抬着下巴,冷贵高艳:“这种小把戏哄骗穷酸女娘也便罢了,你也好意思拿到我面前?” 沈婳财大气粗:“我随时能掏出一万两银票,当着你的面撕了,眨眼算我输,你行吗?” 姬霍:……账房都不会一次给他支一千两银票。 “让开,挡我路了。” 她气场很足,趾高气扬的上了马车。姬霍实在不明白一个住在小巷的小小女娘怎么敢! 车轮滚动,灰尘飞扬,吹了姬霍一脸。 王嫂子注意这边的动静很久了! 她肥胖的上前,鄙夷的上下扫视姬霍。 “小巷的人最是质朴,你勾搭女娘的后生下回莫来了!沈娘子可是有夫君的人!” 姬霍一个字都不信。 他眼睛毒,又爱混在女人堆里,还能看不出沈婳未经人事,还是处子之身? 他心烦意乱沉着脸,只觉沈婳不知好歹,离去。 王嫂子生怕这种人不依不饶,非要纠缠沈婳,冲着他的背影提着嗓音喊:“那夫君不知多疼人,最宝贝的金刚菩提手串都让沈娘子戴身上了。” “我活了半辈子,可头一次瞧见如此红润光泽的珠子,别提多好看了。” 姬霍脚步一滞,显险些一个踉跄。 金刚菩提手串? 是他知道的金刚菩提手串? 是了,昨日,崔韫手上没戴!! 姬霍心情复杂。 他黑着脸直直朝纥王府而去。 姬纥见了即清后,面上的愁苦就没消下来过,然后,碰上了来势汹汹的姬霍。 姬霍一见他,直接道明来意:“崔韫对那沈娘子有不轨之心!” 姬纥一顿。 暴露了? “我也不是故意……” 姬霍:“枉你把他当兄弟,他竟瞒着你!要不是我告知你,你定然是不知的。” 姬纥:…… 姬霍:“那沈娘子很有钱吗!他竟然看不起我的财力!” 姬纥:…… 不是吧不是吧,你和沈婳比谁有钱。 姬纥努力的不让嘴角的嘲笑上扬。就听姬霍破釜沉舟。 “崔韫看上的女娘,我更加要抢了!” 姬纥:“……” 崔韫到底超尘拔俗,只要眼不瞎,沈婳还能弃了美玉择姬霍这糟心玩意? 姬霍多多少少是没有半点自知在身上的。 姬纥:“我支持你!” 第131章 带她回府(加更) 清桐巷还是有些远的。 同梨园那边的小巷不同,这边并不冷清,来往可见走卒商贩,甚至还有头戴道观手拿浮尘的道士。 沈婳刚下马车,就被道士盯上了。 “小娘子,我观你面色恐有血光之灾!” 沈婳点点头:“那你还挺准的。” 道士:“只需五文钱,喝下贫道的符水,自会无灾无难渡过难关。” 沈婳一听这话,转身走人。 “欸!娘子,我能给你便宜些!四文。” “三文,不能再少了。” 沈婳很不高兴。 “三文?” “你侮辱我?” “你觉得我缺银子?” 道士眼珠子一转,顿时放光。看着沈婳的仿若是待宰的肥羊。 “若说多些也是成的,一两银子,娘子给的多,心便越诚。” 他以为沈婳要掏钱了,然女娘的面色更为凝重。 沈婳一字一字问:“我哪儿像冤大头?” 道士:…… 他觉得被耍了。 “你这贾四,又出来坑蒙拐骗了!都说了别让我在清桐巷再见你,见一次报官一次!还不滚?” 身后的老媪冷冷斥道。 道士身子一僵,连滚带爬的跑开。 老媪头发发白,只插了根木簪子。手挎着菜篮,腰间的钥匙随着她的走动相互撞击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娘子莫听信他所言,此人是出了名的骗子,牢狱也入了不少回了。” 沈婳眉眼弯弯:“多谢大娘。” 老媪不免跟着笑:“瞧娘子面生。” “我是过来寻人的。” 她指了指右侧的种着柿子的院子。 老媪浑浊的眼有什么闪过,她细细看着沈婳,下一瞬嘴角拉平,态度也倏然冷却。 “丰州来的?” 女子黑润清亮的眸子微微瞪大。显然意外。 见她这般,老媪语气更为生硬。 “我当是谁,原来是沈娘子。” “沈娘子回吧,我们方家被你害的够惨了,更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扔下这句话,她大步入了沈婳所指的院子。 ‘砰’的一声,重重关了门。 突如其来的变故,女娘白嫩纤细的指尖微微蜷缩,她眼眸微微一颤。 风刮的沈婳脸生疼,她一动不动,呼吸孱弱,似在努力消化这件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反应。 “方家?” 她的嗓音很轻,仿若风一吹就碎,便是那上这精致妆容的脸蛋也带着丝丝茫然和脆弱。 “……是她婆母吗?” 沈婳扭头去看倚翠。 “她那句话什么意思?” 明明是尤箐欠她的。 沈婳毫不犹豫的走过去,拍打着门。 “我沈婳行得端做的正,是我做的,我认,不是我做的,任你是谁也没资格诬赖。” “把话说清楚!” “尤箐呢,让她出来。” 她敲了很久的门,手都敲肿了。 可却不得半点回应。 “娘子。”倚翠的面色极为不好。 娘子吃的苦还算少吗?竟然被外人甩脸色?她心疼的制止沈婳的动作。 “我们回去,这种地儿日后也莫再来了。” 枉她还想着尤箐同沈婳冰释前嫌。 沈婳蓦然红了眼。她一手按压着闷的心慌的胸口。 “谁稀罕来这种破地方!” 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全都当她好欺负。 回去的路上,女娘情绪明显消沉。她靠在角落,死死咬着唇一言不发。 倚翠的眼皮不知为何,一直在跳。 回了梨园后,沈婳就回屋歇下了。 她直挺挺的躺在榻上。 耳边却一直回想着老媪所言。 甚至,对方说这话时眼底透露的嫌恶和一闪而过的怨怼,放慢了速度,一直浮现她眼前。 胸口的疼痛却越来越明显。 她额间也不由的冒出细细的汗。晶莹的汗珠往下滚轮,没入软枕。 她真的了解尤箐吗? 为何那年阿娘说,让她别怪她。 也不知多了多久,她沉沉睡去。 午膳做好了,凝珠缓步入内,隔着幔帐见沈婳睡的沉,也便轻着脚步离开。 “娘子这几日睡的都不安稳,且让她睡吧。” 沈婳这一睡,一刻钟后才醒。 醒来后疼痛消散,却仍旧没有胃口,倚翠好说歹说,她喝了些粥。 女娘翘着小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玉勺搅动着。 她耷拉着脑袋,精神不济。 这个时候,姬霍又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紧闭的大门饱含情感的念着酸诗。 “关关雎鸠。” 沈婳本就不虞,一听这么一喊,火气蹭蹭蹭往上涌。 她扔下手里的勺子。 “在河之洲。” 沈婳面若冰霜,直往外走。 “窈窕淑女。” ‘咯吱’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 姬霍觉得沈婳板着脸的模样也怪好看的。 “君——” “你真是够让人讨厌的。” 沈婳指着他骂:“还有完没完了!” “世子了不起?你无非是仗着生父恭亲王才敢如此,这荣光是他给你的,不是你凭着本事自己拿的。” 姬霍结巴了。 “你……我只是想让你当我小妾。” 沈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小妾,得亏他说的出口。 “你怎么不干脆让我给你跪下?” “你!” “看来那夜所言,世子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了。”是熟悉又冷清的嗓音。崔韫缓步而来,黑目蒙上一层冷意。 姬霍一见是他,当即挑了挑眉。 “我告诉你吧,我今儿来,明儿也来,后日还来。你便是再有能耐,也没法拦我。我气死你。” “这小巷可不是你崔府!有本事你就降我的罪。” “我看上的女娘从未失手过。” 崔韫看着他,眸光不见丝毫波动。 “娘子!”倚翠失声。 只见沈婳嘴角有刺眼的血溢出。女娘捂住心口处,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姬霍惊慌,到底还是有人性的要去接住沈婳。他快,可有人更快。 崔韫一手扶住女子纤弱的肩,轻轻松松将人固定住。 女娘呼吸若有似无。 她的血浓稠是黑的。 崔韫瞳孔猛的一沉。刚要吩咐即清去喊倪康,可一来一回最费功夫。他指尖一顿。 “她这是中毒了?” 姬霍:“不是我害的。你别赖我身上。” 崔韫冷冷一笑,修长如玉的指尖扣住昏迷的女娘腰身,稍稍用力,将她横抱。 他抱着人快步朝马车而去。 对着即清吩咐两个字。 “回府。” 第132章 我没那么小气 崔韫的话,即清无有不听。 他更知轻重缓急,沈娘子是谢珣指明爷照顾的人,自不能有任何闪失。所以,爷这才急了些。 可这何须不近女色的崔韫亲自动手。他也行啊! 若是姬霍忿忿不平将此事给传出去,怕是得将眼下传的最盛的谣言给落实了。 便是此趟回了府,也不得安宁。 即清心事重重,然,驾马的速度不曾减慢。 阳陵侯府八角亭此刻一片祥和。 石桌上摆着几道点心和瓜果。侍女又体贴的在石凳上垫了厚厚的毛绒。 “都说了这些账册无需让我过目。”崔宣氏温声道。将那些厚厚的账册又给推了回去。 “府上的开销、奴仆的月银、名下账簿的盈润、包括那些庄子都由你打点,你管家我还能信不过?” “你这些日子将去年账册全部清点完毕,庄子亏损,是常有的事,无需记挂在心。” 乔姒掌家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也便只有在头一年,她稍稍查了查,无非是担心手下的那些人,背地有阴私而有意为难乔姒。 自那以后,她便全权放手。 偏偏每年年后乔姒总是要带着账册寻到她这里。任凭她如何说,便是年回回不看,乔姒也总要来一趟。 乔姒:“婆母以您的方式,看重我这个儿媳,儿媳自然得以自个儿的方式,敬重婆母。” 崔宣氏闻言,不由笑着对一旁的房妈妈道:“听听,难怪会做柏哥儿媳妇,骨子里都有相似的执拗。” 房妈妈跟着笑:“大奶奶孝顺,是主母有福气。那承伯侯府的大奶奶上回落承伯侯夫人的脸,摆着好大的威风回了皇宫,承伯侯夫人忍着气还得亲自去请回来,却连面也不曾见上,还被护短心切的太后一顿数落,回府后就倒了,眼下还病着。” 崔宣氏一听这话,更为舒坦了。 承伯侯夫人年轻那会儿不知多得意风光又自诩尊贵,事事爱争先。又怎甘心处处落她一头。 腹有诗书气自华,她最爱读书。 承伯侯夫人那几年却明里暗里不知多次数落她是附庸风雅。 再后来,她嫁入阳陵侯府,承伯侯夫人笑着送上贺礼,嘴角却是多次提及继室一词。她倒也有本事,转头嫁入承伯侯府,有意同她争一辈子。 后来,崔柏宁愿得罪太后,也不愿娶攸宁郡主。承伯侯夫人多次登门,句句不离崔家不知好歹。又在知晓乔姒身份后,嗤之以鼻,说她昏了头。一只眼怕是要顶到天上了。 乔姒蹙了蹙眉:“郡主同外男过于亲昵,原是她不知分寸失了体面,便是寻常人家也不能接受,承伯侯夫人骂了几句,实则也没错。” 她说的也算隐晦了。 哪里是过于亲昵。 分明是直接被承伯侯夫人当场逮着搂抱一处,伤风败俗。 偏偏,攸宁郡主是太后的心肝肝。 可不得吃这哑巴夸。 崔宣氏淡淡一笑:“我是不及她,儿媳不论家世,只看品行端正,她却废了好大的力气让儿子娶了攸宁郡主。婚事促成时的确风光了一阵,往后可有的罪受。” 到底是别家之事,婆媳二人点到为止,不欲再谈。 随后,乔姒谈及一事。 “西苑那边一直相安无事,没有丝毫错处,若将吴娘子逐出府,怕是不妥。” 崔宣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唇齿留香。 “别说是错处,吴府没出事前,她对府上其余的表姑娘傲慢无礼,这次来,刚在西苑住下,就一个个去赔罪了,倒是能屈能伸。” 何止是能屈能伸,眼下便是一副白莲姿态。 同她说几句话,好似就能把她吓哭。 乔姒上回有意提及,吴韶音垂着脸,眼泪便啪啪往下砸。 ——大奶奶可是容不下我? 乔姒的头有些疼。 她一向以理服人,到底比不得吴韶音的路数,这些日子也颇为苦恼:“婆母宽心。儿媳会再想法子。” 崔宣氏宽慰的拍拍她的手。 “你的顾虑我岂能不知。她一日不出错,侯府便一日驱赶不得。韫哥儿眼下是大理寺卿,官场多少人盯着,不久前又得罪了太子。但凡稍有不慎,也能成为外人嘴里的把柄,虽不至于阻碍高升,可到底多一桩事不如少……” 她话音忽然中断。直直朝一处看去。 崔宣氏倏然起了身。手中的茶盏跟着脱落,瓷器坠地,碎成一片。 乔姒察觉不对,朝崔宣氏视线跟着看去。 远处羊肠小道上男子脚步匆匆,寒风刮过将他的衣摆吹鼓了起来。 “小叔怀里抱的是谁?” 隔得太远,无法瞧清女子的面容。 而那无力垂下的胳膊随着崔韫的走动,一晃一晃的。 那小一截手腕露了出来,白的刺目,而腕间那根手串却又红润夺眼。 崔宣氏吐出三个字:“是女娘。” 这边的动静,崔韫并不知。 他走的很快,身后的即清都是一路小跑才追上。 很快,到了倪康的院子。 倪康正查看医术,听到脚步声,稍一抬头。表情炸裂。 他眨眨眼,在眨眨眼。 “帮她看看。”崔韫神色冷漠。 在倪康愣神之际,崔韫将路上把的脉稍稍提了提:“脉艰涩难行,快慢不齐,依旧紊乱。吐了血,身上并无中毒迹象。” 倪康不知为何,莫名欣慰。 他本就不满崔韫将沈婳藏起来。大男子顶天立地,一个名分都舍不得给,实在让他瞧不起。 眼下,他顺气了。 这才是男人! 他以后终于不用大清早跑到梨园吃早膳了。 看看,崔韫都带回府了! 他不敢耽搁:“劳侯爷送去边上厢房。” “即清,你去取我药箱。” 很快,无半点意识的沈婳被崔韫抱上了床榻。 倪康不再分神,闭着眼,感受脉象。 同崔韫所言,如出一辙。 他的眉拧了起来。 “侯爷喂了丹药?” 崔韫掩下此刻的狼狈。走得急了,衣袍也实在凌乱。 “恩。” 怕是不喂,沈婳途中就断了气。 也是她命好,他手里向来藏着救命的药丸。 倪康:“喂了哪种?” 崔韫神色淡淡:“我没那么小气。” 第133章 改明儿你将她的生辰八字给我 一听这话,倪康沉默片刻,忽而嗓音提高,把脉的手在抖:“所以,你将那几种药挨个全部喂了?” 崔韫:“还有余。” 那些药!不是路边几文钱就能买的! 他炼制药丸,费了多少心血! 可不是什么吃多了,都是好的! 药丸日服用一颗,有八十功效,第二颗,为七十,第三颗便只剩下六十了。 可见相同的药,待一定程度上饱和,吸收会逐次降低。 倪康沉沉的吸了口气,避免晕厥。 毕竟,这不算多,崔韫有一回还将全部的药给一只彻底死了的猫喂呢。 眼下是人! 心仪的女娘! 可!竟然还有余! 倪康已经不想说话了。 他取过银针刺穴,手法很快也很准。一根根细长的银针没入头皮,拇指和食指挠侧面挟持针柄,快速结合捻转。 女娘紧蹙的眉得到缓解。 倪康仍不敢松懈,做完这些他愣是出了一身的汗,嘘嘘喘了口气又写了药方,交给下人去煎。 崔韫立在一处没动。 “如何了?” 倪康:“急痛攻心,郁郁所致,索性保住一命。醒后自会无碍。” 但,沈婳的病,他惭愧之余,也实在束手无策。 崔韫颔了颔首。看了榻上脆弱的瓷娃娃的沈婳,她连死都不惧,竟也会郁郁? 实在难把现在的她和不久前蹲在一处,徒手挖土的女娘相比。 ——我在挖坑。 ——把自己埋进去。 她应当是最鲜活不过的,而不是如今的死气沉沉。 也正是如此,他像是受了蛊惑般,在马车上一颗又一颗的往她紧闭的唇间塞着药丸。 崔韫莫名浮躁,半响转身提步朝外而去。 “侯爷去何处?” 自然不得回应。 倪康耸耸肩,习惯了。 崔韫是回去换衣裳的。 也是,浓稠的血早将他的衣襟染黑,他能忍至今,已然不容易。 等换好衣裳,女娘身上那似有若无的药香仿若还在指尖残留。 他仔细的净手,一一洗去。心绪这才恢复了往前的平静。 做完这些,他去见了崔宣氏。 八角亭里乔姒早已离开,而崔宣氏喝的那盏茶不知添了几回,看见熟悉的身影,崔宣氏取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阿娘。” 崔韫请安。 “坐吧。” “儿子来,为了一事。” 崔宣氏看着他浅笑:“那女娘是沈娘子吧?” “……是。” “她那是怎么了?” “已无恙。” 见崔韫不愿提,崔宣氏也不强求。 “成了,我知晓了,改明儿你将她的生辰八字给我。” 崔韫一手压在石桌上,仿若未闻神色淡淡道:“沈娘子久病难愈,儿子冒冒然带她回府是一错,若害她名声扫地便是二错。” 崔宣氏心一沉。嘴角笑意散开。 “你的意思是——” 崔韫只说了一句:“西苑那边还空着。” 崔宣氏心尖一颤。 西苑住的可都是来投奔侯府的表姑娘。 “你对她真无半点情意。” “无,阿娘多虑。” 崔宣氏好情绪一扫而空。 “你既然已有打算,何须同我说一嘴,如今管家的是你阿嫂。” 男人微微一笑:“还要劳烦阿娘对外言明,她是您的远方表亲。” 真是考虑的周全。 ———— 清桐巷。 尤箐从三清观上完香回去,便被邻家同她年纪相仿的妇人拉住。 妇人踌躇万千,把她拉到角落:“你怎么才回来?你婆母今儿可是发了好一通大火。” 尤箐一愣。 “嫂子怕是说错了吧,我婆母最是和善不过。” “亲眼瞧的怎会出错?” 妇人:“不止我瞧见了,来回路上的人可都瞧见了。这么些年,我还从未瞧见你那婆婆对谁急眼。” 听她这般,尤箐免不得多问一句。妇人的嘴向来不严实,可也甚少胡诌。 “就今儿一早,你刚走不过多时,有位模样俊俏的女娘在你家门前来来回回的走。” “你婆母起先还同她有说有笑,转眼间就沉了脸。” 尤箐心下一颤。 “那女娘像似顷刻就要哭出来。一个劲儿的拍你家门。中途我瞧着不对,上去拉了一把,她脾气还挺大。” 转头来了一句。 ——要你管。 挺气人。 “瞧那架势是恨不得将你家给拆了。” 尤箐袖下的手紧紧攥起。 眼见妇人又开始打听沈婳身份,她急声制止。 “嫂子,多谢你告知,我家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她留下这句话,急匆匆的往回赶。 明明差不多岁数,这尤箐怎么还这般年轻,妇人望着她的背影。没好气的啐了一口。 “有什么可瞒的?又不是赶着去投胎。” 尤箐快步入了院子,直直朝老媪院子而去。 沈婳便是再怨她,也不会无端同婆母吵架。她刚走近,就听里头细细的说话声。 “娘,你这让我如何同箐娘交代。” 这是她枕边人的嗓音。 “箐娘这些年嘴上不提,可我也清楚,她是万分挂念那女娘的。儿子也盼着两人能和解。沈娘子来了请到院里留一顿饭多好。您这又是作甚?” 老媪也不去看她,径自生着闷气。她笑起来倒是让人亲近,可冷着脸时,也很严肃。 屋内光线不好,她所坐之处,一半的脸都匿在黑暗中。 “如何不好说,人是我赶的,左右不会伤你们夫妻情分!” “娘——” “别说了,若不是她箐娘能小产?这么大的孩子已然成型。就这么没了。不说孩子,就连她的身子跟着不好。便是因那年的事,这才导致如今肚子都没信。” “我体谅她,也一直劝她人活着才是大幸,更知沈娘子过的不如意。可我年纪大了,最心疼你没个一男半女,这走了以后,你让我又如何面对的起方家列祖列宗?” 屋内久久无言。 许久中年男子语气坚决道:“娘,便是如此也知是我之过,我喜欢箐娘,一辈子只认准她了,不会休妻。” 老媪语气生硬:“我让你休了吗!箐娘是最孝顺的儿媳!可这同我我不待见沈娘子有何干系?” 尤箐的捏着房门的力道加重再加重。后面的话她没在听了。 她心有不安,转头急匆匆的去了梨园,却是上了锁的人去楼空。 第134章 日后便以我表妹的身份自居(加更) 倚翠她们从马车里抱着大包小包的包裹,跟在即清身后,惴惴不安之余,更多的是担忧。 即清步上阳陵侯府的台阶,朝被拦在外头的姬霍请了个安后,领着人走了进去。 “不是?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把我拦在外头?” 姬霍环着手,睥睨万千。 然,阳陵侯府的守卫却是尽职尽责的不让他进。 “侯爷吩咐了。世子身份尊贵,这盛京便是连皇宫您也随意入得。然侯府您今儿来,明儿也来,后日还来,他也不见。” 姬霍:…… 这句话可真熟悉。 “本世子就进去瞧一眼。” 沈婳死了,他也就死心了,沈婳若活着,他就永不言弃! “世子请回。” “我命令你放我进去!” 守卫不说话了,却是寸步不让,便是门槛也没让姬霍走近半分。 他气的一甩袖子:“行!他可真行!” 姬霍怒不可遏再度闯入纥王府。然后瘫在椅子上痛骂了好一阵。 “我就眼睁睁看着人从我眼皮子底下走了进去!” “崔韫当真是好本事!他就是来克我的!” “本世子不高兴,你陪我去逛花楼!” “不行。” 姬纥郁闷:“父皇才刚警告我。” 这也的确,使臣也要过些天才离开盛京,若是传出姬纥留宿花楼,只怕得闹出事端。 姬纥很别扭:“他还让我早点同公主生出嫡子。” 姬霍倒不觉得意外,他甚至羡慕,他捧着茶几上的茶盏:“这有何难?回头我教你几个容易受孕的姿势。” 姬纥:“我没碰她。” 姬霍一口茶喷了出来。 “怎么,平时在花楼,你不是挺行的?这是受了伤,还是能力不济?你若雄风不起,找倪康啊!这公主真可怜,嫁给你算守活寡了。” 姬纥沉默了许久。忽而站了起来,定定看着姬霍。 然后他很郑重的朝姬霍拱拱手。 “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 姬霍有种不好的预感。 姬纥:“我替崔韫谢你。” ———— 沈婳是傍晚时分转醒的。 她一睁眼,就听到倚翠急切又欢喜的呼唤。 “娘子,您总算醒了。” 沈婳疲乏无神的看着床顶。 她浑身都提不上劲儿。 凝珠小跑出了房门,很快,传来她响亮的嗓音:“倪大夫,我们娘子醒了。” 沈婳总算有反应了。干涸的唇动了动:“这床幔好丑。我怎么能躺在这个地方?快,把我的湖水色秋罗鲛绡帐换上去?” 倪康和崔韫是一同入内的,崔韫唇瓣微微一勾,而倪康险些一个踉跄。 “你还有闲心惦记这些。这是我院里的厢房,你可不住这里。” 沈婳扭头就要去看他。就听倪康一声制止:“别动,给你拔针。” 沈婳一向遵医嘱。 她果真乖巧的保持着这个姿势。 等等,拔针??? “你……扎在何处。” 她呼吸不畅,问的小心翼翼。 “头上。” 倪康走近,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你可不知我废了多大的功夫,要不是侯爷不让,我早就将你头发剃光了,这穴位实在不好找。出错也麻烦。” 说着,他从针包里取出一枚细长的银针给沈婳比划了一下。 “瞧见了吗。” “枚枚扎进去一半呢!” “也得亏我医术高超” 沈婳惊恐。她的唇是抖的,手是抖得,就连那浓长的睫毛也跟着乱颤。女娘抱着侥幸:“扎了几针?” 崔韫嗓音冷清,却让人无端信服:“不多。” 沈婳刚要舒口气。 崔韫:“也不过三十多根。”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沈婳缓缓抬手,掐住了自己的人中。 倪康俯身:“很快的,拔了也就完事了,醒来后记得将药吃了。” “等等!” “你这一惊一乍的怎么了?” “我没准备好。” 倪康:……我准备好了。 他刚要伸手。 “再等等。” “……又怎么了?” “让我垂死挣扎一下。” 沈婳死死闭眼。 “倪大夫,你能理我远些吗?” 沈婳憋出一句话:“我现在看见你就头疼想吐。” 倪康:“不可能,你不能否认我的医术。” “我并未否认你的医术,我就是丧良心。” 倪康反应过来了。再见沈婳状态不错,都能打趣他了。也便睨着一旁的崔韫。 他气的掉头就走:“人是你带来的,你来解决吧。” 反正这对崔韫而言,并非难事。 见倪康走了,沈婳这才不情不愿的睁眼。 她一想到头顶密密麻麻的针就想晕厥,可再想若真不拔,难不成她得留着一同下葬? 她愁眉苦脸很纠结。 崔韫实在不明白,这个节骨眼了,沈婳的戏怎么还这么多。 过些日子,府上要请戏班子。依他而言,怕是都抵不过眼前这个。 男人缓步上前。 “往后你住在西苑,那边已让奴仆收拾妥当。” 沈婳的注意被这一句分散开来。 她抿唇:“我觉得不大方便。” 暮色四合,屋内早已掌灯。 柔和的光线衬的男子的眉眼都温柔了不少。他在榻前的椅子坐下:“只要你在盛京,恭亲王世子势必不依不饶,此处,是我能给你最大的保障。” 一听这话,沈婳果然拒绝的话哽在喉咙处。 “爱听戏吗?” 沈婳:“嗯?” “过些时日,会请戏班子入府,你若是不爱听,但总归能凑热闹。” 而凑热闹沈婳是最擅长的。 沈婳的注意彻底全部转移:“唱的什么戏?” “这我便不知了,你若真想知晓,日后可问我母亲。” 对上女子清凌凌的眸子,灵动到让他熟悉,崔韫有过一瞬间的晃神。 男人抬手盖住了她的眼。动作很快的去取银针。 沈婳下意识攥紧了被褥,明明不算疼,可她仍旧止不住的心慌。浓长的睫毛在掌心颤动,崔韫的动作稍稍一滞,下一瞬速度更快了。 “日后便以我表妹的身份自居。” 沈婳陷入沉思,很快,她揪出重点:“为什么不能是你表——?” 一个姐字还未说出口。 崔韫松手了。 沈婳看清了男子隽秀的脸。 崔韫:“你说什么?” 沈婳在看那些倚翠收拾的银针,不免又感激崔韫。 于是,她坦然接受了新身份。 她冲崔韫甜甜一笑。 “多些表哥。” 第135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阳陵侯府很大。而西苑离此处甚远。沈婳软绵绵的在倚翠的搀扶下起身。 崔韫见状不由蹙了蹙眉。夜下湿气重就她这样,别西苑未至就染了风寒。眼下影五不在,怕是得让马车入府。 还不等他出言,就听倪康幽幽道。 “侯爷,您这是想什么呢,抱回去啊。怎么来的怎么走。” 沈婳抿唇。 她幽幽出声。 “倪大夫,你愈发的不像话了。” 倪康:?我在帮你啊! 沈婳看着他那头白发:“老不正经。” 她才知晓这一路是崔韫抱她的,可沈婳没有生出半点羞涩,毕竟崔韫如此,是为了救她。 崔韫这样的君子难不成还会占她便宜? 倪康一哽,正要反驳什么,却撞上崔韫冷若冰霜的面容,背脊一寒。到底不敢起哄。 沈婳住进了西苑最东侧的屋子。 她过去时,成妈妈和成贵二人正在收拾着从梨园带来的大大小小的箱子。 里头都是沈婳平素用惯了的。 不说别的,光是箱子堆满了半个院子箱。 “这是西苑里头采光最好,又最大的一间屋子了。侯府的大少奶奶特地来了一趟,见咱们带的物件多,还说这边上几间厢房也尽数空着,一并能用着。” 乔姒啊,那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小鬼的娘亲自然是好的。 沈婳环顾四周。满意的点了点头。 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宅子,换成先前,她早让人打通了。 “这西苑住有几人?” “回娘子,老奴特地打听过了,除了您,住有三位娘子,一位吴娘子,一位薛娘子,还有一位是章娘子。” 沈婳蹙了蹙眉。 崔韫的表妹可真多! 她一蹙眉,成妈妈便以为娘子是不虞了。 毕竟也对,在梨园整个院子都是娘子的,眼下却要同另外三个娘子共住西苑,自然不愿。 “娘子宽心,老奴今儿将这西苑转了转,那三位娘子相互挨得近,但离我们东边却远得很。此处清静也好静养。” 这样听着倒不错。 这边,倚翠上前福了福身子:“娘子,药浴已准备妥善。” 沈婳没再问了。泡了药浴,晕晕沉沉又被扶着上了榻。 她明明刚醒但仍困的不行,到底还念着一事。女娘拉着倚翠的袖摆:“到底借宿此处,规矩还是不能少了,明儿你早些叫我,得去见……” ——崔家主母 她一顿。 念起如今的身份,吐出几个字。 “见见我那表姑母。” 倚翠没忍住笑出了声。 “是。” 沈婳浅浅的打了个哈气。抱住兔儿玩偶,将身子缩进被褥中。 西苑一偶。 都在议论这刚来的表姑娘。 “这刚来的沈娘子风头正盛,听说是表哥一路抱着去找倪大夫的。” 吴韶音低眉顺眼的坐在一处,然,袖下的手却是紧紧的攥着。 她柔柔道:“沈娘子身子弱,又是主母请来盛京做客的,表哥上心也实属应该。” 她甚至觉得沈婳就是故意倒下的,没准就是想和崔韫纠缠。 真是好深的心机。 薛疏月瞥她一眼笑吟吟道。 “倪大夫心气高,我若没记错,几年前吴姐姐在表哥面前晕厥,倪大夫却直接走过去了,竟不医治你。” 够了,这种事,就不要提了。 吴韶音低头不语。 “可把我吓坏了,好在吴姐姐那日只是中了暑,我远远瞧见正要去扶呢,没多久你就从地上爬起来了。” 吴韶音:…… 看出来了,薛疏月就是故意针对她。 吴家还没败落时,薛疏月算个什么东西,都不配在她面前讨好。眼下倒是会落井下石了! 自她这次来侯府,薛疏月隔三差五的就气她。 可她只能忍。 她清楚这侯府怕是没人待见她。薛疏月能讨主母欢心,若两人生了罅隙,错的自然只能是她。 她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她不想回老家了。 吴韶音垂下眸子,眼泪哒哒往下流。 “是我当年不懂事。你为何揪着这点不放。” 薛疏月:“我……我下回不说了就是。” 吴韶音含泪缓缓起身,柔弱不已的拢了拢披风:“我身子不适,就先回了。” 眼见她走远。章素嗔了薛疏月一眼。 “你何必老气她?” “我就看不惯她那样儿。明明没病,却整日一副柔若无骨的模样,好在表哥早就识破了她,换成别的男子,哪个不怜惜她?” 说着,她又想起来刚来的沈婳。 是个真真的病秧子。 可别是第二个吴韶音。 念及此,她酸溜溜道:“西苑最好的院子,我求了大少奶奶许久也没要来,转眼就成了她的。” 她要院子,无非是不想和吴韶音门对门。 “你是没瞧见,整院摆着的箱子,便是那奴婢身上的簪子,都昂贵的不行,这阵仗若不说是来投靠主母的表姑娘,我都以为是哪个府上尊贵的女娘了。” 章素:“往后都在西苑住下,便是自家姐妹,明儿不妨一同去探望,也好认个门。” 薛疏月正要应下,却朝吴韶音离去的方向点了点:“那你可别叫她!见她哭我就烦。” 若能将沈婳也拉入讨厌吴韶音的阵营,她也愿意同她交好。 谁让,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吴韶音心神不宁,一闭眼就是她亲眼瞧见崔韫抱着沈婳的画面。又听奴仆言道,恭亲王世子昨儿在府外,久久不走就是为了见沈婳。 她怎不知姬霍为人? 姬霍能如此,定然是沈婳姿色甚好。 这西苑的表姑娘里头,本是她最拔尖,眼下多了个沈婳,她如何能安? 她用胭脂抹去眼底的憔悴,上了楚楚可怜的妆容,换上最贴合妆容的发髻的罗裙,势必要将沈婳给比下去才安心。 一早就朝东院而去。 她远远就瞧见,女娘懒懒散散靠在轮椅上。 侯府实在大,沈婳走路也相当吃力,成贵做过木匠,昨儿提出能做轮椅。连夜就做好了。 沈婳还挺挑剔:“把手那边晚点再给我雕朵花。” 成贵:“是。” 吴韶音眼皮不由跳了跳。 难怪,昨夜兴师动众是坐这马车来的。 吴韶音嫉妒沈婳的脸,却不由松了口气。 原来是个瘸了腿的!长的再好看也没用! 第136章 是不是又想让我收拾你 凝珠跑上前,在瘸了腿的沈婳身后垫了软枕,又在她膝前铺上毛毯。 沈婳舒心的弯了弯眼。 然后一抬头发现了站在远处的吴韶音。 即便吴韶音的模样变了很多,不同五年前的贵气逼人,可沈婳到底还是把人给认了出来。 “沈娘子。” 被发现的吴韶音落落大方上前。她柔柔朝沈婳一笑。 “你的腿可是受了伤?” 沈婳抬了抬下巴,不冷不淡的看着吴韶音。她实在想不通,好好的女娘为何脸皮那般厚。 见沈婳不语,吴韶音眸光一闪。她怯怯道。 “对不住,我不该提你的痛处。” 沈婳瘫着的身子稍稍挺直了些,女娘被冒犯毫无初来乍到就要忍气吞声的觉悟。 “既然知道不该提,你偏偏提了。是何居心?” 她指尖一勾敲了敲把手,虽然坐着矮吴韶音许多,但气势生生押了吴韶音一头。 “羞辱我吗?” 吴韶音微滞,实在没想过沈婳说话这般不客气。 虽说是崔宣氏的亲戚,可到底也是远房的。她是仗着崔韫才这般有底气吗? 沈婳没想过,她扔下这句话,吴韶音就开始梨花带雨了。 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蛋往下滚落。没入衣襟。 她稍稍仰头,试图倔强的不让眼眶的泪往下淌。可眼眶里的泪越聚越多,根本不容她控制。 沈婳看呆了。原来哭也能哭的这么美。 “沈娘子,你误会我了。”吴韶音哽咽。 沈婳拖着下颌,也不急着去给崔宣氏请安了:“误不误会不重要了,你继续哭,别停。” 吴韶音从来没见过这种请求。 沈婳提要求:“别看我,把头抬起来,就刚刚那个姿势。” “对,就这样,你把握的极好。” “真好看!!下回我也学学!” 刚跑来的崔绒,亲眼目睹这一幕,没忍住:“哈。” 她刚从乔姒得知,沈婳住在了西苑。 崔绒很焦虑。 梨园好好的,沈婳怎么来府上了!别是二叔故意把她请来监督她用饭吧。 她早膳都没吃,就跑来了。 她得把沈婳赶出去。 这个想法在看见沈婳为难吴韶音后消失殆尽。 原来,沈婳对她还是可以的。 至少沈婳都没逼着她哭! 崔绒丝毫没有同情心的一番对比之下,很满意她哒哒哒跑上前,肉嘟嘟的手搭在轮椅的把手上。 她骄傲的看着沈婳:“你很不错!” 吴韶音本来是假哭,现在真的是要气哭了。 见她接受不了捂着脸跑走。沈婳相当遗憾。 “我还是头一回看她这样。” 崔绒撅着嘴:“上回我阿娘同她说话,她好端端就抹眼泪,好似我阿娘打了她一样。” 乔姒当场又是递眼泪又干巴巴的哄了几句。 至此后,见着吴韶音就头疼。 说又说不得,骂又骂不得。 崔绒嗓音又奶又软,偏偏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上回,我偷偷瞧见她给我二叔夜里送甜汤呢。” 沈婳漫不经心的听着,然后倏然抬眼。 “你二叔喝了吗?” “二叔让她自重。” 沈婳从没见过如此不解风情的男子。 她抬手,中指弹了弹崔绒的小揪揪。 “小鬼,认识去你祖母院里的路吗?” “我记性可好了!” 沈婳懒懒道:“那带路吧。” 这同使唤奴才有什么区别?崔绒自然不会答应。 “喂,你记住了,眼下你在我府上,万事就要听我的,这样我才会允许你久住。” 沈婳定定的看着她:“是不是又想让我收拾你。” 崔绒:…… 她只能憋屈的带路。 她迈着小短腿努力的走着,转头一看沈婳,懒懒散散的坐在轮椅上,悠闲的由婢女推着,半点力气都不用使。 崔绒还没见过此等有趣之物。 她也想要。 崔绒高高扬起下巴:“我给你一个机会。将此物送给我。” 沈婳看都懒得看她,从侧边储物袋里掏出一个石榴来。 崔绒:“……” “那我请求你,让我也坐一坐。” 终于说了句人话。 沈婳:“我考虑考虑。” 许是被压制的太惨,见沈婳松口,崔绒还有些小得意。 这一得意起来,话就多了。 “你是西苑那边住的第四个女娘,也是我眼下最顺眼的。” “往后,你给我二叔送汤他不喝的话,可以给我,我定然不拒。愿意给你解围。” 一直只有别人给沈婳送汤的份,便是崔韫多次救她,沈婳也不想给他送。 与其浪费心思去庖厨。不如省事给他一袋金叶子。 崔绒叽叽喳喳说个不听,沈婳也难得不嫌吵。 “对了,我把卫国公府的小公子气哭了。” 小团子还挺委屈。 “我也没做错,就是没忍住揍了他一顿。” “这事我只和你说,你必须给我保密。” 沈婳敷衍的点了点头。 崔绒说着说着,钻入假山,很欢喜的招呼沈婳:“快过来,钻过假山前头就是祖母的院子里。” 沈婳:…… “好好的路不走,走什么假山?” “我每次寻祖母都是钻的假山。这假山比皇宫的还大,你进来蹦几圈,都不会撞到头。” 瞧着洞口是挺大。 沈婳:“换条路。” 崔绒心虚的背着手。 “可我就认识这一条路。” 沈婳:“……” 我就不应该指望你。 路上随便找个侍女就比你靠谱。 她只能让倚翠推着往里去。 ———— 而这边的消息很快传到陪着崔宣氏用早膳的乔姒耳里。 乔姒早就安排人守在西苑,监察吴韶音的一言一行,只为找她错处。 却不曾想,错处没寻到,反倒带回来这种消息。 她也不吃惊。 “吴娘子爱哭的秉性怕是改不了了。这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崔宣氏认同颔首:“是这个理儿。” “我已向倪康打听了,沈娘子的身子实在不好。吴娘子去东院动机不纯,一早就去她院里哭,这同嚎丧又有甚区别?实在不像话。” 婆媳二人说着话,就见房妈妈从外头跑进来。 她一向是个沉稳婆子,能跑的满头是汗也是稀奇事。 “大娘子。” “沈娘子卡在假山里头出不来了。” 崔宣氏觉得,她的耳朵不大好。 第137章 冒犯了(加更) 沈婳很绝望。 偏偏崔绒没眼力劲的在她面前来来回回的晃,瞎出主意:“你再使把劲,没准就出来了。” “我给你把风,虽然是很丢人,但我不笑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不活了! 沈婳的指尖仿若能抠出一处别院。 她就说,这小鬼忒惹人嫌!不是没道理的。 “你这小鬼等我出来揍你吧。你不给我乱带路,我能这样?” “你怎么还怪我了?”崔绒觉着吃力不讨好,脚步一顿很不高兴,她甚至数落说教。 “明明你侧着出来就没事了。你以为你很瘦吗?” “是你自身之过!不要牵连到我头上。” 假山越往里走,越显得逼仄,轮椅显然寸步难行,沈婳念着前头便是崔宣氏的院子。 前头带路的小鬼也都出了假山,她难得没再挑剔,让倚翠推着轮椅回去,而她提着裙摆小步小步的往前挪。 她怎么瘦,怎么可能卡住呢! 绝无可能! 故此,她挤啊挤,最后卡的严严实实。无法退更无法出。 沈婳生无可恋,两世都没这么丢人。 见她垂着头不说话,崔绒不免又有些愧疚。她人小鬼大的拍拍胸脯。 “我拉你出来。” “还不快点!” 小团子费劲的扯着沈婳。 然后纹丝不动。 她茫然的看看比她还茫然的沈婳:“你再让我想想法子。” 沈婳虚弱,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你走。” “可我不放心你。” 沈婳忍着脾气闭眼:“你好意思说这种话,消失吧你。” 崔绒左顾右盼还想做什么,然后眼前一亮,对着不远处扯着喊了一句。 “二叔!” 这一声喊的响亮,沈婳不想面对,心脏有点疼。 崔韫今日休沐,刚从太夫人那边过来,眼下是来给崔宣氏请安的。 与他而言,盛京眼下的太平只是障眼法,谁能知晓下一瞬的波涛汹涌。 乐伽公主一事显然是对着皇室去的,他也特地再查了卷宗。因不惑而失踪的人身份都不低,那……下一个会是谁? 太子姬甀,二皇子姬聪,三皇子姬誊,四皇子姬妄。还有七皇子姬纥。 这其中,怕是只有姬妄没出事了吧。 崔韫正想的出声,就听到前头有人喊。 他平静的抬眸。 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崔绒,而是蔫巴巴好似要同假山融为一体的沈婳。 崔韫:…… 他提步上前,视线一寸一寸落在那恹恹的女娘身上。没忍住低声轻笑。 笑? 沈婳红着脸瞪他。 男子金冠玉带身如玉树,清雅以极。周身冷清又凉如水。 他眼眸深邃:“沈娘子,早。” 听听,这像是人话吗! 沈婳有气无力:“早。” “二叔,她是想祖母请安的,还备了礼。” 沈婳强撑起精神:“多有叨扰,自该如此。” 她傲慢任性,可该有的规矩都守。 崔韫原不指望沈婳会来,其一,她的身子本就差,其二,沈婳只是借住迟早要走无需如此。 女娘是骄纵,但,沈家将她教的很好。 崔韫定定的看着她。 “所以,这就是你的礼?” 沈婳:!!! 你才是礼呢! 她又不是唱大戏的,虽然,也许,大概能让你娘开怀大笑。 “是这小鬼害我的。” “好路不走,偏偏走这种捷径!” 放在往常也便罢了,偏偏她裹的圆滚滚的。 崔绒身子往崔韫身后躲,可又想着沈婳都出不来,她怕什么。小女娘一插腰,她刚要吐舌头扮鬼脸,就被崔韫轻飘飘的看了一眼。 崔绒老实了。 “二叔,你快把她拔出来。” 你当拔萝卜呢! 沈婳拧眉:“不行。” 惨兮兮的女娘很忧郁。 “我的貂毛万一被刮坏了怎么办?当初我阿爹为了买它,废了好大的功夫,我平素也最是爱惜。” 崔韫不言,漫不经心的凝视她。 沈婳见他这般,不免理直气壮:“很值钱的。” 崔韫淡淡:“继续。” 她瞅男人两眼,到底嗓音弱了不少:“这是我最好看的一件貂了。” 另外一件她就很少穿。 沈婳又怕崔韫甩脸走人:“这是你的府邸。你不能不管我。” 她还不忘补充。 “当然,我也不是为难你。” 崔绒:你在为难我吧。 崔韫耐心的听着:“沈娘子所言有理。” 他语气平淡,却突兀的询问:“不过你的头还疼吗?倪康还得再给你施针。” 沈婳闻言,面色不大好。 昨日她昏着也就算了,难不成今儿还得醒着感受一次? “为何还要施针?” “有三期疗效。” “……” “昨日你精神不济,倪康这才没提。” “……” “沈娘子若不想出来,我便让倪康来此处。左右他医术不错。无需在意场地。” 何止不需要在意场地,眼下她在此处,动弹不得,可不是任由倪康再下三十多针? 沈婳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已然能想象再过一时,怕是有不少人围着来看她了。若是众观她被扎,岂不是真的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她命数如此,何必再遭这种罪? 左右活不过长久。 “无需他费心了。” “这便不是我说了算的,他这人沉迷医术。何况沈娘子情况凶险,还是听医嘱的好。” 沈婳听不下去了。 他只能勉为其难:“你拉我出来。” 崔韫拧眉,似替她为难。 “你的貂万一被刮坏了……” “我!不!在!意!” “可这毕竟是你最好看的一件貂了。” 沈婳觉得她被耍了。 她恼怒不已。而就在这时崔韫似妥协喟叹一声。 “倒是别扭。” 崔韫:“闭眼。” 也不知怎的,他总有让沈婳信服。话音刚落,女娘下意识闭眼。 她能闻到男人身上冷冽的气息,她忽然有些紧张。下意识蜷缩手心。 他一点点靠近,呼吸落在沈婳莹白的脖颈处,烫的她一个激灵。 男人一手护着她的脑袋,一手顺她肩往下,按住后腰。 “你——” “冒犯了。” 嗓音是一贯来的冷清寡淡,可按着后腰的手稍稍一用力。连带着沈婳不受控制脱离假山桎梏,整个人朝前扑去。 朝他……怀里去。 第138章 侯爷!好腰! 巨大的冲击也没让崔韫后退,他稳稳的站着,等沈婳站稳后顷刻间松手。 唇擦过男子绣有精致暗纹的衣领,留下嫣红的痕迹。 沈婳再平静不过的从他怀里退出来。 若是别的男子,她定有男女大防,可这人是崔韫。当雪团那几天,沈婳习惯了他的亲近。 女娘毫无半点娇羞,低头去顾及她的貂毛。除却几处黑乎乎的染上灰尘,没有破损。 她松了口气。 随后发现那显眼又突兀的口脂印。衬的崔韫深沉的眉眼平添暧昧和暖色。 崔韫也察觉了,他揉了揉眉眼,总不能这幅模样去见崔宣氏。正准备吩咐即清回去再取一件时,女娘又凑近。 他呼吸平稳,亲眼目睹沈婳纠结的取出她那昂贵不过的手帕,稍稍垫着脚尖。 女娘身上淡淡的药香味裹着一股清甜,充斥鼻尖。崔韫正要一把拂开。 “别动,我给你擦擦。” 沈婳很认真的看着他:“你不用谢我。” 崔韫低头的看她,女娘很白。娇嫩的脸蛋是白的,孱弱纤细的脖颈也是白的,如今扒着他衣领的手也是白的。 白的脆弱,偏偏白的刺目。 他看到了那串金刚菩提手串,明明给她戴着过于宽大,可沈婳好似很喜欢。 也是,若不喜欢,总不至于那日死皮赖脸的也要取走。 沈婳擦拭一番,成功晕染一片。她沉默几秒往回撤。 “我之前给阿兄擦过,擦的看不出半点痕迹,是你这衣料差了些。” 崔韫神色如常,顺着她的话:“嗯,回头我定当穿些好的。” 沈婳若有其事的小幅度点了点头。她为了免除窘态,仗着崔韫定然不如她懂料子,随口胡诌。 “侯爷身份高贵,平素所用自是上品,你这袍子瞧着是蜀锦,文样凹凸,绶带触感滑顺。大抵是下面的人做了手脚,混杂了别的料子,以次充好。” 沈婳:“不过,我丝毫瞧不出这是赝品!” 崔韫也不说话,沉默的看着沈婳。 沈婳:“不知是哪儿买的?若是成衣铺子我也好心里有底,日后不会光顾。免得被骗。” 他终于回应了。 嗓音冷清中夹带着几分懒散。 “不是买的。” “嗯?” 崔韫垂眼看着她,不放过沈婳的半丝表情。 “是御赐。” 沈婳:…… 她挫败的不敢再去瞧崔韫深邃的眸了。顾左右而言他道:“我先前扑到阿兄身上时,他没站稳,连带着我一同摔倒了地上。那日我伤了腿,他伤了腰,双双养了好久的伤。” “可侯爷没有半点不适。” 沈婳能感知推动她的那股力有多大。 她身上穿的多,也定然不轻。偏偏崔韫没有半点吃力。 崔韫等到一句称赞。 “侯爷。” “好腰!” 男人轻哂一句。偏偏女娘眸色清澈,他再重的训斥也止于喉咙处。 他冷着脸。 “这种话日后不可再提。” 沈婳倒是点点头:“哦。” 夸他,他还不乐意了。 崔韫神色复杂。 “你虽及笄,但到底平素无人教你,女娘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我没有吗?” “你有什么,你都往我二叔怀里蹭了!还抱这么久!”崔绒被忽略很久,她跺着脚俨然很恼火。 “我就知道,你想当我二叔母!” “崔绒。”崔韫不虞睨向她。 崔绒:“……” “休要胡言。你虽年幼可道理也该知晓。若是再犯,我定罚你。” 崔绒很难过。她觉得崔韫就是为了包庇沈婳才数落她。 她耷拉着脑袋。难过如乌云蔽日。 惹祸精被骂了,沈婳就欢心了。她认同的唇瓣往上扬。 “小鬼,知道错了吗?” “你还敢瞪我。看来还不知道错在哪里。” 沈婳半俯下身子。 “你虽年幼,可也该知道祸从口出。” “这话若是让旁人听着,你可知会有何后果?” “整天就知道编排你二叔,女娘的名声我倒是不在意,毕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你二叔呢,难不成还得背负始乱终弃的名声,你小小年纪,还得同我这般爱读书。” 崔绒后退几步。她最烦读书。 她仰着头看沈婳:“你快死了?” 沈婳:“嗯。” 崔绒盯着她,试图从沈婳眼里找出说谎的破绽。 没有。 她欢呼一声。 “好可惜哦。” 沈婳微笑。 崔绒愿意原谅她:“我会给你烧纸钱的。” “嗯,你就算烧了纸钱,今日之事我也是要计较的。” “是你自己出不来,你怎么老是怪到我头上?” 沈婳斜视她:“不怪你,难道我怪自己?” 好像挺有道理。 崔绒瞅了崔韫一眼,免不得虚心求教:“那我是不是下回揍人,也不用反省了。” 沈婳:“若是我,自该反省为何那人生着一张我想揍的脸。” “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 沈婳意味声长:“郡主,你我不一样。” 留下这一句话,沈婳转身向崔韫告状:“侯爷,有件事你怕是不知,小郡主不久前将卫国公府的小公子给揍哭了。小小年纪,实在手段残忍。” 崔绒:??? “你不是说给我保密的吗?” “哦。” 沈婳:“忘了。” 崔韫忍着脾气听着两人的对话没有打算,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该气。他甚至在想,让沈婳住在侯府,是不是错。 不论对错。显然是个十足的麻烦。 他头有些疼。 他两个都想治。 他对着小团子淡淡道:“看来平素夫子给你布下的功课太少了。我会同他商量加重教学。上回夫子在我跟前提及你字练的不错。可见是有成效的。依我看,每日五张字不若改成十张。怕也不是很难。” 崔绒蔫巴巴。 “啊,这个……” 崔韫:“二叔觉得,没有问题。” 他没看沈婳,语气却是不容拒绝:“沈娘子若真爱读书,这也实在不算难事,夫子教一人是教,教两人也教,想来不会在意。” “不……” “无需同我客气,那便就这么定了。” 沈婳枯萎了。 得了消息的崔宣氏刚出院子,就看到崔韫跟前两个女娘惨兮兮的揉搓着手指。 同步的仿若天塌了般。 第139章 做爹的架势倒是有了 崔宣氏匪夷所思。 她直勾勾的看着,视线未曾挪上分毫。 “阿姒。” “我本以为会再多个儿媳,怎么瞧着像是多了个孙女。” 她抬手,又气又好笑。 “你瞧瞧!他倒是会训人。还没娶妻生子,做爹的架势倒是有了。” 乔姒也很困惑,可听了崔宣氏的这番话不免又笑开。她斟酌片刻:“小叔一向是最会带孩子的。” “可不是会带,绒姐儿但凡有个小伤小痛,阖府最急的是他,当年要不是他请来倪康,绒姐儿怕是也……” 伤心事自然不会多提。 崔宣氏眉眼化为柔和。 “也罢,沈娘子既然无碍,走吧,你我先回去,免得撞上了,女娘到底脸皮都薄。” “是。” 乔姒扶着崔宣氏往回走。 回了屋后,不过多时,就听外头的侍女上前禀报:“主母,沈娘子求见。” 崔宣氏坐在主位:“侯爷没来。” 侍女:“未见侯爷。” 崔宣氏不明所以:“绒姐儿呢。” 侍女:“小郡主回去练字了。” 倒是难得的长进。 崔宣氏压下困惑:“快请她进来。” 侍女退下,很快恭敬的撩开布帘。 沈婳俯下身子入内,一股暖潮袭来,拂过她冻僵的指尖,沈婳褪下脏兮兮的貂毛,交到侍女手上,这才缓步朝里去。 世家女的举止,沈婳显然没有。但她仍旧走的好看。 折纤腰以微步,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不素不艳,恰到好处,随着她的走动,裙摆轻轻摇晃。 妆容很淡,明艳不乏娇柔。 发上只堪堪插了个金簪,耳垂上挂着玉坠,月牙色绣着暗纹的腰封掐着细细腰身。腰间挂着几串手工编织的流苏。她身上的配饰极少,但也不凡。 崔宣氏暗自点了点头。 乔姒看向往后妯娌的眼神也充斥着善意。 沈婳上前欠了欠身,动作行云流水很是自然。她已然带入了角色。 “表姑母康安。” “表嫂嫂妆安。” 沈婳眸光闪烁,仿若星辰。黑润明亮。 崔宣氏:“……” 乔姒:“……” 两人闪过一瞬间的茫然。险些以为真的来了个亲戚。 崔宣氏很快反应过来:“无需多礼,你且过来坐下。” 便是沈婳同崔韫没什么,她也得细细叮嘱。 “观你气色倒是不错,倪康的医术是不用说的。且安心住下养伤,我那儿有只千年人参,回头给你送去。” “西苑那边,若有人欺你,只管同我说。” 沈婳很含蓄:“无人会欺我。” 崔宣氏自然不信的。就刚刚沈婳在崔韫面前懊恼瘪嘴的样子,她现在还记得。 这样的女娘单纯没心机,如何对付的过吴韶音? 怕是吴韶音哭几嗓子,她都害怕的以为犯了错,不敢吱声吧。 她沉吟一二:“那吴娘子心气高,若有了口舌之争,委屈千万别憋着,今日一事我已知晓,回头定然会稍稍提点她。我若不在,你便寻阿姒,阿姒不在,你寻韫哥儿也成。” 沈婳老实:“吴娘子挺好的。她出场很惊艳呢。” 沈婳:“哭起来的样子,真是哭到我心坎了。” 崔宣氏:? 女娘说的很认真:“若是每天醒来,她都到我院里哭一回,那可实在太好了。” 崔宣氏:?? 乔姒跟着沉默。 良久她轻柔的唤:“沈娘子。” “不知你和我小叔是如何相识的?” 沈婳眨了眨眼:“表嫂嫂忘了吗,我们算是表亲啊。” 崔宣氏:“……” 乔姒:“……” 沈婳没扭捏,从袖口处取出一份小匣子。她指尖灵活,‘啪嗒’一声开了锁。是两枚帕子,同沈婳平素用的是相同的料子。 是最精致的双面绣。 上头的花样一致,却配色不同,所呈现的意境相差颇大。 一份适合崔宣氏稳重不失尊贵,一份适合乔姒的温婉素雅。 采用了起落针方向一致的绕针、用于枝叶的分叉处的枪针、展示脉络逼紧而的滚针。 双面针脚、丝缕互不影响。但双面配色也各有不同,便是花蕊,花瓣上的露珠,都饱满而真实。精细而雅洁。 这么一副手帕,也不知要花费多久才能完工。 饶是崔宣氏也惊艳不已。 “你这孩子,无需如此破费,我们为长,合该给你见面礼。” 不破费,自家绣坊拿的。 沈婳:“我给表姑母的,您收着便是,回头您再给我见面礼,我自然不会推辞的。” 乔姒惊讶:“这可真好看。” “婆母,上回承伯侯夫人用的那块帕子您可还记得?” 崔宣氏怎么不记得。 承伯侯夫人还未曾发现儿媳同外男不清不白时,在外是何等的吹嘘和风光,更别说在她面前。 她看了眼眉眼弯弯的沈婳,倒不介意同她说侯府的事。反正,早晚是要知晓的。 “她就是这个德行,拿着儿媳送的帕子炫耀异常,恨不得全盛京的都知道他这个婆母当着倍荣耀。” 往前多荣耀,眼下就有多狼狈。 “说是郡主拿着她的名义在丰州沈家绣坊定的私单,听说这帕子绣了足足一年。” 沈婳一下子来了精神。 她直勾勾的看着崔宣氏。 崔宣氏见她对侯府的事这般上心,免不得又满意了几分。 侯府上下自然是同心的! 沈婳以为崔宣氏会继续说下去。她到底对绣坊的事是上心的。 但崔宣氏却是话锋一转。 “她什么都要同我比,我倒觉得你送的比她那份好。” 乔姒笑:“婆母说的是。” 崔宣氏一叹:“侯府是韫哥儿一手撑起来的。起先,是皇上念在崔家满门忠烈的份上一手扶持,外面的人多半在看笑话。” “韫哥儿任职大理寺卿时,便是承伯侯的反对最为激烈。文武百官多半都在沉默,无非也是认为他不够资格。好在他用本事堵住了这些人的嘴。” “韫哥儿是我生的,为臣当忠,为子当孝,日后为夫也定然不差的。” 她是看向沈婳说的。 沈婳觉得她得有点表示,想到崔韫刚刚的厌恶做派。她说:“表哥为父也是万千人中的表率。” 崔宣氏听后很满意。 第140章 这大抵就是人各有命 从崔宣氏院里出来,天色有些暗沉,瞧这样子怕是要下雨。 沈婳没去寻倪康。 倪康大抵也被那夜她的反应唬住了,也没逼着沈婳施针,不过又在药方里添了几味药。 喝着更苦了。 可对常年喝药的沈婳而言,再苦的药也同凉茶无异。 再回东院时,就碰见了特地过来的薛疏月和章素。 沈婳施施然从轮椅上起身,得体的请人入内小坐。 章素笑吟吟:“沈娘子,我们是特地来看望你的。” 她算是西苑里头最没存在感的人,这些年安守本分,除却逢年过节也嫌少出西苑。也同样是崔宣氏和乔姒最放心的一位表姑娘。 便因如此,早早给她定好了一门好亲事。 而薛疏月心眼多,再入了东院后便直接有意拉拢:“我听说吴娘子惹你不快了,你可别同她计较,她那人就这样。不太好相与,可我不同,往后你我得多来往才好。” 得知吴韶音在沈婳面前吃了亏,薛疏月万分畅快,她的眼睛四处打量:“你这里收拾的真不错,又大又宽敞。比我们那边大多了。” 这话倒是有意思了。 沈婳让倚翠上茶,她向来不喜那些弯弯绕绕,更不会蠢到让外人当枪使:“薛娘子住的地方很逼仄吗?” 薛疏月一顿。 这话让她怎么接。 难不成说的阳陵侯府的屋子不好有意薄待她,还是她贪心不足?亦或是直接说,我纯粹就是嫉妒你。 “这……倒不是。” 沈婳没给她喘气的机会,一针见血:“那就是你不满我的待遇比你好?” 对啊,我就是不满啊。 薛疏月一哽。 “你若实在介意,就去找我表嫂嫂,同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会大度的让给你。” 薛疏月觉得这沈婳可真讨厌! 沈婳吐字清晰,为此还挺为难:“可比你好看又讨人喜欢,也不是我的错。” 崔宣氏对她好,说话温温柔柔,就同阿娘那般,还送了她好几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夜明珠沈婳也有,可崔宣氏送的那些都是粉色的! 照出来的光都是粉色的! 漾漾表示很喜欢崔宣氏这个人! 眼看气氛不对,章素连忙出来打圆场。 “沈娘子这跟挂坠可真好看。” 虽只露出一角,可也知成色上乘。 薛疏月闻言也瞅了过去。她最喜欢首饰了,光是轻轻一瞥,就挪不开眼了。 她没忍住挪动凳子,眼里放光靠近沈婳唏嘘:“瞧着是帝王绿。” 一改先前,此刻眼巴巴道:“能给我看看吗?”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沈婳懒懒散散的瞥她一眼。眼前再度浮现吴韶音落泪的美态。 女娘也很大方:“你哭一下,我就给你看。” 薛疏月:???你侮辱谁呢! 谁稀罕啊! 薛疏月忍着脾气:“说起帝王绿,我倒是记得大少奶奶也有块帝王绿的挂坠,是宫里赏赐的,只是可惜没见她拿出来戴过。” 薛疏月:“我觉得你这块定然不如大少奶奶的。” 闻言,沈婳遗憾的看着她。 “不巧了。” “就是表嫂嫂送我的。” “早知道这么珍贵,她给我时,我就不推辞了,毕竟一不小心她若不送了,我会很为难。” 的确是上等好玉,帝王绿翡翠挂坠雕成兔子啃胡萝卜的形状。逼真的活灵活现。 乔姒送的显然也很用心,沈婳是兔年生的。 薛疏月:…… 薛疏月的脸已经不是黑的了,是紫的。 偏偏沈婳像是个得了便宜还买乖的妖艳贱货:“你没有吧?” 薛疏月:“……” 沈婳很苦恼:“真是可惜了,这大抵就是人各有命。” 章素听到这里,捧着茶的手跟着抖了抖。 ———— 沈婳自认为和这些表姑娘相处融洽,可她们却嫌少登东院的门了。 东院变的很清静。 沈婳清闲几日后,同乔姒说了一声,便揣着夜明珠出了府。 直接朝棺材铺而去。 掌柜很忙,又见有人进来连忙迎了上去,而后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他莫名的有些窒息。 偏偏沈婳像是回自己家般,大摇大摆入内。 “掌柜今儿生意不错,无需招待我。铺里头的图纸师傅呢,我是来寻他的。” 掌柜:“……在后院。” 他向沈婳指了路。 师傅还在画图纸。在沈婳这一单上,他是下了十足的功夫。一见沈婳,他连忙搁下图纸。 “娘子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小老头我好去迎接。” 说着,他又捧着图纸上前:“按照娘子的生辰,小老头是在一月前挑的黄道吉日才开始绘图的。” 沈婳接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画的其实并不多,可画工很好。便是街道里头绊倒孩童的一颗石子都那么圆润可爱。很有童趣。 “只是盛京街道估摸着还有半年左右才能彻底初步画好。” 画好后,便得各方面修改。又得花费不少功夫。 女娘很满意。 “照着这个程度继续画,时间不成问题,为了棺材我也会努力晚点死。” 老头:“娘子放心,画完图纸精修一张后,便送到雕刻师傅那儿。如此两两也能节省时间。” 考虑的很周到。 沈婳又再次翻看图纸。掏出夜明珠。 “你瞧瞧,刚好六颗夜明珠。” 师傅惊叹:“放在棺材里头定然特别阔气!娘子大手笔!” 阔气的沈婳:“我一到手,就想着给你看看了,也好画图纸。” 说到这里,她又随意道。 “我上次来此很是冷清,今儿堂间倒是挤。” 老头环视四周。对着这个能让他干劲满满实现价值的沈婳倒是没有藏着掖着。 他们铺子的木材昂贵,寻常百姓买不起,做的大多是皇家同达官显贵人家的生意。 “娘子不知,这是静府出了事。” 静府? 见沈婳迷惑。师傅压低嗓音道。 “便是静妃的那个静。” 沈婳知晓了。 是四皇子姬妄的外家。 师傅伸出手,露出三个拇指。 三副棺材。 “静府的老太爷,太夫人,还有那姨奶奶都没了。” “官府都介入了。怕是里头有内情。” 沈婳倒难得不曾八卦。 死人的事,她才不打听。 第141章 她不适合为崔家宗妇 大理寺。 崔韫疲倦的身子往后靠,闭眼假寐。习惯性的伸手摩挲珠子,却触了个空。 他指尖一顿,仿若无事般收回。 这几日大理寺又忙了起来,他回府的时辰也越来越晚。 偏偏有人不请而来。 “崔韫!” 是姬纥的嗓音。 他扯着嗓音大喊:“你别不见我,我知道你在此处!” 话音刚落,他砰的一声踢门入内。 “大理寺是办案之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七皇子逾矩了。” 隔着案桌,崔韫端坐不曾起身。他抬眸,是一贯以来的清冷。 “即清,请七皇子出去。” “放七皇子入内的官吏仗三十,以儆效尤。” 姬纥一听不乐意了。 “你这样明摆着是我不对似的。” “使臣好不容易离盛京了,我是特地来请你去一线天酒楼用饭庆贺的。” 崔韫:…… 嗯,最后一分钱都不付。 姬纥的那些穷酸手段,他还能不知? “别了,维桢惶恐。” 姬纥:“……”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随后挤眉弄眼。 “沈妹妹如今在你府上,这么个美人整日在眼皮底下晃,姬霍这几日待着机会就骂你,你也甭在我面前装了。我也听说,你阿娘对她赞不绝口。想来不过多时,定会好事将近。” 崔韫沉沉的看着他。 “我坐上这个位置,你应该也知晓一路艰险,崔家荣辱系我一身,自不敢有半点差池。崔家主母不是谁都能当的。” 姬纥笑意一顿。 崔韫淡淡:“她不适合为崔家宗妇。” “那你能纳……” “为了家宅安宁,我更不会纳妾,如此七皇子可放心?” 姬纥一哽。 “你当真无意?” 崔韫不语,平静的看着他。 姬纥不敢置信!毕竟前不久他还在感叹崔韫和沈婳可歌可泣的情爱故事! 他阴阳怪气:“你若真无意,那我就帮姬霍了,他对沈妹妹可上心的很。” 然后,他听到崔韫不虞的嗓音。 “沈娘子不是恭亲王世子能肖想的。” “至少有我在,他断无可能。” 姬纥:……明白了。 小两口闹别扭了,这才不承认! 醋劲还挺大。 还什么不适合崔家妇。适不适合还不是你一句话说了算的!! “大人!” 姜兆从外匆匆入内。他面色凝重道。 “静府出事了。四皇子和刑部的人都赶了过去。” 崔韫倏然抬头。 果然,轮到姬妄了。 “静老太爷,太夫人和妾室姨太太一并亡故,皆是胸口一刀毙命。” 姬纥闻言,免不得收了手中的折扇。 “死的好,那静老太爷本不是好东西。我早就瞧他不爽了。” 也不怪他如此。 静老太爷本是穷乡僻壤出身,一路科考金榜题名。本是寒窗苦读后的一番美谈,可他分明有原配! “家中双亲早亡,他不沾阳春水,然都是那原配不辞幸劳供他读书,做尽了一切粗活,莫说浆洗衣裳,便是码头的重物也被得,偏偏遇到一个白眼狼。” 金榜题名后,崔老太爷再娶新妇。 他以官职不稳为由,令原配继续在老家,撒下弥天大谎。偏偏原配有了身孕,那年又灾荒。凄苦的跋山涉水追来。 原配面容枯槁,瞧着模样能当那新妇的娘了。 当时这事闹的极大,舒御史为此大胆谏言,在金銮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怒斥静老太爷的作风不正停妻再娶。 姬纥讥笑:“而,最后却是舒御史被罚。好好的原配却沦落成了妾室,这还是新妇的莫大开恩。” 这律法啊,明明一字一字写的清楚,可在权贵和皇上面前,御史台也只能沦为无用之所。 检举百官成了笑话。 偏偏,皇家能压下一切言论。谁敢不服? 谁让当初先帝在位,皇位不稳,还需要静太夫人娘家扶持稳固。 崔韫掩下眼底的晦暗。 他也万分看不起静老太爷的做派。偏偏他仗着老丈人一路高升。嫡女送去皇宫也成了受宠的静妃。产下二子,姬妄的手段比太子还要狠。 姬纥:“若是可以,我倒想去静府放炮仗。” 崔韫神色淡淡:“此事有刑部,同大理寺并无半点干系,无需过多留意。” 姜兆:“是。” 他又看向姬纥:“七皇子若想活的长久,适才所言莫再提。” “这也只是在你面前说说,姜兆又是自己人。” 崔韫轻哂一声。 “这世上,哪有绝对的自己人。” ———— “我真要去读书?” 沈婳早起,药也不急着喝了。美眸端是不可置信。 “爷说了,娘子身子孱弱,故让奴婢晚些来请,不好吵着您休息。” 还要谢谢你了! 即馨是掐着时间来的,东院去厨房提早膳,她就知道沈婳醒了。 “爷数日前早已同夫子谈妥,许是娘子耽搁了,这才忘了去,奴婢奉命特地来请。” 沈婳拧眉:“我没准备好。” “笔墨纸砚奴婢已给娘子准备妥当。” 沈婳心高气盛,总不能承认说她那日是扯了谎。 女娘磨磨蹭蹭。很不情愿的出了门。 她到时,夫子已给崔绒教学了。 崔绒可怜兮兮的坐着,听的云里雾里。一见沈婳入内,她的尾巴就翘起来了。 “你总算来了。” “这些日子你颇为懒惰。” 沈婳压根都不想理她。 她给夫子行了礼。 夫子摸着胡须,让人搬来案桌。安置在崔绒的边上。 “我听说侯爷说了,你最爱读书?故,他不得不满足你所愿,同意你来学堂?” 崔韫的形象一下跌入谷底。 沈婳却丝毫不慌,更无破绽:“是,女娘虽比不得男子,可学无止境,我平素最不喜的便是轻言放弃。” “只是身子不好,怕是要夫子多担待了。” 崔绒不理解,她甚至觉得沈婳是有点毛病在身上的。 大早上的不睡懒觉,跑过来同她一道学习。 夫子满意的颔首:“好!那颜家女娘便是老夫一手教的,只要沈娘子有心,我自有能力将你教成第二个才女!” 沈婳:大可不必。 崔绒:真的有毛病。 “沈娘子,不知你往前都学了什么?” 女娘张口就来:“倒不是我自吹,不该学的该学的,我都学了。” 第142章 一点也看不出她哪里虚弱了!!! 沈婳所言,到底勾起了夫子的注意。 免不得一时兴起,就要考女娘的学问。 偏就在这时,余光却见崔绒扔下手里的书,丝毫没规矩的盘腿抬着下巴睨着沈婳。 「哼!这么厉害,你同夫子比上一比?你若比不上他老人家,我就传播出去,让世人一并嘲笑你。」 叫嚣的意味很浓。 夫子是崔韫请来的,他来时也没想过崔柏的嫡女会是这种德行。他上了贼船,自然要好好教导!好在小女娘娇蛮到底也是个机灵的。 有些难题一点就通。 「郡主。」 他不虞道。 「你不该如此。」 崔绒讪讪,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了一半的张牙舞爪。 沈婳柔柔一笑,好似未曾因这些而有半点恼怒。 「夫子给小郡主教学为主,我为次,故无需过于顾及我,小女旁听便能了心愿,这些年,诸事连连,怕是先前学的也忘的彻底了。眼下权当温故知新。旁听便好。」 夫子深深的看了沈婳一眼,又念着那日崔韫所言。 ——沈娘子患有弱症,夫子不必过于严肃苛刻。倒是绒姐儿,还得有劳夫子多上心。 也是,崔绒才是他的教学中心,沈婳主动提出来旁听也好。 「你是个极为守礼的女娘。」 沈婳微笑。 她也觉得! 于是,接下来的一幕,便是夫子教一句,崔绒念一句。沈婳拖着下颚听。 「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 这是《三字经》里头的内容。 崔绒奶乎乎的嗓音念:「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 她嗓音也算响亮。 夫子颔了颔首:「可知其中之意?」 崔绒摇头。 沈婳挺直腰杆:她知道!!! 夫子笑笑,向崔绒解释了一遍后又将内容深入。他教学从不刻板,层层递进,便是最简单的一句诗,都能说出多花来。 内容延展再延展。甚至超过崔绒这个年纪该学的知识。 「听懂了吗。」 崔绒这会儿很骄傲:「听懂了。」 沈婳郑重其事点头:「懂了!」 下堂是两刻钟后。夫子意犹未尽滔滔不绝,崔绒时不时视线朝外看,坐立难安,仿若椅子上搁着钉子。 沈婳一动不动,时不时做恍然状,煞有其事的点头。 夫子扼腕! 好苗子啊! 可惜了。 夫子布置好课业,离去后,崔绒瘫在椅子上,总觉得不太对劲,可她又实在想不出哪儿有错。 等夫子彻底走远,她耳边传来一阵欢呼。 「解放了解放了,坐的我脖子都酸了。」 「倚翠,你快给我按按。」 真是遭罪。 这一日沈婳表现很配合。配合的到底让崔绒不由心生敬意。 第二日,沈婳迟到了。 可没人在意。 沈婳缓步而来,态度很好:「夫子抱歉。」 她故意没上妆容,显得万分憔悴。面色苍白,好似随时都能倒下。 夫子看着胆战心惊:「你若不适,不妨回去歇息。」 沈婳摇摇晃晃的坐下,语气虚弱:「不。」 她很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我如何好荒废学业。」 夫子活着这么大年纪,被这样的女娘感动到了。他欣慰不已。转头便是:「郡主,你可得同沈娘 子多学学。」 崔绒很不高兴,因为刚刚沈婳趁着夫子转身,耀武扬威的给她做了个鬼脸。 !!! 一点也看不出她哪里虚弱了!!! 不过半柱香后,昨日那个好学的女娘就趴在案桌上闭眼小憩。 崔绒时刻盯着她,眼下终于找到了错处,胖乎乎的小手指着一处迫不及待道:「夫子,她竟然在您眼皮子底下睡觉!」 夫子停下教学,看了一眼:「沈娘子嗜睡情有可原。」 说着他吩咐倚翠:「去取条毯子给您们娘子盖上,天儿冷,莫染了风寒。」 崔绒狠狠磨牙。 第三日,沈婳没来。 她跑去听戏了。 阳陵侯府特地在后花园搭了戏台。丝竹管弦之乐婉转悠扬。 戏已开场。 坐在首位一头白发,戴抹额的崔太夫人看的正入迷。这是沈婳头一次见她。 吴韶音她们早已入座了。 她们那边还有个空位,沈婳不好打断老太太看戏,也便猫着身子朝几个表姑娘而去。 那个位置很是不错,左边吴韶音,右侧薛疏月。 薛疏月:「你怎么来了?」 沈婳:「我的心脏跳的太快了。」 「定是今日不宜读书。」 薛疏月:…… 台上,浓妆艳抹的戏子挥动着宽大的袖子咿咿呀呀唱着。唱腔婉转余音绕梁。 是《牡丹亭》。 沈婳起先看的很认真,到后面悲剧凄惨时,左边传来哽咽哭声。 沈婳扭头。 吴韶音仿若陷入里戏景中,悲恸无法自拔的擦着控制不住的泪珠。 然后,她察觉出沈婳的视线。吴韶音的哽咽变成一个嗝儿。 她很火恼。 沈婳怎么不是个瘸子呢! 崔太夫人心也被揪着,一听有人哭了,不免更揪心了。 她转头去看右侧方是谁在共情! 哦,是吴韶音。 崔太夫人面无表情的回头,一时间难受都减弱了一半。 然后,她又缓缓转头瞥了一眼。 「那便是你娘家远方表侄女?」她温声问崔宣氏。 崔宣氏笑着应是。 崔太夫人:「模样和气度不失贵女半分。」 「等这出戏结束,我让她给婆母您请安。」 「也好。」崔太夫人虽说着这话,到底未太上心。 一个表姑娘罢了,阳陵侯府既然能养吴韶音,还能养不起崔宣氏的表侄女? 「我私心是向着你的,你也无需一碗水端平,她对她好便是远过吴家女娘,这也是人之常情。」 崔宣氏不向着自家,哪有向着吴家的道理。 这句话,很戳崔宣氏。 说到这里,崔太夫人也无心看戏了。 她长叹一声。 「你同阿姒近些日子且多上心,韫哥儿的婚事还不曾有找落。」 「一日不见他成家,我便一日不安。」 薛疏月的心思一直不在戏台上,小声道:「瞧,那边又说要给表哥娶妻了。」 沈婳瞥她一眼。 薛疏月:「你也很难受吧。」 我难受什么? 薛疏月:「毕竟这般皎间月的男子要属于别人了。」 沈婳:…… 第143章 闭嘴吧,不要显摆你的无知 结束后,沈婳手里捧着崔太夫人从腕上褪下来的金镯子。 天色暗沉,暮色将袭。天际的余晖一点点被夜幕吞噬。向来话少的章素难得嘴里擒着笑意:「沈娘子后日可要一同去聚朝阁?」 沈婳指尖一顿。 她有些心烦:「聚朝阁怎么还没关门倒下。」 一风堂是干什么吃的! 薛疏月见状,撇嘴:「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聚朝阁自同沈家绣坊合作后,卖的绣品都是顶好的,掌柜又不如一风堂掌柜黑心,卖的价格也便宜。」 往前她们哪里舍得去一风堂买绣品? 「眼下,聚朝阁的生意可比一风堂好多了。」 她笑道:「这掌柜也实在会做生意,特地请了沈家绣坊的一匹绣娘过来,后日便开始绣品评鉴大会,足有三日。」 「就连那日茶水点心都是免费吃的。舍得费钱,也才能多赚钱。」 这消息,一放出来,更是振奋人心。 能买绣品,还能坐下喝茶,亲眼看绣娘刺绣。谁不想去? 薛疏月:「我银子都备好了,这次可得多挑几副。说来也可恨,那一风堂眼瞅着客源多数都跑了,也不见堂内的绣品便宜一文钱。」 沈婳也不急着走路了,她难得正色:「一副绣品,一针一线都灌注着绣娘的心血,不说旁的,便是用的丝线,都是绣娘亲自染色,一风堂是贵,可物有所值。」 「沈家绣坊常年与盛京最出名的一风堂合作,今年却转头对聚朝阁卖好,低价贱卖图什么?」 图沈瞿脑子有病吗? 绣娘?老绣娘都不干了。沈婳倒要看看那几日来的绣娘是谁。 章素微微睁大眼睛:「沈娘子是说其中有猫腻?」 薛疏月却不信。 「我知道沈娘子你不缺钱,所以瞧不上聚朝阁,可你也不该危言耸听阻拦我们不去啊。」 「聚朝阁的绣品我不久前看过,是绝对没问题的。生意场上的事我不知,好坏却能肉眼分辨,兴许沈家绣坊走起了薄利多销的路。」 沈婳睨着她,嘴里勾起冷寂的笑意。 一个绣坊得以运转,需要巨大的人力物力支撑。薄利多销? 「你会刺绣吗?」 薛疏月:「谁家女娘不会些简单的女工。」 沈婳仿若未闻,定定看着她。 「你可知苏绣为何能成为四大名绣之一?」 「什么是江南之乡,以针做画你懂吗?」 「若你都能肉眼分辨,岂不是全天下的女娘个个都是精湛的老绣娘了?」 薛疏月:??? 「你——」 她不免急上心头:「你说我不懂,难不成你懂?就沈娘子这种,走几步路就说腿酸的人?」 她前不久还看见,沈婳坐在轮椅上,膝上盖着的金丝毛毯滑到地上,她都不去捡! 而是,盯着地上的毛毯幽幽的看了许久。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自言自语,嗓音又娇又无辜:「哎呀。」 「手好酸。」 「没力气。」 「这不是我能做的活。」 再然后。 「小鬼,小鬼你在哪儿?」 她当时都看傻眼了! 怎么会有这么个矫情的玩意! 当时小郡主哒哒哒跑近,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说让我给你捡?」 沈婳慢吞吞:「昨日假山磕到了头。」 「我捡!你别再拿这件事威胁我了。我已经当着二叔的面给你道歉了。」 薛疏月虽然不知道什么威胁不威胁,但真的是看不下去。 沈婳这种女娘怕是连吃口药,都要婢子一劝再劝吧。 她兴许连针都没摸过。也好意思说这些? 沈婳心烦意乱,实在不想同薛疏月争执,她冷着脸:「闭嘴吧,不要显摆你的无知。」 她扔下这句话,抿着唇回了东院。 薛疏月气的直跺脚。 「不就是仗着她同主母比我们亲昵么,看不起谁呢?」 章素若有所思。 沈家绣坊的绣品最是热销。一风堂怎会好端端的将沈家绣坊踢出局。 她其实一直存有疑惑。毕竟,商场上只看重利益,一风堂实在没必要同沈家绣坊闹的这么僵。 「薛娘子。」 章素唤她。 「我想了想还是不买了。」 「你也知道我待嫁闺中,即便主母会给我准备嫁妆,这些年我也存了些银子,可我听沈娘子所言,到底心下不踏实。」 聚朝阁便宜也只是相对一风堂而言。 买上几份也是吃力的。 薛疏月:「我看她就是小人得志,说了这么多,难不成她懂刺绣?」 「光靠一张嘴,她就是觉得你我寒酸,这才如此。」 章素呐呐:……「我的确寒酸啊。」 薛疏月一看她这样,更加恼火。 「你不买我买。」 「就冲她适才那几句话,我就得多买几份!」 ———— 第四日沈婳没迟到,最早去阳陵侯府专门设的学堂。 经此一事,她一夜睡的都不安稳。 崔绒到时,她已经躺下了。 崔绒:「你……别是又要睡吧。」 沈婳:「趴着对腰不好。」 崔绒要炸了。 「哦,就因为你上次睡醒,头上多了一道红印?所以——」 她扯着嗓音道:「你就将贵妃榻搬来了!」 沈婳不止将贵妃榻搬来了。她还盖着厚厚的毛毯。 「你有意见?」 崔绒:「我想和你躺一起。」 「不能够。」 沈婳语重心长的叮嘱她:「你得好好学知识。不要总想着舒服。」 她真的做了崔绒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崔绒嫉妒,待听见入内的脚步声她咬牙切齿道:「夫子!」 「这您都能忍?」 崔韫缓步入内,视线落在巨大贵妃榻上的沈婳,眉心狠狠一跳。 饶是他,也缓了很久才缓过来。 「夫子今日不在,难得我闲暇,亲自教导。」 不疾不徐的嗓音,仿若泠泠清泉击打岩石,裹着几分寒凉和淡漠。 崔绒更要告状了。可她瞧见了崔韫手里提着的点心。 「谢谢二叔。」 她跑上前,连忙抱在怀里。 「夫子说你这几日刻苦,这是赏,下堂后再吃。」 「嗯嗯。」 沈婳支起身子。视线同崔韫对上。 崔韫掩下轻哂之色,他以为,沈婳至少有那么一丢丢的羞愧。 可沈婳没有。 女娘蹙了蹙眉。 「我也刻苦了。」 第144章 沈娘子眼下不困了? 学堂的事,便是崔韫再忙,也会有人前来禀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更是了如指掌。 沈婳同刻苦二字,可没半点联系。 偏偏,女娘自以为很用功。也的确担得起丰州百姓所赠的「顽劣」二字。 那日,他故意以此惩戒,沈婳却凭着本事在此处玩出花样来。也是独一份了。 崔韫淡淡收回视线,取出平素夫子教学的书,稍稍翻看几页。 这是无视她? 沈婳:「即馨是你院里的人,不信你问她?」 这几日,只要沈婳来此,即馨都是陪同的,对于此事,她嘴里不说,可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 崔韫一个侯爷,何须对她如此费心? 她不服管教想必崔韫早已清楚。说是满足她所愿是假,怕是罚她才是真。却又担心她作乱而扰了小鬼读书。故才让即馨过来盯着。 也是她没扰乱学堂,这才相安无事。 这也能解释为何她昨儿去看戏,即馨那边也没急着请她去读书了反倒任由她为之。 可见,这是崔韫的意思。 光是一个沈家,内里阴私便多如牛毛,何况是阳陵侯府。 沈婳这几日多次听崔宣氏提及崔韫如何云云,若是内心毫无城府之人,怕是无法坐到如今的位置。 如今的崔韫……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早不是那抱着雪团,仍有喜怒的少年郎了。 见崔韫仍旧不语,沈婳转头:「即馨,我问你。」 「这几日,我但凡醒来用了早膳,便没推辞就赶至此地,是也不是?」 即馨恭声道:「是。」 「那我再问你,这几日夫子布置的课业是不是都完成了。」 即馨沉默几秒:「夫子并未给娘子布下课业。」 毕竟,沈婳总是掐着时间,等夫子离去后才悠悠转醒。 女娘颔首表情严肃:「那便是夫子满意我的表现,我的领悟已然无需夫子费心了。」 她真是总是有理由。 崔韫也总算有了反应,他语气平缓,却也寡淡,显然不愿再听她掰扯:「沈娘子所言有理。」 沈婳愣了片刻。 是……是吗。 女娘保持镇定清了清嗓子,她连忙坐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毛毯重重往下滑。女娘伸手去抓,可毯子太重了,她愣是没抓住。 学堂有点着几盆碳火,可窗户是半支着的,寒风刮了进来到底还冷的。她打了个颤。 沈婳张了张唇,可一个音节还没说出口,就听崔绒心烦意乱。 「好了,别叫了。我这就来了。」 崔绒哒哒哒走近,她顶着一张你怎么就这么事儿多的脸。努力的提着毛毯,确是没提动。 女娘抬手哈了口气,袖子稍稍往下滑了几寸,露出一截莹白如玉不太健康的手腕。 她盘腿坐着,姿势算不得太雅,可周身透着股困惑。 「我没叫你。」 小鬼还真是自觉。 崔绒:??? 沈婳似找到了趣儿:「郡主何必如此,我是早已及笄的女娘,总不会同你抢几块糕点。」 「几口吃食罢了,我难道还能当可耻的强盗么?」 这话说的可真正直。 你是啊! 你不就是这种货色吗! 崔绒觉得不太对,她狐疑:「你真不要?」 「不要,你也别硬塞我。」 「不行,你得要,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了,定是我二叔再次,你怕 留下不好的印象,故意为之。」 沈婳:「要了你也不给,何必呢。」 「谁说我不给的。你别刻意在我二叔面前数落我小气。」 沈婳:…… 她眼儿一挑:「行吧,我要中间夹着的那份糕点,你拿过来吧。」 说着,她眉眼弯弯看向崔韫:「郡主非要给我,我推辞不过也只能应下。」 崔绒觉得,她又被沈婳耍了。 她气的直跺脚:「你胡说!我才不给你。」 女娘那得意劲儿让崔韫神色有些许松怔,他眸光一闪,神色也柔和了不少,微俯下身子,提起了毛毯。 「既然是你答应的,便不可反悔。」 这是对崔绒说的。 他随意将毛毯抖了抖,而后扔到沈婳身上。 沈婳愉快的哼了哼。 崔绒察觉了,她再也不是二叔的大宝贝了。 崔韫没耽搁,也不想再听两人吵闹了,去前面坐下给崔绒教学。 男人的嗓音很好听,冷清肃然。 沈婳懒洋洋的半靠着,打开点心小口小口的吃着。 味道比想象中的好,软糯香甜。倒符合她的胃口。 崔绒瞥了一眼,已经不想告状了。 崔韫没想到沈婳还不消停。他深深看向那一脸无畏的女娘。 「沈娘子眼下不困了?」 沈婳瘪了瘪嘴。 「我承认是贪睡了些。」 她后面还想说什么,就被崔韫快了一步。 「那又如何,沈娘子的态度是好的。」 崔韫语气平淡,沈婳实在没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半点讥讽。 沈婳:……「嗯。」 男人掀开眼皮,再去看那巨大又奢华贵妃榻:「看这架势,你是准备长久听课了。」 沈婳:「嗯。」 说着,她想起绣品一事,又心烦意乱的蹙眉,女娘尝试道:「那倒也不是。」 「就我这种人吧,最是耐心不足。」 「这些日子也忙,怕是腾不出太多空过来了。」 崔绒的白眼仿若要翻到天上去。 女娘白嫩的指尖划过贵妃榻上的精美雕刻上细细摩挲。她出声:「明儿还得出门。」 「你又逃课!」崔绒气的上蹿下跳。 「后日也说不准呢。」 「还敢在二叔面前提,你等着被训吧!」 她眼巴巴看着崔韫,等待崔韫的不虞和阻拦。 然,却等到一句。 「嗯。」 崔韫难得的搁下手里的书,他焉能听不出女娘语气里裹着的气性:「让你住在侯府,不是拘你进出,我会同门房说一声,日后你出府也无阻禀报旁人。」 女娘为难:「真是太可惜了,一忙起来怕是要许久才能来此听课了。」 说着,她正襟危坐,就这么期盼的看着崔韫。 崔韫:…… 他是不是得配合。 崔韫的头更疼了。 他掩下所有情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沈婳就知道。崔韫很会! 上回他在小巷里头当着张嫂子的面承认是身份时,就知道了! 她满意的一摊手:「谁说不是呢。」 第145章 就笨笨的,还以为自己很机灵 翌日一早。 「我这次准备了不少银子。」薛疏月将那鼓鼓的钱袋在章素面前显摆了一下。 「说好了,你得陪我一道过去。」 章素本打算绣嫁衣的,可到底没发拒绝薛疏月,她委婉道:「我觉得你不妨在考虑一二。」 「要考虑的是你。且看着吧,这回不买有的你后悔呢。」 两人刚出西苑,便同沈婳打了个照面。 薛疏月的笑脸逐渐消失。她别开脸不语。 章素轻轻扯了她一把,随后尴尬浅笑:「沈娘子。」 沈婳视线随意的扫了薛疏月手上的钱袋一眼,嘴角扯出讽刺的笑意。 「你笑什么?」薛疏月不舒服。 「笑薛娘子讨人喜欢。」 薛疏月:? 我等着和你开骂了,你却夸我? 这么一句话,让薛疏月愣了片刻,她神色古怪的凝视沈婳许久,到底没有先前的尖锐了。 毕竟沈婳终于说了一句顺耳的言辞。 「你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了。」 她愉悦的笑开。 「我知道,在侯府里你也孤寂,主母,大少奶奶虽然疼你,可到底是长辈,不好说心里话,你眼下放低姿态,想接近我们,也是再正常不过。」 薛疏月的郁气一消而散,她开恩道:「行吧,我考虑考虑。」 沈婳沉静的听着,随后幽幽然道。 「薛娘子怕是误会了。我是说——」 「我要是聚朝阁的掌柜也会喜欢薛娘子这种上赶着送银子的憨货。」 扔下这句话,她意味不明的笑笑,转身离去。 薛疏月:「……」 她看着女子的慢吞吞往前挪动的背影,气的险些将手里的帕子撕断。 「她说我憨?」 章素:「这……」 「我想了想,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薛疏月的情绪起起落落。不得平静。 「等着!我这就回去将全身家当一并拿来!她不就是看不惯我买绣品么,嘿,我偏买,我气死她。」 后面的动静,沈婳是没听见了。 倚翠:「娘子,您何必总气她?」 沈婳侧头:「你不觉得她每次吃亏的样子,很有趣吗?」 「就笨笨的,还以为自己很机灵。」 她已让人打听了,住在侯府的表姑娘,每月都有例银发放,春夏秋冬四季,乔姒更会准备给每人几套新衣裳。逢年过节,更有长辈送的礼。 算是极为阔气了的。 薛疏月模样不及吴韶音,但她会来事,虽投奔至此,可手下也有薛家给她留的几间铺面,这些年也攒了些银子。 这也是,她眼下能同吴韶音站在对立面的底气。 该说的她也说了,薛疏月非一意孤行也怨不得她 「说她憨,也好意思同我急眼。」 「上回这般同我说话的女娘还是郑三娘子,还别说挺怀念的。」 倚翠轻笑一声。 沈婳:「来盛京时,郑家已给她相看人家了,也不知是哪家儿郎要被她祸害。」 出了侯府,沈婳上了马车。 一路朝聚朝阁而去。 然,聚朝阁此刻人满为患。不说里头挤的严严实实,就连外围都堵了不少人。 为此,挤不进去的沈婳面色很不好。 「去打听一下,聚朝阁放出一点噱头倒不至于里三圈外三圈的都挤着人。」 「是。」 当然,也有比她面色更不好的。 「离我远些,你一个庶女就——」 话音一滞,韦盈盈的面色沉的难看。而她边上的韦珠珠却是笑颜如花。 「姐姐,您又忘了,父亲已做主将我记在主母名下。」 韦珠珠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呢,眼下也是嫡出身份。」 她是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只为给韦盈盈难堪。 韦盈盈眼底闪过嫌恶和落寞。韦珠珠的事,对她而言是最大的打击。 不难看出,父亲揣着何等心思。 她是弃子了,自然得提拔出一个能拉拢人脉的女儿高嫁出去。 此事,莫说是她,便是阿娘也极力反对的,甚至回了娘家,求外祖父做主。可又能如何? ——他怎可如此辱你?一个庶女怕是要上天了!就凭她,也配同盈盈同起同坐? 这是外祖父起先说的。 后来,父亲后脚跟着去了趟外家,也不知给了外祖父何等好处,他老人家当场就变了脸色。 他一改先前,说。 ——女婿是个有本事的,记在你名下,那便是你的女儿,你对她好,又何愁她不孝敬你?盈盈眼下许给了三皇子,往后怕是韦家要多养一个女婿了。这珠珠若嫁的好,指不定日后还能多帮衬姐姐。 多讽刺啊。 韦珠珠穿着新置办的衣裳和戴着新首饰:「这是阿爹的决定,也是阿爹命姐姐陪我来聚朝阁的,姐姐是不高兴了吗?您有什么气冲我出,可别去阿爹面前闹了。」 话音一落,就听不远处有人嗤笑。 沈婳走近。 「就算是嫡出,也掩盖不了你的一身小家子气。」 「没听见韦娘子不待见你?她这种身份的人,是看不上聚朝阁的那些不起眼的货色,不像娘子你,逮着便宜就眼巴巴来捡。」 她抬着下巴,去看韦盈盈。 「还愣着做甚,人都放话了,有气朝她去,你何不全了她口口声声的孝敬。」 韦盈盈听懂了。 她在沈婳的怂恿下,几步走近韦韦珠珠,朝着那张脸蛋。 「啪」的就是清脆入耳的一巴掌。 「你疯了不是!」韦珠珠顶着一张巴掌印的脸,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这么说话,可就不对了。」沈婳埋怨的看着她。 「难不成就说的好看,前不久才说的怎么又不乐意了,这么多人看着呢,怕是还想着抵赖不成?」 没挤进聚朝阁的百姓也都围了过来。 ——是啊,我亲眼听见你说的。 ——我也听见了。 韦珠珠捂着脸:…… 偏偏对面的女娘很傲慢。 「别以为有了嫡出的身份就以为高人一等了,你在高贵,还能高过皇家?」 「蠢货。」 「韦盈盈便是再有诸多不是,日后成了三皇子妃,你见着她仍旧得卑躬屈膝。按着礼数,便是工部尚书也得向她请安。知道了吗?」 韦盈盈底气来了,身子也挺直了。 就在这时,沈婳困惑的看向她。 「她怎么还不走?」 韦盈盈:「围过来的人太多了,她怕是挤不出去。」 沈婳若有所思:「我知道了。」 「她定然想让你再打一巴掌,也好两侧匀称些。」 第146章 只要有命在,什么都得靠后站 很快,闹剧随着韦珠珠落荒而逃而散场。 她放下一句狠话。 “我这就回去告诉父亲,姐姐打人是畅快了,回头有你苦头吃。” 韦盈盈为此变得很沉默。 而打听出消息的倚翠也赶了回来。 “娘子,里头刺绣还未开场,闹出这么大动静是聚朝阁的掌柜请来了燕归坊十二名正当红的花娘,还有极少露脸的花魁,以一舞为开场。” 沈婳面色淡淡。 难怪。 那疯狂往里挤的人潮中,多数为男子。 韦盈盈实在不理解:“平素买绣品的多是女娘,聚朝阁摆出如此架势,岂不是本末倒置?” 女娘疯狂起来,花钱的本事可比男人大。 眼下,却将想要买绣品的多数女娘全都给拦在了外头。 “韦娘子不知,聚朝阁的点心茶水是免费吃的不错,可位置却要花银子买。有意看刺绣视野好的价格越贵,这些花娘舞毕是不走的,会被请去二楼。而别有用心有意同花娘挨的近的男子,也要花钱买位。” 沈婳闻言,垂下视线:“生意场上的人岂会吃亏?” 她拢了拢衣襟,指尖蜷缩:“眼下不过是才开始,光是新鲜就能赚一大笔银子,你别忘了得办三日。” “有意买绣品的女娘砸银子在一楼买绣品,盛京手里有钱的公子哥,砸钱去二楼看花娘,两两不耽搁,你且瞧着吧,怕是不过多时,买不到位的就要被请出来了。” 而若是精明的掌柜,绝不会早早给位置定价,而是价高者得。 对商贩而言不算稀奇。 倚翠不虞:“倒是黑心,卖绣品的不像卖绣品,往日绣品走的是雅,偏偏弄的俗气了。” 沈婳侧头:“可有打听别的出来?” 倚翠的嗓音小了些:“这次来的绣娘足有二十余人。” 她有些顾忌的看了眼韦盈盈,贴近沈婳耳侧道。 “绣坊的程掌柜一并来了。” 沈婳拧眉。 程掌柜可是个圆滑的人,也早早投靠了沈瞿的人。 “奴婢思量着,娘子先去隔壁茶楼小坐,等挤着的人散的差不多了,奴婢使些银子,亲自去瞧瞧。” 她对绣品认知虽远不如沈婳,可到底这些年耳濡目染,还是能看出些蹊跷的。 娘子身子不好,便该早早寻个地儿坐下,难不成还要在此处吹着寒风等着聚朝阁竞拍座位后清场? 如何使得。 沈婳一番思量,没推辞:“也好。” 她环顾四周,前头倒有间茶馆。看着不算显眼,甚至透着几分老旧。但沈婳难得没挑。 “我同你一道。”这话是韦盈盈说的。 沈婳觑向她,韦盈盈瞧着很失落,半点提不起精神。 这是……担忧韦珠珠先前所言? 到了茶馆,要了雅间上楼。沈婳斜靠,视线时不时朝窗外探,一手扶住茶几,一手撑着光滑细腻的下颌。 “两位娘子,不知喝什么茶?”小二笑容满面。 韦盈盈忧郁:“喝酒。” “把你们这儿的好酒送来。” 小二神色古怪,为难:“这是茶馆。” 沈婳:“你消停些。” 韦盈盈捂着脸:“可我好惨啊。” “我真的很难受。” “我……” 沈婳嫌弃扔了块银锭:“如此,有酒了吗?” “有有有,小的这便去买。” 小二退下后,沈婳没看对面的女娘,语气是难得的沉稳。 “倒不必杞人忧天。” 韦盈盈一愣,她指尖泛白的捏着帕子。说的话也很是艰难。 “你不知。” “我往前是何等的风光,从未想过会有这一日,任谁都能踩我一头。” 沈婳神色有过片刻的恍惚。 她轻声道:“你所有的风光都是韦大人给的,他能给自然能收回。” “适才的巴掌打的痛快吗?” 韦盈盈一愣。 “既然痛快了也便值了。” 沈婳:“任她回去告状也好,作妖也罢,只要你不反抗这桩婚事,工部尚书绝不会对你如何。” 她有条有理道:“提她为嫡,本就是委屈你们母女,他若再对你出手,想来无法向你外祖交代。” 韦盈盈的外祖是为了利益,同意这件事,而同样的,两府最大的利益源自工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夫人是夫妻。 而至于那韦珠珠。 她唯一的靠山就是工部尚书。 她只有听话的份,至少在未成功攀附权贵之前,工部尚书不会为了她再同韦盈盈母女撕破了头。 沈婳呢喃:“你无非是这些年从未受过挫。可你身子康健便是本钱,活的比你父亲长久,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可富贵人家就圆满了吗?只要人不对,内里的腌臜怕是只会更多。三皇子为人如何,我不知,若是良配便最好,若不是良配,你自个儿活的逍遥自在才是真。愁什么?” “只要有命在,什么都得靠后站。” 她说的很慢,也很轻,却足够让韦盈盈浑身一震。 这,实在不像沈婳能说的话。 沈婳应该是肆意横行的性子。 韦盈盈听的浑身不自在,可偏偏却万分认同沈婳所言。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沈婳这人比她还惨吧? “你——” 韦盈盈问的很小心翼翼:“你是不是——” 沈婳压下眼底的情绪。乌溜溜的眼睛探向对面。 她抿唇。 “你这人怎么回事。” “我说了这么多,都不知道给我斟茶?” 沈婳趾高气扬:“快点,渴了。” ———— 这边的茶馆并不隔音。女娘的嗓音虽轻,可若是习武之人也能听了个真切。 “侯爷。”有人轻轻的唤。 崔韫回神。杯中的茶水轻轻晃动,他不再去关注隔壁的事。将茶杯搁下。 “三皇子请我前来,所为何事?” 对面的姬誊穿的也不算单薄,甚至可以衬得上富贵。 这一身衣裳还是姬纥成亲那日皇后赐下的,是他最好也最暖和的一件。 他赧然道:“侯爷平素喝茶都是去的茗庭雅阁,我手上没多少余钱,只够请你来此。” 他知道,崔韫除了姬纥,很少赴别的皇子的约。却不曾想,崔韫真的能来。 姬誊:“我是来谢你的。” 他唇角带着些许苦涩。 “谢你八年前的相送之恩。” 新 第147章 顶着正人君子的脸说这般轻浮的话 兴许,对崔韫而言不值一提。可对十一岁就被送去当质子的姬誊而言。太重了。 那时,也许有人怜悯他,可怜悯之余更多的是。 ——终于走了,平息了硝烟战火。 也许还是。 ——质子还不过是我朝投降,能平息硝烟战火只有割地赔款以一座城拱手相让,这三皇子是耻辱。 崔韫闻言,嘴角擒着淡漠的笑意。 他正要说话,就听隔壁女娘一改先前低落,换成气急败坏。 沈婳:“你胡说什么?” “我是住在侯府,可又不是睡崔韫榻上。孩子不是他的。” “不对,都说了没怀孕!那是框你的。” “你为何不信?” 韦盈盈不可置信,偏偏女娘给她看了守宫砂。 她愣愣半响:“不应该,你都长这样了。你这人虽讨厌,可的确勾人,我瞧着崔侯爷对你也是极好的。说你同他没什么,我才不信。” 沈家漾漾就喜欢别人夸她。 她不免得意忘形的翘了翘唇瓣。 “那你去问他啊。便是让天下男子全动心,我也没办法。我貌美我承认,可他眼瞎能怪谁?” 崔韫眉心狠狠一跳。 他沉重的阖眼,这些年他的忍耐力到底不是假的。 姬誊低着头:“老侯爷对我有恩,他去后我也不曾在他灵前上柱香。也实在对不住。” 崔韫平复心绪:“三皇子有心,父亲不会介怀。” 他浅浅一笑:“容我离席片刻。” “侯爷自便。” ———— 韦盈盈已经喝趴下了。 沈婳踢着脚底的酒壶,没趣的很。 然,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沈婳以为是倚翠,她懒懒道:“进。” ‘咯吱’一声,门从外被人推开。 崔韫缓步入内,绕开廉价的屏风。 女娘靠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绣花绣,指尖轻点桌前的酒壶。 她抬着下巴鄙夷。 “就这点酒量也敢和我喝酒。” “我都能把三个男人干趴下。” “是吗?” 不咸不淡的男声凭空传开。在沈婳看来,仿若一道惊雷。 她僵硬缓慢收回抬着的下巴,然后僵硬的扭头去看崔韫。 男子身长玉立,端肃沉稳。眉眼淡淡若皎间月。 女娘抬手热情却又敷衍:“好巧。侯爷怎会在此?” “沈娘子适才不是还连名带姓的喊我?” 沈婳瞪大眸子:“你这人怎么偷听呢?” 她先发制人,丝毫没有半点羞愧。 崔韫这种人,一向也不是爱计较了,若是放到往常他定然不会揪着一处不放。 可他想,沈婳若再不治,日后怕是什么浑话都敢说。 男子睨着她。 “毕竟眼瞎了,可耳力不错。” 沈婳气势没了,默默的压低头颅。摸着酒壶的手倏然缩回到貂毛里头。 就像是雪团,弄脏他刚作的画,转眼就跑真的是一个德行。 崔韫眼底晦暗不明。 “送你回府。” “……不了,我还有事。” 崔韫的视线缓缓落到另一处。很快,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沈婳刚舒一口气。 然而,不过多时,崔韫又回来了,他身后跟着姬誊。 “怎喝了这般多?” 姬誊上前唤:“韦家娘子。” 韦盈盈没有动静。 他只好又大着嗓音再喊一句。 韦盈盈还是没有动静。 姬誊指尖蜷缩,到底将人抱了起来。随后转头小声道:“我这便送她回去,有劳侯爷和沈娘子了。” 两人走后,崔韫淡然入座。 沈婳小心翼翼:“你不走吗?” 崔韫轻哂:“今日闲。” 哦。 片刻后。 “那你老是看我作甚?”沈婳被他盯得莫名脸红。 “看看是否真的貌美。” 沈婳不可置信。 “你怎么……” 能顶着正人君子的脸说这般轻浮的话。 她镇定的语气带着颤:“那……瞧够了?” “不急。” “那你得出结论记得和我说一声。” 红晕点点,在女娘姣好的面容下,平添一份艳色。她神色闪躲,却又不肯低一次头。 同她这般岁数的女娘要么早有婚约,要么早已许人。 沈婳……已经不小了。 不同于男子的淡然,沈婳扔下这句话恨不得将自己缩成鹌鹑。 好在这时,倚翠回来了。 她掀开面纱匆匆入内,却闻到淡淡的酒味,不免心里一咯噔,实在上回沈婳醉酒的场面,让她心有余悸。 然后看到崔韫,倚翠有过一瞬间的茫然。 沈婳抬眸:“如何了?” 崔韫知道她的底细,也无需瞒着。 “直言便是。” 倚翠正色:“奴婢撞见程管事了,好在听了娘子所言,白纱遮面,没让他认出来。” “奴婢带了人过来。” 她对外道:“进来吧。” 很快,有人低着头而入,然后在沈婳面前跪下。他磕头。 “娘子。” 沈婳认识他,这是她在丰州的八卦源泉。 她每次去绣坊,总要召他。 “二荣?” 二荣泪眼汪汪:“娘子竟然还记得小的。您要问什么,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了彰显他知道的多,他还特地提。 “程管事外头养了个十岁的外室,花了十两银子买的,小的都一清二楚。” “对了,还有那不长眼的何储和您最瞧不上周芝芝成亲了。沈瞿那二房小娘养的,用着沈家的银子,招摇的让人送了贺礼过去,这不打您的脸吗!” 沈婳:!!! 她气的一拍桌子:“什么?” “竟然恭贺何储新婚?是昭告丰州城的百姓,我沈婳被退婚,不是何储之过?是我配不上他吗?” 沈婳气的手都在抖。 “他怎么这么恶心!” 沈婳去看崔韫。 男人在倚翠入内后,就不再看她了。如今不疾不徐的在煮茶。 ??? 这还不如韦盈盈呢,至少她酒醒,还能帮着骂! 许是沈婳的眼神过于炙热,崔韫动作一顿。吐出四个字。 “小人行径。” 这还差不多。 沈婳气鼓鼓的。 二荣比她还气:“娘子您不知!那日何储还放话,娶到周芝芝是他毕生所幸,至于您,是何家的悬崖勒马。” 沈婳:??? 该死! 都该死! 她气的红了眼圈。 还没等她说什么,对面的男子有了动静。透着沈婳熟悉的,慵懒的意味 “又是个眼瞎的。” 新 第148章 让你甜甜嘴 这么一句话,愣是让女娘委屈的情绪给憋了回去。 「同我说说绣坊的事吧。」 沈婳说完这句话,又补充道:「这次来盛京后的事。」 崔韫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屋内传来咕噜咕噜的煮茶声,一室添香。二荣到底不敢多看娘子面对的男子一眼。 他连忙道。 「这趟来足有24名绣娘,有十八人刺绣虽不算精湛,可也有几年的功底。是咱们绣坊的人没错,还有两名——」 二荣一顿。 「是绣坊里湘绣的绣娘。」 「她们的绣技算不得精通,娘子也知,咱们绣坊主要还是以苏绣为先。真丢脸,是来充数的。」 他说到这里,沈婳已有怒容。 她已经猜到了沈瞿所意。 无非是用这些绣娘不成熟的湘绣技术来衬托那十八份苏绣。 可若真是爱绣品的人,每一种绣法与绣娘而言,各有各的美,是无法比的,也是不允许用这种***的手段去诋毁的。 苏绣好,湘绣自然也不差! 「其余四人是周家绣坊高价聘来的,那小娘养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周家人日日指桑骂槐气的吐血。」 沈婳嘴里擒着讽刺的笑意。 周家绣坊是丰州城里年年被沈氏绣坊碾压的绣坊。 也是,一副好绣品有的需要数月,有的却需要数年,短短三天,无非捡着最简单的花色。 如此,便无需过多技巧。 那些刚入门不久的绣娘中规中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商人虽女干,能做到沈瞿这一步的,也是少见。」 偏偏又碰到一个不懂绣品的聚朝阁掌柜,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可不是一击为友。 「我已知晓。」 沈婳:「你既然是溜着出来的,便早早回去吧,逗留太久,难免让程掌柜生疑。」 「是。」 倚翠领着二荣出去。出去后她问。.. 「你母亲可还好?」 二荣感激:「多亏娘子上次塞我银钱,我那老娘中了风,可到底人还活着。」 倚翠垂眼,从袖中取出一袋银子。 「不,这可不能再要了。我二荣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 倚翠啐了他一口:「行了,你母亲治病抓药哪个不费钱,你那点月银如何够?娘子给你且就收着,推辞什么?」 二荣接了过来:「日后娘子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必……」 倚翠微笑。 念着他的确可怜是真,而笼络人心也是真。 屋内,沈婳坐立难安。 「我忙好了,要回去了。」 崔韫却没动 「尝尝我煮的茶。」 他抬手撩起宽大的袖摆,提起茶壶,只见茶香袅袅氤氲一室。倒了两杯茶,一杯自然是给沈婳的。 沈婳看了眼茶色:「这小小茶馆竟也有如此上乘的茶叶,也是难得。」 「懂得倒多。」 「你可别小瞧我了,我懂得可不少。」 沈婳低头去玩腕间的珠子,似无意又似无所谓:「若我不是女娘能掌管绣坊,还有他沈瞿什么事。」 她闷闷道:「偏偏规矩定着,族老压着。明明是我阿爹的产业,到最后却便宜给了外人,而我却不得染指半分。稍有不满,便是忤逆不孝。」 沈婳到底对适才所闻耿耿于怀。 她小肚鸡肠,一点仇怨便要记很久。 而她所有的难堪,崔韫都知道。也没必要再遮掩什 么。 「我这人最是偏激了,自个儿得不到,那便毁了。侯爷不妨猜猜,这绣坊在他手里还能经营多久?」 崔韫眉眼深邃比月色秾酽。 他自然不会去猜。男子的袖摆不经意间摺出痕迹,他饶有耐心的轻轻抚平。 「不是他的,再觊觎也终究无法长久。」 许是女娘瞧着可怜,他难得多言:「聚朝阁得意不了太久。你也无需太费心。」 沈婳眯了眯眼:「何意?」 「一风堂背后的东家不简单。」 她点头:「我已让查过,一风堂和聚朝阁的东家都是寻常商户,能在盛京立稳脚跟,自然有些人脉。」 她还要说什么,忽而一顿。 「侯爷的意思是一风堂真正的东家另有其人?」 崔韫又添了一盏茶。 「聚朝阁绣品卖的越好,便是越多把柄入了一风堂的手。」 而一风堂会在最佳的时机,将聚朝阁拖入地狱。 沈婳怔怔不语,也不再喝茶,她很有分寸,没在深问,便压下吃惊转身又去喝酒。酒味很淡,也不知掺了多少水,也就只有韦盈盈能喝醉了。 沈婳抿唇,听罢也顺气了不少。 她没过多纠结,忽而一改话题。 「你说,三皇子简单吗?」 崔韫拧眉抬眸,定定的看着她。不等他回应,沈婳自顾自道。 「他看着实在瘦骨嶙峋了些。沉默话少,瞧着惧生人。」 「可他抱韦盈盈却丝毫不费力。」 沈婳些许激动,觉得她发现了秘密:「你看见了吗!他单手就抱起来了!」 崔韫沉默几许。 「这很难么?」 可面对女娘亮晶晶的眸子,他不疾不徐道:「他这些年日日受欺辱,惹贵人不喜,便是饿一日饭,常年去码头背过重物,便是矿地也去过。一个韦娘子,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哦。 行吧。 沈婳撇撇嘴。 她低头继续去拨动珠子。却不曾察觉崔韫眼里一闪而过的暗色。 姬誊本是众皇子里头最出色的一个。 然,邵贵妃出事后,便一直称病,嫌少露面,要被送去当质子时,他也没有求过一次情。 这种人,若被打压磨平了性子倒也作罢,若是带着恨回来,这盛京终于又有意思了。 等一盏茶毕,两人起身,沈婳跟在崔韫身后。女娘恹恹,又恢复了没精打采。 她扯着帕子,伤春悲秋的娇柔做作:「活着好苦哦。」 也不知她说的是自己,还是姬誊。 崔韫脚步一顿,沈婳不防,险些撞了上去。纤细的手下意识攥紧男子的胳膊。 「松开。」 「哦。」 沈婳觉得他这人真没趣。 她很磨人的先翘出食指拇指,在松开中指,一根一根的拉开距离。 崔韫仿若被一根羽毛挠了心口,不轻不重,偏偏又难受。 她这模样,男子定定看了许久:「上回的糕点还想吃吗。」 崔韫:「让你甜甜嘴。」 第149章 我绣的 沈婳最后是提着三袋糕点回的府。 还没入东院,便有人早早在那儿侯着了。 「你怎么来了?」 沈婳不欢迎的看着她。 「我不想招待你,回去吧。」 薛疏月是故意来炫耀的。可是,她看见是崔韫送沈婳回来的。 什么时候,沈婳同崔韫走的这般近了! 难怪!看不上绣品!沈婳是看上了崔韫的人! 这些年,她但凡有沈婳的半点心思,怕是崔韫就是她的了! 她忍着心里的钝钝难受,到底不忘此行目的。 「我今儿买了不少绣品,沈娘子既然博学多才,不如来评鉴一二?」 沈婳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你这不是送上门找骂吗?」 薛疏月忍着气:「你来不来?」 沈婳:「不来,我得回去用晚膳了。」 「去我院子里吃。」 「不去,走不动。」 呵。她到要看看沈婳还有多少理由。薛疏月转头推出了轮椅:「坐上来!」 沈婳勉强的坐上去。 薛疏月本想让身边的奴婢推沈婳走,可又生怕沈婳生幺蛾子,只能忍着一股气。 可一想到晚些能将那些绣品亮出来砸沈婳的脸,她又不免得意忘形。 「嘭」的一声。 一侧的车轮碾过大颗石子,不稳定的重重颠簸。沈婳跟着一晃,不舒服的攥紧手把。 她刚扭头。 薛疏月:「我的错我的错。」 沈婳:…… 知道就好。 后面,薛疏月到底上心了,路上也没再出岔子。一入屋,便让婢子下去传膳。 而桌上满满当当的摆着几件绣品,小件的大件的皆有。 「章素她回屋绣嫁衣了,不过来,就你我二人。」 至于吴韶音,她是不愿叫的。 「她嫁的人是进士出身,只是个三甲。祖上都是农户,泥腿子出身,凭着本事考中,也算是一飞登天。」 可在官员遍地走的盛京,别说拔尖,也算不得出色。 「听说入京赶考的盘缠还是乡里各家各户筹的,中了进士后入了翰林院,盛京买的宅子偏,又小的很。」 「在侯府锦衣华食,可我瞧她倒挺满意,还说那人肯上进,但若换成我,定会拒了。」 她说的漫不经心,沈婳也从中听出了些许轻视。 何储中了一个秀才都恨不得大张旗鼓,不知情的还以为当了土皇帝,然可望不可及的进士却是薛疏月嘴里看不上眼的人物。 一甲三名,为状元、榜眼和探花;二甲若干名,三甲若干名。 「会试定去留,殿试排名次。进士便是三甲也是上了金銮殿,得面见天子的,便是实力也不容小觑。」 「眼下得以婚配,可见少年成才。难不成侯府还会将章娘子往火坑里推?」 薛疏月:…… 话一套一套说的倒是好听,还不是抓着崔韫不放! 「难不成日后侯府给你找个进士,你就乐意?」 沈婳抿唇:「我不嫁人。」 我知道,你想当表哥的妾! 大家都一样,所以谁也别嫌弃谁! 沈婳垂眸:「章娘子婚期在何时?」 「三月后吧。」 薛疏月还挺为难:「我还没想好送什么贺礼。」 送贵重些,她舍不得,送便宜些可又多年交情。 沈婳语气平 淡:「我想好了。」 薛疏月:??? 沈婳打了个哈气:「我就随便送她一座大宅院傍身。」 薛疏月:??? ??? ???? 宅……院 薛疏月突然不想显摆了,她想沈婳出手若真这般大方,定然做不出厚此薄彼。是不是也会送她一座宅院。 「你……说真的?」 她浑身都写着不可置信,让沈婳不由蹙眉。 「我从不虚言。」 沈婳一字一字道:「我有的是钱。」 还没等薛疏月露出讨好的笑脸,沈婳就瞥她一眼。 「没你的份。」 「凭什么?」 「我看你不顺眼。」 薛疏月:…… 沈婳小步上前,草草的扫了一眼绣品。随后猛的顿住,白嫩的指尖微蜷,最后落到一副玉兰图上。.. 兰花绽放,婀娜不失端丽。工艺的讲究,可见花瓣的厚度实感。 「怎么样,够惊艳吧,我今儿特地去看那些绣娘刺绣了,可惜要三日才能绣完,我想着也便算了,这些都是聚朝阁里头卖的绣品。」 「我这买的还算是少的。」 薛疏月滔滔不绝,沈婳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这一副玉兰图多少银子。」 「这是里头最贵的,花瓣丰美又透着清疏,清幽静雅,要不是我动作快,早被别人抢去了,花了足足五百两。」 一听价格,沈婳嗤笑一声。 薛疏月见状:「你什么意思。」 沈婳淡淡道:「除了这一副,其余都是些次等货。」 「那几幅价格相对便宜,自然没那般精湛。」 沈婳看着她:「那几幅我问价格了吗?」 薛疏月:……「没问。」 「既然没问,那便是你买来就是错的。」 「苏绣不似苏绣,却穿插着蜀绣的针法。看着实在累赘。」 薛疏月一听这话,自然不愿意了。 「我承认,你能看出蜀绣针法,看来的确有两把刷子,我买时掌柜也同我说了。」 「知道你还买?」沈婳气笑了。 「你银子没地使是吧?」 「这不是花同样价格,相当买了两种绣法么。蜀绣外头买也不便宜。」 沈婳:…… 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我承认各种针法交错使用,粗细相见,虚实结合,蜀绣针法严谨、针脚平齐。苏绣绣功细致精细雅洁,两两若联合,自然超脱境界。」 沈婳快速的指了好几处。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你自己瞧瞧,衔接的有多难看。你觉得合适吗?」 「可见绣娘技术并不到家。」 「这种绣品便是废品,多看一眼,我都嫌脏了眼。」 薛疏月凑上前看。 「我不觉得啊。」 「我觉得很好看!」 眼看着沈婳沉脸,她连忙道:「那玉兰总不见得买亏了。」 沈婳面色稍霁。 「这一副便是卖百金也使得。」 薛疏月高兴了。 然后她看见沈婳慢吞吞的抱到了怀里。 「我的。」 ??? 「你怎么不去抢!」 沈婳看着她:「我绣的。」 第150章 女娘的泪往下滚落 沈婳着实没想到,沈瞿能这般不要脸。 这幅玉兰图足足花了她近两年的功夫。绣好后沈巍命人裱好挂去书房了。 也因此,沈婳出沈家时,忘记一并带走。 「这出自沈家绣坊,与你何干?」 薛疏月乐了: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她还要再说什么,却对上沈婳淡漠的眼神,言辞哽在喉咙处。 倚翠上前,取出银票塞给薛疏月:「薛娘子不知,这是我们娘子十岁时绣的,绣了整整一年。」 沈婳冷不丁出声:「我要走了。」 「你不留下用饭吗?」 「才卖五百两,我不高兴。」 她轮椅也不坐了,冷着脸径直朝外走。这边耽搁下来天已大暗。眼见着女娘扑入夜幕的黑暗中。 倚翠只好借了灯笼,连忙快步追上。 「娘子,您仔细瞧着路。」 她走近轻声轻语的劝:「他那种小人不值当娘子动怒。」 沈婳死死抿着唇。 「这是故意膈应您呢,他本就不懂刺绣,程掌柜又曲意逢迎。好的坏的掺着卖,是丧良心。」 「好在是五百两,若当真卖了千金,岂不是让这些宵小赚千金?他们如何堪配?」 她最是清楚如何安抚沈婳,果不其然,沈婳走路都没那么急了。 她紧紧抱着绣品,低头去踢地上的石子:「可我难受。」 寒风瑟瑟下女娘很是无助。 她说的很小声,带着不自知的哽咽。 「我好想阿娘。」 「倚翠,我没家了。」 「故此谁都能糟践我。」 倚翠眼圈一红,心下大恸。连忙揽住沈婳。 「婢子陪着您。」 没有谁能陪她长久的。 啪嗒一声,女娘的泪往下滚落。 沈婳只是摇头,肩膀跟着小幅度的抖动。她擦着泪,一步一步朝东院走。 等到了灯火通明的东院,就听等候许久的崔绒质问:「喂,你怎么才回来。」 崔绒哒哒哒上前,短手叉着腰:「我只是特地来通知你一声,今儿夫子又夸我了。你没见着,我实在为你惋惜。」 她还想说什么,却见沈婳通红的脸,和未干的泪痕。 崔绒一哽。 她慢慢减弱气势。 「小鬼,我今儿没功夫和你吵。」 沈婳别开脸,扔下一句话,便径直朝里而入:「送郡主回去,糕点给她一份。」 崔绒愣愣的看着她入了房门。随后无措的搓了搓手:「她怎么了?」 倚翠蹲下身子,将点心送到崔绒怀里:「娘子身子不适,不好招待郡主。」 崔绒难得没有不饶不休。 她哼了一声对身边的小厮道。 「我们走。」 倚翠将她送出西苑,这才折返。 而崔绒却是一步三回头,自言自语:「她定然是被欺负了。」 「平素都欺负我,虽然活该,可我都没欺负回的人,凭什么让别人欺负了?」 崔绒瞪着圆溜溜的眼睛。 「看在糕点的份上,我也得给她出气,你说是吧?」 小厮:「郡主所言,自然是对的。」 崔绒:「去雎院。」 雎院。 小团子猛的跑了进来。 崔韫搁下玉筷,温声道:「晚膳用了吗?」 崔绒揉了揉肚子。 「没有。」 「那在二叔这边吃些。刚好有你爱吃的排骨。」 崔韫将她抱上木凳,吩咐即馨取碗筷。 崔绒:「还有我爱吃的鱼!」 「我最喜欢同二叔用饭了。」 等等。 她很快反应过来。 「二叔,她哭的可惨了,我亲眼瞧见的。就知道那几个表姑娘没安好心。」 「瞧着没准还被打了。」 崔绒为了说的严重些,睁着眼睛道:「脸上都是淤青。」 崔韫如何会信崔绒所言。 沈婳那种女娘,身上若留了道小口子,怕是也要弄的兴师动众。 府上那些表姑娘也实在不是她的对手。 她虽骄纵,却也聪慧。怕是盛京里最负有盛名的颜娘子也不能与之相比。 崔韫大可派即馨过去,亦或者无需费心理会,可不久前女娘那作怪的嗓音,勾着装腔做调。 ——拿人手短,如何好意思?但侯爷都提了如何好驳您的脸。也不是谁都能给我买糕点的,我要三袋。 东院。 月色秾酽暮色深沉,格外的笼罩寒意。 也不知谁打破了这份死寂。 「娘子晚膳还不曾用。」 倚翠守在院外,不放心的多次转头去看紧掩的房门。面对成妈妈和凝珠的凝重,她只是摇了摇头。 「娘子平素要吃药,好在大奶奶体贴,专门给我们留了小厨房,等娘子要吃,便再去做也不迟。」 「不去劝劝?娘子平素最听你的话了。」 倚翠失落的掩下眸子:「娘子只是想到伤心事了,这种事没法劝。」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动静。 只见即清恭敬的开路,提步而的男子的面容一点点与月色融和,清冷又信步闲庭。 树影婆娑随风晃荡,凭地萧索。他的身姿颀长,清冷又凉如水。 还不等几人请安,崔韫抬眸看了眼紧阖的房门。 「她歇下了?」 「不曾。」 娘子最喜洁了,睡前是一定要沐浴的。至今也没让他们备水。 清胄贵气的男子颔首。 他拾级而上,指骨分明的手落在门扉上。 倚翠正要唤一声不妥,可到底哽在喉咙处。 「咯吱」一声,门被打开,崔韫缓步入内。 凝珠同成妈妈面面相觑。低着嗓音道:「到底男女有别,又是夜深。」 倚翠沉稳的立在一处。 「我们都在外头守着,能出什么事。慌什么?」 她静静的等了许久。见屋内未曾传来过激的动静,一时间复杂万千。 「侯爷为人自然信得过。」 「而娘子若不喜,定会不顾身份闹着脾气把人赶出来。」 倚翠:「看,娘子没赶。」 屋内,崔韫的视线很快定格一处。 隔着一道屏风,沈婳正费劲的从床底下努力的掏着什么。 「你在寻什么?」他走近。 沈婳听到动静,顶着红扑扑冒汗的脸蛋转头。 她发丝有些凌乱,眼眸微闪愕然。 沈婳没看她,继续伸手去摸。 终于,很不容易的将滚落里头的金锞子取出。 做好这些,她慢吞吞道。 「我不是我没有你看错了。」 沈婳:「你又瞎了。」 第151章 既然唤我一身表哥,自然是要护着你的。 屋内打扫的整洁干净,她却有些狼狈,随着沈婳故作镇定的起身,不经意间拉到幔帐,扯动铃铛,带来一阵清脆的声响。 崔韫收回视线,出了屏风之外。 沈婳不自在的理了理衣摆,明明崔韫来此,有悖规矩,可她却未觉不妥。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她这才光鲜亮丽的出了内室。 屋内染着足够的银骨炭,她穿的也少,女娘姣好的身躯玲珑有致。 她踩着绣花鞋,步步生莲。 「表哥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她分的很开,出了侯府肆无忌惮时喊崔韫,在他面前喊侯爷,回了侯府,便是表哥。 崔韫转身,两人之间隔着几丈远。视线定定的落在沈婳略显红肿眼角。 「哭了?」 他问的太直接。 同阿兄沈雉并不一样。往前,沈雉察觉不对,又清楚沈婳最是重颜面,总是笑的温柔。 ——谁又惹我家祖宗生气了? 沈婳刚要否认,却对上崔韫黑沉沉的眸。偏微弱灯线下,显得他几分平易近人。 明明崔韫的眼神并不犀利,却好似能轻而易举的将她那些别扭的小心思剖析一清二楚。 「……嗯。」 她浅浅的用鼻音哼出一个字音。 崔韫:「今日一事,我已知悉。」 「你那绣品被卖出后不久,程掌柜后脚寻了聚朝阁掌柜,言明其中一副玉兰图,做着压轴,万不可卖了去。」 别说压轴了,便是聚朝阁留着当镇店之宝也不为过。 这事程掌柜先前提了一句,可聚朝阁掌柜一心只顾着收钱,转眼便忘了。 偏偏这个空档,在诸多绣品中,让薛疏月提前捡了个便宜。 沈婳微愣。闻言不由畅快了些。 她抬起白净无半点瑕疵的下巴。因病而瘦的脸愈发的小。好似不及他巴掌大。 「我五岁便会绣花了。学了足有七年。许多老绣娘都比不得。」 「那副绣品在何处?」 沈婳:「啊?」 男子眉眼淡漠,耐心的说着话,让沈婳浑身一震。 「若是愿意不妨交于我。」 「一风堂眼下正缺苏绣。」 他负手而立:「聚朝阁不识货的将绣品廉价出售,本是商贾大忌。这幅绣品转眼去一风堂最显眼展览处只挂不卖,此事传出怕是一桩美谈。」 这哪里是美谈,这明明是打脸! 聚朝阁钱赚足了,名也有了,偏闹出这一出事,怕是整个行业的笑话。更是众人的茶余饭后的笑资。便是名声也会有损。 一风堂掌柜若不是憨的,自然不会拒绝。 更别说,是崔韫出面。 沈婳一改先前的沉闷,欢欢喜喜的抱出绣品。她瞥崔韫一眼,问的很小声。 「表哥是特地为此事跑这一趟的?」 崔韫展开绣品,眼底划过惊艳。他难以想象沈婳这种娇气的女娘,也能娴静的拿着针。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他仔细收下,也不准备再逗留。他垂眼:「既然唤我一身表哥,自然是要护着你的。」 沈婳感动到了。 「我阿娘也说会护着我,只是命断了些。」 「你和她真像。」 夜似墨,浓且稠。 崔韫回了书房解下大氅。 「此事交给你去办。」 即清恭敬的接过绣品:「是。」 他刚走就有一道黑影闪过。崔韫端坐专注的写公 文,不曾多看来者一眼。. 「可有眉目了?」 影一吐字嘶哑,似被利器毁了嗓子:「属下暗访少府监,戒备极为森严,确如主子所料,本该运往边境的兵器少了近三成。」 屋内一片沉寂。 崔韫依旧眉目俊朗,眼里却闪过狠厉,他冷笑:「少府监「丢失」兵器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次次满的严严实实,最后以好充次,将运往边境的兵器换成废铜烂铁。」 更有趣的是,验查关卡次次能过。 「真打起来,能扛几时?」 扛不住了,边境失守,便又是层层城墙将士以魂抵城。 影一:「可要继续查下去?」 「不必。」 怎么「丢」的,内贼是谁,其中的利害关系,崔韫都无兴致。 「那可要将此事透露东宫?」 这些日子,东宫太子的日子并不好过,迫切的想要出头,若是让他知晓此事,定会上心。 崔韫身子往后靠。 他低低笑开,仿若又是个忠国的臣子。说的话却足够令人生寒。 「太子有经国之才,自有本事看出端倪,何须我多此一举?」 「将士的命贱,大抵便该死吧。」 姬家的江山,他可不想守。 ———— 翌日一早。 侯府外便停着一辆刻着工部尚书木牌的马车。 韦盈盈早已等候多时。与之一道的是近日都不曾出门的颜宓。 沈婳大摇大摆的出了西苑。踩着踩脚凳上的马车。 沈婳看见颜宓,当下就往她那边凑。 如此,免不得韦盈盈阴阳怪气:「这儿给你留了位置,你不嫌挤么?」 沈婳慢吞吞的看她一眼。 「丰州风俗,娴静的女娘是要坐一道的。」 韦盈盈:??? 为何沈婳对自己没有深刻的认知? 「那你说说,为何让我和颜姐姐等这么久?你架子也太大了。」 沈婳不高兴的看过去。 「我出门不打扮吗?」 「都没嫌你马车逼仄。」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颜宓无奈连忙出声。 「好了。」 沈婳听着她温温柔柔说话,就舒服:「我听你的。」 说着,她侧头同颜宓亲昵道:「这些日子都不见你。」 颜宓遮去落寞,她极力的用最不在意的语气道。 「家中给我相看了。故此不曾出门。」 沈婳一顿。 还不等她多言,就听颜宓轻声道:「已定下了,是卫国公府上的大公子。两府私下互换了信物。」 韦盈盈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个病秧子?」 「大公子只是身子孱弱了些。」 「呸!这盛京里头,多少府邸恨不得聘请你为新妇,任谁都比那大公子强。」 沈婳听到颜宓难堪的垂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做不得主。 韦盈盈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你定了亲,我也定了亲。」 她去看沈婳:「你呢?」 沈婳莫名其妙:「又不是什么好事,我才不和你们扎堆。」 第152章 被逼疯了一个~ 车轮滚动,沿着繁华的街道向前驰去。早市大开,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沈婳时不时探出半个头去看街道。直到瞧见不远处挂着丧幡的静府。 「里里外外都是官兵,静妃得皇恩都回来吊唁了。当时排场可大了,要不是她穿的素净,还以为是回府参加爹娘的八十大寿。」 韦盈盈压低嗓音道:「我可是听说死的蹊跷又惨,怪渗人的。」 「静老太爷我见过多回,很是苛刻,不过对静太夫人可是上心,便是路上走着,也要时刻护着。」 颜宓唏嘘:「静太夫人是陪静老太爷从不起眼的小官一路高升的,相伴数十载可见夫妻情深。」 「屁!」 韦盈盈精神了。 「静府的庶子比嫡长子还大五岁。」 「那一并死了的姨太太本是静老太爷乡间拜了天地娶的妻。」 「这男人不得了,转头钻进富贵窝。最后还是姨太太后面追到盛京,怕是一辈子都扔在乡野不管了。」 沈婳闻言,并未生出过多激动的情绪。 「负心薄幸之人,怕是多得很。」 她冷静到可怕:「一面是唾手可得的权贵,一面是脏糠之妻。二者,不难选择。」 韦盈盈闻言不悦:「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那姨太太服侍公婆,又给他们送终,最是贤惠不过。凭什么转眼当妾?」 沈婳蹙了蹙眉。 「不能休妻我朝律令有三不去,有所娶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三不去中就中了两条。」 「依你所言,再说七出之条。不顺父母、无子、Yin、妒、有恶疾、多言、窃盗,她更未犯。」 她说:「他却能将好好的妻便成妾,可见这便是权势的滋味。」 沈婳看向她:「稳重些,日后便是三皇子妃了。」 「自家的事都顾不上来,竟然还有闲心去愁别家的。」 静府的事,有的是人管。 而她们莫说插手,便是多嘴也不应该。 颜宓也清楚,她吃惊前头所闻,很快,又镇定下来,低怨的凝韦盈盈:「是该好好管你的嘴了。」 她嗓音很低:「静妃为静太夫人所生,本就最是嫌恶那姨太太。」 府上,老太爷未再纳妾,便是姨太太的屋也没入过,那庶子日后怕是也没好日子过。 「待你出阁,一言一行有的是人纠错处。届时,谁还护得住你?」. 韦盈盈愣是说不出:姬誊二字。 她想,没准事到临头还得她转头保护姬誊。 真是造孽。 待驶远后,她没处撒气,只得对着外头驾马的小厮一顿斥。 「不懂得避讳些?盛京只有这条路了?你若实在办不好差事,只管滚回去。府上还是我阿娘掌管中馈!轮不到一个姨娘坐主母。」 说着,她不由冷哼一句。 后面的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那小***昨儿还想陷害我,转头就被父亲以恃宠而骄闹家宅不宁的罪名关去了祠堂。变成嫡出又如何?」 而对她,工部尚书只是不痛不痒的口头警告一番。 沈婳嫌弃的凑近颜宓:「她真的不太聪明。」 「我!听!见!了!」 沈婳毫无悔过之心:「哦。」 「我从来不会背地说人闲话,也算是品行高洁。」 路程是极远的。 车厢外的叫卖声仿若镜花水月般散去。道路化为逼仄,也变得颠簸起来。 座下未有厚厚的 垫子,沈婳坐着实在不舒服,胃里也跟着翻滚,好在这时,马车速度减缓,停了下来。 沈婳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 抬眸看向凋零的三皇子府。 沈婳:…… 她真的没见过,可以这么破旧的府邸。就连那鎏金的牌匾沾染着尘埃摇摇欲坠。 不说肉眼可见灰扑扑多处裂开的墙便是朱门都泛白带着岁月斑驳刻下来的痕迹。 沈婳甚至看见角落的蜘蛛网。 真的是又破又大。 大,也许是姬誊唯一的体面了吧。 韦盈盈沉默了。 「我下回再来吧。」 她扔下这一句转身就要走。被沈婳一把拉住。 「你不想进去看看?」 「我怕是没法面对。」 沈婳:「我能啊。」 「虽然不地道,但是好有劲。」 沈婳都不想吐了。 她强势的拉着韦盈盈入内。 府内的奴才一并是内务府拨的,自然按照皇子的份例,可外头并无看门的小厮。 跨入门槛,沈婳闻到了凄凉的气息。 她拉着韦盈盈右胳膊,颜宓拉着韦盈盈左胳膊。 寒风卷席,带动一地的枯叶,铺天盖地的砸了过来。 边上的两个女娘下意识及时的都转身了。 韦盈盈也要转身。 她却发现胳膊继续被人一左一右挽着。她转不了。 韦盈盈惊愕:「救命!」 沈婳安抚的拍拍她:「嚷什么,别怕。我在呢。」 就是有你在才可怕吧。 「啪」 「啪啪啪啪」 脸好疼。 便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带上了痛苦的面具。 好不容易风过了。韦盈盈发髻都乱了。 「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她说的悲痛欲绝。 颜宓连忙松手,急急将那快要松落的发簪给她别正:「一时情急。」 沈婳转身凝神。相对于颜宓的抱歉愧疚,她抬着下巴:「哈!」 韦盈盈气的咬牙:「你还是人吗,竟然笑得出来?」 沈婳:「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沈婳很严肃的告诉她:「我只是喜欢看你惨兮兮的模样。很顺眼。」 这座府邸百年无人住了,本是那时盛京商贾名下的,后面犯了事,被官府查收。 如今被爀帝赏给了姬誊。 布局是极不错的,只是日后有的修葺。 几人朝里走。终于瞧见了人。 姬誊大步而来。 「韦娘子?」 韦盈盈:「你拿着扫帚作甚?」 「府内太脏乱了。」 韦盈盈面无表情:「所以……」 「你扫好枯叶,没来的及处理,风刮来送我一个见面礼?」 再见姬誊紧张不已。 她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我又没骂你,慌什么?」 她不由怜悯姬誊,更怜悯自己的后半生。 韦盈盈扭曲:「我很喜欢。」 沈婳:被逼疯了一个~ 第153章 你这不是吃软饭吗 几人去了正堂待客厅。 姬誊平素也只在歇着的房屋和此地逗留,故,也只有这二处算的上干净。 只要刻意的忽略屋顶巨大的洞,也勉强能忍受。 韦盈盈忍着脾气,偏偏没法对姬誊发作:「府内的奴才呢?」 姬誊垂眸:「天儿冷,他们还不曾醒。」 「真是当自己是主子爷了,他们没醒,那你岂不是早饭还没用?」 姬誊轻声道:「我没有用早膳的习惯。」 哪里是没用早膳的习惯,是他压根没得吃吧。 韦盈盈冷着脸:「可我要吃,日后难不成进门,连顿饭都吃不得了?」 这话让姬誊一怔。他无措的揉搓着手指。 「是委屈你了。」 「我会去学做饭。」 沈婳捧着冰凉的茶水,唇贴上去,稍稍抿了一口,凉的她酸牙。她小幅度的抖了抖身子,忙不殊的搁下不再碰。 「君子远离庖厨,哪有你做饭的道理。」 韦盈盈:「我更不会进。」 「既然奴才不堪用,不若全部退回。」 「不可。」 姬誊无奈温声道:「那是宫里派下的。」 堵心。 韦盈盈心烦意乱,偏偏也清楚是皇后的人。若是真出了岔子,莫说姬誊,怕是她都得受牵连。 毕竟,她担不起未进门就迷惑皇子不敬忤逆的罪责。 韦盈盈只好取出一大袋银子,哗啦啦的倒在老旧的桌上。堆成一座小山。 「修葺的事我并不懂,你看着来。三餐也得记得吃。收下,这可不是接济,算是我借你的,日后要你还的。」 沈婳挑了挑眉,韦盈盈虽然不靠谱,但到底还挺舍得。甚至知晓顾及姬誊的颜面。 姬誊却是摇头:「不能修。」 他苍凉笑道:「韦娘子不知,我不久前为此事入宫,那边曾言会命工部的人过来。」 这种话,且听听便是。 爀帝足足晾了他两个时辰,最后才遣太监过来吩咐。他立在殿外,看尽了天家的无情。 「怎么可能,我阿爹是工部尚书,若他收到指令,定会同我……」 说到后面,话语渐渐没了声。消散在唇齿间,她不敢说的话,却让大摇大摆入内的姬纥不避讳的补充。 「你阿爹便是收到指令,也得顾及皇后而一拖再拖,我三哥若再去催,天子一旦动怒,皇后倒是能摘了个干净,怕是尚书府得遭殃。」 「若你阿爹没收到指令,便是天家的意思,如此,更不必为此入宫遭受白眼。」 姬纥倒是难得清醒。 「再则,自行修葺妥善的消息传入宫中,有心之人再做主命工部来修葺,保不齐又是一桩戏弄天子,将整个工部耍的团团转的罪名。」 沈婳去抱膝上的暖炉。 有心之人,指的便是皇后了。 没有人心疼姬誊,也无人能为他做主。 不说前头姬纥所言,怕是姬誊还会被众人职责。 ——不就是晚些修葺,竟连这点苦头都吃不得。 一句话说的轻巧,可如千斤重,足以剜心。 这种罪不遭在自己身上,到底无法感同身受。 毕竟,谁让姬誊没有金尊玉贵的命格。 姬纥一来,颜宓便要起身行礼,他没那么多规矩,当即免了。 「呦!沈妹妹!」 姬纥环着手,亲昵又浪荡的喊了一声。 「早知三皇子府如此热闹,我早就来了。」 沈婳侧了侧脑袋:「王爷做主将那些奴打一顿,就更热闹了。」 姬纥:…… 他觉得沈婳没安好心。 他点了点姬誊:「弃皇子。」 随后,坦然又清醒的指了指自己。 「弃王爷。」 「我和三哥谁也不比谁高贵。」 「那些哪里是奴才,一个个狗眼都顶上天了。」 说着,他几步走近去看桌上的银子。 「若用你的银子,怕是我三哥连最后的脊梁骨都没了。」 韦盈盈蹙眉:「这是我一点一点自个儿攒的。」 又不是外人。 「那又如何?」 姬纥的态度比谁都坚决:「韦娘子,同你实说了吧,日后我三哥再不堪,也不会动用你的嫁妆。那是最没本事的男子才做的,丢人!」 「我给他的银子,他都未收一文,我和他是兄弟,比谁都亲厚。何况是你?」 说完,他扭头:「是吧,三哥。」 姬誊深深看了姬纥一眼。随后抬手将银子全部拢到自己身前。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姬纥:???? 「不是——」 「你这不是吃软饭吗?」 姬誊:「能吃软饭也挺好的。」 姬纥冷笑。 「行行行,我算是知道了,沈妹妹,我们出去,我是一点也不想看他这没出息的死嘴脸了。」 沈婳的确出去了,却是拉着颜宓的手。俨然是故意给两人腾出空间独处。 几人一走,待客厅显得愈发冷寂。 韦盈盈总算露出一个入府后最真诚的笑。 养男人第一步,成功! 她细细叮嘱:「你省着些用。我每月都会发月银,日后都分你一半。」 姬誊看向她:「韦娘子,你清楚眼下在做什么吗?」 他给她分析利弊:「我便是个无底洞,你今日来此已然知晓。一个弃子毫无翻身可言。」 「天家赐婚,你无法反抗,我也无法让你脱身,你想来也清楚皇后厌我,静妃怕是不逞多让。」 韦盈盈点点头,随后不解:「你同我说这些是何意?」 「我还是得嫁给你啊。」 韦盈盈瞪他:「难不成娶我还为难你了?」 她咬着唇:「我的确失踪过,但清白还在。」 「韦娘子误会了。」 姬誊道:「此上所言,只是为了告知,韦家嫁女嫁妆自然不会少,宫里也会适当添妆,府上奴才嚣张但更是眼线,你若与我不合,想来入宫能得贵人的眼。」 「日后,一府开辟东西二处,东给韦娘子住,你日后修葺也好,整日锦衣华食也罢,无人为难。日子都不会难熬。」 他是真为韦盈盈着想了。 韦盈盈却是气的站了起来。 「不行!」 韦盈盈:「你人挺不错,但我不同意。」 没本事的男人会用女娘嫁妆,而没本事的女娘便是勾不了男人。 她娘就挺没本事的,父亲总是去姨娘屋里歇。 「你休想让我守活寡。」 第154章 这个男人半点醋劲都没的 几人沿着小道走的很慢。 沈婳漫无目的踢着地上的石子,她轻声问身边的女娘。 「你甘心吗?」 颜宓一愣。 「今日你便一直心不在焉。若说甘心我是不信的。」 颜宓清楚她所提何意了。 她不答反倒柔声问:「那你呢?」 「我听盈盈说了,你同崔侯爷的事先前是我误解了。」 「若你对他有情愫,沈娘子会如何?」 沈婳蹙眉:「我不会对他生情。」. 何况,凭什么不是崔韫对她生情? 女娘抬着下巴,傲气的很:「我很忙的,顾不上这些。谁有这种闲工夫。」 颜宓温温柔柔的看着她,再见落了好大一截的姬纥,显然离得远,没法听见两人的对话。 得之要嫁给卫大公子时,她恍惚了整整一日。不能和母亲说不愿,更不好在婢女面前提。 一颗心不上不下,却也勉强又钝钝生疼的跳动着。 她有个念在心底许久的人,那人若对她有半点心思,便是乱了规矩她也要厚着脸皮去拼上一拼。 可没有,一年如此,年年如此,人总该向前看。求不得不如早早及时止损。 她对沈婳说了卫家的事。 「卫国公夫人早早去了,卫国公并未再娶。府上的太夫人年纪大了,管家之职落到了妾室头上,我若进门,便是主母,主母的位置,我年幼便学这些能坐的妥当稳重。这同卫大公子为人和身子如何,并不冲突。」 「这大抵是卫国公府求娶的真正缘由。」 沈婳听明白了。 只要颜宓诞下子嗣,她的位置稳了,而颜家也满意卫国公府给的诚意。 两府联姻,便是如此。 日后,便是卫大公子死了,颜家也不会在乎,更不会为此愧对颜宓这个女儿。 她们甚至觉得,这是颜宓该有的牺牲。 两府之间为了稳固地位和利益还好最好的亲家。断不了。 「我到底没法活的如沈娘子这般通透。」 沈婳抿唇。 「我往前也不是通透之人。」 沈婳认真的看着她:「真不骗你,我那时总以为谁都得向我低头,任谁都没我高贵。」 只是后来,她的高傲被沈瞿一点点击溃。最后只剩下不低头的执拗。 「眼下只是我快死了。便想着随心所欲些。」 「休要胡说。哪有自个儿咒自个儿的。」 「真的。」 沈婳软声:「你怎么就不信呢。」 「你们在说什么,是说我今日相当俊吗?」 姬纥大步上前。 沈婳沉默。 颜宓对外男向来也不是话多的。 空气跟着凝滞,偏偏姬纥毫不知觉。直到姬誊同韦盈盈出了待客厅,朝她们而来。 姬纥惊讶:「这就要走了?」 「不好久留。」 姬誊将她们送到门口,亲眼看人上了马车,这才看向姬纥。 「你来寻我为了何时?」 姬纥烦躁不已。今日出门是特地来散心的,本想着看看姬誊的惨,他也能得到稍稍安慰。偏偏瞧见那堆银子。 姬纥恍然感悟。 他好似比姬誊惨。 至少!姬誊娶了个好女娘。 如此,也便没了听他说话的欲望。 「我买了早膳,你记得吃。」 他想,他得找个情路不顺的。 嗯,崔韫。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去了大理寺。 随着这些人离去,姬誊转身往回走,面上的怯懦一点点褪去最后化为冷硬。 ———— 这边,姬纥得了准许后,才被请了进去。 崔韫刚审完犯人,换下沾着血的衣袍,细细的洗着手。 一遍又一遍。 「何事?」 姬纥:「我近日相当困扰。」 乐伽公主昨儿夜里,抱着枕头,怯怯的来敲他的房门。 结结巴巴半点不流利的说着。 ——我能和你一同睡吗? 姬纥挺烦的。 「有个女娘馋我身子。」 「她想要得到我。」 崔韫面色淡淡。 「可我吧,不想同她有过多牵扯。偏生她那样,又不好斥骂。」 姬纥:「我想着这些年,你拒绝的女娘不在少数,能不能给我支招,也好相互留个体面。」 日后见了,也不会难堪。 崔韫:「你怕不是来求我的。」 「嗯?」 「王爷若是有病,可去寻倪康瞧瞧。」 姬纥顿时就不好看了。 「你说谁有病。」 他大步上前,一拳砸在案桌上。 「我那处生龙活虎!」 这一点,谁都不能质疑。 「倒是你,从未碰过女娘,我严重怀疑你不行。」 「这种病还是得治治,卫家那位便是有这毛病,这些年一直对外宣称身子不好,不曾露面更是一直求医,不过前不久我在街上碰见他了,意气风发的很,可见是治好了。」 姬纥还挺惋惜。 「你若是愿意,我也能帮忙牵个线,问问谁给他治的。」 崔韫眼里闪过暗光。 他慢条斯理的取过干布擦手。随后指节分明的手点了点头。丝毫不动怒道。 「我是说这里。」 姬纥:…… 「韫郎!过去种种,当真是错付了!」 姬纥:「你真没病?」 「不劳王爷费心。」 姬纥气的转头要走,可中途脚步却是一顿。 「谢珣已成功剿匪,怕是不过多日便要回来了。你的消息自然比我灵通。」 他忽然来了趣儿。 「他这一回来,沈妹妹就要跟他走了,毕竟你只是代看管照顾。」 姬纥拿腔作调:「可惜了,下次再见她,怕得是辅国公府的表姑娘了,她喊的表哥也不是你了。」 「谢珣的脾气比你好,也比你疼人,巧了不是,他刚好也未娶妻,想来日后若真有好事,也会请你喝杯喜酒。」 他说的话儿都不带喘的。 偏偏崔韫就像个没事人般立在一处。 姬纥::……好没劲。 这个男人半点醋劲都没的。 真是装的深沉。 他愤愤的走了。 崔韫淡然的去椅子上坐下,手中的书却半响不曾翻页。 他怎会不知谢珣即归。 沈婳走了也好。 日后也能少些麻烦。 男子眸色沉沉。 此事,他未在沈婳面前提及。 似她这种女娘怕是知晓后,得当着他的面清点行李了。就如当初将她带出沈府那般。 女娘欢呼雀跃。 ——「哇哦!」 ——「倚翠,快收拾包 袱!」 没心没肺。 第155章 他早晚也得娶亲,若那人是沈婳也挺好。 夜色融融,幕色缓缓垂落。 夜市开放,街道纵横市面繁华。星如雨,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酒楼内,醉意上头免不得说些荤话。 ——那凤大人八十高龄了。眼下关在大理寺牢狱,他那府上还有刚纳进门的小妾,一双眼儿特勾人。 ——八十?他那家伙还能用。 ——疼人的很,夜夜让小妾自个儿选哪根手指。 几人尽量压低嗓音,就怕被坐在首位的男子听见,可却不知,崔韫耳力极好,字字听的清晰。 他仿若未闻,到底没出声训斥。 大理寺的官吏日日对着牢狱,恪尽职守。平素也就这些乐趣了。 酒楼内,姜兆举杯。 “大人,下官敬您。” 往往这时,崔韫总是会淡淡道:“我不胜酒力,你自便。” 可今日,男子漫不经心的转动着酒杯,他端起,头稍稍一抬,晶莹剔透的液体划过舌尖,留下酒香浓郁。 姜兆些许惊讶。 别说是他,主簿更甚。 “大人,您同姜大人喝,也该给同小的也喝一杯。” 话音刚落,就有酒厮上前,恭敬的将酒盏满上。 崔韫轻飘飘看了主簿一眼。并无只言片语仰头便喝了。 说句不敬的,他在大理寺的威望可比爀帝更甚,如此一来,雅间的人,纷纷来敬酒。 崔韫不曾推辞,面色不改一杯接着一杯酒水下肚。 姜兆喃喃:“不对劲。” 主簿:“大人挺能喝。” 姜兆继续喃喃:“往前大人在宫宴都甚少喝酒。” 主簿:“这一圈被敬下来,可不得被抬着出去?” 他若有所思:“受情伤了?” 崔韫自然不曾被抬着出去。他淡定如初,取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矜贵依旧。 男子间的酒局自然要折腾到三更半夜才肯罢休。 “大人,您这就回去了?” 崔韫淡淡:“嗯。” 他看向姜兆:“你且顾这些,莫一个个喝的酩酊大醉。宿醉后头疼,明日无法办差。” 你是关心人,还是关心人不能办差? “是。” 崔韫提步离开,他一走,就听身后姜兆豪迈的放话。 “大人体恤大家伙平素劳苦,你们该吃吃该喝喝,左右大人掏钱。心里有杆称别喝死了过去。” 随着他的离开,屋内的喧闹比之更甚,那些压低嗓音的话,也变得肆无忌惮。 刚要下楼,就撞见匆匆忙忙倚翠。 “侯……爷。” 倚翠莫名一慌。 崔韫视线落在她手里捧着的那碗解酒茶上。他面色倏然冷了下来。 “带路。” 倚翠连忙垂下头,有那么一瞬间,手中的碗如千斤重,让她险些无力打翻。 很快,崔韫立在右侧最里的雅间门外。 “娘子同韦娘子她们分开后便来了此处,她很是低落,奴婢问什么都不说,偏也拦不住。娘子酒量好,总是要喝醉才肯罢休。” 崔韫表示知道了。 他推开房门入内。一股浓郁的酒味入鼻。 女娘挺直腰板坐在木凳上,面上泛着如晚霞般的红晕。一双雾蒙蒙的眼儿潋滟生姿。 许是无人陪她闹,她安安静静的坐着,眼泪嗒嗒往下掉。纤细的手腕端起眼前的茶盏,就要往头上浇。 崔韫快步上前,一把夺了过来,沉着脸道:“沈婳!” 沈婳眼泪朦胧的看他。 端是楚楚可怜。 崔韫的心软了那么一块。临到嘴的训斥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又怎么了?” 她抽抽噎噎:“我在浇花。” 崔韫面容有过一瞬间的古怪:“所以,你现在是什么品种的花?” 女娘认真的想了想。觉得没什么花能够配上她。也便很嫌弃的看崔韫一眼,随后捧着自己的脸顾影自怜:“我人比花娇。” 说着,她又难过的吸了吸鼻子,鼻音更重:“崔韫,我头疼。” “嗯,下回继续喝,继续疼。” 他语气淡淡的。 沈婳愕然:“你怎么能咒我?” “把解酒药喝了。” 女娘听见了,不曾抬手,更别说接了。她冷艳高贵的把头扭向另一处,代表抗拒。甚至豪气放话:“我今儿但凡喝一滴,都算我输!” 吓死你! 崔韫愣是气笑了。 紧绷的神经看着女娘叭叭叭的说着,也不免松快了些。好似只有在沈婳面前,他能稍稍的情绪外漏,喘上一口气。 沈婳余光一直在打量着崔韫。 这个男人!竟然真的不劝了,反倒坐了下来。 女娘紧紧皱眉。她端着脾气决定给崔韫一个台阶。 “你哄哄我,没准我会卖你一个面子。” 话毕,她伸出一根手指,期待的看着他,眼儿红润,睫毛微颤,上头还带着细细的泪珠。 谁料崔韫不按照理出牌。 “那我便喝了,正巧适才也喝了酒。你不要也好,索性便宜了我。” 果然,对面的女娘凶神恶煞的抢了过去。一股脑喝了个干脆。 做完这些她还很得意。语气做作。 “不好意思呢,忘记给你留一半。” 崔韫:“折腾够了,回府。” 沈婳慢吞吞的站起来,腿软无力。 崔韫上前正要扶她,女娘却在他靠近时,软绵绵的靠了过来。 她小人得志的颐指气使。 “你抱我。” “你以前都抱我的。” 说着,她揉了揉貂毛:“还这么摸我。” 喝醉的言辞,崔韫自然不会在意。他身子紧绷便又担心她站不稳,指尖不自然的虚扶女子腰身。 “颜娘子要嫁给不喜欢的人了,那卫大公子一听就不是好人!韦盈盈要嫁的府邸还那么破,换成是我,是一日也住不下去的。” “可那又如何呢?” 语气不自知的轻了下来,她很小声很小声带着艳羡。 “她们都有家了。” 女娘嘴巴瘪了瘪,泪珠儿一滴一滴地从雪腮滑落。 “漾漾也想要。” 她啜泣着,泪湿了崔韫的衣襟,美人眸,宛如盛春水。灼烧男子冷硬的心肠。 扣在女子腰间的手攸然缩紧。 他早晚也得娶妻。既然娶谁都是娶,若那人是沈婳……也挺好。 男子细细去看她的眉眼。嗓音暗哑。 “好。” 女娘泪眼婆娑:“嗯?” 崔韫喉结滚动,摸了摸她的瓷白细腻的脸:“带你回家。” 新 第156章 谢珣归 沈婳眼前一黑,披风将她的视线盖了个彻底。 她当即抬手就要扯掉。 「你若再动,可得滚下去了。」 男人抱着她,踩着楼梯步步沉稳朝下走。淡淡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沈婳晕晕乎乎的理所当然吩咐:「那你小心点。」 她记得,丰州就有女娘争吵见不慎从二楼摔了下来,一脸黏稠血,毁容不说更是摔断了好几根骨头。至今走路都是一瘸一拐,无夫家敢要。 是她亲眼所见,也吓得做了好几夜的噩梦。 当时,她就在想。 ——为什么摔的不是周芝芝这朵小白莲呢!!!真可惜。 为此,她到底还是有几分惧的,她还不忘威胁:「敢把我摔了,我阿兄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只听男人一阵轻笑。带动胸腔跟着震动。 他嗓音很好听,清冷若潺潺流水。 沈婳自不懂欣赏,开始字正腔圆的碎碎念:「我好闷哦。」 没人理她。 「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还是没人理她。 一楼最是嘈杂,却随着崔韫的出现蓦地陷入死寂。 能来一线天用饭的人非富即贵,自然认出他的身份。 所有人直愣愣的盯着,不可置信。更有人擦了擦眼,再擦了擦眼。 然后,他们听到一道带着浓浓鼻音的女娘,很不高兴的喊。 「崔韫!」 「你不理我不理我,竟然不理我?」 崔韫淡漠的穿过人群。 「别吵。」 想到沈婳那做作的脾气,没准下一瞬又要不服气了。他又无奈的唇动了动。 「乖些。」 不服管教的沈婳很是勉为其难:「噢。」 等他出了酒楼,酒楼用饭的客人依旧死寂。也不知是谁打翻了桌上的碗碟。 「啪」的一声脆响,打破眼下僵局。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那是崔侯爷吧?他怀里抱的是女娘吧?」 「定然是他,今儿大理寺不少人过来用饭。」 「也不知那女娘是何身份,先前更不曾听到半点风声?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抱到怀里,实在伤风败俗了些,偏偏侯爷将她遮的严严实实,便是半点裙摆都不曾瞧见。护得可真紧。」. 「我不信我不信,只是长的一模一样罢了,侯爷最是端方自持。若是他,我自戳双目!」 这边如何,崔韫自不会理会。 挂着阳陵侯府木牌的马车早已稳稳停在外面。 而在这时,街道处那边传来由远而近杂乱的马蹄声。有黑衣男子策马飞驰而过。 马蹄声再度由近传远。 可很快却是一个转身折返。 来人夹紧马肚,拉紧缰绳。只听马儿一阵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谢珣裹着夜的寒气,剑眉星目,坐在马背上身子稍稍往前倾,似在打量辨认,随后挑眉道。 「崔侯爷。」 崔韫抬眸对上他的眼。 「谢世子归京倒是比我预期的早。」 「可别提了,两日没歇眼了。」 军队还在后面,怕是要后日才到,他是骑着骏马,一路风餐露宿不曾停歇赶回来的。 谢珣视线往下落,惊讶浮在面上。 啧啧。 真是了不得。 这才时隔多久,崔家这位身边竟然也有人了。 他自然不在意崔韫怀里的是谁。 谢珣更不 会没眼力见的拉着崔韫对沈氏绣坊的女娘沈婳问东问西:「都是男人我明白,行了,不打扰你了,我这一日没用膳了,实在连说话都力气都没了。回头再来寻你。」 他随意的挥挥手又潇洒的骑马离开。 崔韫眸色同夜色融和,他目睹谢珣消失在夜色里。这才上了马车,解下沈婳身上的披风。 女娘仿若被解除封印。咻一下,跑去角落坐下。 她真的很钟爱这个位置。 崔韫见怪不怪,也便由着她去了。 沈婳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酒劲儿上来,嘀嘀咕咕说着崔韫无法辨明的丰州方言。 说的软绵绵的,倒是想江南一带的呢侬软语。 她说一句,还要询问崔韫。 「是吧?」 崔韫:「……」 沈婳见他没回应,倒也没为难:「是。」 崔韫:「……」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沈婳。 女娘也没让他失望继续嘀嘀咕咕后,又看向崔韫。 「是吧?」 崔韫:「……」 沈婳一拍胸脯:「是的!」 她一个人也能玩的很起劲。 「你在说些什么?」 沈婳眨眨眼:「我在骂人。」 她手一摊,很是气愤。 「我想起了郑千喻曾在道馆,用了我一文钱扔水池里许愿还没还。她这种人最没素养了,肯定想抵赖。」 「那日,她还去投农户的桃子,农户追了上来,她自个儿溜了。」 崔韫耐心的听着。 「那你呢?」 「我才不偷桃子。」 沈婳理直气壮:「就是她摘一个递给我,我好心帮忙装兜里。进了我的兜就是我的了。」 「我没偷,自然不用做贼心虚的跑。」 「还有那周芝芝说话故意提着嗓子,嗲里嗲气的。」 说着,她压住喉咙,还娇滴滴的模仿给崔韫听。 「何公子,我好心疼你啊,沈婳是被宠坏了,什么事都不会做,如果是我定然舍不得使唤你。」 「还有好多人。」 「我和郑千喻关系恶劣,许多人便会在她面前对我阴阳怪气的说三道四。郑千喻就同她们一块骂,骂够了后再来告诉我。」 「这显然不是我之过。定然是她们眼红。」 崔韫的耳根不得清静,从未如此吵闹。他不由轻叹一声:「歇歇。」 「可我还没骂完。」 「你累了。」 「我没有。」 崔韫看着她。 「累了。」 沈婳:「噢。」 然,她安静不过片刻,突然掀开帘布。 沈婳半个头钻出去,伴着寒风她幽幽出声:「即清,你晚膳吃了吗?」 即清险些被她吓得一个哆嗦。 「沈……沈娘子。」 好在,崔韫把人给拉了回去。女娘扭了扭:「你放开我。」 崔韫自然不放,免得她再胡闹:「许我什么好处?」 沈婳努力的想了想。 她凑近,唇贴到崔韫耳旁,用气音道:「我告诉你个秘密。」 沈婳:「我到现在还没来葵水。我很烦,这些日子一直在喝红糖水都不管用,她们都来了就我没用,我其实想问问倪大夫的,可觉得他医术也不怎么样。」 第157章 借着酒劲,你想的倒是久远 东院早已掌灯。 沈婳刚归,又被凝珠哄着喝了一碗醒酒茶。 桌上摆着凝珠绣了一半的绣品,她视线模糊看的不大真切,也便凑近再凑近,就差将脸怼过去。 沈婳看了很久。 然后别过头去看她。 「重绣。」 凝珠整个人都不好了:「娘子,您可放过我吧。」 沈婳摇头。 「绣工我就不提了,光是配色就不成,过于浓艳。虽说苏绣的色彩若细分,可达千余。可最是讲究清雅。山水分远近,人物有生动,便是花鸟都讲究生机盎然。」 凝珠小心翼翼:「那娘子别将它当苏绣看。」 沈婳愣了片刻。 「你用平抢铺针和施针,告诉我这不是苏绣?」 她哼了一声,随后用帕子捂住口鼻。 「屋里的酒味好重。」 「呛得我难受。」 「我得出去透透气。」 她扔下三句话,摇摇晃晃朝外走。 屋外,崔韫并未离去,他负手吩咐:「将影五调回,她的事让影七接受。」 暗处藏匿着一道身影,若不细看,很难分辨。 那边恭敬的回了个:「是。」 崔韫还要再说什么,就闻身后虚浮的脚步声,他略一拧眉,转身去看。 「外头寒气重不回去歇着,出来作甚?」 「我去看看小鬼。」 「她睡了。」 沈婳沉默片刻,她挺直腰板,抬着巴掌大的小脸:「那就把她弄醒!!!」 说这种话,女娘自然毫无底线和愧疚。 她甚至很傲慢道:「我去找她,她却睡着,怎能这般怠慢我?」 倚翠听不下去了。 谁不知道崔绒是崔府上下的金疙瘩,崔韫虽严苛,可也是最宠她的。 娘子说这种话,若是让侯爷心生不喜...... 不止是她,院内伺候的人个个都变了脸色。 「侯爷息怒,娘子醉酒口不择言。」 崔韫提步走近沈婳。 他神色寡淡依旧。 「你倒是霸道。」 沈婳说话含糊:「我不找她也行,我找表姑母谈谈心。」 「你和阿娘有什么可谈的?」 一个是受世家教养出来从不会和人急红眼的崔宣氏,一个是又娇又冲说不得一句重话的戏精。 沈婳咯咯的笑:「谈你日后娶妻生子啊。」 她将手捂起来哈了口气:「表姑母上回说,你娶妻会给我最大的红封。」 她虽然不缺银子,可却喜欢收,就好像家中长辈还在。 而且最大的,一听就让她愉悦。 沈家漾漾这个表姑娘即便是掺有有水分,收到的红封也要比西苑那几个大! 可想到这里,不免又觉着奇怪。 她说着用丰州的方言嘀嘀咕咕。 ——盛京世家娶妻,怎么家中小辈都有赏银。 崔韫没听懂。 可女娘眼眸黑润清透,偏偏眼尾通红,还未来得及张开的美人脸平添媚色,眼眸流转间更是潋滟生姿。 崔韫不由有些晃神。 他深深看了沈婳一眼。 「借着酒劲,你想的倒是久远。」 沈婳犹在丧期,自然是三年不得嫁娶。 可念着这些也算是和他说定了。 「夜已深。」 他嗓音冷清,抬手扶上女子脖颈,触感 细腻如暖玉,崔韫指尖朝上,最后落在睡穴。 沈婳刚觉得痒还想躲,身子就软了下去。 意识模糊的那一瞬间,她仿若听到遥远处有人道。 ——好梦。 崔韫恍若无人般抱着沈婳去了内室,他捻好被褥淡淡道。 「夜里留人伺候着,若她身子不适,便知会我一声。」 「是。」 崔韫一走,成妈妈就扯住倚翠。 「我怎么瞧着不对劲?」 倚翠:「娘子醉酒本就折腾人,如此睡了也好,免得惊动旁人。这到底不是梨园。」 成妈妈眉紧皱,连成一条线:「不对,你且同我说说,可还发生了旁的事?」 倚翠:「没。」 很快,她抿了抿唇。 「当时侯爷同娘子在屋内待了足有半炷香,门关着,我也不敢入内便在外头守着。」 「娘子醉酒却总记事,明儿再问问她。」 ———— 崔韫刚出西苑,就听匆匆而来的即清禀报。 「爷,主母已遣人寻您两回了。」 崔韫回雎院的脚步一顿,朝另一处而去。 他到时,崔宣氏还未歇下。身边伺候的房妈妈连忙请崔韫入内。 崔宣氏免了他的请安,细细打量崔韫:「你也是忙,回府的时辰一日比一日晚了。可得紧着自己的身子。」 她只当崔韫刚从大理寺回来。 夜深天儿寒,崔韫一路抱着沈婳回西苑,除了府外的守卫和府内巡逻的暗卫无人知晓,自然也不会传到崔宣氏耳里。 崔宣氏召他过来,是有要事的,她也不多费口舌,便直接道。 「你可知五公主要回来了?」 五公主体弱,常年在山庄将养,为皇后所生。 「如今这宫里最受宠的公主便是她了。官家又因她常年不曾伴膝下也便格外疼惜,无有不给。」 崔韫浅浅一笑。 「阿娘是怕皇上将她许给我?」 「既然你清楚,不妨在她回宫前将亲事定下,日后好坏自然轮不到你身上。」 崔宣氏自得知此事,便郁郁寡欢至今。 「当年你阿兄冒死也要驳了太后指婚,眼下那攸宁郡主婚后更不顺遂,太后怕是早已有怨。再有当年日日缠着你的三公主,要不是后头被蛮国太子瞧上,远嫁和亲怕是官家也有意招你为驸马。」 「放眼朝中,除了你便是谢家那位最是出众,你也该早早有个打算才好。」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对面的崔韫淡然自若。 崔韫更是安抚:「此事我数月前便已知晓。」 「阿娘也无须挂忧,这门亲事落不到我身上。」 他将茶盏递到崔宣氏手上:「明儿一早怕是整个盛京都传遍我心有所属。」 他只要稍稍的控一控风声动向,自然也能传到皇宫。 爀帝那人最是看重阳陵侯府的牺牲,自不会在全天下都知他有意中人后,来棒打鸳鸯。 男子垂下眼眸。 沈婳想要一个家,而他顺势谋划这一切,各取所需是真的。 他对沈婳大抵谈不上爱,但怜惜是真的。早已及冠男人对已及笄的女娘产生了怜惜,那注定意有所图也是真的。 第158章 他想当我亲表哥! 翌日一早 沈婳是被腕间的珠子烫醒的。她不适的刚要脱下,可指尖去触时却恢复了一片清凉。 女娘愣愣的看了许久。 自上回醉酒她成了雪团后金刚菩提手串便比崔韫给她时还要红润。 “娘子。” 凝珠端着铜盆入内,里头装着最适宜的热水,方便沈婳洗漱。 “倪大夫来了。” 沈婳拧眉,些许抗拒:“前儿不是才看过么。” “婢子也不知。 沈婳若有所思。 沈婳今儿不准备出院子,索性免了胭脂。洗漱穿戴完毕,这才不情不愿的出了屋。 倪康已经等着了。 他也很郁闷。 沈婳那脉象次次如初,诊一次,他便痛苦一次。 这么多年细细去算,也就眼前的女娘病情最是棘手。棘手到让他跃跃欲试连夜翻查医书,也同样棘手到让他怀疑自身就是个废物。 沈婳有气无力:“来了啊?” 倪康比她还有气无力:“嗯。” 倪康取出脉枕,边观沈婳面色。 “沈娘子昨夜睡的可好?” 不等沈婳回应,他自顾自道:“我反正不太好。” 大半夜崔韫上门,就把他吓得够呛。 沈婳莫名其妙斜睨他一眼:“你好不好,和我有甚关系。” 倪康憋着一口气。 你害的啊!!! 他细细把脉。 “这两日,沈娘子可有咳血?” “不曾。” “胸闷气短?” “有。” 倪康正色。 下一瞬,他听到沈婳说:“看见你,我就挺闷的。” 倪康:…… 沈婳很好脾气的打商量:“你这回能不能不查我血?” 虽然只是扎指尖,几滴血而已,可到底也疼。 “不能。” 沈婳不说话了。 “药如旧,这次无需改药方子。” “沈娘子少饮酒,忌辛辣。” 倪康蹙眉补充:“有些话,许是不中听,娘子是孝期不错可身子要紧,整日食素实在不好,您若听我的,合该喝些汤滋补。” 他自然也不是征求沈婳意见,毕竟这事昨儿同崔韫提了,崔韫已颔首允许。 说完这些,他看向倚翠:“芪枸杞鸽子汤益气养阴,健脾养胃。当归红枣老鸭汤补血,冬虫夏草老鸭汤滋补肺肾,滋阴润燥止咳。” “可放些老山参。” “还有不少药膳,回头我一一写下,你一道一道做给你家娘子吃。” “若是不会,便让府上的厨子做。” 算上前世的话,沈婳的确许久不沾荤了。 她也馋,可拉不下脸面去提,总觉得提了便是为了口腹之欲而不孝。 倚翠:“是!” “还有,三日一脉改成日日一脉,明儿我再来。” 这话是对沈婳说的。 果不其然,沈婳如猫儿般倏然瞪圆了眼。 “可是我又严重了?” 倪康:“你哪日不严重?” “还不是侯爷,不知发的哪门子疯,他明也懂些医术,偏偏命我日日来。” 沈婳一怔。昨日的画面铺天盖地而来。又不忍回忆的,也有…… 倪康又细细叮嘱一二,长吁短叹的离开,背影都带着萧瑟。 他刚离开,就见影五提着个包袱过来。 倚翠瞧见她还有些惊讶。 “你怎来了?” “爷吩咐我日后留在东院伺候娘子。” 影五走上前,给沈婳请了安。 “侯府最是安全不过,为何还派你过来?” “不知。” 影五:“爷怎么吩咐,属下照做便是。” 成妈妈拧眉,再见沈婳苍白的脸上闪过绯色,素手压在心口处,眉眼弯弯。 沈婳一改原先的不虞。 她甚至欢愉的晃起了绣花鞋。喉咙里发出愉悦不成调的小曲。 沈婳:“我知。” 在院子里的人全部看过来时,她努力的克制着上翘的唇瓣,可到底没抑制住语气里的欢喜小得意。 “他想当我亲表哥!” 她甚至忍住站起来蹦一下的冲动。 昨日哭闹实在丢脸,可大抵便是如此让崔韫动了恻隐之心。许是结果太好,以至于她能轻松的忽略其中的曲折。 沈婳:“他都让我将侯府当自个儿家了!” 一切总算有了解释,成妈妈恍然大悟。她开始为昨夜误以为侯爷看上了娘子一事而羞愧。 倚翠不由感动:“侯爷实在是照顾娘子。” 莫说是表哥,怕是亲兄长也不过如此吧。 凝珠跟着重重点头:“我们娘子的命格是极好的!” 影五伸手指了指远处。 “怪不得呢,另外几个表姑娘到底不及沈娘子您。若我是爷,也会如此。谁不想有个妹妹。” 沈婳矜持又萌萌的点了点头。 然,很快,有人冲了过来。 薛疏月一早就从贴身丫鬟嘴里听了外头的传闻。 有这样的。 ——阳陵侯府怕是不久后便会有喜事,昨儿我瞧得真真的,郎才女貌的很,登对。 ——呸,不是说遮了脸么? ——侯爷那种人,胭脂俗粉能瞧得上? 也有这样的。 ——今日下了早朝,皇上特地召见侯爷,怕是也在意此事呢。 ——侯府人丁不旺,香火继承于侯爷一身,在意些不应该吗? 薛疏月气的愣是将屋内的最贵的花瓶给砸了。 砸后,又是追悔莫及的心疼。 “沈娘子,大事不妙!你我有难啊!” 她说着话,一面跑至沈婳跟前。 “我好着呢,你别给我寻晦气。” 薛疏月焦心:“不是,你听我说!” “侯爷有喜欢的女娘了,怕是不过多时就要娶进门了。也不知好不好相与。” 她和沈婳都是想着要当妾的,本该是敌对关系,便猝不及防的来个二少奶奶,可不得拧成一股绳。 沈婳闻言笑了。 “这是好事啊。” 她的红封得到手了。 “你可长点心吧!” 薛疏月恨她不争气,心烦意乱道:“大晚上让男子抱着脚都不肯沾地的女娘,会是什么好货色?” “依我所见,怕是矫情的狐媚子,日后能有你我立足之地?” 沈婳笑意凝滞。 显然清楚薛疏月是误会了。 她抓住了重点。 沈婳冷哼。 “你这人不怎么样,说话怎么也这般不中听!” “我觉得那女娘定然是懂事端庄最贤淑不过的。” “她不走路怎么了?碍着你了?” “有本事你让表哥也抱你,没本事别在这里酸。” 新 第159章 我就愿意抬举你 也倒是难得,薛疏月竟然没恼,换成以前定然要沉脸,想来是被骂习惯了。 “你怎就没半点危机意识?” 她索性挤开倚翠,不由分说推着轮椅带着沈婳就朝外去。 “你也别认为我小题大做,吴韶音一早就去了大少奶奶院里请安,她打的什么心思我焉能不知,明摆着是去探口风的。” “走,我们也去!” “绝对不能落后。” 沈婳并不想去。 可转念一想,到底没拒绝。 吴韶音倒有几分自知之明,这种事若真要算知晓内情,首当其冲便是主母崔宣氏,毕竟乔姒即便掌家,可寡嫂到底不好料理小叔子的婚事。 若真要操办,还得是崔宣氏出面。 吴韶音知道崔宣氏不待见她。又清楚乔姒性情如水。 沈婳抿唇:“推快些。” 可别让小鬼的阿娘被为难了。 薛疏月:呵呵。 前头还装作不在意,终于露馅了吧!!! 薛疏月:“坐稳了!我推着你跑!” 沈婳:...... 而她们嘴里的吴韶音此刻正怯怯的坐在乔姒屋里。 乔姒语气不乏疲倦。她身边伺候的婆子已有面色转黑的迹象。 “吴娘子你来时茶水点心备上,该有的礼数也都齐了,大少奶奶忙的很,却也腾出空来招待你了,既然请了安不若早早回去,我们奶奶后头还有事。” 吴韶音脸皮自然不薄。她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表嫂嫂是不待见我吗?” 听她喊一声表嫂乔姒只觉得不适应。 她又何尝不知吴韶音的算盘。 乔姒只得温声道:“外头的传闻不止是我,怕是连主院的太夫人也惊动了。” 果然,吴韶音眼眸一亮。 她等待乔姒后头言辞。毕竟乔姒和崔宣氏亲昵的同亲母女似的,怎会不知那女娘身份。 “吴家原先也是世家显贵,乔娘子去乡野时不算年幼,大抵盛京的规矩还是记得的。” “你记挂未来的二表嫂,想从我这边打听她的为人和喜好,可人还未过门,你到底不是崔家女,多少有些不合适。” 乔姒掌家多年,自然也有掌家的本事。 她笑了笑。 “乔娘子只需知道一点就足矣。” “这事若是假的,小叔自会出面向婆母澄清,将肆意传播谣言之人一一问罪,若是真的,便是全了阖府之愿,是好事更是侯府的喜事。定会大半,便是官家念在侯府忠烈的份上,都要为之欢喜。” 她说到这里,这才端着茶水润了润嗓子。正要让婆子将人请出去时,对面坐着的吴韶音哽咽一声,眼角的泪滚落。 “表嫂嫂误会我了。” “我住进侯府自知不如那沈娘子讨人喜欢,可到底吴崔两家是连着亲的,我借住此处,日日惴惴不安,笨手笨脚又深恐会遭了府上的嫌弃。总想着二表嫂进门我得多上心,这才来此。” 她的泪不值钱的哗哗直掉。 适才言辞算的上冷硬的乔姒瞬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哭什么?” “是我觊觎,失了规矩本分。”吴韶音咬着唇,凄凄道。 屋外的侍女听着动静,不免相互抱怨忿忿不平。 “每次就哭,不知情的还以为大少奶奶如何欺她了。我看当年吴家也不怎么样。” “不就是算准了大少奶奶好脾气,也不看看她什么身份,家里死了人啊,哭丧都没她这般勤快。” 就在这时,院外守门的婆子匆匆而至。 “西苑那边又来人了,不知咱们大少奶奶见或不见?” 侍女蹙眉:“还有完没完了。一个个的赶着过来。” 婆子:“是薛娘子和沈娘子。” 侍女沉默片刻。 乔姒将御赐之物都给沈婳当见面礼的事,她是知晓的。 便是郡主都爱缠着那沈娘子,自然不能将她当做寻常表姑娘看待。 她不敢耽误连忙进屋禀报。 乔姒正头疼呢,一听这话忙道:“沈娘子来了?快请进来。” 侍女恭敬退下,婆子还在院内等着回话。 “去请。” “是。” “等等。”侍女沉思片刻。 “我亲自去请。” 沈婳是被推入院子后这才起身入内。 她一眼就锁定在吴韶音身上。不同薛疏月规矩行礼,她第一句话是冲吴韶音去的。 “呦,在哭呢?” 吴韶音一顿。 沈婳埋怨的看着她:“你说说你,也不知会我一声,都是一个院里的,作何这般见外。” 吴韶音:“......” 沈婳走上前,心都要被她哭化了。她心满意足的打量许久。 “来,擦擦。” 女娘很温柔的取出帕子,递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刚要伸手去接的吴韶音:...... 合着你玩我呢? “差点忘了,我的帕子较为名贵。不能随便糟蹋了。” 沈婳很友好:“不碍事,我给你借一块。” 她扭头去看薛疏月。 仿若往常,薛疏月自然是不肯的。 可是!!!沈婳一上前就火气全开的打吴韶音的脸!!! 果然是盟友!谁与争锋! 她二话不说的将自己用了数月早该换了的帕子交出去。 沈婳深情款款:“我给你擦。” 吴韶音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不不,我自己来。” 沈婳期待的看着她:“那还哭吗?” 吴韶音面无表情:“不了。” “那你教教我在片刻内就掉泪的诀窍。你哭起来声音也怪好听的。” 吴韶音麻木:“沈娘子抬举我了。” “我就是乐意抬举你!你可千万别妄自菲薄!若我府上姨娘没那般木讷,哭起来有你一半勾人,想来我阿爹就将她扶正了。” 沈巍到底是男人,沈婳可不信,他娶沈薛氏没有半点私心。 乔姒吃惊的看着这一幕,偏偏又得忍着笑。 她想,总算有个能治的了吴韶音的人了,那是不是将她赶出府也指日可待了? 沈婳也不为难吴韶音。甚至和她讲起了道理。 “你也是,整个侯府就数我最怜香惜玉,若你方便,我愿意重金买,有了兴致还会去外头请能弹琴的师傅,配合你奏一首哀乐,再去请数十位舞娘,跳一断离殇,你不来寻我,来找表嫂嫂作何?可不是寻错人了。她又没我懂欣赏。” 新 第160章 我对那两人相见甚晚 气走了吴韶音后,沈婳也不曾久留。由着薛疏月又推了回去。 然,中途经过假山时,就听府上的侍女窃窃私语。 “承伯侯夫人真来了?” “这还能有假?虽递了拜帖,可主母早就下令,近些日子不见外客,她可倒好,非赖在外头不走了,安的不知什么心。偏偏身份尊贵驱不得,主母只好让人请了进来。” “她不是正养着病吗?攸宁郡主偷人,她这个婆母还得去宫里请她回去,郡主没接着又被太后斥了一顿,这怎好端端跑我们府上了?” 薛疏月见怪不怪,撇撇嘴将沈婳推远。 沈婳还没听够呢! 女娘蹙眉,慢吞吞道:“停下。” 薛疏月:? “我对那两人相见甚晚。” 沈婳起身,淡定道:“你在此处等着,我叙个旧后再回来。” 薛疏月:???你把我当侍女使唤呢! 这边的动静自然传到那些多舌的侍女耳里,等沈婳过去后,已经没了人,显然是怕被罚。 沈婳只好垂着头蔫巴巴的走回去。 “不就是承伯侯夫人那点破事么,也值得你这般?” 薛疏月咬牙启齿。 “恭亲王夫人这些年时常来侯府,一直有意同主母攀比,眼下表哥不知被哪个狐媚子女娘迷住一事在外头天花乱坠传成一段佳话,可到底无媒无聘,她自然要逮着机会上门笑话。” 沈婳努力的将所有的信息拼接,包括她是雪团时的所见所闻。随即若有所思。 “依你所言,她是在一举两得。” “?何意?” 沈婳嫌弃的瞥她一眼。憨货。 “她身份非比寻常,岂能一直称病?若是传到宫里,太后免不得还得动怒。” 真病也好,假病也罢,病一日两日也就罢了,可一可二不可三,长久下来,太后自然不满。 这便是求娶郡主的下场。 薛疏月恍然大悟。 “你说的是!她心气高,却不曾甩脸走人,愣是在外逗留许久,怕是不少过路的百姓都瞧见了,这是做给太后看的。” “眼下,侯府处在风口浪尖,将郡主那破事给压了下来,又将静府的死案也给压了下去,她怕是巴不得如此。” 她嘴里的狐媚子女娘沈婳丝毫不因醉酒后闹的满城风雨一事而心虚。 她甚至觉着崔韫体贴。挡住她的脸,保了她的名声,任谁也不会知晓是她。 果然是要当亲表兄的人! 她淡淡道:“表哥他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这才引得世人驻足闲谈。说到底那些人无非就是图个新鲜,世道又多对男子宽容,不出几日咱们侯府再没动静怕是也无人再言论了。” 沈婳:“届时,该议论静府的继续议论静府,该笑话承伯侯夫人的继续笑话承伯侯夫人。” “她得意什么?” 薛疏月听得一愣一愣的,可不得不说被几句话点拨的醍醐灌顶。她不由喃喃道:“你倒是聪慧。” 沈婳理所当然:“这是自然,要你告知?” 薛疏月:…… “我寻思主母这回又要被气着了,你是没见过那承伯侯夫人,最会摆架子。上回给她请安,她眼睛都是斜的。” 别说对她了,便是对乔姒也不算热络。 “往前总是显摆她那郡主儿媳,好似我们表嫂嫂一万个比不得似的,呸!” 沈婳倒不信崔宣氏在自己府上还能被外人给欺了。 到底是贵女出身,有底气也有硬气。承伯侯夫人落不了多大的好处。次次登府也不过是没有一次在崔宣氏这边讨得痛快。 那攸宁郡主脾气差的很,沈婳记得她魂魄离体是曾见过一回。 所以,承伯侯夫人到底图什么呢? ———— 崔韫一事,不止是崔府内宅,便是辅国公府邸也为此闹得很是不太平。 谢珣刚准备出府,就被辅国公夫妇拦下。 “五公主回府的消息虽不曾传开,可十有八九是真的,若不然那崔家小子绝不会这个节骨眼上闹着一出,他品行高洁,放到往常怎会如此?明摆着是给皇家看的。依为父之见,皇家的公主咱们谢家同样攀不得。” 辅国公夫人更是忧心忡忡:“你的婚事得尽早定下,这次你提前归,皇上并不知,若是知晓怕是就召你入宫了。” 也不怪他们二人如此。 防患于未然是一说,五公主是皇后所生,性情极端,不适为人妇也是一说。 谢家子何须娶公主而自毁前程。 辅国公:“崔家小子这一步棋走的稳,偏偏不提前知会一声,两府虽不算世交,可他同你到底是相差无几的境遇,也该让我谢家有个准备!” 谢珣恍然。 昨夜所见竟然是崔韫做得一场戏。 宫里的人,谢家乃至整个盛京,都成了戏中人。 倒是个狠人。 “此事儿子心里有数。” 辅国公夫人轻叹一声:“这几年你都不曾归家,蛮敌进攻,边塞的这场战打了足足一年之久,虽大捷,又成功将三皇子带了回来,可阿娘却是日日挂忧。” 战场无眼,她生怕谢珣身上多一道口子,再多一道口子而殃及性命。 “珣哥儿。这一年战事吃紧,前些年你又对亲事一再推迟,娘本想着男儿志在四方无需操之过急,可眼下——” 谢珣沉默了。 “娘看着办便是。” 他无所谓道:“大不了真娶了那公主又何妨?” “别说丧气话!” 谢珣笑:“您二老做主就成,儿子是真要出去了。” 辅国公拧眉。 “行踪隐蔽些。你别又去找恭亲王世子!他这些年愈发荒唐。也莫同他走得太近,恭亲王可是有招你为婿的打算。” 五公主回盛京的事,还是今儿下朝后,恭亲王私下向他透露的。 恭亲王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 谢珣大步朝外走:“知道了。” 让人去大理寺传了信后,他去了茗庭雅阁。 雅间隐蔽性极好,但耐不住他耳里灵敏,因此,将隔壁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卫大公子你竟要娶妻了?” “家中长辈倒是真疼你,竟将那颜家娘子许给你了?提督府上的颜娘子?” “你这是闷声干大事啊!” 新 第161章 喂!你倒是让我先见见人啊! 那边闹哄哄的。 “提督府上出了这么一位美娇娘,这些年登颜家的媒婆就差将门槛给踩蹋了,可颜家全部都给拒了。我原以为这天仙是颜家准备送去宫里当妃的。你真是好福气。” 卫大公子被簇拥着飘飘然。 他是看过颜宓画像的。的确美的不可方物。 然,他道。 “娶正室看得是能不能担起后院之责,自然严苛不如妾室般随意。诸位所言差矣,若她有颜而无才,我也不会娶进门。” “瞧你这话说的,我就俗气了,日后的正房娘子便是再有才学,长得不行,我也不要。” 谢珣不欲再听,可那边接下来说的话却变的污秽不堪。 “颜娘子身娇体软的,你日后成亲可别夜夜痴缠。也同我们说说是何等滋味。” 往前,卫熙恒最是不爱听这些,甚至痛恨。眼下总算治好了病,虽说榻上时间短,可到底也成了事,这几日也尝了女娘的滋味。 如今更是日日出府结交。 一想到能和世家公子都想求娶的颜宓做那种事,他不免口渴。 这边谢珣总算是等到了人。 崔韫踱步而来,在他对面坐下。 不等谢珣开口,他便抬手倒了杯茶。 “五公主一事,谢世子准备如何?” 谢珣身子往后靠,他虽是武将可世家公子的仪态不曾少半分。 “怎么,听你这话是准备提点我一二?” “爱如何便如何,谁知这次我能在盛京待多久。” 崔韫摩挲着甜白瓷杯壁的暗纹,闻言只是疏离浅笑。 “看来传闻是真的。” 谢珣:“什么传闻?” “谢世子早有心仪的女娘。” 谢珣一顿:“谁说的?” “恭亲王世子姬霍。” 谢珣:...... “他安得什么心思,崔侯爷还能不知?” 谢珣:“他巴不得盛京的女娘能将落在你我身上的视线全部转到他身上,小人行径却也奏效。” 崔韫又怎会在意这些。 不等谢珣出言,他便道明己之意。 “沈娘子在我府上。” 谢珣身子坐正了不少,他一手搭在茶几上,虎口处带着丑陋的伤痕,是半年前落的,若非救治及时,怕是手都要废了。 崔韫收回视线。 “去接她时,情况并不好。” 谢珣嗓音有些哑:“我知,柏舟的二叔如狼似虎假仁假义。她自有体弱多病更不知人性险恶,如何斗得过,这才托你前去。” 柏舟便是沈雉的字。 “怕是不止。” 崔韫一针见血:“你更清楚倪康在我府上。” 谢珣并不否认:“是。” 他又急急追问:“倪大夫诊治......” 崔韫捏着茶杯的力道加重,轻声道:“五年无虞。” 谢珣一怔。 明明是他寻崔韫,可显然是被崔韫带着走。 崔韫定定的看着谢珣:“你打算如何安顿她?” “依我之见,不若照旧让她住在侯府,盛京别的医侍便是御医也比不得倪康。谢世子觉得如何?” 谢珣半响没反应,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艰难的颔了颔首。 崔韫微微一笑起身。 “既已谈妥,崔某这便告辞了。” 直到崔韫离开,谢珣这才反应过来。 “喂!你倒是让我先见见人啊!” 回应他的是无人的空道和无声的沉寂。 谢珣:...... 与此同时。一风堂一改往昔低调做派,在堂内最显眼的位置大张旗鼓挂上玉兰图绣品,又向聚朝阁除外的盛京里各大经营绣品的掌柜召请齐聚。 一风堂送下请帖,那些掌柜又怎会拒之门外。欢天喜地甚至恨不得昭告天下,如此一来无须一风堂出手便已传遍全盛京。 声势浩大,可不比聚朝阁的噱头低。 便是世家夫人都来了不少。 沈婳的那副玉兰,不少夫人指明要买。价格一再抬高。一风堂掌柜却直言不卖。 怎么能卖! 还没打够聚朝阁的脸呢!!! 一风堂的掌柜道:“诸位贵人是一风堂的老客了,最是懂绣品,小的也实在为难,毕竟这幅玉兰怕是日后再难寻的苏绣了。” 这话说的耐人寻味。 他句句不提沈家绣坊,却又是字字在提及。 这次沈家绣坊带来的绣品都是盖有沈家印章的,玉兰图本是沈巍挂在书房的,自然不会出售也不曾有任何沈家绣坊的标识。 这还是后头沈瞿添上去的。就在角落处,虽不甚起眼,可也有人瞧见。也当场提出了质疑。 “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一风堂当时拒收沈家绣坊的事已然传开了。 掌柜丝毫不见慌乱。他站在玉兰图前反倒笑了笑。 “苏绣传扬至今,流派繁衍,各大绣坊竞秀,这些年来,唯有沈巍名下的绣坊独占鳌头,风格构思甚至风骨神韵都让人耳目一新。” “《清秘藏》中曾记录,针线细密,用线一,二丝,用针如发细者为之设色精妙,光彩设目。” “贵人请细瞧,依小的多年之见,此绣劈线怕是足有六十多余根。” 一根丝线,劈成六十多余根,进行刺绣这是何等的技巧。 不等众人唏嘘,掌柜微微一笑。将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 “还得感谢聚朝阁将其同着那些我们一风堂不要的绣品一并低价出售,若非机缘巧合我也无法获得此等瑰宝。” 话音一落,就有别的掌柜不可思议。 “敢问您是花了多少银子买的。” 掌柜:“一口价五百两。” “什么?五百两?” “聚朝阁是疯了吗?竟然只卖五百两?” 掌柜继续微笑:“许是乐善好施吧。” 讽刺的意味明显。 “聚朝阁的掌柜懂什么?今天刚挂上一副一千两的绣品,我都看不上眼,偏偏被他夸得天花乱坠。” “也难怪,一风堂不同沈家绣坊再有交易往来,也不知这副绣品是谁绣的。我瞧着实在喜欢。” 掌柜微微一叹:“沈家绣坊沈巍亲女沈婳所做,据我所知,她所绣此品,不过年十一。” 当然,也有想和沈瞿打交道的掌柜笑着道:“沈巍一死,绣坊难免大乱,沈公子也是,既然其妹这般有本事,怎不让她帮忙料理绣坊。” 一风堂掌柜斜着眼看他。 “沈瞿?” 他不屑道:“那个继子就他也配使唤沈家娘子?” 别人还要在问。他却再也不答了。 新 第162章 会遮住我的美貌 外面的动静,让沈婳身心愉悦接连几日都没再吐血。 而去聚朝阁的人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骤减少,口碑碎落一地,沈瞿臭名跟着远扬。 天阴沉沉的,豆大的雨珠直直往下坠,邪风作祟疯狂的抽动院外的树枝。不出片刻,地面潮湿一片。 学堂的贵妃椅此刻空着,沈婳支起窗,托着下颌。 屋内是崔绒读着《三字经》的奶音,屋外是呼啸的风伴着骤雨的哭诉,却分外和谐。 “沈娘子既然来了,不若练练字?” 夫子见她实在是闲,没忍住开口。 崔绒:“哼!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字还能比我写的好看?” 沈婳睨她一眼:“你是不是这几日又膨胀了?” 小团子高高的扬起脑袋,做凶恶状。 “你今儿过来作何?每次来也不读书!” 沈婳吐出几个字:“气你。” 崔绒:那你已经达到目的了。 沈婳倒没驳了夫子之意,她往回走。 即馨见状撩起袖摆熟稔的捏起墨块在砚台中转着圈,这样磨的墨最是细腻。 沈婳将宣纸摊平,抬笔沾了墨汁后,随意写了几个字。正是崔绒适才读的。 字形紧凑,柔美清丽,好一手簪花小楷。 沈婳想了想,抬眼瞅了崔绒一眼。 不过几笔,小女娘的轮廓便跟着清晰明朗。刺绣之人,自然懂画。 夫子满意的颔首:“不错。” 一听沈婳被夸,崔绒伸长脖子探过来,就见沈婳收笔。 “我眼睛怎么没画?” 沈婳幽幽的看着她。 “累了。” 崔绒:...... 写了十二个字,又随意花了个轮廓,也就片刻功夫。 所以,她真的讨厌沈婳!!! 尤其听到夫子纵容道:“那就歇歇。” 崔绒憋屈的摊开第四张纸,她前头已满满的写了三张了。 “夫子,我能歇吗?” 夫子温和的看着她:“郡主务必在下学堂前写完五张。” 不如崔绒的丧气,沈婳眉宇间都是愉悦。 雨势不见小,雷鞭好似能将九霄穹苍劈裂。天河决了口子,暴雨如注。 下了学堂后,沈婳绝望的站在屋檐下。 来时好好的,回不去了。 她身旁是崔绒。 崔绒:“看你不痛快我就高兴了。” 她甚至放狠话:“最好是下一夜!谁都别想走!” 夫子:...... 沈婳:...... 崔韫便是这时来的。 男子撑着伞,身上淋湿大半。 这几日大理寺忙,他就差宿里头了,故沈婳已有多日未见他。 崔韫难得早归,回了府换上便衣,便来了此处。 狂风吹鼓绯袍,男子清清肃肃如松如鹤绣着精致暗纹的黑靴踩在青石板上溅起一地水花,却不见半点狼狈。 崔韫入内,衣摆往下滴水。 他的视线从沈婳身上一触即离。 “雨怕是难歇,夫子今夜不若宿在侯府。” 夫子也只能应下。 崔韫的嗓音伴着‘哗哗’的雨声,显得愈发清凉。 “即清,送夫子去厢房歇下,再遣人去夫子家中报信。” 他也算做得面面俱到了。 “是。” 即清将蓑衣斗笠送上,随后又送上伞。 “夫子,请随属下来。” 他说着话时,崔韫已俯下身子,动作轻缓的给崔绒披上蓑衣。 崔绒皱眉:“能不穿吗?” “听话。” 崔韫:“若是淋了雨受了风寒,你可又得吃药了。” 一听吃药,崔绒老实了。 她乖乖的由崔韫穿戴整齐,还不忘挑衅的看向一旁的沈婳。 然后听到崔韫出声。 “影五,送郡主回去。” 崔绒:??? 她不可置信:“二叔不送我么?” 然后,她看见崔韫朝沈婳而去。 崔绒攥起小拳头:!!! 影五一手稳稳的抱起崔绒,一手撑着伞面。 她迈入雨幕,安抚:“郡主放心,属下定安全给您送到。” 这边,沈婳抱着暖炉发丝被吹得凌乱,倚翠取了蓑衣,她便一直抗拒。 “娘子。” 沈婳闷声:“不穿。” “小郡主都穿了。” “那我就更不穿了。那小鬼刚刚挑衅我!” 倚翠头些疼,就在这时,男子冷清的嗓音冷不丁在后面响起。 “不准备回去了?” 沈婳很严肃。她眼儿直勾勾看着褐色粽叶编织而成的蓑衣。用来遮雨的雨具自然分成上衣和下裙两块用以盖住背脊,相互拼接而成,领口用薄嫩粽叶包边。 “太丑了。” “会遮住我的美貌。” 沈家漾漾抗拒之意明显。 崔韫淡淡觑了倚翠一眼。随后抬手。 倚翠忙不殊的将蓑衣送上。 沈婳拧眉。 “你都不穿,凭什么让我穿?” 男子仿若未闻缓步走近,他的唇动了动,淡漠吐出两个字来:“不会。” 沈婳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崔韫这是在回应她前面所言。 ——会遮住我的美貌。 ——不会。 沈婳嘴角不由自主往上翘,又怕被崔韫瞧见,努力拉平。 她绷着脸,抬了抬下巴,浑身一副女儿家的矜持高贵。 “嗯。” “表哥说的是实话。” “我便是不修边幅衣屡破烂不堪,都不会折损样貌!” 崔韫:...... 倒不至于如此。 “所以能穿了吗?” 被两个字哄得心花怒放的沈婳冷艳勉强的点了点头。 她正要去接,就见崔韫平静道。 “我帮你。” 沈婳沉默几许。 表哥是自己人,她更是病患。 女娘也便理所当然的凑上前,抬起胳膊:“哦。” 崔韫动作不疾不徐,优雅自得。仔细给她披上。压住墨发。 系带分为两处,腰间一处,胸前位置一处。 崔韫动作灵活的将腰间的系带系上,抬手而上。 她穿的多,女娘姣好的身子全部裹得严实,自也不会令人遐想。 沈婳垂眸,看着两个漂亮一致的结,伞柄下一瞬被递了过来,她握住。 还不等沈婳反应,直觉腰间一紧天地一转,一股力带着她双脚离地。下一瞬,她趴到了崔韫背上。 男子的手隔着蓑衣,落在沈婳腿的位置。这是女娘头一次清醒的被如此对待,难免手足无措。抹着口脂的唇瓣险些贴上男子修长的脖颈。 她不由稍稍往后退,又被崔韫给带了回去。 “别动。” 沈婳喃喃,嗓音很轻却带着惊慌:“表哥。” 新 第163章 再娇的女娘还能比的过眼前这个? 柔柔的气息划过崔韫的耳处,有些痒。崔韫随意应了声,这才道:“伞撑好了。” 话音刚落,沈婳用鼻音回应。就就背崔韫背出了学堂。 沈婳:...... 所以,这回你连冒犯都不说了吗? 也由不得沈婳深思,她的注意很快转移到被风刮得摇摇欲坠的伞面上。 女娘力气小,很快手腕酸涩。脱力导致伞也跟着东倒西歪。 眼瞧着下一瞬伞将倾斜,崔韫眸光一暗,沉沉出声。 “影一!”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黑影袭来,一眨眼的功夫接住从沈婳手中倒下的伞。速度快的没让女娘淋到一滴雨。 沈婳侧头看向陌生的影一,再去看自己的细白柔弱无骨的手。愣是没能反应过来。 “......” 崔韫:“怪我,高估你了。” 沈婳幽幽:“我也高估我自己了。” 等她缓过来后,手中无物,去抓崔韫肩膀也不合适,搁哪儿放都不对劲。就听头顶男子淡声道。 “我那夜所言,可还记得?” 这么一问,沈婳心彻底定了,那股别扭跟着烟消云散。 亲表兄的事!她自然记得! 女娘自然的将手搭到崔韫肩上。揪着他那处的衣料。 雨珠肆虐而下,击打伞面发出‘哗刷刷’的巨响。 沈婳一贯是得寸进尺的女娘,自然不会委屈自己而假惺惺的做推辞之态。 别家女娘或许会。 ——我自己能走。 沈婳:不,她不能。 她的绣花鞋绸面不能沾水!!! 斜风倾斜,冰凉的水意砸到脸上,沈婳刚蹙了蹙眉,虽不出一言却也察觉崔韫不见吃力走得更急了些。 沈婳沉默片刻还挺欢喜:“我是不是很轻?” 崔韫垂眸。 “挺重的。” 沈婳:??? ?????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眼瞧她就要炸毛。崔韫沉吟片刻道 “但好歹背得动。” 沈婳一点也没被安慰到。 她抿唇:“那是我穿的多。” 崔韫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真的。” “嗯。” “倪大夫还说我太瘦了。” “嗯。” 沈婳:“......” 哼! 许是见她彻底安静下来,崔韫稍稍拢了拢眉心又低声问。 “怎不说了?” 沈婳:“......”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风趣? 至东院后,除却蓑衣,可身上却是干爽的。 反倒是崔韫,湿了个彻底。衣袍随意便能拧出水来。 这一路,他沉默寡言却将沈婳护的极好。 路上,影一得崔韫吩咐,伞大部分是向沈婳这边倾斜的。 女娘终于有了些愧疚。 她指尖蜷缩,好似清楚为何崔韫不曾披蓑衣了。 因为,他总会淋湿。 于是,女娘催促:“我这边没有换洗的衣物,表哥快些回去吧。” 就在这时,即清朝这处而来。 “属下带了。” “爷可也别忽视而冻出好歹来。这几日您忙着大理寺的事,昨儿一宿没合眼,再好的身子可禁不住这般熬。” 沈婳忙不殊道:“表哥不若去里头换了。” “东院许多屋子空着,可随意寻一间。” 崔韫定定看了她片刻,似打量。就在沈婳以为脸上有赃物时,他又淡淡挪开,接过即清手中的衣裳朝最近的空厢房提步而去。待他再出来时,世家公子的仪态风度不减,一言一行矜贵浑然天成。 崔韫走近,凝着沈婳。却是吩咐奴才。 “传膳。” 沈婳倏然抬眸。 “表哥准备在这里吃?” 沈婳:“我觉得不太妥当。” 她刚问完这句,就见即清抱着崔韫换下湿哒哒的衣袍出来。 沈婳呼吸一顿,她很体贴的入屋拉开椅子。 “表哥快坐。” 庖厨得保证菜送主子能吃口热乎的,可因暴雨总要耽搁些。 沈婳和崔韫相对而坐。 她抱着姜汤小口小口的抿,辣嗓子又刺鼻。实在不知崔韫为何能面不改色的喝下。 “不日后永昌伯爵府办喜事,你若有兴致,不若一道前往,我会同阿娘提。” 沈婳没兴致。 可她到底问了一句:“别的表姑娘一道吗?” “不会。” 崔韫低声说:“唯有你。” 沈婳感受到了特殊待遇。 她兴致来了。 “那我去。” 崔韫免不得交代:“永昌伯爵府为我外祖府,你无须露怯,宣沉成亲,他是我表哥,皆是随我喊便是。” 沈婳萌萌的点头:“我知,都是自家亲戚。” 崔韫一顿。 他倒是没想过,沈婳比她还适应。 屋内灯光摇曳,屋外呼啸声肆虐。 这个时节最适合吃羊肉了。补气滋阴,暖中补虚,正气驱邪。 厨房那边送的便是羊肉汤锅。里头放了花胶和鹿茸和干贝,色泽黄亮。 “府上的厨子做羊肉锅手艺不错。”崔韫淡淡道。 沈婳夹着其余几道小菜吃,丝毫不敢碰羊肉锅,可到底不好驳了崔韫之意,很为难的接过汤碗舀了一勺。却是意想不到的鲜美,不见腥膻。 女娘眸光一亮。 她尝试的夹了块肉,轻轻咬了一口。香味浓郁,裹着汁水嫩滑不腻软烂透亮。 “往前我府上的厨娘也做过羊肉,实在难以下咽。” 她被劝着吃了一块,当场就吐了。再后来,餐桌就没再出现这道菜。 崔韫颔了颔首:“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汤补。你畏寒那便多吃些。” 沈婳点了点脑袋认真的咬着羊肉。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 用了膳后,菜一道一道被撤下。见对面男子难掩的疲色,沈婳轻声问:“表哥忙了多日,明儿还忙吗?忙的话,便早早回去歇着吧。” 崔韫眸光一颤。念起宣沉曾同他说的话。 ——女娘都是娇的很,便是同我有婚约的温国公府女娘,平素最是识大体,却因我近日公务繁忙,疏忽了她而闹脾气。而变得口是心非。 崔韫当时嗤之以鼻。甚至觉得宣沉被女娘牵着失了体面。 可眼下,崔韫不由拧眉。 再娇的女娘还能比的过眼前这个? 公务同女娘相比,自然是公务重要,可沈婳若闹起来,他怕是没耐心去哄。 他视线沉沉瞥了沈婳一眼。 “故,抽不出空陪你。” 沈婳一愣:“啊?” 崔韫冷静,语气听不出喜怒:“沈娘子多担待。” 新 第164章 我们侯爷本事大着呢 翌日一早。 主院。 崔太夫人用了膳后细细的问了崔绒的学业,崔绒嘴甜,哄得崔太夫人把她抱在膝上。 她低头刮了刮崔绒的鼻子:「你这小霸王,这几日怎不出去惹是生非了?」 崔绒噘嘴:「我本就是最安分小女娘。」 「嗯。」崔太夫人面上细纹都是岁月带来最温柔的馈赠,她煞有其事的应和。 然后,她问。 「可你上回怎么将卫家小公子给打了?若非你二叔告知,怕是全家都不知情。」 崔绒变得僵硬。 「卫小公子平素最让着你,出了此事还想给你兜着,卫家也不好登门问责,你且同曾祖母好生交代。」 崔绒继续僵硬。 她小心翼翼的瞥了乔姒一眼。 乔姒却是收了笑:「阿娘倒不知还有此事。」 崔绒从太夫人身上下来,不由对告状之人沈婳愈发幽怨。 「曾祖母说我作甚,你应该去怪东院那个。」 「就是她多事!」 说着,她又念着昨日一事。小团子跺了跺脚积怨颇深。 「就是她,二叔昨儿那么大的雨,都不管我了。」 她捧着心口处:「我真是太难过了。」 「你二叔平素待你如何?曾祖母可不信。」 「就有就有!」 崔太夫人疑惑发侧头去看乔姒。 乔姒连忙起身:「祖母可别听她胡言乱语。」 说着,她轻斥:「你二叔哪儿不管你了,昨儿影五送你回来,是也不是?」 崔绒委屈的去抱崔太夫人的胳膊:「曾祖母,您听见了吗?」 「二叔!他变心了!」 这句话险些将一旁喝茶的崔宣氏给呛到。 她嗔了崔绒一眼。 这才恭顺的对崔太夫人道:「不过多日,我那娘家侄儿成亲,婆母可要一同前往?」 崔太夫人沉吟片刻道:「年纪大了,我便不去了,你当姑母的就这么一个嫡侄儿,便是早几日过去,在娘家歇上数日也无妨,咱们府上事务不算杂多,你带着阿姒和绒姐儿去就成。」 崔宣氏心里有数。 她温声道:「东院的沈娘子婆母可还记得?儿媳带她一同过去。」 崔太夫人记得有这么个人。可那日醉心看戏,样貌早忘得差不多了。 「是你的表侄女,更是宣家的亲戚,自该一同过去。」 崔宣氏轻笑。 「昨儿入夜韫哥儿来我院里,便是为了此事。」 崔韫为她所生,明下着瓢泼大雨,让手底下的人来传话便可,他却是亲自过来。 当时,崔宣氏在用晚膳。便吩咐房妈妈多备上碗筷,可崔韫却道。 「儿子用过了。」 不过须臾,他又用那波澜不惊的语气补上一句。 「在东院用的。」 崔韫最讲礼数,这些年更是循规蹈矩,莫说同女娘用膳,怕是都不会单独同府上旁的几位表姑娘闲谈。 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尤其还亲自将此事捅到自个儿跟前。 崔宣氏便知崔韫所意了。 她问。 ——所以,一线天酒楼那日...... 不等她一语道毕,崔韫温声道。 ——是她。 崔韫还说。 ——儿子来此,是特地告知阿娘,酒楼一事确做给皇家看不假,但也不是谣言。 他坦坦荡荡,认的干脆。 崔宣氏可是为此乐了一晚。既然崔韫已放出信号,在外紧要能瞒着外人,可没必要再瞒着崔太夫人。 不等崔太夫人追问,她浅笑。 「那沈娘子并非我表侄女。」 崔宣氏温柔却不乏揶揄道:「我们侯爷本事大着呢,他说是我的表侄女,我还能驳了去?」 崔太夫人沉默。 崔太夫人继续沉默。 也不知多了多久,她镇定自若的去端桌上的茶。手有些抖。 崔绒见无人留意她,她一步一步往外挪,撒腿就跑。 也是从今儿起,不少前来打听的都被乔姒的一句:「确有此事,日后办酒宴,定然给您府上送喜帖」给打发了。 而压力成功给到了辅国公府。 辅国公夫人面色憔悴,手里抱着不少女娘画像。 「这是温国公府的二娘子。阿娘见过,人虽娇气了些,可不失体统。她长姐便是要嫁给永昌伯爵府世子宣沉的那位。」 谢珣随意的看了眼:「那就她吧。」 辅国公夫人又取出另一张。 「这是舒御史府上的千金。虽有些木讷,可为人善心真诚。」 谢珣继续随意的看了眼:「她也行。」 见她再要取出一张画像,谢珣轻笑:「阿娘别是想让儿子将这些人全都娶进门?」 辅国公夫人将一叠画像重重砸在案桌上。 「你能不能上点心!」 「全家忧心不已,偏你倒好,大难临头也不知慌。」 「这是娶妻,得是你称心的。她同你过日子,并非阿娘觉得行,便就能做谢家妇了。」 辅国公夫人努力平心静气。 「明儿兵队可就入盛京了,你也得去面圣论功行赏。若是今儿再不抓紧些,官家问起你婚事,你如何逃的过这一劫?」 只要谢珣定下,时间再赶,她也有足够的本事,今儿就将事给谈下来。 辅国公夫人沉沉叹气,似想到什么,神色有些怔然:「其实盛京里头,阿娘最是中意提督府上那位。」 谢珣蹙眉。 辅国公府同提督府是有往日旧怨的。 「两府从不往来,便是阿爹为官多年,都未同提督大人有半点交情。那女娘是如何入了您的眼了?」 「她爹娘为人卑劣厚颜无耻,可颜家女娘却是在老太太身边养着的,不曾有半点陋习。」 那老太太年轻时是个厉害角色,教养出来的女娘能有差? 谢珣不以为意:「阿娘若喜欢,那就她吧。」. 提督大人对他们有愧,怕是去提,这门亲事也便成了。 辅国公夫人本就是武将出身,愣是在他背上砸了一拳头。 「合着我前头所言,你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我想?我的确想,可遣人打听,那颜娘子不久前就许了人了。」 谢珣皮糙肉厚,自然不疼:「若真这般好,夺过来便是。」 辅国公夫人:....... 谢珣也不闹了,他起身,按着辅国公夫人坐下。 「你且放宽心,明儿皇上不会提公主的事。便是提了,儿子也会想对策让皇上绝了心思。」 第165章 够羞辱你吗? 昨夜下了雨,空气跟着异常清新。青石板湿漉漉的,放到往常,沈婳是不愿出门的,可二荣私下给倚翠传了信。道程管事今儿会带着数名绣娘回丰州。 她坐在马车上,身子靠着车壁。成贵一路朝程掌柜入住的客栈而去。 沈婳到时,程掌柜正命二荣一箱跟着一箱搬行李。 二荣累的气喘吁吁,心里将程掌柜骂的不行,面儿却不敢有半点不敬。 程掌柜的手负在身后,面色凝重。 事儿办砸了。 此事虽说是聚朝阁的疏忽,可到底两败俱伤。有头有脸的各世家夫人早已放话,不会在聚朝阁消费,日后只认准一风堂。便是盛京的各大绣坊掌柜也纷纷表明态度。 毫无疑问,聚朝阁被排外了。 后面来买绣品的人减半再减半。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绣坊再不济,眼下绣品再也称不上苏绣流派之最,但这些绣娘到底是老绣娘带出来,学了几年,绣品也是有卖点的。倒不至于人人闻之色变,尤其是买不起一风堂绣品的客人。 聚朝阁在未同沈家绣坊合作前,才算真的是顾客无几,再如何也比先前强,掌柜自然有意继续合作。 臭名便臭名,只要能赚钱,聚朝阁不在意。 可程掌柜在意。 他是亲眼见证沈家绣坊鼎盛辉煌的,眼下总不是滋味。 十余位绣娘穿戴一致,或高或瘦皆忐忑不安。 “掌柜,我们实在是尽心了,您也清楚往前卖入盛京的绣品都出自师傅们的手。” 此次过来她们本就没甚底气,程掌柜到底无法为此而责怪绣娘。 “消息怕是也传到了丰州。公子那边我会去说。”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带着节奏的掌声。 一道最熟悉不过的嗓音仍旧是他记忆里的高高在上和藏不住的鄙夷。 “程掌柜真是好担当。” 程掌柜转身对上女娘清浅冷寂的笑。 沈婳只是定定看着行事圆滑的程掌柜。 “沈家绣坊对面经营酒楼的东家,你可还记得?” 她所问,自然无须程掌柜真去答。 女娘语气幽幽:“也不知谁在酒楼里的酒水里掺了毒,虽不至于吃死了人但也要凶险的要了半条命,中了毒的人身份不低,东家便是全部积蓄也搭上也不够赔,最后连着酒楼抵押出去,他更是一夜白了头。” 沈婳似笑非笑。 显然德行败坏。 “你这头发还挺黑。” “还挺密。” “我倒是真忧心,你这掌柜没法做长久。” 眼瞧着程掌柜面色难看,沈婳言辞犀利如刀眼可劲的往他心窝里戳。 “沈瞿那种人最重名声,偏偏你一来盛京,就令他声名狼藉,程掌柜见多识广,不如猜猜他会如何?” 沈婳玩着腕间的珠子:“差点忘了,绣坊的事他一窍不通还得用着你,可这种无耻之徒恶意由心,等他全权管控绣坊后,是一脚踢了你,还是将那些积攒的不满一一发泄再一脚踢了你?” 她怜惜的看着程管家:“真是可怜呢,等他羽翼丰满,你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其实你算什么呢?不过是他眼里一条犬罢了。” 程管家面色阴沉:“那副绣品......” 沈婳笑:“满意你所见到的吗?” “中其因者,需食其果,你投靠沈瞿是因,眼下反噬是果。” 沈婳是真想看看,程掌柜此趟回去,对沈瞿还能否倾注所有的教他掌管绣坊。 他若有忌惮,定会藏着掖着,十分教成五分。沈瞿自然不满。 你戒备我,我戒备你,应当十分有趣。 女娘她甚至很好心的诅咒。 “下回见你,不会是座坟吧。” 沈婳最后是趾高气扬离开的。 她慢悠悠走在街道上,心底的阴暗和浊气化为畅快。 影五见她笑容满面,不由跟着笑。 “娘子可要回府?” 沈婳:“先去一线天用膳,再去云想阁买些衣裳。” 沈婳又抱怨:“我衣裳太少了,都没有能换的。” 影五老实巴交:“可娘子衣柜里头有几排衣裳都没见您穿过。还是新的。” 沈婳:“......嗯。”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近些时日是太省了些。” 一线天离此处并不远,沈婳不准备坐马车过去。这儿的雅间并不好定。她也算不准哪日会心血来潮过来用膳,索性砸了一大笔钱。定下二楼最里侧的雅间,定了数月长久。 她轻车熟入的上了二楼,朝雅间而去。 然后视线一凝,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沈婳扭头:“你看见了吗?” 影五颔首:“瞧见了,是小郡主。” 沈婳冷哼,一改方向朝令一侧拐角处而去。 “好啊!这小鬼不在府上听讲,竟敢逃学。谁准许她学我的!你且瞧我收拾她!” 拐角处过去,又是一间跟着一间紧闭的雅间,沈婳矜持的走近一间,随后继续矜持的弯腰将耳凑上前。 还没等她听到里头的动静,门就被人从里打开。 是个穿着富贵的留着胡子肥胖的男人。 男人:“来了啊,你够急的。” 男人笑眯眯,眼珠子裹在肉里好似芝麻一般小,他上下扫视沈婳一眼:“模样生的俊,你那丈夫没骗我,同事先说好一致,两年内你可得给我生儿子。” 他抠抠搜搜的掏出十两银子:“跟了我,这些也就都是你的。” “你若听话得我心。等我熬死了家中病重的婆娘,就把你扶正!” “大……大人。”有讨好的男声在沈婳身后响起,他将身边的妇人拖着上前。 “您认错人了!” “这才是我家婆娘。您看看她,身段可好了,腚儿大会生。” 肥胖男人:……“那她是谁?” 沈婳慢慢站直身子,冷漠的看着这一幕。随后从袖间掏出一百两银票。 女娘当所有人的面眼儿不眨的给撕了。涂着淡淡蔻丹的小拇指都翘了起来。 女娘臭着脸,多年的涵养让她认真且礼貌的问候。 “喂!穷鬼!够羞辱你吗?” ‘砰’的一声,臊红脸的中年男人把门重重合上。 很快,又打开,将不知所措的妇人给抓了进去。继续关门。 ‘砰!’ 影五:...... 新 第166章 我求你 眼见枕边人入屋,那瘸腿男人总算松了口气,舒心一笑,也不嫌丢人般敲了敲房门,万般深情款款道。 “榴娘,你只要生了儿子我就接你回去。我们好好过日子。咱家穷,我这腿却也总得治,大人答应给我付药钱,我娘说的没错,你这是为咱家牺牲,是王家墩好媳妇。待你回来,我自是不会嫌弃你的。” 他说完这些话,又一瘸一拐的往回走。没有愧疚,没有责任,更没有所谓的寡廉鲜耻。 与他而言,这不过是摆脱瘸腿,光亮集聚一身的顺畅路。 沈婳冷笑朝前走去。多看一眼都嫌脏。 影五跟上,去探沈婳的反应,说不吃惊是假的。 沈婳睨她一眼:“别傻了,我可不是见不得人间疾苦的女娘。” 这世上,荒诞的事多了去了。 盛京乃天子脚下,也是最繁荣的皇都,有明便有暗,光鲜亮丽下更有阴暗角落擅洞钻窝的鼠蚁。 沈婳绝不会可怜他们。 “你可知,那妇人为何不报官?” 影五应:“我朝并未有此律令加以约束。” 此为辱没门风教人唾弃是不假,可这种家事衙署如何管? 这也是这些人丝毫不避着他们,堂而皇之来一线天酒楼做交易的原由,即是如此,也不怪他们钻了空子。 沈婳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澄静透亮。顺势将手中的银票碎屑一并扔给影五。 “那你说说,她为何不求我?” 影五低头看着被撕的小块小块的银票。 “许是不好开口?” 沈婳摇头。 女娘盈盈而立,鬓间的发随着廊间的风吹拂而稍稍晃动。唇齿间溢出一句话,很轻,连并着瑟风一同消散。 “绝望之人,便如狂风巨浪下即将溺死,便是遇到一块带着刺发这恶臭腐烂的浮木都会死命抓住。” 那种滋味,沈婳切身尝过。 绣坊被占,其实算不了什么。 真正让她痛到肝肠寸断的是因她不服管教,而害了倚翠。 前世她被一群仆人压着打扮,不顾她的挣扎,画上最明艳的妆容,穿上蜀锦做好的锦裙,被送到朱正面前。 沈瞿仍旧披着温文尔雅的面皮:“这便是小妹。大人觉得如何?” 朱正压下素日的倨傲,做长者姿态:“喊什么大人,朱沈两府本就关系密切,按着辈分,你也合该随二房子嗣喊我一声亲家外祖。” 他说这种话,从未考虑过沈婳也该如此喊。 “你是个有诚心的,允诺你的事外祖自挂念在心。我也在此允诺。不久便是知州大人生辰,届时你同我一并前往,若是得了他的眼,何愁沈家绣坊不蒸蒸日上?” 他说着话,眼睛却一直落在沈婳身上。 明明酷暑,沈婳却冷得全身发寒。 她身子骨单薄的风都能吹散。常年不见天日,除却被抹上胭脂的脸蛋,其余皮肤惨白的如纸。 偏是这般,她却站的笔直。脆弱带着坚硬,让人想撕碎。 “坐我这儿来。” 朱正拍拍自己的腿,冒犯之意明显。 随着这一句,沈瞿眸中波涛汹涌,很快却又平息。 他分的清利弊,知道什么才是他该要的。有失才有得。 他深深看了沈婳一眼。 女娘此刻温顺极了,脖颈处还留着昨夜他警告时留下的痕迹,是掐痕。 她皮肤白,痕迹很是刺眼。 沈瞿至今还记得那如玉的触感和女娘不甘时孱弱的呼吸。 不等奴仆押沈婳上前。 只见沈婳轻笑若春梅绽放,袖中的匕首泛着白光,一步一步朝朱正而去。而沈瞿早已察觉端倪,将人一把重重按住。 “大人您急什么?等您牵上线后,我自将小妹亲自送到朱府。” “来人,请大人去厢房歇息。那儿给大人准备了谢礼。” 朱正了然的笑笑,也没为难沈瞿。 朱正一走,那把匕首顷刻间就到了沈瞿手上。他怜悯的用匕首拍打女娘的脸蛋。 “性子是真难驯啊。” “漾漾乖觉些不好吗?” 沈婳虽为砧板上气若浮丝的鱼肉,却依旧张狂,她嗤笑:“我瞧着朱正就是个短命之徒。今日没死成,明日却不好说了。” “你是当真不怕!”沈瞿冷冷道。 沈婳只是拉着沈瞿的腕骨,带着他用匕首尖端抵在自己胸口处,一寸一寸往里捅:“匕首总要沾些血。继兄你敢吗?” 沈瞿自然不会伤其性命。连忙收了手,没让沈婳受半点伤。 沈婳笑:“你可真孬。” 那时的沈婳到底年轻了些,也稚嫩了些,她被仇恨麻痹了双眼,已然魔怔,只为让这些人统统不好过。 死算什么?她早就不想活了。 “漾漾。” 沈瞿更不是良善之辈。 “朱大人今儿得不到你,定然是要人去伺候的。” “你身边的侍女救主心切,我不过稍稍威逼,她就含泪愿意替你受罪了,阿兄自然是疼你的,也只能遂了她的一片忠心。” 这句话促使沈婳的脑子一片空白。嘴里都是腥甜的铜臭味。 她反感那些,对男女之事更是一知半解,可却足够恐惧。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去辨明其中意。 耳中嗡嗡直响。 随后哆哆嗦嗦朝朱正离去的方向追过去。腰间被人勾住。沈瞿凑上前,鼻尖凑近女娘细弱的脖颈,深深闻着那淡淡的药香味。 好闻,勾人。 “别急,阿兄带你去。若是摔了,我可的心疼了。” 厢房紧闭。里头传来男子的狞笑和属于倚翠痛苦的低低哭啼。 沈婳疯了似的去撞门。 “不要。”她颤抖着。 眼珠滚落,是恐惧是无助,还有数不尽的崩溃。 可门打不开,怎么样都撞不开。 倚翠的惨叫彻底崩了沈婳的最后的一根弦。 从来没和人服软低头的沈婳眼里唯一那道光彻底暗了,她再也没有了气骨。 “沈瞿,你开门好不好。倚翠不能出事,她凭什么出事,你让她出来。我可以进去。” “以后我都听的,都听你的。” 她脊梁骨彻底弯了下来,冲着恨之入骨的男人跪了下去。浑身开始抽搐的疼,嘴角的血往下流。 字字泣血道。 “我求你。” 新 第167章 我看他也挺不爽的 往事不堪回首,却足以寸寸愁。沈婳努力的不去想起,可近些时日那些支零破碎的片段记忆总是浮现在她眼前。 她心有余悸的按着心口处。 沈婳视线朝前探,十多间雅间里头,也不知小鬼在哪一间。 她冷漠道:“腿有疾,若是想治,去借,去抵押房屋地契,一顿三服药,数月还是吃的起的,总能筹得。” “若实在不行,就瘸一辈子得了,左右也是个废人。” “这种人如畜生无异。” 沈婳说着最无情的话。 “能卖一次,便有第二次,那妇人怕是早就不想同他过了,大抵也是愿意的,你没听见么,那人家中正房娘子病重,若真没了,她怕是也能母凭子贵了。” 影五不免跟着唏嘘,她还想再听沈婳继续说。 女娘却是拧眉:“小鬼她这次落我手里,死定了!” 不等沈婳一间一间去敲门,影五便沿着小廊走,最后在一处雅间前停下,又折而往返:“娘子请。” 沈婳看她一眼。 很好。 “今晚你的鸡腿没了。” 既然耳里好,能轻松辨认,为何不早说! 这边雅间,气氛剑拔弩张。崔绒板着小脸。直直打断卫小公子的歉意言辞。 “你不要再狡辩了!” “我不信,也不会原谅你!” 卫小公子与她同龄却也高过她一个头。崔绒绝对不能让气势被压下去。 她费力的爬上桌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日后莫让人给我传信,小心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上次吃的教训还不够吗!” 卫小公子为难蹙眉:“你便打算一直记恨吗?” “对!” 崔绒高高扬起下巴。看向卫小公子身边一同前来的男子。 “你把你兄长叫过来,也没用!” 卫小公子抿唇,失望的垂下脸。 他是有些怕崔绒的,出门前特地请了兄长卫熙恒一道陪同。 卫熙恒倒是头一次见识了这传闻中的崔小郡主,的确无法无天是个不饶人的主儿。 可这事终归是他们卫国公府又失在先,他为兄长知晓来龙去脉免不得给幼弟低个头。 他便怀着一丝庆幸。拉着卫小公子,以劝和的姿态道:“阿弟也不过是无心,说了不该说的惹恼了小郡主,是他不该,我也狠狠的责罚了。再替他向你赔不是,还请小郡主看在我的面上,原谅他则个。” 崔绒轻蔑的看着他。 “你的面上?” “你以为你是谁?” “你的脸很大吗?” 卫熙恒的笑意险些僵住。 崔绒凶狠狠踢开桌上的茶器。全部朝卫熙恒的方向去:“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膝上一痛。 “你——” 卫熙恒心高气傲,这些时日已然是飘了。虽说阳陵侯府如日中天,万不难得罪了去,可他哪里忍得下这股气。 “我好歹也是卫国公府的大公子。” “小鬼。”沈婳的嗓音从屏风处传来。 崔绒倏然抬头,很快又别扭的将脸挪开。 沈婳慢悠悠走上前,视线傲慢的瞥了卫家两个公子。 随后,她一把捏住崔绒的脸。将她的脑袋扭过来,眸光一颤。 小鬼的眼眶有些红,若不细看,是瞧不清的。 沈婳的心微微一沉。 “将郡主抱下来。” 影五:“是。” “你逃学?” 崔绒气鼓鼓:“学六天休一天,今儿不用去学堂!” 沈婳还挺遗憾。 “学无止境,怎么能休息?实在不该。” 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就是你吧! 两人仿若无人的对话,将一旁的卫家兄弟忽略了个彻底。 终于,沈婳想起了他们。 “卫国公府的大公子?” 卫熙恒:“正是在下。不知你是——” 沈婳自然不会回应他。 她垂眸:“小鬼,告诉他,你的身份。” 崔绒没反应过来。 沈婳也就帮她说。 “官家亲封的郡主,崔家先祖是开国功臣,家中祠堂摆有先皇所赠的丹书铁券,生父被追封怀化中郎将,祖父赐邑追封爵位,二叔袭爵拜官大理寺卿,祖母为永昌伯爵府嫡女。” 卫熙恒一哽。 如何不知沈婳说这些,是故意堵他前头那句话的。 沈婳:“幼童之间的事,卫大公子何须横插一脚,小郡主虽年幼,可也是能辩是非的,她愿意同谁玩便同谁玩。” “这位女娘误会了,崔府卫府一向交好,我便想着不能生了罅隙。故此冒失了些。” 沈婳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后拉着崔绒:“饿了吗?” 崔绒有些低落:“嗯。” “那还不走。” 沈婳招呼都没打,就将崔绒给带出去了,她一言不发直到回了自个儿定的雅间。 沈婳没再管崔绒,也没点菜,她坐下。 “说吧。” 崔绒死死抿着唇。 沈婳:“你若不同我说,回头同你二叔说也成。” “六岁孩童之间的小打小闹,我是不信会让两府生罅隙的。” 沈婳定定的看着她:“到底怎么了。” 话音刚落,崔绒眼圈更红了。 “不要告诉二叔。” 沈婳:“那你先同我说说。” “卫熙兆说了我很不喜欢的话,是我听见的,他同其他玩伴私下说的。” 崔绒小声道,说完这一句她觑向沈婳。 “说你什么了?” 崔绒复低下头,她不安的搓着胖乎乎的手指。 嗓音更小了,带着丝丝茫然。 “他说我矫情。” 沈婳:“事实。” 崔绒哽咽:“他还说,我是没阿爹的野孩子。” 沈婳倏然沉脸,她将站着的崔绒拉到跟前。微微俯下身子,用值钱昂贵的双面绣样式的帕子给崔绒擦了擦泪。 难怪,小鬼没去告状。 崔旸崔柏一直是府上不愿提及的痛。 “所以你揍他。” “嗯。” “揍的太轻了。” 崔绒:? 沈婳:“那还难受吗?” “嗯。” “这种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回头还是要告知你二叔的。” “你——”崔绒觉得沈婳说话不算数。 沈婳:“先用饭,有力气了我就带你再去揍一顿。” 崔绒一下子高兴了。 “可你比他大,我们岂不是太欺负人?” 沈婳‘啊’了一声。 “有道理。” “那就将他兄长一并揍了吧,我看他也挺不爽的。” 新 第168章 崔韫沉重的阖了阖眼 沈婳是真看不上卫熙恒。 不经世故的幼童都该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卫熙恒该做的是代替整个卫国公府领着卫小公子登阳陵侯府的门致歉。 而不是捡着崔绒未将此事告知崔家长辈这一点,就心怀侥幸将六岁的她约出来,私了。 怎么,以为小鬼能随意摆布么? 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崔家的心肝,凭什么受这种委屈? 崔柏牺牲,难不成还是件丢脸的事了? 卫国公府好歹也是勋贵府邸,竟是这般做派。 卫熙恒也配娶颜宓? 菜一道跟着一道被送上来,崔绒欢喜的扒着饭,就连沈婳夹过来的素食也一一吃了。 崔家人宠她,却总是以礼数约束,崔绒人虽小,却也清楚若是二叔知晓了,会很理智的处理这桩事,绝不会带着她去打人。 可沈婳要带她揍人欸!!! 这还是第一次她揍人有人陪! 好刺激! 崔绒摇头晃脑,头上的揪揪都跟着抖动。 她吃一口,便追问一句。 「我们待会直接去他们雅间抡拳头吗?」 沈婳瞥她一眼。 没说话。 她也不气。 「也不是本郡主瞧不起你,实在你若要降服他兄长是有些难度的。」 她去看沈婳单薄的身子。 卫熙恒到底是男子。 崔绒拍拍胸脯:「不过你放心,如果我们反被揍了,我也不会怪你!我认命!」 沈婳拧眉。她要折腾谁还从未失手过。 「还吃不吃了?」 崔绒:「吃!」 用了膳后,不同崔绒的跃跃欲试,沈婳托着下颌,相当熟稔的吩咐:「去取几个麻袋过来。」 影五沉默。 影五继续沉默。 影五有种相当不好的预感。 可她一向根据命令办事。 「......是。」 崔绒揉着圆鼓鼓的小肚子:「麻袋用来作甚?要打就打,何必遮掩?我素来都是告知对方他要被挨揍后,才动手的,这叫君子守约。」 她可不是野蛮人。 沈婳都要信了这歪理了。 「你这小鬼。」 「人家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 沈婳毫无保留的教她。 「找个无人之处,出了气后再离开,事后咬死不承认。他们还能为此寻上门来?」 沈婳神色愉悦。 她也实在很久没有搞事了。 这种事,若说卫小公子是无心之言,沈婳是断不信的。只怕耳根处听得多了。 至于听谁说的,沈婳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事,卫小公子说了。 六岁孩童虽小,可该懂得也都懂了。何况是世家贵族早早就读书识字的的公子哥。 沈婳幽幽:「我可真替他们欢心。」 崔绒:「啊?」 「回头崔家还能因你受屈而对此事问责。」 沈婳弯唇:「要被收拾两次,好惨哦。」 崔绒:......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次都会栽在沈婳手里!!! 这种人,她斗得过吗!! 这边,影五刚回来,就听沈婳语气欢快。 「盛京里头,可有荒僻无人处?」 影五:「城东有一座荒废许久的道观。」 女娘点点头。 「那你将人请去那儿吧。」 一个请字,让影五感受到了压力。 她低头去看手里的麻袋。 然后老实巴交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照做,刚出雅间就撞见了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是影一。 影五下意识屏住呼吸,她有些心虚的将麻袋往身后藏。 影一看在眼里,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该气:「照做。」 他所言,自然是崔韫的意思。 影五瞬间有了底气!!! 她一定做的漂亮! ———— 道馆在百年前还是香火极为旺盛的。眼下荒废的丝毫看不出往日的痕迹。 破旧不堪,满目苍夷。 无人修葺更无人问津。全都是些蜘蛛网,随意走动间便是一地的灰尘飞扬。 影五扛着两人进来。 来的路上,两人鬼哭狼嚎,她一个没忍住,就将他们敲晕了。 她扔到地上。 崔绒刚来了精神! 她左看右看,就要冲上前。 「啊哒!」 小女娘吼一声,张牙舞爪的抬起腿。随后听到一声嘶哑的嗓音。 「小郡主。」 崔绒一个没收好力道,直接踉跄几步,惊恐的回头。 「你你你你……」 影一恭敬道:「莫脏了您的脚,此处交给属下,爷在外头等着。」 崔绒瑟瑟发抖。嚣张劲荡然无存。 她跑向沈婳:「完了完了完了。被抓了个现行。」 沈婳蹙眉。她幽幽的看向一个人。 影五急急道:「不是属下告的状。」 崔绒刚进一线天酒楼,掌柜就将消息就传到崔韫那边了。 何况,崔绒身边自中不惑后,也派了影卫保护。只是同她贴身伺候的不一样。崔绒的影卫是匿在暗处的。 除了崔绒遇危,素来不现身。 影一嗓音依旧刺耳,他恭敬道:「沈娘子请。」 沈婳遗憾的一步三回头。 崔绒不安的捏着沈婳的衣角,跟在她身后。 「你放心,我会同二叔说,这是我的主意,我全部揽下来,不会让你受罚的。」 崔绒倒是难得的讲义气。 沈婳有些意外。 两人出了道馆,就见不远处立着的男子。眼眸微垂遮住眉眼间都一缕矜贵。风光霁月端方自持。手里捏着根戒尺。 听到动静,他稍稍抬眸。 也不知看的是谁。 他喉结滚动。 「过来。」 沈婳没动。崔绒极会看颜色的跟着不动。 崔韫见状,也便顺势走近。 「可知错。」 嗓音冷清,裹着淡淡的寒意。.. 崔绒瑟瑟发抖。 崔韫定定看着沈婳:「你们所为,同绑匪何意?若是出了差池,卫国公府的人报官待如何?」 沈婳嫌弃的看了崔绒的怂样。 女娘抬着下巴。 「又不是我绑的。何人瞧见?」 崔绒:? 沈婳扭头问影五:「想想你的鸡腿再回话,你瞧见了吗?」 影五看着地上的麻袋:「……没有。」 沈婳满意的点头,她再去问驾马车的成贵。 「我如今可是在道馆?」 成贵心有余悸的不敢看崔韫:「娘子这会儿应当是用完 膳食顺便带着小郡主去云想阁买衣裙了。」 崔绒反应过来了。 她开始崇拜沈婳。 她突然将脑袋高高抬起。 「是的,我作证。」 崔韫沉重的阖了阖眼。 第169章 我这该死的美貌 崔韫是骑马来的。 回去时,同沈婳她们一道坐马车。 沈婳能察觉出驾车成贵的心惊胆战,毕竟车速比往常慢上一半。 女娘靠在车厢上,丝毫不受半点影响。英勇的神态让崔绒羡慕。 许是有她带头,崔绒得意的环着手,翘起二郎腿。被崔韫瞥了一眼后,又老老实实的坐正姿态。 「你如今是真长本事了。好的不学,净学些坏的。」 沈婳:?? 崔绒心虚,哭唧唧的将胖乎乎的手送过去。 「二叔,轻些打。」 崔韫本就是该打便打,该罚便罚的人。 崔绒吃不了教训,回回说教后,改日又再犯,只有挨了打,知道疼了。才会安分几日。 男子扬起戒尺,丝毫没有平素的纵容。 还打拿下去,崔绒便是一抖。 沈婳看在眼里:「哈!」 她津津有味的看着。 「啪」的一声,戒尺落下。 崔绒吸气。 崔韫:「下回还敢吗?」 「不敢了不敢了。」 「啪」又是一下。 「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崔韫神色晦暗,他把人拉到身前。 「这种事为何不同二叔说?是怕二叔护不住你?」 崔绒摇头。 「我自己能出气。」 崔韫淡淡道:「那更是二叔之过。崔家女受了委屈,我却不知。」 崔绒连忙又摇头。 沈婳:嘁—— 两人对话间沈婳撩开车帘,探出半个脑袋目睹道馆愈来愈远。 影一还留在那里。 下一瞬,崔韫定定的看着沈婳,女娘侧脸温婉,迎着光线,勾着惊心动魄的柔美。 沈婳察觉出不同寻常,莫名其妙又不可置信的抬起手点着自己的挺翘的鼻尖。 「你不会也要打我吧。」 崔韫仍旧定定的看着她。他冷着脸不怒自威的模样还是有些让沈婳怕的。 他眼眸中是女娘读不懂的暗色:「今日是影五,又有影一掩护,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带到此处,若是中途出了意外,待如何?」 这话自然是问沈婳的。 沈婳这才了然。 原来,将卫家兄弟送至此处,是崔韫默许的。 他这种人,怎会默许这种事? 也是,在守规矩的人,怕是得知此事,也会恼怒不虞。 沈婳:「表哥的人,自然是信的过的。如何能出事?」 崔韫简直被她这理所当然的劲儿气笑了。 他呼吸如常:「你就不怕万一有个好歹。」 沈婳想着崔韫不曾有嫡亲妹妹,府内的几个表姑娘他也不太上心。不免蹙眉。 毕竟,她和薛疏月她们不一样! 「真出了事……」 她一顿。 于是,沈婳语重心长的提点他:「你也该为我收拾烂摊子的。」 崔韫沉默许久,一时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拧眉:「日后少生事。」 漾漾表示做不到。 她为难的摊了摊手:「可我忍不住啊。」 「表哥可知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崔韫:「……」 沈婳:「为了好看!」 崔韫:「……」 她摸摸自己的脸,孤傲不群道:「我这该死的 美貌,所以早就活够了。」 崔韫忍无可忍:「把手伸出来。」 「我阿爹都不罚我!」 郁闷的崔绒一下子高兴了:「不行,怎么能就打我一人呢,错是两人一道犯的,二叔,就是她,我也不帮她瞒着了,就是她提议的如此的。」 说着,她拉过沈婳的手,一把摆到崔韫面前。 「快!抽她!」 沈婳:??? 她一下子黑了脸。 可却切实体会到被人管束,好似阿兄真的还在的滋味。 念起旧事,她有些恍惚,甚至忘了抽手。 就见戒尺落下。 「啪」的一声。 沈婳:「呜。」 你是想把我打死,然后换个表妹么! 她疼的咬唇,愤恨的盯着崔韫。刚要发作。 「卫国公府大不如前,已有衰败之迹,可背靠四皇子。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我不是圣人,也有疏忽之处,若是你们二人出了事,我先该保谁?」 「这种事自有我出面,何须你们犯险?」 男人严厉的几句话,让沈婳的怒火消了一半。 她揉着手心,都红了。 她不高兴的坐到角落。 来龙去脉崔韫已知晓。 这些年,卫国公府的打算他又何尝不知。 崔绒的脾气是他一手纵出来的,卫小公子又是卫国公府的嫡次子,脾气是不错,可却能次次忍着。 无非是卫国公府打着联姻的算盘。 崔韫一直没阻止卫小公子同崔绒交好,也绝非默认了此事。 崔绒需要玩伴。 有个任意揉捏打压还不肯还手的带着目的的跟班送上门,有何不可? 待崔绒再大些,他便以男女有别断了交情。卫国公府又能如何? 这可是卫国公府自愿为之,他从始至终都没逼着他们。 那种话,八九不离十便是出自卫国公夫人之口,再被卫小公子听了去。 卫国公夫人挑剔,心比天高。舍不得儿子在崔绒面前受罪,也便对此早生偏见。 可她又舍不得放弃阳陵侯府。 也只能私下说些不中听的话。 崔韫仍旧是往日的肃肃清清。丝毫不提卫国公府。 他到是没隐瞒:「阳陵侯府的人绝不会肆意生事,但绝不怕事。」 崔韫这人会忍,对自身也狠。可却不容许旁人欺辱到侯府的人身上。便是半点也不行。 他爬到这个位置,可不是贪恋权势,为了宫里那位鞠躬尽瘁的。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沈婳再要问,却如何也不说了。嘴严的仿若河蚌,如何也撬不开! 不说便不说。 沈婳不情不愿。 「那我们这会儿回府吗?」 崔韫收回视线,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道:「云想阁不去了?」 「去!」 沈婳:「去赴婚宴穿的衣裙都没买。」 她又怕崔韫觉得麻烦,又不让了。也便很真诚的敷衍。 「头一次见外祖他们,我得打扮好看些,总不能丢了表哥的脸。」 沈婳接下来就在想,近些日子盛京最时兴的款式,她该买哪种料子,衣裙的颜色得决定不同的首饰款式。 云雾绡,交织绫,素软缎,浮光锦,蜀锦。 沈婳纠结。 在这方面,她一向是不愿马虎的。 崔韫垂眼:「你决定便好。」 「重视些也未尝不可。 」 第170章 体面些好吗 崔绒:“那我呢,那我呢。” 她不高兴的嚷嚷:“我也要。” 云想阁三楼不比一楼的人来人往的热闹,依旧冷清如初,可装璜却是一楼无法比拟的。 她挑剔的上前选锦裙。 崔绒欢喜的跟着挑。 往前,都是乔姒陪她来的,可是头一回二叔陪同,她浑身上下写这兴奋劲儿。 “二叔,这件是不是极称我!”她指着一件问。 崔韫坐在休息处的长椅上,正想着卫国公府的事,听见动静,男子抬眸。 “嗯。” 崔绒又指向另外一件:“这件呢,这件呢?” “嗯。” “我觉得还是红色这件最好了,前不久曾祖母赏我同色的首饰,可以搭配。” “嗯。” “可是这盘扣不够精致。” 崔绒还再纠结,还想再问什么,却也发现崔韫的走神。 她撇撇嘴。 决定给沈婳一个机会。 “喂,这几件,你觉得那件最好?” 沈婳眯眼:“喂?” 崔绒揉了揉手指,想着今儿的沈婳异常顺眼,也便换了称呼:“……沈姐姐。” 这还差不多。 沈婳懒洋洋的看过去。 在崔绒的期待下。她说个三个字。 “都不好。” “怎么不好了,你这是质疑我的眼光吗!” “对啊。” 崔绒:…… 沈婳嫌弃:“你的审美的确不行。” 崔绒:…… 沈婳:“选的都是些什么,你自个儿觉得配吗?” “配啊!” 沈婳上前,她蹲下身子指尖点了点崔绒圆滚滚的腰身。 沈婳:“让你少吃肉。” “穿不上。” “体面点,放过它们好么?” 崔韫来云想阁的消息很快传开。不出片刻,三楼也热闹起来。 不少女娘结伴来此。打着择衣的名头,视线朝崔韫而去。 崔韫眸色淡淡。 沈婳买罗裙是很耽搁时辰到,她慢悠悠的逛着。见着喜欢的便让影五负责取上。 “还要多久?” 崔韫看了眼刻漏缓步上前问。 沈婳只当他忙。 “表哥有事先离去便是,晚些我同小鬼一道回去。” 崔韫颔首。 他吩咐影五几句话,径直下了楼。 他一走,来此的女娘纷纷放下挑选的罗裙。惋惜的看着男子如松如鹤的背影。 然后推着其中最是怯懦的女娘上前打听。 “谢宜宁,你是我们里头身份最尊贵的,想来同那小郡主也有交情,不若过去打声招呼?” 谢宜宁金银珠宝于一身,华贵无双,容色清丽。 她神色闪躲,怯懦道:“我同阳陵侯府小郡主不熟的。” 这是实话。 她本就是极少出门的女娘。一些重要宴会场合的确能碰上崔家女眷,可也都是阿娘出面应酬交际。 她不安的低着头:“我要回府了。” 说着,就逃儿般的要往楼梯处走。 却很快,被众女娘围堵住:“你难得出府,怎么就要回去了?” “听说你阿兄明儿就要回盛京了,好宜宁,回头我们去你府上,你可万别拒了。” 在听她们谈及阿兄时,谢宜宁恬静的抿唇一笑,可很快,又不安的后退几步。 “我同你们交情不深。” “你们还是别来了。” 几人面色一沉,偏偏谢宜宁说话时低着头。 “小郡主,上回家母承办的桃花宴,您也来了,可还记得我?”粉衣女娘温温柔柔的问。 崔绒脾气很不好。 “谁记得你。” “可您当时赏脸赴宴——” “哦,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桃花宴是恭亲王世子非要拉着我去的,他这人忒烦,就是想看女娘,拿我当幌子的。那宴会办的不好,没意思极了。我要走,他还非不让我走。” 粉衣女娘僵硬。 崔绒:“我不记得你了,不过恭亲王世子应当是记得的,他读书不成习武也不就,可最喜欢同女娘打交道了。回头我问问他。” 粉衣女娘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话说的,好似她同恭亲王世子姬霍有什么。 就在这时,一旁蓝衣女娘轻笑。 “小郡主今儿打扮的真好看。” 换成往常,谁不喜欢听这些马屁话。可崔绒刚被沈婳无情打击。 她语气很冲:“哦,我是长的比你好看,你不服气吗?” 明明是个矮团子,气场有七丈高。 一瞬间,有意同崔绒打交道的女娘面色讪讪。也不知是谁,将谢宜宁推了过去。 崔绒很烦,瞪过去。 “你又是谁!” 谢宜宁吓的一颤。 “我……我……” 见她说话都不利索了,很快有人帮着道:“这是辅国公府的千金。” 崔绒:“管你哪家的——” 一语未完,就被沈婳捂住了嘴。 沈婳看着谢宜宁,俨然没了平日的傲气。她笑吟吟道:“娘子是辅国公府的?” 谢宜宁怯怯的看着沈婳。 “嗯。” “你兄长是谢珣?” 这已然是不知第几次有人到她面前来打听谢珣了。 可到底有所不同。 往前的那些女娘,总是含糊其辞,红着脸问的。 而沈婳却问的异常坦荡。 “是的。” 沈婳的视线轻飘飘在众女娘身上划过。随后一把将人扯到身前。 谢宜宁眸中闪过惊惧,身子跟着抖,察觉她的异样,沈婳忙松手。 她面上绽起狐疑,很快又压下来。 她其实有很多想问的,可显然谢宜宁的状态不太好。 影五在她耳侧道:“谢家娘子性情最是怯懦,极怕生人。” “她也极少出门,平素都是独来独往的。” 话音刚落,就见谢宜宁些许无助的将头压低再压低。 “娘子!”有急切的嗓音传来。 侍女冲上前来,细细打量谢宜宁。 “您怎么一声不吭来此处了。好在娘子没事。” 谢宜宁靠近她,低低道:“我们回府。” “是是是,婢子这便带娘子回府。” 沈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宜宁离开。 谢宜宁一走,崔绒又不待见那些女娘,她们也自讨没趣的纷纷散开。 可嘴里说的话,却到底不干净。 “谢宜宁真是投了个好胎,软包子似的,你看她那样子,哪儿有半点贵女的姿态。怕是我多说一句重话,她都不敢反驳我呢。” “也别说她不是了,要不是非拉着她,我们哪有资格这三楼。也算是沾了她的光。” 新 第171章 崔韫就知道她得作妖了 几人窃窃私语,女娘哪个不爱俏。 “这些衣裳实在好看,如此一对比,一楼那些实在寒酸了。可惜买不起。既然来了,不如多瞧瞧,过一过眼福也是好的。” 一群人欢喜的看着那些精致的罗裙。 然后看到诡异的一幕。 适才捂住郡主嘴的女娘,财大气粗随意的拿了一件又一件。像是恨不得将满意的全部买回去。 可她又十分挑剔。 拿了几件又觉得难看,想要放回去时,却是一顿。 女娘若有所思:“料子柔软,拿回去剪了擦桌子吧。” 于是,又被她交到影五手上。 众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上买白菜呢! 沈婳挑累了,就去休息室喝一口茶,歇够了再挑。 足够一个时辰,她这才意犹未尽懒懒散散的收工。 “就先买这些吧。” “小鬼,你好了没。” 崔绒还是抱着那几件不合身的衣裙,闷闷道:“我就要这些。” 她认真的看着沈婳:“回头我少吃些,就塞进去了。也没什么难得。你觉得呢?” 沈婳:……“有志气是好的。” 影五跑了好几趟才将衣裙全部抱到一楼结账处。 掌柜笑的不能自已:“哎呦,娘子好眼光。” 挑的都是最贵的。 她一件一件算钱,然后说了个数。 “一万三百两。” 沈婳刚要掏钱,就见影五取了银票结账。 影五扭头:“爷交代的。” 哦。 沈婳半点没推辞。 她手心这会儿还疼呢! 不应该吗! 掌柜:“衣裳有些多,娘子若方便,回头我让人亲自送去府上。” “劳烦。” 沈婳拉着崔绒就要走,可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她一手搭在柜台上。 “三楼一群没见识的女娘掌柜最好给打发了。吵吵嚷嚷,实在令人生厌。” 出了云想阁,成贵还在外头等。 沈婳入了马车后,却撞上车厢内捧着书的崔韫。她有些惊讶。 “你怎么还没走?” 崔韫放下手里的书,口吻不咸不淡:“不忙。” “二叔当然是等我了。” 崔绒挨着崔韫坐下。 “那些女娘烦人的很,别以为我不知她们来此明则买衣,暗地里打的是看我二叔的算盘。二叔这是有意避开呢。” 说着,崔绒又很得意。 她二叔千好万好,也怨不得那些女娘如痴如狂。 沈婳又发现了崔韫的良好品德。 她在上面待了一个时辰,崔韫便在下头等了一个时辰。虽然等的是崔绒,可是足见耐心。更是没有半点不虞。 明面上的礼数还是要做的。 “我今儿买了不少衣裳,表哥破费了。” 崔韫也不问花了多少。见沈婳异常娇柔做作的客气,他的唇动了动,淡漠:“养得起。” 这句话倒十分中听。沈婳未觉不妥,弯了弯眼眸。 永昌伯爵府后日喜宴,明儿崔宣氏便回带着她们一道过去。 崔韫自然不会一同前往。他有公务在身,而后日迎亲,是得陪同宣沉一道的。 等马车在阳陵侯府停下,崔韫抱着崔绒下马车。沈婳随着俯身出车厢,踩着踩脚凳落地。 视线模糊,好似有乱入的画面侵蚀,紧跟着不合时宜的轻笑带着散漫。仿若从千里之外传来,虚无而飘渺 ——刚垂钓来的小鱼不吃,新鲜的老鼠也不吃,你这猫儿是真娇贵。 沈婳身子随之一僵。 她努力的想要瞧请什么,少年的面容仿若黄粱一梦消失不见。 沈婳拾级而上有些恍惚。脚下不稳,更是一个踉跄。腰间一紧,被人稳稳扣住身子。 “怎么?”耳侧是崔韫的嗓音。 声线相似,偏偏一个鲜活一个如一潭死水。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沈婳摇摇头:“无事。” 她情绪不算高涨。然后也不走了,仿若没有骨头似的靠在影五身上。 “影五啊。” 女娘面色沉重。 崔韫就知道她得作妖了。 果然,下一瞬。 “我好累,走不动了。” “你今儿扛了两人气儿都不喘。” “把我扛回东院吧。” 不用因为她是朵娇花就怜惜她! 沈婳:“我不怕颠簸。” 影五从未听过如此的请求。可她一向有求必应,当即就要将沈婳往肩上甩。 崔韫面无表情。 “去将轮椅推来。” 影五微微遗憾:“是。” 沈婳倒无所谓,左右不用走路就行。她今儿走的久,这会儿累得慌。 她入了门槛等这影五回来的功夫,崔韫倒没急着回书房。 “明后两日,我同夫子说了,停两日教学,且算给你放个长假。” 他半俯下身子:“不过一日五张字还是要练的。” 崔绒苦着脸:“二叔,可我手疼。” “我打的是左手,难不成你还是左撇子了?” 崔绒:…… “眼下时辰算早,你若回去早早的写,想来睡前也能交差,明后两日放开玩。” 崔绒:!!! 她欢快的跳起来。 “二叔,这是你说的!” “嗯,二叔说的,不过写的字得工整,若是不好,也是不成的。” “我知道。” 写完崔韫都要检查的,她怕是想偷懒也不成。 显然极好忽悠的崔绒欢欢喜喜的朝自己小院而去。 沈婳抿唇。 死死的抿唇。 沈婳侧头忽而问:“若是小鬼假装右手伤了,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表哥会如何?” 崔韫也不意外,他凝着沈婳:“这是你幼时逃学业用的招?” 沈婳刚要点头,下一瞬警惕的看过去。 “自然不是我!” “我是最摒弃这种不端行为的。” 崔韫也不知信没信。他只端方自持道。 “学业繁重,她有此等惰性也在所难免,作为长辈,我自然不好拆穿她。” 沈婳刚觉得崔韫还挺照顾小女娘情绪。 崔韫淡淡道:“既然伤了,就在屋里好生静养着,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出门。” 沈婳有点窒息。 关在房中,同面壁思过有何区别,崔绒能憋得住才怪。 她只能庆幸,她在崔绒这个年纪时,没有这么一个可怕的二叔。 她若是崔绒,得疯吧。 沈婳只要想到画面,就浑身不舒服。 “沈娘子觉得如何?” 沈婳:“不想说话。” 女娘低头,拒绝和崔韫交流,她给出个蹩脚的理由:“手疼。” 想了想,她还补充:“十指连心。” 新 第172章 警告 当夜,卫国公府乱成一团。 府上的奴才一并出动去寻。 卫国公更是亲自去衙署报的官。失踪的可是国公府的公子,官吏不敢松懈耽搁,连忙出动来回查探线索。 很快,找上一线天酒楼。 「卫大公子确来我一线天酒楼用膳,酒楼用膳的客人来来往往,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小的请公子上了雅间后,便又忙的去招呼别的客人,实在没有留意。」 「何况这大公子二公子用膳后结了账就走了,账册可是记得明明白白的,大人请看。」 这是掌柜给的供词。 而一楼用膳的客人,也同时指出。 「我亲眼瞧见大公子带着二公子出的酒楼。不会有错。」 「没错,我也瞧见了。大公子离开酒楼时,我正巧进去用膳,正巧碰见了,还相互行礼。」 一番搜查下来,却是离开酒楼后无端消失的。 官吏猜测是卫国公府的仇家。 衙署这边束手无策时。 卫国公府的管家匆匆而至,跑的急了,额间都是汗,他却顾不得整理衣着,只是俯在卫国公耳旁私语几句。 卫国公焦灼之色倏然放空,甚至什么话都没留。火急火燎就往回赶。 府邸灯火通明,他大步去了公子别院。府上奴才战战兢兢,生怕被迁怒,就连走路都不敢出动静。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府上人心惶惶,亥时一刻,夫人悲恸不安,伤心欲绝要来公子屋里等,刚推门而入,就见地上扔着的麻袋。」 莫说是夫人,便是他都心头一骇。 暗觉不对,连忙打开。 「公子可还好?」 「国公爷放宽心,公子并无性命之忧。小公子身上并无伤,可大公子脸上,瞧着是毒蜂蛰了。」 要不是凭着衣着,那肿的像头猪的脸,谁敢认定他是卫熙恒? 是真的丑。 丑的惊心动魄。 卫国公心事重重刚入屋,就听卫国公夫人哭啼阵阵。凄凄哀哀。发妻眼睛都是肿的,自知二子遭遇不测后,泪珠就没断过。 身边的婆子安抚。 「主母,两位公子无恙,您就莫担忧了。」 「无恙?」 这二字,显然刺激到了卫国公夫人。她拔着尖锐的嗓音:「我儿无端被失踪,如今更是落了伤!如何无恙?」 「也不知是哪个歹人,竟敢如此嚣张狂妄!待我知晓,定然拔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也难泄心头之恨!」 「兆哥儿才多大?他哪会儿定然是吓坏了,你再看看恒哥儿,这些年好不容易治好了身子,可这出门才几日,就遭了这种罪!」 听到脚步声,她冲了过来。 「爷,您可得为两个孩儿做主啊。」 「将那恶毒之人绳之以法!」 卫国公嫌她吵嚷,问了医侍两人状况。 医侍:「小公子无虞,只需喝些安神汤药,大公子脸上的伤,怕是得养月余。眼下只是刚如此,明儿许会更肿。疼痛瘙痒万不能抓伤,不然恐留下疤痕。」 他细细叮嘱后,下去煎药。 卫国公夫人心痛不能自抑,又心心念念:「提督府的颜娘子,年庚同恒哥儿相配、生肖无相尅,我本想着此月便带着恒哥儿上门提亲的。」 吹锣打鼓将商定好的礼品用杠箱抬去提督府,也算是昭告世人,颜宓为她卫家妇了。 先前,是交换了庚贴,也相互送了信物不错。 可唯有男方送过书,女方送回贴认可, 这便不再只是单纯的口头之约,才算是彻底定下来了。 眼下别说是提亲,便是后日永昌伯爵府的婚宴都去不得了! 谁能不怒? 卫国公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卫熙恒,那张肥肿一块又一块凸凹不平的脸让他吃惊。 总觉得事儿没那么简单。 为官多载,他得罪的人不再少数,眼下又是四皇子的人。 所以,是东宫下的手? 也对,东宫手段残忍。 可实在没道理,唯有卫熙恒受伤。 那又是谁通过这种方式来警告他。 有何用意? ———— 翌日一早。 金銮殿早朝前。 百官恭候爀帝至。 在此期间,温国公立于卫国公身侧。两人官职相当,平素也有往来,他免不得关怀一句。 「昨夜一事我也听说了,委实凶险,贤侄可还妥当?」 「劳你记挂,熙恒他无碍,只是受了些小伤。」 卫国公气不顺道。 这边说着话,平素同卫国公交好的人也一并而来。包括四皇子姬妄。 他视线从太子身上划过:「此事必需严查,揪出背后之人,天子脚下,如何能由小人肆意横行?」 那一眼,姬甀如何受得了。 这些年,只要姬妄那边出了事就怀疑他所为。 的确,他做了很多事只为恶心姬妄,可他如今因为那乐伽公主多时谨小慎微,又怎会明目张胆伤卫国公府的人。 是嫌父皇还不够恼怒吗? 「是要彻查,免得有心之人嫁祸孤身上。」 姬甀意有所指:「四皇弟,你说呢?」 姬妄并不接话,只是似笑非笑。他可不在意是不是东宫做的手脚。 只要将是朝姬甀身上指,朝中官员有一个信了储君不仁也好。 这边的动静,让恭亲王看的津津有味。与他而言,姬妄和姬甀瞧不上他儿子姬霍,都不是好东西。 即便,他自个儿也瞧不上。 他还有些遗憾。 他凑近辅国公:「可惜了。」 辅国公不想听,想想恭亲王嘴里就没有好话。 「这卫家小子都失踪了,为何不彻底失踪个三年五载,如此,我儿也好乘机而入,娶了那颜家娘子。」 辅国公:…… 他身侧的谢珣笑出了声。 恭亲王也便打量谢珣:「你还有闲心笑,晚些可有你哭的。」 谢珣温文尔雅的立在那处。闻言不惊不慌。 恭亲王不免又嫉妒。 都是儿子,放眼望去,怎就他府上的最混账没本事。可细细琢磨又不免生出丝丝惆怅和单薄的喜悦。 可不就是没出息,爀帝把五公主指给谁,都不会指到姬霍身上。 这怕是唯一的好处了吧。 就在此刻,外头引来些许轰动。只见崔韫容得冷峻,手执朝板,一身绯袍衬的人如玉如琢。 他神色淡漠带着不近人情,直直朝卫国公而去。 弟173章 他们知道错了行不行! 这还是众人第一次在崔韫身上看到情绪。 他提步走进,便是往日的规矩也不顾了。甚至未向姬甀和姬妄请安。 他直直看着卫国公,没有半点感情色彩。黑眸沉沉。 “卫国公若是瞧不上我崔家人,也便坦荡些,小人诡计多端我崔家小门小户,实在得罪不起。” 这一句话,跟着硝烟四起。 男子一身官服很是熨贴。肃清威严却又端正。实在挑不出半个错字。 这一句话,也将卫国公打的措手不及。 毕竟往前,因着小儿子同小郡主交好,两府也算是亲厚的。 莫说他了,便是各官员都没反应过来。 卫国公:“崔候这是什么话?可是我府上哪里招待不周?” 看热闹不嫌事多的恭亲王大步走近:“崔小子,你且同我说说,本王也好为你做主啊。” “这些年你如何,本王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当年你掌管大理寺,这殿上有几个人不弹劾?是本王,只有本王一眼就瞧出了你是个好苗子!” 众官员一下子沉默了。 他们知道错了行不行! 谁知道崔韫年纪轻轻能力比他兄长还强。 可,对啊。 当年崔韫被轻视,他都淡然以对,这些年,就没见他对谁发过脾气。 眼下,卫国公到底做了什么事,能让崔韫如此? 所有人都直勾勾看着卫国公。 卫国公也茫然。 他府上的事这会儿还闹心呢。 面对恭亲王的提问,崔韫克制了些情绪。可嗓音还是冷的蹊跷。 “崔家女年幼,便是她的出生,崔家上下皆在服丧期。阿嫂胎位不稳,凶险万分,圣上得知此事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全部送来崔家。保住她们母女二人,我阿兄唯一血脉才得以延续。这是天恩,更是皇恩。” 崔绒早产出生,小小一团,却好似整个崔家的希望。 崔韫至今还记得他抱着呼吸孱弱的崔绒,那时心脏的跳动。 “太医说她实在太小,生下时浑身都是青紫的,恐难以养大。我没信。亲自照顾,时刻不敢松懈。” “圣上怜她,特封为瑞安郡主,瑞安之意,便是盼她如意平安。” 崔韫:“卫国公府既然瞧不上她,大可言明。” “我兄长走的早是不错,可我崔家女怎是没爹疼的野孩子了?” 崔韫冷冷道:“国公爷若是不会教导儿子,倒不如让大理寺管教,免得祸从口出。” “我是人微言轻,可还是有能力同你卫家论个是非曲直的。” 恭亲王惊讶的瞪着眼。 便是从来中立不愿惹是非的辅国公都觉得荒唐。 不会吧不会吧,一个没落的卫国公府竟然看不起阳陵侯府的人? 甚至,瞧不起崔柏之女? 疯了吧!所有人都犀利的看向卫国公。 第一个跳出来的便是黑了脸的舒御史。 “你府上之人若德行有亏不若早早请教养嬷嬷来管束。” “崔家女我见过,小女童会惹事些怎么了?若不犯她,这孩子是不会为难人的。上回见着我还客客气气的请安。嘴甜的很!” “要不是崔家父子,怕是江山动荡不稳,我虽文官,却极为钦佩武将的舍生取义!没有将士的为国捐躯,魂撒战场,你!卫策,如何能清清静静在盛京做高官整日动些嘴皮子,批批公文领着俸禄?府中子弟又是如何能安稳度日?” 说着说着,他身子都在抖。 不只是他,很快殿内响起责怪。 恭亲王:“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可是记得不久前你还说家中小儿同小郡主交好,合着你们国公府真是打的好算盘,一面又要攀着崔小子这个香馍馍,一面又要说崔绒的不是?” 辅国公摇头:“这事的确难看了。” 卫国公眼底闪过慌乱。 他是多次从卫国公夫人嘴里听到贬低崔绒的言辞。 虽然也认同,可每每卫国公夫人提及,他总要训斥一二的。 可这话怎么传到了崔韫的耳里? 他心虚间却咬死不承认。 “崔候这是哪里听得的?崔家铁骨铮铮,我阖府上下自然是最敬佩不过。” 姬甀是其中最高兴的。 卫国公是姬妄的人,姬妄却想将崔韫招入麾下,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他倒想看看,为了这个芝麻,姬妄舍得丢弃崔韫么。 他不认同道:“卫国公的意思是,崔韫诬陷你?” 舒御史脸依旧黑的可怕:“诬陷?崔候品行端正!这些年来他可没有半个错处。脾气最好不过。” “也不怪他如此,若是我,得知此事怕是直接提着刀闯入你卫国公府,讨一个公道了!” 姬甀对舒御史简直又爱又恨。 便是先前同卫国公搭话的温国公,也往侧退了几步,拉开距离:“郡主才多小,你府上的公子却说这种诛心之词!” 她女儿可是要嫁娶永昌伯爵府宣家的,日后同阳陵侯府也算是亲戚。自然帮着自己人说话。 姬妄的面色沉了下来。 谢珣若有所思的看着崔韫。眼里闪过赞叹。 依他所见,崔韫可不是来要公道的。 崔韫是顺势故意闹这么一遭,让整个卫国公府没脸。 四皇子姬妄得重新估量卫国公值不值当他维护。 半个朝堂的人,怕是都要同卫国公府决裂了。便是家中的女眷,都不会同卫国公府有所往来。 这便是官场。 行一步错,便是步步错。 何况。 “皇上驾到。” 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很快,明黄色龙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爀帝入座龙椅。察觉出气氛的凝滞。 “这是怎么了?” 谢珣微微一笑。 昨日卫家兄弟失踪案,怕是其中有崔韫的手笔。偏偏没人找出证据。 小公子身上没伤,怕是在教卫国公做人。 ——不将可耻的心思打到六岁孩童身上。 也许,嫌少人会猜到崔韫。毕竟此事,不像是崔韫往日的作风。 而猜到了又如何? 卫家儿郎可并未伤及性命! 卫家子最多只是被蜂蛰了,数日不能见人罢了。都被辱上家门了,崔家人有血性怎么了,他父可是崔旸! 而四皇子若有意提拔卫国公,怕是会将崔韫推向东宫,他若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抉择。 更别提龙椅上坐着那位,即将大怒。 佩服。 新 第174章 老子做个梦,你都要管了? 帝大怒。 卫国公被一顿狠斥。 了早朝后,崔韫沿着官道朝外而去。 他神色淡然,毫无半点将卫国公府碾入泥泞土中的窃喜。 不过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崔候。”谢珣追了上来。 崔韫同他颔首,并无攀谈之意。 出了皇宫,就见姬纥在外东张西望,同他一道的是恭亲王世子姬霍。 姬霍原先还同姬纥争执,见等到了人,上前就给谢珣一拳:“你总算是回来了!” “这些日子,我日也思你,夜也思你。” 谢珣嘴角的笑意凝滞。 姬纥更是一哆嗦:“你恶不恶心?” 姬霍却是拧眉:“你懂什么?这些时日我总是做梦,梦见他抓贼寇时遇害身亡。” “你们知道的,我这人的梦最是灵验了,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谢珣:“……” “你还梦见什么了?” “棺椁被运回来时,你阿娘死活不信,非要掀开验上一验。我也去瞧了,你的头被割下来一半,全是血。” 说着,他不免心有余悸。 实在真实到令人毛骨悚然。 谢珣眸光闪烁间,杀了姬霍的心都有了。 见几人不信,姬霍又忙于辩解。 “真的,我这几夜愣是没一个安稳觉。见着你脖子和头还连着,我也算是放心了。” 很快,被姬纥拆穿:“得了吧,你适才还同我炫耀,夜夜小妾在怀,召集陪你打牌九,输一回脱一件衣裳。好不要脸。” 谢珣垂眸笑笑:“下流。” 下流的姬霍说着话,心思却有半成在崔韫身上,眼瞧着男子目不斜视从他身侧走过,连忙道:“我先前还梦见沈家娘子了。” 崔韫脚步一顿,目光沉静无波。 他严肃低声道:“世子的梦逾矩了。” 姬霍:…… 老子做个梦,你都要管了? 你怎么不上天。 “不过也奇怪,我梦见沈娘子被逼穿着喜服,在纳妾的喜轿上吐血没了生息。” “这些时日梦的都是些不吉利的。” 没等崔韫冷下神色,就被谢珣斥。 “你拿我开玩笑也就罢了,这些话,日后不准再提。” “她好好一个女娘,你咒她作何?” 他倒是真维护。 尤其听到一个妾和一个死的字眼。 姬霍:“……” 他不可置信。 他说的是实话啊! 不过到底不中听,也便住了嘴,然很快反应过来。 “不对,你认识沈娘子?” 姬纥笑的意味深长:“怎么不认识,便是他请求崔韫去接的。” 姬霍:? ?? 无名火冒气。连着一发不可收拾。 他甚至也顾不得这是宫门口不得喧哗了。一手指着谢珣。 “你什么意思!这么多年兄弟下来,接人的事,不让我去让他去?难不成我还会推辞?” “我记得,你同崔韫先前并无过多交情!凭什么好事便宜他!” 如果让他去!没准沈婳就是他的了!还有崔韫什么事! 姬纥:“让你去?你那点肮脏心思怕是写到脸上了。” 崔韫冷笑一声,实在不想听这些,他面无表情就要上马车,被姬纥一把拦住:“既然碰见了,不若一道。我和姬霍特地给谢珣在半闲居办了接风宴,你们这盛京二子,也该熟络熟络。” “不去。” 崔韫留下这两个字,便径自上了马车。 可很快,车帘被人撩起,谢珣俯身入内。 他坐下。 “谢世子有马。”崔韫淡淡道。 “不想骑。” 他道明来意:“接风宴又什么意思,无非是喝酒再喝酒,我回来数日,合该见见沈婳。不若同你一道回去。” 他说着,温和的笑笑。 “特地去首饰铺买了上等的首饰,上头坠着铃铛,一晃三响,她大抵是喜欢的。” 崔韫眯了眯眼。 沈婳若不喜欢铃铛,也不会在幔帐上挂着了。男子薄唇动了动:“你倒是清楚她喜好。” “这是自然。” “她是柏舟的妹妹,便是我的亲妹妹无异。” “若我回程途中经丰州,还打算去买些油灯香酥和透花滋。” 随着谢珣的话刚落,崔韫的耳旁仿若响起初见时女娘说的。 ——丰州吃食颇多,其中金乳酥最为出名,可丰州本地人最爱还是合武街的奶油灯香酥还有这家店豆馅的透花滋也很不错。 崔韫拢了拢眉心。 他已然能想象,沈婳抱着那首饰时,对着谢珣甜甜笑了。 谢珣这种人,确然讨女娘喜欢。 崔韫吩咐外头等即清:“去半闲居。” 他神色淡淡,规矩知礼数。 “七皇子同恭亲王世子特地设的宴,也算是花了心思,沈娘子你迟早能见,还是莫驳了他们二人的脸了。” 谢珣想想也是。 索性将首饰盒又给收了回去。 他也没必要急于一时。 人总归是能见到的。 “今日一事,出乎我的意料,不亏是谢侯爷。” 崔韫睨向谢珣:“彼此彼此。” 他也没想到谢珣早朝期间述职,能让爀帝彻底忘了五公主的事。 “我?” 谢珣嘲讽的笑了笑。 “不过是碰巧罢了。” “姬霍为人不行,却险些让他说对了,谁能猜到那些山匪同官府勾结,我也险些命丧黄泉。” 崔韫眼底也闪过嘲意。 在听谢珣述职时,他惊愕之余,其余的官员都出了一身的汗。 官家命谢珣去剿山匪。 那些山匪都是些亡命之徒,其中也有前朝余孽,霸居整片山林。有过此山路的,不是被抢了金银,便是丧了命。 当地官府多次剿匪,却次次死伤惨重。不得不上报天听。 可这对边塞浴血奋战的谢珣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我一去便同知府商量了对策,他们对山林的线路和要害到底比我熟。” 哪里攻,哪里防,又从何处将山贼全部拿下。 “要不是我中途暗觉不对换了作战策略,怕是也回不来了。” 谁能想到,那知府同山贼是一伙的。 也是,每月的俸禄如何比得了那些不义之财。 他们商谈好的作战策略,早让山贼知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山贼早已准备充足在山林等着呢!就等着将他们这支剿匪队全部缉拿。 崔韫:“难怪,官家多次派官吏过去,最后都是损伤惨重。” 新 第175章 我……会掌脸 剿匪顺利后,官吏对山匪严加拷问,不是硬骨头,他们很快供出了知府。 知府也知事情败露,选择自尽,谢珣寻过去后,他身子都僵硬了。 “一个知府怕是没那么大的胆子。” 谢珣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怕他背后之人大有来头。” 可一切线索都中断了。 “我也在他房里搜寻,地上是纸张烧尽的痕迹。怕是牟利的账册,也许是同那人的书信往来。” 毁的一干二净。 死前都不忘做这些。 早朝时,他将此事禀上。果然爀帝没心思骂卫国公了。 帝大发雷霆。 势必要揪出那人。 自然也就将五公主的事抛到脑后了。 崔韫嗓音冷清如珠玉落盘。 “你能逃过初一,怕是逃不了初五。” 谢珣不以为然,也有些无奈:“走一步是一步,待初五后再说。” “这些日子,官家怕是也顾及不上我。” 等马车在一半闲居酒楼停下,谢珣跳下马车:“你这人老绷着,这弦绷紧了难免会断,也该适当放松。” “这半闲居的酒是不错,但七皇子又搬了不少好酒过来,不若一道来尝尝。你我日后怕是也得时常来往。” 和谢珣待在一处,都是聪明人,说话也的确轻松。 他若再推辞,也便没意思了。 他跟着下了马车。 两人朝雅间而去。 姬霍抬眸,阴阳怪气:“呦,稀客。” 他们是骑马来的,自然先到。 案桌上摆满了一坛坛的酒。和几道小菜。 姬纥也跟着阴阳怪气。 若是算起来,姬霍亲近谢珣,他却是更亲近崔韫的。 “我喊你不来,合着谢珣面子比我大?” 谢珣只是温和的笑:“我和崔侯一见如故,不成?” 崔韫神色寡淡入席。 “我听父王说了,皇上有意将五公主许给你。”姬霍幸灾乐祸问。 谢珣无奈笑:“就甭提此事了。” “怎么不提?我特地给你支了一招。这回你腹部中了一道,伤势不算重,可听说当时也流了不少血。” 姬霍挤眉弄眼:“不若趁着伤势未愈,你去皇上面前,直说那处也一并伤了,无法行夫妻敦伦,不能耽搁五公主。你买通宫里的太医,何愁大事不成?” 爀帝再不济,总不能耽搁了亲生女儿。 谢珣:“……” 姬纥乐:“回头没人敢将女娘许给他了。” “怎么不行,等谢珣有想娶的女娘,再说治好了便是。这是好事,难不成皇上还会降罪?” 这一句话让姬纥茅塞顿开。 也便跟着起哄:“我看成!” “那卫大公子不就是被治好了。他能治好,你自然也是能的。” 姬霍把手搭在谢珣肩上:“兄弟,这个节骨眼了,你何必再顾及颜面!” 谢珣一把甩开。 他嘴里的笑意变淡。 “别以为我不知你存的是何等心思。” “怎么,仗着崔侯有心仪女娘了,又想着让我自毁声誉,好让盛京的女娘只能瞧见你么。” 被拆穿了心思的姬霍轻咳几声。 几人说着话,崔韫皆一言不发。靠在椅子上。 谢珣问:“怎么不喝酒。” 崔韫:“酒量不好。” 姬霍明白了。他抱起一坛酒,往崔韫面前重重一搁。 “你的。” 喝不死你! 他还期待崔韫喝醉发酒疯!! 他要让整个盛京的人都来瞧瞧崔韫的酒后失态! 姬纥:蠢货。 他见识过崔韫喝酒不要命的架势,崔韫若要喝酒,肯定把姬霍干趴下! 崔韫轻笑,疏离却又端肃。 “不了。” 他越是这样,姬霍就越亢奋。豪爽的一挥手:“我喝两壶,你喝一壶,怎么样?已是让你了,来不来!你别那么孬,是爷们就应下!” 谢珣:…… 他可不信,崔韫会在姬霍手上吃亏。也愣是生生没阻拦。 见状,姬纥侧头看他:“谢世子,要不要打个赌。” “赌谁会输如何?” 谢珣温和道:“我压姬霍。” “巧了,我也压姬霍。” 姬霍:…… 怎么回事!!! 看不起谁呢! 他被激怒了。 “都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他起身抱起酒坛,就仰头去喝。 崔韫靠在椅子上,默默注视。 姬霍喝了一坛酒,转身去抱第二坛。他本就是花花公子哥,平素烟花柳巷的奔走,自然练就好酒量。 喝了第二瓶后,他挑衅的看向崔韫。 崔韫:“世子何必为难我。” 姬霍:“是男人你就喝!” 崔韫丝毫不被激怒。 “我晚些有事,不能饮酒。” “行!我懂了。” “我三坛你一坛!来不来?” 崔韫蹙眉,似有意动,很快又婉拒。 姬霍又明白了。 “得得得!我四你一!你别太过分!” 崔韫勉为其难的颔了颔首。 见此,姬霍二话不说的抱起两坛酒,咕咚咕咚往下灌。 然后,他打了个嗝儿。 “不行,撑的慌,容我先去趟茅厕,你等我回来再喝,不然我怕那两人包庇你。” 留下这句话,他出了雅间。 崔韫总算有了动作。 他打开酒塞,单手捧起来倾斜,浓郁的酒水倒了满满一碗。又给谢珣倒了一碗茶。 “谢世子伤势未愈,还是少饮酒的好。八年前我父兄虽守住了赤城,但前方的善城破。崔某敬你夺回城池。” 酒水顺着舌尖往下淌,崔韫饮下,姿势优雅却又落落大方。 然后,他起身。 “我还有事,告辞。” 姬纥咋舌。你就这样把姬霍摆了一道? 四坛酒啊!!! 谢珣:“崔侯慢走。” 崔韫径直回了府,刚下马车,就见奴才来来回回的搬物件。 他有了猜测。 崔宣氏要回永昌伯爵府了。她同乔姒正忙上忙下清点要送去的物件。这其实并不简单,这些物件要让相应的收礼人满意,对上永昌伯爵府的每个人的喜好,永昌伯爵府人多,旁支更多,这都是掌家的门道。 崔韫视线一转,落在一旁低着头,踢着石子等待出发的沈婳身上。 他几步走近。 沈婳被一团阴影压住,她抬眸。就听男子低声问:“会掌家吗?” 沈婳有些没睡醒,木讷的说话都瓮声瓮气。 她坦诚的如实相告。 “我……会掌脸。” 新 第176章 我的确是做了不少牺牲 她说的再真诚不过了 沈婳清楚,大宅院里掌家之道必不可缺。便是等崔绒再大些,乔姒想必也会言传身教。 就连当初,阿娘还再时,闲暇时,也总会教她一二。 沈婳却不爱学这些。 可手上银子多了,沈淳氏又将名下的几间铺子拨到沈婳名下,促使她不得不在意每日营收。 女娘只能打起精神,倘若她不曾去巡查,各铺子的管事月底总会抱着账册前来,显然是沈淳氏刻意安排的,目的便是让沈婳耳濡目染。 那时她识得字并不多,又将纨绔惰性懒散展现的淋漓尽致。可手巧的很。 啪嗒啪嗒。 是算盘发出的轻响声。 管事将账册从头到尾念上一遍,她听着数目,指尖灵活的拨动着圆珠。嘴里还叭叭叭的喋喋不休。 「账册阿娘明明早就核对过了,偏又要让我再算一遍。」 「好烦,真的好烦。」 「沈家漾漾好累哦。」 「我有钱,我凭什么不能请个账房先生。」 说着说着,动作一顿。 「账册不对。」 管事便是故意将不对的账本拿来的。 不等管事回话,沈婳又重新复查一遍,无需对方再念,那一长串数目她俨然能记下。 「的确错了。」 管事:「娘子好本事。」 沈婳:…… 可沈淳氏又何尝没有纵着她。 见她身子日渐愈下,尤其那次得了风寒,险些没熬过来后,沈淳氏便不再逼着她做这些了。 再后来,她去盛京去请倪康扑了个空时,回来就抱着难受的嗓音都哑的不行的她。哭的不能自仰。 ——我们漾漾往后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阿娘不逼你了,左右漾漾开心就好。 ——待日后漾漾若出嫁了,阿娘便将屋里的冯妈妈和几位婢女拨给你,有她们给你料理后宅,你也有娘家撑腰,何愁没有好日子。 可这些人,都死了。 女娘扯了扯唇瓣。 沈婳困倦浅浅的打了个哈气,却久久未见崔韫的回应。 她仰头凝神。顾左右而言他。 「我素来都是讲道理的女娘。也不是谁都能劳驾我亲自动手的,别人不嫌脸疼,我还嫌手疼。」 这可半点没掺假。 说着,她眯了眯眼:「我左右也不过五年光景。」 女娘瘪嘴。 崔韫拢了拢眉心。 「没让你学。」 「这还差不多。」 沈婳:「如今要陪小鬼读书,我已然耗费了心神,不能做旁的了。」 她说这种话,还不忘为难的摊了摊手。半点不见羞愧脸红。 崔韫用鼻音应了一声。也懒得拆穿她。不咸不淡道:「嗯,真是累到你了。」 「可不是么。」 沈婳向来是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的主儿。 「我每次还得努力的掩盖才情,生怕小郡主自卑。顾着她的自尊,这些日子我又瘦了。」 崔韫看过去。 女娘下巴尖尖,小脸巴掌大,他是见过沈婳未抹粉脂时有多憔悴的。任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动恻隐之心。 崔韫如何不知她是睁着眼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是么,难道不是她日日被打压。」 沈婳:「……」 她眼儿微睁。 你要这么说,那就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崔韫眼里闪过淡 淡的笑意:「如此也好,她一路顺风顺水。」 沈婳:……那还可以再聊聊! 她清了清嗓子,很是矜持的回应:「嗯。」 「沈娘子用心良苦。」 沈婳彻底愉悦了。巨大的得意破土而出。她盈盈而立,抬了抬下巴:「我的确是做了不少牺牲。」 崔韫淡淡迎合:「嗯。」 沈婳:「劳心劳神的很。」 沈婳膨胀了。 若是身后有尾巴,此刻都要摇晃了。她拿腔作调,捏着帕子的小拇指都翘了起来。 「像我这样的女娘实在少见了,就被你碰见。」 「你是她二叔,出面替她感激道谢也是成的。我准备好了。」 崔韫耐心的听他讲完。 「沈婳。」 这是他头一次连名带姓的唤她。 男子嗓音如玉,细细去辩,自带的寒凉里头还夹杂了几分无奈。他眼瞳黑沈,定定的锁定在沈婳身上。 「差不多得了。」 沈婳皱了皱挺翘的鼻子,不情不愿收放自如。 「哦。」新 这边说着话,崔宣氏走过来,瞧见他还有些惊讶。 「韫哥儿,你怎么回来了?」 崔韫转身行礼。 「儿子有一物劳烦阿娘亲手交给沉表哥。晚些公务在身,怕是无法送阿娘过去。」 宫里朝堂的事并未大肆传出来,崔宣氏也不曾打听。不过,昨夜崔韫去了崔老太爷的书房,待了许久。 今儿一早,崔太夫人露面。在她陪着用早膳期间,说了这么一句话。 「卫国公府的人,日后莫联系了,我瞧着绒姐儿这几日也没闹着去寻他玩乐。如此也好。不是一路人。」 她便琢磨着许是有大事发生。 且,还不小。 「如何需要你送了。你且忙着自己的事便成。」 崔宣氏含笑接过信笺:「阿娘自会带到。」 她看看崔韫,心领神会的觑向沈婳:「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准备的也差不多了,该启程了。」 崔韫的确有。 他实现落到黏着乔姒的崔绒身上。 「过来。」 崔绒一蹦一跳的跑来。兴奋难掩。 「二叔。」 「站好。」 崔绒挺直小身板。 「宣府忙着操办你表叔的婚事,祖母和你阿娘定是要帮忙的,你切莫任性妄为,让长辈操心。」 「这几日宣府来了不少亲眷,见着长辈记得请安,也会有同你这般大小的女娘,别仗着小性子欺人,你可是崔宣两府最小的稚童,按着规矩是要你帮着表叔来照料的,你若愿意便应下,若不愿意也莫欺了他们。」 沈婳觉得,崔韫真是辛苦。 也不过是一日的功夫,就怕崔绒不在他眼皮子底下,惹了事端。 也是,过去后,崔宣氏和乔姒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崔绒的。 啧。 小鬼也的确惹是生非。 不像她。 沈婳踢着地上的石子,没有瞧见崔韫的视线探过来,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顺道看好你沈姐姐。」 沈婳怕更不是省油的灯。 沈婳倏然抬头:??? 第177章 是真真放心上了 永昌伯爵府位于朝衡街,马车一路驶的很是平稳。 车厢极大,容下几人绰绰有余。 沈婳实在困的厉害,听崔宣氏和乔姒说话间眼皮越来越沉。 「这次喜宴要来不少人,盛京的权贵不提,便是宣家旁支一派都有不少人。」 宣府不比阳陵侯府人口简单。 崔宣氏上头有一个嫡兄,便是宣沈之父。与此同时,她那些庶兄庶妹也有不少人。 个个成亲,也有子嗣,这回拖家带口定然是要回来的。 更别提崔宣氏的几位叔伯和其名下的子嗣。 光是过年给小辈的红封,都是笔不小的数目。 当然,还有赏给孩童的金祼子。 年年都是好几屋子的人,生面孔的人一批又一批的请安。 乔姒柔声道:「怕是儿媳无法认全了。」 崔宣氏温婉笑:「莫说是你,便是我也没法一个个记住。」 「操办这些,也的确是件难事。我那嫂嫂连着几日给我传信了,看这样子实在急,也怕出岔子。让我们尽早过去,回头到了,你我婆媳二人怕是也有的操劳了。」 明日便是喜宴,宣沉之母可不敢有丝毫差错,宣太夫人年事已高,不好让婆母过多劳累,也便盼着小姑子早些回去。等着她们到了,一并查看菜品等诸多杂事。 乔姒道:「自家喜宴,再累也值当。」 车厢外人声鼎沸,嘈杂来往。 两人还在说什么,乔姒肩上一重,强撑着的沈婳倒了过来。发丝遮住她一半的脸。 乔姒垂眸去看。 女娘闭着眼,酣睡甘甜。 她柔柔一笑,抬手拨开发丝,又轻轻揽过沈婳,让她睡的舒服些。 「这沈娘子,同个孩子似的,有时却比谁都理智,活的通透。」 崔宣氏和沈婳相处时间,到底不如乔姒多。 有几回,沈婳都是在她院里用膳的。 「我那院子冷清,她一来也便热闹了。还能管着绒姐儿用些素食。」 崔宣氏抱着早就睡了的崔绒,又去看一脸恬静的沈婳。 可不是像么。 她低头失笑。 「莫说你觉得热闹,便是韫哥儿身上都有人烟气了,你是没听着,上车前,他竟然让小的去约束大的。也得亏他做二叔的说的出口。」 崔宣氏笑起来,她有一对浅浅的梨涡,这个年岁的妇人,保养妥当,很是年轻。 她欣慰道:「是真真放心上了。」 两府虽说都在盛京,却是一个东,一个西,隔的很远。 沈婳睡的沉,最后是被乔姒柔声唤醒的。 她抱着乔姒的胳膊,睡眼惺忪。 「到了么?」 「是了,快些下马车,若还困回头去厢房睡。」 沈婳捧起茶几上的茶水,有些凉冻牙齿。喝下去后,人也清醒了不少。 她跟在几人身后下了马车。 而,宣沉早在大门前候着了。 崔绒也醒了,她欢快的扑到宣沉身上:「表叔。」 宣沉笑,将她抱了起来。 「绒姐儿又重了。」 崔绒笑意消散。 她撅着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哪有这样夸人的。」 宣沉上前。 「姑母康安。」 「嫂嫂妆安。」 然后,他看见了沈婳,意外有之。 「沈娘子妆安。」 沈婳回了一礼。 宣沉落落大方的请几人入内。 崔宣氏嗔他:「天儿冷,怎么在外头等?」 「祖母院里不少小辈在,如今吵嚷的很。侄儿也便出来落个清静,想着姑母,自该亲自来迎的。」 说着,他顿了顿。又将屋内的人一一告知崔宣氏。 「嗯,正好我也念着母亲了,先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再去寻你阿娘。」 说着,她问了一句。 「你阿姐回了吗?」 宣沉沉默片刻,想说什么,却又忍了下来:「回了。」 他的反应实在不对劲。 崔宣氏看在眼里,但到底没有急着问。 主院那边的确喧嚣热闹,沈婳刚入院,就听屋内的说笑声。 乔姒忧心她胆怯,也便拉着沈婳入内。 宣太夫人头戴抹额,雍容华贵的坐在主位上,被小辈逗的直笑。 见几人入内后,就微微直起身子。 一并请安后,她笑的冲崔绒招手。 「绒姐儿,快来曾外祖母这儿。」. 宣沉将崔绒放到地上。 小女娘迈着大步,一把扑向宣太夫人身上。 「曾外祖母,我可想你了。」 宣太夫人把她抱到膝上。 「哎呦,我们绒姐儿又重了。」 崔绒自闭的把脸埋了起来。 沈婳努力的憋着笑,肩膀跟着一抖一抖的。接着又是一群小辈同崔宣氏请安。 崔太夫人的妯里眯了眯眼。 「阳陵侯府的水养人,这入屋的四人,哪个不是美人儿。」 她看向崔宣氏:「都当祖母了,瞧着却像是刚出嫁的新妇。」 「绒姐儿伶俐漂亮,这柏哥儿媳妇还是同记忆般柔的跟水一样。」 说着,她的视线落在沈婳身上。 「这女娘也好看!」 然后,她转头去问宣太夫人。 「这是谁?」 宣太夫人低头哄着崔绒,一听这话,笑道。 「老嫂嫂,平素我们两家是一直往来的,怎么崔家的人,你都不识得。」 她说着看向沈婳,也跟着沉默。 崔宣氏对众人道。 「这是沈娘子,也是府上西苑住的女娘,我也便想着带着一同热闹热闹。」 至于别的,她一概不提。就看屋内的人怎么想了。 说着,她附在母亲耳畔,低语几声。 沈婳亲眼瞧见宣太夫人混沌的眼眸闪过亮光:「孩子,你上前来。」 沈婳眨了眨眼。 她想。 崔家真的很缺顺眼的表妹了!!! 以至于宣太夫人都能这般热情。 她一贯奉行你来我往,也便缓步上前。 「几岁了?」 「及笄礼已过,眼下十五了。」 这边宣沉拿着崔宣氏给他的信,出了主屋。 他虽入朝为官,可爀帝特地给他批了假。宣父眼下未回府,他倒是不知宫里的事。 摘开后,一目十行。 面色一沉隐有怒火。然后吩咐身边的小厮。 「去,将先前送去卫国公府的喜帖,要回来。」 小厮:??? 头一次听见这玩意还能要回来的。 宣沉又看了信:「记得,多叫一些人,动静弄大些也无妨。」 第178章 沈婳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主院的亲眷,谄媚有之,曲意逢迎也有之。到底永昌伯爵府是宣氏一派最有出息的一支。 宣老夫人嘴角的笑意就没散过,但多数也是为了孙儿娶妻一事。 崔宣氏没待多久,就带着乔姒出去了,沈婳嫌屋里闷得慌,也不愿待着一并跟上。 去找娘家嫂嫂时,要经过一处曲廊水榭。 她便将沈婳安顿在此处。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APP更新。 新 第179章 那可真期待 这边,崔宣氏见了嫂嫂宣鄂氏。还有宣沉的嫡姐宣嫒。 她过去时,屋内气氛很是凝滞,宣嫒正掩面泣哭,宣鄂氏把人搂在怀里。 “这是怎么了?” 崔宣氏不免想起了不久前宣沉的欲言又止。 宣嫒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上前请安:“姑母,嫂嫂。” 她努力扯出一抹笑来。 “无事,只是过于思念母亲了,便没忍住让姑母您笑话了。” 宣鄂氏拉着崔宣氏坐下,又让身边的婢子上茶。 她气不顺的道:“还给你那郎婿掩盖什么?我怎么生了你这个闷葫芦的女娘!” “这是你嫡亲的姑母!有什么不能说的。” 见她这样,崔宣氏心里一咯噔。 不等她问,宣鄂氏便长长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同时,又心下怜惜。 “姑爷养了外室。” 乔姒不可置信。 宣嫒最是恭顺不过。是前年出了阁。当时宣家就看中了那重秉文的老实本分。故此不惜将女儿下嫁。 宣鄂氏一字一字,颇为咬牙切齿道:“眼下那外室有了七个月的身孕。” 她戳着宣嫒的脑袋。 “这事整个重家皆知晓,就骗你这个傻丫头呢!偏你后头发觉了还一直帮着瞒!若不是沉哥儿恰巧亲眼撞见,怕是孩子出生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尚不知情!” 宣嫒难堪的垂眸,她无助道:“阿娘,那我能如何?肚子没动静,婆母怨我两年无所出。” “我得知此事后,那外室已有五个月身孕了,总不能让她给打了,若是用药不慎,恐会一尸两命。” “所以,你便委屈自身了?” “你放盛京里头瞧瞧,哪家体面的人家,正室不曾诞下子嗣时,能让姨娘小妾有孕?这还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外室!” “合着他董家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曾慌原有你个蠢出世的替他们掩盖?” 也不怪她这般,实在是气到了极致,浑身都在发颤。 崔宣氏眼底的笑意也跟着一点一点散去。 她安抚嫂嫂几句,这才看向宣嫒。 “虽说生儿育女是为妻的本分,可你正年轻,那嫁了人后三四年没动静的也大有人在,身子好好调总能有的。” “若不是我们宣家提拔,他重秉文能坐上翰林院修撰的位置?荣耀是宣家给的,难不成他还敢有怨言?” 崔宣氏何尝不是一股怒火无处发泄。 她脾气是软,却不至于旁人的手打到脸上还不知疼。 “你可知,他为何不敢把人往重府带?” 宣嫒忍着眼底的酸涩。 见她这般,崔宣氏又如何能好受。 “那是他不敢。” “孩子,你身份够硬。你的父母兄弟还在呢。” “他无非拿捏你脾气好,难不成宣家人真要吃重家给的哑巴亏了?你去怜惜别人,可又有谁来怜惜你?” 宣嫒啜泣出声。 宣鄂氏重重一拍桌子:“当初,我就不同意她嫁,偏你兄长说重秉文好。这儿好那儿好!叫好好的女儿就被这么祸害了。他们怎么敢?” 乔姒也柔声细语:“嫂嫂且问你,那孩子出世后,你可同意她们回重家?” “若是养在外头,免不得有心之人恶意挑唆,说你善妒容不下人。若是养在眼皮子底下,又岂能不膈应?” 宣嫒低声道:“他向我保证了,说不会让人过门,只求留孩子同外室一命,莫同娘家说,日后不会再去外室那儿,也不会让他们出现脏了我的眼。” 崔鄂氏气的只翻白眼:“我的祖宗,这种话你也信?” “重家明知你知晓,却不去处理。是存着心思让外室产下孩子。若是男婴便是重家的庶长子。你又怎知重家不会变本加厉?转头再请你手下留情更请你谅解?人一旦入门,你颜面何在?如何在奴仆面前立威?” 她还要再说什么,宣嫒的头压的更低。 爱之深责之切。 这事,就眼下几人知晓。家丑不可外扬,自然得先兜着。 等宣沉的婚事过后,宾客散去,再关门打狗去解决。 崔宣氏拦住崔鄂氏。 “好了,也莫说嫒姐儿了。” 说着,她又道:“明儿沉哥儿成婚,依我看趁着府上也热闹,也别急着回去了,陪着你姑姑我在娘家多住几日。可好?” 她的话,宣嫒自然是听的。 “是。” “行了,这儿的事无需你劳心,且出去走走。” 宣嫒低头出去,跨出门槛时,还依稀听到宣鄂氏沉沉的叹息声。 ——你说我一生要强,怎么生了这么个心软的。阖府都以为能护着她,却是亲手将她推入火盆。 在她出去后,宣鄂氏带着哭腔道。 ——我一看到她哭,这心口啊,难受的像是刀割似的。 宣嫒捏着帕子,出了院子。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沿着曲折的小廊一路朝前去。 然后听到不远处的动静。 “小鬼,都说了别跟着我!” 陌生的嗓音,让她却步,正要换个方向,就听一道奶声奶气还强词夺理的嗓音。 “我得盯着你啊!” “沈姐姐,这是我外祖家,你可不能胡来了。别往假山那边去,上回你卡着出不来的事,难道还不吃教训吗?” 她人小鬼大:“二叔特地嘱咐我,我自然不能辜负他的嘱托,你也的确让人不省心。” 她还很得意。 甚至觉得高沈婳一个头。 沈婳走哪儿,身后的尾巴跟到哪儿。 沈婳终于冷笑。 见情况不对,崔绒连忙乱窜。 “有本事别跑!” “有本事你来追我啊。” 沈婳气的跑了几步,落崔绒一大截,她体弱。那里能追过崔绒。 可有些时候显然是能智取的。 沈婳扭头,直勾勾看着影五。 “把人给我抓回来。” “是。” 影五一个闪身。 崔绒:“嗷!” 她被带到沈婳面前。 沈婳很温柔很温柔的看着她。 “小鬼啊~” 崔绒一个哆嗦。 “沈姐姐,你以后也是会有娃娃的。” 她放狠话:“你若欺负我,我日后定要会千倍万倍报在你孩子身上的!” 沈婳丝毫不在意。 “我不会有。” “万一呢!” 沈婳半点没有母爱如山的模样。 “哦,那可真期待。” 崔绒:??? 新 第180章 你的手串刚刚闪了一下 永昌伯爵府的奴才忙上忙下各司其职,便是路边摆放的盆栽都是精心挑选,好生布置的。 大宅院里,规矩必不可少,一切自然往繁琐了去。更何况是永昌伯爵府同温国公府的联姻。 崔绒蔫儿吧唧的立在沈婳面前。 “我错了。” 嗓音轻不可闻。 沈婳未曾瞧见态度:“没听见。” 小团子忍辱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APP更新。 新 第181章 那良善的你我是没法做缺德事了 翌日一早。 沈婳对着铜镜,细细抹上粉脂,掩去面上的苍白。头挽乌发,柔美如玉。 换上那日新买的蜜合色折枝花卉风毛圆领褙子,下配缎地百蝶裙。 柔桡轻曼,娇美纤弱。 她甫一出现就被宣太夫人的妯娌,孟太夫人亲昵的拉住了手。趁着周边无人。 “沈娘子,打见你的第一眼起,就极合我眼缘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APP更新。 新 第182章 我已经很克制了 此话一落,四周寂静。 承伯侯夫人手里那根细的不成的簪子好似成了烫手山芋。 她甚至不敢相信适才沈婳所言。 承伯侯夫人做这些无非是想让崔宣氏难堪,她也料定了崔宣氏不会要首饰。偏偏出现了沈婳。 这种话,小小女娘竟然也说的出口,偏偏她用最正常不过的语气说了,一招将她推入最窘态的境遇。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APP更新。 新 第183章 这种人我早抽她了 的确如沈婳所言,颜宓来了,并不算迟。 她一来,当时韦盈盈就缺根筋的问:“你的婚事怎么样了。” 沈婳简直服气了。 不会看眼色吗? 没瞧见颜宓眉眼都裹着愁思? 颜宓也没瞒二人,打发了婢子后,几人去清静处说话。短短一夜,对她而言仓促却又漫长。 她稍稍艰难生涩道:“我阿爹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好阅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经在好阅APP更新。 新 第184章 丑事 守礼数的女娘想了想,抬起手腕,冲崔韫招了招手,以作招呼。 动作间,宽大的袖摆稍稍下滑,露出绕在女娘腕间红润的金刚菩提手串。 喧宾夺主的占据崔韫一半的视线。 沈婳仿若能察觉出,落在她身上都目光,好似有过片刻的柔和。 而这时,有人行至崔韫跟前,恭敬的行礼。 崔韫起身,不咸不淡同此子攀谈。 沈婳见状,连忙又将手给缩了回去,她抱起暖手炉,轻轻的哈了口气。 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大道而行。 天色逐渐黯淡,丝丝缕缕的光线开始被即将到来的暮色一点一点吞噬。 沈婳视线一转,撞见了另一处。 是谢宜宁。 女娘待在角落处,却无上回沈婳所见的怯意。她冲走近的谢珣笑,笑容明媚夺目。 谢宜宁正疑惑。 “阿兄不是说不来么?” 谢珣温声道:“刚从旁人那边得知些事,总觉得盛京也不算太平。故特地来接你和阿娘的。” “可是我们晚宴还没用呢。” 晚宴可是正宴。 “阿兄既然来了,一道吃了再走。阿娘正在前头。” 谢珣笑:“别,我可不敢见她。” “保不齐回头又让我借着机会我相看了,实在头疼。” “我是同姬霍一道来的,他正在男席那边等着,过来与你说一声,回头结束后,我来寻你们。” 谢宜宁乖巧的点点头。 隔的远,沈婳自然未曾听清两人说了什么。 女娘的视线一寸一寸的落到那男子身上。 是个样貌不输于崔韫的人。她还要再看仔细些,就听身侧一道嗓音。 “娘子,席面备好,可以入座了。” 影五的一声,让沈婳转移心神。 她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由影五引路。 此处到席面的院子是有些距离的,男女席面是分开坐,女眷一个院子,男眷一个院子。 正巧,就看有人急匆匆朝她这个方向跑来。 “沈婳!” 沈婳看过去,懒洋洋问。 “怎么,你观摩好了?” 韦盈盈压低嗓音,一把拉住沈婳的胳膊:“我正寻你呢,颜姐姐月事不凑巧来了,她眼下不好见人,虽有换洗衣物,可到底没备月事带,你那儿可有?” 这种事,实则该是让婢子来寻的,可适才为了挤入人潮,早早就给冲散了。 这样也好。 颜宓身边的婢女实在讨厌。是提督夫人给的,害她们说话都得注意着。实在不方便。 贵女出门,总是会在马车上多放一套衣物,以便不时之需。 颜宓是带了不错,可这次月事提前了数十日。 沈婳闻言:“很不巧,我没有。” 她到现在!都没来葵水!!! “她人呢?” “我们刚从新房出来,中途,她察觉不对,这种女儿家的私事,也不好寻上永昌伯爵府的婢女,眼下天也暗了,我索性让她在那处等着,便来寻你。” 说着,她说出一个具体位置。 沈婳点点头。 “你先去席面上坐着,后头的我来处理。” “那需要同提督夫人说一声吗?我挺不想的,她阿娘可严苛了,光是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你,都让人浑身不自在。” 沈婳:“不必。” “我的衣裳她能穿,回头我带她去厢房换上。” 韦盈盈放心了。 沈婳朝着她所指的方向走过去。 而这边。 “阿兄?” 谢宜宁见原本要走的谢珣,突然顿足,转身视线落在右前方定定的看着,她顺着谢珣所瞧的方向看去。 只有拐角处女娘行动见留下的一缕一角,很快消失。 谢珣收回视线。 适才的一句沈婳。到底让他在意了。 ———— 夜色入侵。 宾客早已入席,这一路也变得格外冷清。 沿着红灯笼十步一挂的曲折小廊,再经过一方水池拱桥。 越往里走,府上的奴仆越少。 颜宓不敢走动,腿下的黏腻让她止步。 她咬着下唇等着,可转眼看天色彻底黑沉,不免又焦灼不安。 然后,在这时,她等来了沈婳。 嗯,比韦盈盈靠谱百倍的沈婳。 沈婳找到人后吩咐影五:“表嫂嫂那儿应该有,她昨儿面色不好,一直捂着小腹还喝了红糖水,你去寻她屋里的婢子要一分新的。” “是。” 影五的身影很快消失。 颜宓通红着脸,羞耻的刚松一口气,就听沈婳真诚道。 “我真羡慕你。” 颜宓:……? 沈婳触了触她的手,格外的凉。 “去我屋里换吧。离此处不算远。” 颜宓点头:“得亏你在。” “盈盈呢?” “啊,我让她去用晚膳了。她这人笨笨的。” 颜宓轻笑。 她走几步,就能察觉一股热流汹涌而下,也庆幸这是在冬日夜里,穿得多,若是放到酷暑,怕是锦裙那处早就沾了血渍。行动间实在不方便。 沈婳带着颜宓回了厢房,影五早已准备妥当。 换洗的衣物,干净的棉布还有要来的月事带。甚至不忘打了几盆热水。 颜宓去盥洗室换下。 沈婳的衣裳给她穿也算合身。 等她清理妥善后,除却小腹微微坠痛,并无别的不适,反倒有种劫后重生之感。 她轻轻的舒了口气。 沈婳忧郁的去看有料的颜宓,再忧郁的去看自己平坦的胸口。 待回去时,两人往外走。 影五隔了好大一截在啃鸡腿。 刚经过一处假山,就见不远处的草坪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别着这里。” 是女娘的欲拒还迎。 “装什么?快点,自己脱了,这里无人。” “可我冷。” “待会就热了。” 沈婳:…… 她茫然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沈婳虽不知如何才算是男女情事,可懵懵懂懂间也清楚前面发生什么。 “这种事撞见了不好。” “我们换条路走吧。” 颜宓在淡定也通红了耳朵,说的很小声。 不怪她如此。未出嫁的女娘,撞见此等丑事,即便不知是谁,也该自保名声而退避离去。 沈婳点点头。 她嫌恶的拧眉。 毕竟,宣大公子成婚,她不该惹事生非。 两人转身绕远路而行。 就听身后娇滴滴的女声突兀来了这么一句。 “孟公子,你想娶现住在府上的沈娘子,可不能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沈婳:??? 什么玩意儿。 新 第185章 沈家漾漾也是好心! “要我说那沈娘子有什么好的,美则美矣身子却孱弱的很,能经得住公子几次折腾。” “呀,轻点。” 男人低骂一声。 “自然比你好。你是送上门的,她是我准备娶的,能一样吗?” “我祖母今儿过后就去提。八九不离十婚事能定下。” 沈婳倏然收脚。 颜宓:“你还好吧。” 沈婳面无表情:“他们不冷了,我倒是冷得很。” 说着,她捡起一颗石头,朝着闹出动静的地方,重重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砸的很准。随即是惊慌和痛呼。 颜宓想拦,可生生没拦住。 “我们快走。” “又不是我行苟且之事,他们不怕事情败露,我惧什么?” 沈婳冷笑:“我倒要看看谁敢把主意放到我身上。” 短短数日,来沈婳跟前打听的妇人并不少。是看上她了?不是,那些人看上的是阳陵侯府。 沈婳为此也很是心烦。 她气势冲冲就要过去,手腕一紧,不过是眨眼功夫,整个人被带入假石里头。 “站在此处,莫出来。” 谢珣叮嘱她同颜宓,将手里的灯笼送至沈婳手上,这才出去。 他是男子,出面解决此事最是妥当。 那块石头是砸到孟智额头上的。那儿迅速起了个大包。他吓得眼前一黑,已然软了。 身下的是永昌伯爵府的婢女。花容失色的同时,着急忙慌抹黑去寻衣裳。 谢珣耳力好,便是黑灯瞎火周围无亮光,他也准确无误的孟智在一丈之外停步。 “出来。” 谢珣又补充一句。 “穿上衣裳出来。” 孟智怎会出去,他甚至衣裳都来不及寻,慌乱跑开。 ‘咻’的一声,一道凌厉的风声从身后传来。 呈三棱状的箭头,带倒刺和血槽。直直插入孟智发间。 孟智:!!! 谢珣:“有伤风化,若让女娘撞见,怕是不好。” 听着外头的动静,沈婳莫名其妙。 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女娘又怎会听陌生人的吩咐。 她转身顺着微弱的灯光,瞧见了颜宓怔愣的神态。 颜宓一言不发。 沈婳抬手,在颜宓面前晃了晃。 “想什么?” 后者回神。 长辈做主将她许给卫家,被至亲利用时她没委屈过。 她生为颜娘女娘,在吃喝用度方面颜家从未亏待她。自该为十余年的锦衣玉食作回报。 可她听到谢珣的声音后,短短一瞬,却难受至极。心口处好似有什么在爬,蚕食着她所有的理智。 颜宓轻轻吸了口气。 她对上沈婳的眼。 一字一字说的很是艰难。 “是辅国公府的谢世子。” 沈婳:!!! 她下意识捏紧手里的灯笼。眉梢有喜色冲破束缚。 “他回来了?” “前日就回来了。” 沈婳笑容稍稍凝滞。 那她怎么不知情?崔韫更未同她提及此事。 沈婳看见颜宓小幅度的颔了颔首。 她看向影五。 影五默默的转头去啃鸡腿。 女娘便激动的扒拉着假山边沿,就要伸出头去探。 乌漆麻黑的一片。却能听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沈婳提起红灯笼,等人走近了,便依稀判出熟悉的轮落。 是崔韫。 沈婳惊讶:“你怎么也来了?” 崔韫浑若不在意另一处的动静。 “阿嫂说你未曾吃药。” 沈婳闻到了空气里熟悉苦涩的药香味。沉默片刻,慢吞吞将脑袋给缩了回去。 崔韫沉静道:“我特地送来。” “喝吧。” 沈婳抿唇。 她说:“你给影五吧,我晚些再喝。” 崔韫自然不信。 “你是想倒了。” 沈婳:……倒也不用说出来。 “你若是再给月季盆栽倒药汁,你的病不见好转,怕是月季也得被你浇死了。” 沈婳:…… 不过是一株月季罢了! “月季难养活,也有病美人的称呼。它喝些药没准还强身健体了。” 沈家漾漾也是好心! 崔韫:“所以,你便同它惺惺相惜了?” 女娘抗议满满:“我待会要去用膳的。” “药正巧是饭前喝的。” “喝了就吃不下别的了。” 崔韫视线往下垂,眉骨精致。 “那便饿了再用膳食。” 他的嗓音裹着淡淡寒意,暮色下,眼眸毫无起伏和亮色。 “一日三贴药,早间,午间你全给倒了。” 边上的颜宓艰难的听着两人的对话。那颗再见谢珣而乱跳的心口渐渐平静下来。 见沈婳不情不愿,她连忙出声哄。 “自己的身子得在意。” 沈婳抬着小脸,小声:“有什么可在意的。” 崔韫揉了揉眉心。 往前崔绒也是这般逃避喝药。非得教训一番才能老实,他原以为沈婳在这方面是配合医嘱的。 是他想岔了。 颜宓:“侯爷端着药来寻你,你不在意他在意。” 沈婳呼吸一滞。 那本有同崔韫死磕到底的心思瞬间坍塌,碎成一地。她没忍住,朝着洞口处慢慢朝外挪。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生根发出小苗,好似被人精心灌溉后,便能长出不会枯萎,最好养活的月季。 她好像一直这样,脾气差到离谱,却总是会因一两句由衷的关怀而生喜。 沈家女娘也该被这尘世所温柔眷顾。 崔韫好似早就吃准了沈婳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他没有去反驳适才颜宓所言的每一个字。 沈婳抬了抬下巴:“药凉了吧。” “还热着。” 这么冷的天,崔韫别是刚煎好就来寻她吧。他不怕烫么。 崔韫:“所以,还喝吗?” 沈婳端着态度。 她捏着嗓子,将嘴角的笑意往下压,若是身后有尾巴,此刻应当是疯狂摇摆的。 “你都这样说了,我如何也得卖表哥一个面子的。” 这边的动静,谢珣听的一清二楚。 他莫名觉得荒唐了些。 便是孟智,都难以接受。 他甚至没去惊讶,只是计较一点。 合着,他在这里瑟瑟发抖,那边却在调情??? 谢珣面色变得冷硬。 而后,他听到身后的一段对话。 “谢世子回来,表哥怎么没同我说。” “没告知你么?” “嗯!”是肯定的语气。 崔韫微微轻叹:“大概是事忙,忘了。” 沈婳表示理解他。 新 第186章 沈娘子,我便是谢珣 沈婳将药捧过去,安安静静的扬起纤弱脖颈,慢吞吞的喝下。 难得乖巧。 真是同雪团一般无二。 得顺着她的毛。只要说通了,沈婳比谁都容易哄讲道理。 谢珣都要气笑了。 离谱!!! 忘?这种话他却是不信的! 崔韫这种人记性是出了名的好,如何会忘? 何况他可是在崔韫面前多次提出要见沈婳的! 合着,崔韫压根没同女娘道明。 这是人干的事? “崔侯。” 此刻的谢珣实在笑不出来。 “你外祖府上此等淫乱的人,还管不管了?” 崔韫来了,处理是名正言顺。何须他再出面。 “管。” 影一得令后,朝那处过去,挨得近了,听到孟智的求饶声,自然认出了他的身份。影一神色微微一沉。目不斜视的将那对野鸳鸯捆绑起来。不顾孟智的挣扎堵上他的嘴。 最后的药汁顺着舌尖苦涩往下淌,沈婳瘪着嘴将空碗交给影五。 明明,崔韫是受谢珣所托,才照顾她的。 可如今谢珣近在眼前,沈婳却觉得好似还是崔韫更为亲近。 而谢珣只是她执意留在盛京,想要从他那边打听有关阿兄生前的理由。 亲疏到底有别。 何况!崔韫眼下是她表哥!!! 沈婳从来不会委屈自身。她也素来矫情爱告状。此刻也没有拖往前娇柔做作的后腿。 她斥责。 “你必须好好治他!” 沈婳才不管如今被影一绑起来的男人是谁。 “我看他的架势,怕是不止一次两次做这种事了,此处是鲜少有人,被我瞧见也就算了,可若是让宾客在宣家内宅里头撞见此事,宣家如何遮羞?好好的婚宴怕是也得有瑕疵。” 她说的有理有据的。 崔韫却觉得,让沈婳撞见已经够糟糕,那些动静污了女娘的耳。 沈婳掰着手指:“我再说说私人恩怨。” “人各有异,这世道什么玩意都有。品行不端矮旁人数截也便罢了,眼睛却是长到天上了。如此宵小竟然敢肖想我。” 崔韫慢慢复述:“肖想你?” “嗯!!!” 崔韫沉静眯了眯眼有危险之色。好似下一瞬能卷起巨浪风波。 “我好歹也是半个崔家人,他折辱我,便是折辱表哥你!” 沈婳振振有词。 “表哥自该插手为我做主,绝不放过这种无耻之徒,是吧。” 沈婳定定看着崔韫。 果然,崔韫没让她失望。 这时,影一往回走,附在崔韫耳旁,说出孟智身份。 崔韫冷冷道。 “送去正堂。” “去寻外祖母同我阿娘。另外,将孟太夫人一并请来。” 宾客正在用膳,有乔姒同舅母招待足矣。男席那边有舅父,自不会出差错。 “是。” 影一,影五领命。 崔韫这才看向沈婳。 “饿吗?” 她嘟嚷:“药都吃饱了。” “那行。” “同我一道去正堂。也好亲眼瞧瞧让你出了这一口恶气。” 沈婳自然愿意。 崔韫抬手:“下来。” 沈婳将软绵冰凉的素手搭上去,借着崔韫,轻轻松松从几个台阶上的假山走下来。 落地后,崔韫松手。 颜宓扶着假山的石壁,缓缓下地。她其实有些认不清去宴席上的路了。 见沈婳崔韫有要事,她极有眼色自然准备告辞。却还不等她言语,就听崔韫淡漠道。 “颜家娘子,就有劳谢世子了。” 颜宓呼吸变轻了。她下意识的捏着白帕。 谢珣如此好性子的人,都不想搭理崔韫。 他愣是冷笑一声。 颜宓闻言,面色稍稍一白。为适才一瞬间的庆幸和期待而觉得难堪。 太暗了。 灯笼早就被一阵寒风吹灭,烟火颤巍巍的摇曳,‘噗呲’一声,四周陷入黑稠。 谢珣却是轻松捕捉住沈婳站的位置。 他一步步走近,最后在一丈远停下。 若是灯还亮着,他定要细细去捕捉女娘的眉眼下,亲眼瞧瞧可有故人的痕迹? 他的唇有些干。 谢珣压下对崔韫所有的成见,嗓音温润。 “沈娘子。” 沈婳听到他笑着说。 “我便是谢珣。” 不等沈婳回应,他便又道。 “我先前曾见过你。” 沈婳微微一愣。 “谢世子来过丰州?” “不错。” “当年行军曾路过丰州,便与你兄长见过一面,那时你还算年幼。” “你当时摔了一跤,一群奴仆上去扶。” 那时的女娘捂着脸。 ——呜呜呜。 哭的可怜极了。 还以为她后面会说好疼。 她却哽咽的把脑袋埋在婆子身上。 ——漾漾好丢脸。 谢珣念及此,不由温声道:“柏舟当年读书刻苦,我还给他寄了不少书卷。” 沈婳都有印象。 摔跤那次,她不想回忆。 而那段时间,兄长的确搬了不少书回府。 她当时还特地去问。 ——你不是说银子都给我买吃食用光了吗?哪儿来的银子买这些? ——祖宗,别人送的。 沈婳不由弯唇。 她甚至不想去主院了,她愿意同谢珣秉烛长谈。 谢珣却是很为她考虑:“今夜不好叙旧,不知沈娘子何时有空?” 沈婳的情绪被他吊住,忙一口应下。 “有的。” “明儿就有空。” 定好日子,谢珣很有君子风度的对着颜宓的方向道。 “颜娘子若是方便,我与你一道。” 那边没有回应。 良久,是女娘很浅很浅的一声。 “有劳谢世子。” 颜宓紧张的不行,偏偏又贪恋这份难得的温柔。 路上,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很是规矩。 颜宓走的很慢,私心恨不得能再慢些。 心里存着事,此处又暗,没注意前方的台阶,一个绊脚,使颜宓踉跄。 “小心。” 谢珣挽住女娘的手腕,稍稍用力,将她朝前扑的身子拉了回来。 他没在第一时间松手。 灵敏的鼻尖嗅了嗅。 “颜娘子。” 颜宓紧张到无措。 “嗯?” “你可是受伤了?” 他当时将沈婳和颜宓朝假山那边推时,不可否认当时顾及到更多是沈婳。 若是颜宓为此受了伤,他多多少少都是愧疚的。 “没。”颜宓屏住呼吸。 然后,她听到谢珣温声道。 “可有血的味道。” “正巧我有药,女娘身上不好留疤。” 颜宓的脸爆红。 新 第187章 你说,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苍穹处唯有几颗黯淡的星,不见月。 远离席面处的喧嚣,孟智等人已被拉走。 正堂上下掌灯,气氛凝重。 “殊予,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孟太夫人见孙子衣衫褴褛被影一压入内,嘴里还塞着布发不了声,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直呼崔宣氏的名讳。 不久前,她还在前院用席,却被崔韫的人请了过来。 莫说她,便是崔宣氏也是一头雾水。 “姨母,您莫急。” 崔宣氏坐宣太夫人身侧,她其实是看不上孟智的,浪荡花心。一张嘴巧舌如簧。 “等韫哥儿过来再说。” “等他过来?” 孟太夫人气笑了。 “我家智哥儿一同来道贺,竟被被如此折腾。这就是宣崔两府的待客之道?” 这是她最疼的一个孙子! 她连忙扯开孟智嘴里的布。 孟智脸上都是泪,发凌乱不堪,吓得一直发抖。瞧着实在可怜。 孟智:“祖母,祖母,救我!” 他想要站起来,却被影一一根拇指死死摁住。 孟太夫人怒。 “放开他。” 影一只听崔韫吩咐。 孟太夫人心疼不已。她直直看向一言不发的宣太夫人。气的嗓音尖锐。 “姐姐,你是家中嫁的最好的,不像我命苦男人多次贬职,如今只是盛京一个不起眼的小官。这些年来看我笑话的多如牛毛。” “我可是你嫡亲的妹妹!” “本以为你是不同的。” “没曾想你竟然帮着女儿外孙,一并欺负我。果然高门大户,若是觉得丢脸,便别送喜帖,不如日后别做亲戚的好,也好过如此羞辱人!” 宣太夫人坐直身子,手放在膝上。周身的气度是岁月的沉淀。 这些年,孟太夫人多次登门,回回都是上门诉苦打秋风。 她念着姐妹情分,从不会亏待她。 自认做的也不差。 她让身后的婆子上茶。 “你也不必如此恼怒。” “韫哥儿行事最是稳重周到,我若是你必不会朝我大喊大叫失了仪态,不如去问问你的好孙儿做了什么事,竟会如此迁怒于他。” ———— 沈婳所站之处在谢珣,颜宓离去后从一瞬间变得万籁俱寂。 好似风都是轻轻拂来。不想打破此刻的宁静。 沈婳对着谢珣离去的方向,望了很久,即便那只是一团比墨还浓稠的暗色。 崔韫没催她。 沈婳捧着脸:“谢世子适才所言,半点瞧不出将士的粗犷豪迈。反倒文邹邹的,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个文官。” 崔韫淡淡:“盛京不少女娘仰慕他。” 这一点,便是无人同沈婳提及,她也清楚。 别的女娘她不清楚,颜宓就是啊。能让颜宓牵肠挂肚的男子,又怎会差。 “这是自然!” “我听说往前他出现在盛京街上有不少女娘给他砸荷包的。” 崔韫面上瞧不出情绪。 “看够了吗,若是不曾,你不若一道追上去。” 沈婳:“那倒不必。” 崔韫不咸不淡。 “你若是愿意,我也可将人请回来,让你凑近了看。” 沈婳觉得崔韫有些冲。她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 “不成,不合规矩。” “他到底与我不熟。” 她很实诚道:“也不急于一时,我明儿有时间慢慢看。” 崔韫的嘴角抿出一抹嘲弄的弧度。也算不得气恼,更提不上吃味,可他同沈婳早已私定终身,多多少少是有些不虞的。 沈婳把他当什么了? 女娘也实在不懂避嫌了。 左右,日后慢慢教。 “去正堂。” 扔下这句话,他提步而去。 沈婳眨眨眼,连忙追上去。察觉出崔韫情绪的波动。 她磕磕绊绊的走,崔韫好似也没有等她的意思。 女娘拾不清路,不由有些吃力,可她一点也不怪崔韫!!! 她甚至没来由的感动。崔韫定是为了她,迫不及待的要去处置那狗东西了! 好表哥!!! 可这份感动维持不了多久。 沈婳板着精致的小脸,吃力的跑上前一把扯住崔韫的衣摆。 “你就不能等等我么?” 沈婳抱怨他。 “太黑了我瞧不清路,若是摔了怎么办?” 然后又开始责怪。 “你说,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崔韫凉薄的扯了扯唇瓣,耐心逐步散去。 他抬手拂去女娘扒拉的爪子。随后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褶皱的衣摆。却是答非所问。 “沈娘子手上的灯笼既然不亮了,拿着不嫌累赘?” 沈婳低头。 她这种娇生惯养的女娘提着灯还要追崔韫,自然是累的。 “可我总不能扔了吧。” “为何不能?” 沈婳觉得崔韫是在考验她。 她也便拿起了一万分的警惕,慎重回应。 “这灯上头有谢府的标志。” 那手持竹竿处,有刻着字。她后头慢慢摩挲,也认了出来。 “我入住崔府也有些时日了,自然得懂些规矩。此处是宣府,所言所行都是表哥的颜面,总不能扔在此处,回头再让府上的奴才拾得,万一传了出去,谢世子如何想暂且不提,外人若是大做文章,还以为崔府同谢府不合呢。” 她所言总是在理。好似字字都在为崔韫考量。 呵。 崔韫还真不需要她这般体贴。 崔韫面色冷峻,眼眸如春水粹冰:“走不了的话,我会让影五过来。” 沈婳觉得太麻烦了些。 她绝对不是怕黑,也绝对不是不想一个人待着。 女娘纠结。很快便有了两全之策。 她毫不犹豫的将灯笼交到崔韫手上。又再自然不过的继续去扯刚被崔韫抚平的衣摆,捏住抓紧。 她仰头。 “走吧。” 崔韫喉结滚动,眉眼却松了松。 他松手。 灯笼落地。 ‘啪嗒——’ 沈婳眨眨眼。 她顿悟了。 崔韫和谢珣同是盛京最出名的公子哥。算是齐平并列。 男人么,谁没有点争强好胜的心思,便是淡泊名利的崔韫也不愿被谢珣给比下去。 她同崔韫如今亲昵,也不该同谢珣走的过近,得表明立场。 二心是要不得的。 毕竟这不是胭脂首饰,女娘可以大手一挥。 ——我都要。 于是,沈婳给他寻了个理由。 “……没拿稳?” 果然,崔韫用鼻音淡淡的应了一声。 新 第188章 做了什么你自己说! 院内灯盏明亮,刚入院,女娘就松了扯着崔韫的衣摆,用完就甩。 崔韫垂眼,看着她的动作不言。 屋外有婆子候着,见两人至后,连忙恭顺的挑开门帘。 崔韫俯身入内,沈婳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 甫一入内,就听孟智的卑微的求饶声,他一个劲的的卖惨和说着冤枉,还有的是孟太夫人的怒斥声。 再看宣家母女,却坐在高位上,安安静静的喝着茶。任由孟太夫人撒泼。 她们也尽力了,实在劝不动。也只能等着崔韫过来。 见屋内响起脚步声,孟太夫人转身,一腔怒意言于表。 往前崔韫看在宣太夫人的份上,对这个姨姥姥也是敬着的,不说几分真或者又有几分假,至少明面上的规矩不缺。 次数多了,孟太夫人也免不得拿乔。 这些年,她来宣府的次数只多不少。 因此她见崔韫,此刻也有些咄咄逼人。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大喜的日子糟践我孟家子嗣?」 「往素我待你也是不薄的!」 「诶呦!合着就欺我家中无权无势?啊!这是准备要让他跪多久!今儿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明儿我就要让盛京的人全部瞧瞧,你这个大理寺卿是如何不念亲情,仗势欺人的!」 沈婳:…… 她看看宣太夫人,又看看尖着嗓音的孟太夫人,怎么差距这般大? 而那些指着崔韫骂的人,这世上都屈数可指吧。 崔韫面色冷淡。 他无视孟太夫人,上前同宣太夫人,崔宣氏请安。 「外祖母,阿娘。」 崔宣氏面色疲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如此大动干戈?这是我的姨母,你的姨姥姥,你还是得交代一二。」 崔韫身姿笔挺。 他顺势将直勾勾看着撒泼的孟太夫人的沈婳带往右侧,在女娘茫然的神色下,摁住她的肩,将她往椅子上带。 沈婳的确走累了。 她刚刚趁着人不防,还在敲捶腿呢。 为此,娇弱的女娘冲崔韫甜甜一笑。 女娘眸色灿烂,仿若晕了银河。 巴掌大的小脸,无一处不精致。她卖乖时,总是柔美带着破碎感。 崔韫收回视线,好似适才所为,只是随意的举动。 男子背手而立,周身矜贵毕显。 「不薄?」 「这些年来,宣沉,我,给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姨姥姥要让我一桩一件的数给你听么?」 「整个孟家受崔宣两府庇佑,还不够么?」 「前年三月,孟智入狱,姨姥姥求我府上。央我以职务之便,将他保释。荒谬可笑。」 律法律令,错了就该罚!他自然拒绝了。 「我这边行不通,你又去寻舅父同表哥。」 一连三次被拒绝,孟太夫人当时阴阳怪气的很,好似众人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同孟太夫人相比,男子的嗓音不算大,却足够让屋内的人听了个仔细。…. 「同年八月他出狱后不过堪堪几日,又在赌坊输了钱。惹是生非不说,又整日沉迷女色。」 崔韫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属于自己的人或物绝不能被外人觊觎染指。 便是半点都不行。 适才还口口声声喊着救命冤枉的孟智此刻闪闪躲躲,明明崔韫什么都没做,可莫名的压力不知从何处来的,愣是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便是一句话都不敢吭了。 崔韫没来前,他还抱有侥幸。可此刻…… 崔韫黑眸沉沉:「做了什么你自己说!」 孟智咽了咽口水。 孟太夫人不乐意了:「你当审犯人呢!」 崔韫语气没有起伏。 「我审过的犯人不计其数。凶神恶煞嘴硬的审过,尸身不俱全五脏六腑被掏空的死人也见过。大理寺办案狠绝,审他?我敢,他敢吗?」 「看在阿娘外祖母的份上,我自认够给他面子了。」 这几句话,让孟太夫人胸脯起伏的厉害。 她扭头! 「智哥儿,你说!一切有祖母做主呢!」 「姨姥姥怕是做不得这个主。」 崔韫喊着姨姥姥,却是凉薄的很。不见半点敬意。 孟智慌得不行。 「我,我不过是要了个婢女罢了。」 他为自己辩解:「这……也不是大罪啊。」 事到如今,他还不知错。 孟太夫人:「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一个婢女罢了,回头姐姐将人赏给智哥儿就行了。何必如此?」 崔韫冲高堂上的两位长辈,淡淡补充:「就在一炷香前,在新房隔了一座别院的假山草地处,撞见此事的,是辅国公府的谢珣。」 他没提沈婳和颜宓。自是给女娘避嫌。 宣太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眉紧蹙带着深深的皱纹。她重重搁下茶盏。 「今日是我府上大喜,孟智,你行如此不端之事,至我宣府于何地!」 「府上为操办婚宴,准备了数余月,生怕出了差池,你也好意思说不是大事!」 「若是出了丑闻,你一个小小的孟家拿什么来赔,丢的可是永昌伯爵府和温国公府的脸!」 孟太夫人也傻眼片刻,再见支支吾吾的孟智,心虚之余还是决定保全孙子。 「即是谢世子瞧见了,侯爷便出面让他别四处说此事不就行了。」 「眼下还没出岔子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是做什么呢!」 「行了,智哥儿,你就认个错,依我看这事就过去了,日后也别再提了。」 孟智脱虚的松了口气。 还不等他出声。 就听崔韫道:「不成。」 崔韫转身吩咐:「带进来。」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很快影五压着披着外衫的婢女入内。 婢女衣衫有几处是撕碎的,露出带着情事留下痕迹的皮肤。她发髻凌乱,口脂晕开。 这是宣家的婢女。 「太夫人饶命。」 婢女吓得不行,像是不知疼般在地上磕着头,很快砸出血来。 「是婢女受了蛊惑。」 她也不是蠢的。当下指着孟智道:「起先是他逼我的,丢了清白后,又允了我不少好处。」 「孟公子说了,等婚宴结束,便让孟太夫人向老夫人一并要了我的卖身契,去孟家做姨娘。」 「他也信誓旦旦的说了,更会将沈娘子一并讨了。」. 温轻 第189章 女娘欲盖弥彰抬头望望天 这一句话无疑是导火线。 崔宣氏倏然起身。再温柔的人此刻终于不虞了。 「姨母,有这回事吗?」 「这事我也打算同你提的。」 孟太夫人瞪了婢女一眼后,又瞥了托着下颚的沈婳这才很勉强道。 「沈娘子出身差了些,可我也是同意让她进门的。」 沈婳:…… 糟老婆子。 女娘扯着帕子,起身刚要发作,就见崔韫抬眸安抚的看了她一眼。 莫名的,沈婳被顺了毛又慢吞吞的坐下。 「姨母!」 崔宣氏此刻沉着脸出声。 「你这孙子本事没有,出息也没有,孟家上下更是没有一个能撑的起门楣的!韫哥儿适才说的一点也不错。」 「我可是你姨母!」 「那又如何?我是官家亲封的诰命夫人,横竖按着尊卑,姨母你给我磕头请安我也是受得起的!」 孟太夫人:…… 崔宣氏:「这些年,孟家得的恩惠还不够多么?」 「至于沈娘子,姨母想也别想!孟智?他堪配?」 她说呢! 崔韫好端端又怎会带着沈婳来此! 她的儿媳也是孟太夫人能挑剔的? 好不容易崔韫点了头,沈婳又是她满意的人选。 如此,还能得她的好脸色? 崔宣氏的立场很明确了。 崔韫这才恭敬的看向宣太夫人。他语速不急不缓。 「孟家这些年行事乖张,早晚是祸端,诸多府邸顾及宣府而百般退让已有愤者,孟智愚钝一再惹是生非,外祖母若在偏袒便是助纣为虐,往前宣家能兜着,可总有一日是兜不住他的。表兄入朝为官虽有舅父铺路,然,牵一发而动全身。请外祖母三思决断。」 宣太夫人闻言,失望的闭了闭眼。 她总不能为了孟太夫人,而将宣家前程拿来赌。孟家树的敌,最后还不是由宣家去背。 孟太夫人臭着脸:「你这是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我算是真真看明白了,你们身份高贵,如今是瞧不起我这种亲戚了。」 而孟智惯是窝里横的,此刻怂的不行,他不免惊恐。这些年,若没有宣家崔家,孟家怕是在盛京里前后难行。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连忙提声,面上的泪稀里哗啦很是狼狈。 「祖母,你也别再说了。」 「你错什么?」 孟太夫人从未如此憋屈过。 「姐姐!」她看向雍容华贵的宣太夫人。 「好了!」 宣太夫人用拐杖直敲打地面。发出‘砰砰砰,的声响。她沉沉叹了口气。 「阿娘走的早,只留下你我姐妹二人,她临终前最放不下的是你,故我对你百般容忍。这些年你拿着我的名头在外四处横行,便是这祸害强抢民女我都闭着眼认了。更帮你善后还不够吗?」 「府上婢女一事暂且不提。」 「予姐儿是你小辈不错,可她凭什么忍你?」…. 「你孟家看上的,怎么若她不答应还准备抢了!」她越想越不顺气,心口闷的实在难受。 这些年,莫说崔宣氏,便是府上她的儿子,儿媳,孙子宣沉,也是看在她的份上,对孟家忍气吞声。 如今,崔柏早没了,宣殊予只留下这么一个儿子! 崔家上下就指着他继承香火呢! 崔韫将人送过来,又请她出面,一环扣一环,可见这件事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她像是老了好几岁,沧桑道:「韫哥儿。」 「在。」 「依你看该如何?」 崔韫仍旧立在那处,神情寡淡如水。 「此后除却年关,孟家人不得登永昌伯爵府的门。」 「宣家再不庇佑孟家,孟家也莫妄想沾半点好处。」 孟太夫人瞳孔放大,不能接受。 她每次来都要顺拿一叠银票和首饰走的,若是不来,这些岂不是都没了。 「宣家给的铺面庄子,一并收回。」 「不行!」 崔韫嘲讽的瞥了她一眼。 「孟家子孙满堂,姨姥姥还担心离了长姐接济,日子过不下去了?」 「这……」宣太夫人到底犹豫。 「外祖母。」 崔韫唤。 「往年各铺子和庄子盈利的银子并不少,未让一并归还已是仁至义尽。」 宣太夫人不说话了。 孟太夫人眼前一黑,直直晕了过去。 「祖母!」孟智惊呼。 宣太夫人见状,又如何能不急,正要传医侍,可不等她发话,就听崔韫冷漠道。 「让孟家人将她带走。」 崔韫没看一眼,仿若看了都嫌脏。 「是。」 事情已成定局。 做好这些,他缓步走到沈婳跟前。 「走了。」 沈婳还没看够。 想到孟智那青一块紫一块难看的脸色不免意犹未尽。 婢女一事,便是内宅的事了,自会有宣鄂氏这个当家主母去处理。 瞧着惩罚不重,可对孟家却是最沉重的打击。 孟家的糟心事只怕会是一桩又一桩。 日后,那些有仇怨的,怕还会一个个寻上门。 「哦。」 女娘软弱无骨的起身。 刚出主院,崔韫脚步一顿,让沈婳等他片刻。 他行至远处同影一说着话。 「爷?」 「你去趟赌坊。」 孟智好赌成性,他也不曾引诱。但只要孟智再去赌,这些年孟家揩的油都得吐出来。 再没人给他收拾烂摊子。银子若是给不起,赌坊的规矩便是砍手指,数额大了是赔命。 入赌坊的赌徒,可都是签了生死状的。 孟家子孙,都是群上不了台面的窝囊废。 崔韫真想瞧瞧,最疼爱他的孟太夫人舍不舍将这些年用宣家铺子和庄子积攒的银钱一并搭上去。 嗤。 也许还不够赔的。 宣太夫人年纪大了,这些事,还是莫让她老人家操劳了。 他会好好处置这些人的贪得无厌咎由自取。 女娘抿唇。 她踢踢地上的碎石,脖颈却恨不得伸过去俯耳倾听。 这个节骨眼上的,多半还是孟家的事。 念及此后,她心痒痒的小步小步朝那边挪。 呵呵。 前不久还允她来主院看热闹,眼下一句话都不让听了。 刚挪了数十步,男子抬眸将她的举动目睹,拢了拢眉心。 女娘欲盖弥彰抬头望望天。 半响。 她很小声的胡诌深沉惆怅:「今夜夜间至白昼冷热转变较大。明儿多云转阴,恐有阵雨或雷雨。」. 温轻 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免费阅读..com 第190章 你就这么费尽心思的打听我? 这不过是沈婳随口说的,自然不能当真。 崔韫吩咐影一的话不免语速加快,等一切安排妥当后,他才朝沈婳那边而去。 沈婳还沉浸在明日要落雨的世界里,女娘等他走近后慢悠悠的嘱咐。 “表哥明儿出门记得带伞。” “若是淋着只怕受了风寒。” 她以为崔韫许会敷衍应和,或是压根不会理会她。却不想男人很是配合。 “知道了。” 沈婳一顿。 “天说变就变,可见老天爷的脾气也不行。我寻思着往后几日,也不去学堂了。” “行。” 她刚要得意的翘起唇瓣。 “戏精。” 沈婳:??? 你喊我什么? “表哥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孟家到底同外祖母存着亲,这是笔烂账断不清,我也只得如此行事了。”崔韫淡淡道。 谁让你解释这个了。 沈婳撇撇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崔韫都大义灭亲了,其实也够了,何况她一根头发丝都没断。崔韫能坐到如此,也许是为了她,可沈婳却更愿相信,他是借着机会,敲打孟家。 席面还未散,不过耽搁如此之久俨然快接近尾声,过去吃饭只怕是残羹冷炙。 崔韫没让沈婳回女席。而是带她去了他平素来宣府住的院子,那儿早有厨房的人传膳。 精美的膳食一盘盘呈上来。 沈婳喝了口热腾腾的汤,冻僵的身子这才暖和了些。 屋内没有说话声。只有玉筷时不时撞击碗碟发出的脆响。 今儿哪儿有热闹八卦,哪儿就有她。 沈婳在各家夫人嘴里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事。 等吃的差不多了,她倒不忘分享给崔韫。 “我听说盛京曾有位朱大人很是出名,外放为官时,同那些贪污地方官打成一片,好景不长没几月就死了。” 女娘唏嘘:“他为人不行但也算深情,生前不纳小妾姨娘,同夫人恩爱的很,可他死后不过一年,那夫人就改嫁了。” 转眼嫁给了朱大人的敌对官员。后者官级高。 让朱家人敢怒不敢言。 崔韫:“巧了,我也认识一位姓朱的大人。” 沈婳夹着鱼肉,闻言看向崔韫。 “那人不愿被金钱利益侵蚀,倒有些操守。偏偏他的夫人见钱眼开背着他收了许多礼。” 沈婳不傻。 崔韫讲的同她听的显然是同一人。 显然,那些夫人说的和事实是相违背的。 “然后呢。” 女娘眼眸圆溜溜的看像他,瞳仁里好似只有他。 “当夜他就死了。” 沈婳屏住呼吸。 “是……她夫人所为?” 崔韫:“不是。” 沈婳拍了拍胸脯,是她小人之心了,下一瞬她听到崔韫道。 “是她情夫所为。” 那些贪污受贿的词,跟着也全安在了朱大人身上。 朱夫人带着偌大的一笔财富,在情夫的帮助下转眼成功改嫁。风光的很。 沈婳:“……” 女娘:“世间上不了台面的情爱……” 她一顿,感慨的得出结论。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女娘攥紧小拳头:“没遭报应吗?” 崔韫看着她。 报应? 什么算报应? 权势便代表的足够遮天。朱大人含冤而死。便是舒御史都没成功翻案。 以至于,至今世人提及此事,她们知道的多半是假的。 多悲哀啊。 便是许多案情,黑的都能变成白的。只在掌权人的一念之间。 这个世道早就肮脏了。 可女娘到底眸光亮亮的,里头裹满了生机盎然。 崔韫在她的期待下说说了谎:“遭了。” “那就好。” 显然这一反转,让她听的津津有味。 “还有么?再同我说说。” “我接触的无非都是案情,女娘家少打听这些,免得回头不敢安寝。” 沈婳:“你许是不信。” “我是个爱听故事不要命的人。” 崔韫:…… 他搁下筷子,淡漠的看了沈婳片刻有余。 “你就这么费尽心思的想打听我平素接触的事。” 借着这些,同他久坐也算用心。 胆子大不大暂且不提,心思倒挺深。 崔韫似笑非笑,本该是凉薄的人,眉眼偏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几分温柔。 沈婳很严肃的点点头。 “大理寺接触的都是些机密案件。” 沈婳瘪嘴。 她失望的垂头,筷子夹着白米饭,小口小口的吃着。 “不过,倒能同你说说刑部的。” 刑部是不是不招你待见? 沈婳殷勤的给崔韫倒了碗茶。 崔韫也不意外。他了然的端起茶杯,修长的手指捏着杯盖,在杯口处划一下。 正巧,刑部这几日的确热闹。 “静府的惨案已经结案。” 沈婳:…… 她不想听这个。 她之想听缠绵悱恻或者狼心狗肺的八卦情爱。 可适才,她已经放过狠话。 沈婳纠结一瞬。她端正身子。 “哇哦。” “真期待。” 崔韫倒也难得没有败沈婳的兴致。他语气没有半点感情色彩。凉凉的裹带着堂间刮过来的寒风,一同落在沈婳纤弱的脖颈处,卷席着丝丝阴凉。 沈婳没来由的缩了缩脑袋。 “静府报案,官差仵作一同到场,那静老太爷同静太夫人被开膛破肚,心脏被挖,里头的肠子也被扯了出来。” 沈婳:!!! “是姨太太所为?” “并非,那姨太太早就被人挑断了手筋,可拿不动刀。” 她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可……可不是说这三人只是胸口中了一刀吗?” “那是对外放出的消息。” 崔韫:“静府早将真实消息封锁。” “这几日静府上下都在做法,就差将三清观的道士全请了。” 沈婳:“闹……闹鬼?” “这倒不是。” 沈婳刚要舒口气。 “只是静太夫人的眼如何也合不上。” 静妃见了当场晕厥。 静府的小辈个个见了都吓得腿软干呕。 其中,四皇子上前去合静太夫人的眼。刚合上,充满恐惧的眼下一瞬又睁开,配着她身上早就干涸的血,显得十分诡异。 沈婳故作镇定:“哦。” 她虚弱道:“这道糖醋鱼味道不错,你尝尝。” 女娘转移话题。 崔韫看过去:“这颜色浓稠鲜艳,应当同那几人流的血一致。” 沈婳:…… 新 第191章 待我知晓了原委,就给你托梦 “那姨太太本是原配,心中有怨在所难免,可手段未免残忍。她还留有庶子,不知静府如何处置?” 不等沈婳叫停,崔韫只当她还有兴致,也便说的在仔细些。 崔韫慢条斯理道。 “当夜就被四皇子赐死了。” 沈婳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甚至觉得有些冷。 好似在盛京的权贵手下,杀个人轻松如斯。 崔韫:“据我所知,静老太爷在高中上榜前对原配是上心的。” 静老太爷本就有运筹帷幄早有成算,也对自身文采很是清楚,榜未放前,就准备回程的马车了。好等尘埃落定后就去接原配过来享福。 也许是抵挡不住诱惑,也许是男人的劣根。 “静老太爷除却此事,其余风评不错,外放那些年百姓无不爱戴,他回盛京述职后,更有百姓抱着万民伞百字福追着磕头相送。” 也算是一段佳话。 崔韫也同他打过交道。 他看人很准。 “我是不信这种人能做出抛妻弃子的事。” 沈婳诧异。 “可他还是做了啊。” “但凡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就算拒绝不了诱惑,原配千里带子寻父,也该念着她为双亲送终守孝这一点,对之敬重。而不是陷入舆论下,不管不顾也便罢了,还由着静太夫人任意蹉跎。” 沈婳倒觉得,与其如此还不如给一笔足以安稳一生的银子,放母子离开。 崔韫喝了口茶,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人生如棋,棋布错峙间一子能满盘皆输,一子也能破局。白的也能被渲染成黑的。” “沈娘子不妨想想,为何他一夜之间,判若两人,更不再提原配。” 沈婳:…… 他轻轻一笑:“你可知刑部如何结的案?” 沈婳:我不想知道。 “不过数日,静老太爷体内就有密密麻麻的虫爬了出来,蚕食他的肉身。” 四皇子大骇。静家连夜就给下了葬。 好似再掩一件天大的丑事。 崔韫嗓音蓦地冷了下来:“我倒是知道有一种情蛊,能操控人心。” 沈婳吸了口气。 “你是说静老太爷是被下了蛊?” 能给他下蛊毒自然是静府的人。 是静太夫人还是静太夫人的双亲? 崔韫淡笑不语。 沈婳听的毛骨悚然,她只是个刚及笄不久的女娘,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那是谁下的手?” 崔韫无奈的看着她。 “沈婳。” “嗯?” “这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也许是庶子。 也许是静老太爷有过片刻的清明。 谁知道呢。 沈婳明白了,她给自己壮胆。 她认真:“那等我死了,我就去问问。” 崔韫拧眉。 沈婳很好心。 “待我知晓了原委,就给你托梦!” 沈婳回厢房时,腿都是软的。 她故作无所谓的沐浴更衣,擦拭头发,又挖了香膏,耐心推开,再细细抹倒身上。 洗去粉脂的脸苍白的可怕。 她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小步小步朝床榻那边挪。 倏然,她脚步一顿,眉头紧皱,额间冒起细细的汗,呼吸急促而又孱弱,浓稠的黑血顺着嘴角往下淌。 滴答,砸到绵软的里衣上。 她意识迷糊,身子朝地上摔去。 ——漾漾。 耳边好似有人在哭。 ——阿娘实在是撑不住了。 很快,她彻底陷入了黑暗。 ———— 雷声阵阵,响彻云霄。 雨水哗哗地下,争先抢后的坠入地面。 青石板被冲刷的一尘不染。 “你这只猫还没舍得扔呢?” “差不多得了。” “我怎么没发现你往前有此等癖好?” 姬纥靠在椅子上,冲身侧之人玩味的笑。 崔韫翻书,不曾理会他。 “同你说话呢!” 崔韫懒散的抬眸。 他嘴角溢出一丝嘲笑。 “七皇子。” “没应你便是不想理你,还需我说的再清楚些吗?” 姬纥啧一声。 很快又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拐着弯骂我不知好歹?非要问个明白。” 崔韫:“不敢。” 姬纥:你大爷的,敢的很。 可念着崔韫人不行,却多次给他排忧解难,说的话便是不中听,可他到底也不愿同这种人一般见识。 “不日后提督府举办的赏花宴,你可要去看看?” 他是为此事来的。 提督府没给他请帖。但定然是有给崔韫的。 他可以蹭! 皇子做到他这个份上,也是独一份了。可这又如何?左右日子已然不能再差了,倒不如早早的寻欢作乐。 “颜家那小女娘左右比我见过的女娘都好看。你我一同去瞧瞧。” “不去。” 崔韫拒绝。 “前儿约你爬山,你不去,又约你去道馆,你也不去,如今让你去提督府,你还是不去。” 姬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七皇子多虑了。” 姬纥哭诉:“昨儿那傻子诽谤我尿床,我这会儿还难受呢!” 姬聪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他裤子都是湿的!” “竟然还说我没有羞耻心!” 偏偏静妃赶了过来。 ——娘,你看他。 姬聪捂着鼻子。 ——臭死了。 ——好好好,母妃这就让他下去换身衣裳。 得! 他认命。 “你看看,那傻子二话不说还在我脸上砸了一拳。这会儿还淤青。” 没一个人为他说话。 “你若再不陪我去颜府,我迟早得郁闷死。” 崔韫看过去。 “小伤,不足以致命。” 姬纥:? “你说,是不是哪一天我死了,你都不会给我收尸?” 崔韫摇头。 “七皇子活至今,可知为何?” 姬纥倒是很清楚:“我对那些人没有威胁。” 崔韫合书。 “便是野草,都能扎根于瓦砾缝隙生生不息。何况是人。” 行吧。 “那你给我一个不去颜府的理由!” 崔韫去看四脚朝天不知何时醒来的雪团。 “它不喜生人。” 姬纥:??? 你像话吗? 雪团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房梁,在努力缓冲此刻内心的跌宕。 她平息着心绪。 沈婳认清再度成了雪团后,努力的翻身。 她绷足了劲儿,前脚都在卖力。愣是没翻动。 沈婳生无可恋。 她受伤的舔了舔毛茸茸的爪子,软绵的晃着尾巴,眼巴巴的看着崔韫。 少年轻笑,懒懒散散的点着她湿润的鼻尖:“娇气。” 新 第192章 可恶,被他装到了 爪子攀附男人的指尖,借他的力总算翻了身。 崔韫好心情的拨弄着雪团软乎乎的肉垫。 雪团自闭的把头一埋,尾巴也缩了起来,远远看去像一个圆滚滚的球。 「整日就知道逗猫,也没见你耽搁了学业。我也实在费解,你说阳陵侯府左右由你兄长撑着,你怎么不同我一起玩物丧志?」 听听,这是什么话? 「劝我堕落?」 崔韫似笑非笑。 他的确不用太拼命,可也不想成为废物。 嫡子也好,嫡次子也罢,左右都该撑起阳陵侯府的门楣。 他抱负并不远大,左右能帮上崔柏的忙,又避免给阳陵侯府惹上事端,活的畅快肆意就已足够。 姬纥一哽。 「想想还是算了,我那番言辞,若是被你兄长听着,怕是得寻我麻烦了。」 谁不知道崔柏多看重这个弟弟。 让身在帝王家的姬纥如何不羡慕。 「他对你还是很期许的。」 「这是自然。」崔韫难得愉悦的应。 姬纥:「他三元及第后,转眼跟着你阿父去了军营,如今也有了一定的声望,听说,他想让你同他一般也再科举时考中头筹?」 姬纥说的麻木,不知情的还以为很好考呢。 崔韫却是正色。 「阳陵侯府的先辈大多是武将出生,阿爹继承先辈衣钵,阿兄亦如此,可实则他的文采并不输武将谋略。」 崔柏无疑对此是遗憾的。 崔韫:「天下文人墨客比比皆是,我不如阿兄,登科及第与我而言到底难了些。然,蟾宫折桂却不在话下。」 姬纥啧啧两声。 这话放到别人嘴里许是显摆,可偏偏崔韫说的,他反驳不了。 可恶,被他装到了。 「你若真这般听他的话,怎么不把雪团送他。」 上回,崔韫将雪团落在马车上,崔柏也没急着送回去,也便顺道一并带着去了乔家。 崔柏在军营如鱼得水,可在乔姒面前到底欠缺了些。 他带了不少药材去看乔父。同先前一般,好一番慰问。 崔柏的心思昭然若揭。 乔姒为避嫌,上了茶水后便退出了屋子。 等崔柏出了乔父的屋子后,却瞧见向来温婉寡言的乔娘子嘴角荡着笑。正蹲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将雪团抱了起来。 雪团脾气傲的很,在察觉被崔韫落下后,就变得异常低靡,眼下,却很乖顺的窝在她怀里。 「崔公子,它唤什么?」 崔柏:「雪团。」 「是个极好的名儿。」 乔姒显然很喜欢。更舍不得撒手。 她见过不少野猫,却都凶的很,时不时要来偷案板上的肉,可没见过如此漂亮的猫。 「这是崔公子养的猫吗?」 女娘嘴角的笑意未散,好似就是同他笑那般。 崔柏鬼使神差道:「你喜欢它么?」 「喜欢。」 男子破天荒的鬼迷心窍:「乔娘子若愿意接受我,那也是你的猫儿了。」 故此,一回府,他就寻了崔韫。有意要了雪团转送给乔姒。 向来对兄长有求必应的崔韫,头一次拒绝了。 「上回就同阿兄说了,对女娘不能总是献殷勤,阿兄不听,我便也不劝,可若要雪团,是绝无可能的。」 「你为了女娘,就来坑我?」 崔柏倒也大方。 「那便借我一 段时日。上回你说的良驹我想法子去寻。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了。」 崔韫不上钩。他抱着昏昏欲睡的雪团,坦荡直言。 「阿兄送马,也是你我之间兄友弟恭,谈条件未免伤了情分。」 崔柏听明白了。 崔韫不借猫,一日也不会借。 但是良马,他也要! 崔柏:…… 他温润无奈的喊着崔韫的小字:「维桢。」 崔韫不松口。 「宫里倒有附属国进贡的猫,眼睛都是蓝色的,我去瞧过被调教的很是不错,回头我想法子去给阿兄抱只来。」 崔柏上心了。不过到底踌躇。 很快,他拒了。 毕竟,也不是什么猫都能同雪团这般机灵。 这寻常猫,又怎会取悦崔韫。 这也是此刻姬纥质问崔韫的原由。 「阿兄,父亲今夜回来,你拒太后赐婚一事怕是……」 崔柏笑:「无惧。」 眼下,崔韫漫不经心的玩着雪团的小爪子。 雪团让他玩了片刻后,忍无可忍,没好气「啪」的一下打到他手背上。 为了表示愤恼,她还不忘竖起毛来,龇牙咧嘴的恐吓他。 奶猫到底年幼。奶凶奶凶的却萌到人心坎里。 崔韫挑眉,指尖戳了戳她的脑袋。后者一个没站稳,又给倒了下去。 他显然很愉悦的回应姬纥。 「崔家嫡子文韬武略,这世上只要他所求便无难事。合该凭着自个儿的本事,何必借着别的来讨好女娘?」 姬纥都要信了。 就承认你小气吧! 姬纥放话:「你懂什么,日后我若碰见喜欢的女娘,她让我把心掏出来,我都愿意。」 崔韫古怪的看着他。 他真觉得姬纥有病。 少年郎身子懒洋洋朝后靠。 姬纥:「你不愿意吗?」 崔韫不理他。 沈婳听到了感兴趣的话题。 她尾巴也不晃了,也不准备发泄攻击崔韫。而是乖巧的趴在他手侧,抬头去看他。 崔韫低头。 「饿了?」 雪团揉揉肚子,随后摇摇头。 「再过些时日,就让厨房给你煮牛肉粥糊糊喝。」 雪团迟疑片刻。 她到底不想只喝羊奶了。 点头。 崔韫知道雪团嘴馋,前些时日还背着他偷糕点。也只能就变着法的给她准备能入嘴的膳食。 「再过不久要去宣府,带你去钓鱼。也好给你炖鱼汤喝。」 这……多不好意思。 上回房妈妈的话,犹在耳前回荡。 她继续点头。 看着一人一猫交流无障碍,姬纥眼神都古怪了。想到了这几日翻看的怪谈野斋话本子。其中就有狐妖转变为人,吸男人人精血的。 他眼眸一转,直勾勾去看气鼓鼓的雪团。 「如果雪团哪一日成了女娘,你就说,你愿不意意把心掏出来。」 崔韫不去想如此可笑的问题。 他只是继续看着软绵的猫儿。 「是不想再见七皇子了吗?」 雪团的确也很嫌弃姬纥。 于是,她迫切的点了三次头。 崔韫无有不应。 「好,我这便将人请出去。」 姬纥:…… 第193章 猫猫的抗拒 翌日一早。 崔韫去给崔宣氏请安。 他过去时,崔旸也在。 昨儿崔柏受伤,夫妻为此争执,眼下二人正用着膳,未有交谈。屋内安静如死寂。伺候的房妈妈呼吸都困难。见崔韫过来,狠狠的舒了口气。 崔宣氏见他倒有了个笑脸:「可用了膳?」 崔韫自是用了才过来的。 可他却道:「不曾。」 崔宣氏见着崔韫,总算是舒坦了不少,她也的确不想再见崔旸。 「那便陪阿娘吃些。」 说着,她吩咐房妈妈准备碗筷。 崔宣氏给崔韫夹了块春卷,不曾提昨夜一事,只是问:「提督府的赏花宴你可要去?」 昨儿刚拒绝姬纥的崔韫,略一深思。 「阿娘要去?」 崔宣氏点头:「颜家送来三份请帖,一份请你了阿兄,一份又给了你,还有一份是给阳陵侯府下的。」 这些年,不少府邸陆陆续续开始操办赏花宴,赏花是假,多数是为了让众夫人熟知府上的女娘。 颜宓后有才女之名,同赏花宴中的表现功不可没。 她岁年幼,也不急着订亲,可让别府心里有成算动了心思,这宴就不算白办。 而每每这时,诸多夫人会携带家中女娘和未婚配的公子哥前往。相互间也能借着机会,解决姻缘。 提督府一连下了三份贴,是很看重阳陵侯府了。 崔柏如今没法去,就算能下榻,怕是也不会去。这盛京里头,想将崔柏从云端推向泥潭的人实在太多。 可若府上无人过去,明面上也过不去。 崔旸嗓音威严:「陪你阿娘一道过去。」 崔韫不语。 崔宣氏没理他。昨夜一吵,更不会念崔旸的好,她只是温柔的看着崔韫。 「你若无事,权当陪陪阿娘了。」 崔韫毫不犹豫的应下:「是。」 他也不放心崔宣氏。 崔旸:…… 他起身,身上的铠甲很重。他却丝毫不费力。 男人身形高大,很有力量。他去取佩剑。 「我这便去军营了。」 这话也不知道和谁说的。 崔宣氏喝粥。 崔旸神色有过一瞬间的不自然。 「十五日后归。」 崔宣氏继续喝粥。 「府上的事劳你多操心。」 崔宣氏眉眼稍有松动。刚要回应就听崔旸道。 「对了,吴家那边……」 一语未完。崔宣氏搁下筷子。 「侯爷还走不走?」 ———— 这一夜,麻木写在圆溜溜的猫眼上。雪团受尽了折磨。 年少的崔韫,真的是没有一点人性! 她真的委屈极了。 不说别的,就说昨儿夜里。崔韫带她回了寝房。去盥洗室梳洗时。 雪团也困了,她迈着小步子回了窝。盖起小被子。 沈婳很累。没过多时便睡了。 月上柳枝头,屋内的灯盏盏熄灭。 崔韫洗漱毕,去榻前躺下合眼,却是如何也无法安眠。他呼吸平缓,沉静的眸却望着床帐。 去想这几日发生的事。 一点一点去推敲。 也不知多了多久,他支起身子。月色透过窗格,留下一地清辉,男子下榻缓步走近窗口那处。 地上的猫窝里,雪团睡的正熟,猫肚上盖着的帕子 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 崔韫看了片刻,毫无怜悯的抬手戳醒了她。 雪团:…… 您!有完没完! 她起床气重,气的张牙舞爪,偏偏少年郎没有丁点愧疚。他只是顺着她炸开的毛,轻轻去抚。随后薄唇动了动。 「我难眠,雪团大抵也是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我都睡着了啊! 你没看见吗! 崔韫没瞧见。他掌灯后,又一把提着雪团的后颈,径直去了书房。 他一边走,还不忘一遍晃说:「还早。」 猫儿瑟瑟发抖,深恐被丢了出去。 她想念以后的表哥了! 偏偏他说不出一句话,张嘴发出的只是奶奶的猫叫声。 入了书房后,他将沈婳放到案桌上。便投入的去看书了。 正巧案桌上扔着一本翻开的书,雪团将脑袋凑上去。试了试高度,正好当枕头。 她闭眼,酝酿睡意,舒服的哼唧一声。滚了一圈后又顺势抱着一旁扔着的狼毫。 崔韫闻声看过去。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记得前朝有位夫子养了一只猴儿,很是机灵,平素上课都在学堂内待着。不吵不闹,时间久了,都能认字。 而他的雪团都能听得懂人话。自然比那猴儿聪慧。 他凝了雪团很久。忽而心血来潮来了一句。 「你这猫儿志向远大。」 「那便试试给你启蒙吧。」 ??? 雪团倏然从书上爬起来。狼毫也扔了。 她头疼!崔韫让她陪小鬼读书她认了,怎么眼下当猫还不放过她。 她当即就要跑。 很快被崔韫抱到怀里。 他温声安抚:「也没央你去考状元,改明儿你若是丢了,在地上写上阳陵侯府四字,兴许也有人送你回来。」 「喵!」 不要! 「多识几个字,你便是最聪明的猫儿了。」 「喵!」 谁爱当谁当。她稀罕这种虚名吗? 崔韫见她反应挺大,不由得了趣,三分心思也成了七分:「我这便去找书。」 书房很大,启蒙的书崔韫来来回回的寻,也只找到一本《幼林琼学》。 他也便没挑剔。又回案桌前坐下,翻开一页后。低头去看参透生死的雪团。雪团垂着脑袋,恨不得就这么去了。 崔韫板正猫脑。 雪团圆溜溜的眼对上书上密密麻麻的字。 可怕。 比听了静府惨案还可怕。 崔韫一松手,她就将脑袋转到右侧,来反应猫猫的抗拒。 崔韫耐心的继续将猫头转过来,正视书卷。 这会他没松手,雪团直接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心不烦。 见她此刻忧郁的神态,崔韫总算是舒坦些了。 他的嗓音带着懒散。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夭,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沈婳:…… 念的很好听,听的都要困了。 然后,她打了个哈气。 崔韫并不打算多教。 他便将这一句话,反反复复的念了十遍。 雪团:…… 她忍无可忍,一爪子拍到书上。 念念念!老是这一句,她听厌了!!! 肉垫子死命捂住耳朵。 第194章 兄友弟恭四字,是父亲教的(涉及雪团篇) 雪团开始处处同他对着干。 教她念书,回头她将书给撕了。 让她识字,她转眼绝食。 花样百出层出不穷。 即馨胆战心惊之余,日日还得担忧雪团被崔韫处死了。偏偏这猫儿很顽强,她越捣乱,崔韫嘴角的笑意越深。 即馨不明白。 可她却觉得这只作猫可爱到她心尖尖开花。 雪团的爪子不够锋利,撕书对她而言并不简单。两条小短腿压着书,前蹄按住几页死命扯。 一个用力过猛,成功撕了,身子也不受控制的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爷当时就在那里看着。他倚在窗前,神色平静。 许是摔的有些疼,雪团揉了揉脑袋,还不忘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又很爱干净的拍打着沾上灰尘的毛。 许是见它太可怜,崔韫便生了不忍之心。 如此,为了方便雪团继续撕,他便做起了翻页的活。 有人帮忙,自然也就轻松了。雪团凑上前,白嫩的牙齿咬住一页。 ‘撕,的一声,是知识的声音。 崔韫再翻,她再咬。几个回合仿若知晓被耍了,就跌跌撞撞的跑去门口抑郁的望天。 再说说绝食。那就更有意思了。 雪团年幼,顿顿吃的不多,却是一日得喂好几回的。 她又怎么熬得住饿。 偏偏意志坚决,羊奶喂到嘴边,她都不张嘴。 为此即馨忧心忡忡,偏偏,崔韫毫不在意。 「饿几顿就老实了。」 此话一处,雪团很有志气的更加抿紧小嘴。 崔韫懒懒散散:「看你能和我犟到几时。」 雪团高傲的扬起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爪子戳了戳瘪瘪的肚子。 仰着的高贵头颅一寸一寸往下垂。本性使然让她鼻子往食碗那处嗅了嗅。又很要面子的警惕去看崔韫。 那时,崔韫没看她,正提笔写文章。 没看她,没看她。 那她就只尝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一番天人交战。饥饿战胜了理智。 她高傲的走过去。随后猫脸飞速的趴到精致的玉碗上,粉嫩的舌尖舔了舔。 做完这些,飞快转头去看崔韫。 没被发现。 于是,有了第二口,第三口。 就在她满足的拍打圆鼓鼓的肚皮时,玉碗空了。 理智归回的雪团:…… 她沉重的闭眼。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崔韫走过来。 他一言不发的端起碗出去,很快又端了新的羊奶过来,放到原本的位置。 崔韫也愿意给自己的猫儿台阶下,少年郎散漫道:「我呢,可以当做没看见。」 至此后,崔韫也没逼她。读书识字一事暂时搁浅。 她便又恢复了悠闲,雪团白日老往院子里跑。 崔韫吩咐即馨看着,也没阻她。 起先,雪团只是去院内花园里晒晒太阳,晕晕乎乎的睡上一觉。 到后面,小奶猫跑到院门口,朝着外头四处打量。…. 终于,她尝试的迈出一步,被即馨拨了回来。 「别乱跑,雎院四处随你逛。」 即馨也没个说话的人,往日孤寂的很,眼下好不容易院子里多了个活物,即便不能说话,可每次同它说话,小奶猫好似都能听懂。 就譬如现在。 「大公子不久前拒了太后赐婚,虽过了 数日,然府内到底不太平,主院那边老太爷,太夫人至今不曾表态。昨儿侯爷得知此事特地从军营赶回府后大发雷霆。」 她叹了一口气。想到崔旸发怒的场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手腕粗的军棍,就往大公子身上落。侯爷本就是武将出身,这一棍子下去——」 雪团倒不知还有此事。 她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即馨,做倾听状。 「大公子后背全是血,血肉模糊。」 崔柏狼狈却跪的笔直。 ——你可知错? ——儿子只想娶心仪的女娘,无错。太后赐婚如何,便是皇上赐婚,儿子也要抗天命。 ——我看你就是死不悔改! 崔旸当时冷笑,下手更是毫不留情。 崔韫当即也顾不得礼数。他护住崔柏,跟着跪到崔旸跟前。死死按住军棍。 ——父亲这是作何?是要将阿兄往死里打吗?阿兄的事,儿子从始至终都知晓,您若出气,不若将儿子一起打了。 这一句话显然激怒了崔旸。 ——好啊,好一对兄弟! 崔韫丝毫不惧,他黑沉沉的眸子直直对上崔旸。 ——兄友弟恭四字,是父亲教的。 眼看着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崔宣氏总算赶了过来。 她发髻凌乱,显然是一路跑来的。额间更是觅着汗,世家夫人的仪态荡然无存,待瞧见崔柏身上的伤后,崔宣氏眼圈蓦然红了。 她想去碰崔柏,却又怕不慎扯到他的伤口。 崔柏苍白的唇动了动:「儿子不孝,让阿娘挂忧。」 崔宣氏忍不住哭了。 这是她最省心的儿子,便是崔柏入军营后,都不曾受过如此重的伤。 再看崔旸,只觉得这个男人疏离而可怕。 他对她相敬如宾,可以不爱她。 可怎么能够对亲生子嗣下如此心狠。 崔宣氏甚至在想,若崔柏是他同原配所生,是不是就不会受这种罪? 她牙齿都在打颤。从未这么恨他。 「韫哥儿,扶你阿兄下去。请大夫给他瞧瞧。」 崔旸严峻的面容散开,反倒有片刻的不知所措。 「殊予,这不过是些皮肉伤——」 「侯爷!」 崔宣氏打断。 「皮肉伤?时不时您将他打残了,也是小伤?」 她说话时,身子跟着踉跄几步,扶开崔旸伸过来的手。 「您这是作何?」 「儿子你不心疼,我心疼。」 「你为父,自有管教之责,可你告诉我,他做错了什么?」 崔旸的唇动了动。 崔宣氏便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字的问。 「是他驳了太后?还是因为攸宁郡主之母同先夫人是故交?」 这些事,即馨自然不清楚。她只知晓,当夜,侯爷和侯夫人为此大吵。侯夫人这般温婉的性子,为了大公子彻底发作。 她低头去摸雪团。 「可别出去了,外头当值的奴才个个都谨慎,生怕一并被牵连罚了。」 说着,她又实在不解。 「咱们主母,哪哪都好,怎么侯爷他就是不上心呢。」. 温轻 第195章 我看它叛逆的很 (雪团篇) 提督府赏花宴那日,刻着阳陵侯府木牌的马车在道路上缓慢驶着。 「你怎么将它也带上了?」崔宣氏看向角落缩着的雪团。 「带它出门透透气。」 免得老在书房给他甩脸色。 崔宣氏笑笑遂不再问。 这几日,她的精神气算不得大好。 提督府很是气派。门口停靠的马车险些拥堵了道路。过来赴宴的夫人只多不少。 马车只能停下,等前面疏通后,再驶。 崔宣氏撩起车帘。随意瞥了一眼又放下。 「提督府每次设宴,来的人总是不少。」 要不是这回提督府下了三份帖,她是不兴来的。 除却不可避免的社交,崔宣氏不愿同这些多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打交道。 又念起提督夫人的为人,她不免摇了摇头。 「偏嫒姐儿这几日病了,你舅母不放心得在家中照料。」 崔韫温声道:「舅母不来,儿子不是来了,左右阿娘有个说话的人。」 这话极为熨贴。 她两个儿子哪个不孝顺。 崔韫不如他兄长稳重,可论起体贴周到,崔柏却远不如他。 上回婆母病痛缠身,崔韫榻前伺候,不假旁人之手。 亲手煎的药、放多少水、所煎时长、便是喂药的时辰都是再精准不过的。 想起崔柏,她沉沉的闭了闭眼。 「与你同龄的公子哥,早早订亲的不在少数。」 「你阿兄在你这个年纪时,忙着功课之余还要忙着习武,还得照顾年幼尽给他惹事的你。」 崔韫:…… 崔韫轻笑:「是我耽误了兄长。」 可即便如此也不会将雪团给他。 经过崔柏一事,崔宣氏也算看透了。 婚姻是一辈子的事,长辈若是强行插手,多数不幸。她便是例子。 她亲口尝过,很苦,又如何愿意崔柏崔韫步她老路。 她不愿为难大儿子,自然不会为难小儿子。 「你还不曾及冠,我也不愿催你,左右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成,可别等二三十了还不开窍。」 雪团竖起耳朵。 她能理解崔宣氏的担忧。 毕竟,崔韫这人最后连颜宓没看上!!! 这世上怕是唯有天仙能入他的眼。 雪团幽幽的看向崔韫。 崔韫余光多数落在她身上,见状不免凝神看过去。对上圆溜溜的眼。 他只当她饿了,当即取过备着的羊奶,指尖懒洋洋一勾。 「过来。」 「喵!」 不! 崔韫眉眼是世家公子的贵气矜贵,可也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桀骜。 他见雪团又唱反调,也没逼它。 一只猫尚且如此,可见养孩子有多费劲。 马车总算停在提督府门前。 崔韫刚要去抱雪团,她却一跳三蹦扒拉住崔宣氏的衣摆。张开小短腿,做了个抱抱的动作。 崔宣氏眉眼泛着温柔。将它抱入怀里。…. 「你养的猫,别说你阿兄,便是阿娘都觉着讨喜。」 崔韫冷笑。 「讨喜?」 「我看它叛逆的很。」 宴设在后花园,伴有丝竹管弦音,曲觞流水别有雅致。可见主人家是废了不少功夫的。 刚一入内,便有不少夫人簇拥上来巧舌如簧。说什么的都有。 「些许时日不见夫人您,眼下得见还是容光焕发。」 这是假话,府上出了事,崔宣氏明显憔悴了不少。 妇人齐聚,无非是各自攀比。 「大公子今儿怎么没来,他可是盛京数一数二的少年郎,我还想让我家珂哥儿借着机会,好来请教学问。」 请教学问是假,想看崔柏笑话才是真。谁不想来踩一脚。 崔宣氏只是淡笑不语。 这些人算计都埋在心底,最后七嘴八舌便连崔宣氏怀里的猫也一并夸了。 「夫人的猫养的真好。」 虽说着话,可眼却不动声色的一往崔韫那边落。 颜家的宴,辅国公府谢家是绝对不会来的,阳陵侯府自然成了香馍馍。 偏偏崔柏的事,让众人惊愕之余,难免有嘲笑之疑。可偏是这般,愈发想攀上。 崔宣氏却不愿听她们说这些,应付一二便寻了借口入席而坐。 前面还奉承她的人,待她去后转眼就变了脸。 「也不知她整日嚣张什么?男人都皇上跟前办事,好歹也算是同僚,偏她最是孤傲。」 没嫁人前,就招仇恨。 嫁了人后,也招仇恨。 「行了,人家是阳陵侯府的。自然与你我不同。」 「那又如何?阳陵侯对她可有半点上心?她出身好,嫁得也好,偏偏不会笼络人心,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还让阳陵侯怀念旧人?」 有蓝衣夫人轻笑。 「都说崔大公子出类拔萃,也是有趣,太后赐婚都敢拒了。仗着圣宠,也不怕整个阳陵侯府被牵连。」 先不说攸宁郡主如何,可到底这是太后给的恩典。崔柏实在嫩了些,要不然焉能如此胆大包天? 「原配崔吴氏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也不难怪阳陵侯念念不忘。她啊,说到底还比不得你我。想来也怪可怜的。」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这些话,被一旁蹲在地上玩了许久泥巴,被众人忽视更久的姬聪听了个正着。 他傻,但是记性很好。 他记得母妃曾对胞弟姬妄道,阳陵侯正得圣宠,你若能同崔家公子交好再好不过。万不能让东宫太子抢先一步。 姬聪纠结的想了想。 「崔韫!」 他突然扯着嗓音高喊。 崔韫温声看过去,起身:「二皇子。」 「你怎么还在那儿坐着呢?你娘都被骂不如死人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那几个说闲话的妇人倏然间白了脸。 「没……」 几人底气不足。 姬聪:「我说你有,你便是有!」 「这么大的人了,说的话怎么翻脸不认。也不嫌害臊。」 说着,他很热情的抬手指过去,冲崔韫道:「真的,就她们这几人说的。嘴实在碎的很。」 说着,他一字不落的将适才所闻全部复述一遍。 他可不管会不会砸了提督府的宴,更不会去思量这几个夫人内心的茫然和惶恐。 眼看着所有人都惊愕万分,他还很得意。 他喜欢这种万人瞩目的眼神。 甚至沾沾自喜之余还不忘初心。 「喂,我都告诉你了,你就得和太子保持距离了,懂不懂?」. 温轻 畅阅无阻.... 第196章 回头我自会同各贵府好好清算(雪团篇) “太子他不是好人!” “行事阴的很。我吃了不少亏。” “烦死了,说到他我就来气。” 这得是多大的恩怨。 说起姬甀的不是,姬聪大有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二皇子怕是个坑吧。 这种话若是别的皇子说了便有拉帮结派的嫌疑,但凡捅到爀帝耳里,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偏偏是个姬聪说的。 爀帝只会认为,太子同二皇子实在不合。 很快,那些夫人上前讪讪请罪。她们便是对崔宣氏再不满,可到底摆到明面上就是错。 一场闹剧彻底展开。 姬聪不明白:“认个错就行了吗?” “回头我杀了人,是不是去他坟前拜一拜就免了罪过?” “崔韫,你可别信她们,我母妃说了,坏人就是坏人,可不会真的学好。” 此事,很快传到不远处的提督夫人耳里。得知此事后,她心下一凛。再得知那群嘴碎的夫人当中,有一个是她弟媳。当即将人给恨透了。 “我就知道那是个祸害!凭着一张嘴得罪的人还算少吗?偏不吃教训,回回仗着婆母疼她,便多次顶撞我这个主母!眼下更是得罪到阳陵侯府头上了。是不是下回敢去宫里闹事?” “阳陵侯府是冲撞了太后,可这又如何?这天下是官家的天下,官家护着阳陵侯府,你看太后能将崔柏如何?” 换成旁人,抗旨可是要被砍头的。 可见崔旸得圣宠。 偏偏眼下二皇子当着所有世家夫人的面,扯了这块遮羞布。 “去,将此事告知爷耳里,阳陵侯再不看重宣殊予,也不会让人如此欺辱。只怕坏了两家交情。他心里也好有个成算。” “是。” “夫人,那边侯夫人怀里的猫将将茶盏都给摔了。” 提督夫人:? 很快,她没去深思这些,只以为是崔宣氏摔的。 “蠢妇害我!” 提督夫人暗骂一句。 颜家尚未分家,她为主母。弟媳犯的错便是她的错。刚要出面时,又存了个心眼。 “去,去请太夫人。” “这……只怕太夫人……” “婆母本就看不上我,我做的再好,也不及那惹事的蠢妇,既然如此,我凭什么给她出面?宣殊予与我非亲非故,却在我的宴席受了我颜府的辱,她凭什么给我面子就此罢休。她性子好是不错,可你当崔家子能轻轻放过?” 本不就是好差事,倒不如请老祖宗出来厚着脸皮摆平。 这边,气氛僵持着。 几个妇人苍白着脸,再巧舌如簧的一张嘴此刻也只是翻来倒去的几句。 ——夫人,我们再也不敢了。 ——侯夫人息怒,是我等鬼迷了心窍。 崔宣氏摸着雪团的头一顿,很快垂下眼眸。 恼吗? 恼。 可……人家说的确实事实。 她的确不如一个死人。 这么多年了,她为崔家诞下子嗣。柏哥儿都该娶妻了,她也没能让崔旸多高看她一眼。 她愣神时,雪团用脑袋萌萌的蹭她的手。她眨眼,不熟稔的再逗她欢心。 崔韫:“这些话就甭说了。” “实在没什么意思。” “见识了众夫人的侃侃而谈,眼下说这些实在像一桩笑谈。” 黑靴踩到那碎瓷片上。少年擦着猫儿肉垫上的水渍。 姬聪还在一旁,丝毫没有惹了祸该有的惭愧:“你这猫还会摔茶盏。” “真是不得了。” 这边,颜太夫人拄拐杖而来,提督夫人跟随身后。 颜太夫人上前便道:“是我颜家管家不严,让这不知好歹的败了你的兴致。” 她是一品诰命夫人,她一来,众人免不得给她请安。 颜太夫人眼下哪里敢让崔宣氏请安,当下拉着她的手。 “说来此事惭愧,不知能否看在老身的份上……” 崔韫立在崔宣氏身后,抬眸。 “太夫人严重了。” “此事我崔家也不愿闹的提督府不好收场。” 崔韫忍着脾气。视线一寸一寸从那些狠不得原地消失的多嘴妇人身上划过。 “敢问几位夫人是哪家的?回头自有我自会同各贵府好好清算。” 颜太夫人笑的勉强:“蓝衣那位那是我二儿媳。” “难怪。” 男人冷下脸来还是十分震慑人的:“提督府真是让小辈大开眼界。” 姬聪很聪明的表示:“就是她带头的。” 崔韫瞥他一眼:“阳陵侯府再不济,但在官家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说着,崔韫向颜太夫人行了一礼:“这是我阳陵侯府教导该对长者的礼数,太夫人出面可见您不愿两府生了罅隙,晚辈能理解。” “可晚辈同样愚钝,为人子自不能眼睁睁看着阿娘受辱,便轻飘飘将此事歇过。” 崔韫面无表情。 他比谁都明白根源都出在崔旸身上。然,爹娘之间的恩怨,做儿子的到底无法插手。 他一字一字说的很慢,偏偏让人察觉不出傲慢:“今日若是揭了,明日后日呢?岂不是谁都能踩我阿娘一头,回头再请家中长辈出面。那我崔府算什么?” 崔韫恭敬的扶着崔宣氏:“阿娘,我们回府。” 崔宣氏轻轻应了一声。 雪团昂然挺胸,然后眼睁睁看着这对母子忘了她,就走了。 雪团:…… 这是她第二次被崔韫丢下了! “喵!” 这一声实在是凄厉。 姬聪:“喂,你猫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就抱走了。” 男人闻声身子一顿,他转身折返。 雪团气鼓鼓的控诉他。很快身子腾空,崔韫扶着她的背。轻轻安抚,他低低道。 “这不是没把你弄丢么。” 果然阿兄生前说的不错,男人除却他没几个是靠得住的。 —— 崔韫崔宣氏一走,颜太夫人的面子到底挂不住。 那些多嘴的妇人惴惴不安,来此赏花就将阳陵侯府的人给得罪了,如何还有心情再留下。 个个如落汤鸡般告辞离去。 这些人一走,余下还有多少人愿意留着?很快,一个个寻了借口跟着离开。 提督夫人撑着僵硬的笑,愣是将人送去门口。 等送完最后一个人后,她的脸色倏然阴沉了下去。 这是她办的最难堪的一场宴,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传遍整个盛京。 新 第197章 你们兄弟二人,若论心思柏哥儿不及你(雪团篇) 她沉着脸转身就去了颜太夫人的住院,惹祸的二奶奶正跪在地上,瑟瑟不敢多言。 颜太夫人已然对她发了怒,地上还有碎瓷片。该骂的不该骂的统统都砸到二奶奶身上。 她还是头一次出这种糗,这个年纪的老太太,谁不是在享福,偏偏,她被拉出来摆了一道。 都是这两个儿媳所赐! 提督夫人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二奶奶。 “二弟妹,你可真是有本事!光靠一张嘴,合着全家都遭殃。” “你什么身份,宣殊予她什么身份?” 唯一庆祝的是,宣家没来。宣殊予的那个嫂嫂护短的很! 二奶奶哪儿还有往日受宠的做派。她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句。 提督夫人仍旧没处出恶气。 “阳陵侯不喜宣殊予,就你知道?就你有嘴?他便是再不喜,可宣殊予也是崔家的主母。你看她身上穿戴,那一样差?” 这些年,该给的体面,崔旸可都没少给。只是在吴家的事上会犯浑。 “阳陵侯从军营回来后连夜就去宫里请罪。崔大公子今日不得出门,看着样子多半是受了家法,可这又如何,他是嫡长子日后得袭爵的!” “好了!”颜太夫人斥。 “在我的院子,岂有你多嘴的份?” 颜太夫人:“我正想问问,二皇子怎么来了?你给他下拜帖了?” 说到这个,提督夫人也冤枉。 “婆母,宫里的皇子我如何敢轻易下拜帖?” “二皇子心血来潮过来,还能将他拦在外头不是?他可不是七皇子。四皇子是他胞弟,母妃可是如今宫里最是风光的静妃娘娘。” 说着,提督夫人就气不顺。这些年她掌家就没出过错,偏偏今日被牵连。 “婆母,儿媳知道您不喜我,故我生的宓姐儿您也不愿让她跟着我,没事,权当儿媳孝顺你,让孙女伴你膝下。这一回,您若是再偏心护着弟妹可说不过去了。” 颜太夫人深沉的看过去。 “去外头跪着,没我准许,不得起来。” 眼下是三伏天,外头闷热的很,许是罚跪都得热出一层皮。 这话自然是对惹祸的二奶奶说的。 二奶奶连忙磕头:“是。” 提督夫人并不满意。 她一走,颜太夫人这才看向提督夫人。 “你当我不知,你是故意让我过去的。你为颜家主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还需我提点?你存的那点心思,合着以为我老太婆头昏眼花瞧不出来了!” “怎么你要脸,我就不要脸了?” 提督夫人死死捏着袖下的手。 也是可笑,都这会儿了,婆母竟然还在指责她的不是? 难不成是她逼那蠢货说那种话的? 见她阴沉着脸,颜太夫人起身。 “你可知我为何看不上你,不是你的那些肮脏过往。” 她冷笑:“是你这心啊,太毒了。外头跪着的至少没你强。别说什么孝敬,我若将宓姐儿给你带,颜家的苗迟早歪了。” ———— 回了崔府后,崔韫送崔宣氏回了院,同房妈妈交代几句这才离开。 少年下颌收紧,眼角点点犀利。转身就要出门。 “二公子。老太爷有请。” 崔韫眯了眯眼。脚步一转,抱着雪团朝主院的方向而去。 他去时,崔老太爷正在作画。见他到了,也不曾停笔。 “还在怨你父亲?” “岂敢。” 听听,这阴阳怪气的。 “那就是怨我了。” 崔老太爷:“你阿兄那边如何了?” “那夜发的热,眼下已退,可精神并未清醒,迷迷糊糊还在说胡话。” 崔老太爷:“你祖母这几夜夜不曾好眠,要不是我拦着,那夜怕是偷偷去照料了。” 崔韫恭敬道:“兄长没残没废,眼下只不过是在榻上动弹不得罢了。自然无法惊动您老人家出面去瞧。” 崔老太爷也不恼,反倒饶有兴趣的在宣纸上添了最后一笔。 “说说此事你的看法。” 崔韫抿唇。 “那夜,父亲以军棍次次狠手,足有数十丈,我给兄长上药却发现,也就瞧着鲜血淋漓,可怖万千,未曾真的伤其筋骨,可见他是收着力的。” 他摸着雪团的毛。 “都说阳陵侯府得圣宠,可功高盖主,我却不信官家不会忌惮。” 崔老太爷手一顿,笔上的墨汁坠落,一副即将收尾的画彻底废了。 他沉声道:“你胆子不小。” 崔韫立在那处。屋内的气氛凝滞。 半响,崔老太爷:“继续说。” “我这几日想了好几宿,父亲多半是打给官家看的。” 今儿一早也验证了。 他未出门前,爀帝身边的奴才就特地送了药材过来。 临走前,特地留下一句话。 ——崔大公子年少有为,官家还等着他早早成家立业,此事侯爷您也莫耿耿于怀了。 崔柏若是半点罚都没有,也许爀帝明面上不会说什么,可到底会不虞。谁让伴君如伴虎。 怕是送药才是假,来探虚实是真。 被打多日,眼下才派人过来。 看崔柏果真被打的‘半死不活’,崔家二老对嫡孙恼怒至不去探望,官家也就顺气了。 可这又如何? 这种事,崔旸本该同宣殊予提前说,宣殊予并非是不讲理之辈。 如今被宣殊予恨,也是活该。 崔韫跪到地上。他对上崔老太爷的眼。 “阿兄已吃了苦,孙儿想替他向您求个恩典。” 崔老太爷已然猜到他要说什么。他擦拭着手。 “准了,等他伤势痊愈,便让你母亲亲自去提亲,左右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官家那边更是也放话了。崔家出了个硬骨头,便如他愿。” 他啊,又哪里真的愿意为难崔柏。 只是,崔家到底不能随心所欲,做什么都有人盯着。 崔韫这才起身。 崔老太爷看着他,不苟言笑道。 “你们兄弟二人,若说心思属你最多,柏哥儿不及你。” 也好,一个文官,一个武将。崔家也算是圆满了。 雪团没听两人的对话,她眼勾勾的瞧着屋内书架前摆着的红釉瓷柳叶瓶。 斜肩、底沿露白胎,外底施白釉。全器线条修长。 她拍拍崔韫的手,指了指花瓶。 给她也买一个! 崔韫了然。 “孙儿再求一个恩典。” 崔老太爷:? “这花瓶求祖父一并赏了吧。” 新 第198章 阿兄,漾漾好痛(漾漾~) 崔韫一手抱着猫,一手提着花瓶,慢悠悠的朝雎院而去。 入院前,他忽而顿足,吩咐即清。 “将今日提督府一事,传到父亲耳里。” “爷是让侯爷去料理?” 崔韫漫不经心的笑:“若是连自个儿夫人都护不住,他谈何保家卫国?” 唯有崔旸出面了,外头那些风言风语才会消停。 “是。” 即清退下后,崔韫回书房。搁下花瓶后,他淡淡睨着雪团。 “强盗也不如你。” 雪团:??? “好歹只是花瓶,若换成墙上那些字画,祖父定然是舍不得给的。” 崔韫耐心道:“要什么同我说,总是觊觎旁人之物,到底不妥。” 雪团:…… 她郁闷的钻到花瓶里,不准备出来了。 ———— 夜深。 暮色吞噬苍穹。给夜添了一笔暗色。沈婳晕倒的消息被崔韫彻底封锁。免得生出事端。 永昌伯爵府宾客大多散去,姬霍勾着一身喜服眉眼俊朗宣沉的脖颈。 “还能不能行了?继续喝,哪有急着入洞房的。” 宣沉一身酒气,眼下尚且清醒,可若再喝,怕是得醉。 “七王爷成亲那日你可没灌他。” “你和他能一样吗?” 的确不一样。 姬霍当时都怕姬纥能把自己给喝死。 说着,他不免扭头问姬纥。 “怎么今儿没与乐伽公主一同前来。都说夫妇一体,你还是得学会疼人。” 姬纥:“不会说话就闭嘴。” 姬霍直乐:“喂,你该不是还没同房吧。” 他说:“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这么过了。” 何必去计较乐伽公主以前那些事。 姬纥:…… 漂亮! 劝酒就劝酒,好端端被你捅一刀。 他这段时日也着实奇怪。都说乐伽公主不安守本分,就连亲兄长都要勾搭,可姬纥却觉得怕是有出路。 就乐伽公主说几句话就结巴,胆小如鼠的样子,会去勾搭人? 想到这里,他又心烦。 “作甚作甚,好端端提我作甚。姬霍,你没必要刺激我。” 宣沉只恨没法将两人赶走,他无奈道:“不若今夜就散了吧。” 姬霍刚要说不行,就见姬纥大手一挥。 “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你成一次亲也不容易。” 这一句话,让姬霍气笑了。 “不是,前不久是你提出把人干趴下,如今转眼就当起了好人?” “别冲我嚷,我原先是想让他醉没错,可如今琢磨也怪没意思的。” “那什么有意思?” “看你气不顺挺有意思。这里就你一个人没娶妻,说到底你比不得我。竟也好意思埋汰我?府内小妾再多又如何,瞧你那得意劲,左右花心。” 姬纥:“就见不惯你这死德性。” 姬霍:?? 姬纥:“崔韫呢。” “我这几日看见他就犯怵。” 说着,他环顾四周。 “不对啊,他人呢?” 再然后,免不得一通抱怨。 “他这人忒没趣,谢珣也没趣。一个今日就没露几次脸。好似比宣沉着新郎官还忙,一个用了膳就告辞了,说要送家眷回去。” “好啊,不愧是盛京二子。” “身份不同,秉性不同,可转身就溜简直是一个德行。我是遭了什么孽,这种人一次要认识两人?” 宣沉:……他也想知道说好给他挡酒的崔韫怎么不见了!!!要让他面对这两个姓姬的。 崔韫离开永昌伯爵府没有惊动一人。女娘紧闭着眼,呼吸若有似无。 他下颌抵着女娘的头,女娘柔软的发丝勾着崔韫的脖颈。 远远望去,像是一对缠绵恩爱的璧人。 崔韫给沈婳把了脉。 脉象不变。 他的唇抿的死死的。再一言不发的擦去女娘嘴角的血。 若是不知她是晕倒,怕是都要以为是睡着了。 他知道沈婳迟早要死。 将死之人留不得。 “侯……侯爷。” 守卫正打着瞌睡,就听由远渐近焦灼的马蹄声,甫一抬头来人携带轻霜寒风便已至跟前。 崔韫抱着人翻身下马。 守卫手忙脚乱开门,伴随着吱呀的沉重响动,崔韫应声而入。 男子飘逸的袖摆和女娘层层推叠的裙摆相互纠缠着。很快消失在守卫的视线里。 倪康此刻正抱着医书,待看到重点是不忘圈圈写写,同时留下注解。 ‘砰砰’ 是崔韫仅存的修养。 倪康视线没从医书上挪动分毫。 ‘砰砰’ 是崔韫给予倪康最大的尊重。 “今日不用送夜宵过来。”倪康以为是侯府的厨子,头也没抬。 ‘砰!’随后是一声巨响。 房门被踢飞。 倪康心一颤,对上崔韫寒霜临面的脸。 你礼貌吗? 嗯,崔韫很礼貌。 ……都敲了两次门了。 崔韫没入内,反倒朝一旁的小隔间而去。 “她又吐血了。准备银针。” 这是专门劈出来的,平素崔绒有些小伤小痛都会来此,上回沈婳便是在此处针灸。 崔韫将人安顿在榻前。 女娘晕着时,显然方便倪康施针。 “沈娘子的身子,也就这样了。” “日后吐血昏厥怕是只多不少,侯爷得有准备。” 崔韫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他一一记住倪康下针的穴位。 倪康见他不语,也不再多言更不敢分神。 他施针的速度稳且快,瞧着简单,却内有乾坤。稍一偏迟,严重恐有性命之忧。 女娘苍白的脸色难看的不行。若是清醒着,别说这余十针,便是一针,她都能吓的从榻上爬起来。 等落下最后一针后,倪康擦了擦额间的汗,适才精神过于专注,也才有此刻的喘息。 “我去煮药。” 崔韫颔了颔首。 很快,倪康出去。 崔韫垂眸,捻了捻被子,触上她手腕的那一瞬间,他浑身一凛。 是滚烫似火的金刚菩提手串。 下一瞬,掩在袖摆里头的手串发出灼热的光芒。 沈婳好似做了许久的梦。 睫毛颤了颤,眼皮子重如千斤。胸口那处闷的难受。 干涸的唇角动了动,她委屈的喃喃。 “漾漾好痛。” 女娘挣扎的想要睁眼。嗓音带着难掩的哭腔。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 崔韫喉结滚动。他抬手去触,指尖湿润。 沈婳闭着眼:“阿兄?” 男子喟叹:“维桢在呢。” 新 第199章 娶妻娶贤,你换个女娘喜欢吧 夜格外漫长。 白昼姗姗来迟。 谢珣一早,便至永昌伯爵府。 崔绒正生着闷气,她起早就去厢房寻沈婳,可屋内空无一人。 她坐在门口石阶上,扳着小脸。 「你寻沈姐姐?」 崔绒人小鬼大的看着他。 「你找她作甚?她那人矫情死了,说好一同在宣府待数日,她一句话也不留,背着我就走了。」 她气急败坏的补充,还不忘站起来跺脚。 「同我二叔一道走的。」 不带她,又不带她。 谢珣见她的反应有过片刻的愣神,念崔绒有趣,也便蹲下身子问:「小郡主好似不喜沈娘子。」 「这是自然。」 说着,她狐疑的看着谢珣。 她识得谢珣,昨夜阿娘特地指给她看了。说:「那便是辅国公府的谢世子。同你二叔是一样出名的。」 这是头一次有外男要见沈婳。小女娘纯粹的眸子不免带上审视。 她什么不懂!此人别是想求娶沈婳吧。 沈婳的确生的好看。难免惹眼。 她无时不刻想将沈婳赶出去,毕竟那人实在太可恶。 可眼下,她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似平静的湖面无端泛起气泡。 咕噜咕噜的冒着烟。 于是,小女娘很严肃的对谢珣道。 「你该三思。」 「她那毛病实在太多了。」 「委实不是良配,只知道气人。」 崔绒语重心长:「娶妻娶贤,你换个女娘喜欢吧。」 说着,她还很尊重谢珣。 「行吗?」 谢珣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抬手去揉崔绒摇头晃脑间跟着动的小揪揪。 崔绒瞪眼,连忙后退几步。 怎么回事!又有人玩她的小揪揪! 明明崔绒年幼,说的也是稚言,谢珣却不曾忽略崔绒感受,甚至半蹲下身子同她平齐。 「小郡主多虑了。」 「你是说我误会了?」 崔绒精致的脸皱起。 她却更不高兴了。 「你凭什么不喜欢她!她差哪里了?」 说好的是她,说不好的也是她。 她刚要发作,恨不得和谢珣好好论上一论 谢珣却好似对待女娃娃很有一手,他游刃有余温声道:「是我之过。」 崔绒一哽,嚣张和怒火的气焰随着这一句平息。她只能凶巴巴道。 「呃,你……你知道就好!」 谢珣告辞后这才朝阳陵侯府而去。是即清亲自将人请进去的。 他到时,沈婳未醒。 崔韫在榻前端坐了一夜,待瞧见谢珣俯身入内后,他收了沈婳头上的针,这才按了按酸胀的眼。不曾隐瞒病情道。 「此等症状恐会反复。无法抑制。」 谢珣心下一沉。 他视线死死盯着榻上苍白如纸的女娘。 说的话仿若从牙齿缝挤出来似的:「既然五年无虞,她却仍要吃病魔缠身的苦,能否让倪大夫减轻她往日的伤痛?」 崔韫垂眸。 「泡的药浴便是此用效,除却发病时,平素多半只是虚弱了些。」 「她的病实在怪异。」 崔韫缓缓起身。 「凡事讲究对症入药,偏蛊不像蛊,毒不像毒。若真是娘胎带出来的弱症,沈娘子的情况我悉知,只觉不该如此。」 就如她的脉象一团乱麻。 偏偏最该沈婳情况的,全都死了。如何问起? 他的话让谢珣浑身一滞。 「你是说——」 沈婳不是简单的弱症? 他停顿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深深看了眼榻上的女娘:「崔侯,借一步说话。」 崔韫颔首,两人出了屋。 他吩咐即馨照顾沈婳后,同谢珣去了待客厅。 谢珣未入座。他立在一处高大而威武。沉吟片刻后这才道。 「崔侯许是不知,柏舟和沈夫人是坠崖而亡的。然,当年好好的马为何失控?这些年,沈家的人更是相继而亡,我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已久早生疑虑。」 偏偏他才回盛京。 先前几年一直在奋战杀敌,无法插手此事。 自战场而归时,一面拜托崔韫去接沈婳,一面派人暗访彻查,可时过境迁,线索早就断了。 崔韫了解的也并不少:「沈夫人去后,沈家内宅曾大乱,绣坊更甚。沈巍分身乏术,更无法照顾沈娘子,在沈鹤文的多次说服下娶继室。」 那一年,沈巍为了绣坊的事,各地奔波久不归家。 沈薛氏也安分许久。 起先对沈婳异常讨好。 偏偏沈婳丧母丧兄后敏感万分,怎会对如此鸠占鹊巢还笑吟吟让她喊阿娘的妇人好脸色。 沈薛氏的耐心一点点消失。 她便盯上了沈婳身边伺候的奴仆。 恰逢一回,沈婳又倒下风寒来势汹汹,沈薛氏借着机会以伺候不当的罪名只留下堪堪大沈婳几岁的倚翠,其余人等全部发卖了。 沈巍得知此事归府,已是一月有余。 见沈巍氏对沈婳无比上心后,埋怨之语不曾言表,也信了沈巍氏的一句话。 ——有这些旧仆在,沈婳如何能忘记生母,同她生出母女之情。 崔韫淡声道:「至此后,沈娘子的病也在此稳定了下来,不再恶化。」 可已然是油灯枯尽的光景,恶不恶化又如何。 崔韫:「其婢女倚翠,曾被倪康问话多次,从日常饮食等细微末节一再追问,却不见有不同寻常处。」 沈巍在时,沈薛氏对沈婳没有半点脾气体贴入微。 知晓沈婳是沈巍的命根子后,但凡入嘴的药,吃食,她从不干涉插手,是唯恐沈婳哪日不得好,丧了命,被牵连。 沈巍一回府,便缠着就想诞下子嗣。 沈巍爱女是不错,可又怎愿名下无子绝户?何况沈薛氏在他面前柔弱惹人怜。 然,沈婳是多聪慧的女娘。一人是不是真心对她好,她如何感知不了?再见沈巍多次维护沈薛氏后,对后者更是厌恶至极。 阿娘才去多久,阿爹便忘了吗?那之前的鹣鲽情深,是不是成了一桩空谈? 这是崔韫得知的。 然。 「逝者的往事旧怨,维桢不愿去知,谢世子也无需同我多言。」 他没提那串珠子的异常。只是道。 「不论是毒也好,蛊也好,疑难弱症也罢,我已一一去请擅长秘术的各方人士。」 还有送他手串的三清道长。 「三清道长四处云游,暂无消息。可我却知二年前他同谢世子见过一面,你可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谢珣却不知,崔韫对沈婳还挺上心。 第200章 她其实过的一点也不快乐 沈婳醒了。 她望着幔帐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即馨刚端了盆热水入内给沈婳擦拭,随着她推门,外面的冷风跟着刮入。 她转身关上,回头时眸光一亮,快步走进。 “沈娘子可有哪里不适。” 沈婳支起身子。缓慢的低头去看腕间尚有余温,红的仿若能溢出鲜血的金刚菩提手串。 睫毛微颤。 “无。” 女娘下榻。即馨忙过去扶下身子给女娘穿鞋。沈婳眨了眨眼,受了。 等出了隔间。就撞见院内坐着的仿若老僧入定的倪康。他一言不发惆怅万千。 沈婳在他面前立定。算了算时间,今儿正好是把脉的日子。 她冷贵高艳的把胳膊送过去。 倪康一顿,无力道:“沈娘子,您可别为难我了。” 左右把一次脉,就怀疑自己一次。 再看沈婳的气色,心里也有数。 “既然无事,就请回吧。” 沈婳本想回东院,一听这话,反倒在倪康对面坐下。 倪康:“……” 女娘幽幽:“倪大夫不想见我。” “不错。” 沈婳冲他笑:“那我就不走了” 她这人没什么长处,就会强人所难。 倪康:“……” 他憋了憋,没憋住:“我在此处坐了一夜。” 沈婳拖着下颚看他。 倪康一头白发实在耀眼而夺目。沉的他有几分仙骨。这段时日,为了沈婳的病,也跟着憔悴起来。 尤其现在。 似一夜未眠。眼皮底下全是青色。 沈婳忽而有些愧疚。毕竟这是拜她所赐。 “我即已无恙,倪大夫且回屋歇下。” 倪康抬手,沧桑的指了指他的屋。 沈婳顺势望过去。房门不知何时被卸了下来。正惨败的砸在地上,一眼就可窥屋内摆设。寒风大批灌入。 “看见了吗?” “……嗯。” “沈娘子说说你的看法。” 沈婳蹙眉:“谁做的?实在品行败坏!也就是你脾气好,看在你医治我的份上,我也是愿意出面打抱不平的。” 害的倪康迁怒于她,没给她好脸色! 倪康:“是崔侯踢的。” “眼下还没让人将门给我安回去。” 他怎么睡!夜里的风呼啸!屋内冷的似冰窖。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与我有血海深仇。” 沈婳惊愕。她恍恍惚惚站起身子,也就猜出了大概。 倪康跟着起身:“沈娘子是去给我算账吗?正好,我同你一道过去!我也想问问,他为何要这般对我!” 沈婳一改原先怒容。她不认同的看向倪康。 “医者仁心,救人为先,倪大夫怎能计较这些。” 沈婳:“你这门实在不结实。正好能换新的。事出有因,他昨夜稍稍急了些,也是能理解的。” “——沈娘子先前不是这样讲的!” “你说他品行败坏!” 沈婳无辜脸:“忘了。” 沈婳:“我怎会好端端的说表哥的不是。” 倪康:…… 很好,他一生行善积德,眼下是他活该。 ———— 沈婳本就念着同谢珣见面,在得知他此刻就在崔韫待客厅时,也顾不得倪康了,当下就朝雎院而去。 等她到时,崔韫和谢珣也已交谈完毕。 在得知沈婳在雎院外等候时,崔韫眼底有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他让谢珣稍等片刻,便大步走出去。 女娘正小声同即馨说着话。 他眸色沉沉。 “眼下身子未愈,瞎折腾什么?” “谢世子走了吗?”沈婳抬头望过去,期许的看着他。 “不曾。” 崔韫走近:“可有哪里不适?” “没有。” 崔韫面色寡淡如水,抬手将女娘发上的簪子拨正:“早膳用了吗?” “用了。” “药呢。” “也喝了。” 崔韫的面色稍稍好了些。 “随我进去,他一早来此,你也的确该见他一见。” 而谢珣早在待客厅门外等着了。等沈婳走近后,他细细的打量她。 不比昨夜,眼下,女娘的轮廓一点一点印在他眼里。 沈婳也好奇的盯着他看。 “你同柏舟兄还是有几分相似的。”谢珣良久哑声道。 一提起沈雉,陌生感驱走几分。 沈婳过来,待客厅自然点上了暖和的碳火。片刻功夫热潮涌了上来。女娘苍白的脸蛋也被晕出几分红。 “阿兄像我,模样好,也招女娘喜欢。” 谢珣顺着她的话,温柔道:“此话不假。” “你阿兄生前的确受女娘追捧。” 沈婳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不由露出个笑来:“他为此颇恼怒了一阵,更有不少女娘试图通过收买我,去接近阿兄。” 她啊,当年收了不少好处,却不办实事,更是转头翻脸不认人。 而谢珣早就买来的见面礼,总算在今日送了出去。 “买的是女娘用的小首饰。” 沈婳没有打开,而是搁置一旁。礼数周全谢过的同时,沈婳踌躇片刻:“世子对我阿兄的事知道多少?” “认识你兄长也算是机缘巧合,君子之交书信一直往来。” “我也是见他许久未来信,此次战而归,方有机会一打听才知他早就——” 他只是看着沈婳。 他没再提沈雉。 谢珣轻声问:“这些年,你父尚在时,过得可好?” 沈婳沉默片刻。 “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这般问。” “谁不知道我阿爹疼我。” 谢珣:“是我冒失了。” 沈婳眨眨眼:“谢世子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是真话。” 女娘摆摆手,故作不在意。 “应当是好的罢。” “应当?” 她也便随意道。 “继母存着那点心思,却如何也要看我脸色。在府上,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最是尊贵。在外头,出了事也有人帮忙兜着。” 那时,她不能接受沈薛氏。日日恨不得闹的家宅不宁。 没人敢惹她。 谁都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再没人教导她是非黑白。 沈巍也更是一味纵容,好似等她闹够了,也便成了。 她做错了,无人管束。只要不杀人放火用些银子沈家都能摆平。而沈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她也的确荒诞了一段时日。 直到,绣坊的孙掌事找来。 孙姨失望的看着她,攥着女娘的纤弱的手腕,把她带到阿娘坟前。 ——跪下! 新 第201章 是被你害的! ——外头那些疯言疯语,娘子也信?夫人和公子双双遇险怎会是娘子您克的?这都是无稽之谈! ——让夫人亲眼瞧瞧,她的好漾漾怎么变这样了。 ——娘子你得活着,好好的活着。 沈婳指尖下意识去抠桌角。 她很好? 只是负担太重,险些被压垮。那一段时日,其实过的一点也不快乐。 “谢世子。” 崔韫缓步入内。打断了两人的说话。他视线不经意间在沈婳身上稍一停留。 “辅国公府家仆来寻。” 谢珣收敛情绪。 很快,有小厮打扮的奴才屋内,恭敬的请安。 “爷,官家召您入宫。” 应公公是爀帝身边最得宠的奴才。 谢珣笑意一凝,他沉默起身:“盛京出名的糕点也有不少,我知道一间铺子,下回带你去尝尝。” 沈婳颔首:“好。” 谢珣还想说什么,却到底止于唇齿间。 他从怀里取出十分精致的匣盒,轻轻送到沈婳面前。 “这是蜜饯。” 沈婳眉眼一弯:“喝了多年的药,早就不怕苦了。” 谢珣涩然:“哪家女娘会不怕苦?” 再见小厮急的要哭出来,谢珣也便只能告辞。 他刚出门槛,就听身后崔韫淡声道:“你可知官家召你入宫为何?” 谢珣温声道:“算算日子五公主快回盛京了。” 来的小厮是辅国公的心腹,此处也无外人,谢珣也没顾虑:“静府虽结案,四皇子一党到底受创,东宫的动作想来也该频繁。” 五公主是太子的一母同胞的妹妹。 剿匪一案,本该分爀帝心神多日,可到底耐不住有人会去爀帝面前多番提点。 谢珣转身,却撞上了崔韫身后,沈婳清凌凌的眼眸,她怀里抱着一大一小的匣盒。都是他所赠:“官家多半是想让我去接五公主。” 皇后所生的公主回京,定然排场不小。若他迎接,一路护送。这一来而去间,爀帝再赐婚,相必民间都会传成一段佳话。 见他清楚的很。崔韫也便没再问。 人走后,沈婳看着谢珣离去的方向望了许久。 崔韫瞥她一眼,冷冷淡淡。 “还没看够?” 沈婳慢吞吞收回视线。 她困扰万分,颜宓那边的婚事尚且不知能否退了,祸不单行谢珣又被官家给盯上了。 “谢世子这般人物,也不知能不能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给拒了。” 她仰头去看崔韫。 “若是表哥会如何行事?” 若是他,定然借着剿匪负伤一事做文章。伤口深不深,严不严重,还不是谢珣一句话的事。 便是愈合了,也能补上一刀,对自身心狠些。 谢珣不蠢,大抵也会如此。 可这些,崔韫不愿同沈婳说。 崔韫:“送你回东院。” “可我不困。” 她打开盒子,里头分为两格,一种是蜜樱桃,一种是杏脯。 蜜樱桃不多,看看十余颗。湿润,浸渍在浓糖液中。 谢珣很体贴,匣内置有凹槽,里头很细方便食用的银叉子。 崔韫不动声色:“喜欢?” 沈婳重重点头:“喜欢。” 崔韫拧眉。他指尖理了理衣摆。又念起适才沈婳同谢珣的谈笑风生。 “是喜欢蜜饯,还是因送蜜饯的人?” 沈婳莫名其妙:“自然是蜜饯了。” 崔韫颔首:“亲疏有别,下回这些莫再收。” “谢珣不曾婚配,五公主性子急躁。即便他同你阿兄是故交,日后能不见还是莫见了,免得不慎害了你。” 沈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 回了东院后,独自一入屋后,在崔韫面前的笑脸彻底垮了下来。 其实,谢珣的几句话,到底还是影响她了。 她其实不是真的无所谓。 女娘去取快被翻烂的刺绣册本。里面的技巧她早就倒背如流。她垂眸,眨眨眼,啪嗒一声,眼泪坠落。 她连忙伸手去擦。 ——漾漾,又难受了吗?阿娘给你揉揉。 沈淳氏没出事前,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当时的她多肆意啊。 她甚至天真的认为,这天下怕是没有任何一个女娘比她还美满的了。 直到,官府来人。 沈淳氏和沈雉坠崖的噩耗传来。 她疼的晕厥。 可沈淳氏没来。 也没有少年带着新鲜的点心:“少吃些,回头牙疼又得怨我。” 沈府挂满了丧幡。 沈巍悲痛欲绝。 小小女娘抽噎着,哭的比谁都可怜。 再后来,她的身子愈发的差,沈巍分身乏术。绣坊离不开他,沈婳同样离不开。 二叔扶着沈族老登门。族老当着小女娘的面,对颓然的沈巍道。 “你们大房总不能没有妇人料理内宅。你合该再聘新妇。” 二叔沈鹤文跟着劝。 “不错,斯人已矣,人总要向前看。漾漾也小,还得有妇人悉心照料。” “我不要!” 她愤怒的如一只小兽。 沈族老慈爱的看着她,眼神带着不赞同,好似在看不懂事的稚儿。 “有了新的阿娘,日后再有弟弟妹妹,这才算个家。” 沈婳只觉得异常刺耳,她不听这些。 “走,你们都走!” “天天管着我家的事,一个托着长辈的身份张嘴闭嘴为我好,若真是为我好,不如少登我家的门,如此你死了我犹健在保不齐还能给你上柱香。” 沈族老:“你——” 沈鹤文:“漾漾,怎么说话的?大哥,你看看,这府上没有妇人料理,如何能成?别让好好的女娘都给耽误了。” 沈婳看向他:“你就更可笑了。早早闹着分家的人,眼下日子不如意就知道大哥的叫了?我若是你都没脸来。如今也好意思管兄弟家的事?官府盖了印的分家契书,一式三份,怎么,你的那份被你吃了?” 可她的理直气壮很快被击溃。 因为,她听到沈鹤文道。 “你阿娘阿兄是给你求药,山路险峻途中又起了雾,马儿失惊这才坠崖的。还不是被你害的。我念你年幼,不同你计较,怎么,眼下还要害你阿爹不再娶吗?” 这一句话,仿若一道惊雷。直直劈再她身上。 “二弟,你同他说这些作甚!”沈巍崩溃怒号。 小小女娘眼睛再无焦距。 她慢慢的重复一遍。 “是……我害得?” 新 第202章 漾漾,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再后来,那个口口声声说陪她的沈巍,娶了沈薛氏。 很突然,却好像又不算突然。 是族老满脸红光牵的线,好似除了她,谁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沈巍总说忘不了阿娘,可柔弱如菟丝花的沈薛氏同样八抬大轿走进了沈家。 府上的白绸换成红的,一改丧后的萧瑟。 他也从一开始的。 ——漾漾还小,你得多体谅。 ——她是我视若珍宝的女儿,谁也比不得。 ——漾漾,阿爹只有你了。 到了后面的。 ——漾漾,不可无礼。 ——你继母待你极好,阿爹出门在外,你得乖乖听她的话。 ——漾漾,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再大事上,他无疑是看沈婳最重,也会偏颇沈婳,可小细节上总是潜移默化。 那个说思念阿娘的男子,也开始期待沈薛氏肚子能有动静。 世间男儿多半薄情寡义,沈巍实则已经做的够不错了。 阿娘在时,他身边唯有一个柳姨娘。 阿娘不在了,他也时常缅怀。 沈婳该有的,不该有的,只要她要,沈巍总会想法设法的去求来。 只是唯一让沈婳抵触的,是他有新夫人了。 沈婳不怪他。 她也没立场去怪。 可她真的好讨厌沈薛氏。她甚至都厌恶罪不可赦的自己。 难怪,外头有人说。 ——沈家绣坊女娘的命可真硬,竟将她阿娘和阿兄一并克死了。 她残破的身躯,活下来是为了什么? 她难受,她不好过,可再无人开导她。 沈巍对此心疼之余,特地腾出空来给她大把大把的银票,甚至放话。 ——乖女娘,不够了再向阿爹要。阿爹挣钱就是给你花的。 他甚至觉得女娘骄纵些无妨,只要不杀人放火,沈家都能平息。 沈婳将沈雉生前给她买的糖全吃了,明明沈雉曾言:一日一粒,不得多食。 当晚她牙疼的厉害,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她可以唤来全丰州城的大夫。 可再也没有人半圈住她,将脸贴过来,轻声轻语轻柔的哄。 ——漾漾,又难受了吗?阿娘给你揉揉。 她也迟钝的发觉,不是阿爹只有她了。分明是沈家漾漾只有阿爹了。 沈巍心里装的人太多了。他有绣坊,有新妇,有抱负,从阴影悲痛中抽身后,他仍是斗志昂扬的商贾。 那一阵子,沈婳开始没日没夜的刺绣。 沈淳氏生前留着一副笔墨韵味的灵猴图稿,绣品完成了大半。 沈婳将绣线传入针眼,对照图稿根据不同针法进行刺绣。 技艺,配色,线条的长短粗细疏密深浅,缺一不可。压瓣后面先绣前面后绣,顺着灵猴毛发的自然走向。 她在乱针绣在第一层上铺色,第二层做细,第三层加工。繁杂而严格。 一切以乱而整。纵横交错,长短并用。密接其针,排比其线。 完工那日,她抬手细细的的摩挲。 “倚翠,好看吗?” “娘子的手艺自然是好的。” 她闻言笑了。 然后当着一屋子奴才的面,对着烛火,伴着惊呼声火苗燃起,一点一点吞噬绣品,照亮女娘苍白惨淡的面容。 一切和绣品有关的物件,除了那本绣册,全部封锁在一间小院里,至此后,她没再碰。 想阿娘阿兄时,就取出绣册翻上一翻。 再然后,她开始酗酒。 用沈巍给的银票,肆意挥霍。 街上的老乞衣衫褴褛。 小女娘当时看了许久,她走过去。 说。 “想要银票吗?” “老人家你自扇巴掌,我看的舒心了,这些便是你的。” 这一番话,引起众怒。 “小小女娘真是恶毒。” “我倒是谁,原来是克兄克母的沈家女娘。她本就是这样的人,这也不难怪了。” 女娘笑了。 “我逼他了?” “你们心善,怎么一文钱都不舍得掏出来?是抠吗?” “你——” 沈婳看向说话之人:“还是说,你也想要?瞧你一身打扮也实在穷酸,不若你跪在我面前,磕个响头,这银票我也乐意给你的。” 她用尽刻薄之言侮辱人。 沈巍得知后,却是不以为然。 ——漾漾能自己找乐子,怎么了?还不是你情我愿的事。如同戏子,看戏的人高兴了,给个赏钱无异。 于是,她渐渐的开始变本加厉。 直到,孙管事的出现。 她说女娘不能这样。 她说漾漾应该活的比谁都好,替阿娘阿兄活下去。 女娘跪在坟前。 哭的眼睛红肿。 孙掌事搂她在怀。 “娘子哭罢,哭够了就好了。孙姨陪您。” 孙掌事自那日后,白日就来沈府,带着她去绣坊。 沈婳是多么闲不住的人啊。 可在绣坊,她就倚在孙姨身旁,一言不发只静静的看着她绣花。 沈巍对此虽惊奇,却也没插手。 “老爷,哪有小女娘跟在下人身后转的,传出去难免让人笑话。”沈薛氏曾劝过。 “孙掌事如何算下人了?漾漾喊她一声姨,她受得起!你顾好自己的事。” “可我到底是她阿娘,她不同我亲近,反倒对绣坊掌事……” 沈巍忙的很,也便不耐烦道:“漾漾抗拒你,就少往她身边凑。” 晚间,孙掌事又送她回沈府。 时间久了,女娘的尖锐敏感,逐渐被磨平。 孙掌事有意让沈婳接触新人新事,见沈婳再不碰针线后,曾长吁短叹过,待新人来请教绣法时,她总是道。 “去问娘子。” 沈婳从一开始的冷笑。 “我凭什么告诉她?” “基本功都不会,不如回家种田。” “就凭你,也值当我浪费心思。” 问的人多了,她烦不甚烦。甚至次日孙掌柜再来接她去绣坊时。 女娘站在台阶上,恹恹道:“不去。” 她又开始去街上,老乞一见她眼就发光。 “娘子,今儿您可要再听巴掌声?” 可这刻薄的事,再也不能让她寻得一点点乐趣。 她又不想回府,去见沈薛氏惺惺作态。 就这样,过了三日,她去了绣坊。 也不知过了多久,绣坊传来女娘别扭挑剔故作凶巴巴的嗓音。 “我就说一次,若还不会,我就把你赶出绣坊!” 孙管事当时就背着她抹眼泪。她同倚翠说。 ——我们的娘子,在一点点变好。 新 第203章 我娶进门的女娘。不是让她受罪吃苦的 大理寺。 崔韫审完犯人,提步出了鞠问室。 已是用膳时辰,外头姜兆同主簿正说着话。 姜兆的饭菜是大理寺内打的,厨子年纪大了,用的盐也多,实在齁的慌。 要准备饭食的人数多,大铁锅做出来的,样貌平平,吃着也实在没胃口。 可不吃如何能行,他也不挑剔。盛了满满的饭。 “听说你领着几个新人同仵作去瞧了两具死尸。”主簿问。 “嗯,头和脑袋分了家,脑浆一地,还生了蛆,比我手指还长。怪恶心的。”姜兆语气随意。 他一边挑着肉:“几个新来的官吏当时脸色白的似撞见鬼,实在少些胆识。” “你也好意思说,当年你头一次见死尸,也不比他们强多少。你以为谁都是大人?我瞧着他们还行,至少是出来后吐的,不过想来这几顿是吃不下了。”主簿没好气道。 姜兆不免想起崔韫刚来大理寺那段日子。 他故意将人带去看专门布置过的最恶心死尸。本想着像崔韫这种权贵公子哥,定会吓破胆。 保不齐就不敢再来了! 当时整个大理寺都在等崔韫的笑话。 他兴奋的等待着,就连阴阳怪气的言辞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将其德不配位的事传开,最好官家还能撤了崔韫的职。 这是大理寺,可不是那种写写文章的闲职。不是谁都能任职的! 然,崔韫当时只是沉默的阖眼。像是在缓和视觉的冲击。 随后,他淡淡道:“这些算计我心知肚明。但也懒得与你们计较。若是连这死尸都受不住,怕是对不住身上这身官服。” 很快,他毫无情绪的走近。 尸体就是最大的证据,即便张不了嘴,也能通过骨骼和毛发推断出死者具体年龄和其余信息。 “腐烂已久,验尸一事姜大人可懂?” 姜兆:…… “看来是不懂了。” 崔韫冷冷斥道:“愣着作甚,速请仵作来。” 姜兆想到这事,就不免哼笑。当时他是真被崔韫给唬住了。 这边,主簿打开食盒,这是他从家中带的。自然是姜兆的饭菜不能比的。 色香味俱全,他家夫人做菜的手艺是没得说的。 姜兆见状顿时没了胃口。 主簿语气平淡:“没办法,夫人事多非要让我带。还说我近日公务忙瘦了必须补补。” “我也不是故意坐你面前吃的。” “怎么,你夫人不心疼你?” 姜兆:…… “怎么可能!” “我夫人夜夜等我用膳,给我留灯!” “我也体贴她,就算外头吃了,总要陪她再吃些,她们在家操持家务,为人妇后更难得出府,她总说我在外官府沉浮也好,在外雷厉风行也罢,唯有回府陪她用膳最让他心安和仰慕。” “也是,我若多陪夫人用饭,她能多喝一碗汤。” 崔韫冷漠的从两人身边走过。 “大人。我帮您打饭。” 姜兆倏然起身。不等崔韫拒绝,他就去了后厨那边。 崔韫也便等着。 主簿到底没忍住,同崔韫炫耀。 “大人。” “有女娘给您做饭吗?” 崔韫不咸不淡:“有厨子。” “那到底是不一样的。您日后娶了妻,吃上她用心做的饭食,保准一日都精神。” 崔韫垂眸。 沈婳那双手,他可不指望。 也许她刚入庖厨,就开始嫌弃了。 ——油烟味这么大,是人待着么,我这般娇贵,怎么能做此等粗活? 崔韫眸光有过片刻的柔和。 许是审讯告一段落,不日就能结案,他神情跟着放松对着主簿道。 “我娶进门的女娘。不是让她受罪吃苦的。” 主簿一想也是。 “确是如此,料理候府内宅也是极难的事。” 说着,他刚要奉承几句。 “不会逼着她掌家。” 主簿:???他尝试的问了句。 “那下官斗胆问一句,您娶夫人为了什么?” 崔韫自然不会应他。 他的侯夫人顾着金尊玉贵便好。何必被些杂事伤心劳神。 这边姜兆恭敬的送上饭食。 崔韫淡淡接过。 在大理寺,他素来不会格外讲究。吃的都是和众人一样的,从不曾例外设小厨房。 眼看着崔韫提步离开,主簿的眉险些挑到天上。 姜兆瞥他一眼:“怎么?” 主簿夸张道:“你是没听到咱们大人适才说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他没有娘子就别硬接话,就他孤家寡人,偏还说的挺像那么一回事。真的,我适才忍笑一直憋着。” ———— 入夜后,东院传膳。 沈婳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请自来的二人。 是薛疏月和吴韶音。 “沈娘子,你怎么回府了?” 薛疏月见吴韶音便觉得晦气。可经不住她来此的疑惑。 她自认为同沈婳是同盟,沈婳去永昌伯爵府,她一面嫉妒,一面恨不得沈婳更得崔宣氏的眼! “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薛疏月很心焦。 “你这脾气得改改了!” 若是崔宣氏不虞了,沈婳拿什么吸引崔韫的注意! 吴韶音低垂眼眸,她显然也是来打听消息的。若非如此,她是一面也不愿见沈婳这种煞神的。 薛疏月长吁短叹,恨铁不成钢:“你自己说说你除了脸还有什么?” 沈婳看着她,很认真的回应。 “我还有几个臭钱。” 薛疏月:…… “沈娘子。”吴韶音柔柔出声。 “不知是如何一回事,不妨同我说上一说。” 沈婳拧眉:“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 “你我同在西苑住下——” 沈婳懒得同她周旋:“打住,别拐弯抹角,有事说事。” 吴韶音一哽:“不论在侯府还是宣府,你到底是隔着亲的,还是得收敛性子,若是犯了错,就去请罪。眼下主母,大少奶奶未归,你却被赶了回来,实在难看了些。”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倚翠的惊呼。 “侯爷?” 倏然间,薛疏月和吴韶音齐刷刷起身。 珠帘被挑起,一道清俊的身影而入。他显然回雎院换下官服,如今着一身墨色纻丝直裰。 沈婳坐在那里,见两人抬掌拢袖,躬身屈膝的请安。 崔韫稍一颔首以作应答。 随后,平淡的看向沈婳。 “我来陪你用膳。” 新 第204章 她恶毒的酝酿情绪 沈婳没精神,恹恹的点了点头。 而薛疏月却仿若被雷劈。 在阳陵侯府这些年,与她而言,能得见崔韫都相当不容易。 府上规矩多,待表姑娘虽不算苛刻,但绝容不下有心之辈。 她是万万不敢去打听崔韫的行踪,以便路上有意去‘堵’。顶多就只能多多给崔宣氏请安,盼着哪日撞见崔韫,也算是露了脸。 可眼下,崔韫!过来陪沈婳用晚膳! 凭什么! 沈婳没有喜形于色也便罢了。 竟然用应对她同小贱人吴韶音时兴致不高的敷衍来应对崔韫!!! 机会送上门了,这女娘委实不争气! 屋内的气氛着实不对,崔韫也不觉得沈婳的性子能同西苑的女娘夜谈。 “谁惹你了?”崔韫仿若无人淡淡问。 沈婳瞥他一眼,自然不愿说她闷在屋里难受了一下午。 薛疏月最敏感:“不是我!” 她又忍不住小人行径,对崔韫软声软语:“也许是吴娘子吧。” 沈婳愣是茫然了一瞬。 被提到的吴韶音深深的吸了口气。可甫一对上崔韫淡漠的眸子,不免惊慌。 “不——” 然后,她见沈婳一手抵着额,做苦闷忧愁状。 “我在反省。” 女娘抑扬顿挫:“这些时日受侯府的恩,是我之幸。” 崔韫:…… 所以,又给你机会演绎新角色了? 是吧? 他破天荒的轻笑出声,随后沉静的看着沈婳,静静的看着她作妖。 沈婳另一只手,娇柔做作取过帕子又在空中抖了抖,再去擦没有泪的眼角。 “在侯府我为非作歹欺压几位娘子,去宣府后我更是本性暴露惹恼贵人,表哥忍无可忍,苛责带我回东院面壁思过。” 薛疏月:她就知道!就知道! 沈婳幽幽:“也不怪吴娘子特地来教我做人。” 吴韶音:......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好似每次同沈婳交锋都以失败告终,今日也是。 她刚要出声为自己辩解,就听沈婳很不高兴的盯着她。 “怎么回事!” “哭啊!” “你不哭,怎么能凸显我的残暴!” 吴韶音:...... 刚涌上来的酸涩瞬间被一盆凉水浇灭。她哭也不好,不哭也不好。 偏偏崔韫就淡淡睨着沈婳,没见半点开罪的迹象。 吴韶音:“沈娘子,我也是为你好。” 沈婳仍旧坐着,可饶是这般,气势却压吴韶音好几头,她高高在上鄙夷:“我不想好,用得着你多此一举。” “可你是女娘,自该温婉端庄。” 沈婳有过一瞬间的晃神。她费解半响。又理所当然高贵冷艳的矜持阐述:“我已然是最温婉端庄不过的女娘。”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薛疏月:..... 瞧瞧,吴韶音多可恨的人物,相对比下显得多么的楚楚可怜孤立无援,若是男子都会偏颇。 她想去捂沈婳的嘴。 沈婳被赶出宣府不过一日,眼下是不是会又被赶出崔府? 她需要这么一个刺头去对付崔韫外头要迎娶入门的女娘。 她压低嗓音:“别说了!” 然后,艰难的为沈婳开脱:“表哥,沈娘子不过是性情中人,她为人是不坏的。” 崔韫不语。 话音刚落,就听吴韶音很及时的抽噎一声。 沈婳警惕! 她恶毒的酝酿情绪。 吴韶音:“沈娘子,你未免过于嚣张了,表哥在此,都敢如此折辱我,我不过是个可怜人,厚着脸皮待在侯府,自知寄人篱下,事事谨小慎微,就怕做得不好。我知你看不上我,你明说便是。” 她说了好一堆话,沈婳就听到最后一句。 她很给面子的沉吟半响,随后嚣张的点点头。 “我是看不上你。” “你这人也还行,至少有自知之明。” 崔韫淡然的看着沈婳。 薛疏月表情很僵硬:“此事——” 正巧,她对上吴韶音黑的能滴墨的脸。 薛疏月:“我——” 不能笑!忍住! 下一瞬,薛疏月:“噗!” 沈婳面无表情的看过去。 “论温婉端庄,你们二人实在比不得我。” 吴韶音是真的哭了。不同往常,算好了角度的梨花带雨,眼下,唯有两行清泪滚烫下滑。 “表哥。” 她难受的身子晃了晃。 “求表哥为我做主。” 沈婳抿唇。她慢吞吞对上崔韫情绪难辨黑沉沉的眼,探不出任何情绪,好似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大惊失色。 薛疏月:!!! “做什么主?我寻思着沈娘子也没说错。” 沈婳高看她一眼,随后萌萌的点了点头。 “嗯。” 崔韫哂笑一声。 终于有了动作。 “闹够了吗?” 这话是问沈婳的。 薛疏月苦脸,吴韶音嘴角开始小幅度上扬。 沈婳勉强:“算够了。” 崔韫颔首,他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在吴韶音身前立定。他的视线没落在她身上,只是落在沈婳身前摆着的药碗上。 药汁浓黑,瞧着就苦。 也不知她是如何能面不改色吞咽下的。 她这般娇气,怕是往前让沈家人很是劳神罢。 男子凉薄的唇动了动。 “你谨小慎微是你的事。实在不必拿出来提,阿嫂掌家府上无刁奴,依我所知,每月的例银,每季发放的新衣,崔家自认不曾亏待西苑的人。” “故,你适才所言,是埋怨我崔府亏待你了?” 吴韶音一惊。 “不,表哥误会了。” 沈婳拖着下颌好整以暇的看着:“哈!砸脚了吧。” 吴韶音瞳孔巨缩。 薛疏月下意识捏紧帕子。她凑近沈婳:“你到底收敛些。” 沈婳仿若未闻,身子微斜。 “吴娘子口口声声念着本分,我却从未见你有过本分,你说你谨小慎微,我却看你胆大的很!这是崔家,并非吴家。” 她慢悠悠道:“你当你面前的人是谁?他是大理寺卿,见过穿着人皮的鬼,更见过连人皮都没的狐狸。并非昏庸的公子哥。” “你那点颇伎俩,他能瞧不出来?” “以往崔家人让着你,合着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了?试图挑衅我,恨不得闹的崔府家宅不宁?” 薛疏月咽了咽口水,她去扯沈婳的衣角:“差不多得了,你我也是寄人篱下。” 沈婳蹙眉。 她很郑重道:“我不是。” 新 第205章 喂药 崔韫闻言,凝视沈婳。 他清浅的扬了扬唇不曾反驳,等同于默认。 沈婳无畏的看回去。 崔韫却在这时收回视线。 他早就想处置吴韶音了,只是后宅之事,他到底不方便插手。 留着这么一个人,莫说阿娘膈应,嫂嫂不如意,便是他都甚是不耐烦。 眼下,倒是不错的时机。 “即清。”他淡淡出声。 “属下在。” “吩咐西苑的婆子,给吴娘子收拾衣物,送她回怀郡。” “是。” 屋内,除却沈婳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薛疏月是难以置信,吴韶音是惊恐。 怀郡不过是个小小县城,那样的日子,别说养尊处优,日子都拮据,别说不再有吴家以往的荣光,便是侯府的侍女都比怀郡的她过精细。 那种日子那是人能过的。 “我不走。” 她嗓音都在颤:“我——” 很快,被影五堵住嘴。 影五欢愉的拖着她往外走:“吴娘子,您眼界高,看不上阳陵侯府,怕是忘了,年前来时是何等的哀求。侯府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此时,沈婳很友善的抬手,朝她的背影挥了挥。 吴韶音勾引崔韫,影五实在看不上眼。 实则,若吴韶音安份些,主母心善,大少奶奶亦如初,偏偏她带着不纯的心思来。 往前仗着身份,谁也不放在眼里。眼下又装柔弱。 心比天高,可笑还想叫嚣沈娘子。 影五就没见过沈婳在谁手下吃过亏。 适才那一翻话,是丁点没给吴韶音留面子。若非瞧着兴致不高,想来骂的更狠。 人拖远了,影五含糊的嗓音依旧传来:“吴娘子,你若识趣些,便给你留些体面,若不识趣,也别怪属下劲儿大,弄疼了你。” 这事实在是猝不及防了些。 有吴韶音的前车之鉴,薛疏月指尖都在发抖。一面是激动,一面是兔死狐悲。 眼下,她自该告辞逃之夭夭。可沈婳是她同盟,自该守些义气。 她很是痛苦,愣是不曾挪动脚步。只能目睹崔韫缓步走近沈婳。 他抬手,触了触药碗。 “不烫了。” 沈婳:“手酸。” 很显然,这几日她开始不配合吃药。总有借口逃避。 “给你主子喂药。”崔韫吩咐倚翠。 倚翠不敢违抗:“是。” 沈婳逆反,愤愤道:“你怎么不喂?” 女娘黑润清亮的眼眸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怒。 崔韫面上闪过轻微的诧异。眼底多了一份探究的意味。 薛疏月心惊胆战。 糟糕! 她已经能想到沈婳要跟着吴韶音一起滚蛋了。 然,下一瞬。 崔韫端起药碗,药碗青玉瓷白,他指骨分明,被衬的十分好看。 崔韫喂过人。 他指腹摩挲着玉勺,稍一转动间,瓷器相撞,发出清脆入耳的声响。 他一言不发的看了沈婳半响。 “脾气随你闹,可药还得吃。”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薛疏月:!!! 她愣是揉了揉眼。 这时,崔韫轻飘飘的视线落过来。 义气的薛疏月一个激灵。 “我突然念起屋里有许多事不曾做,记性实在不行,这便走。” 崔韫淡淡的应了一声。 “不送。” 像是有人在身后追她似的,薛疏月几个快步朝外去,等跨出门槛的那一瞬间,她鬼使神差的回首。 屋内,女娘的脸无疑是精致的,可却渡上一层恹恹。 而冷清无双的崔韫不疾不徐的弯身靠近,他淡然自若的将药勺送到女娘唇瓣。 男子嗓音寡淡:“张嘴。” 薛疏月:!!! 她猛跑出去,心里跳的厉害。出了东院后,久久不得平静。 悟了! 是她错了! 竟没瞧出沈婳道行这般深。 也是,吴韶音在崔韫面前装柔弱,这么多年皆不得回应,足以证明,崔韫不吃吴韶音那套。 她跟着柔弱有什么用。 眼下,来了个与众不同的沈婳,如何不耀眼,甚至足以火烧燎原! 念及此,薛疏月痛心疾首,她一拳砸向自己的脑袋。 “娘子。” 身后,她的婢女惊呼。 “您别恼。” 薛疏月:“我没恼。” 她只是看开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沈婳费劲去争宠,最好这新夫人一进门,表哥的心思都在沈婳身上。” “她刚才都那样了,表哥竟然没发怒,可见有妖艳贱货的本事。” 正说着,她脚步从沉重变得轻快。 “难怪她能否认寄人篱下,今儿是喂药,保不齐改明儿就能是沈姨娘了。” 她得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同沈婳交好才是。 她的心思,自然无人在意。 沈婳苦闷的喝下崔韫送来的那一勺药。 不知怎么,总觉得怪怪的。偏偏是种无法言明的感受 大概,不是新兄长。 表的就是表的。 眼看着崔韫还要再喂,沈婳身子不由向后仰。 她伸手去挡。 “手还酸吗?” 沈婳憋屈:“不酸了。” 不等崔韫再问。 她幽幽说:“我自己能喝。” 崔韫将药碗送到她手上,转身落座。 沈婳将药勺取出,放一旁搁下,板着脸将湿润的唇对到碗沿。 看她用下,崔韫也不曾动筷。 “下回自觉些,吃药也要让人盯着,连绒姐儿也不如。” 放到往前,沈婳早就反驳了。 此刻,她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从崔韫一入屋,她便不对劲了。 崔韫眯了眯眼,到底没多问。 桌上的几道菜,眼下有些凉了。 沈婳也没挑剔,她捡起玉筷,随意夹了最近的几道菜。 “东院若住着不顺心,不妨自个儿在府内挑一处院子。”崔韫淡声问。 沈婳:“不了。” 左右等她待够了盛京,就要离开。大好河山,总要去瞧一瞧。 崔韫颔首。 “明儿我去宣府,你可要一同?” 沈婳看他一眼。 “不去。” 两人再无话。 只留下烛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响,并无其他。 等用了晚膳后,奴才过来撤菜。 崔韫起身,就要离去。 “你——” 沈婳出声。 “今日为何过来陪我用膳?” 崔韫转身,审视的视线落在女娘身上,属于她的低落好似无处遁形。 他的嗓音总算有了些许波动。 他没应。 只是问。 “那你又是为何如此愁眉锁眼?” 新 第206章 你我好歹也相识一场,能教教我如何自带仙气吗 屋内烛火摇曳,女娘抗拒的缩了缩身子。 她敏感带刺,自是不愿同崔韫说这些。只恨不得将往过的那些苦楚全部藏起来。 不让外人看出她的脆弱。 如此,她仍旧是光鲜亮丽的女娘。 沈婳眼儿不眨的望着烛火,光影斑驳照在女娘姣好的面容下,独留一室寂静。 崔韫不知是何时走的。 西苑那边吴韶音连夜被影五送上马车,她一改平素伪装的娇柔,传过来的嗓音凄厉可闻。 ——我姑母可是侯夫人!她是为诞下侯府子嗣难产而亡,吴崔两家连着亲,按着规矩,表哥您也该唤她一声母亲! ——赶我?这西苑里头,我可是最沾亲带故的表姑娘! 她后面还说了什么,影五一手敲过去,人倒下昏迷,重归夜的静。 这边, 「娘子。」 倚翠上前轻声唤。 她手里抱着熟悉的匣盒:「谢世子送的首饰,您可要打开瞧瞧?」 沈婳瞥过去。 倚翠手指灵活的打开,给沈婳看。 里头的步摇,做工精细,一看便知不是凡品。上头坠着盛开的玉兰,配着小巧的铃铛,一晃三响,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倚翠惊讶:「是娘子喜欢的款式。」 她是伺候沈婳的,最是清楚沈婳的喜好。 的确。 沈婳愣神片刻:「先收着。」 这是,不打算佩戴了。 倚翠迟疑:「……是。」 凝珠细细的铺床。 等照顾沈婳沐浴歇下后,两人才轻着脚步往外走。 合上门后,凝珠小声寻问:「娘子屋内怎么不见熏香?以往在丰州城,便是衣裳都要熏上一熏的。」 倚翠沉稳道:「香料稀缺,往前都是老爷行商外头高价买的。」 来盛京后,她寻遍了铺子,都不曾买着。 用完了,自然也就没了。 沈婳素来只用最好的,若是买不着,她也便不用了。 娘子自老爷去后,变化她是看在眼里的。 往昔偏爱玉兰,首饰,帕子,衣裙等,大多都是玉兰款式。可眼下,好似也没那般热衷了。 人啊,到底是会变的。 只是变化的让她心疼。 这一夜,沈婳睡的很沉。经此一夜,她早就调整好了情绪。 她刚开房门,就撞上了薛疏月夸张的笑脸。 薛疏月:「沈娘子,早啊。」 「一夜不见,你仍旧光彩照人。」 那些漂亮话她张嘴就来:「我不是在夸你,我只是在提醒你。」 沈婳沉默片刻。看向薛疏月的眼神充斥着一言难尽。 「砰」的一声,又将门给关了起来。 薛疏月:「……」 她有些难堪,灰溜溜的离开。 可夜里得知!刚从大理寺回来的崔韫又去东院陪沈婳用膳了。退却的心重新燃烧起了火焰。 沈婳见崔韫过来,是有些惊讶的。 「你没去宣府?」 崔韫:「白日抽不出空过去。」 沈婳小声问:「表哥陪我用膳后,还要出门?」 崔韫也没瞒她。 「嗯。」 沈婳:「你是特地来陪我用膳的?」 崔韫:「怎么?」 他定然是看昨日自个儿状态不对,这才如此奔波。被人挂念的滋味,自然是好的。 沈婳眨 眨眼,嘴角勾起笑意,眸光跟着璀璨夺目。 表的怎么了! 表的也是哥! 女娘很矜持的清了清嗓子。 「得巧,厨房炖了野山鸡。放了不少药材,最是滋补,表哥辛苦,我给你盛一碗。」 「不必。」 过嘴瘾的沈婳同对面的崔韫道:「要的要的。」 崔韫微微挑眉:「行,你来。」 沈婳笑意一顿。她好生艰难的整理措辞。 「可山鸡汤就摆在表哥右手侧,挨着我太远了,我若动手,得走到你跟前。」 沈婳:「我也不是耍表哥。」 女娘抬了抬下巴。 「有些事,我暗示的很隐晦了,其实也不用说的太明显。」 她眨眨眼。 崔韫喟叹一声。 他慢条斯理取过汤勺的舀着鸡汤。在沈婳的注视下,将盛好的鸡汤送到她面前。 「满意了?」 沈婳满意了。 可她的矫情做作不允许。 她听到自己道:「那多不好意思呀。」 —— 翌日一早。 「娘子,打听出来了。」 凝珠从外头小跑进来。 「谢世子那日入宫后不久,就晕了过去,听说官家还请了太医。」 沈婳眯眼。 她到底还是有些纳闷。谢珣的确如崔韫所言,快要结痂的伤口开裂。 只是,沈婳不明白。 爀帝能信吗?宫中的太医还能瞧不出这是人为。 偏偏昨儿问崔韫,他却是一句也不愿说了。 凝珠:「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谢世子剿匪有功,受伤本就严重。」 「太医诊治时,纱布下的伤口裂开,那一块的肉发炎肿胀不堪。」 爀帝是亲眼目睹的。 他本不虞谢珣将他当傻子。本想拆穿他的谎言,好一番问责。却不想,伤口真挺像那么一回事。 当场,爀帝面色变得凝重。 谢珣虚弱道:「臣污皇上的眼了。」 「也怪臣疏忽,受伤时没当回事,随便上了金疮药,却不知那刀带着毒,等察觉不对时,身上就已溃烂。」 「没带医侍,途中去医馆,大夫医术不精,处理的并不得当。」 太医不动声色的对爀帝点头。 爀帝让太医重新处理谢珣的伤口伤口:「上回你入宫述职时,当时脸色就不对,怪朕,朕却不曾多想。」 沈婳听完凝珠所言。 不免佩服谢珣,的确对自己够狠。 砍一刀后,还不忘下个毒。 就在这时,薛疏月又来了。 沈婳远远见她走来,转身入屋。 薛疏月仍旧吃了闭门羹,隔着一道门。 「沈娘子,你我好歹也相识一场,能教教我如何自带仙气吗?」 沈婳:…… 好腻。 第三日,薛疏月又来了。 这一回,沈婳没关门。 她让成贵将贵妃榻搬到院内,女娘懒懒散散的躺着。 她视线幽幽的看向薛疏月。 「我今儿得闲。」 沈婳:「你这几日能说会道,想来夸上一日也不在话下的。」 只准备了一句的薛疏月。 她干巴巴道:「啊!又是为你心动的一日。」 沈婳微笑:「不要停,就按照这个标准来。」 薛疏月 绞尽脑汁:…… 沈婳倏然变脸。 「怎么,你先前那些都是唬我的?」 「薛娘子,你耍我呢?」 薛疏月跑了,跑的很狼狈。 第207章 我最是见不得如此恃强凌弱的狗东西了! 刚吓走薛疏月,沈婳索性翻了个身,将帕子罩在脸上。随着她的呼吸,帕子浅浅浮动。 不过将将片刻,阳陵侯府的守卫快步而来,同啃着鸡腿的影五低语。 影五又恭敬来到沈婳跟前。 “娘子。” 沈婳喉咙溢出一声:“嗯?” “韦娘子来寻,您可要一见?” 沈婳优雅的半支起身子,帕子往下滑落,露出一张美人脸。 女娘优雅下榻,继续优雅莲步轻移的朝一处走去。随后,她坐到轮椅上。 女娘抬着下巴:“推我过去。” 韦盈盈在阳陵侯府门前来回走动,偏偏守卫不给通融,她也只能等着。 终于,她等到了被推过来坐姿懒散的沈婳。 韦盈盈:……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断了腿。 等推到门口时,沈婳这才起身,她跨过门槛,走近韦盈盈。 “什么事?” 本来有事的,一见沈婳这种矫情德行,韦盈盈觉得天大的事,都不值一提。 见她不语,沈婳蹙眉。 韦盈盈深吸一口气:“找个清静处,同你说。” 不过一炷香,两人去了半闲居。 刚下马车,要了二楼的雅间。 半闲居是盛京最出名的酒馆,便是走在附近的街道,都能闻到浓郁的酒香,足已勾魂。 “秉郎,是我之过,我不该有孕,也不怪夫人回娘家至今未归。这才惹你心烦。” “是她善妒,与你何干?” 刚上二楼,半开的雅间内传来女娘的轻轻啜泣和男子的低低宽慰。 “好了,她不能生凭何容不下你?回头我去接她,免得让岳家多心,她性子软最容易拿捏,还能不同我归家?” 沈婳看过去。 她微微侧头。就见男子一手提着酒壶,眉眼闪过不耐和心虚。 男子听到脚步声,警惕万分。 妇人比他更慌,当下就要遮脸。 显然是不正当的关系。 男人见沈婳韦盈盈陌生面容,不免松了口气,似怕丑事揭露,起身忙关门。 没好戏看了,沈婳微微遗憾。 韦盈盈啐一口:“什么人呢!” 沈婳往前走,不以为然道:“那妇人梳着女儿家的发髻,却有身孕,大抵是外室。” 这就够恶心人了。 韦盈盈:“也不知谁倒了八辈子的霉,给这种人当夫人。” 到底是别家不相干的事,两人没再提及。而身后跟着的影五却是沉了沉眸。 入了雅间后,韦盈盈也没废话,直接道明来意。 “卫国公府前日去提督府下聘了。” 沈婳猛的睁眼。 前日? “卫家已如此,提督府竟没翻脸?” 韦盈盈冷笑:“谁知道呢。” “我本不信,可真真切切的瞧见了。卫国公府也算是出了血,这次送聘的队伍可不短。” “我险些以为,颜姐姐不是颜家子嗣了。” 她原先事事嫉妒颜宓没错,可见颜宓嫁不好,心里也是堵着一口气的。 沈婳抿唇。 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 卫国公府就差人人喊骂,提督府为何要去深陷泥潭? 除非,两府私下做了交易。 颜家培养出各府都试图聘为新妇的颜宓,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至于是什么,这就不得为之了。 韦盈盈还在那里骂:“我昨儿过去,没见这人,今儿我又追去颜家,想见一见颜姐姐,人没见着,反倒吃了一肚子的气。” 沈婳问:“怎么了?” “颜姐姐的胞弟实在不是个东西。” “口口声声说颜姐姐嫁给卫大公子,是良配,颜家的事轮不得我说三道四,还说一个没势的准三皇子妃,日后莫同颜姐姐来往了。不可连累颜姐姐。” 她说着说着,身子开始发抖。 “眼下人没见着,我也不知颜姐姐她如今怎样了。她定然是知晓我会寻她,换成往前,必然是会给我捎信。我心里总不踏实。” 沈婳抓住重点:“所以,你今儿就被颜公子赶了出来?” 韦盈盈:“没错!” 韦盈盈:“我实在气不过,就来找你了?” “两家婚事,颜娘子都没法子断,何况你我。故,你找我帮你出恶气?” 闻言,韦盈盈破天荒的瞥了大言不惭的沈婳两眼。 “就你?” 她到底照顾沈婳的自尊心:“也不是我看不起你。” 说着,她自嘲道。 “我到底还是工部尚书的千金,都落魄至此不被待见,阳陵侯府的确显贵,可你只是个表姑娘。” “不说出气,颜家若不让我们见颜宓,便是你我想尽法子也没法进去。” 韦盈盈:“我是来找你陪我一同骂的!” 沈婳喝了几口酒。 你会不会大材小用了些。 两人说话见,雅间的门被推开。 姬纥视线在沈婳身上一落,随后扭头:“我就说是沈妹妹,你还非不信。” 姬纥手一摊:“给钱给钱,说好的一百两银票。” 恭亲王世子姬霍愤愤:“什么破眼神!早知道不和你赌了。” 他把银票给过去,随后埋怨沈婳:“你这种排骨都要葬的女娘怎么能来酒馆呢!” 沈婳看着全盛京最会惹事的姬霍和看热闹不怕事多的姬纥陷入深思。 姬纥大摇大摆入内。 “沈妹妹怎么不能来了,崔韫都没管,轮得到你管?” 说着,他丝毫不见外的坐下。还不忘同韦盈盈打招呼。 “谁惹我们准三嫂生气了?” 瞧这张脸垮的。 韦盈盈:“颜家。” 姬霍倏然黑脸:“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不是!凭什么啊?我比卫熙恒可出色多了。全天下的好女娘,不是应该都是本世子的吗!” 沈婳嗓音清软,接话:“是呀。” 姬霍:!!! 姬纥:??? 韦盈盈:啊? 沈婳:“眼下想要见颜娘子一面都难如登天。韦娘子去时,被其弟当众赶出,怪难堪的。” 姬霍不可置信。毕竟韦盈盈比不上沈婳和颜宓,也挺好看的。 “颜家那个小孬货!就知道欺负女娘!” 姬霍:“我最是见不得如此恃强凌弱的狗东西了!” 沈婳水盈盈的眸子看向他:“世子之意是要给盈盈出气吗?” 韦盈盈顿悟。 她惊喜又崇拜道:“果然同传闻所言,恭亲王府世子最是英武。” 姬霍:!!! 真!真的吗! 新 第208章 你们这是瞧不起我么! 雅间内,姬霍嘴角的弧度以最夸张的姿态上扬。 眼前两位女娘说的情深意切,一番言辞自然是不会虚假的! 千里马有,而伯乐不常有。 得巧,他一碰就是两个! 沈婳轻声道:「出气就算了,我们不为难世子,只盼着能见颜娘子一面。」 姬霍纠结。 姬纥开始看热闹了。 「最英武的怎么不是本王爷?」 「你们指望他作甚,他最近刚被恭亲王一顿斥,正夹着尾巴如何敢再生事。」 姬纥一拍桌子:「三嫂!沈妹妹这事我给你们做主!」 说着,他推推姬霍:「你走一边去。挡住我的英姿了。」 姬霍:!!! 他的理智被这一激彻底挖空。 「不行!」 「谁都别和我抢!」 姬霍甚至放话。 「见一面就够了?那孬货赶韦娘子的事难道不清算了吗?」 姬纥假惺惺道:「无需如此,你若得罪了提督之子,沈妹妹和韦娘子定心下难安。」 韦盈盈:「不错,这如何能过意的去?」 沈婳:「只是被赶一次罢了,盈盈没受伤,她也认命了。。」 「你们这是瞧不起我么!」 姬霍怒:!!! 「颜桉他是个什么东西?本世子唤官家一声伯伯,还会怕他!你们别替我担心!今天这事我姬霍是管定了!颜桉自幼被提督夫人宠坏!行事乖张无法无天,我若教训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姬霍一锤定下。 「现在就走!」 「你们且看着!那孬货胆敢拦我!」 说着,他很有气势的转身。 姬纥乐的不行生生憋着,连忙追上去。 沈婳同韦盈盈落后一步。 「这能行吗?」 韦盈盈按耐激动:「就怕恭亲王世子那人将颜府闹的底朝天。你我也算是罪过了。」 沈婳:「七王爷知晓分寸。」 女娘也很无辜。 「我劝了好几回。」 「恭亲王世子不听。」 沈婳得出结论:「他这人非要行侠仗义。」 韦盈盈:「是了,盛京再难见他这众性情中人了。」 两人出了酒楼,就见姬霍在门口张望。姬霍连连催促:「快些!磨蹭什么!坐我的马车一同过去。本世子拳头已经痒了!」 ———— 提督府 不似有了喜事,阖府上下气氛带着诡异。 提督夫人面色凝重,似有怒容,她沉着脸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向来同她不对盘的二奶奶品着茶,也不怕她的冷眼:「大嫂,你家桉哥儿将韦家女娘赶出府一事你可知情?」 提督夫人看她:「怎么?」 「韦娘子好歹是工部尚书之女。怕是不妥。」 提督夫人不以为然:「韦家女娘眼看着断了前程,韦尚书难不成还会为了她出头?桉哥儿行事急躁了些,可他也不想让嫡姐同那种女娘交好,还能有错?」…. 二奶奶忍住不翻白眼。 宠儿子也不是这样宠的。 难怪老太太恨提督夫人,说好好的哥儿被养废了。也就提督夫人以为自己的儿子完美无缺。 「说起宓姐儿,我倒要问问,大你打算将人关到何时?」 她作为过来人道:「待为了人妇,焉能还像闺中做女娘这般舒坦?眼下婚期已定就在来年开春,不趁 着这段时日让她顺心快活,怎么,你是打算拘到她上花轿不是?」 提督夫人搁下手中茶盏。她冷不丁出声,丝毫没给二奶奶颜面。 「二弟妹,大房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二叔许久不归家,你若闲着不如想着如何让他收心,别将手伸太长。」 提督夫人似有不耐:「刘妈妈,送客。」 二奶奶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刚出了提督夫人的院子,身侧的婆子扶着她忧心忡忡道。 「夫人您何必来此受主母这种气?」 在她看来,颜宓嫁给谁,都是同二房无甚干系的,何况老太太眼下不在盛京,二奶奶不得二爷看重,若再得罪了主母,只怕被穿小鞋。 二奶奶顿足:「那丫头到底喊我一声二叔母。」 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和提督夫人再不合,却到底是心疼颜宓的。 谁能想到,往前最是尊贵的女娘,最后被亲生爹娘推入此等境地。 得了如此的婚事,转头又被软禁。 说出去谁信呢。 而软禁的原由,只是卫国公府提亲后,那夜,颜宓跪在双亲面前,抛开一切理智为自身争取了一次。 ——求阿爹阿娘收回成命。 「见她如此,也着实怪可怜的。宓姐儿这人知书达理,若是没记错,这是她第一次求人。」 求的还是自己人。 连二奶奶都知道,卫国公府并非良配。 她挑眉:「下聘那日,卫大公子影儿都不曾得见。我活了这些年,从未见如此荒唐之事。」 婆子轻声道:「卫国公府那边交代了,说卫大公子身子不妥,这才不便来此。由其胞弟代劳,也是在理的。」 胞弟?那个六七岁的男童? 啼笑皆非。 二奶奶才不听这些。 「他本就是个病秧子,前些年一直养病,也无需他如何,便是出面露个脸都不愿,怎么,病入膏肓,是快死了?」 「若真是看重宓姐儿,也会撑着到场。」 说着,她面露不屑。 「算了,她亲身阿娘都舍得,我一个做叔母的有甚可急的,难不成真能为她做主了?」 时也,命也。 主仆二人走后,提督夫人心气不顺,身边的婢女给她揉肩捶腿。 「娘子那边如何了?」 「禀夫人,娘子昨儿就不曾进食了。」 提督夫人拧眉。 颜宓不在她身侧长大,说到底,她也没那么心疼。 这一回,她对颜宓是失望的。 好好的女娘,这些时日频频出府本就不该!眼下竟然敢说不想嫁,定然是被韦盈盈教唆的。 「那便是不饿。」 「她若真有骨气,有本事一滴水一粒米都别用。」 「庖厨那边无需再送膳过去。她什么时候服软了,再来禀报我。」 「是。」 而就在这时,有婆子匆匆而至。 「主母!不好了。」 提督夫人不虞看过去。 婆子:「公子被打了。」 闻言,提督夫人倏然起身。 「什么?」 「恭亲王世子突然闯入,拎着我们公子就是一顿揍啊。拦也拦不住。」. 温轻 ... 第209章 所以,你又去惹是生非了 婆子所言,实则偏颇。 姬霍可没一入府就揍人。 当时,他被颜家门房拦了下来。恭亲王世子脸色很难看。 「拦我?」 「本世子入宫都没人敢拦!便是官家的书房,我都能进得!」 「一群瞎了眼的,让开!」 门房面面相觑,到底畏惧强权。 「这……我们公子说了,不能让韦家娘子入内,我等一旦放行,只怕难以交差啊。」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姬霍就愈发猖狂了。 他亮出怀里金灿灿的金牌。 沈婳看过去,金牌令箭如爀帝亲临。 果然,守卫惊恐的全部跪到地上,手掌着地,身子弯成恭敬的弧度,头压在手背上。 姬霍冷哼一声。 他扭头去看沈婳。 「怎么样?」 沈婳:「真佩服。」 姬霍眉飞色舞,走路都是飘的。因崔韫而沉寂的心再次为女娘疯狂跳动。直到好巧不巧遇到了刚要出府鬼混的颜桉。 他有意在沈婳面前露一手。 「呦,孬货,本世子正要找你呢。」姬霍张狂的叫嚣。 颜桉这些年仗着身份就差在盛京横着走。见状黑脸。 可下一瞬,他瞧见眉眼弯弯的沈婳,不免心神一荡。 姬霍:「你看谁呢!」 姬纥跳出来:「再看,把你眼挖了信不信。」 韦盈盈把沈婳往身后一挡。 沈婳眨眨眼,她掏出小铜镜照了照。 韦盈盈:「你作甚?」 沈婳对镜自怜,吐出一句话:「长成这样,藏都藏不住。」 韦盈盈:…… 这边,颜桉狠狠拧眉:「你们来此作甚?」 「姬霍,这是提督府,可不是恭亲王府,自不能让你放肆。」 说着,他又瞪向韦盈盈。 「白日所言,想必我说的够清楚了。不准你再见她!」 「韦盈盈,还要我说多少遍?你好歹也是世家出生,怎么人话听不懂了?」 韦盈盈:「颜姐姐人呢?我今日必须要见她。」 「她?」 颜桉:「你见不了她,她如今被我阿娘关着。往前逆来顺受,却也想着造反,她是活该。」 沈婳心一沉。又闻颜桉出言恶心人。 「怎么,你的未婚夫婿没本事不能给你出面转头找上了别人?挺有本事啊。」 他这人低俗,凡事自然往低俗方便去猜忌。不论真假,他为一吐为快自不会在意女娘名声。 「轮着辈分,他们二人都该唤你一声准嫂嫂吧。」 话音刚落,姬霍提起他的衣领,二话不说,一拳直接砸了下去。 「嘴给我放干净点!」 「颜桉!三年前我能收拾你,今儿亦能收拾你!本想着给你留点颜面,你倒是给脸不要脸!」 韦盈盈听着火冒三丈,可见颜桉脸色落彩,不免又舒坦。 爽! 颜桉吃痛。很快同姬霍扭成一团。 提督府内的奴才惊叫一圈,纷纷上前围堵。自要拉开姬霍保护颜桉。…. 姬纥:「我看谁敢!」 他冷冷道:「恭亲王世子是你们能碰的!」 颜桉如何能打得过姬霍。他很快被姬霍按在地上摩擦。也不知被揍了多少拳,疼得他甚至忘了还手。 仆人吓得面色苍白,全部跪在地上。只能听着属于颜桉的喊叫。 从一开始 的。 ——你敢打我? ——呸!有本事你再打一拳! 到最后的。 ——别打了。 ——老子让你别打了!姬霍!我爹不会放过你!你给我等着! 好在,提督夫人匆匆赶来。 她一见此等场景,心下一咯噔,心疼坏了。 「住手!」 「恭亲王世子!你身份尊贵,可我颜家不是你能撒野的!闯我颜府,伤我颜家子嗣!世子未免过于飞扬跋扈了!」 「放开我儿。」 提督夫人咬牙切齿,再看一地的奴才:「都是死的吗!还不快将世子给我拉开!」 众奴才就要起身。 姬纥:「怕是不成。」 姬霍继续亮出他的宝贝金牌令箭:「拉?提督夫人真是好大的口气。」 提督夫人面色铁青。奴才又继续老实跪着。 「阿娘!救我!」颜桉鬼哭狼嚎。 姬霍斥:「住嘴!」 「本世子手打疼了,先缓上一缓。你阿娘救不了你,她只能在边上看你被揍。」 提督夫人深吸一口气:「成何体统!」 是翻了天了。 「管家!备车,入宫!」 「世子拿御赐金牌为非作歹,我是奈何不了你,可也能去官家面前告上一告的。」 「怕是也不成。」 姬纥道:「颜桉张嘴便颠倒黑白,诽谤诬陷,姬霍打的已然够轻了。」 提督夫人面色一寒。目光凌厉。她来此途中,是知晓起了口舌之争。此事,的确桉哥儿有亏在前。 见姬纥提起,她不免得低一个头。 「不过是他口无遮拦气话罢了,何必当真。」 她家桉哥儿脸都肿了! 提督夫人深吸一口:「今日一事,那便算了。」 沈婳幽幽出声:「算了?」 「夫人真会开玩笑。」 沈婳也是看清楚了。颜宓不受亲娘庇护,更不被胞弟庇佑。 「若颜公子是一时气话拿七王爷,世子和韦娘子说事,也的确好商量。」 女娘嗓音不大,却让所有人浑身一震:「可颜公子好大的口气,寥寥几语,将三皇子、准三皇子妃、七王爷、恭亲王世子一同卷席其中,这便算了,可他诋毁三人,便是诋毁皇室。盈盈是官家赐婚,颜公子又质疑了当今天子。怕是不能算。」 这一句话,分量实在太重。 颜桉欺软怕硬,愣是有些慌张。 「我没有。」 姬霍心里暖暖的,他被沈婳保护了,于是又是一拳。 「你有!」 「嘶——」 提督夫人气的就要晕厥。 「夫人。」 又有婆子跑了过来:「崔侯来了。」 守卫……也不敢拦。 姬纥一顿。 糟糕! 他扭头往后看,提步而来眉眼清俊如皎间月的可不就是崔韫。 提督夫人不再去看地上的颜桉。她胸闷气短的转身。 崔韫淡淡道:「提督夫人。」 提督夫人忍住吐血的冲动。 好在崔韫稳重,同那几个该死的混账不同。 她艰难的扯了一丝笑:「崔侯来此所为何事?」 难不成,大理寺的案件牵扯到了提督府? 「寻人。」 姬纥轻咳一声:「你别吓坏了沈妹妹。」 崔韫仿若未闻 ,男子一步步走近。眸黑沉沉的锁定在女娘身上,语气听不出丝毫喜怒。 他没去看隔着几丈远鼻青脸肿的颜桉。 「所以,你又去惹是生非了?」 沈婳仰头,女娘丝毫不心虚。 她软着嗓音很认真的告诉崔韫。 「倪大夫说了,我需要快乐。」. 温轻 第210章 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去皇宫溜达 两人之间的交谈,可见彼此熟络。 提督夫人不免心生警惕。 这几人显然是来闹事的,可再如何也没法将天给捅塌了,可若崔侯插手,就不一定了。 她的心思百转千回间,姬霍从颜桉身上起来。 姬霍很是敌意的盯着一尘不染的崔韫,人模狗样! 他嗤笑一声,又很不自然的理了理褶皱的衣摆。 “沈娘子。” “你别怕他!” “凡事有我呢!” 随后,被姬纥适时堵住了嘴。 提督夫人一把扑到脸肿的厉害的颜桉身前,再也顾不得平素的体统规矩。 她颤抖的手去触,疼的颜桉哭爹喊娘,提督夫人心如刀割,袖下青筋暴起,已然怒极。 “去!还不去找医侍!” “扶公子回屋!” 她冷着脸对姬霍道:“今日一事,我提督府记下了!” 到底沈婳适才的寥寥几语,给她警醒,只能吃了这哑巴亏,不敢闹大。 官家可以不在意三皇子,七王爷。可姬霍这个侄子,他是在意的。 更何况涉及了皇家名誉。 崔韫肃穆。 他平素本就持重,规行矩步。眼下此事又同沈婳相干,自不能将她直接带走而落人口舌。 他的身份,和那外人眼里的崔家次子的正直,也不允许此时就这般了结了。 男子稍稍抬眸。 “提督夫人稍安莫燥。” 他嗓音冷清,如泉间水好似能抚平由心而发的郁火。 他不曾数落沈婳,更不曾对提督夫人致半个歉字。他来的迟虽未见此事全貌,但也猜了个大概。 提督夫人到底要卖崔韫几个面子。 “今日一事就此罢休,崔侯将所寻之人带走,我不会计较。” “错。” 崔韫轻笑。 “提督夫人此言差矣,此事涉及皇家,提督府,恭亲王府,工部尚书府还有阳陵侯府,并非小打小闹,颜公子受惊伤势严重,孰是孰非必须查个明了,规矩律令下对是对,错是错,绝不会偏颇。” “我既已瞧见,自不会为了自家女娘牵扯其中而将此事揭过。” 姬霍当下不乐意了。 “崔韫!你什么意思?听着意思是我的错了!” 崔韫:“世子张扬,却从不是无端惹事之辈,此事若就此罢休,你闯提督府是真,殴打颜桉也是真,便是有理,若真事出有因也是百口莫辩了。” “此事,阳陵侯府牵扯其中,我不好查,却有一计。” 提督夫人心下一紧:“侯爷这是何意?” 崔韫淡淡道:“入宫面圣。由官家做主。” 姬纥笑了。 “不错,有父皇过问,日后也没人敢乱泼脏水,” 崔韫吩咐即清:“通知三皇子,恭亲王。” 提督夫人呼吸一滞。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姬霍讪讪:“这……倒也不必吧。” 姬纥嫌弃:“我就说你没什么英姿,早知如此何必逞强?” 换来姬霍一横:“去就去,左右我有理!” 为了证明他的确英勇无畏,姬霍气势汹汹:“去,把你们公子抬到我马车上!” 这一转折,丝毫由不得提督夫人拒绝。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颜桉吓得晕厥被带走。 她是朝廷命妇,不经准许是没法入宫的,只能火急火燎的破音吩咐。 “去!去找老爷!” ————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皇宫而去。 崔韫,沈婳,姬霍,姬纥,韦盈盈一辆,晕厥的颜桉一辆。 女娘靠近崔韫:“不会让表哥摊上麻烦了吧?” 她凑的很近,说话轻微的气息顺着风擦过崔韫脖颈带着痒意。 崔韫喉结滚动。 不等他回应,姬纥啧啧一声。 “沈妹妹,你就放宽心,摊上麻烦的是姬霍。” 姬霍:…… 沈婳‘哦’一声,放心了。 姬霍:? 此前种种,都是假的吗!!! 他看着沈婳同崔韫挨的很近,一时间不明白,他到底为了什么? 合着他在前面卖命,崔韫捡现成的? 他扭头,看像韦盈盈。 韦盈盈就更过分了:“此事连累了三皇子,只盼着莫吓着他。” 姬霍:……就很离谱! 他顾自生着闷气。 可一马车的人,没人在意他。 这厢,崔韫回应沈婳:“无事。” 他淡淡道:“颜卫两家联姻,此事官家早已不虞。” 爀帝前脚骂卫国公,后脚卫国公府的聘礼抬到提督府。别的朝臣恨不得退避三舍,偏偏颜家一头撞上去。 这是不将天子放在眼里。 爀帝得知此事就想敲打颜家了!他也算是将机会送上去。 而此事,若真要论,也是颜家之过。 他们这些人,不会有事。 姬纥挑了挑眉,并不意外。 他早已猜出,这也是看着姬霍一拳一拳揍人未去阻止的原由。左右颜桉不是好人,倒也不算是冤枉他。 姬霍焦虑,好了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也顾不得颜面了,他没好气道:“你们回头记得给我挡着些。我父王那人,有事他是真抽我。” 姬纥:“哈哈哈哈哈。” “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崔韫!是你要进宫的,也是你让我父王进宫的。我们这些人也算是一根绳上的,本世子将话撂下,但凡我今日身上多一刀口子,和你没完。” 崔韫嫌他聒噪。却也愿意给他一颗定心丸。 “不会。” 姬霍似信非信。 “你确定?” 崔韫动了动唇:“今日一事,世子若还有精力,只管如实回应。恭亲王不但不会罚你,保不齐会对世子赞赏有加。” 这边沈婳抿唇。 女娘垂眸,许久不语。 韦盈盈见状,了然。 沈婳平素再颐指气使,也是个商户之女,没见过世面,没见过天子,如今要面圣,自然是慌得。 莫说沈婳,便连她腿都有些软。 韦盈盈正要安慰。 “怎么了?” 就闻崔韫在问。 沈婳抬头,眼眸亮晶晶的。 “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去皇宫溜达。” 女娘笑意深深。 韦盈盈:……你当逛街呢! “沈婳。” 韦盈盈面无表情:“你就不怕么?若是天子面前失仪,没准你我得掉了脑袋。” 沈婳:“怕什么?” 女娘有恃无恐的告诉她:“早死晚死,对我而言都是要死的。” 韦盈盈:…… 她不说了行吧!!! 新 第211章 我疯了不成,抢媒婆生意 等马车在皇宫门前停下,姬纥姬霍跳下马车,崔韫弯身出车厢后,抬手指尖按住刚露出半个脸女娘的额。 “坐回去。” 沈婳慢吞吞的‘啊’了一声。 “可我——” “坐回去。” 崔韫语气淡淡,嗓音缓缓比之前慢了些许。 “此事,你同韦娘子无需出面。” 沈婳一手拍开。 她不快乐了。 崔韫:“在此处等着。” 女娘睨着他。 “等此事了结,带你去宣府。” 沈婳还是不说话。 双双僵持着。 这边,姬霍等的不耐烦:“还走不走了?你们搁着依依惜别,可笑!是我遭殃!我遭殃!不是你们天人永隔了!” 眼见着几人入了皇宫,沈婳无精打采。 韦盈盈比她还蔫巴巴。 姬誊那人胆小的很,皇宫与他而言怕是噩梦。 “沈婳。” “你借我点银子。” 沈婳莫名。 “今日一事,是我对不住三皇子,我决定多给他银子,当做补偿。” 韦盈盈这些时日,实在穷的不行。 沈婳掏出一卷银票。韦盈盈数了数,心下有数后,不忘提点:“对了,你记得补偿崔侯爷。他是特地为你的事奔波的。” “他愿意啊。” 沈婳也很为难:“我没逼他。” 韦盈盈察觉了。 沈婳有时聪慧到了极致,可有时在人情方面却很是欠缺。 就好像……被养着的花朵,有人浇水,有人施肥,有人给她遮挡烈日,她要做的,只需花瓣娇艳盛放就好。 沈婳应当曾被人保护的极好,顺风顺水的,故,旁人对她好,她接受的理所当然。 韦盈盈不知沈家事变。 她也不会知道沈婳前世过得有多糟糕。沈婳能奢靡到极致,就因为她生的美,故受到了这世上对女娘最大的恶意。 所有人都利用她,哪还有人教她人情世故。 那时,沈巍死后,沈婳度日如年,起先,她还不曾得知沈瞿的真面目。 沈瞿说:“漾漾难受身子又差,那便在屋里待着。” 沈婳也的确久久不曾出门。 而沈瞿借着机会,阻断了沈婳同外界交流的机会。孙掌事急的不行,却不得见沈婳一面。 女娘在此期间,学会了写字。 也在此期间浑浑噩噩,然后知道了属于沈瞿的阴谋,和这个继兄的肮脏算计。 韦盈盈抓着银票。 “我这几日知道了一件事,挺心疼三皇子的。” 沈婳眸光清澈的看她。 韦盈盈闲着无事,也便同沈婳慢慢道:“当年官家登基时,为巩固权利,有意打压旧臣扶持新贵。其中周家是旧臣,王家是新贵。” 两两势力水火不容。 爀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两府相斗。 “周家为首的旧臣久居盛京,手段和人脉自不容小觑。眼看着能扑灭王家为首新贵身上的火时,爀帝出面。好一番诚恳劝诫,又赐婚周王两家。试图以此方式让两派相处融洽。” 可周家女早有婚约。 而,王家又怎愿意让周家女入门?可王家是皇上信得过的左膀右臂,自该为主上排忧解难。 沈婳听的很认真。 “成亲那日周家女烈性,在新房自缢身亡。周家彻底大怒。君臣有别不敢怨爀帝。也便将所有恨意发泄在王家身上。扬言一命抵一命,不然此事必不罢休。” 王家还委屈呢,娶回来女娘死了,他们还没找周家算账。 这事,当时闹的很大。而爀帝龙位并不算稳,甚至桎梏与新旧两党下。变得极为被动。 韦盈盈一顿,语气变缓。 “直到——西河郡异姓淮安王邵婺出面摆平。” 周王的恩怨,沈婳不知,可韦盈盈一提淮安王,她心下便有数了。 不等韦盈盈往后说,她安抚的拍拍韦盈盈的手。 韦盈盈:“爀帝有意拉拢,同年,淮安王嫡妹入宫为妃受尽宠爱,次年产下麟儿,受封为邵贵妃。” 其子行三,名姬誊。 后来,爀帝坐稳江山,第一个处死了淮安王府的所有人,便是刚生下来不过七日的小世子也没放过,第二个是周府。 处置周府只为立威。而淮安王安上谋逆的罪名。 真的谋逆也好,假的谋逆也罢,出只要出自天子所言,那就是真的。 这就是帝王。 姬誊受的这些罪,只是因为他舅父是反贼。 韦盈盈忽而话锋一转:“不说这糟心事了,继续说你。” 沈婳拧眉。 “崔侯对你也算用心,你好歹也该表示表示。” 沈婳:“他不收银票。” “那是因为侯爷不缺钱!” “那他缺什么?” 韦盈盈陷入沉思。 的确,崔韫有权有势要什么没有。 很快,韦盈盈想到了。 “他缺美色!” 沈婳闭眼小憩。 “同你说话,怎么又不理我?什么毛病,回回皆如此!” “沈婳?” “沈娘子?” “喂!” 沈婳一言难尽,忍无可忍睁眼瞪她。 “我表姑母这些年一直在盼,尚且落了一场空,何况崔韫自己都没能耐娶侯夫人,你指望我能帮她?” 女娘斥:“你不要在此胡乱支招,我疯了不成,抢媒婆生意?” 韦盈盈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小声嘀咕。 “说的好似你比媒婆能耐似的。” 也不知哪儿来的底气,如此大言不惭。 沈婳看着她:“我听见了。” 韦盈盈:…… ———— 御书房。 爀帝正批阅奏折。 应公公从殿外入内。 “皇上。崔侯——” 一句未完,爀帝抬眸,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可天子威严毕显。 “让他进来,正好朕有事寻他。” 应公公补充:“七皇子,恭亲王世子一同求见。” 爀帝:…… 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搁笔。 “准。” 应公公退下,很快几人入内。 姬霍率先入内。 崔韫于姬纥同行,齐齐行礼。 爀帝眯了眯眼。不等他出声,就听姬霍夸张道。 “皇伯伯,今儿一早就闻喜鹊啼叫,我便知是吉兆,可不得特地来见您。” 爀帝意味不明的看向他。 “上回,你父王揍你时,你跑入宫求我庇佑,也是如此说的。” 一字不差。 姬霍:…… 爀帝温和的看向其中一人。男子负手而立如松如鹤。不等问话,应公公再次入内。 “皇上,三皇子求见。” 爀帝沉了沉脸。 他是相当厌恶姬誊的。 很快,又有公公入内,对着龙椅上的爀帝磕了个响头。 “皇上,恭亲王求见。” “皇上,提督大人求见。” 爀帝:…… 新 第212章 连我家的逆子都比不得 恭亲王,姬誊入内请安。 颜提督入殿,面上难掩慌乱。他伏到地上,就此跪下。 「臣有罪。」 徽帝眯了眯眼,意味不明的环视一周,最后落到颜提督身上。 颜提督是他一手提拔的。 当年先皇犹在,颜提督最早识时务者向他投诚,也算是一路腥风血雨而来。 那个时候的颜提督是忠心的,可如今呢?私下同太子姬甀来往频频。野心昭昭。 徽帝如何不忌惮! 太子四皇子可以斗的死去活来,左右不过双方势力相互制衡,可他还没死呢,如何能忍臣子同皇子勾结? 龙心早有不悦。 眼下,颜家又同卫国公府联姻。 颜家女娘会嫁不出去? 他不免对此深思猜忌,卫国公府被姬妄舍弃后,是否转头投靠了姬甀?卫国公是下了何等血本还是说卫家那边有东宫想要的物件。 徽帝阴鸷的取过案桌上的浓茶,茶盖一下一下划过茶杯。俨然是故意给颜提督难堪。 恭亲王眉一挑。 明白了。 他来此之前,是崔韫那边告知,为了何事却一概不知。可姬霍是个惹事糟心玩意,身为其父又怎能不知。 他潜意识就笃定是姬霍犯了事。 恭亲王狠狠的瞪了姬霍一眼。 「崔家小子,本王已来皇兄也在,这逆子到底做了什么事,你只管说,本王受的住。」 姬霍:??? 「父王,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住嘴!回头有的收拾你!」 「恭亲王。」崔韫上前一步,嗓音冷清却识礼周到。 崔韫负手而立,用最是平和淡漠的嗓音道:「今日一事,涉及甚广,崔家不敢行包庇之责,故只能请恭亲王和三皇子入宫。」 只听姬霍大手一挥:「把人抬进来!」 很快,颜桉被抬了进来。 抬着的都是颜家的奴才,这会儿腿吓得发颤,将颜桉往地上一放,全部跪倒在地。 担架上的颜桉不说衣裳凌乱,便是发上的玉冠也掉了,半边脸肿胀。他紧闭双眼,犹在昏迷。 爀帝顾自喝茶。 恭亲王:「这——」 「姬霍!你干的!」 「是,***的。」 姬霍这人没什么长处,可他做的事从来不会低头不认。 姬霍:「不过,他是一听要入宫,给吓晕的,这不能赖我头上。」 「我揍他也不是头一遭了!颜桉这人就是欠!不说这次,上回我看上的女娘被他捷足先登,他拿什么同本世子抢。」 说到这里,他就来气。 这些年,除了崔韫,他极少在外人跟前吃过亏。 颜桉凭什么? 家世比不得他,样貌也比不得他。 是,他姬霍是没学问,可到底比颜桉强千倍百倍。 颜桉此等小人竟然抢他的人! 恭亲王怒斥:「放肆,御书房是你能喧哗的?」 早就被崔韫打了颗定心丸的姬霍,丝毫不惧。 「皇伯伯。」他叫。 「本来这种事,不该提出来污您耳的。」 爀帝似笑非笑。 恭亲王心脏有点不好。 「可我实在憋不住了,借着这次机会也要论上一论的。」 「是,我这人好美人不错,后院的姨娘小妾不少,可她们跟我,都是心甘 情愿跟的,逼迫一事,我这人再荒唐,也是做不出来的。」 他靠着本事(身份地位),吸引女娘,有错吗?跟了他的人,个个都不养在外面,会带入府给他们名分。 「我从不掩藏。我就是贪恋美色,父王为此多次骂我荒唐。」 「可盛京里头的公子哥,又有多少比我坦荡?不少人背地里养外室,逛花楼,还故装作清高不沾胭粉的姿态。」 这群王八反过来用正义凛然的姿态私下数落:姬霍真丢恭亲王府的脸,就知道躲在女娘裙摆里快活。 姬霍看向地上的颜桉。 不免讽刺。 「他强抢民女好一番凌辱,得逞后,留下几锭银子挥袖走人。」 「他是提督府的公子爷,寻常百姓如何能对付?」 出了这种事,只能认命。女娘含恨自缢。当时姬霍就气的揍掉颜桉一颗牙。 这事其实实在不算什么。毕竟欺占的事,权贵手里多了去了。 「这些年,颜桉仗着身份做了不少亏心事!天子脚下,不知情的还以为他颜桉姓姬了!」 姬霍不怕事的问颜提督。 「此事,你可知晓?我记得当时是贵府夫人出面摆平的,花了些银子,买了条人命。」 颜提督:「皇上恕罪!老臣——」 姬霍很不高兴的打断他:「是我问你,你叫我皇伯伯作甚?」 「我皇伯伯爱民如子,难不成还会为你说话?」 他嚣张不已。 恭亲王难得没发怒。 他突然倍感欣慰。 毕竟!至少姬霍同颜桉相比,还没丧良心,定然是受他的谆谆教导。 恭亲王总算是揪到了一处可以夸姬霍的事。他难得的颔首,甚至将来此真正的目的抛之脑后,随后不认同的啧啧一声。 他高高在上的问。 「颜提督,你怎么回事?我原以为颜桉是个好孩子。」 「他阿姐多贤良淑德,怎么一母同胞,颜桉是这种货色?连我家的逆子都比不得?」 爀帝:…… 他也不急着知晓崔韫来此到底为了何事,恭亲王恶心颜提督,正中他下怀。 姬纥憋着笑。 崔韫淡漠的看着。 而姬誊安静的仿若殿内无他。 恭亲王显然不在意颜提督回应,问完话后,他又畅快的继续道。 「险些忘了,这颜娘子是老太太一手带大行教导之责,你这儿子却不是。」 他停顿片刻。 「也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哪有精力带两人。竖子错事,贵府夫人不严加管束,却忙着善后,再好的苗子也得废了而酿成大祸。你平素公务在忙,也不能放任不管啊。」 恭亲王「苦口婆心」。 「你这儿子日后如何还能成器?听说,你就这么一个嫡子吧。」 「可惜了。」 「姬霍也是我唯一的嫡子,可他这人杀人放火的事不做,倒不是本王自夸,他这人凡事还是讲究是非原则的。」 恭亲王:爽! 以后,谁敢在他面前阴阳怪气说姬霍是个废物。 他能昂首回应。 ——颜家有个更废的! (本章完) 第231章 漾漾真的好善良 姬霍得意的嘴角上扬。 而就在这时,时机成熟,崔韫终于有了下一步动作。 “皇上和诸位皆在,颜公子也总该清醒清醒。也好将事说个清楚。至于世子适才所言,不若先搁一旁,回头再论?” 姬霍难得机智一回听明白了,压根无需姬纥出手,他几步走近颜桉。 “这有什么难。” 他蹲下,死死去掐颜桉的人中。 颜桉疼醒了。 他从地上跳起来,而后对上九五至尊的威仪后,直吸一口气,翻白眼就要再晕。 “逆子!皇上面前不可失礼!” 颜提督严厉斥,颜桉吓得一把跪倒地上,他伏倒身子都在发颤。 崔韫的视线轻飘飘落在颜提督身上。 “提督大人怎么也跪着?你不必如此,事情暂未得结论前,毕竟是恭亲王世子出手在先。等皇上决断后一切彻底明了,若真是颜家公子之过,子不教父之过,您再请罪也不迟。” 颜提督擦了擦额间大颗大颗的汗。那些路上准备的说辞,也只能就此憋在心底。 他如被凌迟般,惊恐不已。 还需怎么查,光是颜桉的几句话,就足以祸害提督府! 姬誊除却请安,其余都安静拘谨的站在一处,他半垂着头,似有怯懦一状。 爀帝是一眼也懒得看。 都差不多年纪,为何崔韫如此出色,而姬誊连直面他的胆子都没。 丢人现眼。 这边,崔韫不冷不淡的将今日一事如实而言。在阐述最后一个字后,男子淡淡睨向地上的颜桉。 “颜公子。” 颜桉发抖。 “本侯所言,可有虚假?” 颜桉继续发抖。 姬霍凶:“问你话呢!” “……不曾。” 崔韫:“你空口白牙血口翻张,在皇家子嗣面前泼脏水,污工部尚书之女,和我阳陵侯府表姑娘清白,认或不认?” 颜桉呼吸困难。 姬霍凶神恶煞:“说啊!” 颜桉瑟瑟去看一旁的颜提督。 颜提督:“看我作甚!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这件事,已然是没有还力的余地了。在天子面前虚伪扯谎,是要被杀头的。 “……认。” 如今,他哪里还有早前的嚣张。 “是恭亲王世子打你在先,还是你辱人在先?” 颜桉话都没法说利索了。 崔韫也不为难他。 一个被颜家宠的没法没天的竖子,无非是个窝里横的。 他看向颜家奴才:“你们来说。” “是……是公子在先。” 事情已经初步明确。 崔韫颔了颔首,随后朝殿内高座的爀帝拱手。 “女娘胆怯,臣只能做主两位女娘先在宫外等着,皇上若宣,即刻能见。” 话音刚落,姬纥适宜的补充:“她们两位女娘不过是去提督府见颜娘子的,正巧碰见罢了。只不过女娘怯懦,听说要直面天颜,双双吓得小脸煞白,她们当时在场,虽是人证可颜家家仆在,颜桉也认了。” 没必要多此一举,再将人招进来问话。 爀帝视线沉沉。 俨然,无需崔韫在费劲,他淡然自若的退去边上。 姬纥:“父皇,儿臣有罪,没拦住姬霍。” 姬霍:“皇伯伯,我也有罪,一听颜桉如此大逆不道,愣是没忍住。” 恭亲王:“你们有什么罪?” 他难得硬气一回。 “皇兄,这可不能怪姬霍头上,他是冲动可是颜家子该打!我看还是打的轻的。” 爀帝就这么看着,他不发花话前,谁也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颜提督只恨不得没有这个儿子。他挫败惶恐,地上的寒气却比不得他身上的。 在爀帝面前办事多年,爀帝的脾气他到底还是能摸出几点的。 “是臣教子无方。” 爀帝冷笑一声。 “你的确教子无方!” ———— 殿内气氛的凝重,沈婳并不知晓。 她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 不比热闹的街巷,此处除了宫门出肃穆的守卫,再无寻常路人。 明明很安静,可沈婳意识模糊间听到有人在她耳旁说话。 ——你的猫,已经葬了。 ——崔韫,你父阿兄牺牲,阳陵侯府只能靠你撑着。 人死了,往前的荣耀也跟着进了土。阳陵侯府若没人站出来,也只有门庭零落的份。 说话之人很是无力。偏偏他说什么崔韫都不得回应,往日的那一双黑眸,此刻无神空洞。 姬纥说的艰难。 ——你好好养伤,至少为了你阿嫂腹中的孩子。 说话声变得模糊,很快被另一道熟悉的嗓音代替。 “沈婳。” 崔韫看着睡的不安稳的女娘,俯身淡声唤。 “车内未备碳火,晚些再睡,醒醒莫着了凉。” 沈婳困倦的睁眼。 男子眉眼裹着一层说不明的神色。矜贵冷峻如皎间月。 再看车厢,不见韦盈盈。 “她同三皇子一道走了。”崔韫清楚她在找人。 沈婳慢半拍的‘哦’了一声,许是困,嗓音带着软绵。 这边,即清驾马朝宣府而去。 “颜桉是怎么处置的?” 崔韫倒是应了。 “打了三十大板,皮开肉绽。其父停了三年的俸禄。” 沈婳抿唇,没好气道:“真轻。” 她原想着,好歹颜桉也要去牢狱待上十天数月。 崔韫眸光一闪。 轻吗? 这可不一定。 至少颜桉半条命去了。 爀帝到底没能撤了颜提督的职。 提督这个位置,眼下并无适合的人选,若一旦空了,免不得有心之人往这个位置塞人。 与其如此,不如照旧。 官场上瞬息万变,颜提督日后怕是艰难。 这些,崔韫自不会告知沈婳。 沈婳的手是凉的,额间却带着汗,她用帕子轻轻擦去。 崔韫察觉出女娘的不对劲:“可是有恙?” 沈婳病恹恹:“梦魇了。” 女娘揪着帕子瞥向崔韫。 “做了很不好的梦。” 崔韫眸色幽深,顺着她的话:“梦了何物?” 梦见你了! 沈婳自不会同他说这些。 女娘苦恼了片刻。 她冷冷的张嘴就来:“我梦见你骂我。” 崔韫:“……” 沈婳眨眨眼睛,低下头:“表哥怎么不说话?” 崔韫沉静的看着她,随后沉沉的闭眼。 “你还是继续睡罢。” 女娘表示:“你骂我,可我!不怪你,我真的好善良。” 新 第214章 她倒是……很容易满足 盛京街道依旧喧嚣繁华。商贩走卒叫卖声此起彼伏。稚童来回嬉戏,所到之处皆是欣欣向荣之景。 颜提督面色沉的能拧出墨汁来。颜桉负伤,路也走不得被家奴拖着。 直到回了府邸。 刚入书房,颜提督转身扬手,对着肖似他的那张脸,狠狠就是一巴掌。 「啪」 打的颜桉双眼发直冒金星,耳边嗡嗡的响。那本就肿胀的脸,愈发严重,里面的血丝仿若随时都能爆出。 「爹……」颜桉吐字艰难。 颜提督呼吸急促。 这些年他行事谨慎,何时落如此下风?彻底颜面尽失。 「别叫我爹!」 「我是怎么吩咐的?啊!」 「我说过不下三次,正值多事之秋,你万不能招风惹雨惹来祸端。你倒好,转身当成耳旁风!」. 「那是恭亲王世子!他再不成气候,父亲是恭亲王,那是官家的胞弟,你算什么?」 「孽障!今日——」 「老爷。」 提督夫人在府内焦虑不已,得之两人已归,现在书房就急急追来。见颜提督对颜桉疾声厉色的斥,连忙上前。 「桉哥儿都如此了,你作何还这般训他!」 再见颜桉衣摆鲜血淋漓疼的浑身抽搐,身上发热,脸上红的古怪,她心疼的眼圈都红了。 她训斥书房的婆子:「瞎了?还不去找医侍!」 婆子连忙去看颜提督的脸色。 「他还有脸上药?祸害全家的狗东西!依我看,不如趁着这次死了算了!免得以后再生事!」颜提督这次是气恨了。 提督夫人不可置信,她把颜桉护在身后。 「老爷!这是你的嫡子!他已受了如此责罚。还不够么?这次是姬霍上门滋事!姬霍仗着身份肆意妄为,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他好生生来颜府作何?我还替桉哥儿叫屈。」 「不过是几句失智拌嘴罢了,官家也该念着您这些年的功劳,怎如此心狠给他打板子?」 颜提督的头突突的疼。 恭亲王殿内的一句话彻底点醒了他,在耳旁来来回回的回荡,又好似在空荡山谷间,回音空灵阵阵。 ——险些忘了,这颜娘子是老太太一手带大行教导之责,你这儿子却不是。 颜提督冷冷的看向发妻。 当年,提督夫人生下颜宓后,老太太就抱到自个儿屋里养了。提督夫人虽埋怨,可当年她未掌中馈,在府上处境艰难立不住脚跟,到底不敢生事。 后,她又生了颜桉。 老太太依旧让身边的婆子过来。 可这次,提督夫人抱着襁褓向他苦苦哀求。还未出月子的发妻,楚楚可怜的掩面而泣。 「婆母要走了宓姐儿,以至于那孩子向来不同我亲近,要见自己女儿还要婆母首肯。如今婆母还要桉哥儿,骨肉分离我这心里如刀绞。」 颜提督见此,也便做主让颜桉留了下来。 ——母亲,您带宓姐儿已然吃力,如何还能再多一个孩子扰您清静。哥儿的事,您就莫插手了。 当年老太太是怎么说的。 ——你当我乐意给你奶孩子? 老太太拍着桌子。 ——行,我不管了,我一个老太太何至于讨人嫌。日后我就带着宓姐儿。 ——你那媳妇都说我疼二房,可二房的子嗣我怎么不带?我是吃饱了撑的吃力不讨好?就她?秉性不纯能带好孩子?你当年要娶她,做了何等孽障事真当我不知晓?你若不是我儿,我何至于吃斋念佛替你还孽债?你有出息了 是官家跟前的臣,却被那种毒妇迷住了。是我做母亲无能如何也拦不住。日后有你苦头吃! 他当时觉得老太太言重了。 枕边人是他费尽心思娶进门的,即便往事不堪了些。又怎会带歪孩子?更何况,等颜再在大些,会跟着夫子读书。 颜提督又想到了颜宓。 上回他有疾,也是颜宓最是孝顺,忙前忙后的伺候。 若非卫家抓了他的把柄,正是他娶妻时犯下的错,他怎会愿意将颜宓嫁入卫国公府! 「至今日起,不得你再关宓姐儿!」 提督夫人蹙眉:「不行,她若再同韦家女娘鬼混,只怕……」 明明是费尽苦心娶来的妻,可颜提督再见她,却有些厌了。 「这家还是我说了算!」 他冷冷道:「二房嫁嫡女时,弟妹可曾拘着她们!你若对宓姐儿有对这孽障一半的上心,她会不亲近你?」 ———— 朝衡街永昌伯爵府 马车缓缓停下。 崔韫率先下车,沈婳慢吞吞的探出身子,光线下,女娘的皮肤白的几近透明。 她提着厚重的裙摆,踩着踩脚凳下地。 「这些时日莫在生事。」 崔韫照顾她的速度,步履缓慢。 这种事,沈婳哪里控制得住。 不过,她应的却很快。 「嗯。」 女娘还不忘点点头。同她当年敷衍沈雉是如出一辙。 ——漾漾,日后莫在生事。二房的沈瞿虽是庶子,到底是你堂哥,长辈议事,你却在他头上砸出一个血窟窿实在不该。 那是沈瞿活该,谁让他往自个儿跟前凑的。 那时的沈瞿多脏啊。衣裳上头还沾着泥。 小女娘一万个不服气。 她就砸。 下回在看见这个小庶子,她还砸。 但在沈雉面前。 女娘乖巧的点点头。 ——嗯。 ——阿兄去书院求学,估摸着半月后归家,这些时日,你若不惹事端,阿兄有礼。若你不安分,你的礼物就给坠姐儿了。 沈婳丝毫不在意。 给就给呗。 她什么好物件没见过。 更何况,沈坠那没心眼的,委实蠢笨。还不是眼巴巴会送给她。 最后还是!她的! 女娘乖巧的继续点头。 ——嗯。 沈雉看在眼里,心下叹息。他蹲下身子给女娘系着玉佩。 ——阿兄思来想去,还是不信你,不若发个毒誓,你若不安分,就变成全丰州最丑的小女娘? 沈婳瞪眼。 ——阿兄。 ——你没妹妹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弯唇笑出了声。女娘眼眸如一汪春水。 崔韫侧头去看她。 这些时日,天有转暖的迹象。湖面的冰融化,万物复苏。 女娘却穿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多。 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貂毛配着女娘傲慢的神色显得很是嚣张。 崔韫淡漠了然。 带她来外家,竟这般欢喜? 她倒是……很容易满足。 第215章 不能再多了! 婚宴结束,宾客散去。而宣府的平静总算裂开一道口子。湖面虽无波,可却等待风暴的彻底卷席。 崔宣氏心事重重搁下手中茶盏,对一旁的乔姒道。 “这些时日,你多陪陪嫒姐儿。” 乔姒闻声应:“是。” “都说崔家女脾气软,这孩子比我更甚。什么委屈憋在心里,从不同娘家提及。” 崔宣氏说着,不免叹息摇头。 “你瞧瞧,让她在娘家多呆几日,却好似失了魂,用膳都能恍惚了去,你回头带着绒姐儿一同陪着她,免得闲下来想东想西。反倒将自己困入死局。” 乔姒劝:“小姑子有长辈撑腰是有福气之人。”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房妈妈从外快步而入。 “大娘子。” 崔宣氏:“怎么了?” 房妈妈:“侯爷带着沈娘子来了。” 崔宣氏有些意外。 “快请进来。” 房妈妈一顿:“没往咱们院里来。” 乔姒闻言,微微颔首:“也是,想来二叔带着沈娘子去给外祖母请安了。” 房妈妈:“这倒没有。” 她说:“侯爷带着沈娘子往嫒娘子院里去了。” 崔宣氏:? 乔姒:? 被崔韫带到宣嫒跟前的沈婳:??? 崔韫也忧心宣嫒会想不开。故,她身边陪着的人没有谁会比戏最多闹腾的沈婳更合适了。 何况,他这几日会住在宣府,不会回阳陵侯府,沈婳到底还得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好。 “表姐。”崔韫对着宣嫒温声唤。 宣嫒见是他,嘴角温婉浅笑。却难掩面色的愁苦。 “公务不忙么,怎么过来了?” 说着,她有些意外的看向沈婳。 崔韫见状:“喊人。” 沈婳双手交叠,很听话:“表姐。” 宣嫒:!!! 她细细的看着眼前二人。 男子疏离淡漠如皎间月,风姿冰冷列松如翠,女娘娇柔婉转间明媚生晕。 一静一动间,好似一卷灵动相配的画卷。 崔韫没说公务,只是同宣嫒说了几句话后,再对沈婳道:“这几日在宣府住下,我有事去寻宣沉,你在此处陪表姐,晚些我再来带你去阿娘那边用膳,可行?” 崔韫都为她入宫收拾烂摊子了,只要不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沈婳都会答应。 她答应的很干脆。 女娘会闯祸是不错,可她本性纯良,宣嫒不是阳陵侯府内那些心思颇多的表姑娘,崔韫自然不会担心沈婳转头骑到宣嫒头上去。 毕竟,乔姒就是例子。 而且,沈婳再傲慢,可她却好似很吸引女眷的喜欢。 崔韫一走,屋内少了个人。 宣嫒正不知如何同沈婳相处时,就听女娘自来熟的喊她。 “表姐,有茶吗?我可渴了。” 这是真话。 “……有。” 宣嫒忙招呼沈婳入座。 沈婳坐下,她端着婢子送上来的茶盏仰头就喝。 一连喝了两盏。 随后,她的视线落在茶几上的点心上。宣府上下心疼宣嫒,便是她的吃食方面,都格外上心。 “表姐。” 沈婳看着没动过的点心,侧头看宣嫒。 “我能吃吗?” 宣嫒听着她一声一声表姐,险些以为真的有这么个表妹。 她将糖糕移过去。 沈婳很有礼貌的同她道谢。 女娘咬着糖糕,她吃的很认真。腮帮子鼓鼓的。咬了几口甜糕。实在讨喜。 宣嫒柔声问:“还想吃什么?” 沈婳矜持:“刚见表姐就要这要那,如何好意思。” 守在一旁的影五:…… “自家人,客气什么?” 沈婳觉得也是,她扳着手指 “如果这时有南瓜子,就更好了。” 宣嫒让身边的婢女下去取。 沈婳:“最好是刚炒好的,才最酥香。” 婢女:“是。” 沈婳继续扳手指:“我还想吃糖葫芦,剥了籽的,糖霜厚一些,薄的我不爱吃。” “还有茯苓饼、豌豆黄、云片糕……” 影五的眉心挑了挑。 宣嫒微愣。 沈婳清了清嗓音,端庄继续矜持:“我是不是要的有些多了?” 宣嫒:“不会,我这就让下面准备,你爱吃就多吃些。” 等一道道精致的点心送上来。 沈婳到底还是察觉出了宣嫒的不对劲。 她吃糖葫芦时,宣嫒在愣神。 她吃云片糕时,宣嫒目光无神。 她剥着南瓜子时手都染了一层灰,宣嫒呆滞。 虽然不知宣嫒发生了何时,可沈婳好似知道崔韫将她叫过来作甚了。 沈婳很纠结。 她低头看向辛辛苦苦剥了一小盘的瓜子。分出一半,送到宣嫒面前。 宣嫒惊讶没去接。 沈婳又抠抠搜搜在自己留着的那份瓜子中,继续分出一半,送过去。 女娘眼皮悻悻耷拉着:“不能再多了。” ———— 书房。 宣沉同崔韫对弈。 他似嘲非嘲道:“重秉文倒是坐的住。” 至今,不曾来接宣嫒,更不曾给发妻捎半句口信。 这是认定拿捏住了宣嫒,还是说以为他那些丑事遮掩的天衣无缝? 崔韫手执白棋:“今早他带着那外室出没于半闲居。” 随着他话音刚落,圆润的白棋跟着‘啪嗒’一声落子。 宣沉沉脸。 他绷紧唇。 崔韫:“事已至此,不如早做决断。” “我知。”宣沉疲乏道。 “这段时日,阿娘和阿爹为阿姐一事起了争执,府上老太太尚且犹被蒙在鼓里。” “眼下有两条路,可阿姐这人最是心善。我也就举棋不定。” 崔韫淡淡道:“没有宣府,重秉文什么也不是。这些年看在表姐面上,一次又一次的扶持他,这些能给他,自然也能让他吐出来。” “舅父舅母关心则乱,表姐心善,左右你我去做恶人。” 宣沉苦笑。 他微微坐直身子。如何打算,他其实已有章程,就等着合适的时机。 他放下这些糟心事,稍稍正色询问。 “你觉得三皇子姬誊如何?” 宣沉:“姬纥同他走的颇近。” “我也留意出姬誊胆怯,倒是愿意亲近你。” 若不然,即清喊姬誊入宫,他怎么二话不说就去了。 崔韫睨他。 他没说姬誊如何云云。只是用最漫不经心的嗓音道。 “淮安王谋反,斩,父母妻妾子女,绞。阖府上下四百多条人命,一并处死。是当年官家下的令。” 崔韫淡漠:“皇命不可违,你可知是谁领命前去行刑?” 宣沉心口一跳。 崔韫凉凉道:“是我父亲。” 新 第216章 既被你发现了,我也不藏了 崔韫骨子里透着冷漠。 是,当年也许崔旸于心不忍,抄了淮安王府。故对母妃被贬去冷宫从神坛坠入泥泞深渊的姬誊暗中照拂多次。 可这又如何? 四百多条人命死前的狰狞和哀求,最后也是死不瞑目。 崔韫若是姬誊。 他会恨满目算计心狠手辣的爀帝,恨高贵在上却暗中多次下毒手的邹后。恨整个皇室的无情,同样也会怨恨目睹淮安王府一个个头颅落地的崔旸。 可,姬誊上回见他,却说感激。 你说荒不荒谬。 宣沉看了眼路被堵死的棋局,索然无味的时候身子朝后一靠。 「再来一局?」 「不了。」 「那你不走?」 崔韫看了眼刻漏:「不急。」 沈婳多陪陪宣嫒,只好不坏。 两人这边说着话,那边崔绒也从乔姒嘴里得知沈婳过来的消息。她徒然瞪大圆溜溜的眼。 她人小鬼大的蹙眉:「我才不在意她来不来?」 「她又不是我的谁,我可是郡主,她若有些眼力见合该过来给我请安的。」 转头在乔姒看账册的功夫,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崔绒想,她只是随意转转。 然后,她很随意的转到了宣嫒院子。 既到此处,顺便见见表姑。 她过去时,屋内不似以往的平静死寂。 院内伺候的侍女,此刻都在屋里伺候,崔绒环视一周。没入屋,小小的身子贴近门扉,她将耳朵凑上去。 是熟悉又傲慢的嗓音。 「我当时什么也没说,转头就让那铺子将名给改了。」 「叫什么不好,非要叫烧品铺。」 宣嫒困惑:「瓷器是烧出来的,这名中规中矩,也无错啊。」 「有!」 沈婳抿唇。 「那个品我很不喜欢。」 她理所当然:「我不喜单数,若叫烧吕铺,我自不会为难店掌柜的。」 欢欢喜喜去逛铺子,就见门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口字,她兴致都缺了一半。 怨不得她。 宣嫒:…… 她不理解。却更啼笑皆非。 向来受规矩熏陶的她,觉得稀奇。 「可,那到底是别人的铺子,又不是自家名下,怎会依着你的喜好说改就改。」 这事实在有些为难人了。 若是觉得瓷器不够精美,为此挑剔也就算了,偏偏强词夺理的挑剔铺子名称。 宣嫒剥一颗瓜子,放到沈婳举着的小盘子上。盘子里多一颗,女娘空出来的手捡起来送到嘴里。 沈婳说话时,眼儿直勾勾盯着宣嫒剥着南瓜子的素手上。 影五也不知怎么发展到宣嫒给沈婳剥瓜子了。反正,宣嫒剥的很仔细,沈婳吃的也很快。 女娘甚至自诩体贴人,没嫌弃宣嫒剥的太慢。 宣嫒温声道:「掌柜没将你赶出铺子?」 「赶了。」 沈婳回忆后不高兴道。 这时,只听门口处一声嘲讽的讥笑。…. 崔绒总算揪住了沈婳丢脸的把柄,她昂首挺胸从外头跳进来,抬着下巴。 「不会吧不会吧,你也有今日!」 她欢喜的头上的揪揪跟着一晃一晃的。 「被赶出来这种事你也好意思说出口,若人人知晓,想必你也没脸见人了。」 肉嘟嘟的小脸喜形于色,她说:「沈 婳,你求我。保不齐就给你保密,我不同他人言。」 宣嫒见状,暗叫不好。 然,沈婳眯了眯眼。 女娘很无所谓的弯了弯唇瓣。 「我当时极恼,一个不虞就将店铺给买了下来。」 店铺易主。 「名改了。」 「就叫烧吕铺。」 「背后东家易主,掌柜也是个识趣的,当时好话说尽,说要给我打一辈子的工。见他态度诚恳,我也善心大发没把他辞退。」 宣嫒:…… 崔绒如五雷轰顶,眼里的神气劲荡然无存,她如一朵枯萎的花儿,慢慢的垂下了脑袋。 沈婳点着如玉的下巴。 「有钱真是让我为所欲为。」 她又去看崔绒:「你能眼儿不眨的买铺子吗?」 崔绒:…… 宣嫒倒是嫌少看崔绒这般吃亏神情,她没忍住轻笑出声。 崔绒就更难过了。 「表姑!你怎么由着外人欺负我!快帮我骂她。」 「胡说,沈娘子如何是外人了?」 崔绒气冲冲的转身就要走,可到底克制住,挤到沈婳和宣嫒的椅子上坐下。 崔绒拿眼去看沈婳。 「你怎么好意思,让我表姑给你剥瓜子!」 「表姐非要疼我怎么了?」 崔绒纠结的脸皱成了包子。 「我表姑为了你,手都剥脏了。你的手是废了吗!」 沈婳抬手,一把掐住崔绒的脸,如揉面团般好一番揉搓。 「是不是又欠收拾了。」 崔绒:「唔!」 沈婳幽幽:「你来了也好。得巧我也想吃花生。」 你不会还想让我给你剥吧! 挺敢想啊。 做梦! 半炷香后,崔韫同宣沉一道来此。 刚入屋就见屋内的一幕,崔韫脚步一滞。 宣嫒温温柔柔的剥瓜子。 崔绒苦着一张脸剥花生。 而,他送过来的沈娘子,显然吃够了,一颗接着一颗将饱满的果肉塞到荷包里头。 女娘得了便宜卖乖放话:「你们可真好。」 崔绒:「你烦死了!」 宣嫒低头笑。 女娘:「我准备将烧吕铺的瓷器都送你们。」 崔绒:「谁稀罕啊!」 崔绒:「你把铺子名改回去。我喜欢品。」 沈婳:「在你没有能力将我铺子盘下时,不要命令我做事。我怕忍不住教你做人。」 要不是见宣嫒丧气消散了大半,崔韫的头定然是疼的。 宣沉看着长姐,又看向沈婳。陷入深思。 长姐本也有手帕交,却一个个嫁的远,一年难见几次。她嫁入重家后,身边还有几个能说话都人? 宣嫒性子软未出阁前却是个极爱笑的女娘。 可这次归家,宣嫒的笑,有几次是纯粹的。 几人正闹腾,并未察觉屋内多了人。 直到,沈婳手里的圆鼓鼓的荷包被顺走。荷包上绣着精美的图案,是一只红着眼睛的兔子,右下侧有一个字。 ——漾。 沈婳倏然看向拿走她荷包的人。 崔韫视线挪开,落在宣嫒和崔绒身上。随后似笑非笑的看向沈婳。 「二叔,她奴隶我!」 崔绒告状,然后被宣嫒捂住嘴。. 温轻 w w..com,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217章 我以为沈娘子是能嫁人的年纪了 沈婳有些底气不足。 她听到自己说。 “我又不是给自己准备的,我是打算送给表哥的。” 沈婳借口找的很漂亮。 她慢慢的底气回归。 “表哥饿了能直接吃。” 沈婳:“既被你发现了,我也不藏了。” 她抬着巴掌大精致的小脸:“感动吗?” 崔绒不可置信:???这个马屁精。 女娘望着你时,眸中似藏了一把璀璨的星火,熠熠生辉。却灼热烫人。 崔韫指尖摩挲着那个漾字。 “感动。” 他嗓音淡淡,无情的撕开沈婳画的饼。 “表姐剥的南瓜子仁,绒姐儿剥的花生,沈娘子提供的荷包。” 荷包怎么了?若拿去卖,可值千金。 宣嫒和崔绒出力,她出钱。 也没错啊。 “二叔,你别被她蒙骗了。明明是她自己要吃。” “她为了讨好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明明好好长着手,又不是废了。” 崔绒积怨已久:“瓜子剥不了,花生剥不了,我看她吃饭都要人喂。” 她小嘴叭叭说个不停。 沈婳柔弱,她抬手捂着心口处配合道:“的确吃饭要人喂,看来又得麻烦小郡主了。” 崔绒:…… 她承认,她的确斗不过沈婳。 宣沉见崔绒这般,眼底的阴霾也散了些去。 可有些事,的确该尽早决断。 “阿姐。” “随我去母亲院子。” 宣嫒的面色倏然苍白。她其实不傻,这几日被留在家中,父兄多次议事,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宣沉看向沈婳:“沈娘子不若也一道?” 沈婳有些错愕,不等她回应,就听身侧崔韫淡淡应了一声。 宣沉同宣嫒走在前头,沈婳和崔韫落后好几丈远。 沈婳远远的瞧见宣沉同宣嫒说了什么,宣嫒抬手拭泪。 宣家婚事已过,崔宣氏,乔姒久久不曾归府,崔韫三番四次来宣府,如今更是有久住之象。 女娘抿唇。 宣嫒这人其实很不对劲。 身侧,牵着崔绒的崔韫低头去看小女娘丧丧的揪揪,半响哂笑一声。 崔韫温声:“手剥疼了?” 崔绒可委屈了:“没有。” “我只是心里堵得慌。” 沈婳的思绪被打断。 沈婳没忍住:“哈!” 崔绒幽怨:“得,更堵了。” “沈娘子。”崔韫喟叹,忽而出声。 沈婳看他。对上崔韫深不见底的眼眸。 “你及笄了。” 而崔绒才六岁。 崔韫说着话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沈婳好似很少能看到他真正的情绪外露。她经不住的想,如若这是年少的崔韫会如何。 大抵懒懒散散将公子哥的矜骄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会嘴里擒着笑说。 ——同我委屈又什么用? ——沈娘子,绒姐儿到底不如你,她脸皮薄,你好歹也给她留点面子。 崔韫没有情绪:“你同她一般大?” 沈婳瘪嘴:“嗯。” “那你可能不信。” 她低头去踢地上的石子。 “我就是长的着急了些。” 崔韫止步。 “看不出来。” 他淡淡道:“我以为沈娘子是到了能嫁人的年纪了。” —— 这厢,宣父宣母早已等候多时。 宣母宣鄂氏坐主位,宣父永昌伯背对众人负手而立。 屋内,气氛凝重到诡异,压抑的让人沉不住气来。 崔韫入屋前,妥善将崔绒交给影五,他对崔绒交代几句后,影五带着不太高兴的小女娘退去隔壁用膳。 崔韫这才带着沈婳入内。 沈婳见众人齐聚一堂后,眸中闪过微微惊讶。然后被安排在乔姒身侧坐下。 她对面坐着的女娘,正是宣沉新妇——温国公府的娘子。两人先前在姬纥成亲那日,也有过一面之缘。 宣温氏见沈婳后,有些惊讶。很快她收好面部情绪,对沈婳稍稍点头,以作招呼。 沈婳不失礼的清浅回应。 人到的太齐了。可见宣嫒身上的事不容小觑。 以至于让沈婳恍惚。 宣家可真不把她当外人。 女娘心尖滚烫,正襟危坐的充当一份子。 宣鄂氏总算发话了。 她细细的看着宣嫒:“我们商议过了,今日把你叫来,是想你自个儿做决断。” 她没废话。 “重秉文养在外头的小贱蹄子,乱棍打死,用草席一卷扔去乱葬岗处置,你觉得如何?” 宣嫒心口一跳。 “阿娘。” 她不忍心道:“她还怀着身孕。” “就是她怀着身孕!” 七个月,宣家上下被瞒了七个月。 重家真是太大的本事。 “几棍下去一并打死,难不成这孽种你还打算让她生下来?” “他重家敢这般行事,如此恶心人,我宣家自敢泄愤。” 宣嫒眼圈泛红,她不善言辞。 她怯怯道:“人命可贵,不该如此。” 宣伯公沉沉叹息:“的确如此,稚儿尚且无辜。大人的恩怨,怎可让他背负。” 他也是不赞同的。 他是文官,迂腐了一辈子。 何止是宣家女性子软,宣伯公亦是如此。 “你住嘴!” “当初就是你说重家千好万好,如今是我嫒姐儿受了罪。无辜?管他是男是女本就不该存在。谁比得了我嫒姐儿无辜?” “成亲将将一年,宣府给的够多了。他呢,他又做了什么恶心人的事!” 重秉文若硬气些,说要纳妾,宣鄂氏没准还敬他是个男人。偏偏他窝囊,又自以为是妄图将宣家刷的团团转。 宣伯公见状,苍凉坐下,不再多言。 说到底,他是最心疼女儿的。这几日没一个安生觉,好似有人在耳旁一直反反复复的说着。 ——你的嫒姐儿,被你亲手给毁了。 是他识人不清。 崔鄂氏平复呼吸。 “你若不愿意也成,眼下还有另外一个走法。” 她沉默的看着宣嫒半响。 “和离。” 宣嫒只觉耳旁‘嗡’的一声。 “路走错了,只要地没崩,大不了往回走就是。” “隔壁的魏家远嫁女娘,牵挂了整整三年,那出嫁女娘路途远不曾归,魏母寿宴又不曾归,书信没有,报平安的口信也没有,直到第四年,魏家总算得了消息,那女娘早已投湖自尽。” 宣鄂氏恨声道。 “你不是远嫁。你并非受了委屈无人哭诉,你娘爹,姑母嫂嫂,弟弟弟媳眼下都在此处坐着,孩子,你还年轻,你是宣家女,既然活的不痛快,不如和离,何必受此折辱?” (本章完) 新 第218章 那……沈婳就不客气了 于大祁皇朝而言,女娘处在弱势,律令如此,故,女娘出嫁,服侍公婆,体贴丈夫,就成了最应该的。 该做的不该做的,万得恭顺。 便是冠上夫家的姓氏,可也到底隔着一层布。不少婆母会刁难立规矩。 故,休妻的大有人在。 被休弃,男子转眼能另娶,而女娘势必被指指点点。世人好似早就被糟粕的思想根深蒂固所以麻木不仁。 他们不会说。 ——她也是可怜,被夫家如此蹉跎对待。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反倒会斜着眼,上下审视。 ——她被休了,能被夫家所不容,可见不是端庄能过日子的好女娘。 ——她已经被休了,如此之人丢脸至极,也好意思活着?倒不如一根白绫就那么去了。免得祸害娘家。 可极少会有和离的。 故,宣嫒有一瞬间空白。 她身子跟着小幅度的轻颤。 要说对重秉文,她好似从未生过情,无非是阿爹说嫁,她就嫁了。 婚后,为***为人媳,她自认不曾有半点疏忽。也算是面面俱到,挑不出错来。 唯一的是肚子没动静。 见宣嫒不语,宣鄂氏将头扭向另一处,不去看这个半点没脾气的宣嫒。 崔宣氏到底心疼。 「你娘适才所言,便是我等的意愿。」 「你是个好的,姑母知晓,可就因你是好的,你阿娘才会如此怨怒。儿女都是债,日子是你过的,可你若不顺心,你阿爹阿娘又怎会好过?」 宣嫒与她不同。 当年,崔旸迎娶,崔宣氏在那之前其实有婚约。偏偏先皇做了主,谁也更改不得。 她硬着头皮出嫁。 可宣嫒有回头路。 重家算什么? 崔宣氏实在不想宣嫒走她的老路。 「我——」宣嫒张了张嘴,唇齿发涩。她鼻子酸涩不已。可有些话却如鲠在喉。 「表姐在顾虑什么?」 长辈说话,小辈一直是不曾言语的。直到崔韫冷不丁出声。 「如此之人难不成值得让你留念。」 他从容不迫的问:「是顾虑家族蒙羞,还是顾虑舅父表哥在官场被指点,而仕途不顺?」 这话足以一针见血。 「阿姐!」 宣沉倏然看过去。 「宣家走到今日,并非靠着府上女娘而存的。我立足于朝廷,是靠着真才实学无愧于心。世人嘲讽如何?我宣家自盛荣依旧。」 嘴长在旁人身上,如何管控的住。 日后,再嫁也好,一辈子在宣家做尊贵女娘也好,全凭宣嫒心意。 其实,那两种选择,他更希望宣嫒选和离。 有这么一个郎婿,宣沉都替宣嫒膈应。 可,这样的决定说起来简单,可真要让宣嫒当机立断马上去选,一时间…… 宣沉只能逼她:「阿姐今儿慢慢想,我左右要等你的答复。」 屋内气氛变得愈发沉重。…. 而,宣鄂氏突然看向沈婳。 她俨然还记得头一次见沈婳的场景。 「沈娘子。」 沈婳茫然。 宣鄂氏努力平心静气:「若你是我这不争气的女娘,你会如何?」 沈婳眨眨眼。她听到这里,已经了解了大概。 她很矜持的扯了扯帕子。 宣鄂氏:「你且但说无妨。」 沈婳怕她的粗鲁吓 到了人,女娘下意识侧头去看崔韫。 崔韫淡淡朝她颔了颔首。 女娘想了想,冷静道:「虽说男子纳妾再正常不过,可重家没纳,可见重家不敢得罪咱们宣府。故此偷偷摸摸当贼去养外室。」 她说咱们二字是,没察觉出崔韫的神色有过片刻的柔和。 「既然不敢去又偏要去做,可见是个贱骨头。」 「今日打死一个外室,焉知明日是不是又得去打别的外室,难不成两位表哥他们日子不过了,天天盯着他重家。」 重家也配? 沈婳看向宣嫒。 「表姐且告诉我,经此一事,你还能心无旁骛回重家当重夫人吗?」 宣嫒一顿。 她好似……不能。 她没法做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再同重秉文躺在一张榻上。 沈婳又问:「重家也许心虚有之,可表姐再想想,害了他的外室又以宣府压制重家,他焉能没有怨恨?」 哪里是夫家,日后怕不得仇家。 女娘所言,有理有据。 沈婳稍一停顿,她小心翼翼瞥了宣鄂氏一眼。 宣鄂氏俨然很认真的在听,而屋内没有一人觉得沈婳的言辞放肆。 那……沈婳就不客气了。 「便是——」她一停顿 崔韫仿若知晓她要说什么,出声提醒:「重秉文。」 沈婳惊讶一瞬。随后继续道。 「便是重秉文立下字据往后会对表姐好,可他已然犯了错。凭什么要指望他,日后不再犯。」 这些话是说到了宣鄂氏心坎上。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你的意思是选和离了?」 沈婳纠结一瞬:「也不是。」 若她是宣嫒,她会将重家搅得天翻地覆。 反正怎么气人怎么来。 她啊,娇气,不能受委屈。 她会让重家上下看到她都心慌。 她会让重秉文跪在地上,双手送上和离书。再毕恭毕敬的请她出去。 可显然,宣嫒温温柔柔的做不到此等小人行径,后面的事,怕都是宣沉他们出面。 沈婳在知道外室是自甘堕落勾引重秉文的后,沉吟:「应当将他外室拉到重家门前,当着重家人的面将其乱棍打死后再和离。如此也好将重家的腌臜一并掀了,正巧也好告知世人,错是重秉文的错,同我表姐无关。」 宣嫒听进去了。 「可稚子无辜。」 沈家漾漾从来不是好人:「无辜?这就是重家该去揪心的事了。」 且看重家能不能,或者敢不敢去救。 「要我看,与其一辈子当窝囊没个半点体面连宗谱都入不得的孽种,倒不如让他重新投个好胎,这好歹也算是宣府在做善事了。」 外室子,有哪个是活的好的。 沈婳觉得她又在散发善意了。 宣嫒:「可外室不过是有玷门风,若是当众处死,只怕宣家招来诟病,惹来祸端。」 沈婳慢吞吞看向崔韫。 「我能说吗?」 崔韫挑眉:「你说。」 得到了崔韫的回应,沈婳下意识瞥了宣沉一眼。 「那就是宣表哥的事了。」 「你让他去想办法。」 「若连表姐想要的痛快方式都给不了,如何还能说给你做主,这种没用的弟弟就不要了吧。」. 温轻 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219章 沈婳……她真的能洗脑 「当然,如此还不够。」 沈婳:「重秉文更该为所犯之事做出代价。若他不动那些心思,也就没今日之事了。宣表哥更得狠狠收拾他。」 「宣家是体面人家,做不到重家那般不要脸,也没法像土匪混混那般,得理不饶人,若没法将他埋葬,至少得让重秉文认清人世间的奇妙,他活着活着还不如死了那种。」 这算是家丑。 寻常人家大多想法子掩盖。 可凭什么呢。 重秉文到底是官身,不能随意处置。可办法是人想的,总能让他生不如死。 她所言,实在离经叛道。 可宣沉却经不住的想。若阿姐能说上一句。 ——你只要照做了,我就和离。你敢做,我敢离。 他定然转头就去想办法。 永昌伯呆滞。 他不能想象,崔韫这般沉稳的性子,怎么对这么一个女娘上了心。 女娘的确生的很好,可怎么说的这一单番言辞就这么凶。 永昌伯从未见过如此不好惹的女娘。 偏偏他看见沈婳矜持的缩了缩裙裾下的绣花鞋。女娘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她娇柔做作:「我平素不这样的。」 「我还是相当温婉的。」 永昌伯:…… 「可眼瞧着旁人要骑到头上来,不将他拽下,狠狠踩上一脚,如何难平心下之忿。」 沈婳转头:「是吧。」 崔韫轻笑:「你说的很对。」 永昌伯:…… 崔韫:「表姐在娘家都没受过此等委屈,重家凭何?」 沈婳:「也许是他们脸大。」 她还有模有样的画了一个大圆。 坐在宣沉身边的新妇前一瞬还在为宣嫒难过,下一瞬没忍住笑了出来。 很快,她又懊恼不已。生怕惹来婆母同公爹的不虞。 果然,宣鄂氏重重一拍桌子。 新妇身子一抖。吓得。 她颤颤巍巍起身,等着被婆母训,就听宣鄂氏咬牙切齿。 「宣嫒,你听见了吗。」 「学着些!」 「做爹娘的不怕儿女惹事,就怕你不惹事。」 「怎么样?娘觉得沈娘子说的十分在理,你只要点半个头,我就让你弟弟去想法子。」 宣鄂氏见温以苒站了起来。 「沉哥儿媳妇,你也觉得婆母说的在理吗?」 新妇:…… 温以苒傻愣愣的站着:「……嗯!在理。」 很快,她又被身侧的宣沉扯回去坐下。 见她实在紧张,宣沉凑近,小声问:「平素对着我胆子大的很,怎么就这么怕娘?」 这边, 宣嫒看向沈婳。 女娘就坐在那里。她一言一行大胆却有令人生趣。 那一番话,若是从旁人嘴里听闻,也算是骇人。 可从沈婳嘴里吐出来,却又好似理所当然,就好像这就是该她说的话。 明明年纪尚小,眉眼还有稚气。 许是察觉出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视线,沈婳抬头,同宣嫒碰了个正着。…. 她疑惑有之,随后冲宣嫒弯了弯唇瓣。女娘眼里的星光闪烁,却好似一道利剑直直撞上她涩然的心口处。 宣嫒听到自己再问。 「可两年肚子没动静。沈娘子还觉得我没错吗?」 沈婳沉默:「这便是他养外室的借口吗?」 「宣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若是表姐您这一生难孕,难不成宣家还能不点头给他纳妾?」 「可眼下众人这般怒,自然是表姐您身子无碍。」 沈婳问:「表姐可知您为何两年无孕?」 宣嫒:「这——」 「那定然是三清真人也瞧不上重家,你若有了孩子,岂不是就得为了孩子将就而不好和离了。」 她下结论:「可见神仙也是庇佑表姐能脱离苦海的。」 宣嫒都要信了。 宣鄂氏一拍桌子:「不错!」 她觉得沈婳说什么,都特别中听! 崔宣氏微微颔首:「言之……也有理。」 乔姒:「这便是天意。」 能说的都被说了,温以苒只能很严肃的点头:「嗯嗯!」 永昌伯深深吸一口气。 宣沉若有所思。再看崔韫面带淡淡的笑意。 他想,不能让新妇同沈婳久待。 沈婳说的话,真的能洗脑。便是他都觉得沈婳说的没错。 沈婳见状,责任心爆棚。为了不让众人失望,她必须将宣嫒的观念给扭正了。 「女娘嫁人是为了有夫家依靠。表姐嫁入重家,只是为了生子吗?」 宣嫒一愣。 「可重秉文娶表姐,大抵是因为表姐姓宣。」 女娘的两句话,将现实剖析的彻底。 崔韫也不说话,他静静的等着沈婳发挥。 男子取过边上的茶盏,神色淡然的抿上一口。沈婳所言,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 「女娘怀胎不易,生子不易,产后更不易,若夫婿不体贴,作何为他吃这般苦?表姐折腾一番,还没在闺中做女娘那般快活。何必?」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实则我听过多次,话糙理不糙,可表姐并非如此,前头是一堵严实的墙,后头是宣家给表姐铺的路,何必墨守成规又被礼法约束,非要去撞那堵墙,落得个鲜血淋漓的下场。」 这事如果发生在郑千喻身上。沈婳早就骂过去了。 她会说。 ——姓米的,你是不是有病。 ——这男人有什么好,你图什么?非要在他面前当孙子? 可宣嫒是个温柔的女娘,沈婳自然说的话也温柔了不少。 她轻声道:「表姐知书达理,你识字能写诗又擅长作画,便是音律也不在话下,是宣家精心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娘。」 宣嫒听到沈婳道。 「衡州的山川秀美,婺州的风土人情,这世上表姐没去的地儿很多,何必拘于这早就发烂腐臭的一方天地?」 就在这时。 有婆子匆匆入内,那是宣鄂氏身边的心腹。 她恭敬的半压着头:「重家那边来人了。」 「是重老夫人身侧伺候的吴婆子。」 重老夫人也就是宣嫒的婆母 宣沉冷笑:「没等到重秉文,眼下等到了个婆子。重家竟这般看轻阿姐。」 沈婳看着宣嫒:「表姐,你说见不见?」 宣嫒脑子是凌乱的,她下意识的揉搓着袖子。她慢慢的,心里下了个决定,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回复。她也不负众望的摇了摇头。 「不见了吧。」 沈婳微笑:「错了。」 她教宣嫒。 「你该说——」 「让她滚。」. 温轻 续! 第220章 不怕你笑话宣家就是疼女儿 永昌伯爵府枯败之色似有绿芽冒出,继而得以旧象终换。 而重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重府坐落位置稍显偏僻。这边的宅子自然也相对而言便宜。重老夫人吩咐书童将喝的烂醉如泥的重秉文抬进屋子。 她的眉皱的极深,故此显得格外刻薄。见重秉文被喂醒酒茶后,这才提着重秉文身侧伺候的书童回了自己屋子。 “怎么回事?” 书童把头低下,不敢言。 重老夫人冷声问。 “他是不是又去见那狐狸精了!说!” 书童吓得一哆嗦,连忙跪到地上。 “老夫人,那宋娘子身子重,这几日身子不适,爷放心不下也是在所难免的。” 重老夫人冷冷一笑。 “身子不适就去寻医侍!” “呸!就他被迷了心窍,外头的那狐狸精是看我儿进士出身,拜官翰林院修撰前途无量,这才黏着他不放!可没安好心。说什么都不准他再见。” “你给我记住了,爷见一次,我就打断你的一条腿,你有几条能断?听没听见!” 书童也不过十二三的年纪,闻言,愁苦连连道:“听见了听见了。” 书童战战兢兢的离开。 “老夫人您何必如此大怒?”婆子给她捏着肩。 重老夫人想到宣嫒,她不免又心焦。 “我这几日心里总打鼓。你说重哥儿媳妇怎么至今还在娘家呆着?” 婆子宽慰:“想来是舍不得念家,老夫人莫急,这吴婆子已经去请人了,大奶奶孝敬,自然就回来了。” 重老夫人嗤笑。 “念家?你说的什么话,眼下重家才是她的家。” “往日她看着孝敬,谁知道心下如何编排我?要不是亲家提携文哥儿,我何至于在她面前连点婆母的款儿都不敢摆?” 她明面上对宣嫒疼爱,可到底意见连连。 毕竟,宣嫒身份过于尊贵。轻不得重不得。 “我侄儿媳妇入门不过半年,就有了身子,她可倒好,半点动静都没。” 要不是如此,她早就将外头那个妖精给处置了。 说到底也怪宣嫒,若她争气些,何至于重秉文对外面那个念念不忘? 虽然恼火,重老太太到底吩咐。 “回头你去那边跑一趟,到底是七个月的身子了,多带些补品过去,上回宣嫒给我的血燕,我没舍得喝你也一并拿去,再提点提点,让她莫勾着我家哥儿,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愿意给她脸,可若因她而坏了我儿前程,我非拔了她的皮!” 可她心口又跳的飞快。 “那亲家太太架子高的很,若是知晓,这天不得塌了,我哪里敢怠慢她的女儿。” 说到这里,她就来气。 重家不算大户人家但也体面,房屋也是够用的。 直到,宣嫒入门。 到底是贵女做派,身边陪嫁丫鬟就有数十名,小厮若干,婆子若干,便是嫁妆也堆满了一个院子。以至于重家无法安置。 当年宣嫒左思右想。甚是为难。 本想着拿出一小部分嫁妆,买下隔壁的小宅院,推翻墙后。合并一处,也就好安排了。 她当时去见重老夫人。 重老夫人欢欢喜喜的拉着她的手,好一番真情实意。不曾拉下脸说半个不准,可字里行间却透露这个意思。 ——你是重家妇,许是年轻,想的不周到,这刚进门就扩大宅子,住着是舒坦了。可如此行事,只怕我儿在官场上被笑话。 ——他是有出息的人,日后自然也不会辜负你,辜负岳家。 这话说的也在理。 宣嫒只好遣了一部分人回永昌伯爵府。 可是呢! 那些奴才又被宣鄂氏给送了回来。 宣鄂氏这是以疼爱娇女为由而打她的脸! 宣鄂氏说的话重老夫人至今犹记。 ——当时定亲时,就同姑爷过了明面,成亲前,这嫁妆单子可将陪嫁的这些奴才一并写上了,当时亲家太太你过目时,可没说半个不愿。 ——是,我承认,这奴才的确是多了,可原先姐儿在宣家就是他们伺候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舍不得亏待她,不怕你笑话宣家就是疼女儿,旁的女娘有十五个伺候的奴才,我家姐儿就得三十个。别家女娘穿金戴银,我家老爷在她出生时就特地盘下一间金铺子。 ——眼下婚成了,怕为难亲家,也就没旁的过甚要求。姑爷只需官途顺畅待我女儿好就成,这宅子的事,是嫒姐儿自己掏钱。怎么就不成了?又何必在意外人如何言。姑爷有出息,日后自平步青云,就能打那些多嘴的人脸了,亲家太太,你说是也不是? 她能说什么! 宣鄂氏字字句句都在堵她的嘴。 永昌伯爵夫人果然了不起。她只能笑的比谁都难看。 最后,隔壁的小宅院是宣嫒身侧的庄婆子出面买的,去官府那边入了户,婆子稳重,办事体贴,是宣鄂氏特地拨给宣嫒的,地契自然办在宣嫒名下。 当年,宣嫒收下地契后,并未多想,与她而言,买了能住下人即可。可于重老夫人而言,却万般不舒坦。 纠结于心,如鲠在喉。 尤其听到有人背着议论。 ——这重家好本事,娶了宣家女娘,是一步登天了。 ——也算是重家沾了儿媳的光了。 好在,这两年下来,宣嫒在她有意无意下,性子越来越软。 好拿捏的很。 见重老夫人愤恨,婆子忙劝:“咱们爷在翰林院任修撰一职。从六品。是有出息的人!日后是要做大官的,谁敢瞧不起?” 重老夫人脸色却并未好转。 “两年前是修撰,怎么眼下还是修撰。宣家竟不知为他筹划筹划!” 她俨然忘了,这些年,从宣家得来的万般好处。翰林院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若非永昌伯做保,重秉文能不能进还是一说。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派去宣府的吴婆子一脸慌乱而来。 “老夫人。” “怎么回事?” 重老夫人往她身后一瞧,没看见宣嫒。当时面色一沉。 “人呢?” 吴婆子把头压低。 “我压根没见着大奶奶。” “……就被宣府的人给赶了出来。让老奴滚。” 重老夫人心头咯噔一下,倏然起身。 “什么!” (本章完) 新 第221章 这老东西,戏还挺多 彼时。 宣家人见宣嫒彻底想开后个个如释重负,既有决断,这事也没法瞒,由宣鄂氏同宣父永昌伯出面去了趟主院,好让宣太夫人也知晓。 崔韫带沈婳去隔壁用膳。 女娘吃了花生和瓜子不算饿,她随意的用了几筷,就不再吃了。 “可是不合胃口?”崔宣氏柔声问。 不等沈婳言,就听一旁怀恨在心的崔绒重重哼了一声。 “哪里是不合胃口,祖母,你是不知道。她这分明是——” 崔绒一停顿。 别看她人小可主意正着呢。上回她让崔韫喂饭,崔宣氏就斥她了。 然后,她说:“想让二叔喂!” “这么大的人了,丝毫不知羞。” 她想亲眼看看沈婳被斥!也好让祖母知晓沈婳是什么懒货! 崔绒期待的等着。 随着小女娘这话一落,屋内众人面色各异。 宣沉似笑非笑。他也不吃饭了,侧过身子去看手抖的新妇:“怎么把汤给撒了?是提不稳?” 温以苒:……惊讶的,你信不信。 她不敢唐突,却忍不住的瞥一眼沈婳,在瞥一眼沈婳。 而那头坐着的女娘毫无半点女娘被打趣的羞涩。她只是蹙眉。板着脸看向诬陷她的崔绒。 前一刻还得意忘形的崔绒,在撞见沈婳的视线后,剥了花生的手开始疼。 宣嫒见状,连忙出声嗔崔绒一眼:“你眼下胆子是愈发的大了,你二叔的玩笑也敢随意编排?适才我同你一道,怎么就你听着了?的确该罚。” 乔姒斥:“成日里尽口无遮拦。” 崔宣氏也道:“你阿娘说的是,依祖母看,你是闲了,既如此今儿再练几页字。” 沈婳很温柔的笑了。 女娘抬手,又无比温柔的拨了拨崔绒的小啾啾。 “表姑母放心,我定然会好好监督小郡主的。” “她机灵好学,最喜欢练字了。” “这不止练字,想来诗词歌赋也该提上进程了。是吧,小郡主。” 崔绒疯狂摇头。她为了表示抗拒,小短手也跟着摇了起来。 沈婳:“瞧,把郡主给乐的,都高兴的手舞足蹈了。” 崔家人早就习以为常。 而这边,宣沉含着笑意轻声问:“怎么又将汤给撒了?” 温以苒:就……涨见识了。 她当了这么多年温国公府女娘,今日所闻所见,实在是——叹为观止。 崔绒:??? 不该这样的。 为什么都不帮她!!! 小奶包委屈的一瘪嘴。 而崔韫面色淡淡,瞳色毫无半点波澜。 等用了膳后,沈婳有些乏了,她正打算去歇息,同众人行礼刚出院子,被崔韫叫住。 男子走近,指尖灵活的将荷包系回女子腰间。 沈婳眼儿眨了眨。 “你可知送荷包为何意?” 崔韫没看她,只是淡淡问。 沈婳眼看着物件回来了,她欢喜又随意的‘嗯嗯’一声。 崔韫指尖一颤。 就在这时,房妈妈匆匆而来:“大娘子,重家老夫人亲自来了。” “门房说主子不见客,那老夫人却如何也不走,眼下府外不少人围了过来,大半都是看戏的。门房那边赶也不得,请进来也不得。” 沈婳抿唇。 这重家!事怎么就这么多! 还有玩没完了! 若是懂事的,早就在家躲着,安安分分的等着宣家去打脸处置。 怎么,就这般迫不及待找抽? 若是将她一并赶走,宣家倒不怕什么只怕宣嫒名声有恙。 宣沉冷着脸:“阿姐在此,那边我去见。” 他是有分寸的。 崔韫快速的系好了荷包,也顾不得同她说话,对崔宣氏恭敬道:“儿子一并去。” 宣嫒不放心的看着两人离开。 全家为了她的事在操劳。她刚生出惭愧之色,沈婳折儿往返的拍了拍她的肩。 “表姐!” 女娘说。 “你这弟弟还是可以继续留着的!” 宣嫒平静了。 沈婳一点也不好奇! 可消食走着走着,非常不巧的走到了大门那处。 她半趴在假山处,尝试的小心翼翼探出一个头。视线落过去。 宣沉没把重老夫人放进来。 门房见主子没让放行后,愈发不留情面的堵着人。 重老夫人头上挽了一个盘福髻,她头上带着的金簪,腕上挂着玉镯,隔的远,沈婳没法瞧清质地。 那褐色软绸上的刺绣。针脚仔细,花纹繁复,滚针绣而出点的珍禽异兽图纹,可见这一身打扮,派头十足。 重老夫人又是慌乱又是怨怼。生怕重秉文外头的事,真让宣家知晓。 她试探的问。 “这……外头哪里是说话的地儿,宣重两家结亲,世子也该喊我一声伯母的。今儿我来是想问问,嫒娘何时回去,这总住在宣府,怕是不合适。” 宣沉看了一眼,拥堵的人群。忍着脾气。 “重秉文呢!” “他公务繁忙。可我来接和他接都是一样的,重家是万般看重的嫒娘的。” 重老夫人避重就轻。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点头。 不知实情的人,都会赞她一声好婆婆。 沈婳啧一声:“这老东西,戏还挺多。” 宣沉:“公务?亏你也说的出口?他可真是忙啊,今早辰时三刻他在忙公务?这些夜里他日日宿在何处,还需我说的更明白些吗!” 宣家没必要给重家遮羞。 重老夫人面色一白。 崔韫冷笑。男子负手而立,如松如鹤。他眸中如春水粹冰。 他只是冷漠的到了一句:“重秉文做了亏心事,却将母亲推出来,真够不孝。” 这一番反转,众人看向重老夫人的眼神当场就不对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听着有故事! ——“什么亏心事?这是背着宣娘子寻花问柳了吗!不是吧,宣娘子这般貌美,盛京也是排的上名号的,重秉文靠岳家,就差同倒插门无异了。” ——原来这就是重老夫人,你瞧见她镯子和簪子了吗,那是金轩阁的首饰,谁不知道金轩阁是宣娘子名下的,这些年她身上的首饰都是金轩阁顺的,仗着身份,从不给钱。 ——那她也好意思,金轩阁好歹是宣娘子的陪嫁铺子。 周边人的话,让重老夫人面如土色。 “这——” 她刚出了一个音节,就被崔韫堵住。 “翠玉轩住的宋娘子,重老夫人大抵识得,宣府已将她请入府内‘做客’了。” 男子嗓音如一道冰刃,直直刺来。重老夫人浑身发凉。 “可,宣家怎么就看不到重家的半点诚意。” 这边,沈婳看的意味犹尽,一道奶奶的嗓音传到她耳里。 “我认识她。” 崔绒:“那是我表姑的婆母。” 崔绒看着剑拔弩张的场面,蹙眉,她不解的仰头:“怎么把人拦着。是她犯事了吗?” 她突然瞪眼:“还是老妖婆对我表姑不好!” 沈婳沉思,先回答了她的第一问:“大概因为重家人和狗不得入内吧。” (本章完) 新 第222章 把她娶进门变成我的才有意思 重老夫人最好面子,臊着老脸匆匆在婆子的掩护下离开。 回去的途中,婆子面色苍白如纸:“瞧宣家的意思,是不愿善罢甘休了。老夫人,这——” “别说丧气话。” 重老夫人呼吸急促。但好歹是镇定的。可惜她巧舌善辩,适才一句话都没插上,反倒被两个后生堵的哑口无言。 委实可恨。 她老谋深算道。 “宣家知道也好,免得日后前脚瞒前后避。” “他们怨恨在所难免,人家崔侯说的够清楚了,这是需要重家表态回应。” “宣家便是再横,只要哥儿稳住我那不成气候的儿媳,想法子把人哄回来,还有何愁?” 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婆子闻言连忙点头。 这些年,重老夫人一直潜移默化的给宣嫒立规矩。一边用为人妇的规矩将她画地为牢。 不都这么过来了吗。也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重老夫人话至此,心也跟着彻底稳了下来。 婆子:“可宋娘子眼下在宣家手上只怕——” 话音未落,就被重老夫人厉声打断。 “还提她作甚!我就知她是个祸害。” “早知会殃及全家,我断不可能念在哥儿得在岳家面前低声下气日子不容易,而睁只眼闭只眼留了她。” 宣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可她何尝不是这么一个儿子。 刚知晓宋娘子有孕,她到底喜多过怒。可眼下,再提及她,只有浓浓的厌恶。 “眼下哪里还顾忌的上她?她算个什么东西!平息宣家上下怒火才是真。” “不过,也无需多过顾虑,回头只要秉哥儿将态度摆正了,过去认个错,也就受些委屈,让宣家把气出了,他们恼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给宣嫒撑腰么,这会秉哥儿姿态放低,这事差不多也就过去了。” 重老夫人冷哼。 她就不信,宣家还能借着这次出幺蛾子。 宣嫒最后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的回重家。 可自诩聪明的重老夫人却不知。崔韫最会把控人心,她眼下的想法都在崔韫的预料中。 崔韫同宣沉往回走时,沈婳带着崔绒快一步的溜了。 宣沉沉着脸,恨的牙痒痒。却不忘故作轻松的瞥向崔韫。 “沈娘子送你的荷包,怎么就还回去了?” 崔韫想到荷包上的那个漾字,下颌收紧,淡淡道:“不合规矩。” “的确,名不正言不顺的。” 说着,宣沉促狭道:“其实你偷偷藏着就是,何必如此死板?这事本就没几个人知晓,还能不给你瞒着?” 崔韫不理他。 宣沉只好又道:“等这事过去,不若让姑母出面提亲?” “不急。” “你在大理寺时雷霆手段,怎么眼下婚事却说不急。” 崔韫看过去。 他连荷包都还回去了,自不会同宣沉言明,他和沈婳早就私定终身。 “她父亡故,得守三年孝。” 宣沉了然。 他虽是表兄,平素也没有崔韫沉稳。可他眼下成了婚,到底该以兄长之责,同崔韫叮嘱。 “既是如此,你心中有数即可。她如今在侯府,三年时间够长了,变数也多,你既然认定,万不能临到头又将女娘给耽误了。” 崔韫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宣沉见状,不免笑了笑。 他还记得当年,他往前时常跑去阳陵侯府久住。 那日,崔柏还在,他将片刻不离身的剑抽出剑鞘。很有做兄长的姿态。 “你二人学武也有段时日了,起来同我过招。” 宣沉吐了嘴里的野草:“我先。” 崔韫懒懒的靠在贵妃椅上,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 “又不是什么好事,谁和你抢?” 崔柏对宣沉道:“让你三招?” “可别,左右让了是输,不让也是输,表哥可得给我留些颜面。” 宣沉虽这般说可趁着崔柏不妨时,挑剑偷袭。 崔柏后侧,身子灵活向下而弯,手下稍一用力,轻飘飘将抵剑拨去。 交手时他有意让着宣沉,故剑势也温和不凌厉。刀光剑影间,随着两人的动作,枯叶被搅动的唰唰纷飞。 等摸透了宣沉的功力,锋利蹭亮的刀刃毫无预兆的抵至宣沉脖间一寸出停下。 “比之上回,有长进。” 宣沉笑:“我也觉得,上回温家那连剑都提不动的娇气小娘子还取笑我来着,可不得找回些面子。” 崔韫冷不丁的哂笑一声,他捏着茶几上的小巧点心,精致的一口一个。 “笑什么,轮到你了。”宣沉走过去,瞬手取了一块。 随即,眉跟着紧蹙,连忙灌了一盏茶:“你也不嫌腻的慌,温以苒都没你爱吃甜食。” “第八次了。” 崔韫微微坐直身子。 “什么?” 崔韫:“你今日提了八次温家小娘子。” 他看了眼刻漏:“眼下时辰尚在,按往前频率,估摸着还能再提八次。” “你不烦,我都听烦了。” “若想见她,不若去翻温国公府的墙。” 宣沉:…… 崔柏意外有余跟着笑:“原来我们阿沉有在意的女娘了。” 宣沉绝口否认:“没有,就是她特别招人烦,我才提的。” 崔韫却是不留半点情面拆穿:“我平素烦西苑那几个,怎么没把她们放嘴边?思慕女娘也不是丢脸的事,表哥说呢?” 宣沉当下耳根泛红。可又不甘示弱。 “听你所言,怕是日后你有看得上眼的女娘,就恨不得得昭告天下了?” “这倒不会。” 崔韫挑眉。 “昭告天下有什么意思。” 他说。 “把她娶进门变成我的才有意思。” 当时宣沉笑的不行。 崔柏当时也笑。 “我们阿弟长成这般,日后也定招女娘喜欢。” 崔韫吃着点心。 “旁的我不自夸,唯有一点,我比父亲拿的出手。” “什么。” 少年笑:“比他君子。” 至少,不会娶了阿娘,还去思念亡妻。 宣沉静默一瞬,又问他:“那你喜欢怎样的小女娘?” 崔韫懒散:“没想过。” 不过,他瞥了一眼崔柏。 “阿兄日后娶的嫂嫂,总归会是最好的。我寻着她的性子去挑就是。” 虽说那时崔韫也才十岁。 得! 沈婳和乔姒也算是天差地别了。 (本章完) 新 第223章 求岳家重重责罚 离开假山后,沈婳回了厢房歇下。 这一睡就是两个时辰。等她醒后,就见崔绒手里抱着刚得来的毛毽子,有意显摆。 “你猜猜我能踢几个?” 沈婳才懒得去踩,崔绒存的心思她哪里看不出来:“不猜了,我直接夸行不行?” “真厉害,你这腿分明是为踢毽子而生的,就是短了点,不长个儿。” 崔绒:“……” 你才矮呢! 崔绒瞪着眼:“我给你一个机会同我比比。你不会让你输的太惨的。” 沈婳清润黑亮的眼眸闪着光亮。 “同我比?” “嗯。” “可我不想和你比。” “不行!” “那我认输。” 崔绒凶巴巴,她高傲的仰着头,双手叉腰:“那我不是胜之不武了吗?” “不行!” 沈婳越不想比,她就越发心痒痒。 “我命令你踢毽子。” “我是郡主,你得听我的。” 沈婳:“没听见。” 崔绒到底在沈婳手下吃过苦头,也不好一直强势,小女娘有些不自然的把掐着的胳膊放下来,攥了攥拳头眼神飘忽。 她悲愤。 “沈姐姐,那我求你嘛。” 沈婳垂眸慢吞吞:“这回听见了。” 崔绒连忙将毽子送到沈婳手上。 毽子是身边伺候她的丫鬟用鸽子羽翼做的,小巧而精致。沈婳垫了垫重量,心里有数后,将其抛下,绣花鞋探出裙摆。 足尖接住,稍稍往上一抛。 崔绒细细的去数。 沈婳接的很稳,可没过多久,身子便吃不消了。不过十个,女娘就停了下来。 崔绒煞有其事的点评。 “也就那样吧。” “轮到我了,沈姐姐,你给我数。” 她得意的忍住不忘形。听着沈婳数。 “一。” “一。” “一。” 崔绒停下来。 “怎么回事!你往上数!继续来。” 沈婳这次很配合,从一数到九。然后慢悠悠道。 “八。” “七。” 沈婳幽幽:“真厉害,可怎么越来越少了?” 崔绒:……你问我,我问谁? “五。” “二。” 崔绒:你怎么还跳着往下掉! “你太过分了!”她大声的喊了一声。 沈婳却捂住心口。 “你怎么了?” “被群主吓坏了。” 崔绒:!!! “郡主还踢吗?” 崔绒气的转头就跑。 见她一走,沈婳收敛些许笑容。面色痛苦,她无力的靠着墙壁,身子往下滑。缓了片刻,平静熟稔的用帕子擦去嘴角残留的血渍。 白帕上的血,依旧不是正常的鲜红,可却不再是浓稠的黑色了。 沈婳对着白帕微微愣神。 直到,崔绒折而往返。沈婳下意识将手帕收了起来。随后,她朝崔绒勾了勾手指。 “小鬼,扶我起来。” 崔绒:“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真是一点也不省心。” 她嘴里这么说,身子却诚实,连忙跑过去。 沈婳一手扶着墙,借着点崔绒的力,这才站起身子。崔绒又搬来椅子,让沈婳坐下。 崔绒抿唇,她支支吾吾:“你是不舒服吗?我可以去找倪康。影五呢,她是不是又去厨房偷鸡腿了。若不是我回来,你看谁扶你?影一就说过,影五这人平时还行,一遇到鸡腿,总会犯错。吃吃吃,就知道吃。” 沈婳呼吸浅浅。 她故作无所谓:“我好着呢。影一去端药了。” “那你刚刚——” “没什么,就是一时兴起想使唤你。” 崔绒瘪嘴。 她没说:可你刚刚吓坏我了。 沈婳:“你回来作甚?” “我听说我重秉文来了。眼下正在外头吃闭门羹呢。” 重秉文? 沈婳明白了。 “你要过去?” 崔绒摇摇头:“我阿娘不让。阿娘还说不让我再喊他表姑父了。” 她指着沈婳:“我要你陪我去。” “回头我就能同阿娘说,你是非要拉着我去的,这样,阿娘就不会指责我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你想的挺美。” ———— 重秉文晕晕沉沉,一身酒气未散。惊恐让他无比清醒。 “嫒娘!” “让嫒娘出来见我。” 他重重拍打着宣府的门。 重老夫人让他明日再来也不迟,可他却不敢。做贼心虚有之,害怕失去更有之。 重老夫人不懂官场上的深浅,可他却最清楚不过了。 翰林院是朝廷里头最清贫捞不到油水的地儿,可考生却拼了命的往里头挤。 科考殿试一甲三人,状元榜眼探花,便是入的翰林院。状元授官便是从六品,榜眼探花正七品。 品级不高,可却足够清贵。 日后若是入了官家的眼,便能步步高升。朝中近半的文官,便是这般熬出头的。 若非宣家,他重秉文在放榜后,若运道不行,早就被安排出盛京去小县城做县官了。哪有眼下的日子? 他的确有文采,可人之惰性让他只想抱紧宣家的腿。 故,他许久不曾挑灯夜读了。 翰林院每月考核,大学士早就对他不满,却碍于永昌伯是他的恩师,而并未发难。 被踢出翰林院,说到底无非是宣家一句话的事。 宣嫒更是他高攀。宣嫒也是他见过最美却不娇气的女娘 刚娶她时,重秉文万般欣喜。也想只对她一个人好。 可宣嫒美则美,她不如宋娘子会撒娇,不如宋娘子主动,更不如宋娘子会说情话。时间久了,也就显得寡淡无味。 见不得回应,重秉文心下一沉。也顾不得围观的百姓。他掀开衣摆跪下。 “我有罪,只求见夫人一面。”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求岳家重重责罚,秉文皆认。” 他一字一字,重复的喊着。嗓音跟着哑了起来。 宣家好面子,又怎会让他多跪。 果然,朱门被里头的人打开。发出沉闷的声响。 是宣沉。 男子凉凉的看着他。 身后小厮出没,很快将手中之物铺到重秉文面前。 是一块四方形的木头,上头布满尖钉。 重秉文心头一骇。 “这——” 宣沉冷笑:“不认了吗?” 重秉文只觉凉风阵阵。 “等等。” 崔韫大步而来。 重秉文刚松一口气。果然,还是崔侯没那般冲动。 就见崔韫手中捧着瓦罐,在木头刑具上空松手,瓦罐坠楼。碎片一地,里头的盐洒落。 碎瓷片,密密麻麻尖钉上又洒满了盐。 崔韫:“跪!” 会不会有点狠了,哈哈哈哈,这才刚开始。 后台看到好多催加更的,我写的太慢了,也卡文。手速有了,思路跟不上。糟心。 只能说尽量,但真没法保证。 最后:最近疫情太严重了,我身边不少朋友中招了。大家一定注意防护。 (本章完) 新 第224章 做人还得知足些 等再回阳陵侯府已是五日后了。 东院还是老样子。 崔绒照旧去学堂,这些时日耽搁下来的学业,自要补回去。而沈婳照旧逃课。 倪康还是雷打不动的把脉,一如既往的改药方。 「你瞧我今日有何不同?」 这几次夜里吐血,浓黑的颜色愈发的浅。故,把脉时沈婳总要问上一句。 倪康睨她一眼。 还是老样子,能有什么不同。 不过,他不愿打击沈婳,也就装糊涂。 「沈娘子今日盘的发,比昨日更精致,让人耳目一新,显得愈发温婉。」 「谢谢,我的确温婉,……可这两日是同一发髻。」 倪康:「……」 沈婳也就泄了气。 她想,要么倪康是个庸医,要么,她有病。 嗯,她的确有病。 吐血的事,也就懒得讲。 天气稍转暖。 二月十四,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 沈婳在衣柜里,细细挑择孝期的素雅罗裙。又去匣子里头寻来银环配饰。除却阿娘的一根遗物金簪,女娘破天荒出格的在耳垂上挂上红润耀眼的耳坠。 手腕上的手串也是红的喜庆,可掩于袖下,极少让外人瞧见。 对着棱镜,女娘慢条斯理的涂抹胭脂。又细细在唇瓣处抹上嫣红的口脂。 朱唇粉面,冰肌玉骨。是难得的好颜色。 沈婳微微愣神。 倚翠起了个大早,跑去小厨房。凝珠烧着柴火给她打下手。 倚翠加水和面,揉搓面团,低声道。 「按照丰州的风俗,生辰这日,早膳就要吃阳春面的。」 「早些年夫人在时,便是再忙这一日总要腾出来,娘子吃的面,都是夫人亲手做的。」 「后来……,便是我做了。」 凝珠难过的垂下头颅。 「头一年,我记得娘子发了脾气。」倚翠手下动作慢了起来。 当时,沈婳未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她吃了几口面,眼泪委屈的嗒嗒往下滚落。一把扔了筷子。 ——「难吃死了。」 ——「是奴婢不好,这就去给娘子重做。」倚翠只能轻声细语的哄。 小女娘当时哭的一抽一抽的。 ——「就是没我阿娘做的好吃。」 ——「奴婢学。」 她这样,沈婳更难受了,她刁蛮却不蛮横无理,也知不该如此。 沈家漾漾哽咽的把脸埋到倚翠怀里。 ——「呜呜,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奴婢知道。」 她拍着沈婳的背。 ——「倚翠,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倚翠想到这里,心口抽搐的厉害。免不得感慨。 「老爷在时还好,每年总是会给厚厚的红封,眼下老爷也不在了。娘子虽不说,可心里头定难受。」 凝珠小声道:「娘子生辰,理应办的。便是不叫西苑的那两个表姑娘,也该同小郡主说上一说,也好热闹热闹。」 「娘子不想。也就没同旁人道。」 倚翠敛眉:「可再怎么样,也该吃碗阳春面的。」 十几年的习惯,总不能断了。 沈婳用了药后,倚翠端着清爽,葱香扑面的面入内。 沈婳咬了咬唇瓣,随即冲倚翠清浅一笑,她什么都没说,低头吃的很慢,却将一碗面吃的干净。 「韦娘子多次下 帖,娘子一次都不曾赴约。不若这回趁着天气正晴,您带上影五,出去走走?」倚翠劝道。 沈婳哼了一声:「她那种人心眼忒小,想来背地里不知如何骂我。」 晌午,卫盈盈的确在骂沈婳。 一线天酒楼三楼雅间。 她娇气的一拍桌子:「这都大半个多月了,她可真是半点义气都没,亏我以为她是个好的。摆什么架子!」 「她沈婳怎么不上天!」 门被外面的人推开,沈婳板着脸入内。 韦盈盈丝毫不心虚。她愣了片刻,开始阴阳怪气。 「呦,沈娘子是稀客,这些时日邀了不下十回,我还以为得亲自上门去请呢。」 沈婳视线轻飘飘在她身上挪开,转身去颜宓身侧坐下。 「能来一次,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沈婳:「做人还得知足些。」 韦盈盈冷笑。 「我不和你争。」 她也争不过。 韦盈盈身子往后靠:「你这几日怎么一点消息都没!」 沈婳:「忙着上天。」 卫盈盈:…… 「你来前,我和颜姐姐还在说永昌伯爵府的事。虽过了大半月,可这些时日仍旧闹的沸沸扬扬。全盛京都议论不休。」 说着,她一顿,有些顾及凝视沈婳。 「看我作甚?」 沈婳:「和离难不成还是件丢人的事吗?」 不是吗? 韦盈盈:「……」 「那重秉文在宣府跪了三天三夜,膝盖小腿处都是流着血的洞。活生生给晕倒了。听说是一粒米一口水都不曾进食。」 说到这里,她连忙道:「我也不是为他叫屈,再如何,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沈家漾漾才不稀罕。 她去凝视颜宓。 颜宓仍旧是往常的装扮,可肉眼可见瘦了不少,就连下巴都跟着尖了。穿在身上的衣裙腰腹处显得空落落的。 颜宓的气色并不好。 可仍旧温柔。 沈婳抿唇,垂下眼眸。 「是他自个儿愿意跪的。谁逼他了?」 「有些人就是有跪在别家门前的癖好,赶也赶不走,宣家也是为难。」 「他不吃不喝,无非是为了博同情。重老夫人来了几趟都没劝走。后头晕了,侯爷见他可怜,明明公务繁忙,却仍旧抽出空来,仁厚的将人送了回去。」 当时,重秉文跪在利器上,唇齿发白,伤口的血流了一地。 宣府的人进进出出,没有谁会怜惜他,除了沈家漾漾! 女娘闲暇时,总会去门槛处坐下。托着下巴去看台阶之下的重秉文。 漾漾很友好。 「疼吗?眼下无人你不如偷个懒,先起来,等来人了再接着跪?反正腿上伤口多,顶天立地的男子又怎惧再多百来道?」 后来,重秉文晕倒,也是沈婳亲眼目睹的。 女娘:「真可怜。」 她对崔韫道:「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韦盈盈真的要信了沈婳的邪了。 这张嘴当真是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送?」 她到底没忍住。 「你是指看押犯人的牢车吗?」 第225章 漾漾……能不能贪心的求个长命百岁啊 沈婳眸光亮亮的:「有问题吗?」 「这还是我提议的。」 她把手一摊。 「他三天没洗了,实在邋遢的不行,自然不能糟践了马车。还有他养在外头的外室,是一并送走的。」 韦盈盈深吸一口气。 「你可能不知道。」 「我当时正在街上,还以为大理寺又抓了贪官污吏,一个没忍住,一篮子的臭鸡蛋菜叶子都往囚车上扔啊!」 她一扔,不明所以的百姓个个跟着扔。更有甚着,扑过去吐口水。场面混乱到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外室宋娘子发上黏糊糊的都是臭鸡蛋液,她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试图去唤醒重秉文。 沈婳沉默一瞬。 「原来是你。」 韦盈盈:「呵呵……是我。」 发觉不对,当场她就溜了。以至于后面的事没亲眼瞧上。 韦盈盈深吸一口气。 「重秉文果真亲手杀了外室?外头传的有鼻子有眼。」 「虽然我的话不中听,可到底那是他的子嗣。他实在是个畜生。」 沈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并未接话。 俨然,她的道行还是太浅。 宣沉和崔韫压根不曾吩咐人处置宋娘子,而让自己手上沾了血。 这一点,沈婳也着实始料未及。 当时,他们将人送到重家。 重秉文还不死心:「你们到底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跪也跪了,罚也罚了。」 「我知是伤透了嫒娘的心,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换她回心转意。」 崔韫当时只是沉静道:「宣家眼里容不得沙子。」 「侯爷放心,我会送走她,不会让她进门。」 宋娘子不可置信:「文哥,你不要我了吗,你不是说心里只有我吗?」 「我怀里怀着重家的血脉。神医说了是男胎。」 崔韫冷笑。吩咐身后的奴仆入府,将宣嫒的物件清点搬走。一件不留。 隔壁的院子,也经他手,早早低价的卖了。 重秉文一个激灵。眸中闪过血色。 他离不开宣家。 绝对不能。 他奔溃带着杀戮的在想,只要这对母子不在了,那自然就能一切回归原点。左右宋娘子卖身契在他身上,是外室不错,但也是贱奴。 贱奴是可随意处置的。 可等他将匕首插入外室的小腹时,早已成型的孩子彻底没了胎动,外室失血过多,死前的眼带着惊恐和恨惧。 他不免又吓得连忙缩手,不对,这匕首谁给他的? 他胆颤的看向崔韫。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这是和离书。」 「我不会签字画押的!」 这又如何由的了他。 影一上前,见他不配合,手起刀落砍了他一根手指。轻而易举的画了押。 「贬职文书不日会抵达,彻底离开盛京。」 崔韫淡漠:「本侯以为,你同我表姐能好聚好散,你说是吗?」 鲜血直飙,沈婳被重秉文的惨叫吓得浑身汗毛直竖。眼前却是一黑,有人捂住了她的眼。 沈婳闻到了属于崔韫身上淡雅的气息。 惨叫声跟着消失,应当是被影一堵了嘴。 女娘身子轻颤。 「抖什么?」 沈婳瘪嘴 好……好奇心吓死猫了。 崔韫晃神。似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男子下颌线紧绷。 「送你回去。」 「我……我自己回去。」 崔韫没应,却是转过沈婳的身子,抬手扣住女娘纤细的腕子,领着她朝另一处走去。 他低沉着嗓音:「沈婳。」 「嗯?」 女娘难得怯怯。 「别怕我。」 ———— 两人说着话时,颜宓从未出言。她的出身明明也不差,偏偏,宣家不舍得女儿受罪,而她的爹娘却亲手将她推入火坑。 「颜姐姐。」 韦盈盈见沈婳不理她,也就转头喊颜宓。 「你昨儿见着卫大公子了吗?」 沈婳蹙眉:「你去卫国公府了?」 颜宓温柔道:「阿娘领着我,一同过去探病。」 她抿唇:「人是见着了,可脸上却是带着面罩。」 「只不过被蜂蛰了,如此之久,怎还会愈?」 影五蹲在角落啃着鸡腿,得意的勾唇。 蜂? 那可不是毒蜂。 爷上回命她取了倪康研制的毒汁。全给糊卫熙恒脸上了。 卫熙恒做一辈子都猪头吧,那张脸便是叫整个太医院过去,都治不好! 但凡太医院能瞧出猫腻,倪康也不必行医了。 颜宓摇头:「不知。」 她笑的牵强:「卫大公子的脸如何,我其实不甚在意。」 好了得嫁,不好……也得嫁。 沈婳侧头看她:「说这些无非对自己过不去,喝酒吗?」 「我虽不信能一醉解千愁,可我今日挺想喝的。」 「娘子。」影五刚出一个音节。 沈婳:「倪大夫说我需要快乐。」 影五不说话了,继续啃鸡腿。 「得巧了,我刚从姬誊那边过来,顺手捎了他的酒,说是七王爷给的。」 韦盈盈取出两份玉瓶装的酒。打开瓶塞后,沈婳闻到了浓郁又熟悉的味道。 卫盈盈很热情的给每人倒了一杯。 「颜姐姐,我要是你啊,就趁着这些时日,好好放纵。」 颜宓看着酒盏,在韦盈盈的期待下,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韦盈盈开始娇声娇气的骂府上该死的韦珠珠。 「那个小***穿的肚兜都是红色,她什么意思?她也配同我穿一个色儿的吗?」 絮絮叨叨骂个不停。 从韦珠珠的头发丝,到她脚底的绣花鞋。 不过一盏茶,韦盈盈砸吧嘴:「还挺好喝,像果子又像花露酿的酒。我逢年过节总要喝上几杯。酒量应当是不差的。」 话音刚落,她啪的一声,倒在了桌上。醉死过去。 颜宓面色酡红,她头有些晕。 「盈盈怎么了?」 沈婳小口小口的抿,唇齿间都是清甜。眉眼跟着弯了起来。 「我可能忘了说了,这酒后劲很大。」 颜宓视线迷离:「难怪,我有些晕。」 她趴下睡。 沈婳好嫌弃她们。她一杯一杯将两壶酒全给喝了。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影五凌厉的看过去。 是谢珣。 她放松警惕,继续啃鸡腿。 谢珣快步走进,皱眉:「这是喝了多少酒?」 沈婳撑起身子,努力分辨走近的人。 谢珣转头吩咐影五:「我这次出门没带随从,只能让你跑一趟辅国公府。」 影五才不听他差遣。 沈婳两腮绯红,双眸一泓醉意,女娘见没了酒,就去倒茶,她双手合十。小声软软的念。 「第一杯,漾漾生辰快乐。」 再倒一杯。 女娘蓦地拔高嗓音:「第二杯,沈瞿去死,他去死!」 「第三杯……」 影五一愣:「娘子醉了?」 「我身上没带解酒丸,她底子差这酒烈的很,若不服下,怕是醉过去几日都难醒。」 谢珣斥:「还不快去!」 影五一个激灵。闪身没了影子。 谢珣扶住女娘歪歪斜斜的身子。男子的手扶着女娘的肩。 屋内彻底静了下来。 他一寸一寸的去瞧沈婳的眉眼。 谢珣面目变得格外柔和,嗓音温润:「第三杯是什么?」 女娘晕晕沉沉的想了许久。随后失落的垂下脑袋哽咽的说。 「漾漾……能不能贪心的求个长命百岁啊。」 谢珣死死绷着唇,半晌他宽慰。 「沈娘子的愿望都会实现。」 沈婳很知礼数:「谢谢世子吉言。」 女娘打着哈欠,眼皮越来越重,甚至都没来得及作妖。就陷入了困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珣把她带到自己怀里,轻抚女娘柔顺的发。 「错了。」 他嗓音哑的厉害。 「不是世子。」 他的唇动了动,悲恸铺天盖地。 无人听到他说。 「是……阿兄。」 第226章 武将哪有什么好前程? 大理寺绝非清闲之地,上上下下忙碌不堪。偏偏不顺心的事跟着一件又一件。 姜兆从外头大步入内:「大人,这是刑部提供的审讯周章平后的供词。」 崔韫继续翻看卷宗,毫无去接的打算。他只是淡漠道:「周章平是衡州知府,他的功绩摆在那儿谁也忽视不了,此人算是有勇有谋。却油盐不进,只认死理。」 这种人过于固执,在官场上也最容易得罪人。可说他欺压百姓,剥削民脂民膏,崔韫是不信的。 说着,他低头讽刺一笑。 「你猜猜,他这回是惹上四皇子,还是东宫那位?」 姜兆不敢猜。 四皇子和太子左右都是阴险狡诈之辈。 姜兆:「刑部已将人看押入狱。」 崔韫一顿,似听到了可笑的事。 「没有大理寺的批准复审,谁给刑部的胆子?」 「大人。」寺正有事禀报。 「回头再说。」崔韫不虞,扔下这句话。沉着脸往外走。 留下寺正同姜兆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 姜兆也憋了一肚子的火,自中储一案后,太子不敢拿崔韫出气,也便时常不给刑部尚书脸面。 更有其子犯事,被崔韫以律法铁面无私的打了板子,眼下还在家中躺着。 故,刑部尚书对大理寺积怨已深。这段时日那边叫嚣的很。上回宣家的事,刑部尚书也有意在此事上做文章。 最后,被最是瞧不起重家做派的又最看重规矩纲常的舒御史当着爀帝的面将其骂了个狗血淋头。 ——为重家抱不平的事,你也说的出口?他被贬职是德不配位能力不足,是官家亲自下的指令,你有意见?既真这般打抱不平,怎么不把你家嫡女嫁过去,给他糟践祸害? 故,刑部尚书也就明里暗里给大理寺寻不痛快。 往前崔韫一直懒得计较。 但他们大人可不是泥人脾气。 周章平是知府,这件案子是官家震怒,亲自下旨三司去查的。刑部尚书能如此。无非是刻意为之。.五 这事若闹大,也是大理寺吃亏。毕竟供词,和该走的流程刑部都走了,他提前看押此人,也是体恤百姓之苦。 总有借口和理由。而这些偏偏是爀帝最在意的仁爱。 姜兆:「大抵去刑部问问那老头,既真这般有能耐,不如大理寺卿的位置给他当得了。」 寺正当下乐了:「可别,让他当大理寺卿有什么意思,我可不想整日见他那张老脸,呸,什么东西!他真有本事不如凭着一己之力将大理寺,都察院全部掀了,独留刑部为非作歹。」 就在这时,即清折而往返。 「姜大人。」 「我们爷临时有事,刑部那边还得让您亲自跑一趟。将周大人保释出来,您在行个方便将其送去都察院。」 姜兆:…… 明白了,崔韫不想管周章平的糟心事,但又不想被刑部左右。转头扔给都察院。 也是,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三法司里,相互牵制。 姜兆下意识认为崔韫去忙更重要的事了。 他不知崔韫只是去了一线天酒楼接人。 这边,崔韫刚入雅间。 「崔侯。」 崔韫看过去,是装病半月的谢珣。只见他立在窗前正擦拭着手里的剑,光线下,刀面微微泛着白光。 「谢世子。」 谢珣收剑入鞘。 桌上的女娘睡的正熟,崔韫视线在沈婳身上稍一停顿,就听谢珣温声道。 「三皇子那边也通知了。你既已来,那我就回了。」 「等等。」 崔韫把人叫住。 他见沈婳脸通红,上前探脉,见无其余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五公主估摸着明后两日,轿辇便入盛京。你怕是避也难避。真成了驸马,怕是一身功名散去,再难驰战沙场。」 驸马,是不允许入仕的。 谢珣闻言,他语气无比随意道。 「崔侯倒是点醒了我。」 「战场上刀光剑影,保不齐转眼就没了命,这倒是个长久留在盛京的法子。」 崔韫神色淡淡。 他却不信。 谢珣是个聪明人,会娶了公主,甘愿平庸。 谢珣却是忽而意味深长:「武将哪有什么好前程。崔侯觉得呢?」 崔韫眯了眯眼。犀利的看过去。 这天下无人比他更有资格回应这句话。 谢珣不躲不避,坦坦荡荡的对上崔韫的眼。 没有试探,同样没有敌意。就好似随意的一句话罢了,可偏偏盛京最优秀不过的两名男子,却在这一结论上达成了共识。 他凝了谢珣片刻,眼底化为平静,男子没有情绪道:「也是,武将骁勇善将又如何?天要收,一生荣光跟着湮灭。」 拼死保的是帝王的江山。 为国捐躯后,是自家人的肝肠寸断。 就像崔柏,他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留下孤儿寡母? 为的是崔绒没有父亲,乔姒没有丈夫? 自家人都顾不得,作何去顾这天下百姓。 太子,四皇子玩着爱民如子的把戏,怎么不见他们去战场上走一遭。 因为,他们金贵吗? 谢珣的余光落在沈婳身上。 他说:「我文章也是写的极好的,崔侯的大理寺卿做的稳当,你说我适合朝中哪种文官?」 崔韫看他不似作假。官场上枯燥乏味,也该添些色彩了。 「文官倒是屈才了。」 崔韫语气平淡,他定定的问:「刑部尚书的位置怎么样?」 外头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两人默契的停了言辞,不过多时有人敲了敲房门。 姬誊拘谨入内。 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头压的很低,以至于身子也站的不直,显得格外小家子气。 见屋内站着的两人,姬誊下意识无措的揉搓衣摆。 「我……我来接人。」 崔韫垂眸不语。 谢珣温和道:「韦娘子就在此处。」 姬誊颔首,他上前将烂醉如泥的韦盈盈腾空抱入怀里。随后看向相对而言较为熟悉的崔韫,低低道:「那我先走了。」 「三皇子慢走。」男子嗓音冷清无双。 姬誊埋头匆匆出去,他格格不入的逃离酒楼,上了马车后,帷帘掩下,姬誊低头去看韦盈盈。 他说。 「真是……麻烦。」 这边,崔韫也不愿久留,他正要带沈婳离开。 谢珣:「崔侯不若将颜娘子一并——」 崔韫打断。 「颜娘子就劳烦谢世子了,告辞。」 (本章完) 第227章 沈婳委委屈屈的咬着手指 余晖渐渐褪去。暮色来袭,黑暗吞噬一切。 东院,屋内亮如白昼,沈婳的身子忽冷忽热。她身子蜷缩,面朝崔韫的方向。 崔韫一手轻抚女娘的背,以作安抚。 「是谢世子喂的药?」 影五恭敬:「是,这药苦,属下喂,娘子转头就给吐了。」 而谢世子当时捏住女娘下颌,稍稍一用力,檀口被迫张开。三颗药紧跟着送了进去。根本没有给沈婳反抗的余地。 沈娘子醉的糊里糊涂,愣是被苦的委屈瘪嘴。 谢珣却是取过一旁不知何时备好的糖水,一勺一勺的喂。 怪会哄人,动作好似做过不下百次。熟稔万分。 空气里是浓郁的酒香味。崔韫淡淡蹙眉,到底没在多问。 他淡淡抬眸,嗓音冷清却带着铺天盖地的压力:「让你看人,你就是这般交差的?下去领罚。」 影五:「是。」 崔韫看向即清:「将书房积压的公文取来。」 即清微微一愣。 爷是准备在沈娘子屋里办公? 也是,沈娘子身边离不开人,爷在此处守着虽不合规矩,可……在这阳陵侯府里头,爷就是规矩。 即清忙道:「是。」 即清去取公文时,影五也跟着出了屋子,她很快被倏然现身的影一提到了角落。 影一话不多,可却是影卫之首,自要训斥。他嗓音嘶哑:「沈娘子喝酒,你怎么不拦着些?」 「谁知道那酒这般烈。说是两壶,其实装酒的酒壶还不及我手长。我想着尽数喝了,也不过小酌几杯,也就在边上看着了。」 「娘子想要快乐,没错。」 影五幽怨:「都是七王爷的错,他好端端送什么酒!」 「直接罚吧,十下军棍我还是受得住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别因上回你亲了我嘴的事,就给我放水。」 这边的说话声自然惊动不了屋内醉酒的人儿。 她难受的呼吸都困难。却远远的听到,有人在叫她。 「漾漾。」 「漾漾。」 嗓音嘶哑由远而近,却飘渺虚无。 听不出是谁在喊她?偏偏那嗓音又好似附在耳畔泣泣而哭? 「我对不住你。」 「也只有多给你烧烧纸钱,愿你来世能投胎个好人家。黄泉路上,你也别怨。」 嗓音一变,是沈淳氏笑着再道。 「你这孩子,怎么还生你阿兄的闷气?不若看在阿娘的面上,我们漾漾大肚一次姑且饶他这么一回?」 然后,阿娘的嗓音压低,带着难懂的怅然。 「人活这一世就该坦荡,可说着简单,却有几个人是真的问心无愧啊。可惜阿娘活至此,才明白这个道理。」 然后换成了尤箐的。 「娘子,我这就走了,许是不会再回来了,您喊我一声尤姨,可到底我为奴,您为主,给您磕头是应当的,奴婢愿娘子岁岁平安,安乐无忧,日后……也别见了。」 沈婳的眉紧紧蹙起。 她想发声,却任凭她嘶喊也无人回应。 然后,她听到有人散漫的轻笑声。 「你这猫还挺霸道,怎么,看上的就成你的了?那怎么不去皇宫龙椅上坐坐,我看,回头这天下都是你了了。」 屋内。 崔韫取过浸了温水的棉布,细细擦去女子额间冒出的汗。 忽而,被人攥住了手腕。 女娘睁眼,视线迷离,直勾勾的凝视着他。 崔韫见她这般,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沈婳抬手,朝他勾了勾手:「你凑近些。」 崔韫不动。 「别折腾。」 沈婳就这么看着他。 两人对视良久,崔韫仍旧纹丝不动。 女娘的脾气忽而朝天窜,她晕晕乎乎的爬起来。屏息,绷紧嘴角。 「天下都是我的了,你这种不听话的子民,本宫回头赐你一丈红!」 话音刚落,就被崔韫按倒。 「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崔韫垂眸给她盖着锦被。 她倒是锲而不舍:「那你凑近些。」 崔韫微微一叹。身子往下俯了俯。 沈婳目测两人的距离还是不甚满意。她又哼哼唧唧的喊:「再近些呀。」 正说着,女娘的胳膊攀上崔韫的肩。她不言苟笑,仿若要探讨最为严肃的学问。 崔韫身子紧绷,他眯了眯眼,视线锁定女娘醉醺醺的娇颜。 沈婳清了清嗓子,摆正姿态。 她抬了抬下巴,小人得志问的异常矜持。 「你猜猜!我今儿穿的小衣是什么色儿的?」 崔韫倏然直起身子,沈婳的手触了个空。 「沈婳!」他警告。 「不是正红色的。」 沈婳很大方道:「我才不同她们一样。韦盈盈的庶妹就是学人精。」 「是……」 她一顿。 然后,很淡定的看向崔韫。 「我道歉,我忘了。」 「不过没关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她较真的去解单薄里衣上的系带。 崔韫喉咙有些干,许是屋里的酒气过重,以至于千杯不醉的他,面容带着薄红。 屋内烛火摇曳,随着沈婳的动作,不慎轻扯了幔帐,上头的铃铛跟着清脆的响起。.五 偏偏在此时,带着绮丽旖旎。 沈婳说话含糊不清,这回看清了:「是水绿色。」 崔韫嗓音比以往多了一份暗哑:「错了。」 「是牙绿色。」 他没避讳,他更不是君子。 女娘小衣上头绣着漂亮的海棠花。系带缠在女娘如玉的脖颈处。墨发垂至腰间,勾勒出女娘腰肢的盈盈不可一窝。 男子皎若天上月。可在此时,却又像是被彻底勾入凡世间的俗人。 崔韫压住眼底的深色。 他喉结上下滚动。 他动了娶沈婳的念头,可往前却一直将她当崔绒那般养。沈婳身子虚弱,崔韫也从不曾动过那些不该有的欲念。 也就是这个时候,崔韫这才顿悟。 到底是不同的。 屋内静了一瞬。 他将眼前的美景尽收眼底。 后才勾出女娘的衣带,结结实实的打了个死结。 随后,指尖摩挲女娘柔软的唇瓣,用力狠狠压下。 沈婳吃痛。 男子眸色沉沉,总算没了以往的云淡风轻,眼下,似有警告意味。 「别招我。」 沈婳吃痛,她身子往后仰。 崔韫顺势收手,女娘猛的砸如柔软的床榻。 她觉得被欺负了。 沈婳用被子将自己盖住,委委屈屈的咬着手指。 (本章完) 第228章 该立遗嘱了 崔韫眼尾深红,他克制情绪压下乱动的热意。 「咯吱」一声响,男子夺门而出。 「爷?」 即清错愕一瞬连忙起身,崔韫却是漠然置之,嘴角甭的紧紧的只提步朝外而去。 这边,影五一瘸一拐,走一步,臋那处她传来的疼意,让她龇牙咧嘴。 「我让你别放水,你还真不放水啊?」 影一:「这是自然。」 「我出手定不会手下留情。作为首领,我也很欣慰,你不曾借着你我私下的关系,试图让我坏了规矩。」 「我买了烧鸡。放你屋里了。」 影五无名火冒气。要不是念着影卫对爷马首自瞻的同时又听令影一。她怎么可能让影一占了便宜。 「谁稀罕你的烧鸡!」 影五看他生烦:「你拿着滚。」 影一的唇张了张,正要再语,就见崔韫出了屋子。他恭敬的一个闪身,丝毫嘱咐不曾留下,隐着气息跟上。 影五:…… 是她让影一走的。 不气不气。 崔韫离去,守在外头的倚翠凝珠这才急急跑入内,见榻上缩起来的一团。倚翠眼皮一跳。 「娘子。」 她去扯被褥。 「可别将自己闷坏了。」 女娘探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眸,她秀气的打了个哈气。 「娘子若困便睡,婢子守着您,若是渴了饿了,您再吩咐婢子。」 沈婳努力的睁眼:「不能睡。」 她捂住耳朵。 「睡了就要当猫儿了。」 吃醉酒说的人自不会有人当真。 倚翠啼笑皆非,嗓音带着哄:「娘子又是哪里的话。」 沈婳闷闷的垂着脑袋,也不知过了多久。 「倚翠。」 「婢子在。」 「你速去取纸笔来。」 沈婳幽幽:「我该立遗嘱了。」 倚翠笑意淹没。 「娘子胡乱攀扯这些作甚。」 沈婳光鲜亮丽,可又何尝不是被沈家赶了出来,她是无处可去了,才求崔韫庇护的。 然,她名下的庄子、铺子、田产以及各种金银翠环,珍藏的刺绣,诸如此类,是笔偌大的财富。 「婢子不拿。」 倚翠:「今儿是你生辰,你莫说这些丧气话。」 沈婳眼皮悻悻耷拉着。 「你好凶。」 「你以前娘子长娘子短,万不是这样的。」 倚翠撇过头去。 沈婳放狠话:「不拿就不拿!谁稀罕!我自己去取。」 她前阵子没出去,一直再考虑身后事,也一直瞒着这几日夜里其实一直有在吐血。 「说什么五年无虞,可胸口那处疼起来,似针扎,每每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倚翠浑身一僵。 沈婳低低道:「我还是想同阿爹阿娘葬在一处的。」 但,那是沈家的陵园。 眼下,却不是她能做主的。 她得罪了沈瞿,得罪了族老,便是死了,沈家陵园自不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这是沈婳同他们闹僵的后果。 可她啊,犟的很。 总劝人豁达,可轮到自身,却只认死理,便是再荆棘也会一条路走到黑。 「我想过了。」 「还是葬在丰州地界,走的再远我也要回去的。回头盘下一座山头,单单留给自己用。往北能瞧见 沈家陵园,我也不算一个人了。」 就在这时,凝珠端着热水入内。 她见倚翠眼圈通红强忍泪意,不免下意识的搓了搓手指。 倚翠擦了擦眼角的泪:「不是让你留在影五那儿照看她么?」 「影五姐姐说她没事。」 凝珠抿唇:「我是不信的。」 「她就是怕我同她抢烧鸡吃,故将奴婢赶出来了。」 沈婳迷迷糊糊:「影五怎么了?」 倚翠:「伤了。」 沈婳慢吞吞的应了一声。 她掀开被褥:「我去看看。」 只要沈婳不说那些不中听的话,倚翠自然顺着她。 夜里寒气重,倚翠将沈婳包裹的严严实实。生怕女娘染了风寒,害出好歹来。 她伺候沈婳时间最长,往日行事也是最细致不过,便是沈婳素日喝得花茶,不说玫瑰便是晒干了的菊花,花瓣都得双数。 只因,沈婳真的会去数! 沈婳揉着眼,又被倚翠缠上了柔软的围脖,这才出门。 屋外,月色皎洁,透着丝丝寒霜。 「去哪儿?」 刚跨出门槛,就听冷清的嗓音传来。 是半路而归的崔韫。男子立于檐下,身形颀长淡薄凉如水。 沈婳提着猫儿灯,她朝声源处探去,凉风阵阵,不免缩了缩脖颈将半张脸埋入围脖中。 有人在提步走近,最后在女娘身侧停下。 他瞥向沈婳亮晶晶的眸子,算是彻底清楚,今夜甭想有个安生。 「倪大夫说了——」 崔韫蹙眉未置一词,却让出一条路来。 「去罢。」 沈婳把嘴闭上。 那周身的畅快随之欲来,冲走她的郁郁。 女娘嚣张的经过崔韫,歪歪斜斜朝一处而去。猫儿灯小巧精致,自不够亮,为玩赏之物,还是上回灯会崔韫相赠。随着她的走动,灯盏剧烈的摇晃,灯芯忽明忽暗, 没错!这才是常人该对沈家漾漾的态度! 她走路的姿势气场十足,趾高气扬走路带风。 即清最会看眼色,当即拉住凝珠:「沈娘子这是?」 这话听着是他问的不错,却是问给落沈婳几步的男子听得。 「去影五那儿。」 平素影五是近身保护沈婳的,眼下受伤自回了影卫院子。 他们远远跟着。落后很大一截。 凝珠压低嗓音问:「侯爷不是走了吗?」 即清应的八面玲珑:「爷放心不下沈娘子。」 他不知适才屋内发生了何事,才导致爷的方寸大乱,崔韫在长廊处停下吹了许久的寒风。冻得他直打哆嗦。没等他试探的出声,就见崔韫转身折返。 男人么,总有那么几日,性格古怪些。 沈婳转弯,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提住衣领。 沈婳紧紧捏着小拳头。 崔韫眸光闪过笑意:「走错道了。」 他手上稍一用力,沈婳就被转了个方向。 女娘茫然了一瞬,下一瞬摆上高傲的姿态。 「我知道!」 她哒哒哒走了几步。下一个拐角路口,女娘顿足,她探头探脑的张望,最后泄气的清了清嗓子。 「我考考表哥......」 崔韫兀自轻叹一声:「朝右。」 沈婳输人不输阵,吐字如金:「你很不错。」 第229章 我!自然不能给表哥丢脸! 夜色凄凄。 影五好不容易将自己收拾妥当,上了药换下沾了血的衣裳。她趴在榻上,捧着还热乎的烧鸡。 就在这时,窗柩那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警惕的看过去。就见有人吃力的爬窗入内。 影五擦了擦眼。 「娘子怎么来了?」 沈婳走过去,她安抚的拍了拍影五的肩,说话间气息都是酒味:「我来探望你。」 影五感动!都这样了还来探望她! 下一瞬,就听沈婳义正言辞:「的烧鸡。」 影五:!!! 「娘子要吃什么,您吩咐一声,厨房会给你做。你同属下抢什么?」 影五这人平素大方,可一沾吃食,她就能翻脸不认人。 沈婳环着手臂,她抬着下巴,将恶毒发挥的淋漓尽致:「自然是抢来的最有滋味。」 影五:...... 烧鸡金灿灿的,香味扑鼻,叫人垂涎三尺。沈婳咽咽口水,手一松猫儿灯坠地,她也不去捡。 影五只能忍痛:「那属下分您一个鸡腿。不能再多了。」 「不行。」 沈婳强盗似的:「都是我的。」 影五的臀在这一刻,疼的要命。下回她再让沈婳沾酒,她就去死! 屋内的动静,外头的人听了个真切。 影五随是影卫,可她到底是女儿身,崔韫不曾入内。 眼见屋内僵持不定,崔韫淡淡出声:「给她。」 影五心头一凛,下意识回禀:「属下遵命。」 话音刚落,她没忍住给自己一大嘴巴子。可到底畏惧崔韫而含泪献上。还不忘用荷叶包裹严实。 在此期间,女娘魔爪一伸,掀开软枕,手疾眼快的取出里头剥好的核桃。 「娘子!那是属下剥了一夜的!」 沈婳她乖巧的冲影五点头,眼儿弯弯。 「我知道,你先前提过,说喜欢将吃食藏在枕头底下。」 影五惨痛的又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沈婳:「现在是我的了。」 一手提着烧鸡,一手抱着一盒山核桃,沈婳摇摇晃晃去窗边。 「影五。」 影五生无可恋的趴着。 「我下回再来瞧你。」 您别来了!! 沈婳嗓音清脆:「下回枕头下记得放红枣,我爱吃。」 影五面无表情。 你快点走! 沈婳将窗户推到最大,她对上崔韫的眸子 崔韫语气听不出喜怒:「走正门。 风大吹的女娘鼻尖都红了:「每次我翻墙,阿兄都是陪我的,他能做到,表哥为何做不到?」 崔韫气笑:「说说你阿兄还做了何事?」 「他会将我最爱吃的菜摆到我眼前。准我吃独食。」 崔韫「嗯」一声。 「他会带我出门游玩,每个月的例银有八成花费在我身上。」 「还有呢?」 「我被罚抄书,都是阿兄夜里临摹字迹以假乱真给我写的。」 崔韫眉梢一挑,这回慢条斯理的追问:「那你呢?」 「我自然在一旁给他鼓劲儿了。」 提气沈雉,沈婳仿若有说不完的话。 她絮絮叨叨,将其从内到外,又从外到内的夸上一回。只是沈雉哪哪儿都好,就是有一处不好。同她一样,短命了些。 沈婳口干舌燥时:「你让让,我要爬了。」 「是夫子 说的,为人者得另辟蹊径,不走寻常路。」 崔韫好笑道:「学的倒好。」 「那是自然。」 「我!自然不能给表哥丢脸!」 她可真是好样的,张嘴就是倪大夫说的,夫子说的。 听倒是都听了。理解却是另一片稀奇古怪的天地。 沈婳刚探出半个身子后,就被男子拦腰抱了出去。 脚刚沾地。 「我要去见表姑母。」 沈婳拍拍胸脯:「我请她吃烧鸡。」 「阿娘这会儿自然歇下了。」 沈婳失落的垂眸。 沈婳眨眼。她抿唇,只好退一步。 「那我要去睢院。」 她努力的想了想:「我有物件落你书房了。」 胡扯。 沈婳入住阳陵侯府后,压根没去过崔韫书房。 崔韫扯了扯唇角。 「书房为办公之地。」 「我阿兄回回都是依我的!」 沈婳圆溜溜的眼眸就这样看着他。 「你也说了,那是你阿兄。」 崔韫扣在女娘腰间的手不曾收回,他收紧再收紧。随后压低嗓音道:「我与他,到底是不同的。懂了吗?」 沈婳懂了。 多了一个表。 她拂开崔韫的手:「那我就更要取回来了。」 她努力的踮脚。试图同崔韫平齐。 「我的物件你得还我。」 崔韫算了算时辰,又定定的看着她。 天都黑了,女娘吃了酒,还不忘接近他甚至意图往他书房钻。 若说不是别有用心,谁信呢。 沈婳催促:「成不成?你痛快些。」 「成,怎么不成。」 崔韫弹了弹衣袍:「上回是手串,这回我也想看看沈娘子还想从我这儿顺走何物。」 所幸睢院离此处不远。 书房除却崔韫及身边伺候的属下鲜少人能入内。 便是西苑几个表姑娘,曾莽足了劲试图朝此处来,往往刚入院子,就被即馨给请了出去。 亥时三刻,月影透过层层枝叶,落在地上,扭曲的稀碎。 沈婳大摇大摆的入内。一番折腾困的直揉眼睛。 反倒是崔韫落后一步。 他去楠木椅坐下,取过茶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是凉的。 饶是上等的茶叶,味道也差了。 男子没搁下,反倒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茶盏上的纹理。身子往后靠。 女娘走的很不稳。可她俨然又怕摔了去,走的又慢又谨慎。可即便如此,她的目标却很明确,就好似这书房,她来过不下百回。 最后,她在书柜那处站定。 崔韫的眼眸危险的眯了起来。 他亲眼目睹沈婳毫不犹豫的抱住在书房摆了足有五年之久,便是即馨打扫也从不敢触碰的红釉瓷柳叶瓶。 是属于——雪团的花瓶。 全器线条修长,她抱的也不算吃力。 沈婳凑近瓶口,将嫩生生的脸蛋朝那处凑。 崔韫拧眉:「别碰。」 「可我得钻进去。」 沈婳歪歪头,眼眸清凌凌的。素手贴着唇,嗓音显得又轻又软的。 「喵。」 「哐当」一声,崔韫手里的盏茶随着他起身而落地,茶水四溅,濡湿衣摆。 第230章 大抵是疯了(加更) 辰时,暖煦初升。 沈婳痛苦的的抵着额,她难受的半躺在榻上,一宿没睡。 昨儿被崔韫送回东院时,花瓶没取来,崔韫后头甚是呵斥不让她碰。她顾自生脾气。 当夜女娘翻来覆去,最后直挺挺的躺在榻上,眼儿直勾勾的望着幔帐。困意彻底褪去愈发精神。 谢珣的药丸的确很有效,天蒙蒙亮时,酒劲儿散去,沈婳的意识也逐渐转为清醒。: 身子发烫,却不及脸上如火烧。昨夜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昨夜,她迫切又豪迈着展现小衣。 沈婳咬着下唇,眼儿蒙上水雾。她懊恼的用头撞床架。 啊啊啊啊啊啊!她都做了什么! 羞耻到脚趾都弯起。 「咯吱」一声,有人推门而入。沈婳动作一僵,面对墙壁。 凝珠端着洗漱的脸盆入内:「娘子这是在作甚?」 沈婳气若游丝:「忏悔。」 凝珠连忙劝:「这又不值当甚么,娘子何必在意。」 「一只烧鸡罢了,影五姐姐自不计较。您且把心放在肚子里,成妈妈一早就请厨房的采买婆子买了两只鸡,肥的很。咱们自己炖,说是一只留给娘子补身子,一只给权当赔给影五姐姐了。」 倚翠的手艺,自然是不会差的。沈婳却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奴婢伺候娘子洗漱?」 沈婳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娘眼珠转动,她踌躇片刻万般虚弱的喊:「凝珠啊。若你有朝一日,小衣不慎给外男瞧见了,会如何?」 凝珠手一抖险些将铜盆打翻。 「这种事委实丢人了些。」 「女娘私密之物,怎能给旁人看?便是不慎也不行,名节何其要紧,若是我想来无颜活着,找棵歪脖子树,寻条白绫一了百了。」 沈婳:「那……倒也不必。」 「我认为这是无心之失。」 凝珠摇头:「不瞒娘子,早些年我老家就有女娘被偷了小衣。她为乡绅之女最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小衣被盗,本就让人心生不安。可见下手之人是个登徒子。偏偏这种事没法查。 「本以为丢了就丢了,哪曾想过了数十日,那件小衣被挂在了树上。来往路人都看了个仔细。所幸小衣上没绣字,也张不了口说话认主,然,受此耻辱那女娘当日吊死家中。」 「可见这不是小事!」 女娘修剪的极为漂亮的指甲在努力的扣墙。她难堪的将头越埋越低。就听凝珠困惑出声问:「娘子怎好端端问此事?难不成是谁……」 「没有!」 沈婳:「……我就是怕你年纪尚小。」 「娘子宽心,我自不会被人哄骗了去。」小丫头保证。 「可……若是你哄骗他人呢?」 「绝不可能。我又不曾得病如何会发疯。」 「万一呢?」 凝珠:「那唯能以死明鉴!」 沈婳更痛苦了。 「对了娘子,今儿一早,即清捧着礼盒来了东院,说是侯爷补的生辰礼。即清也带了话来。」 「娘子讨要其余物都成,然,那花瓶对侯爷而言意义非凡,恐不能送。」 沈婳:…… ———— 彼时刚下早朝,崔韫被爀帝留下。 爀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一言一行威仪毕显。他于高位而坐,身子稍稍朝前倾。 「周章平的事,朕已知晓。」 崔韫一身绯袍,眉长入鬓,气质清癯。 「刑部尚书虽有偏颇,可也算是仁义心肠。他是先帝身侧的近臣,朕登基后照样忠心耿耿,此事,朕实在不好寒了老臣的心。」 「你啊,做事委实循规蹈矩了些。」 崔韫神色平静无波。 「此案尚有蹊跷。」 爀帝:「可即便被看押,他是知府,刑部断不会屈打成招。」 「维桢啊,朕昨夜梦见你父了,他是朕最信任的臣子,梦里的他在怨朕,朕派你去了大理寺,这些年你这性子是愈发的冷清。这官场上人心最为难辨,你像他,行事只认规矩,可往往如此最会得罪人。」 他所言就差掏心掏肺了。 崔韫微微垂眼,这才恭敬的拱手:「劳皇上操心,是下官之过。若非皇上排除众难也要提拔臣,阳陵侯府也难有今日。」 这话爀帝听着舒服。 「今日留你还有一事。」 他正色:「小五明儿回盛京,太子事忙,皇子里头就属姬纥最为清闲。朕有意让她去郊外亲迎。」 他俨然忘了还有个姬誊。 「此事原先有意让谢珣去,可惜他重伤在身,这些时日久不见好,你提朕跑一趟辅国公府。」 崔韫应下:「臣领命。」 离皇宫后,崔韫面色无常却由心可笑。 爀帝就差将道理掰碎了讲。他对待崔韫时,似长辈般宽厚却又何尝不是有意为之。 仁义心肠,先帝,老臣。 这三样提出来,反倒显得崔韫冷血无情了。然,三法司相互牵制的规矩是天子定的,也是天子说破就破的。 崔韫靠在车厢上,阖眼。 他如走过场般去了辅国公府。 谢珣见他,并无意外。塞外最是严寒不过,如此相比盛京的寒冬也不过如此,屋内,燃着小盆碳火,他堪堪披了件外衫,也不曾在崔韫跟前伪装。 「崔侯,下盘棋如何?」 不过多时,崔韫手执白旗。目落棋盘,思绪却在纷飞。 女娘的一颦一笑,娇俏可人。 昨夜驱她走时,她抱着红釉瓷柳叶瓶,嚷着嗓音:「我的我的我的!」 委实无赖。 可…… 当初对沈婳稍上心,也是只因她像极了雪团。 那些骄横的,目中无人的,委屈的,以及小动作和习性…… 如今再去想,他曾忽略的细节,却成了崔韫一夜辗转反侧久不能眠的原由。 「你还下不下?棋不曾落几子,倒是发了不少的愣,难不成大理寺又发生了大案?」 崔韫抬眸。 「你说,这世上可有精怪一说?」 谢珣诧异挑眉:「也没闻见你身上有酒味。」 崔韫:「我昨夜翻查不少志怪野书,曾有记载附身一词。」 换来谢珣的一阵沉默。 这种事崔韫说出来都觉得荒诞而可笑,男子嗓音带着些许哑然。 「大抵是疯了。」 第231章 我不是气你,我是恶心你 霞光染红了半边天,澄澈的池水被熏的彤红。瑰丽的火云烧照耀着大千世界。 崔韫揉着眉心。 “因是独女,沈娘子又自小患有弱症,沈家夫妇从不曾带她出过丰州城。” 影二跪在地上,细细禀报。影二是负责各地情报的,从去岁六月就去了雍州,这趟回来途径丰州城,故,得密报吩咐,也便着手调查。 他将怀中之物呈上,上头事无巨细的记录着沈婳生平。 崔韫看过去。 六岁那年,她好不得意的敲碎了周芝芝二哥的一颗门牙,当夜翻来覆去难眠,愣是次日又去敲碎了一颗。这才睡的安稳。 同年八月,她将二房长子推下水,嚣张跋扈的放狠话。起因二房长子戏弄沈坠。 ——见一次推你一次,等着瞧!我早晚溺死你。 一桩桩一件件,多的令人发指。抡起惹祸的本事,崔绒远不及她。崔韫闲适的一字一字往下看,最后落在一处。 ——九岁秋末,沈娘子重金包下戏团,只为同戏曲里俊俏的小生共用晚膳。 九岁。 她的过往可真是精彩又能耐。 崔韫神色淡漠。 不过,可以看出,沈婳性情一向如初,从未大变。她做了十余年的沈娘子,又怎会同他的雪团沾上干系。 崔韫疲惫的闭眼,身子朝后倾。他按了按腹部,饮食不规律,此处烧的厉害。 谁能想到,过了这些年,崔韫到底未放下当年之事。 屋内不曾点灯,暗沉的光线落在男子半边侧脸上,紧跟着陷入了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出声:“回府。” 霞光被暮色一点一点吞噬,光线变得昏暗。 这几日沈婳一直躲着崔韫,为此她极少出东院。 女娘难得安分守己。好在有的消遣,韦盈盈时不时登侯府的门。带来五公主回盛京的消息。 “瞧把她给嚣张的,眼斜到天上,好似全天下的人都只配给她提鞋。” “出身好,仗着是正统,原先三公主不曾远嫁时官家的心尚偏,如今三公主不在,她也就显得无端高贵。” 沈婳兴致缺缺。 谁让三和五都是单数。 可韦盈盈却是说的义愤填膺。也不怪她如此,实在是五公主姬诗敏过于目中无人。 一回盛京就办起了蹴鞠会。这是恨不得昭告天下,她姬诗敏归来。其实这本也没什么。可没给她发请帖,姬诗敏转头给韦珠珠那个小贱人发了。 她能不气吗! 盛京里头原先捧着她的各府女娘,个个翻脸不认人。现今能说上体己话的除却温柔似水的颜宓,就剩下一个对她爱搭不理的沈婳。 “辅国公府的谢家女娘,你大抵是见过的。她那人胆怯最不愿出席这种场面。姬诗敏可了不得,遣身边婆子去了两趟。谢宜宁都以身子不适之由给婉拒了。” 姬诗敏却丝毫不怒,更没摆公主架子,转头亲自登了辅国公府的门。这哪里是寻谢宜宁,分明是冲着谢世子去的。 “存着什么心思,怕不是个蠢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真不是我埋汰她,她配不上谢珣。” 沈婳依旧瘫着,直到听到下一句。女娘直起了身子。 “姬诗敏出盛京是为了养病,可这些年下来,也没见着她养好了身子,不过,她仗着身份矫情做作,一言不合就装柔弱这一点和伱挺像的。” 沈婳:???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谁矫情做作了?” “你啊。” 韦盈盈看过去:“你真是一点没数吗?” 沈婳冷艳高贵的冷哼一声:“影五,把工部尚书之女请出去。” “我记得屋里有一份双面绣绢帕,你顺道送去韦家二娘子手里,恭祝她在蹴鞠会上大展风姿。” 韦盈盈:!!! “你同我才算是交好。你为了气我,竟然去找那个小贱人!” 沈婳告诉她:“我不是气你。” “我是恶心你。” 韦盈盈:…… 沈婳侧脸沉静,她去拨动腕间都手串:“韦娘子再过几月就要出嫁了,行事作风未免稚气了些。” “交好算什么,上下嘴皮子一碰,便是兄弟姐妹都能生怨。这世上怨偶不少,更别提那些貌若神离人前的恩爱夫妻了。” 韦盈盈要骂过去。 可她发现沈婳所言不无道理。 韦盈盈沉默。 沈婳支起身子懒洋洋道:“如你所言,五公主是官家和正宫娘娘所生,其兄为太子,她也就有本钱如此。” “她对谢世子存有心思又如何,说句不地道的,那谢世子又不是你我兄长,被公主看上与你我何干?这谢家未急,你急什么?” 白嫩的手指抬起,她丝毫不心软的摘下韦盈盈身上的金钗。 女娘弯起唇瓣。 “你往前那些首饰,拢共八成全部拿去典当换成银票,一股脑的送去三皇子府,这还没嫁出去,合着就将身家赔了个干净,长些心眼,总该给自己留些,免得回头又哭穷。” 沈婳看了眼金钗成色,还是去年的款式。 没有谁能依靠一生。所以这人呢,总该学着自私些。 ———— “沈娘子。”韦盈盈刚走,崔宣氏身侧的房妈妈过来。 “听闻这些时日,您食欲不振,主母便请了丰州城那边的厨子,做了一桌子家乡菜,老奴请您过去用膳。” 沈婳微微一愣。 丰州的厨子。 她稍显在意的问:“表哥回府了吗?” 房妈妈一愣,笑的更为真切:“侯爷这几日忙,夜夜晚归。” 沈婳放心了。 她隆重的整理了穿戴,倚翠推开了轮椅,女娘坐上去,一行人朝崔宣氏的院子而去。 途径小廊时,沈婳眼尖的远远瞧崔韫一身绯袍信步闲庭而归。四目相望时,崔韫脚步一顿,换了方向朝沈婳而来。 房妈妈惊喜:“诶呀,可真是巧了。” 沈婳:…… 她死死捏着帕子。 不等崔韫走近,只见女娘灵活的从轮椅上跳起来。动作急了些,身子跟着晃了晃。 崔韫却步。 他眯眼,目睹沈婳如见了赃物般,径直埋头往回走。 她好似忘了自己是病重之身,跨过西苑的门槛时,还蹦了一下。 昨天就发烧了,有点写不动,今日可能就一更了。 大家注意防护。 (本章完) 新 第232章 这件事,算我有愧于你 崔韫垂下眼皮,燥意顿生。 平素瞧着最是通透的女娘,已别扭了五日。 “欸!” “沈娘子,您不去用膳了?” “小心些,可别摔了去。” 房妈妈压下困惑,见沈婳一个踉跄,连忙出声。她看看波澜不惊的崔韫,又去看消失在拐角处的沈婳。 “侯爷,这——” “妈妈先去回话,我会带她去阿娘院子。” 房妈妈顿时喜笑颜开,屈膝福了福身子,这才离去。 西苑回东院还是有些距离的。沈婳按着心口,急促喘气。好半响,她立在墙角也没等到倚翠推着轮椅回来。 总算,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沈婳转头,看了一眼又悻悻的回正。女娘抿唇,脑袋一压一压的,慢吞吞的朝东院而去。 将拒绝交谈的姿态袒露的一览无余。 可见是跑不动了。 女娘丧丧的,耷拉着脑袋,就连背影都布满了孤寂。 崔韫眼里刮过深色。他似透着沈婳在看什么,可又似将难以割舍的记忆以荒谬的形式,试图转移到沈婳身上。 男子身影凉如水,随着他的走动树影摇曳生姿。 “沈娘子可知,我养过一只猫儿。” 沈婳眨眼:“听即馨讲过。” “它与你很是相似。” 沈婳平静的同崔韫对视:“哪有将人同猫儿比的。” “表哥对我好,莫不是为了一只猫的缘故?” 沈婳想,那她可真成功! 崔韫不曾放过女娘脸上的一切表情,可沈婳的一言一行丝毫没有漏洞。 他阖眼,待睁开时又是一片清明。 “你就没有话对我说吗?”男人嗓音充斥着疏离和冷清,并不平易近人。 若他因此质问沈婳,女娘的脾气没准恼羞成怒彻底高昂上涨。可偏偏他不咸不淡的扔下这么一句话。 沈婳一愣。 崔韫凝视:“那夜,我拦过你。” “可惜,没拦住。” 这倒是真真切切的实话。 这一提,那一幕幕场景,仿若又在脑中浮现。也的确如崔韫所言,是自个儿借着酒劲一意孤行。 “那你也不能看了还说,我——” 话语在唇齿边缘绕了一圈,沈婳羞耻的咬着下唇道:“那是……是芽绿色。” 崔韫抬了抬眼皮,语气很淡,毫无半点起伏,正如其人:“纠正你的过失,我自认无错。” 同沈婳这种女娘是没法说道理的,只能顺着她那奇奇怪怪的思绪。 果然,沈婳一哽。 好似,的确,如此。 这个理由很牵强,可……沈婳理解。毕竟,她也是这种人。她还记得当年敲碎周芝芝二哥的门牙后。 沈巍带着她亲自上门致歉。 ——我家中这女娘行事过激了,实在对不住。 周家自不敢得罪沈家。然,周芝芝的二哥气的脸铁青。说话艰难漏风。 ——一句对不住就完事了?凭什么啊,你们沈家了不起! 沈婳捧着小脸。却是嚣张的咯咯直笑。 周父听的眼皮直跳,他一把按住儿子的嘴,很是谦卑道。 “稚子之间的玩闹,磕了碰了在所难免,如何能怪沈娘子头上,还劳沈老爷您亲自跑一趟。” “此时也是因我儿而起,是他说了不该说的让沈娘子听了去,周家日后定好好管束。” 沈婳点头。 ——“没错,谁让他嘴臭。” ——“我就说了这不能怪我。是他的他牙跟瓷器似的说碎就碎。” ——“漾漾怎么可能有错呢?如此也算是给他一个警醒,保不齐吃了教训,牙日后还能长结实些。” 不说别的,她总不能为了自身之过让崔韫自戳双目。 沈婳抿唇不语。 “沈婳。”他唤她的名儿。 “你往后要在侯府继续住着,当真决定至此后对我退避三舍?” 崔韫喟叹一声,也算耐心。 “或者你说个数,还准备躲我几日。” 沈婳继续抿唇。 她想,崔韫其实挺无辜的。被迫看了不该看的,还要给她台阶下。 她拧巴道:“那夜的事,就算翻篇了,你不许再提。” 崔韫没再火上浇油,好似他对付沈婳的臭脾气,总能游刃有余。 “可。” 沈婳也一贯是讲道理的女娘。再见崔韫颔首后,她高高扬起头颅。 “表哥适才的问,再问一次。” 崔韫难得配合她,顺着她炸起来的毛:“……对我退避三舍?” “再前面一句。” 崔韫:“你就没有话对我说吗?” “有。” “我想了想,表哥同我的情谊,无需为了那些小事耿耿于怀。做人合该豁达些,我没必要揪着一事斤斤计较。显得小家子气了些。” 女娘矜持道:“这件事,算我有愧于你。” 沈家女娘,的确好哄。 崔韫眸中闪过惊愕。 他久违的轻笑一声,嗓音也有了点点波澜,有一股是萦绕在舌尖的懒散。 “行啊,我接受。” 沈婳严肃点头:“这些时日久久不得出门,可把我憋坏了。” 崔韫看着她。 沈婳一哽:“我的错,我认。” 到了崔宣氏院子。乔姒同崔绒也在。寒暄一番刚入座还没等动筷子,就听崔宣氏道。 “三日后蹴鞠宴,宫里送了两份请帖。” 一份给崔韫,还有一份自然是给崔绒的。 崔绒身份尊贵,便是踢不了蹴鞠,这个年纪最是好动去了也能寻个热闹,皇后自愿意给崔家卖个好。 果不其然,崔绒翘起唇瓣:“我去我去!” “二叔陪我!” 崔绒得意忘形:“只有两份请帖就不带沈姐姐了。” 沈婳懒懒:“你就这般欢喜?” “嗯!” “也是,借着宴会,能光明正大逃一次学,换谁不乐意。” 崔绒瞪眼:!!! 崔韫冷然:“准你去,用下次休沐的日子补上。” “那我不去了。” 崔绒奶声奶气:“其实也挺没意思的,上回蹴鞠宴一群女娘拉着我问东问西,问的都是二叔。” 她愤愤:“我二叔是他们能肖想的吗!” 乔姒斥:“吃你的饭。” 就在这时,崔韫忽而侧头去看沈婳。 “可想去?” “啊?” “不是说憋坏了?” 沈婳慢吞吞:“可我没请帖。” 崔韫还是往肃的神态,寡淡而端方自持:“你若想去,自然能去。” 崔宣氏闻言,一番思忖后更着颔了颔首。沈婳日后为崔家妇,也的确免不得各种应酬。 她和乔姒受寡,到底有些事不能出面。 崔绒见状小声嘀咕:“叫她做什么?难不成祸害公主么?” 等等!祸害公主! (本章完) 新 第234章 难不成还委屈你二叔了? 这四个字富有强大的吸引力。 她的眼当下蹭亮。 「沈姐姐!你去!一定要去!蹴鞠会可好玩了,一群人巴结的,一群故作清高的,还有一群说闲话的。」 「不如你我合力逼退那些恨不得将眼扒在我二叔身上的女娘?」 她甚至下狠话:「对了,还有那个公主,你如果能搞她,日后我对你马首是瞻!」 不同于阳陵侯府,眼下辅国公府气氛焦灼。 辅国公夫人面色凝重,她将手中的请帖重重扔在桌上,震的上头的茶盏更着颤动。她面带薄怒。惊的谢宜宁一个哆嗦。 「五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送,我家女娘多次以身子不适推辞,就差将避嫌顶到额间了,她倒好装傻充愣转头请了宫中御医,这是非逼你去不可了。」 而,谢宜宁最是胆怯。平素在盛京女娘里头也最不合群。她不参加此宴,也说得过去。 什么五公主举办的蹴鞠宴,实则由皇后一手操办发,借着她的名义罢了。请的也都是些不曾成婚的郎君和女娘,辅国公夫人到底不好作陪。 「不行,我得去打听打听,还有谁收了帖子。也好照看你这个呆木头。你这性子,吃亏了还不自知。」 辅国公夫人来来回回的走。谢宜宁愧疚的半低着头。 「阿娘。」 谢珣搁下手中的茶盏:「我陪宜宁一道过去,您无须挂忧。」 「不行!」出声的是辅国公。 「你只要现身,身子痊愈的消息就能不攻自破。」 谢珣温和道:「可总不能躲着。」 伤能装一时,到底装不了一世。皇家的心思,也的确该结束了。 他稍一抬眸:「当年皇上登基,为了打压旧臣扶持新贵,一道赐婚圣旨下达,逼的小姑不得不嫁。」 当初同样被赐婚的周家女性烈自缢身亡,可谢家女呢,不幸的被折磨了数十年,最后选择了跳江。 可偏偏爀帝好一番说辞,那是的他,已坐稳江山,言辞已有迁怒之意,最后全成了谢家女之过。 而谢家女去后,对方不出三月再娶。 辅国公府,一朝沦为笑柄。 这件事,谢家能如何? 若不想殃及谢家全族,唯有硬着头皮认,甚至至今无法带回谢家女的牌位和一纸和离书,谢家女死后也不是自由身,而活着的人还要看那陈世美每每在谢家女忌辰,深情缅怀。 「此事,谢家如何能被继续摆布?」 提及此,国公夫妇彻底哑言。 蹴鞠宴就在崔绒的期待下到来。那日一早,天尚未亮,她就跑去了东院。 小女娘在影五再三保证不会打扰沈婳后,踮着脚尖,靠着墙一步一步往里挪。 塌前摆着一张茶,上头只堪堪点了一盏微弱的灯。 崔绒去看安憩的沈婳。 她未曾上妆,小脸白的如涂了面粉的脸。女娘呼吸孱弱,易碎的像个瓷娃娃。 崔绒褪去了鞋和厚重的外衫,爬上去。熟稔的盖上被子。 她刚躺下,已经能想象宫里的鸡飞狗跳了。越想越激动,以至于再无困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间,她听到身侧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后是女娘的轻喘小咳。她咳的很小声,好似在克制。 可越这样,咳的越是急促。 蓦地,沈婳半支起身子,素手熟稔的从枕下取出白帕。 榻上的灯线不好,沈婳正难受不曾察觉出多了个人。 崔绒却是睁大眼,看的真真切切。 她眼前目睹血 顺着女娘的鼻尖喷涌而出,不知是光线过暗的缘故,白帕上的血渍并非红色。 崔绒捂住嘴,深怕溢出声响。 沈婳有那么片刻五感尽失。 豆大的汗没入鬓发,她疼的蜷缩在一处。病发时,总想着这么疼不如真的死了算了。可疼痛散去,她就贪婪的想多活一日,再多活一日。 人呢,总是在纠结。 等她再醒来,外头已大亮。 沈婳浑身轻松,再无不适之状。她将带血的帕子背着人烧了,这才小步小步往外走。刚出屏风,就见崔绒拿着包子再啃。 「你何时来的?」 「你管我何时来的。」 崔绒视线游离:「给你带了包子,我阿娘说了,早膳必须得食身子才会好。当然,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身子好不好与我何干。」 「你这小鬼说话真不中听。」 用了早膳,崔绒就一个劲的嚷着启程。 当然,其中不乏带着异样的嗓音。 「不行,你这样不行,你回去打扮好看些再出来,定要把那些人全部比下去!如此我才好拿得出手!」 「我都给你想好了,就画桃花妆。」 「你首饰怎么这么多!!!」 崔绒大手一挥:「全戴上,亮瞎那群人的眼。」 沈婳:…… 刚出西苑,就见崔绒紧张兮兮。 「这个时辰我二叔定在外头等着了,你醒的太迟了。等着被骂吧。」 「我让他等了?」 「他都没派人过来,你催什么?」 「做男子的,总该有定力,往后他娶了妻,还得等九个月瓜熟落地。权当提前磨磨性子。」 崔绒结巴:「真……真的吗?」 阳陵侯府外停靠着一辆马车,即清候在车前,见沈婳她们出来,连忙搬来踩脚凳。 崔绒先爬入内,她刚要告状,就听沈婳入内,疲乏的按住额。 崔绒不免后怕。 她一侧头:「二叔,沈姐姐不是故意迟到的。」 「她实在是为你好。」 崔韫的视线从书上挪开。 崔绒抑扬顿挫:「真的!二叔今儿也就只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回头还要等九个月。」.. 「谁同你说的?」崔韫问。 崔绒的手毫不犹豫的点向沈婳。 沈婳规规矩矩的去角落坐下,见状蹙眉:「我说的不对吗?」 「难不成还委屈你二叔了?」 「女子生产可是遭了罪的。」 崔韫捏着书的力道再加重。 他的手抵在唇间,轻咳一声。他着实还不曾想的这般久远。 昨儿还躲着他,今儿就考虑这些,沈婳的性子倒是多变。崔韫下颌线绷紧,他眸光微闪对上沈婳。 她总是若即若离的同时,试图让他选择自投罗网。 不愧是九岁就邀小生用饭的女娘。 此法,也的确有效。以至于崔韫,愈发舍不得她就这么死了。 第234章 我将脑袋送给你踢 朱墙黄瓦,飞檐斗拱。处处威仪,庄严肃穆。 皇宫并非头一遭举办蹴鞠会。一切根据以往流程走,邹皇后于椒房殿高堂而坐,她吩咐下去自有手下的奴才有条不絮的准备。 邹皇后保养妥当,风韵犹存。可若细细看,眼皮子底下带着憔悴。名下唯有太子姬甀,和五公主姬诗敏二人。 她雍容华贵的接过宫婢递上来的茶,稍稍抿了抿,又用帕子擦了擦唇。 “母后昨夜没睡足么?”姬诗敏从外头入内,她一身玫红色宫妆,生的很是讨喜。 她一来,宫婢上茶的上茶,请安的请安。 邹皇后一见是她,难免抿出一抹笑来。 “母后好着呢,你且仔细自个儿身子,今日蹴鞠能上场最好不过,若身子不行,也别勉强。回头遭了罪的还是你自个儿。” 左右是以姬诗敏名义办的宴,她就是众人捧着的对象。 “孩儿知晓。” 邹皇后颔首:“此宴,为不曾成婚的郎君和女娘举办,母后到底不好前去,你皇兄和明秋宫那边的四皇子也成了亲,他们不去,你便是身份最尊贵的。” 姬诗敏刚要得意的翘起唇瓣,下一瞬拧眉:“那個傻子保不齐又要坏我好事!” 姬聪是最爱凑热闹的。便是不请,他也能不请自来。 “住嘴!”邹皇后轻斥。 “在如何他也是你二皇兄。” 她嘴里说着训斥,面上却存着淡淡的不屑。 “他形如稚儿,你同他计较什么?明秋宫的静妃护的紧,可半点不在意他是个痴傻的。” “他今儿若出了糗,你非但不能嘲笑他,还得将情绪压下去护着他。这才是嫡公主的风姿。” 姬诗敏便是不情愿也要应下。可难免出声抱怨。 “这些年,静妃时不时就拿那傻子说事,换取父皇怜惜,牵连母后您和皇兄。” 邹皇后笑笑,却是不语。 姬聪未出事前,可是出了名的聪慧。几个皇子里头,除却姬誊,谁也不如他。 若姬聪无恙,加上姬妄那还得了?怕是明秋宫的静妃愈发猖狂。 好在,一个傻了,一个又废了。牵连便牵连罢。 后宫里头最多的就是宫妃,官家今儿可以临幸这位,明儿可以怜惜那位。要圣宠有何用?巩固地位才好万全之策。 不然,当年姬聪出事,为何爀帝并未重罚?便是静妃拿着旧事,爀帝的迁怒,又有哪次伤了筋骨。 先前,爀帝将邵贵妃捧在手心怕化了,转头不就抄了邵家满门。 可不得不说爀帝真疼她,那段时日,夜里七宿有三宿要暗中去冷宫临幸邵锦荟。 爀帝去一次,就如一把刀在她心口上割一次。 她又怎能不恨! 凭什么都这样了!爀帝还对邵锦荟念念不忘! 可,哪有江山要,美人也要的。 邵锦荟自缢了,爀帝将怒火发泄道姬誊身上,送他去当了质子。 邵贵妃得宠时,静妃算什么? 邵锦荟一死,爀帝宠爱静妃,不过是静妃同邵锦荟侧颜极为相似。 这个天子,在目睹思人。 这一腔深情当真是可笑。 邹皇后叮嘱:“今儿入宫的小娘子,有阳陵侯府的,你且让宫婢瞧仔细些。若是伤了碰了,便是你父皇那儿都不能交差。至于别的女娘家世也显赫,你且仔细着些。” “谢世子那边你父皇是上了心的,你切记同谢家女娘好生相处。” 她稍稍漏了个底。 “赐婚圣旨你父皇早拟好了,今儿你就等着领旨吧。” 姬诗敏脸一红,总算有了些许忸怩。 “孩儿知晓了。” 武将贯来粗鲁,她是不喜的,可谢珣却是例外。他温润有礼,又生的如书生般眉目俊朗。 又听了一番叮嘱,姬诗敏这才退下,朝明宫而去。 明宫那边已到了不少郎君和女娘,由宫婢的牵引下前去席前坐下,欲在此一展风姿的也换上了轻便的衣裳。 姬诗敏到时,自被好一番恭维。她一面应付着,一面四处打量,却不见谢珣。失落之余,又让身侧的宫婢去宫门前瞧瞧。 而这边。 阳陵侯府的马车停下。 崔韫下车。 宫门外已停靠了数十辆马车,更有往上走的趋势。 男子眉长入鬓,气质清癯。他一出场就吸引了不少人凝视。 不远处的谢珣领着谢宜宁正要入宫,就听身后的一阵骚动,他顿足探去。 就见崔韫抱着小团子落地后,朝刚车厢的女娘伸手。 在此处瞧见沈婳,谢珣的眸中存有异样,等他看见沈婳很自然的将手搭过去时,谢珣的眉跳了三跳。 “阿兄?”身侧的谢宜宁疑惑出声。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她看见的是,男子颀长如玉的背影,还有异常圆滚的女娘。 这天儿本有回暖的迹象,可猛的倒起了春寒。 女娘畏寒,再一次的裹起了她的貂。 可她的眉眼,眼下尚存着几分稚意,却生的相当好看。假以时日,定是…… 沈婳冷的缩起脑袋,走的很慢。 “你能不能走快点!蜗牛都比你强!” 崔家小郡主掐腰数落。 下一瞬,谢宜宁听到那女娘幽幽道。 “是么?” “哪里的蜗牛?郡主且拿出来同我比一比。但凡它比我快了,我将脑袋送给你踢。” 好血腥。 听的谢宜宁一个哆嗦。随之而来的是身侧谢珣的一声轻笑。 “阿兄。” 她不免又唤了一句。 谢珣回神。 他说:“蹴鞠宴上男女都可上场,可观看席却是分开而坐,我不能时刻顾着你,宜宁,那女娘是极好相处的。” 这边,沈婳正挑衅的同崔绒对峙着。 崔绒想了一下情景,不免一阵恶寒:“谁要玩你的头了!” “难不成旁人在蹴鞠,我在踢你的头?” “回头我梦魇,定找你算账!” 沈婳抿着唇低头看她:“你去寻来,再说这些话。” “昨儿喝水呛着怪我,眼下梦魇提前就想着算到我头上。小鬼,讲点道理。” 崔绒:“我六岁,你都及芨了!” 沈婳:“不要拿年纪说事,我比你大,你看我骄傲了吗?” 崔绒明显败下阵来:“二叔!” 沈婳:“有二叔了不起么?” 说着,女娘看向崔韫。 “是吧,表哥。” 新 第235章 我又不是你娘,管你爹是谁 崔韫对上女娘清润黑亮的眼眸。里头有狡黠,有不怀好意,也有……依赖。 他沉默半响,右手拉住崔绒,将她同沈婳隔开。 “行了,能走了吗?” 崔绒气:“哼!” 沈婳小人得志的眉开眼笑。 沈婳趾高气扬的那股劲还没消。途中,她随意张望一圈后飞快的朝崔绒做了个鬼脸。就听不远处谢珣温声道:“沈娘子。” 沈婳看过去,原来等候多时的谢家兄妹。 沈婳动作一僵。很快,女娘很规矩又矜持的颔了颔首:“谢世子。” 然后看向谢珣身后的怯怯谢宜宁,不由感慨:“你们生的可真像。” “是吗?” “我和我阿兄就不像。” 谢珣袖下的手稍稍一紧,女娘边走边踢着地上的石子。 沈婳:“他像我爹。” 什么事都要管。就连沈巍都自愧不如。 谢珣:…… 很快,只见爀帝身边伺候的应公公前来,他意味深长的将视线从谢珣身上挪开,朝几人请安后,对着崔绒道。 “皇上知道郡主要来,特地命老奴过来说要见见郡主。” “崔侯,您看……” “有劳公公了。” 崔韫对崔绒道:“在皇上面前不得无礼。” 崔绒撅嘴,她很不情愿的对沈婳比了个复杂的手势,在空中划来划去。见崔韫沉脸,崔绒忙不迭的跟着应公公离开。 “郡主这是?”谢珣问。 沈婳得意,容光焕发:“她让我等她回来大开杀戒!!!” 崔韫淡淡道:“沈娘子手无缚鸡之力,最柔弱不过。绒姐儿喊打喊杀没有半点女娘该有的端庄,我原想着你们二人是不同的。” 沈婳一顿,她开始虚弱的的捧着心口:“还是不同的,我这人心肠软,嘴笨,脾气又软。一向都是被人欺压的连渣都不剩。” 早就摸透沈婳性子的崔韫不意外。 谢珣不动声色。 谢宜宁:“啊?” 她一出声,沈婳视线倏然锁定她身上。 女娘矫情做作,演技浮夸烂到了极致:“谢娘子不知,我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识,头一次入宫,瞧见大人物腿都会打颤,现在心砰砰跳的厉害。” 崔韫瞥她一眼。 “能保持多久。” 沈婳脚尖踮起,没骗他:“……切换自如。” 也罢,随她。 这盛京的女娘里头,没有谁比她通透又主意正。 她清楚这是皇宫,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女娘心下自有一番考量。便是惹祸,大抵也是他能收拾摆平的。 女席那侧,正巧阳陵侯府同辅国公府相连。 崔韫和谢珣不好入内。 沈婳捂着冻僵的小脸,她跺跺脚:“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谢珣下意识正要出声。就听崔韫不咸不淡道。 “席上会备点心和酒。” “我不会喝酒!”沈婳激动。 崔韫微笑:“最好如此。” “我就在对面,每席设有宫婢,你若有事,可遣她来寻我。” 沈婳一言难尽的看向他。 “表兄这会儿——” “也挺像我爹的。” 谢珣有些不顺气。 崔韫气笑了:“沈娘子运道好,便是爹都比旁人多两个。” 等他同谢珣去男席时,崔韫又恢复端方自持,肃然冷清之色,就好似适才同女娘说笑的人不是他。 谢珣时不时看他一眼,存着一肚子的话。 崔韫已有察觉。 男子只是淡漠的弹了弹衣袍:“谢世子若闲,不若想想如何拒婚。” 谢珣愕然。他来回环视一圈,压低嗓音:“你如何得知?消息可靠?” 崔韫平静无波道:“我入朝为官,在官家跟前办事也已是多年。” 爀帝的为人,他早就摸透了。 谢珣沉默,难怪同应公公打照面时,他就察觉不对。也就准备将计划提前布局。不过,他到底留有一分心神在沈婳身上。 “你今日怎带她——” 一语未完。就听崔韫淡淡:“恭喜了,谢驸马。” 饶是谢珣,也险些被崔韫一句话气的吐血。 怎么,真当你表妹,提都不能提了? ———— 女席这边香风阵阵,沈婳左右张望的跟在谢宜宁身后。 “谢女娘。” “谢……” 听到声声寒暄,谢宜宁面色一白,她吓得将头压低,只顾埋头往前走。 沈婳一时间没跟上。她铁头似的也不急。反倒顿足津津有味的听着那些女娘抑制不住的惊叹。 “瞧见了吗?是崔侯,他身侧那个是谢家那位,这俩人站在一处实在是养眼。” “他们怎么走到一块去了?难不成崔侯陪着谢世子一道送谢女娘过来?先前早有传闻,崔侯有心仪的女娘,原来是谢宜宁?” “不可能!崔侯能看上谢宜宁?就她?往日里胆小又蠢,崔侯看上我都不会看上他。” 一行人说着说着,就见身侧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沈婳眸光亮晶晶。 “你——” 沉默,只因看清女娘精致的眉眼。 很快。 “你是哪家的女娘,我从未见过!” 适才大放厥词的粉衣女娘质问:“我竟不知,五公主请的女娘里头,竟有如此不知礼数的!” 沈婳有些受伤。 她不高兴的抿唇,八卦也不听了,抬步就要走。 “让你走了吗?”偏偏身后之人不依不饶。 “吓着我了就想走?你知道我阿爹是谁吗?” 沈婳在忍与不忍之间抉择两难。 好想骂她。 好想骂她。 好想骂她。 沈婳认了,她很真诚道:“我又不是你娘,管你爹是谁。” 这句话一出。粉衣脸色大变, 只听轻微的嗓音传来,带着颤意。是发现沈婳没跟上咬牙瑟瑟来寻的谢宜宁。 “莫刁难她。” 她怯怯小声道。 “唐家女娘,她手无缚鸡之力最是柔弱不过,又是头一次入宫。” 粉衣女娘冷着脸:“看在谢女娘的份上,不刁难也行!那她是谁!” 谢宜宁吓得后退一步。 沈婳颤巍巍的捂住心口。 “糟糕。” 粉衣女娘:? 沈婳温吞:“我也好怕哦。” 她只是个阔女娘,为什么要遭遇这一切。 粉衣女娘:“你们什么意思!合着当我是母夜叉!” 谢宜宁一抖。 沈婳有样学样,跟着一抖。 粉衣:“你自己说,你是那个府邸的!” “我说了你要怎样?” 粉衣见她还敢顶嘴,当下怒:“我定修理你!” 沈婳软绵绵:“好呀。” 谢宜宁刚要认可沈婳和她是怯懦畏生人的一路人时。就见女娘毫无心理负担道:“唐女娘好,我是——工部尚书府的韦珠珠。” (本章完) 新 第236章 不懂就不懂,何必装懂? 这是韦珠珠头一次入宫!她昨儿兴奋的一夜未眠。 盛装打扮后,顿觉扬眉吐气。 出府前,她特地去了韦盈盈院子:“这些年长姐入宫的次数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也不差这一回。你我姐妹,谁去都是一样的。” “说心里话,我倒是羡慕长姐闲暇无事,不似我,头一次入宫,可是忙里忙慌生怕恼了贵人,丢了韦家的脸。” 成功气的韦盈盈砸了茶器,她这才欢天喜地出门。 今儿能入宫的,多为身世显赫的女娘,她自然要去结识。 于是,她入宫后,就锁定了目标。 唐家女娘! 其父拜官太尉,其母同当今皇后可是一母同胞的姊妹!!! 韦珠珠有诸多设想,也许唐家女娘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但露了脸总比不露好,日后若投其所好,讨得其欢心,定有颇多好处! 她过去时,唐家女娘面前已围着不少人。 韦珠珠整理了衣着穿戴后,她学着平素韦盈盈贵女走路的仪态上前。 “唐家女娘安好。” 粉衣犹在气头上。她视线在请安的女娘身上一触即离。随后毫不避讳的同身侧的贵女道。 “今儿是蹴鞠宴,我总不能在宫里同一个小娘养的计较,你且等着,等今日一过,我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韦珠珠,她姨娘靠着狐媚惑主的本事,将她过到正室夫人名下,真当自个儿血脉嫡系了?要我说韦盈盈也是蠢,竟也能由的了一個假冒的嫡妹在外头充充掌柜,肆意蹦跶?” “她若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搞死她。” 韦珠珠:??? 她不明所以间,觉得天都是黯淡的。 只能换一个人! 没错,就是最为胆怯的谢宜宁。 谢宜宁并无手帕交,自幼便畏惧生人。自闭的厉害。若她能同谢宜宁有交情,也不错。 韦珠珠努力的在人群中穿梭,就见辅国公席位上,谢宜宁身侧还有个趴在案桌上的女娘。 貂毛将女娘裹的严严实实,便是一根头发丝都没瞧见。 韦珠珠不在意。 她心思全在谢宜宁身上。 “谢女娘安好,我是工部尚书府的韦珠珠。” 平素胆怯的谢宜宁倏然抬头。她下意识瞥了一眼身侧的貂后,眼底带着怯意的慌乱问。 “韦……韦珠珠?” 韦珠珠欢喜了。 “是我。” 她不忘投其所好。 “都说谢女娘在刺绣上头颇有研究,不如帮我瞧瞧我身上的?” 韦珠珠指着裙上的红梅:“都是老绣娘一针一线缝上去的,娘子且仔细瞧瞧,这梅花逼真的很。” 谢宜宁不想看。她替沈婳心虚。可身侧趴着的女娘一动不动。 韦珠珠锲而不舍。从谢宜宁和她搭话的那一瞬间,她仿若就取得了胜利。 “谢娘子您再瞧瞧,这可是苏绣。” 谢宜宁坐立难安间,沈婳缓缓抬眸。她很随意的瞥了一眼。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韦珠珠看清沈婳面容后,心下一骇。 沈婳笑眯眯,她点评:“都说‘梅开五福’,每一片花瓣带有福、禄、寿、喜、财之意。梅存傲骨,最是高洁,你穿这一身入宫,是用心了。” 韦珠珠一时之间,不知沈婳是敌是友。 下一瞬,她明白了。 沈婳身子微微前倾:“你懂苏绣吗?” “我……我自然是懂得。” “有的人拿着针就说会绣了,执着罗盘就说会算命了。” 沈婳似笑非笑:“你可知苏绣的绣法有几种?” “为显质感如何用针?如何配色?又如何用线?” “不懂就不懂,何必装懂?” 沈婳严肃道:“倒是用了苏绣的施针之法,却毫无浑厚感,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梅花光线明暗难分。” “然,总体下来绝非苏绣。” 沈婳说的很仔细。女娘在最后刺绣方面的造诣颇深,也最是见不得外行将天下的绣品靠着一张嘴,随意普及。全说是苏绣。 苏绣有苏绣的特点。 它美得独特。 好在,她未真将绢帕送给韦珠珠,不然便是暴殄天物。 只听锣鼓喧天,上场蹴鞠的女郎君们早早准备妥当,姬诗敏走在最前头。 场地很大,右侧是女席,左侧就是男席。 姬诗敏一眼就锁定了席位上的谢珣,她顿觉娇羞却又是遗憾。 谢珣若是上场,定然能赢。 武将哪里会喜附庸风雅的女娘。将军崔旸就是例子。他的先夫人可是蹴鞠取得好彩头的,而崔宣氏只会念几句酸诗。 鼓声愈发激昂,打鼓之人挥汗如雨,手下动作加快再加快。留下重重的最后一声。 蹴鞠正式开始! 姬诗敏全身心投入,可谢珣却不曾看她一眼。 男席这边。 姬霍吊儿郎当的往嘴里扔着花生米。 “没劲!” “男女席为何分开做!” “我没法看女娘,起早来此,是不是闲的有病!” “怎么,宫里的花生米镶金么?” 他吵的崔韫头疼。 崔韫淡声道:“此次不同于往前蹴鞠,请帖并非以府邸发放。” 姬霍:“也是,上回我父王母妃都来了。” 有长辈在此,自无需在意这些。 姬霍郁闷。他瘫在座椅上。 “蹴鞠有什么好看的!” “我父王让我借着这次机会相看,就这样,相看什么!” 姬霍:“好想成亲。” 崔韫:“世子先遣了那一院子的小妾再提这些。” “你这不是剜我的心么!那些珍珍翠翠莲莲什么的,我哪里舍得。” 说着,他环视一周。 “谢珣适才还坐着,眼下人去哪儿了?你可瞧见了。” 崔韫不动声色:“不知。” 就在这时,就听有人喊。 “不好了,二皇子朝女席那边跑了,拦也拦不住。” 姬霍鄙夷。 等等!女席! 他一下子来了精神! “不用着急!” “你们坐,继续看蹴鞠。” 他兴奋的呼吁。 “本世子责无旁贷,定将他带回来!” 他刚走不久,谢珣这才施施然归。见姬霍的位置空着,他也不曾多问。 席位上的人来回走动,借着机会相互攀谈。谢珣离席不过片刻功夫,自无人会留意。 “今日一事,多亏侯爷提点。” 他俨然安排妥当。 姬聪就是他暗中引过去的。 新 第237章 她珍贵!稀有!的貂! 太子党同四皇子党派明争暗斗多年。姬妄自不愿辅国公府同东宫结亲。 而姬聪就是突破口。 谢珣:“姬聪身上的秘密可太多了。” 周遭说话声嘈杂,崔韫撩起袖摆斟茶。 “世子也算是战场浴血厮杀多年的人了,行事倒是不够狠。” 谢珣闻言轻笑。 “若是你会如何?” 他会如何? 崔韫抬眸,视线朝蹴鞠场上的人身上落。 他会让姬诗敏不慎受伤,落个腿疾亦或是毁容的下场。才能以除后患。 谁算计他,那就千倍百倍算计回去。 世人总说以德报怨。然,何以报德? 宽厚的人最是容易吃亏。 那就只能恶劣了。 何况崔韫从不觉得算计皇家的公主,害的她一生尽毁,是品性败坏一事。 就像当年,他设计三公主,促使她远嫁那样。 天家便是再不厚道心思深沉,可他最重名声,当年阳陵侯府如此,眼下的辅国公府亦是如此。 爀帝怎会将残了的公主指婚给功勋之将。 谢珣顺着崔韫的视线看过去。 姬诗敏…… 她,谢珣倒是从未考虑过。 因为沈婳,他对女娘总是格外宽容。 女席这边,惊叫连连。 宫婢和侍卫公公追上来后想围住姬聪,可五公主可是下了命令,得对姬聪恭敬再恭敬,他们哪敢行事。 “二皇子!您请回。” 姬聪往前走,这些阻他路的奴才纷纷后退。姬聪可是静妃的宝贝疙瘩,他们下贱身子自不敢碰? 姬聪:“滚开!” “本皇子就在此处!” “二皇子!这是女席!”唐女娘死死拧眉。 姬聪才不管这些。 “女席怎么了?” “你让开,你的位置很不错,本皇子要了!” “凭什么!我姨母可是皇后娘娘!” 姬聪莫名其妙的瞅她一眼,手里玩着泥,揉搓成大大小小的圆丸:“我父皇是皇帝。压你一头。” 姬霍笑嘻嘻追上来。他笑的直抽抽。俨然看好戏不嫌事多。可没半点要把人带走的架势。 姬聪:“你让不让?” 唐家女娘咬牙,可再见所有人的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如何能认怂:“不让。” 姬聪很不高兴。 可下一瞬,他的眉紧紧皱起。手里的搓好的药丸掉落一地。 姬霍一凛:“你怎么了?” “不舒服。” 姬聪:“定是药丸吃多了,我得升仙了。” 沈婳混在人群中,看的有滋有味。 姬聪又开始捂着小腹。 “又怎么了?” “飞升前,本皇子得如厕。” 姬聪急的不行,他左看看右看看,此处可没茅房。他实在憋的难受,当下就要解裤头。 “啊!” 众女娘惊恐的逃窜。逃窜的人群中,不包括沈婳。沈婳为了看戏,她能坚持到最后。 唐女娘也要逃,可她发现姬聪要命的堵着她的路。 “你让开。”这次的嗓音带着哭腔。 姬聪急的就差蹦起来,可他一紧张,系带打了个死结。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也就一把拉过唐女娘的手往那处带。 “快,帮我。” “啊啊啊啊啊,你去死啊。” 就在这时,姬诗敏赶了过来。 “二皇兄你疯了!” “一群狗奴才,还不拦下他!” 而男席的众人也相继过来。有愕然的,也有强忍笑意的。更有带着家中女娘一道过来的公子哥怒的不行。 崔韫面无表情,一把捂住沈婳亮晶晶的眼。 谢珣见状,他匆匆护住谢宜宁。 侍卫连忙押住姬聪。可丝毫没用力,姬聪的胳膊却根易脆的瓷器般。只听咔嚓一声。 脱臼了。 姬聪疼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他的下摆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有什么在溢出来。 姬诗敏只觉耳侧轰鸣。 完了。 果不其然,她等到的不是赐婚圣旨,而是爀帝本人,他牵着崔绒。 与他一道前来的是邹皇后,太子,静妃,四皇子。 齐全。 小包子哒哒哒跑到崔韫那边。 爀帝:“怎么回事!” 太子至,在场的人全部跪下。乌泱泱的都是脑袋。沈婳不曾见过如此场面,她反应慢人一圈,左胳膊被崔韫拉住,右胳膊被谢珣扯住。 两股力将她往下拉。 女娘被迫跪地。 她穿的多,一点也不疼。 沈婳不可置信。 她珍贵!稀有!的貂!上回卡在假山里都不舍得被刮破。那柔软的毛此刻和地面零距离接触。 地上还有姬聪搓的泥。 沈婳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太医上前正骨。 邹皇后眼皮直跳。再见那些女娘多半发髻凌乱面带恐惧。 静妃当即红着眼冲上前。 “五公主!” “你幼时在聪儿药里撒土,我能当你年幼无知,你出宫养病,我也心疼你身子孱弱。可他到底是你皇兄!你为何这般糟践他!” 姬诗敏:“不是我!” “你还狡辩!” “静妃。”邹皇后出声。 “此事尚——” 静妃显然不听,她生生打断。 “这是宫里举办的蹴鞠会,是椒房殿亲自送的帖,更有前前后后的宫婢侍卫。娘娘要说什么?还要说他不该来女席?” “这是第几回了!为何又这般诛心的害他。他受的苦还不够多吗?” 邹皇后温声:“此事若真是小五之过,我定会给你一個交代。” “什么叫若真是?晕的是我聪儿,伤的也是他。娘娘若要包庇大可不必说这坦荡之言。” 这是皇家丑事。爀帝勃然大怒。来禀报的太监支支吾吾,他就提着一颗心,却不想会是如此! 丢脸至极! 皇家威仪何在! “看你们干的好事!” 他拂袖而去。 姬妄压着怒火,尤其过来之前他得知爀帝有意将姬诗敏指给谢珣。 可笑!他皇妹远嫁生不如死,凭什么姬甀的妹妹能入辅国公府的门! 他可不同意。 “母妃。” 他隐忍不发,对静妃道。 “先带二哥回去。” 他的话,静妃自然是听的。不过她走之前放话。 “今日之事,五公主最好有个交代。” 眼看着人走了,邹皇后却知还有场硬战要打。 皇上那边的,静妃那边的…… 她已然顾不得不争气的姬诗敏了。 “今日一事,本宫不愿听到宫外有任何诋毁皇室的谣言。” 事实从她嘴里而出,轻飘飘的成了一句谣言。 这话是对赴宴的人说的。 皇后一走,闹剧结束。 众人稀稀拉拉的起身。 沈婳如跪定般一动不动。崔韫拉她,女娘甩开。 男子惊讶俯下身子:“你这是同我闹脾气?” 哪料沈婳眼圈红红的。 女娘很少哭的,这次是真委屈了。 她瘪嘴:“我的貂。” 本该白的不沾一丝尘灰。 谢珣头疼。 他清楚,这样的沈婳不是能和她讲道理的。她甚至能和你犟到天荒地老。谢珣沉默后头退一步,将舞台留给崔韫。 崔韫:“洗洗就干净了。” 女娘表示听不见,她娇气呜咽一声:“你还扒拉我!” 新 第238章 最后的转机——金刚菩提手串 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这边俨然成了一道美丽分风景线。 毛茸茸的貂,将沈婳裹得严实,平素灵动狡黠的眼眸此刻布满了怨念,女娘耷拉着脑袋,丧的不成样子。 真的很像…… 崔韫指尖微蜷,撇开杂念:「起来。」 沈婳抿唇:「你不和我道歉吗?」 她即便跪着,气场也有七尺,女娘抬着瓷净的小脸:「虽然,我不会接受。」 姬霍见状,及时的冲了上来:「这是作甚?」 他就差将兴奋写在脑门上。忙扭头数落。 「崔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好端端就将沈娘子气哭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甭管这件事谁占理,别说惹哭女娘,就是让她气着了,也是我们男子的不是!」 这么多年,姬霍吃了不少亏,崔韫欠他的,是时候还了! 「道歉?这话不对,凭什么道歉就够了!沈娘子,我觉着崔韫他如何也要给你磕个头。方显诚意。」 「你看看你,在阳陵侯府有什么好?崔韫有本世子风趣,有本世子潇洒个傥吗?他更没本世子会讨女娘欢心。沈娘子,本世子给你保证,恭亲王府的大门永远为敝开。你若要搬出来,回头我亲自帮你提行李。」 他越说眸色越亮。 父王总训他样样不如崔韫,可若能在崔韫手上抢到女娘,可不得扬眉吐气一回! 然,崔韫仿若未闻。 沈婳更是一个字没留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便是将天给说塌都无人会理。 崔韫深深看了一眼沈婳。 「你不起也是成的,我如何能逼着。」 沈婳一听这话,还挺纠结。 「表哥就打算就这般让我继续跪着?」 「我说不起,你为何不再劝劝?」 她告诉崔韫:「没准,我就改主意了。」 崔韫语气平淡:「沈娘子主意正得很,如何是旁人能左右的。」 「可眼下宴已散,臣子到底不好久留皇宫。」 「我就只能先带绒姐儿回了。等你累了,愿意回了,再请宫婢向宫外传个信。我再来接你也是不迟的。这一来一回,辛苦些也无妨。」 沈婳:??? 这套路不对。 眼见崔韫真的要走,沈婳只能费劲的从地上爬起来。 可刚起一半,女娘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道道视线。 姬霍的,沈婳不在意。 谢家兄妹的,她也不在意。 她独独在意的是崔韫。 男子不知何时顿了足,他朝沈婳淡然自若道:「我在一线天酒楼定了雅间,得巧过去,真不一道用膳?」 他知道沈婳吃软不吃硬,从始至终从未强势。可却用着他的手段,一步步引诱沈婳。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好似,被他吃的死死的。 沈婳莫名不安。 她!岂是随随便便任由人摆布的? 然后,她听崔韫又道。 「我名下私库里头,有成色极为不错的毛皮,若有中意的,权当我赔你了,成不成?」 沈婳刚铸成的防线,随着这句话,毁了个稀碎。 姬霍闻言,不免讥笑。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罢了,也亏你说的出口!」 「沈娘子,你可不能丢了骨气去答应。」 「毛皮而已,本世子也有!他能给,我也能!」 「是么?」崔韫淡漠。 他扯了扯嘴角道:「据我所知 ,世子你近些时日断了例银,几日前还寻七王爷要钱。」 姬霍:??? 「你别拿此说事,我便是再落魄,库房随意寻一件都是宝贝,我不过是不愿拿去典当罢了。」 沈婳困惑:「那你为何不典当?」 「问得好。」 崔韫手负身后,他恭顺道:「世子库房能典当的早就典当了个干净,留下的都是些官家赏赐。」 官家赏赐的多半烙着官印,如何能典当? 「至于金银首饰布料一物,自得留着,毕竟,世子会疼人,满院子的珍珍翠翠莲莲得养着。」 沈婳若有所思。 姬霍:!!! 他抓狂:「不是!你揭我老底作甚!」 「崔韫,我这还没把人拐走呢!你急什么!」 姬霍向沈婳保证:「珍珍翠翠莲莲和你比算什么,你是排在最前头的,若想要自然没她们的份。」 崔绒看明白了。 姬霍对沈婳有意思。 她眉头皱紧,上次谢珣在宣府门前,询问沈婳也就算了,这次又来一个姬霍。 沈婳也不见得多好,怎么就引得一个个上门。 她猛的冲过去。指着姬霍。 「我在外头听说,你可花心了!」 姬霍还挺得意:「谬赞。」 女娘太多各有千秋,他如何专一的起来。 「我警告你,别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崔绒人小鬼大:「本郡主更不想听到哪日你院里有珍珍翠翠莲莲还多了个婳婳。」 沈婳莫名恶寒。 她警惕的后退一步。 她很矜持的问崔韫。 「光泽如何?油润感如何?柔软度触感又如何?」 「我能都要吗?」 甬道处,寒风瑟瑟。 出了宫门后,崔韫扶着一大一小上马车。他朝谢珣点头示意后,也便跟着上了马车。 很快车轮滚动。 姬霍心烦意乱:「我真不甘心!」 「谢珣,你我幼时便相识,你和他告什么辞?」 「因为他,我不知挨了多少回父王的打。那么粗的藤条啊,直往我身上落。我怀疑崔韫才是他儿子,便追问我母妃,可有抱错的嫌疑,哪曾想,我母妃转头同他说了,他又抽了我!」 谢珣眼看着马车渐行渐远,他眼里有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既如此,你也该长教训了。」 「行了,我也回了。」 姬霍:「等等!我还没说完。」 谢珣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知道你这些时日拮据,收着吧,无需还。」 姬霍一改态度,点头哈腰:「您慢走。」 谢珣跟着上了谢府的马车,他眼里的情绪在一点一点中消失。 有一道段对话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世子一年后会寻贫道,故贫道云游而来,特地拜访小友。 ——世子所问,贫道的回复是:曾用金刚菩提手串救了崔小侯爷一命,这最后转机,就在他身上。世子切记。 三清道长扶着胡须道。 ——这一场战快打完了吧? ——战鼓硝烟,苦的是将士还有万千百姓。世子打完了,就早些回罢。 第239章 上回这般激动,还是买棺材! 酒楼宾客如云,刚下马车,崔绒就指着街头小贩叫卖的糖葫芦。崔韫只好领着她去买。 沈婳不愿动弹,也便立在马车处等。即清候在身侧保护。 百无聊赖间,沈婳望着人群,等到了这么一句。 “娘子,您要买蜂蜜吗?” 有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瓶子的商贩上前。随着他的走动,瓶子相撞,发出极为悦耳的声响。 “这里头装的可都是上好的野蜂蜜,可清热,可补中,可解毒润嗓止痛,更能治百病!” 沈婳摇头。 商贩没有为此放弃而退却。他甚至滔滔不绝的夸起了他的蜜。 “这蜜最是甜嘴。” “貌合神离的夫妻喝上一口都能恩爱的如胶似漆!” 沈婳微微瞪大眼。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还是你把我当傻子! 女娘俨然被这句话唬住了。 商贩就更唱戏似的,张嘴就来:“娘子若有心仪的公子哥,他喝上一口,尝着味了,知道娘子您的好了,次日定来提亲!” 沈婳眨眼,安安静静的听着他吹。 商贩:“此物不贵,只需九百九十九文。娘子买一瓶安心,买两瓶顺心,买三瓶称心如意!” “娘子别不信,要买此物的人可不算少数!可我同他们无缘!那些人便是给出一万两黄金,我也是不卖的!” 女娘笑了。 “你继续说。” “这蜂蜜可还有别的疗效?” “自然是有的!” “上回从我这儿买蜜的是位八十高龄老太太,走路颤巍巍的拄着拐杖,哪曾想吃了一瓶,健步如飞!” 沈婳没忍住:“哇!” 商贩来了动力。 “还有位妇人,多年求子,肚子都没动静,她吃了蜂蜜,就诊断出了喜脉!” 沈婳:“好神奇哦!” 商贩挺直胸膛:“吃蜂蜜前,娘子需虔诚许愿,再朝东的方向拜上三拜,定心想事成。” 沈婳:“明白。” 商贩举起一瓶,同自己的脸贴近:“求子,吃它!求姻缘,吃它,求福富贵,也吃它!” 沈婳重重点头,就在商贩以为她要掏钱时,女娘很刁钻的询问:“可为何你有这么多蜂蜜,还只是个商贩?” 商贩笑意一顿。 眼瞧他被问住,没了词。沈婳很贴心:“是为了普度众生吗?” 商贩:“是啊!!!这年头谁都不容易,我自然不能为了私心,让旁人失去希望!” “你我有缘,就给娘子抹个零,九百九十文!如何?” 他明明可以去抢,却非要送一瓶蜜。 真是良心商贩! 沈婳细声细气道:“我不买。” 商贩:??? 你不买还问! 听的这么仔细! 他说这么多不累吗! 沈婳摆手:“不必谢我。” 女娘很认真道:“我只是让你过個嘴瘾。” 商贩骂骂咧咧的走了。 俨然,推销的小贩很多。很快,沈婳迎来了下一个。 “这位女娘,买寿衣吗?” 这位商贩热情的上前。 “那时我家祖传的手艺,做的寿衣能抑制肉身十日不腐烂。” 即清沉脸,虚假销售蜂蜜的也就算了,左右娘子图个新鲜。可寿衣如此不详。他就要将人喝退,却不想沈婳眼前一亮。 “你所言非虚?” “我自不会骗娘子的!这人死了,时间久味道就重了。可如何也要走的体面。” 沈婳觉得很有道理。 她很严肃的重重点头。 都说天子脚下盛京遍地都是钱,商贩是来发财的。可他在路上推销一日。不曾谈上一桩生意又被骂的狗血淋头。 推销别人时。 ——我家寿衣可好了! ——我*你大爷的!滚! ——用祖传的药水泡制,可保肉身多日不烂。公子可要给自己留一件? ——咒我?你是不是有病!我活的好好的,我手欠买它? 推销沈婳时。 ——那寿衣…… ——别说了,我买。 ——啊? ——你说个数! 商贩:???! 他激动的不知所措。 “娘子真有孝心,这是给您哪位长辈买?” 沈婳也很激动。 “自己穿的!” 女娘白的泛光,她明明很虚弱,可一番妆容下,却朱唇粉面,冰肌玉骨,可瞧不出有不妥之处。 商贩是个人精,当下连连夸赞。 “您高见!” 买寿衣怎么了?和人病了,不能讳疾忌医是一个道理。存着以备不时之需,没准哪日就用上了。 沈婳咬着唇问:“即是药水侵泡,不知衣物可会残存味道?” “不会!” 商贩拍着胸脯:“娘子若没了,您让家中人将寿衣早早的取出来,熏桂花香也好,寻梅香也好。都是不打紧的。” 即清:???你在说什么!!! 怎么有人说话这般不中听! “瞧娘子打扮,也定是精细的主儿,这人活着精细,死了也得精细,您说呢。” 可这几句话说到了沈婳心坎。 她眼眸亮晶晶的,在商贩的三寸不烂金舌下,已经彻底沉沦。 上回这般激动,还是买棺材! “我能先瞧瞧吗?” “自然是能的,娘子若诚心。穿上一穿都无妨!” “我那存着红的,绿的,白的,什么色都有!市面上的寿衣千篇一律死气沉沉,可一点不新鲜,人就死这么一回,可没后悔的余地。” 沈婳觉得!要将此人介绍给她做棺材的师傅!!! 沈婳彻底上心了。 “你说是祖传的秘药浸泡衣物,既然如此,这布料,款式,是否都能由我来定?” “自是能的,娘子想要绸缎也好,锦缎也成,只是这些需要娘子提供,款式我可照着图纸现做,不过费时,这价钱……” 沈婳:“不要和我谈钱!我像是出不起的人吗!” 即清听不下去了。 他连忙劝:“娘子,属下觉得……” 沈婳:“嘘。” 街上人声鼎沸,崔韫牵着崔绒过来,他耳力好,三丈之外就将说话声听了个仔细。 男子绷紧唇角。 崔绒痛呼一声:“二叔,你弄疼莪了。” 崔韫当即松了手下的力道。他带着崔绒走过去,将手上一根糖葫芦塞到沈婳手上。 “在说些什么?” 崔韫睨她,一字一字问:“你要买什么?” 商贩无比热情:“这是娘子的郎君吧,呀!娃娃都这般大了?都说女肖父,看来是真的。” “娘子,您不如再订两件?” 商贩诚心道:“没准,走也走的整整齐齐!” 新 第240章 这会儿,怎不想着借着我的势 街上熙熙攘攘,雅间却是寂静异常。 男子轮廓分明,下颌线条透着冷硬,做淡然沉默,周身充斥着疏离冷漠之态。 他在不虞。 可…… 沈婳很自觉的反思片刻。 是那小贩冒犯咒人,又不是她沈家漾漾。 反思后的结果。 她心情颇好的问:「怎么还不上菜?」 沈婳:「我要一份白灯笼软酥牛肉。」 没心没肺。 崔韫哂笑一声。 崔绒默默的将头埋低,啃着点心。 中途,影一进来了一趟。他恭敬的附耳在崔韫身侧说了些什么。 崔韫这才抬了抬眼皮,眼眸平静无波。 「宣进来。」 「是。」 很快,影一领着人入内。 对方一袭黑衣,身子佝偻,脸藏在帽兜下,看不真切。 「侯爷。」来者嗓音尖细,接近童嗓,竟一时难辨雌雄。 崔韫拢了拢眉心。 对方没废话,更不敢同崔韫叙旧。他取出针对着指尖扎下去,鲜血溢出。 「南疆苗族三长老,最会制毒制蛊。」 崔韫骨节分明的指尖抬起茶盏,里头是刚煮好的毛尖,茶汤清澈,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让他给你看看。」qδ 沈婳一听苗族,微抿唇角。 只见三长老又从怀里恭敬的取出匣盒,里头装着蠕动的蛊王。最后将扎破的指尖凑上去,由着蛊虫狠狠吮吸。 这是南疆之王,蛊王对蛊虫有血脉的压制。蛊分各种,皆不同。可沈婳身上只要中了,一遇到蛊王,必能引出来。 三长老嘴里念着咒语,蛊虫的身体也在同一时间变大,变鼓。 衣摆上的铃铛,在他走路时从不晃动,此刻却是激烈的自行摇动。 沈婳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托着下颌,毫无反应。 结果不言而喻。 一盏茶后,三长老小心翼翼的安置入睡的蛊王。 他正要开口,影一上前:「三长老请吧。」 人一走,沈婳慢吞吞道:「有件事,我忍了许久了。」 「蛊王长的挺丑的。」 「我最见不得这种软趴趴的虫子。」 崔韫:「你倒是还有闲心说笑。」 沈婳轻笑:「日子过一日是一日也少一日,做人还是得清醒些,如此,舒心的事能多些,遗憾的事也能少些。」 雅间内染着炭盆,热气熏人自醉,女娘小脸热出红意,沈婳顺势脱下貂。 沈婳拨动腕间的手串,从昨儿起,手串发出的温度温热,至今依旧。她倒是心大,也没褪去。 「其实我有想过,身子若无恙,定要回丰州将绣坊夺回来发扬光大。」 「绣坊到底是我阿爹阿娘的心血。」 「我不懂经商之道,可一门手艺是有的,绣娘也能一呼百应。我要让沈家所有的旁支以及那装腔作势的族老亲眼瞧瞧,他们努力捧着的沈瞿一番经营下绣坊变得苟延残喘,声名狼藉。他们的选择错了,这一辈子也只能继续错着,日后绣坊变好,这些人也休想分一杯羹。」 「我才不管那些封建约束,什么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绣房能有今日,有一半是我阿娘的功劳。」 沈婳眉眼弯弯:「我便是再气,也须承认律法律例下,沈瞿接手绣坊手段虽脏可也是名正言顺,我女流之辈势单力薄,到底比不过,可我也想过。」 崔韫眯眼。 他听见沈婳丝毫 不愧疚的说。 「借着表哥您的势。绣坊易主,不过是您的一句话。」 「他们当初以权压我,我自然也能以权压回去。若能得偿所愿,的确手段无需磊落。小人谁不想当。」 沈婳语气变轻:「可眼下,是不敢想了。」 崔韫听毕,他眉心一拧。 他即便一手遮天,也实在不能保证,女娘定会无虞。这种空假话,他说了,沈婳也不会信。 沈婳:「表哥怎么不说话?」 他的唇张张合合,最后成了一句:「白灯笼软酥牛肉还吃不吃?」 「吃!」 女娘一听这话满血复活。 下一瞬,沈婳怨念:「可一线天酒楼每日只卖十盘。这个点了,早就没了。」 崔韫低声:「错了。」 「这会儿,怎不想着借着我的势?」 崔绒倏然抬头:??? 她俨然还记得。 ——二叔,鱼翅燕窝又没了。 ——下回早些来。 ——我不能命令…… ——若人人如此,酒楼哪还有规矩? 凭什么!她不可以,沈婳可以!嫉妒让她扭曲! 她!可是郡主啊! 沈婳抬眸,这会儿还很为崔韫着想:「都说酒楼背后东家不简单,天子脚下的盛京同丰州到底不同。若是因此得罪了人……」 这时,点菜的小二入内。 「客人今儿吃些什么?」 沈婳眨眨眼,她小拇指翘起来:「白灯笼软酥牛肉。」 小二:「今日已售罄,娘子不妨明儿得早再来?」 沈婳一锤桌子,骄横跋扈。 「你知道他是谁吧,你们一线天反了天了。侯爷要吃,竟敢说不卖?」 「不是说不卖,小的……」 「那就将明儿的份额今儿提前用了。」 「管你们后厨如何打算,左右不上也得上。」 她将纨绔和无耻演绎的淋漓尽致。 小二顶着压力:「娘子还要点些什么菜。」 沈婳不免有点爽,她甚至有些快乐。 「酒楼限额的菜,招牌菜,最好是只剩下一份的,都抢来给侯爷!」 小二:你这就过分了。 崔韫轻笑一声。 小二小心翼翼的瞅向崔韫。 崔韫微微颔首。 小二一个激灵。 东家早些年就放话,日后来用膳,无需走特权,便是小郡主来,也亦是如此,该是什么规矩,就是什么规矩,可眼下,却是说破就破。 沈婳催促:「不成吗?」 「成!」 「侯爷要吃自然是有的。」 「客人稍等,我这就去后厨说上一说。」 沈婳没曾想,崔韫的名号这般好使。 她甚至开始后悔,往前为了一道菜,早早的赶过来,只为拼一个名额。 「等等。」 沈婳不免膨胀了。 「客人还有何吩咐。」 沈婳:「记住我的脸。」 小二一愣。 沈婳身后若有尾巴,早就疯狂摇摆了:「日后我单独来,怕是也要为难后厨了。」 沈婳:「我只吃售罄的菜!」 第241章 你怎知我在为难? 天气转暖,冰川渐融。 这些时日,沈婳的精神状态却是愈发的不好。 倪康也从一日一脉改成了早晚各一脉。 再见沈婳擦着嘴角的血渍后,他的眉越来越深。 「不该如此,怎会如此?」 沈婳脉象一如从前从未变过。 仍旧是从他去岁年前诊断的一致,说法不变五年确保无虞。 可沈婳的身子却显而易见的不如脉象所探,亏空的厉害。就好似寿命不长,油灯枯尽,行将就木。 加速再加速,吐一回血,身子就虚弱一成。吐两回血,虚弱三成。尤其在夜里。 沈婳吐了血后,又再次昏昏欲睡。倪康见状,出了东院后,直直朝睢院而去。 他急急去了崔韫的书房。 「侯爷。」 崔韫瞥他一眼:「慌慌张张作甚?」 「这些时日,我摸到的怕都是假脉!」 「脉有假脉,舌无假舌。娘子舌苔可观五脏六腑早已衰竭。怕是……」 崔韫执着笔的手一抖,墨渍往下坠,啪嗒一声,晕染了即将完工的文书。 夜色撩人,月色皎皎。 东院灯火通明。 沈婳坐在房顶上,低垂眼帘捡着蜜饯吃。 「下回谢世子若再送,不许再收。」 眼下,她显然不同于在崔韫面前的理所当然。 「送一次也就算了,哪有隔三差五送的。」 她喃喃:「同我阿兄再有交情,也没道理做到这个份上。」 影五守在一旁,一手提着灯笼护着沈婳道:「属下会叮嘱凝珠。」 沈婳点点头,吐出***这才仰头去看月。 她幼时有段时间,总是吐字不清,阿娘指着月教她。 「漾漾,同阿娘念,月。」 她奶声奶气:「虐。」 「错了。是月。」 她精致的小脸呆着怒气,很费劲执拗的发音。 「虐虐虐。」 沈雉闻声就笑,那时他也年幼,还不懂得退让的道理。 「这丫头笨死了。阿娘还是饶过她,快别让我耳遭罪了。瞧瞧她,念不对也就算了,还有本事恼怒。」 「你说谁笨。」 「你喽。」 她委屈了,肩膀一抽一抽的。又气又觉丢人。跑路时撞上了木桩,额头上很快留下红印。 小女娘顿时哭的稀里哗啦。 「阿娘。」 她抽抽噎噎。 「阿兄打我!他用木棍打我!」 「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巴不得漾漾死了,他就能称霸了!」 沈淳氏如何不知这是沈婳的胡编乱造。可她却把险些哭岔气的女娘抱到怀里。 「臭小子!有你这般当哥哥的。」 「我没打她!这种话阿娘怎可信?」 「她都哭成这样了,便是你没打也定是招她了,你妹妹体弱,你且让着她些。」 再后来啊,是孙掌事搂着她。 「今儿中秋,是团圆的日子,娘子若想夫人了,有什么话,您就对着月悄悄的说。」 「阿娘能听见吗?」 「住在月上的神仙会传达给夫人的。」 她一度信了。 那些年日日夜夜总是对着天上高不可攀的皎月,絮絮叨叨的说着。将她的思念和凄苦一并掩埋。 她这几日白日睡,夜里也睡,清醒的时间愈发的短。 身后传来脚步声,影五看清 来人后,恭敬的退下。 「天气转暖,可夜里到底湿气重的。」崔韫将暖手炉送到女娘冰凉的指尖。 沈婳将其抱紧,帽兜下女娘五官精致却也苍白。 沈婳侧头:「可是倪大夫说了什么?」 崔韫:「这几日可有好好用药?」 沈婳抿唇。 哪有这样的,不答反问。 崔韫一如既往的寡淡:「蜜饯吃的倒不少,却不可多食,回头耽误了正经饭食。」 沈婳继续抿唇,她蔫蔫的。 「表哥十日没来瞧我了。」 语气藏着她自个儿都没发觉的小幽怨。 「这些时日过忙。」 「忙忙忙,你们男子总是用忙来说事。我阿爹如此,你也如此。」 沈婳:「我都这样了。」 「好歹你我之间有情分,你也不怕下回再见我,我身子都凉了。」 他叱斥:「休要胡说。」 「我晚归时,你早已歇下。总不能将你吵醒,扰你清梦。」 沈婳小声嘀咕,今夜她好似格外黏人:「道理总归在你身上。」.. 她凑近崔韫,眼看崔韫身子往后仰。 「你躲什么?」 崔韫一顿,不动了,身子僵硬。随后闻到了淡淡的药香混着女儿家清甜的味道。 他眸光一颤,不再顾及那些繁琐的规矩,抬手护住女娘腰身。不动声色的扣着她,甚至由着己心,迫使女娘贴近。 沈婳撞到他怀里,小声:「表哥。」 崔韫喉结滚动。 视线和听力又一次的混沌,现实和虚幻相碰撞。女娘看到的只是模糊的影子。 她试图瞧清那本该熟悉的眉眼。 「表哥应当是极为厌恶苗疆三长老的,那日,茶盏里的茶空了,你没添,却是转动了数十余次。」 沈婳仰着头,女娘嗓音清澈明朗:「你不必如此为难。」 「人各有命,命数到了便是到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得,表哥与其在上头费心思,不妨再多多给我送些毛皮来。」 崔韫不爱听她说这些。 「你怎知我在为难?」 许是夜过于寂静,也许是女娘凑的太紧,而乱了他的心神。 他嗓音低哑,像是配合她的语气:「我最恨巫术不错,可他作法时,我却宁愿你身上是中了蛊,如此,也算有了突破口。知道病根,自能医治。」 而不是眼下的无能为力。 崔韫的视线一寸一寸描摹女娘眉眼,她不再是娇艳的花枝,更不似甬道一侧正发嫩绿的芽,好似新生的枝干。 「沈婳。」 「嗯?」 男子嗓音顺着寒风,落到沈婳耳侧:「我既已应承,毛皮少不了你的。」 「库房里的,我已让即馨取来,你若觉着不够,我让下头的人去买,若你急着要,春猎时,我便亲自去猎场。」 沈婳:!!! 你这样,我要当真了!!! 「你享了十余年的富贵,却余生难享烟火荣华。」 崔韫勾唇畔。 「所以只能有劳沈娘子,多活几载。」 这样的女娘,不能含糊委屈了。 别人有的,沈婳该有,旁人没得,至少,我去给你争。 第242章 到它手里就是它的!(雪团篇) 前一刻还在小声说着话的女娘,此刻眼皮愈发的重,困意搅动,沈婳身子彻底软了下来。 隐隐听到有人在轻唤,沈婳顺着声源处一路而去。转即间,天光大亮。 它窝在崔韫怀里。 崔韫顺着猫儿的毛,嗓音不疾不徐。 「眼下官家赐婚,事已成定局,表哥还是少喝些酒,此物伤身。」 宣沉不同于沈婳记忆力的意气风发,此刻颓然不已。 他嘴角满是讥讽。 「官家?可真是哪里都有官家。」 「他当年一道圣旨,宣府不敢违背,只能逼着姑母嫁入阳陵侯府,眼下又是一道圣旨,让我去娶果郡王之女。」 宣家能如何? 早就换庚帖同宣家定好吉时的温国公府又能如何。 崔韫捏着软绵绵的猫耳:「姬纥昨儿夜里来寻了我。他扔下一则消息。」 「太子有意娶温二娘子为太子妃。他嘴里向来没真话,我也就没当真。」 崔韫:「此事,官家没有给任何回旋的余地。」 「今,早朝期间,文武百官皆在,一道婚书给了宣家,一道婚书给了温家,舅父同温国公不得不低头双双领下。」 皇家同土匪无异,偏偏又爱做平息舆论和怒火的把戏。 明知,宣温两家不日后好事将近,非要横插一脚。 果郡王之女,就是对宣家的补偿。 这是天家的恩赐,由不得你说一个不字,甚至得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拜谢天恩。 「就差一步。」 宣沉狠狠掷下酒壶,他又哭又笑,似癫似狂:「我自小就爱慕她!就差一步,她便是我宣家妇。」 雪团倏然抬头,圆溜溜的眼珠子乱转。 它好似听到了十分不得了的事。 崔韫只当猫儿受惊,他嗤笑一声。 「当年,阿兄不娶攸宁郡主敢抗婚,赌的无疑是阿嫂只是寻常人家,家中无人为官。」 对皇家构不成威胁。 与此同时,爀帝还得靠着阳陵侯府打江山。 而,爀帝的掌控欲随着他坐稳江山后,一步步显露。 不止是宣温两府,便是辅国公府的谢家,同样被打压。 这种事,莫说是宣沉无力,便是崔韫有心,也没法去阻。 「表哥。」 「你走吧,容我静静。」 崔韫抿唇,只能抱着雪团往外走。 雪团伸长了脑袋试图往后探,却被崔韫扭了过来。 「韫哥儿,你表哥他……」宣鄂氏在院中忧心忡忡。 崔韫只是摇头:「舅母还得给表哥些许时日,他想不开也是难免的。」 宣鄂氏长吁短叹:「便是我都没法想开,又如何能让他放下。」 「钦天监送了吉时过来。就在三个月后。」 崔韫不言,又同宣鄂氏说了几句后,这才出了宣府往回赶。 崔宣氏已在阳陵侯府门前等候多时了。见崔韫她过问一句后,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一句。…. 「改明儿,你陪我去趟道馆。」 「这些时日,你父亲兄长的信迟迟未至,我不安的很,总是无端心焦,去求支平安签也是好的。」 崔韫温声道:「是,儿子会安排妥当。」 雪团在母子说话都空档,轻车熟路的去了乔姒的院子。它动作敏捷而优雅。 奴仆眼观鼻,鼻观心。 「二公子的猫儿怎么来了?」 乔姒正喝着燕窝,她身怀六甲,庖厨那边变 着法的做着温补的药膳,她也丰腴不少,但柔美温婉如初。小腹高高隆起,动作很是不便。 她闻言,对上虎头虎脑的雪团。 雪团一步步凑近,又跳上了一旁的长椅。圆溜溜的眼睛,晶莹而剔透。 表嫂嫂今日涂的口脂!可真好看! 想要。 乔姒见状,只当它馋了。便吩咐奴仆取来干净的碗碟,在盅里舀了几勺血燕,顺势把猫儿抱到膝上:「偷跑出来的?」 雪团傲气的摇头。 乔姒娴熟的将勺子喂过去。 「你也吃些。」 雪团摇头,随后歪了歪脑袋,它小心翼翼的用爪子去摸乔姒圆滚滚的小腹。 像是有回应似的,胎动了一下。 小鬼!!! 雪团一个激灵,湿漉漉的嘴角好似在笑,它把脑袋凑过去。 婆子在一旁道:「大少奶奶这一胎稳,这孩子也不折腾人,可见是疼您这个阿娘的,只是不知是小娘子还是小公子。」 「喵。」 是小女娘 「这可是侯府头一个子嗣。」 乔姒:「还有两月就要生了,算算时日,郎君也该归了。」 她到底是想崔柏的。 想到这儿,她清浅一笑:「上回他在信中言,若是男胎,便叫崔续,若是女胎,便叫崔绒。」 雪团身子有过片刻的僵硬,它哼哼唧唧的看了乔姒一眼。 它知道,崔柏,是回不来了。 忽而,她一个激灵。从乔姒膝下跳出来,朝外而去。中途又折返。 乔姒不明所以然。就见雪团熟练的跳上了梳妆台,毛茸茸的前爪抓起口脂盒子。 「喵。」 「这是……?」 雪团想了想,它艰难的从脖子上挂着的小兜兜里头掏出一枚金瓜子。 随后,朝乔姒那边递了递。又将小巧精致的口脂盒,塞到兜兜里头。 婆子惊讶:「这是向娘子您买口脂?」 「这猫儿也怪鬼机灵。」 乔姒纵容:「它一贯是聪明的。」 「可……这是大少奶奶您好不容易买来的。这口脂玉瓶刻的是精致,可猫儿又用不上,实在糟蹋。」 婆子:「上回您用完的玉瓶,奴才还收着,不如淘洗干净了,给猫儿玩就是。」 雪团一听这话,警惕的捂住兜兜。它又掏出几枚金瓜子。 它的! 到它手里就是它的! 她才不要空瓶子! 它显然不管乔姒愿不愿意,撒腿就往外跑。 身后传来乔姒不放心的嗓音:「小心些。又没说不给,可别摔了。」 雪团回了屋。 它的屋,也是崔韫的屋。 内室的下塌处摆着精雕细琢的镶?小?床。幔纱随着风轻轻拂动,上坠有拇指大的丝线小球。 这是它现在的窝。 旁边是红釉瓷柳叶瓶,还有崔韫专门请师傅打造的小小梳妆台。 上头摆着满满当当的各种胭脂和香膏。雪团心满意足的将口脂也一并放上去。. 温轻 。 第243章 你这猫报复心挺重 做好这些,它才一路朝崔韫的书房而去。 即馨捏着鸡毛掸子正在收拾打扫,见雪团入内左左右右的打量。 「爷不在此处。」 「喵?」 即馨小声道:「二皇子不请自来。左右身份在那儿,爷也不得不招待。」 雪团眨眨眼。 肉垫指了指案桌上的纸和笔。 它甚至再想,若将崔家父子会出事,提前告知,是不是会改变一切。 「又想着胡来了?」 「喵。」 不是。 它倨傲的‘啪,的一声,打落磨锭。在即馨困惑的视线下,它废力的开始磨墨。 「这可不是你能碰的。」 即馨连忙把她抱下来。 「爪子脏了吧,给你擦擦,回头脏了毛,怕是没法洗。」 「喵。」 它比划着,做了个写字的动作。 即馨明白了。 她取出一张宣纸,折了个漂亮的纸蜻蜓,在空中一掷,纸片羽翼颤巍巍的摆动着,很快,飞出屋外。 即馨拍拍雪团:「去玩吧。」 它不玩! 它有正事! 雪团很严肃。 可习性使然,它控制不住小短腿,追了出去。 雪团绝望:……救……救命。 偶一阵风过,落地的纸蜻蜓腾空而起,顺着风,轻飘飘的舞动。 一只手将其拦截。 「这纸蜻蜓本皇子喜欢。」 「二皇子喜欢,拿去便是。」崔韫懒懒道。 「可你的猫好似不是这般想的。」姬聪去看咬牙切齿气呼呼的雪团。 崔韫只是道,却无指责之意:「它顽劣了些。」 「算了,一只不知所谓畜生罢了,本皇子还能同它抢?」 姬聪将捏的变形的纸蜻蜓揉成一团,重重砸到雪团身上。他高高在上,好似恩惠。 「赏你了。」 雪团被砸的茫然。 很快,它被人抱起。 崔韫疑有怒容。 「即清,送客。」 姬聪不可置信:「你这是作何?我才刚来。」 「崔府庙小,容不下二皇子这尊大佛。您来,我礼数周全没有半点差池,可这猫儿平日我都舍不得碰一下。」 「您这是打猫儿,还是打我的脸?」 崔韫不虞,他硬气的很:「二皇子要去官家面前央他降罪也罢,同静妃娘娘告状也行,左右我等着。」 姬聪就这样被请走了。 雪团肥嘟嘟的肉垫安抚的拍了拍崔韫的手。却等到男子阴阳怪气的一句。 「躲都不会?就傻的不动,任凭他砸?」 「喵。」 不疼。 「给你上药。」 「喵。」 没伤口啊。 崔韫郁气难平:「蠢死了。」 雪团:??? 它扒拉着崔韫的手指,费劲的指着书房。 即馨追过来,见状也就解释:「雪团见着墨锭好玩,适才非要动。眼下怕是求着您要了。」 崔韫低头,懒懒散散的敲了敲它的头。 「什么毛病,见着你没的,就都得要?」…. 「旁的也就算了,随你捧去窝里,可墨锭不行。」 「即馨。」 「在。」 「那些不准它碰。」 雪团苦恼的瞪他一 眼,尖尖的爪子在崔韫手背写着什么。 崔韫‘嘶,一声。 雪团愣愣的看着不慎被抓出来的血珠。 崔韫凉凉道:「你这猫报复心挺重。感情就敢对我发脾气?」 ———— 翌日一早。 侯府的马车驶出盛京。 崔宣氏眼下带着倦色,她昨夜又梦魇了。就远远的瞧见崔旸背对着她,如何唤也不回头,甚至越走越远。 此刻去想,仍旧心有余悸。 她正要启唇,就见对面崔韫懒懒的靠着车厢,手里执着小铜镜。 雪团严肃的端坐着,一面照着镜子,一面涂抹口脂。 湿漉漉的唇,愈发嫣红。 它做着动作,滑稽而诡异。 崔宣氏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所有的郁气跟着烟消云散。 「它倒是爱美。」 崔韫含着笑意应一声。等它抹的差不多了,这才取过帕子,耐心擦去爪子上残留的印记。 崔宣氏眼尖:「你手背怎么回事?」 雪团低下头。 崔韫睨它一眼,气哼一声:「还知道心虚啊。」 崔宣氏闻言了然,摇动手里的团扇,垂眼笑笑也不再问。 道馆香火旺盛,青石板被几日前的一场大雨冲洗的干净。为求心诚,众人在山脚落地,拾级而上。 来道馆的人并不少。 此刻更是有人议论不止。 ——官家赐婚一事,你可知晓? ——盛京都传开了,怎会不知,要我说,温家小娘子实在好运道,先前宣世子本就是人中龙凤,眼下又许给了太子爷,她这日后可是要母仪天下的。 ——宣世子也不吃亏,那果郡王府门第可不比温国公府差。 此话一出,崔韫众人纷纷沉默,等周边没人了。崔宣氏这才自嘲道。 「昨儿温宣两府交换的信物,各自退回,夜里那温国公府的小娘子大病一场,突发高烧难退,东宫送了不少补品,太子更是亲自登门,你表哥连见一次的机会都寻不着。」 崔宣氏长叹:「你听听外头的风声,都说圣上贤明。好运道?不吃亏?可笑好好的亲事,成了孽缘。」 「我实在忧心,日后你若是第二个沉哥儿……」 「不会。」 崔韫语气不重,却足够有力的抚平崔宣氏心中的不安。 「阿娘无须过于忧心。」 一路走走停停,又在中途的凉亭歇了片刻,这才登顶。 崔宣氏在蒲团跪下,她闭眼,虔诚许愿后,摇起了签筒。 雪团:!!! 它指了指签筒。 崔韫把她的爪子放下。 雪团再度抬起来。 崔韫好脾气的再度放下。 「道馆内,不许闹。」 「求签罢了,万物有灵,崔小友何必拘着。」 仙风道骨的三清道长缓步而来。 崔韫挑了挑眉,放下雪团。 雪团后腿坐蒲团上,它接过三清道长给的筒签,抱起来,有模有样的摇了摇。 她力气小,一摇身子跟着晃。 崔韫的视线从崔宣氏身上落到毛发发白的猫儿身上。 他低低闷笑:「学人精。」 ‘啪嗒,一声,雪团摇出了一支签。 它欢欢喜喜的凑过去看。 是凶签。 雪团的眼当即瞪圆。 它怒的果断飞快将签塞回去。 崔 韫目睹这一幕:…… 猫儿在签筒中挑挑拣拣,堂而皇之的咬出一根上上签。又马不停蹄的跑去解签的摊位。. 温轻 。 第244章 天道所为,将军命里该绝 解签的人并不少。队伍排的老长。 它素来没甚耐心。 不免为此认真的沉思。 它眼下是猫。 不是端庄的女娘。 可以没素质。 反正……丢的也是崔韫的脸。 想通这一点后,它毫无顾虑一溜烟跑去插队。大摇大摆的挤到了最前头。 刚要轮到的莽汉:…… 换成旁人***的队,他早一拳打过去了,偏偏是只猫。还是只通体雪白,高昂仰着脑袋,努力递着嘴里签的猫。 莽汉稀罕的乐了,揉揉鼻子后退一步。 解签的道士沉默了。他弯腰去接签。在雪团期待的目光下,正要解。就见有人缓步而来。 崔韫一身世家公子哥打扮,气度不凡。 「叨扰了。」 他淡淡道:「猫儿不懂事,非要耍赖。」 他看向雪团,手里捏着一根签:「这才是你摇的。」 「好歹是我精心养着的,你在外讲点道理。」 雪团仰头去看,正是被它摒弃的那支凶签。 它气的将背对向崔韫,发泄不满。 三清道长是同崔韫一道而来的,见状笑了笑,后道:「崔小友,上回同你下棋还是半年前了,不妨让贫道见见,你的棋艺可有精湛?」 崔韫也便应了。 他安顿好崔宣氏后,跟着三清道长去了竹林。 竹林正中摆着棋盘。眼见两人坐定,雪团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纸笔,还有备好的墨汁上。 就搁在青石板台阶上。好似等它发挥。 它心跳如雷,瞅崔韫一眼后,做贼似的,没客气的跑过去。 雪团歪头想了想,没有去选累赘的毛笔,任由毛茸茸的肉垫汲满墨汁,费劲的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 它俨然顾不得这么多了。 很快,她如捧着宝贝似的将其送到崔韫手上。 「喵。」 快看。 崔韫将手中的白棋落下,这才垂眸。他视线随意一瞥,又轻飘飘落在雪团期待的圆眼上。 「又想玩纸蜻蜓?回头让即馨给你折。」 雪团茫然。 「喵!」 她凄凄的喊了一句,下一瞬,胖乎乎的身子变得异常僵硬。 那一张被她写的满满当当的宣纸,也不知在何时,被抹去了一切墨迹。 干净如初依旧,不带半点痕迹。 只有她的肉垫还黑乎乎的,带着墨的残香。在提醒着它,这一切是真实的。 「崔小友。」 三清道长总算出声。他抬手去取崔韫搁置一旁的签文。 「我同她有缘,此签,不妨由我来解?」 三清道长最是德高望重,当年,新皇登基礼时,便有意请他作法。他却在新皇亲自登门的前一日,离开了盛京,四处云游。 这些年,行踪不定。 今日却回了道馆。 他好似就是为了雪团来的。 崔韫眯了眯眼。他下意识拨动腕间的手串。 「是雪团之幸。」 「那劳烦崔小友,去打些水来。」 取水是假,支开他才是真。 不过,雪团的爪子也的确该洗。崔韫对三清道长并无防备,若不然,也不会佩戴他赠的手串多年。 当即,他懒懒起身。 眼见着崔韫走远。不等三清道长再开口,雪团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它不听! 那不是它摇的! 别和它讲道理! 然,三清道长却是半俯下身子。 「此签,小友多半不是为自己求的。」 雪团不可置信的倏然抬头。 三清道长:「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得庇佑,逢凶化吉?天道所为,将军命里该绝,谁也更改不得。你是,贫道也是。」 「你瞧这空中的云,成团成团被晕染的似绯似血。」 「善城已破,赤城——」 他哑声:「也守不住了。」 ———— 崔韫察觉,雪团启程回去后,明显的神色低落。 与她一般的是崔宣氏。 崔宣氏求的签,也是支极为不好的签。她不免如鲠在喉。 一人一猫,崔韫着实不知该如何宽慰。 可不知为何,回程途中,仿若霉运缠身。 乌云密布,黑云压着沉闷的天。 忽而一场滂泼大雨,铺天盖地而来。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直往下砸。落在地上四溅,似一股股白烟。 猝不及防间,雷声四起。 山路泥泞,无法前行,逼的众人不得不在途中停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地,好在不远处有户人家。 崔韫领着众人去躲雨。 开门的老媪,听罢倒不曾推辞,连忙请人入内。她患有眼疾,走路执着根拐杖。 「家中穷,诸位莫嫌弃。」 雪团圆溜溜的眼睛环顾四周。 的确穷。 逼仄不说,穷的家徒四壁。便是老媪身上的粗布衣裳,都洗的发白,满是补丁。 崔宣氏柔声问:「老人家,多有打扰。」 「我高兴呢。」 老媪颤巍巍道:「家中小的死了,老的也走了,独独留下我一人,也许久没人气了。」 她沧桑的笑了笑,又很是歉意道。 「这是饭点了,来者是客,若是米缸还有米,定要请你们吃上一吃的。」 崔韫垂眸:「不日前官家召见了各地富商后便下了一道旨意,特困有疾无所依之人去官府那边登记,经其探查,确定情况后每月能拎一斗米。一人能领一年有余,您可知晓?」 这些银子自然由富商出。 也算是大手笔了。 富商从中得了爀帝的亲笔题字。这是能存在祠堂流芳百世的。 老媪笑容一顿。 她苦涩的喃喃:「官府?」 「听公子声音,就知你尚小。这什么领米一说,都是糊弄人的。」 崔韫眉心一动。 「这是何意?」 老媪失笑:「官府说你能领米,便是穿金戴银的人都能领到,官府说不准,那些饿着肚子快要死的人便是一粒也甭想取,左右嘴在他们身上。」 「天下穷苦人太多,便是上面真颁布了此令,这一人一斗,百人百斗,那些当官的哪知人间疾苦,藏起来,便是拿去卖都能发一笔横财。」 崔韫眸光一顿,似有凌厉。 半响,他发出一声冷笑。 也难怪阿兄弃文投武时,说了一句。 「维桢你不知,这世上的妖魔鬼怪总以一颗菩萨心肠,试图感怀天下。你以为的天平盛世,只是你以为的,你还小,日后就懂了。」 .i.:,,. 第245章 疼的五脏六腑都难受 少年不由为此深思。 可有些事偏偏经不起推敲。 崔韫在想,爀帝如此作为,是真的体恤百姓,还是只为了成就一番好名声? 若是前者,为何不出动御史台的人,形成制衡的局面,以此相互监督? 明明杜绝此种现象的法子明明有很多。 是爀帝疏忽,不曾为此想过后患?还是那些狗官阳奉阴违是揣度了圣意,这才敢如此放肆? 若只是后者,那这一国之君实在太虚伪了。 骤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 等几人告辞离去后,老媪却从桌上触摸到了巴掌大的小兜兜。 里头装满了金瓜子。 她患有眼疾,又穷了一辈子,如何知晓此是何物。 崔韫并未阻拦雪团所为,只是在上马车后,轻声道。 「即清,回头让人每月送米过来。」 雪团冲他比划。 崔韫:「你给金瓜子,老人家不知何物,便是知晓也不敢用。」 胡说! 雪团不想承认。 崔韫不免笑话它。 而此刻赤城告急,请求支援的消息八百里加急而来。 那夜,雪团郁闷的又去了乔姒的院子。 乔姒正拿着针线,一针一线绣着初生儿穿的衣裳。屋内掌灯,她嘴角清浅的笑意仿若能渲染人。 「你的钱兜呢?往前日日挂着。也不嫌勒得慌。」 她甚至量了量雪团的尺寸。 「给你也做一件衣裳。」 她去扶肚子:「用一样的布料,日后同样穿戴,走出去了,就知你是我们崔家的。」 雪团恹恹:「喵。」 「怎么了?难不成二叔斥你了?」 乔姒温柔似水的轻笑:「你这几日跑来寻我次数是越发多了,不若等郎君回来,我让他去同二叔说,再试试把你要过来?」 雪团瘫坐,它也不叫唤了,只是安安静静的陪着乔姒。 直到崔韫来寻,它愁眉苦脸的被崔韫抱回去。 崔韫拧眉:「你怎么回事?」 雪团哼哼一声。 崔韫哂笑。 「毛病。」 雪团没力气去瞪他。 夜里它甚至忧心忡忡的不曾去抹香膏。在屋内来回的走动。 崔韫见它实在不对劲,不免抱它上了榻,雪团是真难过。也便主动的把脑袋趴在少年胸口处。 「难不成还想让我哄你睡?」 雪团想了想,这个可以有。 那就唱个小曲吧。 它眼巴巴的看着崔韫。 崔韫:「想的够美。闭眼,睡。」 「喵。」它忧伤的晃着尾巴。 半响,屋内传来男子温润懒散的嗓音。 「教你识字?」 随着这一句,雪团眼里仿若蕴藏了杀意。 好在,崔韫不曾为难它,却是念起了近些时日刚读的书。 内容艰深晦涩,笔调深僻。 好折磨。 雪团:……它没忍住打了个哈气。 崔韫念一句,它崩溃一成。猫儿眼皮一重,沉沉睡去。 翌日,盛京繁华依旧。 无人可知,守着疆土的将士拼死一搏,城中的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惊恐的经历着生离死别,而往日在将士领着秩序极好的喧嚣街道早已横尸遍野。 死了。 一地的血。仿若能汇成河流。 都死了 。 可笑朝堂上,却为了细微小事,那些文官凭着一张嘴争论不休。 「金大人,早朝你姗姗来迟,知道你的,清楚你是抱病在身。不知的会断定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啊!」 「柳大人何必阴阳怪气?也是,前不久我参了你一本。」 「你——」 「柳大人不必恼羞成怒,我的确害你被降了职。你寻我的不痛快也是在所难免。」 恭亲王立在队伍行列听的实在心烦。他瞅了一眼辅国公。 「瞧,又吵起来了。」 爀帝于高堂而坐,他也不说话,却是默认了百官的争执。等差不多了,这才一拍龙桌,威严道。 「住嘴!」 「尔等当此地是何处?」 ———— 阳陵侯府,这一日不见太平。 雪团失踪了。阖府都在找。 崔韫在屋内大开的窗格下,寻到了一支用了一半的不惑。他的面色阴沉骇人。 五年后的除夕那夜,梨园内,他向沈婳曾提及,却到底隐瞒了雪团也中过。 他只能差遣府内的奴仆。 少年此刻不曾袭爵,又无功名在身。便身份尊贵是侯府二公子,可衙门,刑部那边不会卖他面子,将盛京挖地三尺去寻一只猫。 崔韫紧紧绷着唇,头一次尝到了权势的滋味。 没有权,他什么都做不了。 而一处早已荒废的庙宇中,传来凄厉的猫啼。 它死死咬着擒它之徒的手。 可猫儿力道又有多大? 很快,它被甩开,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凄的弧线。最后重重摔到地上。 疼的五脏六腑都难受。 「小畜生。」 那人全身肌肉虬结,怒骂一声。 许是嫌热,他也没把猫当回事,当即扔了碍眼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极凶悍的脸。 一道疤痕从眼角延至耳根,还有烟熏黄的牙。 「要不是留着有用,早把你宰了!」 雪团颤巍巍起身,连连往后退,它试图跑,可中了不惑,脑袋晕晕乎乎。走路的姿势都歪歪斜斜。 它没走几步,就「啪」一声倒地。 随后,它瞧见有一张熟悉的脸入内。 是——三长老。 他仍旧是上回见时的打扮。一身黑衣,身子佝偻。 「来了。」 凶悍男人毫无耐心。 「既然来了,快些作法,我还等着回去复命!」 三长老似有抗拒之意。 「我实在不想再作孽了。你……」 「有你说话的份?三长老莫忘了,你那儿子的命可攥在你手里。劝你还是老实些好。」 「你们要如何才把忠儿还我!」 「还?三长老说笑了。他是主子请去做客的,日日好酒好菜供着。」 刀疤男人玩着手里的刀。他蹲下来,一只手按住挣扎的猫,透着寒光的刀面在雪团身上随意的刮了数刀。血肉翻出,鲜红的血直飚。 「喵!」 雪团剔透的睛蓄着泪。哒哒的往下滚落。 它好疼啊。 崔韫!你怎么还没来找我。 崔韫这时候,身边怎么没有影卫,若是影五在…… 猫儿虚弱疼的直抽搐,嘴里发出呜呜的哭腔。 就听那人阴测测道:「这杀人也是门学问。得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让人察觉出任何端倪。」 那就只能 从他身边的人或物件动手。 所以,他找到了雪团。 刀疤男冷笑:「血也放了,足够你下蛊。」 他说:「咱们主上这次,要让侯府二公子死。」 第246章 谁愿意受这无妄之灾而牺牲? 这几日天象异常。 狂风四起,很快骤雨急下。噼里啪啦似要在天上捅出一个洞来。 护城河涨水严重,吞噬桥梁。便是城边的游人,一个不慎,也被卷席了去。 不过刚入秋,明明还残留着夏的暑意。可不知为何,雨刚停歇,却又下起了初生儿拳头大的冰雹。颗颗晶莹圆润。配着纷纷扬扬的飘雪。 百姓足不出户,顿觉不安。 冰雹在屋外堆积如山,坊间传闻,这是小人作祟,天在收人。 黄昏时分,一切停歇,夕阳西坠,独留成团的云火红耀眼。 「这……这是雪团?」 侯府门前,不知何时被扔下一只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猫儿。 平素最是雪白蓬松干净的毛发,此刻血淋淋的。 守门的婆子不可置信,反反复复的查看。最后在猫儿脑袋瞧见它爱美时,特地编的一小撮发。 这才确定下来。 「快去告知二公子!」 「真是造孽。雪团金贵,平素任谁敢碰一下?怎伤成这般模样,我看着都心疼,何况二公子!下手之人实在歹毒,同畜生何异!一只猫儿都不放过!」 崔韫得到消息后,疾步而来。他浑身带着怒气,待瞧见那蜷缩早已晕过去的猫儿后,瞳孔骤缩。 不安的心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苦涩却又慌乱。 他哪里还有平素的淡然和懒散。 伸手想将雪团抱起,可她身上太多伤口。他不敢碰。 崔韫褪去外衫,小心翼翼的垫在雪团身下,护在怀里去听它孱弱的呼吸。 他眼圈充斥着红意。 「愣着作甚!去请大夫!」 睢院,气氛凝重。 即馨在院外来来回回的走,时不时心焦的去看紧闭的房门,又抬起袖子抹泪。 直到,即清领着大夫出来。 即馨冲过去:「如何了?」 不等即清开口,大夫拧着干巴巴的脸。 「也不知受了多少罪,怕是还被摔了,断了好几根骨头。」 入夜后,雪团尚未醒。 它被安置在柔软的榻上,浑身缠着纱布。许是疼的厉害,它时不时哼哼唧唧抽泣一声。崔韫细细的擦去猫儿眼角的泪。 雪团被他养的太娇了。 往日自个儿走路摔了跟头,都要跑去庖厨,趾高气扬的指着笼里比她体形还大的鸡。要喝炖着老山参的鸡汤补。 那几日,还得摆着谱,躺在窝里,悠闲的指挥即馨抱着她去晒太阳。 一边晒,一边翘着粉嫩嫩的腿,还要央即馨喂瓜果。 两颗葡萄,两颗瓜子,反复的来。 晒完了太阳,夜里还要折腾的去晒月光。 还有一回,崔韫动作不熟稔的给它剪指甲,不慎剪到了皮肉。 分明都没流血。它却瞪了他大半响,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 它明明说不了话,可崔韫从那双黑润清亮的眼眸里好似瞧出了一句。 ——你会不会伺候!既然伤到我了!不该写检讨反思么!!! 随后,它矫情做作的吃饭要人喂,喝水要人喂,便是抹香膏都要崔韫代劳。 是理直气壮的小人行径。 这样矜贵的猫儿,眼下却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受了如此重的伤。 崔韫审问搜查一番,也未曾得到有用的线索。 这些年,崔府英名在外,武将皆以崔旸为首,文官多数敬重,又牵扯了不惑。 如此凌侮雪团,这是以此警告他 ?还是存有别的目的? 可惜,崔韫尚不得知。 ———— 雪团醒来是一日后。圆溜溜的眼眸无神而乏累。 俨然,它被照顾的很好。 崔韫眼底泛着青丝,是一日未眠。 雪团在瞧见他的那一刹那,铺天盖地的酸涩和憋屈,在放大数倍。 崔韫修长的手,带着温度,轻柔的揉着它的脑袋,此刻少年温柔到了骨子里。 雪团舒服的眯眼,可下一瞬,记忆在回放。它眸中布满了惊恐。 被蛊虫噬咬时,它害怕的不行,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软趴趴恶心的虫子从伤口中钻入,一路往里爬。 那种滋味,毛骨悚然。 三长老念着听不懂的咒文,最后伤感愧疚的看着它。留下一句。 「对不住。」 对不住? 你儿子被抓走,那是你的事,与它何干?凭什么牵扯到它身上? 谁愿意受这无妄之灾而牺牲? 沈家漾漾要他死! 且绝不原宥! 「醒了?」 崔韫委实松了口气。 「张嘴,将药丸吃了。」 崔韫沉沉一叹:「吓到你了吧。」 雪团抗拒的看着他,可它没力气,无法闪躲,挥不开崔韫的手。 它张嘴,试图呵斥崔韫,让他离自己远些。 那蛊虫显然是对付崔韫的。 可发出的只是低低的孱弱绵软。 「喵呜。」 像极了的抱怨和撒娇。 崔韫眸光闪着碎光,他跟着上榻,侧着身躺到了雪团身侧。 「那我哄哄你。」. 他温声道:「小曲听么?」 ———— 边塞告急也总算传入盛京。 满朝文武震惊。 「皇上!善城的副将当诛!竟同蛮敌勾结,这才导致城门失守。金将军见势头不对,急急向赤城借兵。」 「三皇子送去当质子时,便定下不再战之约,已是我大祁皇朝的退让!可这蛮横小国,竟敢公然撕毁!委实可恨!」 「金将军已被斩!」 「驻赤城的阳陵侯闻讯,急急带着兵力奔赴。苦苦支撑,崔小将军留在赤城疏通百姓。」 「皇上,求你快快下旨支援!保下两座城池。」 爀帝痛失一名爱将。悲恸不已。 金銮殿内,他沉声问。 「诸位爱卿,谁愿意奔赴前线,护我大祁百姓和领土?」 适才,你一句我一句抱负不凡的文官顿然哑声。 而这时,有人站了出来。 是金将军的爱子。 「皇上,臣愿领命!」 「不可,你是金府的独苗。」 「父已亡,臣为子更为臣,自要护城池,守百姓,逼退蛮贼。亲自收殓带父回京,求皇上成全。」 金小将军忍痛抱着圣旨不敢耽搁,披上铠甲亲自点兵。 长长的队伍,还未出盛京,就有人鲜衣怒马追了上来。 是谢珣。 「金小将军,我愿同你一道前往。」 「不成!你且回去!」 谢珣笑:「这话也是有趣。打量你们金府的命不值钱似的。」 「你若不答应,我便跟在队伍后,左右我是去定了。」 第247章 你这几日愈发叛逆了 阳陵侯府主院书房。 崔老太爷不慎失手打翻了茶盏。 他明明慌得不成,可作为一家之主只能佯装镇定。 崔太夫人捂着嘴在哭:「战场上刀剑无眼,也不知他们父子如何了。」 「哭什么,我崔家儿郎自能全身而退。」 崔太夫人斥:「你说的轻巧!你每次说的都轻巧!」 「三年前,崔旸身负重伤,险些没缓过来,你可知这些年你儿子身上有多少道疤痕?他不是神!」 「再说柏哥儿才多大?他才成家不久!」 她激动的不行:「明明我们崔家有一个不要命的将军已然够了!」 儿媳崔宣氏同崔旸聚少离多不说,长孙崔柏却又子承父业。外人都说崔家儿郎善战,如何风光云云,可其中苦楚只有自家人知晓。 父子每每出征,她就整宿整宿的挂念! 崔老太爷拧眉,呵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妇人之见。」 就是这时,崔韫从外大步入内。他说。 「祖父,我要去善城。」 原先一直沉默不语,神色恍惚的崔宣氏倏然起身,她死死拉住崔韫。 「你不能去!」 「阿娘。」 「我说了,你不能去!」 崔宣氏一改往日的温婉:「你若还想让我安生,就给我老实在盛京待着,哪儿都不准去。」 她字字泣血:「我这几日总是梦魇。」 崔韫死死抿着唇:「金小将军去了,谢珣也去了,儿子为何不能?」 崔老太爷:「住嘴!」 他起身,去看墙上的字画。背对着众人。 「这天还没塌呢!崔旸崔柏多有能耐,旁人不知你们焉能不知?支援的队伍已派出,离善城最近的几座城池自也早早派兵过去,他们定能平安归来,莫让府上先乱了阵脚。尤其得先瞒着柏哥儿媳妇。她有身孕在身,断不能忧心而受了刺激。」 他安抚:「这八百里加急的消息,也定得说的严峻些,如此宫里才会早早定夺,不敢耽搁行程。」 等几人深一步浅一步的离去后,崔老太爷挺直的背却弯了几分。他去斟茶,手却抖的不慎打翻了茶盏。 崔老太爷沉重的闭了闭眼。 「是啊,一个将军就够了。」 熬的过去,人若平安归来是万幸,若不能,崔家就剩维桢这一个独苗了。 绝不能再出事。 崔老太爷再睁眼时,对着窗格直直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面上的情绪一点点散去。他踉跄的坐到椅子上,颓然不已。干涸的唇动了动,嗓音轻不可闻。 「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这一次,我崔家怕是得大难临头了。」 崔韫回了睢院,眸色沉沉。直到他见了雪团后,才稍有收敛。 猫儿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上下左右的转,它身上的纱布拆的差不多了,几处伤口,为了上药,早就被剃光毛。 丑的它丝毫不想照镜子。 可仍旧动弹不了。待瞧见崔韫后,只能喉咙间发出威胁的声响。 崔韫点了点它的眉心:「同谁闹?」 雪团:「喵呜。」 崔韫:「你这几日愈发叛逆了。」 雪团:……那你倒是厌弃我啊! 快点!!! 崔韫垂下眼皮:「放心,我不会同你计较。」 你真是没救了!!! 雪团麻木的望着幔顶,那儿有崔韫亲手挂上的丝线缠绕小球。 一晃一晃的。 雪团看了几个回合,眼皮子越来越重睡了过去。 崔韫弯下身子,准备给它盖好小被。刚触上那一瞬间,腕间的手串变得异常灼热。 这几日,只要他靠近雪团,皆是如此。 又过了几日,赤城那边仍旧无信。 而,院外传来嘈杂声,崔韫走出去,只见守门的婆子同即清说着话。 「这是街头小乞塞给老奴的,留下这张纸,只说了句给二公子,转眼间就跑的没影。」 即清接过揉的褶皱的字条,打发了婆子后,呈给了崔韫。 崔韫倚着门,视线随意一落,忽的凝住。他转身抱起雪团,抿唇吩咐:「备车出门。」 破旧的木屋内,三长老等候多时。在他一度以为崔韫不会来时,外头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下一瞬,一道凌厉的刀光袭来,锋利的匕首直直落在他脚边,入土三分。紧紧贴着靴,但凡稍偏,定然…… 「二公子来见我,只带了一个随从,您也不怕有诈。」 崔韫冷冷的看着他。 这一身装扮,是苗族人。再根据特征,他很快,猜出了身份。 「倒是不巧,我知此地是南疆苗族在盛京的暗桩。」 南疆地广人稀,这些年已没往昔的辉煌,通晓巫术的苗族那一脉凋零不出百人。 他来此,自然不会莽撞。早已安顿妥当。 他若出事,恐怕十人都不会再剩。这点宣沉还是做得到的。 「中蛊是怎么回事!说!」 「二公子放心,既然您来,我断不会再害你。」 「下蛊之人让我放心?真是可笑。」 三长老噗通一声跪地:「我也不想的,是他们逼我的。我同发妻老年得子,就这么一个儿子。」 「这些年,只能唯命是从。」 苗族善巫术,本昌荣。可十几年前,族人接连的变少。全部被利益熏心的人控制。 为了财,为了运,为了前程,为了算计人。 有蛊王在,他能感知儿子是否还存活。 也就是如此,他一次又一次的给人办事。 直到昨夜。 他悲凉道:「我儿已经死了!」 「下一个怕是就得轮到我了。」 他知道太多了,自然是隐患,同样的,那些人也将他利用的差不多了。 崔韫:「我不是来听你说废话的。」 三长老细细的看了崔韫一眼,最后落到那手串上:「所幸,蛊虫对二公子并无威胁。」 「我问的是它。」 崔韫凉薄至极,冷冷道:「雪团若有个好歹,我定让整个苗族一同陪葬。」 三长老闻言,心思跟着活络:「解蛊可以,二公子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送我平安离开盛京。」 眼下,还和他攀谈条件。 真是可笑。 见崔韫不为所动。三长老也有些急了。 他若出事,族人怎么办? 「二公子不知,那边隐藏的很深,不惑是他们所研制,所谓的主上我一次也不曾见过。」 「此种蛊虫能反噬最亲近之人,一旦得逞不出一月,您必亡。」 他压下恨意,透露:「也不怕让您知晓。宫里的二皇子,就是以巫术和蛊虫控制彻底痴傻的。」 第248章 我崔韫,只会比你想的更残忍(雪团终篇) 苗族的暗桩,很是隐蔽。两人说话也无需避讳。 三长老正要取出蛊王,可见崔韫对雪团的珍惜,到底还是踌躇出声。 「此蛊古怪刁钻,猫为其栖身宿主,一旦离体必毙命。它眼下伤势过重,若强行去解,只怕有损寿阳。」 崔韫的眼跟着粹冰。 若他并无手串,蛊虫得逞爬出雪团的身体,它也就…… 他一阵后怕。 他也不愿拿着雪团去赌。 「三日之后为月圆之夜,蛊虫最为活跃,会在体内四处游走,此日解蛊,最为合适。也定不会有恙。」 解蛊一事,到底还是推迟了。 崔韫心思重,他为此更是留下即清。 「死死守着他。」 「三长老,你该知晓,宁愿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我崔韫,只会比你想的更残忍。」 回去的马车,是崔韫亲自驾的。雪团舒舒服服的躺在车厢内。 可途中,却横生变故。 山脚下,凭的冒出一群黑衣人,个个提刀而来,马车跟着四分五裂炸开。 雪团的小心脏颤了颤。眼瞧着就要再度砸到地上。 崔韫目光凌厉,他身上未佩剑,更无武器,只能徒手去搏,又一个闪身接住了雪团。 少年分身乏术间,已无力安置雪团,只能一边阻挡攻击,一边将猫儿揣入怀里。 雪团滑入衣领,它没有骨气的瑟瑟发抖。 它为什么要遭遇这些。 隔着一道薄薄的里衣,雪团能听清崔韫加快的心跳。 不远处,适逢有车队在前行。 「我在衡州待的好好的,父王让我回来作甚?」 姬霍对此很是不满。 他在衡州刚同隔壁的小女娘打的火热,就被棒打鸳鸳了,怎能不气? 念及此,正撩开车帘透气,忽而视线一凝。 「哇哦,打架。」 随后,他瞧清了少年的眉目,是熟人。 姬霍到底还算个人,当即命身后的一群卫兵:「把人给本世子救下来!哈!开心,这样他就欠我一条命了!快去!」 只见那边,少年腾空而起,为躲招数,身子往后翻,雪团锋利的爪子死死捏着他的系带,唯恐不慎飞了出去。 崔韫是习武不错,可如何能敌一群人? 这些人显然是要杀了他,刀刀致命。 很快,雪团听到了一声闷哼,是刀刺入血肉的声音。 紧跟着,崔韫身上挨了好几刀,却苦苦支撑,也是能耐将怀里的雪团护的好好的。 崔韫腕间的金刚菩提手串,在闪躲间也跟着被挑断,血红还在发着灼热的珠子,顷刻间颗颗掉落一地。 雪团浑身一痛,有什么在蚕食着心脏,最后从眉心处钻出,爬向崔韫。 它的身子同崔韫一并落地。 眉心的孔空洞洞的骇人的紧,里头的精血仿若早被吸干,只留下最后一滴,恰到好处的坠在了散落的其中一颗珠子上。…. 珠子仿若有光泽浮动。 崔韫的确被救下来了。 等他再醒来,姬霍却一改救命恩人的高高在上。他手里端着药,神色复杂。 「珠子我已给你一并捡了。」 崔韫怔怔的看着他送上来的金刚菩提手串。 「雪团呢。」 姬霍不语,只是身子稍稍往一侧站了站。 他一挪动,露出身后的案桌。 崔韫的视线一寸一寸探过去。 案桌上有一 处凸起,猫儿被白布严严实实的遮住了身躯。 沈婳的魂魄在雪团闭眼时,不再受固执的飘出身子。她眼睁睁的看着崔韫起身,随着他的走动,伤口跟着崩裂。 男子显然并不在意。 「你疯了,且回去躺着。」姬霍呵斥。 「将你救出来,我可是折损了不少兵士。」 崔韫仿若未闻,他指尖带颤,掀开白布。 猫儿的身体已彻底僵硬。圆溜溜的眼儿此刻还睁着,却已丧失了全部的生机。 崔韫紧紧绷着下颌。他抱住猫儿动作轻缓的将它安置在精雕细琢的镶?小?床上。 帘钩上的铃一如既往的发出轻快悦耳的声响。 少年打开一瓶又一瓶珍贵的药,乳白色的养神丹,赤红的回魂丹…… 这一幕场景,沈婳见过。可再看的心境却是大有不同,女娘心里堵得慌。 药丸像是不值钱似的,一颗又一颗在男子越来越冷的神色下,喂到猫儿嘴里。 他面容愈发的难看,可偏偏手下动作温柔到了极致。深怕弄疼了这只娇纵的猫儿。 可,终是不得回应。 姬霍:「我知道你难受,可有些事,我必须提。」 「赤城那边有消息了。」 此事,他还是刚回府时,在从恭亲王书房外偷听知晓的。一得消息,他转身就来了阳陵侯府。 可面对崔韫,却如鲠在喉。姬霍难得正经的揉了揉鼻子 「赤城伤亡惨重,侥幸拖到金小将军赶过去。可你父兄……」 他有些不忍。 「已牺牲了。」 金将军去后拼尽全力堪堪只护住赤城,将士们元气大伤,已不宜再作战。 姬霍也从恭亲王嘴里得知。 爀帝得了信后,连忙做了二手准备。更怕蛮贼再犯,两座城池都保不下。 而朝中以无合适的人选,再去援助。兵力更是不敌。 一国之君也便想着求谈合。 这几日天生异象,本就人心惶惶,皇家也有意能瞒几日,就瞒几日。 姬霍觉得孬的很。 一再妥协有什么用?当年送去了姬誊还不够,显然蛮敌贪心不足。眼下难不成还要再送一个皇子过去? 听说,一箱又一箱金银细软早已准备妥当。 实在卑微到了骨子里,何况,凭什么瞒,崔家人不该知晓吗?难不成等棺椁快入盛京了,才告知! 他就要说! 随着这一句,崔韫手里的药瓶全部落地,他才知道,原来,当人陷入极度悲伤时,是不知道疼的。 沈婳想要去抚平男子紧紧皱着的眉,到底只是徒劳。 她安安静静的立在崔韫一侧。鼻子有些酸涩。 沈婳不知,为何,想让崔韫死的人,那么多。 明明这个时候,他只是简简单单,对任何人没有威胁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那批黑衣人是谁派来的? 若他们消息灵通,早已知晓赤城的事,是不是让崔家彻底绝后,才是最终目的? 细思极恐。. 温轻 第249章 崔家的子嗣,没有什么是扛不过去的 崔韫是侯府二公子,难不成就是原罪? 沈婳不敢再想。 女娘甚至觉得,谁都不是好人。她瘪嘴,去看雪团。 也不知过了多久,姬霍悄然离去。 雪团是崔韫亲手葬下的。 它留下的那些瓶瓶罐罐,以及一切打扮的小首饰,跟着一并埋入了土里。 就在睢院的那颗歪脖子树下。 做完了此事,崔韫去了趟主院书房,见了崔老太爷。 他麻木的将姬霍所言,原封不动告知。崔韫说话,再无往日的懒散劲。只有死气沉沉。 崔老太爷久久不语,失态的瘫坐在背椅上。 空气更着陷入凝滞。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老太爷起身。 崔老太爷苦笑:「维桢。」 「咱们崔家,再也经不住半点风浪,我要你撑起整个崔家。这是命令。你只能比你父兄更为出色。」 崔韫阖眼:「是。」 再后来,崔家父子亡故的消息彻底传开。 这件事,如何能再瞒乔姒。侯府上下也跟着乱了套。 乔姒动了胎气。 她捂着小腹,腿间有什么在往下滑。 阳陵侯府白灯笼高挂,贴上挽联,灵堂丧幡跟着设起。就等着两座棺椁归家。 屋门紧闭,隐隐传来乔姒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 爀帝派应公公送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前来。 崔宣氏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明明是酷暑,她却冷的全身都在发寒。 屋内一盆又一盆的血水送出来。 崔韫立在院中。他俨然还记得,乔姒当时被诊断出有了身孕。崔家人为此大喜,他提笔写信给崔柏。收到的回信是。 ——维桢,你要当二叔了。 ——阿兄常年在外,怕是得你来起教导之责。 不过是一日的光景,崔韫的天彻底坍塌。 一个时辰。 二个时辰。 天黑了。 崔宣氏生怕扰了里头,只能死死的用帕子捂住嘴,无声哭泣。 早产,胎位不稳,生的自然艰难。 时间一点点游走。 破晓时分,就在所有人都不再抱有希望时,屋内传来极其微弱的一声哭啼。 是位女童。 沈婳离崔宣氏最近。她听见又哭又笑的喃喃:「柏哥儿最是心疼阿姒,自要护她们母女平安。」 刚出生的崔绒躺在摇篮里,呼吸似有若无,小小的一团,便是太医不提,明眼人瞧见,也恐其活不长久。 御医和医女怕出意外,可如今也绝不容许再有意外,一并都留在了阳陵侯府,应公公捡着好听的话,连连道喜。 他很快回宫,将此事禀报。 不出片刻,太子姬甀同四皇子姬妄一同领命前来。他们身后,是各种补品和赏赐。 崔家人除却乔姒母女和昏厥的崔太夫人皆跪下接旨。 内容无非是。 爀帝痛失爱将,悲恸不已。望崔府上下节哀。 还有的就是。 崔旸赐邑追封爵位,世子崔柏追封为怀化中朗将。其女崔绒受封郡主,崔韫袭爵。府上崔宣氏,乔姒得诰命之身。 念完圣旨后,姬甀亲自扶崔老太爷起身。 这可真是天大的满门荣耀?还是天家对崔府上下的叹息怜悯? 崔韫神色恍惚。 「二公子。」姬妄温声道 。 「姬霍说你也受了伤?父皇得知此时,更是震怒,此事刑部会严查。」 「你学问好,只要考取功名——」 不等姬妄话毕。崔韫朝皇宫的再度跪下:「崔韫叩谢天恩。」 「父兄同崔家先辈死的壮烈,只是相比之下崔韫无才无德实在逊色,生者悲痛,眼下绒姐儿实在小,绝对不能出事,只有亲自照料才最安心,才能告慰父兄在天之灵。」 他拒绝了皇家给的登天云梯。 往后的几年,阳陵侯府的几位主子更是足不出户,大门紧闭。 崔家无人入朝为官,也一步步没落。直到爀帝不顾朝臣,破格提拔崔韫。 而彼时,沈婳趴在摇篮上,在看崔绒。 她在乔姒腹中憋的太久了,此刻皮肤都是青紫色,带着少许水肿。 哭声小的几乎听不见。 这样的小女娘,谁能想到日后有多么折腾人。 为了方便乔姒休息,崔绒被安顿在边上的侧屋里。 送走两位皇子后,崔韫这才如丢了魂似的入内。他小心翼翼的握住那双小小软软的手。 他说。 「你阿爹给你取名为绒,是盼着你长大后能变成一个同你阿娘那般细心、温柔的女娘。」 「你坚强些,崔家的子嗣,没有什么是扛不过去的。」 沈婳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儿。 崔韫低低的笑,笑的苦涩:「绒姐儿莫怕,往后二叔护着你。」 崔绒自出生后的半月,都是崔韫衣不解带的照顾。等她情况有所好转后,崔韫吐了血,他忍着不适才去找了三长老。带着他去了梨园。 梨园偏僻,却最适合养伤。 三长老摸了他的脉搏后,大惊。 「这……二公子怎么才来?」 蛊虫离开最先的宿主后,短短一日就会在体内大几倍。且只逼心脏而去。 此蛊的厉害之处,一个时辰蛊虫能一分为十。恶心的以此反复。 身体若不好的人,怕是半个月也熬不住。 俨然情况,比在猫儿身上难解的多。 「我这就给二公子作法。」 他为难的透露:「若不伤身,估摸着需要三年,反反复复施法才能彻底清除。」 崔韫恨透了他。 他眉宇间布满了冷漠:「我只给你一夜的功夫。解了滚,解不了也不必活着了。」 「可那只能心口处剥皮削肉彻底放血,蛊虫会一并放出来,浑身的血得由蛊王清毒后在输回去。」 这便是闻之色变的秘术了。 即清:「可有性命之忧?」 「不会。」 三长老说的惶恐:「可如此也需精细养伤半年,这半年内都无法下榻。这是最快的法子。」 崔韫沉默片刻:「动手。」 沈婳在一旁急眼。 「半年是养,三年也是养,又不是死期将至急着投胎。」 可这边为了解蛊,崔韫已褪去外衫,接着是里衣。 沈婳瞥一眼后。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一番对比后,她故作淡定的鄙视崔韫。 「可真平。」 随后,矜持让女娘红着耳朵出了屋。却在院外瞧见了三清道长。 沈婳飘过去,肆无忌惮的围着他转了一圈。 三清道长只是笑:「沈娘子,此处有我,你该回去了。」 (本章完) 第250章 恶人做尽,何必假慈悲! 沈婳惊讶三清道长能看见她。 她又没忍住朝身后遥遥望了一眼。无法听清屋内的动静。女娘郁郁的抿了一下唇。 「我有一事困惑至今。」 雪团就是她,便是没有附身,那也是她,是真实存在的。 可为什么? 明明六年前,她身尚在丰州,和崔韫不该有交集。 三清道长仿若猜到她要问什么。他手拿拂尘,仙风道骨。 「有因必有果,万事皆轮回。沈娘子既然问了,贫道不妨让小友亲自瞧瞧。」 不等沈婳回应,三清道长一甩拂尘,她眼前有强光浮动,小巷清幽散去,场景跟着变幻。 她心口一颤,袖下的手紧紧攥起。 这……是沈府。 她倏然转身,却再也不见三清道长的身影。只有前头激烈的争吵声。 「沈瞿!你疯了不成!」 「当初是你点头,将沈婳送去孝敬州判大人的,死在了花轿上是她命薄,好在州判不计较,也没嫌晦气而迁怒沈家已是天大的好事,可你却为了一个死人吼我?」 这是沈薛氏拔高的嗓音。 沈婳抿唇,这是前世。 屋内气氛很是紧张,更有剑拔弩张的意味。 好在见沈瞿眼底是悲痛欲绝之色。沈薛氏也跟着缓了语气。 「这是她的命数,没福气入朱府享福给州判做妾。她虽对我不敬,可我这个继母到底也是难过的。」 她摇着手里的团扇,一身绫罗绸缎,眉眼间都是富家妇人的雍容华贵。 此刻,见沈瞿不语,也就愈发虚伪的出声。 「她的后事,你欲如何处置?」 「你二叔可是说了,这轿子到底出了门,礼虽未成。可也算半个朱家妾了。实在不好违背我朝礼法,让她入沈家坟。」 「母亲还是住嘴的好。」沈瞿冷冷打断,再无往日的温润。 「你事事提及二叔,不过是为了约束我,可别忘了,我是大房的子嗣。」 「不让她入沈家坟,母亲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当我不知?」 沈瞿心顿顿的疼。 他是想利用沈婳,可他从未想过让沈婳死。 夜夜的辗转反侧,他心里的欲念无处遁寻。他甚至贪婪的再想,州判年事已高,等他驾鹤西去后,那个时候,自己也定然坐稳了位置,谁也不能摆布他。 他必定接沈婳回来。 不会嫌弃她身子早就被人占了去,更会好好的疼她。 那个时候,谁敢说一句不是。 可她怎就这般不争气,凭什么就死了! 沈瞿对她又恨又恼,可天人永隔的怜惜和不舍最终占据了一切。 他的理智一点点散去。 沈婳目睹此人的丑恶嘴脸。她听到沈瞿用质问的语气道。 「先夫人留下的嫁妆,这些年被你霸占了个干净。漾漾在绣坊每年的红利分成,更被你吞的一两不剩。」 「她再如何也是名正言顺的沈家女,难不成让她做孤魂野鬼?」 沈薛氏被这些话逗笑了。她缓缓起身走近沈瞿。 「你倒是好一番的正义做派。」 「你是大房的家主,没你点头,通判一事,我和你二叔再能耐还能左右的了你?」 「至于那些金银,我拿时怎么不见得你拦?」 「眼下出息了,就来指责为娘的不是?怎么,从头到尾,你就一点错处都没?」 她温柔的理了理沈瞿的衣 摆。说着诛心之词。 「你当真以为我没瞧出来,你私下对她的龌龊心思?你时常夜里去她的屋,以兄长之名又安的什么心?念在母子情分上,我可是都给你瞒着。」 她笑的直颤:「沈瞿,你同我,是一类人。」 沈瞿不愿再听。他转身就要走。 「漾漾的灵柩必须摆在沈府,出殡下葬的位置我已选好,就在沈雉坟边上,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沈瞿的心口涨涨的。 沈婳,你看啊,只有我,还在记挂你。 这世上,唯有我对你是真心的。可你生前为何就对我没有一个好脸? 也许女娘含情脉脉柔顺的服个软,沈瞿没准就硬不起心肠逼她了。 「站住。」沈薛氏把人喊住。 她笑够了,又言归正传。 「知府不久前死了儿子,你可知晓?」 她眼里闪着精光:「眼下正愁阴婚的人选,你说巧不巧,沈婳的八字同其子是极配的。」 「在知府面前,州判算什么?」 「当初沈坠那个庶女阴婚配给了董家,咱们沈家也从中得了颇多好处。」 只可惜董家同知府也算关系甚笃,可那时,知府却见也不见,更不卖他们沈家的账。 他们也只能将心思放在州判身上,盼着他能将沈瞿引荐给知府,好成大事。 她满是算计:「你想想,漾漾若冥婚,她的丧事也无需你我为此争执,伤了母子情分不说,我们同知府更是亲家了。你还怕没有出头之日?绣坊也必能蒸蒸日上。」 「瞿哥儿,你是个聪慧的,定然知道取舍。这儿女私情是万万不可取的,有知府在,你又何愁娶不了官家小姐。」 「行了,阿娘话已至此,你且回去好好思量,这要同知府冥婚的多了去了,可别给旁人抢了去,回头悔矣。」 好话坏话,也全由她给说尽了。 沈瞿的腿仿若千斤重,如何也没法挪动一步。 他的一腔情深,显然只是在自我感动。好似只有这般,才会减少些许负罪感。 此刻,他也无需取舍。就有了答案。 他的野心跟着燎原,沈瞿甚至没跨出门槛,他便无比痛苦的哑声道。 「听阿娘的。」 出了沈薛氏的凝韵院后,他凄凄的去了一处院子。没有沈瞿的吩咐,女娘还不曾被钉入棺椁。.. 她安安静静的躺在榻上,了无生息。 倚翠正跪在地上哭的悲恸。 见了沈瞿,她浑身都是刺。 「你来做什么?恶人做尽,何必假慈悲!」 她衣裙凌乱,发了疯的上前。 「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人,怎么不去死!好人不长久,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逍遥快活。」 「我家娘子是世上顶顶好的女娘。」 「我要带娘子走,我给她安葬!你凭什么押着我同娘子回来!她都死了,死了!为何还不放过她!」 (本章完) 第251章 相互羁绊的开端 沈瞿听后很是不虞。眉梢处尽是怒火。 「看在你是伺候她的份上,我已对你一再忍让。可你偏要敬酒不吃罚酒,既然真这般心疼她,不若你也下去陪她。」 说到这儿,他似有些癫狂:「是了,她啊,最喜欢你给她盘的发。日日同你处在一处,胜似姊妹。没你伺候,怎么能成?」 让他如何放心? 身后的吴管家闻言,眼里闪过些许不忍。 他早早就同倚翠说了,这沈家已然变了天,偏她蠢认死理,也只认沈婳一人,不惜同所有人对着干。 看吧,这就是下场。 也没有人,会给她求情。 管家一抬手,吩咐小厮:「拖出去,处置了。」 沈瞿满意了,后面说的话带着丝丝阴柔:「动作轻些,莫惊扰了漾漾。」 说罢,他一步一步走近床榻。 痴迷的凝视女娘,他深情款款的自言自语:「漾漾,你应当能理解我的。」 魂魄的沈婳作呕不已,她环着手:「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她骂:「呸!死***!」 沈家递了信后,很快知府路远道那边也应允了下来,既双方已敲定此事,沈婳就被送了出去。 这段时日,朝廷派了不少御史出动行监察之责。也已尽数抵达。 这些御史台的人,个个不是吃素的,冥婚一事,民间实在常见。可御史台那些人,对此很是不耻。 若是知晓一道折子上去,只怕对他的官道有阻。 路远道是谨慎之人。他亲自去董家请了奉为座上宾作法的巫师。 其子生前作恶多端。可那沈家娘子却是极好的八字。 巫师掐指一算,定好了吉时,一再告知这一旦误了,定断了他儿转世投胎的路。 甚至……会波及他的官运,以及小妾腹中的胎儿。 路远道不敢在此事上存侥幸。 他也的确相信这个巫师,自他作法改了董家的运后,这些年,董家的瓷器生意都开到了盛京,很是红火。 路远道不敢在丰州城内行冥婚仪式。也便将其定在了一座风水极好的荒林。 荒林处,地上两份草席躺着尸体,右侧的沈婳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艳红的嫁衣。 身侧摆着两人的生辰八字和姓氏名讳。 而此刻,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舒御史乏力的靠着车厢。同对面端坐举手投足都是世家公子哥仪态的崔韫温声道。 「这次多亏了你。」 崔韫的嗓音冷清,却又似珠玉落盘:「舒大人严重了。」 「丰州城同盛京相隔甚远,您派手下的人来行公事即可,何必自个儿跑这一趟?」 舒御史摇头。 「也不瞒你,丰州城这边的水实在太深,若不亲自过来探查,我不放心。」 他年事已高,身子也差。舟车劳顿自然受不住。也就让手下的那些官员先骑马来此先探个底,他顺着水路做船过来会晚上些许时日。 可谁曾想他晕船,几日下来吐的死去活来。只能换成陆路。 只能下船出了码头,适逢就碰见了回崔家老宅的崔韫。 「你送我过来,可有耽搁手头上的事?」 手头上的事? 崔韫分明是冲舒御史来的。 御史台的人以清廉正直的舒御史为首,他啊,得从他下手,才好为以后铺路。 「崔家老宅在仲州,正好得经过丰州城,算是顺道了。」 「那 就行,对了,别往官道,一些官员最会装腔作势看碟子下菜,没准早早安了眼线卖弄狡猾。就走山路。那地儿偏僻,只是不知好不好走。」 山路颠簸。 刚行一处时,影一眼尖,远远就见腰间提着刀,巡逻的士兵。 他顿觉不对,倏然停车。 崔韫撩开车帘。 「去打探。」 影一:「是。」 片刻后,他回来。 「大人,爷,前头荒林有巫师做法。」 说这话时,他脸色很难看。毕竟当年崔韫有手串在身,他从道观回盛京的路上遭了暗杀,手串被挑断后,莫名的就中了蛊,险些丧命。 崔韫面色一沉,舒大人的脸色也不好看。能出动数十名的官兵的,自然是官员无疑了。 这边,符纸飘飞,巫师正盘腿而坐,点燃了三炷香。ap. 可下一瞬他被人踢飞。 十几名官兵不过多时,都被影一降服。 路远道大怒:「放肆!」 舒御史便是为了查路远道而来的,他自然认出了人。 「本官看你才放肆!」 路远道瞳孔聚缩,腿跟着一软,颤颤伏地。 「大……人来前怎不招呼一声,下官也好亲自去迎。」 舒御史:「你这是做的什么法!」 「大人误会了,不过是家中人下葬的风俗仪式罢了。」 「风俗?」 崔韫上前几步,去看地上的八字:「名唤路舟晨的,是你之子?」 「……是。」 「可是奇怪了,这位女娘姓沈名婳。如何是你路家人了?」 他语气沉静:「此等阵仗,我瞧着倒像是阴婚。」 影一的手一动,手里的剑抵住其中官兵的脖:「说!」 官兵一个哆嗦,里里外外什么都交代了。 果然,舒御史大怒。 「有悖人伦,不寒而栗!押走!此事我定然彻查!」 崔韫敛眉。 他淡漠道。 「都说男尊女卑,我却实在难认同。明明生而为人,男子该厚德载物,女娘须谦卑柔顺。」 「汝等鼠辈,穷极龌龊之能事。」 崔韫视线沉沉,从被五花大绑的巫师身上缓缓落到那一身嫁衣,面容僵硬却万般明艳柔媚的女娘身上。 女娘闭着眼,可崔韫总觉得,她的那一双眼眸定然是璀璨若星河。 男子拨动腕间的手串,不知为何,心生烦躁。以至于没控制好力道,串着手串的绳崩断。 珠子跟着散落一地。 影一连忙去捡。 还有一颗,就落在女娘搭在小腹交叠,白的几乎透明的手上。 珠子红的似火,衬得她的柔荑愈发的白的刺眼。 同她倒是极配。 眼见影一正要去拾。崔韫出声。 「算了。」 许是他恨巫术所以难得生出一丝怜悯,也许只是为了做给舒御史看。 他的唇动了动。 「将其安葬了吧。」 这是崔韫最大的善意。 也是沈婳死后,从外界得到的最后体面。 更是女娘重生后,相互羁绊的开端。 (本章完) 第252章 谢世子为外男,还是出去的好 西苑东院。 风簌簌而过,浮动满地萧瑟。 上下伺候的奴才面色焦灼。 自沈婳上屋顶赏月后,至今已昏睡了足足三日。所有人都急的不行。 崔韫在大理寺那边告了假,守在屋内,面色愈来愈沉。 倪康挫败又抓狂的翻查医书。 可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极力的开温补的方子,珍贵的草药通通煎好给喂下去。 谢珣也不知从哪儿得了信,快马加鞭赶来。西苑他来过几次,自认得路,无需人来引。 他也顾不得旁的,直直闯入内室。 崔韫听到动静眼底瞧不出情绪,细细的给沈婳擦着手。 若不是女娘的面色差到离谱,所见之人只会以为,她只是单纯的睡着了。 屋内氛围凝滞,烧着银骨碳,一股热流扑面而来,可谢珣却莫名的浑身汗毛竖起,那是慌乱和窒息感。 这种感觉,一共两次,上一回还是…… 他不敢再想。 可耳边仿若响起女娘说话的娇蛮。 ——阿兄,认命吧,你就一个嫡亲妹妹,劝你还是让着我些。 也有她的理直气壮。 ——心眼全让我长了,谁也没法占我便宜。那些小女娘也没这个本事。 还有她的无助。 ——漾漾……能不能贪心的求个长命百岁啊。 崔韫垂眸,手上动作并未停顿。他只是意味不明的嘲讽。 「谢世子若真挂忧,怎么不见你私下去寻人?」 「酒楼那次,我记得曾央你去寻三清道长?」 那时,谢珣可是应得好好的。 可转头呢? 他不曾派出一兵一卒。 崔韫凉薄的扯了扯唇瓣。 「也是有趣,只知日日送些小物件过来,敢问谢世子对沈娘子是真的上心吗?」 「此处为女娘内室,谢世子为外男,还是出去的好。」 外男? 谢珣能说什么? 他总不能对一个最后正真的外人言,将沈婳送到崔韫身边,是多年前三清道长曾对他的叮嘱。 谢珣不敢上前,他甚至都不敢走近了去看沈婳。见崔韫以兄长出面的这般做派,又顿觉不是滋味。 那是他的妹妹! 他捏紧拳头,倏然夺门而出。 「她如何了?」 问的自然是倪康。 倪康硬着头皮,也不敢当面去道。沈婳怕是不成了。合该准备后事了。 他思忖讪讪道:「沈娘子的脉为假脉,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引发假脉现象的诱因,实在太多。 可这些时日,沈婳的身子是他亲手调理。入嘴的吃食,每日的药膳,都由他所定。 便是沈婳时而嘴馋,跑出府用膳,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也提前同他通过气。 「几个月下来,脉象仍旧不变。」 然,不是中毒,那就蹊跷了。 是长期服用入嘴的吃食有问题?还是致幻之物所导致? 这就说不清了。…. 话已至此,谢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婳在沈府时,就早早遭了暗算。 女娘是打娘胎来的弱症。可五岁之前养的尤为精细,又有上好的补药养着,当时虽比不得别家女娘康健,可症状还不算重。 谢珣抿着唇。 直到后头害了几次风寒。情况变得极其严峻,女娘身子更为虚弱,也变成日日吃药。 尤其是九岁那年。(注:时间线是恰好是雪团出现的那年。) 女娘在游湖期间突然晕厥。险些没救过来。自此后,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走三步喘四声。 当时,谁都没去多想。只当她弱症严重了。也恐在难医。 可眼下…… 谢珣怎能不深思? 「可是吃的药有问题?」 倪康:「先前的药方我见过,除了药性烈了些,并无错处。」 谢珣沉沉的吐了口气。 就在这时,崔韫从屋内走了出来。 「倚翠。」他唤。 「你家女娘可有长期服用有异之物。」 倚翠连忙道:「不曾。」 「老爷夫人还在时,多数陪着娘子一道用膳,后继室进门,娘子过嘴的吃食,也总会分婢子一份。从未出事。」 崔韫眯了眯眼。 「衣物,长期佩戴的首饰……」 倚翠努力回想。 「先前娘子的衣裳都出自绣坊,那些绣娘都是靠得住的。款式每年有变,娘子也只穿最时新的。」 往往,多数衣裳没穿一次,就赏给下面伺候的婢女了。 「至于首饰,也是如此。」 「这些都是奴婢亲自打理。」 「屋内的装饰、摆件,娘子也经常采买换着。除却几样。」 倚翠入屋,由影五帮忙很快抱出几箱匣子。 里头装的都是沈巍,沈薛氏,沈雉所赠,沈婳保存的很好。 不用崔韫吩咐,倪康忙上前,一件一件的去辨。 最后,他沉重的朝众人摇了摇头。 都没问题。 倚翠小心翼翼道:「此前,夫人在时行掌家之权。夫人最容不下沙子,也最是紧张娘子。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便是整个沈府也没人敢暗中做手脚。」 倪康皱眉。 「那就奇怪了。」 「照理来说,再没什么是落下的了。」 谢珣似想到了这么,倏然抬头。 「熏香呢?」 这三个字仿若点醒了倚翠。 她最是清楚,娘子只用一种香。那香料最是稀缺,暗香浮动似春信梅香,最是入骨。 娘子喜欢,就连衣裙也要熏上一熏,多年如此,从未更改。 闲暇时,甚至特地去辩其成分,却知堪堪辩出里头混有贵如黄金的上等龙脑香少许。 至于旁的,也就一概不知了。 可,倚翠浑身一寒。 那是老爷在外行商时,通以人脉和高价买的。 是谁再害娘子? 倪康:「若是香料同服用的药相克,的确能起扰乱脉象和拖垮身子之危害。」 他的话刚落,就听屋内铜盆落地的动静。随后是凝珠惊恐和无措的嗓音。 「娘子!」 崔韫顾不得其他,大步往回走。 沈婳仍旧没醒,可她嘴里,鼻尖都在溢血。 这一次是鲜艳的红。 崔韫死死拧眉,再听凝珠小声道啜泣,不免失控躁郁。 他冷声道:「都滚出去!」 而在这时,女娘腕间松松垮垮的手串,珠子饱满,鲜艳欲滴的同时发出耀眼的光泽。 下一瞬,好似收到了毁灭的阻力。 顷刻间,十八颗珠子,有十七颗全都化成了粉末。. 温轻 继续! 第253章 沈婳就是雪团 这一变故,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可崔韫却没有旁的心思去理会。他只有慌乱和心惊。 喜欢两字,对他而言太陌生了。 他的性子平淡,也甚少对外界之物能再泛起涟漪兴趣。 沈婳是除了崔家人外,他真真上心,也心甘情愿去娶的女娘。 她是不同的,这点就够了。 崔韫到底不想她死。 也的确……舍不得。 他一点一点擦去女娘身上的血。可怎么也擦不完。甚是越流越多。 谢珣一遍又一遍拼命又重复的提醒自己,沈婳在崔韫身侧才有生机。 女娘张了张唇,好似陷入了可怖的梦魇,她发不出声,可细细分辨口型是两个字。 「……阿兄。」 什么生机! 通通不可信! 这些时日,沈婳哪有好转! 崔韫同漾漾无亲无故,他能给出什么生机! 谢珣理智彻底湮灭,他忍无可忍,正要推开崔韫,将女娘抱走。 偏此刻,影一从外头大步入内:「爷,道观来人了。」 崔韫蓦然转身。 他早早派人去道馆寻了多次,也不曾打探到三清道长的行踪。眼下来了人,却能猜出是谁派来的。 谢珣动作也是一僵。 来的道士瞧着眼熟,是三清道长亲自收的弟子。 他说了一句话,却足以安定人心。 「师傅云游时曾特地嘱咐,让小道今日末时三刻来此为行一事。时间紧迫,不可耽搁,只能冒犯了。」 道士并非多舌之人,走近查看榻上的女娘,崔韫不曾挪开一步。 对此,道士毫不在意,他一摇手中的拂尘。正是三清道长留下的。 那颗唯一完好的金刚菩提珠子,跟着腾空而起,随后飘去了女娘眉间。 原先红润的珠子里头隐有血液流动。 道长低声念着一段符令,手中的符燃烧的同时,珠子里坠出一滴精血,直直掉落女子眉心。 唯一的一颗金刚菩提,仿若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那红润的珠子跟着着黯淡无光,眨眼功夫,也化为粉末。 而那滴被珠子滋养了足足六年之久,来自沈婳魂魄,却也属于雪团的精血,终是回归了本体。 场面让人顿觉荒唐。 然,那滴血却以一种常理无法解释的情形,一点一点怪力乱神被诡异的吸收了去。 道士做完这些,擦了擦额间的汗,收拾收拾就要走。 「师傅说了,娘子估摸着两个时辰之内能醒。」 「那珠子是怎么回事?那血又是怎么回事,你适才做什么?」是谢珣的声音。 道士想了想:「小道也不知。」 「既然能醒,那她可是无碍了?还是说只是暂时稳定了病情?」 道士茫然一瞬:「小道不是大夫,诚然也不知。」 崔韫没出声,他好似听不到那些吵闹的动静。男子直勾勾一瞬不瞬的看着榻上双眸紧闭的女娘。…. 他伸手,去把脉。 偏偏脉象如旧。 崔韫目光沉沉不由绷着唇。 谢珣承认,他的腿至今还是软的:「你师傅可还留下什么话?」 小道这会儿顿步。他记起了一事:「的确留了,是给崔侯的。」 崔韫却是淡漠依旧。 「小道长请说。」 「师傅说了,不惑一物唯有再中者,才不会受其所控。」 女娘是雪团时,中了不惑被刀疤男从阳陵侯府带走后这才下了蛊,故几年后,她来了盛京,在梨园住下的那次夜里,不惑对她无效。 崔韫却不知,其中曲折,他眉心微拢。 不应该。 上回除夕同她提及不惑时,女娘吃惊不已,显然是头遭听说。 何况,不惑只针对宦官尤其是忠良臣子府上的人。 小道笑了笑。 「师傅还念了半句诗。」 他学着三清道长的语气道:「日暮秋山遇。」 崔韫狠狠一滞。眼底惊愕难藏,指尖倏然捏紧,手背上道道青筋凸起。 那些他曾多次冒起,又觉得荒唐亲手掐断的念头,此刻疯狂的助长。 女娘顽劣的趾高气扬,闹脾气的蛮不讲理,得意时的左右显摆。 爱美,出门前总要装扮。 费银子。 便是那双灵动狡黠,黑润透亮的眼眸也像极了他的雪团。 往昔重重,一一在眼前浮现。 他的雪团一贯以来都是聪慧的。听得懂人话,甚至摇到凶签都能识字,毫不犹豫的给扔了。 猫爪子指着红釉柳叶瓶,最后和女娘轻车熟路冲入他的书房还试图顺着瓶口往里头钻的沈婳彻底融合。 在见了适才的怪诞一事,崔韫好似没有什么是不敢去想的。 越想越像。 越想,他眼睫越颤。 沈婳好似睡了很久。 心口那处如针扎似啃食,让她极度不适,可那么一瞬间,一股暖流从额间一路抵至心口,抚平那里的疼痛。 就好似最难养活早就枯萎的月季,得到了微风的轻抚,和恰到好处的浇灌,缓缓发出了新的嫩芽。 决定了日后的枝繁叶茂。 这是沈婳许久不曾感知的温暖柔意。甚至全身毛孔都打开,浑身舒畅不已。 待她醒来,已是黄昏。 沈婳一睁眼,就见谢珣冲了上来。 「可有不适?」 沈婳眨眨眼。 谢珣眼底含着湿意,他仍旧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偏偏说话间带着些许急切:「你许久不曾进食也定然饿了,眼下刚醒,不宜油腻荤腥,喝些白粥,再洒些红糖可好?」 沈婳却抿唇,缓缓将视线挪到一旁的崔韫身上。 女娘眼角酸涩。 她弯下眼,冲崔韫甜甜一笑。很轻很轻的喊。 「表哥。」 谢珣:…… 崔韫对上沈婳的视线,他喉结微动。 他定定的看着她。 「阿嫂那里偷的口脂,你这猫儿涂抹后可找了铜镜,血盆大嘴实在难看,带出去都觉着丢人,还不速速擦了去。」 沈婳尚有些迷糊。一听这话,当即面露凶光。 「我付了银子的!」 她虚弱的气势汹汹:「不可能,你胡说,你才丑!」 崔韫的指尖深深攥到肉里,却浑然不觉痛意。 他却蓦然笑了。 他低笑而不止,笑容没法克制,反倒越来越大,却只有他自个儿清楚其中的辛酸。 日暮秋山遇。 下句他对了出来。 ——恰似故人归。. 温轻 第254章 真是……过于刺眼了。 沈婳晕晕乎乎间觉着崔韫的反应有些奇怪。 可女娘没醒多久,被喂着吃了药和粥后,又再度沉沉的睡了过去。 入夜后,谢珣不提离去,这是有意堂而皇之在崔府住下。 凝珠为此,私下拉着成妈妈好一番感慨道:「娘子是遇见好人了,侯爷如此,谢世子亦如此。」 成妈妈却是过来人。 谢世子的架势哪里是关怀挚友之妹! 且不提前段时日,隔三差五的送各色吃食,话本,有趣的摆件。就说适才他那紧张的劲儿,瞧着就是不简单! 也得亏娘子是见过世面的,若换成别家眼皮子浅的女娘,指不定早被这些花花肠子哄的迷了眼。 谢世子身份尊贵,是盛京女娘都想嫁的人物,可他对付女娘实在有一套。 如此之人,比那恭亲王世子还难缠。 偏偏在谢世子不曾打破窗户纸前,娘子还得顾着那点丁儿情分。 短短一瞬,成妈妈想的颇多。 可凝珠是个没心眼的。倚翠又只顾着沈婳的身子,旁的全然不理会。这些话存在心里,她也没处说。 而此刻崔侯眉眼轻松,他让即清送来大理寺的公文,就坐在内室的案桌上,一一阅览。 即馨恭敬入内。她朝谢珣福了福身子。 「世子这边请,厢房已安置妥当。」 谢珣想留下来。左右屋内存有一张贵妃塌,他也是能躺的。 他视线一转,落在崔韫身上。 「崔侯不去歇息?」 崔韫抬眸,言简意赅:「她这边离不开人。」 谢珣温声道:「沈婳托你照顾多日,我甚是感激。」 「你若是有所求,只要我能办的必应。」 崔韫闻言,视线转为淡漠。 他此刻还真不想从谢珣身上得到什么。 去接女娘入盛京的原由,也早不纯粹了。 同理,谢珣不欠他什么。 谢珣知晓崔韫为人正直。行事也靠谱,崔韫的性子死板又无趣,他这种人,娶的得是温婉贤淑的女娘,好日后能掌管中馈。 自然不会对如此折腾人的沈婳别有用心,这点,谢珣还是放心不过的。 可…… 谢珣不得不提醒他。 「可眼下已入夜,她的情况也有所稳定,你在此办公是好意,可男女有别,到底不太妥当。」 「她喊你一声表哥,可到底没血缘。这点,你我都是清楚的。」 「更何况外头有伺候的奴仆,侯爷着实无需亲自守着。」 崔韫对此未生微词,他甚至不愿去计较。 「这就不劳谢世子费心了。我的事,心下自有一番计较。」 「倒是世子你,管的未免太宽了。」 谢珣:??? 即馨最会看眼色。当即又道:「世子请吧。」 原先站着的谢珣,见崔韫在座椅上纹丝不动,大有彻夜不眠的姿态。矛盾和纠结让他有些不解。 让他照看沈婳,合着真以为是她亲兄长了? 女娘最懂亲疏远近,她心里的兄长,有且只会有一个! 谢珣脾气好。 当即,他也不愿同崔韫掰扯。 他复重新坐下。 「我不困。」 「劳烦给我上些浓茶。」 成妈妈俯身道是,还不等她下去准备。就听谢珣温润如玉:「巧了,沈娘子这边我也不放心,眼下无事,倒不妨在此陪 陪侯爷。」 成妈妈:……这是挑衅吧! 可崔韫只是面无表情的哂笑一声。他好似没将谢珣放在眼里。 男子冷淡到了骨子里。 「世子自便。」 沈婳半夜彻底清醒,她刚撑起身子,动静并不大,崔韫耳尖,搁下公文,就要起身。 而一旁的谢珣,快他一步绕过屏风。 对此,崔韫眯了眯眼。等他走过去时,谢珣已在嘘寒问暖了。 倚翠刚端着药入内,崔韫正要去接时,谢珣仍旧快他一步。 药此刻还烫着,谢珣熟稔的舀起一勺。 沈婳的心思都在崔韫身上。她俨然还记得迷糊时的那番对话。 她有些不知所措。余光谨慎的去看崔韫。 男子的视线却不咸不淡的落在谢珣身上。 谢珣将吹凉的药送到女娘唇瓣。许是心里存着事,沈婳下意识张唇,咽了下去。 很快,反应过来,她有些抵触。 「我自己喝。」 谢珣:「见外?」 「见你这几日吃腻了蜜饯,我就备了玫瑰酥。店家的手艺做了十余年,玫瑰酥呈花瓣状,精美的很,我想着,你定喜欢。」 沈婳抓住重点。 「几片花瓣?」 谢珣:「本是七片。」 沈婳的眉拧了起来。 「可我央店家做成六瓣的。」 沈婳的注意果然被谢珣所言吸引:「六好。」 「什么店家,一瞧就是不会做生意的,卖什么七瓣,听着就不吉利。」 谢珣再喂药。 沈婳下意识又咬住汤勺。 她微微一愣,索性懒得纠结了。 谢珣要伺候她,左右不是她吃亏! 女娘也就接受的理所当然。 崔韫立在一侧,将一切尽收眼底。 真是……过于刺眼了。 沈婳也的确是不省心的。前不久说不会同谢珣走的太近,眼下一个喂一个吃,还真是亲密无间。 崔韫冷不丁道:「谢世子喂药的倒是熟稔。」 谢珣轻笑,眼见沈婳乖乖的喝药,他眼底闪过柔意:「伺候过家里的祖宗。」 崔韫淡淡:「是听说当年谢老太爷故去前,世子服侍在侧。」 谢珣微微一顿,却没解释。 沈婳被伺候的得当,又见崔韫只顾着同谢珣攀谈,丝毫不曾质问她半句先前的事,可见是不在意的。 什么猫儿的,定然是她迷迷糊糊见听岔了。 念及此,一颗心落定,她捧着精致的玫瑰酥,也便真心实意的夸谢珣:「你真孝顺。」 谢珣:…… 沈婳去看了眼天色,窗外浓稠如墨。 「眼下什么时辰?」 谢珣温声回应,随后又道。 「你睡了好些时日,怕是骨头也酸痛了。回头得多出去走走。」 的确如此。 沈婳觉得有理。 谢珣:「等你能下地,我同你一道。」 沈婳身子往后仰,她审视的盯着谢珣:「你为何要同我一道?」 「我出门是去买胭脂,你一个公子哥跟着我不合适。」 「给你付账,提物。」 沈婳茫然:「你看我像是缺奴才的人吗?」 (本章完) 。 第255章 你没瞧见,他对我心怀不轨吗? 等谢珣喂了药后,亲自端出去,事事周到还不忘吩咐外头伺候的倚翠。 「做一份馄饨过来,她也该饿了。」 屋内沈婳不免焦灼。偏见崔韫对此冷眼旁观,半点没有回应,她不免有些恼火。 女娘伸长脖子朝外探了探,见谢珣没入内,她压低嗓音质问:「你适才怎么不说话?」 崔韫却很冷淡。 「沈娘子想让我说什么?」 沈婳蹙眉:「你没瞧见,他对我心怀不轨吗?」 都这么明显了! 崔韫些许恍然,沈婳却莫名察觉出他的态度好了不少,男子语气慢悠悠的,若珠玉落盘:「所以沈娘子,想让我出面阻吗?」 这是什么话! 沈婳莫名其妙:「给我解决麻烦,这不就是表哥应该做的吗?」 崔韫却仍旧淡淡:「可我瞧着,适才你喝药时还挺愿意的。」 他眉梢微拢,好似为难:「以至于我瞧了实在寻不出合适的时机打断。生怕坏了沈娘子的好事。」 沈婳觉得此刻的崔韫怪阴阳怪气的。 有股周芝芝的味。 她一定是多虑了。 好在后头也不用崔韫动手,不过片刻功夫,辅国公府的人急急来寻。瞧着样子好似府上出了不小的事,须他回去定夺稳定局面。 谢珣难得沉脸往外而去,可还不等他跨出门槛时,他顿足转身见沈婳俨然是舒了口气,欢欢喜喜的好似总算将他送走了。 谢珣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只能提醒:「我赠的见面礼,你该打开瞧瞧了。」 那小匣子,沈婳随意的瞥了一眼后,早早让倚翠扔去了箱子里。 眼下,她眼儿不眨,说的好一番做作的漂亮话:「世子说笑了,您眼光好,所赠的簪子,我前些日子还戴呢。」 「可喜欢了!」 谢珣的嘴没来由抽了一下。这话,他是一个也不信的。 不然,沈婳对他会是这种态度? 他头疼不已,却仍旧叮嘱:「若真打开了,就细细的瞧。」 等他离开西苑,崔韫这才揉着眉心,他许久没去大理寺,今日也定然得出府的。可动身前得回趟睢院,换上官服。 去前,他语气平淡,很是不在意的道。 「既然真这般爱不释手,下回出门不若也带上?」 崔韫弹了弹的衣袍,他徐徐道:「谢珣眼下同五公主还存有牵绊,他给的那些,沈娘子是真敢要。」 五公主的为人,韦盈盈早就同沈婳提及多次,是个仗势压人的主儿。 沈婳一听这话。 「我骗他的。都不知扔哪个箱子里头了。」 嘻嘻嘻,她可真是机灵鬼。 崔韫微勾唇:「是吗,可听谢世子所言,你不拿出来再瞧瞧?」 沈婳本有这个打算,看看谢珣到底摆什么谱,可眼下顿然没了兴致。 「我是疯了不成,不放着积灰,戴着他给的簪子招摇撞市?自个儿寻麻烦上身。」 崔韫:「的确,谢世子就不该送。」 沈婳点头:「还占地儿。」 这一句话,好似取悦了崔韫。 女子墨发柔顺,崔韫对上女娘乌溜溜的眼睛,忍住了去抚的冲动。 可这会儿子,她又计较上了:「当时他送时,你也在!怎么这会儿全是我的不是了?」 沈婳:「表哥这是怪我吗?」 她越想越不对劲。 「你在我面前多次提及五公主。」 沈婳问:「你是不是想同谢珣抢人?」 沈婳语重心长:「那五公主真不怎么样。要样貌没样貌,却存着一肚子的心眼算计,上回宫宴还出了糗。」 「她配不上你。」 更别说五公主是一根拇指都比不上颜宓。 你还不如看看颜宓啊! 沈婳严肃,她绷着巴掌大的小脸。 「表哥。」 她努力憋出一句话:「你得珍惜眼前人。」 崔韫只留意到她的最后一句。 他深深的看着沈婳。离去前留下三个字。 「知道了。」 ———— 沈婳仍在榻上躺着,直到薛疏月出现。 虽然都在西苑住着,可到底沈婳所住的东院偏僻,这几日东院上下紧张的不成样子,可却没惊动旁人。 薛疏月自然不知沈婳病倒的事。 可她早间瞧见!崔韫从东院出来。 男子容貌冷清,说是皎间月也不为过。可薛疏月不会看错,崔韫当时嘴角擒着浅浅的笑意! 薛疏月又是嫉妒又是欣慰。 嫉妒崔韫连早膳都要过来陪沈婳一道用,却也欣慰沈婳能勾出崔韫! 所以,她来了! 「沈娘子!」 沈婳看着她,默默的翻了个身,拒绝交流。 薛疏月讨好的凑上前:「我有件事搁心底许久了,总觉得该告知你。」 沈婳见她这样,又翻了回来。摆了个最舒服的听姿。 「你说!」 薛疏月也没计较:「那还是去年的事,我掉了一只耳坠,那是我阿娘生前留给我的,平素我也是珍惜不过,当时丢了,心下焦灼,也顾不得天黑就出去寻。」 薛疏月:「你说巧不巧,那吴韶音也出了门,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她当时不屑同吴韶音打招呼,遂,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很快分开。 「可我又琢磨总觉得不对。愣是没忍住,追上去瞧了。」 「她可真不简单,不知哪儿来的甜汤,眼巴巴的送去表哥书房。」 眼下,吴韶音虽被赶出了侯府,可能骂她的机会,薛疏月从不放过。 沈婳黑润透亮的眼睛,带着八卦!!! 见沈婳听的认真,薛疏月讲的也就愈发卖力。 「表哥的书房亮如白昼,我可是瞧得真真的,怎么说她祖父未出事前是朝中声望在外的太师,就连几个皇子也是授过课的,即便落魄了,她也是世家名门出身。」 「就凭她,也配痴心妄想?」 薛疏月冷笑一声,她学着吴韶音刻意柔媚的嗓音道。还不忘娇弱的盈盈一拜。 ——「表哥,我做了点甜汤,奉老太太之命送来。」 沈婳倏然瞪大了眼。 薛疏月见状很得意:「她也实在是胆大。」 「夜里孤男寡女容易出事,谁知道她送的甜汤下没下药,沈娘子你说说,她这是在谁府上勾引谁呢?」 沈婳听的很快乐!她噌一下从榻上爬起来。女娘压低嗓音:「勾到了吗!!!」 天晴了,雨停了,漾漾垂死病中惊坐起,觉得她又能行了。 最近雪团的章节我看有宝没看懂。[泪]应该很清楚明确啊。这边给大家理一下哈。 一开始就有暗线。不清楚的可以再看一遍。知府路远道,董家,董家作法的巫师在妹妹沈坠阴婚的时候,也就是漾漾没去盛京前,早早就出现过。所以雪团章出现这些人,并不突兀 ,也不是突然冒出来的。 因为前世谢珣早死,无人来接漾漾,所以她的结局是死在去州判朱大人的路上的。(今生知府路远道因为漾漾的重生,早就在崔韫的出现下,提交给御史台查办了,董家也废了。巫师早早死了。压根无需舒御史亲自前来。) 250——251章,就是前世漾漾死后发生的场景。 (ps雪团不是平行空间,也不是前世,别看岔了。) 前世崔韫留给沈婳的那一颗珠子,导致重生以及这一世雪团出现。雪团出现后,沈婳本就不好的身体彻底恶化,为了方便理解可以去想雪团是漾漾的一缕魂魄。 雪团死后,魂魄(精血)存在了珠子里。 珠子破了,魂魄归位。 这样解释,应该清楚了吧~ (本章完) 。 第256章 谁稀罕你的臭钱 「表哥是正人君子高风亮节,怎会看上那***,何况睢院如森严壁垒,阖府上下除了崔家人,又哪个不知死活的通传前敢肆意闯入?」 偏偏吴韶音运道好,正巧碰见出了院子的崔韫。也便自诩聪慧的打着老太太的旗号。 薛疏月心有余悸:「若换成旁的男子没准中计了,可表哥是大理寺卿,形形***什么人没见过。怕是一眼就识破了她的算计,又如何还会被她那狐媚模样蛊惑?」 沈婳瘪嘴。慢吞吞又躺了回去。 薛疏月畅快淋漓:「故!让她自重!」 「当时留下这话就走了。」 「你是没瞧见,吴韶音当时脸色要多难看多难看,我要是她,这般丢人现眼,早就去投湖了。何必留着祸害人。」 她对崔韫有心思,也是只敢心里暗暗想。 说着,她羡慕又感慨道:「这一番对比,表哥对你真真不一样,你的命真好。」 这话,女娘却不乐意听了。 她甚至觉得薛疏月是给她寻晦气的。 沈婳却很不高兴的拧眉:「你以为我是随便的女娘,任谁对我好,都愿意收着?」 明明是崔韫命好! 有她这个表妹! 「何况,吴韶音和我能比吗?」 薛疏月无语:……你个不害臊的。都是表妹,也都是想做妾的,怎么不能比。 沈婳翘起小拇指,她下意识去转动腕间的手串,却摸了个空,女娘稍稍一愣。随即又得意的大话张嘴就来。 「也别不信,我便是端毒药过去,他都能给面子喝的一滴不剩。」 一碗甜汤算什么! 薛疏月:「……」 沈婳:「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这种没得逞的,就不必讲了,怪没意思。」ap. ———— 等沈婳能下地,已是一日后。 可没走几步,她便双腿无力,也便由倚翠推着。 女娘却觉得,经此几夜好似沉重的枷锁松动有解开的迹象。至少夜里没有疼的再吐血了。 这件事,她没和任何人说。女娘对此也理不出所以然来。 而倪康也没察觉出异常。 庸医! 许是这些时日闷得慌,沈婳便由着倚翠推出了西苑。去了最近的一处水榭。 倚翠剥着花生,甚至贴心的褪去外头的薄皮,这才去喂沈婳。 「娘子。」凝珠从外头跑入内。 「这是从聚朝阁卖的新绣品。您瞧瞧。」 沈家绣坊隔一月就向聚朝阁进一批货,这几月沈婳一直让凝珠留意着。 凝珠禀报的很是仔细:「聚朝阁的掌柜也是人精,许是前几月营收不好,见买主少了尽数大半,也就压低了价钱。这不,奴婢去时,堂内不算冷清。」 说着,她摊开山水绣品。 沈婳动了动眼皮,面无表情的瞥过去。随后是轻蔑。她稍一抬手,指尖随意的点了点绣品。 「凝珠,倚翠教你刺绣也有些时日了,你来评评。」 绣品所呈现的是青山绿水间,有麋鹿在饮水。 整幅绣品配色得当,也有一番怡人自得。 凝珠干巴巴的看了许久:「远看是美的,可凑近瞧总觉得少了什么。」 「这就对了。」 沈婳细细的告知:「此麋鹿肌理合该纤毫毕现,然,所绣的丝线过粗。要知道这苏绣绣工最是绵密,以精细著称。」 「绣娘确有几年的绣工功底,却易于求成,许是迫切的想证明本事。特地下了 不少花招,可几处针法越俎代庖,以至于整幅绣品缺了灵动美而不协调。」 「与我而言,就是次品。」 沈婳啧一声。 「这么久了,那些人可真是没有半点长进。」 「拿走拿走。看一眼都心烦。」 又过了些许时日,西苑里头住着最没存在感的表姑娘章素出了阁。 章素到底只是远亲,崔家并未兴师动众的大办婚宴,可该有的体面并不少。 她一身嫁衣,去了主院给宣老太爷和太夫人磕了头,又拜别了崔宣氏。 崔宣氏将手腕上的镯子送到章素腕间:「原先定的婚期本该在一月后,可姑爷家中长辈生了恶疾。」 只怕撑不了多久。 提前成亲,有冲喜之意。 而更多的是担忧家中长辈若每没挺过来,守制三年都不得嫁娶。章素总不能被拖成老姑娘。 故,两家商谈一番,将婚事提前。 「你是个温顺的,也最让人省心,入门后得孝敬长辈,姑爷是个老实人,也肯上进,也须得同他有商有量,琴瑟和鸣。」 章素泪光闪烁。 她真诚道:「这些年得崔家照拂,是我之幸。由此姻缘,也多亏了表嫂嫂。」 乔姒柔声道:「侯府就是你的娘家,院子给你留着,日后多回来瞧瞧。」 轮到沈婳了,她奉上礼盒。 章素笑的真诚,接了过来,盒子很轻,也不知里头是什么。 「待日后你同薛娘子成亲,我定也来给你们添妆。」 沈婳抿唇:……你为难我,还是为难你自己。 期间,只有沈婳留意到章素嫁衣袖摆处,本该缝上宝相花纹之地,缺了一块。 怕是婚期提前,来不及赶制了 薛疏月却是不舍的拉着她。眼底闪烁着忧郁。 她其实不介意,都是姐妹分享一个男人怎么了!横竖几人都相识,崔韫纳了她们这后院也能一团和气,掀不起风浪。 偏偏,章素欢欢喜喜的嫁人,嫁给了一个穷酸进士。 她想,回头有章素哭的! 迎亲的队伍吹锣打鼓,吉时至, 章素上了花轿。 崔绒眼巴巴的看着花轿队伍离去,她奶声奶气:「成亲真好。」 「喜服真好看!」 「花轿是红色的,我也喜欢!」 「酒席的菜也是我爱吃的!」 她惆怅:「我也好想成亲。」 沈婳低头睨她。 「行啊,你成亲我定然给你包个大的。」 「谁稀罕你的臭钱。」 沈婳懒得惯她脾气,当下就要走。 崔绒连忙跑上前把人拉住。 「你又怎么了,说不上几句话就给我甩脸?」 「你这是对本郡主的大不敬。」 沈婳:「说够没?」 崔绒:「我不会同你计较。」 沈婳目光幽幽:「怎么?还想着让我道谢?」 「你不应该吗?」 沈婳很温柔的笑:「我敢道,你敢听吗?」 第257章 糟糕,是快乐的信号 章素嫁人一事,对沈婳而言,并无别的改变。虽都在西苑,可到底算不得熟。又过了几日,沈婳总算出了阳陵侯府。 马车很有目的朝胭脂铺而去,女娘纤细白皙的小指,勾起车帘的一角,视线稍稍朝外探去。忽而一顿,锁定一处。当即失态道。 「停车!」 成贵连忙拉紧缰绳。 影五蹙眉:「娘子,怎么了?」 沈婳不语,只是极其冷淡的看着尤箐正挽着其婆母的手,说说笑笑间入了最近的布庄。 尤箐嘴角挂着笑,还真是刺眼。 沈婳当真是嫉妒坏了 女娘嘴角扬起一抹嘲弄。捏着布帘的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没什么,只是碰见了最生厌的人。」 「走吧。」 到了胭脂铺后,马车停下,她在影五的搀扶下款款落地,胭脂铺生意兴隆,客流量又大。铺子的婆子和小二忙的热火朝天,实在分不出心来招待。 沈婳也不在意。仔仔细细的挑选着胭脂。 「谢娘子,你手上的这盒妆粉,正是我想买的,可惜这是最后一盒了,我知你最是大度,不若让给我可好?」 右前侧的说话声传来。随后是一道怯懦的嗓音:「可……这是我先看中的。」 沈婳听着嗓音熟悉,不由停下手里的动作,她微抬眸。就见谢宜宁捏着妆粉盒,稍稍往后退一步,拒绝意思明显。 偏偏她面前的紫衣女娘存着笑脸。 「您可是国公府的女娘,照理来说不该这般小气。」 「谁不是谢娘子身份尊贵要什么没有,何故同我抢一份妆粉呢?」 谢宜宁为难,呼吸更是有些不顺畅。她身后的婢女急的不行,可生生忍着没给谢宜宁出面。 娘子命苦,幼时灯会走散,辅国公府的人寻了整整三年。等找到时,谢宜宁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娘子从盛京被拐走,因年纪尚小,模样又娇憨,连着被转卖了数次也不知遭了多少罪。 谁接近她就害怕。 就哭,会大叫。 尤其是刚接回来那段日子,便是老爷夫人,娘子都不敢亲近。 府上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 谢宜宁不愿见人。 那就不见。 谢宜宁躲在屋里。 那就在屋里。 这些年下来,娘子情况确有好转。可到底也只是对自家人。 御医说,这是病。若不从根源釜底抽薪的治,那三年的阴影一辈子都难消。 辅国公却不在意,谢宜宁若一辈子不好,他就养一辈子。 可御医也说了,就怕日后出了意外,病情反弹恶化。娘子只怕会比以前还自闭。 前些时日,娘子受了惊,高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对此,国公爷只能下令,让娘子多多同府外的人接触。 于是,这些时日,总是让谢宜宁出门。 而此时,谢宜宁眸中闪过畏惧和惊慌,她匆匆埋着头,就要去前头付钱结账,偏偏那紫衣女娘邱岚不依不饶。 可她却以柔弱者的姿态道。 「也不瞒你谢娘子,为了这一小盒妆粉,为此我足足等了三个月。若是买不着,怕是得耿耿于怀了。」 谢宜宁连忙去看身后的婢女。 快帮她啊。 婢女只能狠狠心,当做没瞧见。 谢宜宁挎着脸,将妆粉朝台面上一放,怯怯的去选别的。 如愿以得。可显然贪婪让她面目全非。 她先是夸她 :「谢娘子真是面慈心善。」 随后,提出要求:「不若,你顺道将账给结了?」 「我身上银子不够。可想来一盒妆粉对你来说,不过是是指头缝随便露下的。」 沈婳:…… 谢宜宁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她鼓足勇气,嗓音很轻:「可我不认识你啊。」 「眼下不就认识了。」 「何必在意这些。」 「行不行,谢娘子?」 沈婳:…… 谢宜宁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冤大头。 怎么,一对兄妹,心眼全在谢珣身上了? 沈婳懒得管。 她继续挑胭脂。 谢宜宁怯怯:「拿了银子后,你能不能不缠着我了?」 「我不想和你相识。」 「你别这样,我怕。」 沈婳:…… 她深吸一口气。 糟糕,是快乐的信号。 女娘到底没忍住,她走近,不由分说的隔开两人,当下抬着下巴趾高气扬。 「没钱还来买胭脂?」 「适才那些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合着谢娘子欠你的?还是说你救了国公府全家,也不嫌害臊?」 沈婳很有礼貌:「我劝你不妨去街上同叫花子学学,银子不够,没准跪在地上,借个破碗,得路人的几个赏,这钱没准就凑够了。」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错愕的邱岚:「至少这银子来路明了,是你自个儿凭本事求来的。」.. 邱岚顿时红了脸。 她能如此,无非是不少女娘在她面前提过,也成功的占了谢宜宁的便宜。 这几日盛京也尽数传遍了,谢家娘子最是「乐善好施」。 「你说话怎这般不尊重人!」 沈婳莫名其妙:「你是什么金贵的人物,难不成还要我捧着你?」 「厚着脸皮要了妆粉还不够,竟想着旁人给你付账。怕是那些无赖混账都能给你磕个头拜师学艺。也得亏这是谢娘子,你若是遇上我,敢说一个字,我敲碎你一颗牙。瞧给你能的。」 很快,铺子彻底安静下来。 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 沈婳丝毫不在意。 谢宜宁忐忑不安。 邱岚没脸见人,她努力的保持镇定:「谢娘子自己愿意,需要你在这里充好人?」 沈婳转头,去看谢宜宁。 「你愿意?」 谢宜宁咬唇:「不。」 还算有救。 沈婳又将头给扭了回去。 邱岚何曾被这般对待,可眼见窃窃私语的人转多,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道道都是审视,形如凌迟。 而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道嗓音:「远远就听见这里有争执。女娘多的地儿,就是有趣儿。吵架有什么意思?打起来啊!」 「本世子最喜欢看女娘打架了。」 说着,姬霍大步入内,看清了沈婳。以及她身后缩着的谢宜宁。 姬霍:「……」 他一改浪荡模样,情绪激昂:「怎么回事!是谁欺负你们了!快告诉你们的霍哥哥!!!」 第258章 我人品不好,不吃那套 沈婳窒息的面无表情。 姬霍乐滋滋:面无表情都是好看的。 谢宜宁埋头继续缩着。 姬霍也就接着乐滋滋:嗷嗷可爱! 都是他得到不到的女娘!!! 你说气不气人! 不想糟心事,姬霍清了清嗓子,拿捏住姿态:「关键时刻还是得我来给你们做主!你们自个儿瞧瞧,崔韫在哪儿?谢珣又在哪儿?那两人加在一块儿都没我靠谱!」 邱岚闻言,心下一个咯噔。 一个姬霍就够她吃一壶的。 谁不知道姬霍是什么人。他是最没仪态不讲究礼数的世家公子哥。偏偏身份尊贵,官家对这个皇侄也很是上心。 怎么又凭空多出了谢珣和崔韫。 这几日谢宜宁吃亏,也没见国公府的人出面护着,不是吗? 再看沈婳,她到底是谁! 可不管是谁,左右是吃罪不起的。 「世子误会了。」 说着,她柔弱的登时泫然欲泣。可怜极了的抽泣。 好似能认定这世上眼泪能解决一切。 能让人垂怜的同时,洗白一切的罪恶。 果然,一番对比之下,倒觉得抬着下巴的沈婳从头到尾的咄咄逼人。 花花公子姬霍最见不得女娘哭了。再见此人模样虽清汤寡水可也算得上秀气,有点像他以后的第十八房小妾。 他的怒气散了一般:「是吗?」 「我不敢扯谎,可让两位女娘不高兴了。是我的不是。我在这里配个不是。」 说着,她盈盈一拜。 遂,姬霍去看沈婳。 他克制的压低嗓音:「沈妹妹不若看在我的份上和解了?」 不久前信誓旦旦放话给她们撑腰的姬霍,一改先前口锋:「我寻思着都是女娘,不打不相识。」 邱岚感激不已,她似松了口气:「谢世子做主。」 最后一个音节还未散,只见影五几个快步,二话不说上前夺了她手里的妆粉。随后恭敬的送到沈婳手上。 女娘嫌弃的用帕子擦了擦,仿若上头留了脏东西。她取过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稍稍凑近闻了闻,是淡淡的花香,味道不重。 倒也能用。 邱岚见状,很争气的泪珠滚落。无辜的咬着唇就要示弱,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就硬生生被女娘打断。 沈婳不耐烦:「收一收。」 「我人品不好,不吃那套。」 对方一哽,几个回合下来,显然讨不到好处,谁让沈婳又拽的过于蛮横,丝毫不给她发挥的余地。 她讪讪的用帕子遮着脸。羞愤无比的就要溜。 沈婳见状,煞有其事的眯了眯眼,又将此物收入囊中。 「我要了。」 她似嘲非嘲:「谁让抢来的都是最好的。」 跑出铺子的邱岚险些一个踉跄。 许是被沈婳护了,又也许沈婳做了她不敢做的事。谢宜宁莫名有些欢喜。 谢宜宁难得主动道:「我给你买。你还要什么,都可以。」…. 沈婳瞥她一眼。 谢宜宁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女娘慢悠悠:「那多不好意思。」 「我愿意的。」 影五皱眉闻言很不高兴:「我们娘子是缺银子的人吗?这种话谢娘子可不能再说了。」 她知道!沈婳富的流油! 给沈婳付账,这不是侮辱她吗! 然,沈婳皱眉。 她嗔怪:「不懂事。」 影五:? 沈婳:「上赶着的便宜,为什么不占?」 言之有理! 影五这些时日疯狂补着奇奇怪怪的知识,此时又被上了一课。 姬霍在一旁听的真真切切的。他揉了揉鼻子,低声道:「你说这种占便宜的话,好歹也轻些,谢妹妹就在你身后,她可没聋。万一回头将你想成贪婪无厌的女娘。」 沈婳蹙眉:「你怎能恶毒揣测一向光明磊落的我?」 姬霍:?你说谁恶毒! 谢宜宁连忙表示:「我不在意。」 姬霍:?? 不对!! 为什么还不勾心斗角! 他见识过的女娘千千万,不说旁人,便是院子里的那些小妾,在他面前姐妹情深的很,个个为对方考量,可他不在,丁点小事都能吵起来。 自诩最懂女娘的姬霍:「行了,我还不知道两位妹妹,这会儿定然暗中较劲,却顾着身份这才没有双双黑脸。」 「你们可不能吵起来。」 「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拉哪一个。」 毛病。 沈婳娇气的绷唇,她素来不打哑谜问的相当直接,猫猫生气脸:「你是在挑拨离间吗?」 谢宜宁经这一提点,也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倒是没说话,可看向姬霍的视线充斥着胆怯的不赞同。 沈娘子是帮了她的。她谢都来不及,作何要黑脸。 她都说了愿意付钱,姬霍这般言语,万一沈娘子不好意思接受怎么办。 被相互嫌弃的姬霍:?? ……老子活该行吧! 他甚至觉着自己就是个傻鹅子! 男人气的转身就要走,他今日出门是要去逛花楼的。走至几步,他停下这儿往返。 能屈能伸。 「谢妹妹。」 「好歹这些年谢珣不在,我时常护着你。眼下哥哥遭了困难。」 谢宜宁捏紧钱包。 「哥哥在花楼的一个相好最近同我闹别扭,说要首饰胭脂,可我手头紧,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你借我几个。」 谢宜宁同他的确相识,早些年,姬霍总来谢府寻谢珣,这一来二往间,谢宜宁并不怕他。 「可你上回借的都没还我。」 姬霍:「你记这么清作甚,我还能贪了去?」 沈婳闻言炯炯有神。她去看谢宜宁。 谢宜宁:「上上次的,世子耍赖还少给了一百两。」 沈婳:「哈。」 谢宜宁:「你明明有嫡亲的妹妹。怎么总欺负我?」 「她?同我父亲沆瀣一气,巴不得我穷的不如小乞,如何指望?什么叫欺负,我不客气是将你当亲妹妹。」 谢宜宁别过脸。 姬霍到底算个人,没上前去抢。 于是,沈婳心满意得的将谢宜宁的钱袋画了个精光。 不似以往大肆挥霍的,在谢宜宁钱袋彻底空了时,女娘很有良知的停下了动作。 谢宜宁难得不心疼。 「沈娘子不妨再挑挑?」 沈婳善解人意:「我总不能让你打欠条赊账。」. 温轻 第259章 外头凉,表妹可要进屋坐坐 谢宜宁心间一烫:「下回出新的胭脂,我再请你。」 沈婳也挺乐意。当即客客气气的提醒她:「行,那你下回记得多带点银子。」 「我都没买痛快。」 换成往前,沈家漾漾作精发作是要发脾气的。这也是看在谢宜宁性子太软,才有所收敛。 谢宜宁明白了:「对不起。」 沈婳很体贴的接受了她的道歉。 姬霍全程都没走,直至谢宜宁羞涩的朝沈婳挥手,离开前都没给他一文钱。 姬霍酸死了!于是,他换了个目标。 「沈妹妹!」他有意靠近。 沈婳瞥他一眼,二话不说捂住心口:「影五啊。」 「娘子,您怎么了!」 「肚子疼。扶我上马车。」 姬霍:…… 「你敷衍谁呢!捂错地儿了!!」 姬霍咬牙:「什么拙劣的演技!」 沈婳这就不乐意了! 拙劣? 她明明出神入化,刻骨三分。 「我以为世子能明白。」 「明眼人瞧出来也定心领神会的走了,你为何非要将我不待见你的事,当面指出来?」 姬霍沉默:原来是这个意思,……现在懂了。 许是他实在太穷。也就难得忍辱负重。 姬霍看了眼时辰。飞快的算计了一番。此刻去花楼,免不得用饭,那里的酒水茶点,价格不菲。又是一大笔开销。 算清后,他生硬的转移话题。 「我听说崔韫出面,一线天的菜品沈妹妹能随意点。凭什么啊,我比崔韫差哪儿了?一线天怎么不为我破格!」 就凭崔韫比他优秀那么一丢丢吗! 姬霍忍着不平衡:「对了,沈妹妹每次出门都去一线天,今儿去吗?」 沈婳已经猜出来了他的别有用心! 女娘慢吞吞的问:「所以,世子借钱不成,就打算……蹭个饭?」 总有那么一个人,会死皮赖脸。 姬霍凭着本事,总算坐到了一线天的雅阁。 动筷之前,他一挑眉,意有所指:「我总不能白吃白喝,近些时日,刚得了一件秘事,说给你听听。」 沈婳看他不顺眼:「不想听。」 「别啊。」 「寻常人,我才不告诉她。」 骗她的,姬霍恨不得逢人就说。 姬霍神神秘秘:「太子妃前些时日刚诊断出有身孕,这件事还没报到官家耳里,不出一炷香,就小产了。」 算着关系,太子姬甀是他堂兄,可姬霍却不傻。姬甀同姬妄嘴里不说,可却是看不上他的。 谁在意! 所以,他转头同姬纥成了好兄弟! 故,说起此事,他丝毫不觉家丑不可外扬。 「姬甀扬言是姬妄下的手。指责他的狼子野心。」 算来算去,在皇宫里有通天本事的,又有几人?姬妄的确最有动机。 若是男胎…… 然,他没有证据。 但也算急红了眼。 「龙颜为此震怒。」…. 爀帝重重呵斥了姬甀,可他疑心重,转头又将姬妄宣入宫。 他一发问,姬妄就长跪不起。「姬妄不认,却口口声声说是污蔑。」 他说。 ——父皇,儿臣冤枉。 ——儿臣敬重皇嫂,如何会害她?更遑论太傅自幼教诲兄弟手足之情,我又如何能对不成形的胎儿下手? ——皇嫂尚且才诊断出来,儿臣如何有通天本事提前知晓布局? ——东宫守卫森严,皇兄实在太高看儿臣了。 他所言更站得住脚。 爀帝阖眼。真真假假,他便是天子,又如何能辩? 他摆手,让姬妄回去。后对着先帝留下的墨宝,半响不语。 可,爀帝并未撤去对姬妄的疑心。若是真的,他的手未免伸的过长了。 在他眼皮子底下,皇子可以出色,可羽翼渐丰这就得亲自折断了。 若这只是姬甀的贼喊抓贼…… 刚有孕就小产,哪有这么巧? 这宫里头,最不能讲的就是一个情字。 父、母、兄、弟。之间的牵连只有算计。 或者。 是另一波势力? 爀帝倏然睁眼,面色沉如墨。 殿内伺候的奴才正端着茶水入内,心肝儿一颤。手抖间茶盏坠落。 茶水四溅,茶具碎了一地。 奴才面色一白,跪到地上。 ——皇上息怒。 ——拖下去,处死。 姬霍欲扬先抑,怕是说书人都要敬佩三分。 最后,他叮嘱。 「这种事,我只和你说,你可不能说出去。」 沈婳:「我的嘴最严实了。」 回头,她就要告诉韦盈盈! 毕竟姬誊不得宠,别说是太子妃流产,便是太子死了,都没人会怀疑是他下的手。 也算是安慰。 说着,她眼尖的瞅间姬霍袖口鼓鼓嚷嚷的。 姬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下眉飞色舞。 「我阿娘本给我准备了一场相看宴,偏生宫里发生了那档子糟心事。也就耽搁了。」 他掏出来,是一本厚的不行的画册。 「都是原先要来赴宴的女娘。」 「一个个水灵灵的!」 「我真狠不得全娶了。」 就是养不起。 画册的女娘身份配恭亲王世子是低微了,可谁让他浪荡之名在外。 但供他选择的并不少。 那图册厚的比筷子还高。也不知他是怎么塞到袖子里头的。 姬霍有意显摆,书页翻动快速哗啦啦的响。 沈婳:…… 她真的:…… 女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她深吸一口气。 「这哪里是相看,这是来进货的吧。」 ———— 用了饭后,沈婳就带着影五,各种铺子的逛。 累了就坐下歇歇。 「娘子,这两份玉佩您配着都好看。」 她刚要问沈婳要那一种。 沈婳:「两个怎么够?给我取一箱来,我平时都是戴几日就扔了的。」 影五:…… 「娘子下回扔,同属下说一声,属下去捡。」 等天快黑了。披上一层黯淡的薄纱,这才意犹未尽的回府。 她提着裙摆,小步小步走在羊肠小道上,打算抄近路回东院。 得巧,得经过睢院。 就见崔韫立在风口处,他着一身常服,身姿如玉,袖摆随风鼓起。 沈婳顿足。她还记得,崔韫的那一句。 ——夜已深,表妹自重。 女娘一向识趣,踌躇该不该往回走。 崔韫冷清无波的眸子此刻染上醉意,潋滟无端。男子面若皎间月 ,此刻带着淡淡的薄红。 沈婳听到他懒懒散散的一声轻笑。 有点勾人。 磨的沈婳耳根发软。 「外头凉,表妹可要进屋坐坐?」. 温轻 第260章 可别一个不慎刨到她的坟了!! 这是喝了多少,才会是眼前的妖精模样? 沈婳欣赏半响,同崔韫对视,可很快败下阵来,她蹭蹭蹭走上前。鼻尖是浓郁的酒香。 沈婳馋劲登时上头:「喝酒不叫我。」 「你我之间怎这般生分了?」 沈婳不虞:「我今儿出门可是给你买了礼的。」 影五:她怎么不知? 她可是一直跟着沈婳,寸步不离的! 崔韫也不知信没信,他低声问:「买了何物?」 沈婳理直气壮:「我给你买了副耳坠!」 「由暖玉所致。」 「雕工精美,白玉剔透无瑕。」 「你可要瞧瞧?」 崔韫:……「倒也不必。」 他还能不明白沈婳的心思。 果然, 沈婳表示遗憾。 「那我只能自己留着了。」 影五又学到了。 崔韫抵着胀痛的额,垂眼看着女娘:「酒,还有一坛。可你不能多食。」 这还是六年前,他亲自酿的。 当时,他在梨园养了半年的伤,差不多稳定下来,这才回府。 那时的阳陵侯府已有衰败的迹象。 可这半年,却有百姓陆陆续续的来紧闭的侯府门前磕头。更别提当年崔家父子棺椁运回时,赤城的百姓来了尽数一半。 浩浩荡荡的人就跟在棺椁后,这一路过来,不知磨破了多少鞋。 这些人,是父子生前以己命护着的。 他们跋山涉水而来,只为了送他们最后一程。 那时,盛京的百姓,衡州的百姓,池州的百姓……也有赶过来的。 乌泱泱的人潮。 盛况空前。怕是往昔帝王都没这个阵仗。 就好像,那两个丧命的人,没被遗忘。至少在这些人眼里,他们英勇无畏。 然,又如何呢? 对此,崔韫生不出半点感激。父兄都死了,感激什么。 他不曾听到那些人的悲凄,也难闻他们一句高过一句的。 ——将军慢走。 那时,崔韫只留意到崔绒在乔姒怀里哭啊,她小小一团,就连哭声都是小的。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如何也哄不下来。 乔姒披着素衣麻布,紧紧的抱着崔绒,啜泣不止。 崔太夫人伤心过度,当场晕厥。 时隔半年,崔韫踏入阳陵侯府的门槛,身后的大门再度缓缓掩上。 他回了睢院,亲自酿了两坛酒。就埋在了那颗歪脖子树底下 这才抱着厚厚的书卷,去了主院。养伤的日子,他不曾懈怠。影一来去自如,藏书阁的书,通过影一,他也看了尽数大半。 崔老太爷鬓发不知何时彻底发了白。可他站的仍旧挺直。就如同崔韫不在的这些时日,崔老太爷站在女眷面前,撑着阳陵侯府的天。背脊……不敢弯曲。 崔韫不再是他记忆里懒散的少年,他规规矩矩的请安,动作和姿势挑不出半个错来。 端方自持。 「祖父。」 崔老太爷掩下眼底的热感:「进来吧。」 「是。」 那两壶酒,埋至今已是数年,崔韫适才喝了一坛。另外一坛还在树底下继续埋着。 沈婳看过去,有一处动过土,还留着崔韫取酒时留下的坑,未来的及填平。她丝毫不犹豫的走过去,拖着铲子蹲下刨着。 崔韫这个方向看过去,是女娘恬静的侧颜。 为了酒,女娘很拼 。 沈婳手都酸了。铲出来的土堆积成小小山坡。 在女娘耐心即将告罄之际,有一道嗓音顺着风吹来:「两坛酒没埋在一处。」 沈婳倏然抬起茫然的脸。 「表哥怎么不早说?」 她扔下铲子,见崔韫不知何时坐在即清送来的背椅上,手中捧着能醒酒的茶,他细细摩挲着杯壁上的纹理,不知看了自己有多久:「见你忙的热火朝天,总不好打断你。」 沈婳:??? 她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女娘死死抿着唇。 她试探的看着眼前的狐狸精。 「那我……谢谢你?」 换来崔韫的一声闷笑。 沈婳总不能和一个酒鬼计较。 她用帕子擦去指尖的泥,绕着歪脖子树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不免狐疑:「果真埋在树下?」 「嗯。」 「在哪个位置?」 崔韫:「退后一丈。」 沈婳照做。又开始铲。 片刻。 「没啊。」 崔韫:「许是我记岔了。」 沈婳不怪他:「那你好好想。」 崔韫:「朝右五步。」 沈婳这次警惕了,裙摆探除精致图纹的绣花鞋,足尖在地上点了点:「这儿?」 崔韫起身走过去,步履很缓却也很稳。 崔韫在她相隔十步的位置顿足,又朝右侧走了几步。 「也有可能是这儿。」 沈婳:???「你怎么不说让我将这片地全挖了。」 很快,她有了猜测,蓦地瞪眼。 「你是不是不想给,就故意为难我?」 她将铲子一扔。 「我不挖了!」 性子是一如既往的急躁。 崔韫眼尾薄红轻轻上挑。连带着今夜的风带着道不明的意味。 「水芙蓉同雪水根据古籍记载酿的酒,就那么两坛,存了多年,我替你尝了,前味香醇,后味清冽。」 沈婳不争气的咽咽口水,她埋头小心翼翼的东一铲子,西一铲子。 崔韫深深的看着,他哪里想过会有今日,便是做梦都不敢。 人呢,总不敢生出过多妄想。 去奢求。 可上天到底垂怜,将她送了回来。 鲜活如旧,肆意如旧。 久久一无所获,沈婳很仰着小脸,浑身上下充斥着不满。 崔韫:「铲子给我。」 你早该这样了! 沈婳叮嘱,交给他时还不大放心:「小心些。」 可别一个不慎刨到她的坟了!! ———— 崔韫很快取出了酒坛。 屋内点了灯。 昏黄的灯光肆意摇曳,男子五官显得愈发浓映深邃。眉眼一寸一寸仿若刻满了沈婳从未见过的温柔。 两人相对而坐。 浓长的羽睫落下积影,女娘唇红齿白,娇嫩柔白。沈婳仿若回自己家般,捧着脸,眼儿直勾勾的盯着酒坛。 水芙蓉酿的酒,酒色呈深红。一取下酒塞,香味便强悍的溢了出来。 「好香。」 崔韫煮着酒:「天儿尚冷,还是喝些热的才好。」 沈婳心满意足的等着。 「表哥说得对。」 「你身子差,不宜多喝。」 「嗯嗯。」 在沈婳的期待下,崔韫 给她倒了半杯。 沈婳:? 第261章 表哥是觉得我不省心吗? 喝酒伤身,崔韫的确只让沈婳尝了味。 女娘捧着半杯酒,愁容满面。换到往前,她必为着畅快,肆意的饮,谁也拦不住她。 可眼下到底不同。 沈婳比谁都爱惜她这猜不透的古怪的残躯。 沈婳凑近闻了闻,隐约间还透着一股清甜,她生怕一口下去就没了,也就珍惜的一点一点的抿。 好惨。 可胜过沈婳往年喝的所有酒。 她不免唏嘘:「表哥日后不做侯爷,凭着这门手艺也能养家糊口的。」 「盘个铺子,你酿酒,我收银。没准要不了多久,就将半闲居给比下去了。」 崔韫一点也不向往:「我便是不入朝为官,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沈婳想了想,的确如此。又念起崔韫书房成堆的书。 「那当个教书先生也挺好的。」 「别说小鬼了。日后有了孩子也能亲自教导。免得都是些不省心的,见府上请来的夫子年纪大了,就想着逃学懈怠。」 说这一番话时,她坦坦荡荡没有半点愧疚。 崔韫垂眸:「教书先生?」 也得亏她说的出口。 崔韫若想去国子监教学,都是够格的。可国子监又如何?教导了皇子皇孙又如何? 还不是官场里说不了半句话。 只有手里握了权,才是真的有用。 「尊贵的侯夫人和书肆的师娘哪个听着气派?」 沈婳毫不犹豫:「侯夫人。」 崔韫哂笑。 沈婳一改语气:「你还是继续当侯爷吧。」 「为官若是不如意,忍忍也就过去了。这世上也没几件事是称心的。」 不如意? 崔韫眼底暗光浮动,他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起先刚入大理寺,的确不如意。 可这些年过去,他身居高位,谋略算计玩弄人心,还有几个人能让他不如意。 酒杯总算见底,沈婳挎着脸闷声道:「官场上的个个精的跟什么似的。谁愿意同那些人打交道?」 「表哥你这样的君子,这些年也不知吃了多少亏。」 沈婳:「你可不能成为第二个舒御史。」 崔韫好笑。 「舒御史怎么了?」 沈婳:「他兄弟是他一手送入牢狱的。」 崔韫纠正:「那人贪污受贿,按律法处置如何出错了?」 沈婳:「也就贪了三百两,又不是多大的事儿,回头填上去就行了。」 「这还是最繁华盛京的官儿。不说旁的,小县城里头的县官为官多载,都能贪到这个数。一对比他兄长也算收的少了,我却不信盛京的那些官员有几个是干净的,保不齐一窝子早就脏了烂了。」 「既然不能全部绳之以法,可见处置一人是没有半点用的。」 沈婳补充:「当然,这定然不包括表哥你。你的为人我清楚。」 崔韫:……你还真不清楚。 得让沈婳失望了。 这几年,他的一双手,不知沾了多少的血。 见崔韫不语,沈婳也就继续往下说。 「其兄入狱后,所有人都说他高风亮节,我却觉得他是个傻的。」 图什么呢。 图一个家宅不宁? 故,其母气急攻心,就这么去了。 图一个公正严明? 可舒御史今儿参这位,明儿参那位。全都给得罪了个干净。那些人恨不得吃他的血,吞他的肉。 而,有些人的地位撼动不了,便是做了太多的孽,就连官家都得睁只眼闭只眼。 崔韫却不知,这世上有几件事是真的公正严明。 明面上交好,焉知暗地里会不会捅一刀。踩着你的头往上爬,职位越高,越得器重,可一个不慎,便是掉脑袋的事。 崔韫哑然道:「皇城,确然是会吃人的。」 「那你平素小心些,莫让人算计了去。」 沈婳捂住唇,压低嗓音道:「表哥日后离太子,四皇子远些,东宫出事,我寻思着这两人都不是好人。」 这件事,崔韫自然知晓。 他也在猜是谁动的手。 可此刻,崔韫眯眼:「谁同你说的?」 「恭亲王世子。」 「你今儿出门碰见他了?」 沈婳毫无保留,她甚至告状:「他还自称是我的霍哥哥。」 崔韫沉了沉眼眸,可说话时仍旧是平素的从容淡定:「他一向如此,大他六岁的女娘,都能睁着眼,道一声妹妹。」 「阳陵侯府同恭亲王府并无私交,此人浪荡名声在外,还是不宜有过多的牵扯。」 「宫里的事,知道的越多,与你越不利。」 沈婳觉得他说的实在严重了。 「倒也——」 崔韫淡笑:「这件事已被彻底封锁在东宫,官家有意封嘴,知晓此事的宫奴全部赐死。眼下东宫再乱,可乱也乱不出宫外。」 恭亲王是个明白人,保不齐见情况不对,早早将姬霍捆回府邸,一再警告。 沈婳是个聪明人,怎会不知崔韫之意。 她心下一紧。 崔韫:「吓着了?」 沈婳:「我下回见他,尽量避着。」 「避有何用?」 崔韫道:「回头我去拜访拜访恭亲王。」 空气里都是酒香味,沈婳不过沾了沾,可偏是这般,愈发心痒痒,如何还能受得了再待下去。 女娘舔舔唇瓣:「这酒……」 崔韫:「即清,送去宣府。」 崔韫甚少喝酒,可宣沉却是贪杯之人。 沈婳错愕:「我辛辛苦苦挖了这么久!」 虽然最后不是她挖上来的。 她有些急眼:「你转眼就给别人了?」 崔韫酒劲散了不少。他耐心道。 「开了封若是不及时喝了,口感会变。」 「让你拿走,没准夜里爬起来偷喝的一滴不剩。」 沈婳:??? 她有些不可置信。 「都这样了,你还想和我讲道理?」 「那是我的。」 快哄我! 说酒只给我! 呜呜呜!再给你一次机会! 崔韫拢了拢眉心:「怎么还这样,好歹大度些。」 沈婳:她继续留下她就去死。 她气势汹汹的往外走,跨过门槛时,不曾留意到过长的裙摆,足一歪,只听「咔擦」一声。 沈婳:!!! 崔韫嘴唇抿出一条线,倏然起身快步而来,眉目闪过紧张, 肩上一紧,崔韫扶住她。 女娘一个劲的吸气。 小脸煞白,她揪紧崔韫的领口。却又嫌丢人。 沈家漾漾缓了好半晌。故作高贵冷艳。 「我不要你管!」 她泪花冒出,却身残志坚:「呵,不就是崴个脚,多大点事,你看我在意吗?」 第262章 这会儿知道心疼了? 天色浓稠如墨。 屋内却是灯火通明。 沈婳通红着眼,靠在榻上。她捏着被褥,一个劲道:「轻点轻点。」 崔韫下颌线紧绷,取过软枕,将女娘受伤的腿垫高,褪去她的鞋袜,再将层层堆叠的裙摆往上推。 细削光滑的小腿,白的泛光,愈发显得伤处肿胀的厉害。 乌青乌青的。 沈婳眼角蓄着泪,她呜咽一声,再无先前的嘴硬。 「我会不会要截肢啊。」 「休要胡说。」 沈婳哭声一顿。可见是很疼了,随即她开始抽抽泣泣:「你还凶我。」 崔韫低声:「倪康很快就来了,再忍忍。」 「这会儿知道心疼了?」 沈婳眼睫上挂着泪,衬得女娘愈发可怜兮兮。 「晚了!」 崔韫喉结滚动,也是后悔明知她的秉性还要逗她。 「那坛酒都给你留着,每日只能饮半杯。等入了夏菡萏花开,我再去采来,给你酿几坛。」 女娘的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算算时日,菡萏开放也是五六个月后的事了。 酒酿下后,又得在土里埋上几年。 若她的身子真有在好转,那时是不是就能无碍了? 她不清楚。 可她同意了,好似同崔韫相互许下一个约定。 她盼着康健的同时等着崔韫兑现。 沈婳指尖泛白,鼻音很重。 「嗯。」 对沈婳病情格外忧心的倪康这会儿倒在榻上,犹在深思。这些时日,沈婳的精神状态极好。一开始他以为是回光返照。 可第一日,沈婳没死。 第二日,沈婳也没死。 她到现在还没死。 怎么回事! 倪康百思不得其解。 沈婳明明几日前情况岌岌可危,已是断香零玉。可今儿一早,她下地了,出府前撞上他后,女娘还不忘瞪他一眼。 这正常吗? 这俨然违背了医术常理! 「这太诡异了。」 「好似没法解释。」 「瞧着是有好转的迹象,我也有些时日没把脉了实在有偏差。可又不能断定,哪日沈娘子一个不慎,又倒下了也说不准。」 凡事,得有两手准备,也不至于最后被打的措手不及。 这些话,他曾对崔韫说过。 当时,崔韫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叮嘱:「先瞒着她,往后再看看,免得她空欢喜一场。」 沈婳的事,对倪康而言,显然是难以突破的盲区。 倪康一头白发,这些时日又掉了一大把。Z.br> 于是,他又拼了命的四处翻看医书,眼下已是困极。 他合衣歇息。很快陷入沉睡。 影一没把人叫醒。偏偏门和窗都关的严严实实的。 不过多时,床顶瓦片被翻动,一个人跳了进来。 影一嗓音是被利器破坏损伤后的嘶哑:「沈娘子崴脚了,你快去瞧瞧。」 倪康被摇醒。 他绝望的睁开着布满血丝的眼,沈婳也许没死,他都要入土为安了。 倪康被影一一路扛过来的。 好不容易稳定情绪的女娘歪头,看向还没缓过来呆滞的倪康。 沈婳的手伸出来,友好朝他挥了挥。 「晚上好。」 倪康:……他不好! 房顶一个洞!!! 对上倪康,崔韫淡淡:「给她瞧瞧。」 倪康没好气:「来了。」 「肿的还挺厉害。」 他顺势问:「怎么崴的?」 沈婳语气随意:「就……挺神奇的一桩事。」 倪康:…… 你身上就没一件事是正常的。 倪康:「行了,未曾伤及经脉,但也得养些时日,瞧着大抵再过几个时辰,若不冰敷会肿的更厉害,我先开个方子吃几贴药。」 他从药箱取出自制的膏药,影卫时常受伤,这些膏药,他屋里备了不少。 「患处先冰敷,再涂膏药,明后两日若还肿胀再试试热敷。」 「包扎的事——」 崔韫应了一声。 「药留下,人可以走了。」 倪康明白了,是用不上他了。 崔韫吩咐即馨:「去冰窖取些冰块来。」 「是。」 屋内染着碳火,小足那处也不觉着冷。 崔韫用厚实的棉布包裹住冰块,他面色不改,可沈婳仿若能瞧出棉布上头浸出来的丝丝凉意。 沈婳不免嘶一声:「好冷。」 崔韫:「……还没碰着你。」 沈婳看着崔韫手里的棉布:「我替表哥说的。」 随着崔韫靠近脚裸处是刺骨的凉,痛感麻木也相对应的散了尽数大半。 沈婳不适应的下意识的缩腿,崔韫腾出一只手按住。 「别动。」 男子指骨分明的手压在女娘匀称柔白的小腿上。手下触感柔腻,崔韫敷着冰的动作一顿,他呼吸有过片刻的停顿,随后他嗓音低沉:「我再轻些。」 前世,沈瞿虽觊觎她。可从未对沈婳行不轨一事。 轰的一声,那从未被外男触碰之地,如此染上属于崔韫的温度。 和她是猫儿时,是不一样的。 沈婳别扭的耳根溢出热潮。她眼是红的,脸此刻也艳如海棠。 女娘抬起一只手,身子朝后仰,故作镇定的扇了扇风。 「不知得冰敷多久,表哥明日还需早朝,不如让影五来吧,我也该回东院了。」 崔韫沿着乌青的脚踝一路敷着,「影五有一回伤了手臂,习武之人伤势总是比常人好的快些,倪康那些药,疗效最好,本该半月能养好的伤,脱臼的手被接好她自个儿养着,一月下来伤势重了一半,若不是倪康顺道去看她,发觉不对怕是整只手得废。」 沈婳:「一个月?」 「那个月,她如常人无异,整日去庖厨偷吃食。借着养伤的功夫四处闲逛。」 后,倪康指着她大骂。 当时影五还挺委屈:「定然是接骨没接好!我说这几日怎么越来越疼。」 崔韫:「最后还是影一去照顾了几日。」 沈婳:…… 影五怎么这么不靠谱! 「我还有倚翠。」 她压下心底那一丢丢的不自然。 「倚翠最是沉稳不过。」 崔韫淡淡勾唇:「前些时日你昏迷不醒,她端药的路上摔了两次。」 焦急间,路都不会走了。 沈婳呼吸一顿:「所以,她额头顶着的包至今未消——」 崔韫告知:「是磕在了桌角。」 沈婳:…… 崔韫的手法娴熟,他也略懂医术,这一圈下来,沈婳最信的就是他。 女娘若有所思。 崔韫按着她小腿的姿势改为握,稍稍转了个方向,方便敷另一处 。 他的嗓音恢复了以往的冷清,手下的触感似玉。他说的很慢,细细听去,却掺着一股猜不透的意味:「表妹还急着走么?」 第263章 共眠 沈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她平复好波动的心绪,有一下没一下同崔韫说着话。 「待会上了药,会缠绷带吗?」 「嗯。」 崔韫心知她这样的女娘最是爱美,他叮嘱。 「这些时日,怕是都得包扎。」 「最好别下地走路。」 沈婳明白了,她眼儿一眨,忽而道:「我上回指尖被扎破流了血,央大夫将我整只手都给包扎了。」 沈家女娘的娇作是出了名的。 她得上最好的药,缠最厚的绷带。 「恰逢那段时日,阿爹经商归来,他见我的手裹成粽子,当着满屋子奴仆的面,狠狠斥责继母看管不当。没给她留半点情面。」 那时的沈婳巴不得两人生罅隙。 她就在一旁煽风点火。 崔韫静静的听着。 沈婳侧一下头,她有些自嘲:「没来盛京前,我只当是如此,继母才会在阿爹去后,同二房的人沆瀣一气。」 崔韫抿唇。他不由去想。 若非沈婳有些小聪明,换成没心机的女娘,怕是早被那些豺狼虎豹吞了个干净。 也许……都等不及他去丰州城接。 当时,他为了公务一拖再拖,好不容易启程。坐在离开盛京的马车上,三成心思应对一同前去的姬纥,六成想的是大理寺的案子,还有一成是,嫌沈婳累赘,又怕麻烦缠身,便思忖着将沈婳随意安置在梨园。 崔韫密密的眼睫在眼底积下浓翳:「那你这会儿怎么想的?」 「人总有几日是犯糊涂的,我先早所想显然是蠢了。」 女娘拖着下颌,语气难得沉静道:「有些人是烂了就是烂的,根子坏了,茎叶又如何能好?」 「这才是她的真面目罢了。她装了多年,没必要在装了。」 沈婳眼神有过片刻的飘忽,她没去看崔韫,只是清了清嗓子:「表哥就不说些什么?」 「你应该也受过伤吧。」 崔韫眸色幽深。他眼底闪过诧异,所以前头她说了那么多,又好一番铺垫,都是为了套他的话? 他敛眉,喉结滚动。 「嗯。挨过几刀。」 沈婳点头,期待的看着他。 等了许久的沈婳:…… 就……嗯? 「没了?」 崔韫轻笑一声,只是道:「为了一只猫挨的。」 沈婳坐直身子,目光炯炯。 沈婳很谦虚:「这猫能得表哥庇护,一定是有过人之处。」 女娘尝试伸过来的试探,在不经意间被崔韫察觉,被他掌控,转眼朝沈婳扔了回去。 崔韫薄唇动了动:「平平无奇。」 「怎么就平平无奇了?」 「平平无奇你还养?」 崔韫:「那猫儿厚着脸皮,求着我养它,如何也赶不走。」 「经不起夸,更受不了斥。有回笑它腿短,它也不哪儿取了跟短竹竿,扛着几袋金子离家出走了。」 崔韫瞥了沈婳一眼。 他轻飘飘道:「不像话。」 沈婳:??? 女娘自那会醒来后,属于雪团的记忆跟着被唤醒。 她有些恼怒炸毛:「你已经侮辱它了。猫儿也是有血性的。」 「它走自然没出错。」 崔韫!不懂她! ———— 屋外,影五随时听候差遣。即馨提着灯心事重重的去了歪脖子树下。 她双手捧着土将坑填上 ,小声的絮絮叨叨:「奴婢本以为这两坛酒是不会重现天日了。」 「沈娘子想来会是咱们睢院的主子。」 即馨说着又埋怨:「这么多年,给你烧了不少金元宝,你怎么一次都不托梦给我?没良心。」 等她整理好泥土,又收了边上的铲子。这才去影五跟前坐下。 见屋内没动静,也就踮着脚尖问。 「影一呢?别说不知,你嘴里的鸡腿是他送来的,我瞧得真真的。」 咬着鸡腿的影五:…… 「去修屋顶了。」 即馨:「果然,他的行踪,除了爷就你最清楚,我这些时日攒了不少银子。」 影五莫名其妙。 「你攒了的银子又不会分我。」 即馨:「你们何时办酒?给你添妆。」 影五拧眉:「你胡乱攀扯些什么?我何时同他好事将近了?」 「你和他没事,他给你鸡腿?」 「即清上回将一盘子的鸡腿摆到我面前,你怎么不说让我当你嫂子。」 即馨:??? 不是。 才到沈娘子身边伺候多少时日,嘴皮子竟然这般麻溜了? 「能一样吗?当时影一在边上,我阿兄还能同你抢?」 即馨凑近:「影一对你自来就不同。」 「习武训练时,他揍我的时候,下手是一样的狠。」 即馨沉吟片刻:「去年训练时他给你正骨。」 影五:「那时因为胳膊是他亲自折的。」 「骨头没接好,我愣是疼了一个月,最后倪康又给我接了一回!」 两人说着话,房门被屋里的人打开。 影五连忙起身:「我这就带沈娘子回去。」 崔韫垂眸:「她睡下了。」 「这边不用伺候,都下去吧。」 不去看两人错愕的眼,崔韫复又阖上了门。 女娘许是累坏了,也不知何时睡的,这会儿正倒在榻上,睡的香甜。 崔韫走过去, 这几年,崔韫也不知,他是怎么顶着整个崔家的希望熬过来的。 沈婳问他好不好。 不好。 背负的太重,曾有一度险些被压垮。 可…… 值得。 崔韫凝视着她的睡颜,从容不迫的解下女娘发上的首饰。 她的反应,可见是还记得雪团的事。 显然是这些时日才有的,若不然,往前种种,她早就露馅了。 他屈膝半坐,眉眼含着淡淡惬意,容色褪去冷清,反倒有了几分人间烟火。 沈婳夜里必须抱着兔子玩偶睡,被褥里探出一双手来,毫无目的右摸了摸,又朝左摸了摸。 她下意识朝崔韫滚了过去。手落了过去。搭在他的腹上。不是熟悉的绵软。 崔韫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娘,眼底的暗涌翻滚的厉害。 他喉结滚动,本欲起身去书房将就一夜却侧身躺下。 屋内的灯不知何时熄了。只留下塌前一只起夜的灯。 灯光很暗。 给沈婳盖上被褥。崔韫稍一犹豫指尖从女娘精致的眉眼往下滑,一点一点描摹轮廓,最后落到柔软的唇上。 眼眸暗了暗。 第264章 你说的很对,但我不听 翌日睢院。 沈婳醒来。 屋里的摆设对她而言并不陌生。可昨儿夜里,她睡的很不舒服,还异常的热。 屋外依稀听见即馨和来寻沈婳倚翠的说话声。 即馨绝口不提崔韫和沈婳共处一室的事:「昨儿沈娘子崴了脚,爷想着来回折腾动弹实在不好,也就让沈娘子在此处住下了。」 「倪大夫夜里来瞧过,沈娘子有我们照顾,不会出错。」 倚翠连连道谢:「昨儿影五夜里回了东院,特地说了。」 「知晓娘子在侯爷这儿,我们自然是最放心不过的」 说着,她看了眼房门讪讪道:「可不曾想娘霸占了侯爷的屋子,这如何使得?害的侯爷寻别地睡,实在不合规矩。」 即馨沉默片刻。 她有些良心不安。 即馨拉着倚翠的手。 「沈娘子是自己人,可没必要讲这些虚的。」 「你伺候沈娘子,我伺候爷,这算下来,你我也是自家人。」 倚翠感动不已:「你说的是。」 沈婳撑起身子,昨夜睡前,她还穿着外衫,想来是夜里出了汗。被即馨体贴脱的。 不等沈婳多想,身下涌起一股热流。这种感觉熟悉却也陌生。 她扯开被褥,果然瞧见裙摆上刺眼的红。 上辈子来月事,总是会疼的下不了榻。那时她的身子过于虚弱,喝药调理也没多大用处。 沈婳却不曾想,这次一点也不难受。日子还提前了。 她终于!来月事了!!! 沈婳的唇瓣正要上扬,可很快凝滞。 她的腿动弹不得,女娘很是费力的往边上挪。 果不其然,垫衾沾了血迹。 沈婳眼儿一颤。整个人都不好了。 救……救命。 崔韫昨夜将床榻让出来给他,她转眼恩将仇报留下一大块血渍。 沈婳懵了,她甚至窒息。 沈婳把头埋在软枕上,悲恸的呜了一声。 倚翠听着声,也就上了台阶,到底是崔韫的屋,她不好擅自入内。 「娘子可是醒了么?」 「婢子这就入内伺候。」 「等等!」 屋内传来沈婳急切的制止声。 倚翠推门的动作一顿。 「你们谁都不许进来。」 沈婳翘着受伤的腿,在榻上很不自然的挪动,费力的单脚落地,一个不慎又将榻前茶几上早已燃尽的烛火碰到地上。 重重的「啪嗒」一声。 倚翠在外头不安:「娘子,您怎么了?可是摔着了?您可万得仔细着些,可不能再伤着腿了。」 沈婳:「我好的不得了!」 女娘费劲的仔仔细细的翻查,好在盖着的被褥是干净的。 良久,屋内窸窸窣窣,就在倚翠同即馨面面相觑,越发察觉不对劲时,屋内总算传来女娘的嗓音。 「进。」 即馨闻言推门,倚翠推着轮椅入内。她是个本分的,入室半垂着头,不曾随意打量。 双双绕过屏风。 就见沈婳规规矩矩坐在榻前。 女娘淡定:「我今儿早膳吃乳糕和油酥饼儿。」 倚翠无有不应:「是。」 女娘自个儿已披上了外衫,又将沾了血的垫衾一股脑抱着。 床榻被她弄的很是凌乱。沈婳想过整理,最后越理越乱。 管不了了。 即馨一愣。 「沈娘子您这是?」 沈婳无辜:「表哥的垫衾,同我极配。我实在爱极了,恨不得拿回去供起来上几柱香。」 说着,她还特别愿意询问意见:「你们觉得呢?」 即馨:? 沈婳:「嗯,我听到了。」 即馨:?? 沈婳:「那我就不客气了。」 即馨只觉荒诞不已,她回过神,连忙道:「旧的怎么成,柜子里有新的,是同样花色同样布料,我给娘子取来。」 眼见她说做就做,沈婳蹭一下单脚起身,她吃力的单脚跳。 「你说的很对,但我不听。别管我,我就喜欢旧的。」 —— 大理寺。 「大人今儿审案子时,可不比往前的铁石心肠,见犯人渴了,还命官吏取了水来。」 主簿一早就拦住了姜兆。他贼眉鼠眼道。 「怎么一回事?我寻思着实在不对劲。」 姜兆懒得与他多言。 「你实在是闲的。」 「大人偶尔软软心肠,讲究些人情怎么了?」 「我今儿忙的很,朝衡街出了命案,还得派人过去查探。」 公务自是最重要不过的。 主簿不再拦他,不过问了一句。 「命案都是刑部和衙门在管,何须我们大理寺出手了?」 姜兆面色凝重:「死的是成阳侯。」 主簿一顿,也收了面上的笑。 成阳侯贪污受贿被曝光,是大人亲自抓的人,后,爀帝念其曾救驾有功,特地赦免其罪。却革了他的职和爵位。 天恩浩荡,成阳侯眼下也就占了个侯爷的名。再无其他。 能活着也是他命大。 可这才多久,却死了。 姜兆亲自点了几人。 这件事主要还是刑部衙门出面,大理寺派出的人无非是走个场面。免得回头留下诟病,或者被谁泼了一身脏水。 「早去早回莫出头。没必要趟这浑水,惹了一身腥。」qδ 官吏齐齐道:「是。」 姜兆又去忙别的事,不过一个时辰,主簿又拦住他。 「是真的不对劲!」 姜兆:「……」 「我适才去送公文,大人急着要,我年纪大了也有些迷糊了,人去了,公文忘拿了。换成以前大人定然给我一顿训斥。」 姜兆:??? 「我看你不是年纪大了,是脑子装了一滩水。」 「可大人这次却没计较。别说罚了,只是云淡风轻的让我再跑一趟。」 姜兆正要把人推开的手落在半空。 主簿:「你不信我?」 崔韫最是公事公办。 主簿眉飞色舞:「我寻思着,定然是他的婚事有进展了。」 「男人么,不就是那么回事。」 姜兆面色一僵,他看向主簿身后不知何时立着的崔韫。男子一身官服,眉眼淡漠肃肃清清。 主簿:「我一瞧大人眼底就是晕着桃花。」 「姜兆,你眼抽什么?」 「你不信?难不成要我再空着手进去一趟?」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主簿顿时头皮发麻。 崔韫:「姜大人信不信本侯不知,可主簿你也得立块碑了。」 第265章 砸你几下也是你祖上积德 主簿一个颤栗。 他僵硬的转过身:「大……大人。」 崔韫没有情绪,说的话却让主簿胆战心惊:「继续说,我听着。」 「下官有罪。」 姜兆:「的确有,要我看不罚不长记性。」 而就在此时,影二顶着凝重的面色从外头大步入内。 「爷,属下有事禀报。」 崔韫顿觉不对,他收回落在主簿身上沉沉带着警告意味的视线。领着影二去了平素办公的屋室前留下一句:「若再口舌生事,我定饶不了你。」 影二合了门,连忙恭敬道:「东宫太子妃小产的消息不知是哪方势力蓄意散播,瞧着势头,怕是不过半柱香,盛京城内就能闹的沸沸扬扬。」 崔韫神色淡淡:「查不出来?」 「属下惭愧,对方有意避着,行事也实在谨慎。把柄实在难抓,同我们的人周旋一番后全身而退。」 此事定然是早已布局,蓄谋已久。 影二不敢隐瞒:「而此事波及的不只是盛京,属下收到分布在衡州,东洲,序阳等多处暗桩传来的消息,各地皆如此,是组织有目的性的散播。」 爀帝不想让这件事闹大。偏偏有人与其做对反其道而行之。 眼下,怕是坊间各说纷纭。 说什么都有,多数针对皇家。 崔韫讽刺一笑。 「太子和四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东宫子嗣本就单薄,太子妃小产为谁所害尚不得知。」 可崔韫却清楚,太子姬甀自乐伽公主一事后,仿若被下了降头,日子很不好过。太子党羽更是夹着尾巴做人。 也许是四皇子的落井下石,也许是这一胎本就保不住了,姬甀的将计就计拖四皇子下水。 皇宫的人,不就是那么回事么。 或是……那些同他一样,对皇室存有足够怨念的人。 传播此事同害太子妃小产的,也不知是不是同一批人。更不知是敌是友。 可无论如何,宫里定然不会太平。 御史台的人以舒御史带头定然坐不住。怕是不过多时,会为此事***。 崔韫漫不经心道:「官家能封皇宫的嘴,却封不住悠悠众口。」 「此事顾及的是天家体面。」 「无需拦着,且由他们去,必要时帮上一帮掩盖其行踪和线索。这盛京也该热闹热闹了。」 「是。」 崔韫:「上回吩咐你的事,可有眉目?」 影二恭敬道:「自沈薛氏入门,沈家的奴才换了又换,府上的老人也尽数发买了,属下寻了在丰州城给沈娘子看病的大夫,从其嘴中得知沈娘子脉象自七八岁之余,就有了枯竭之状。时隔多年,到底不太好查。沈娘子脉象有异一事,还请爷再给属下些许时日。」 「至于倚翠嘴里所言的香料,属下顺着沈老爷生前往来的商贾中逐一的查,最迟三日的功夫,便有线索。」 崔韫颔首。 「不过——」 影二将头压低:「属下这几日查出一桩趣事。只怕说出来脏了爷的耳。」 崔韫看下他:「说。」 「沈薛氏自入门后,早早就同沈家二房沈鹤文勾结有染。沈薛氏为其打过胎。」 故,她帮着二房的人,行过继一事。 她蹉跎沈婳,行事乖张。 崔韫淡漠的眸子总算起了淡淡的波澜。 「查一查沈巍的死因。」 ———— 阳陵侯府。 沈婳惆怅的抱了本绣法典籍,指尖下意 识的抠着书。 「娘子。」 凝珠从外头小跑入内。 「奴婢远远瞧见侯府来客了。问了一遭说是宣家的。」 「薛娘子都出去了,娘子您不妨也去瞧瞧?」 沈婳在凝珠期待的目光下,探出裙摆下被绷带包的像是粽子的脚。 沈婳气若游丝:「我好虚弱。」 凝珠遗憾的退了出去。 不过一炷香,她又跑了进来。 「娘子。」 沈婳又将腿伸了出来。 凝珠:…… 她憋了憋:「小郡主发了好大一通气,正在花园发了狠的惩戒宣家来的一位奶娘。」 沈婳一愣。 奶娘? 「可知为何?」 「好似是奶娘说了不中听的话被小郡主听了去,到底是什么,婢子也不清楚,可小郡主当场就发作,宣家来的那些奴才乌泱泱跪了一地。」 沈婳慢吞吞应了一声。 「你能得了这消息,想来表嫂嫂也得了,自会出面。」 「小鬼得宠着呢。宣家的奴才她还会罚不得?」 说着,沈婳念起一桩事。她心思一动。 「我若是没记岔,她今儿该去学堂。」 「真是不得了,竟会逃课了。」 虚弱的蓦地沈婳合上书。咻一下缩回脚,又自顾自的理了理裙摆。从衣兜掏出小铜镜看了眼妆容。 倚翠上前:「今儿日头好,晒着人舒服,又有风,最适合放纸鸢。奴婢记得屋里得巧有一只。」 沈婳:「你所言极是。」 倚翠:「花园空旷地儿又大,娘子去那儿可好?」 「那岂不是得撞见小郡主她们?」 沈婳小拇指翘了起来,似为难:「我啊,最不愿意凑热闹。」 倚翠忍着笑:「谁说不是,偏偏冲突了。」 倚翠嗔她一眼:「呆子!还不快去将娘子的纸鸢取来?」 凝珠听着两人一唱一和,茫然。 —— 崔绒果然正发着怒火。 「放肆!」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顶破天不过是个奶娘,让你养几日窈姐儿,你还真当自己是了不起的角色了?」 崔绒犹不解气,对着奶娘又踹了几脚。换来三岁孩童嚎啕大哭。 崔绒骂她:「你是傻子吗!被一个奶娘耍的团团转?回了盛京不先回宣家。是谁教唆你的!」 宣窈鼻子红红的。 她话说的不利索,甚至磕磕绊绊。 「我要回外祖家!我……我再也不回来了!」 崔绒越听越气。 「你姓宣!」 她吩咐婢女:「把她给我拉过来。」 「是。」 眼瞧着身边的婢女拉着宣窈去了边上,崔绒捡起一块石头就朝奶娘头上砸。 「郡主息怒。」 奶娘吓得一哆嗦,她往边上一挪,给躲了去。 崔绒没砸到人,更是火冒三丈。 「让你躲了?」 「我可是郡主,砸你几下也是你祖上积德。还不把头凑过来,自己对着石头磕!」 「奶娘。」 宣窈冲崔绒大吼:「坏人!我讨厌表姐!」 崔绒气死:「你当我喜欢你?」 第266章 ,我和你二叔掉水里了,你救谁? 于此同时,消息也递到了主院。 崔太夫人闭眼假寐,身边伺候的婢女为她捶腿揉肩。 「她们都不在?」 「回太夫人,都出门了。」 崔太夫人一头白发,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后,变得异常沉稳。不疾不徐的吩咐奴婢:「给我沏壶茶来,就用韫哥儿前些时日送来的茶叶。」 「太夫人不去瞧瞧?虽是奴才,可到底是果郡王府的人。」 崔太夫人浑不在意:「绒姐儿不过是六岁孩童,果郡王府也好意思同她一个不知事的小女娘计较?」 她逗了会儿鹦鹉。 「悄悄让人去宣府递个信。」 「有些事大人不好做,由绒姐儿出面我看也行。」 「她明面上打的是奶娘,又何曾不是果郡王府的脸。不急,喝了茶再去,这茶得慢慢煮,慢慢品。」 说到这里,崔太夫人不免叹了口气。 「宣沉那孩子同柏哥儿韫哥儿同气连枝,逢年过节对我的礼数哪次缺了?」 「只是命不好。」 「当年一道圣旨,将他好好的姻缘给拆散了。不得不娶了果郡王之女。虽说不好同死人计较,可当年官家圣旨里将她夸的天花乱坠。却是个不敬婆母目无尊长之人。」 可又得如何。 官家闭着眼说这是最好的姻缘,它就是最好的姻缘。 宣沉成了任人摆布的活死人。那几年哪有人样? 眼下,总算兜兜转转同温以苒再续前缘,那股精神劲儿才算回来了。 在宣沉成婚前,果郡王亲自前来,以果郡王妃思念亡女和亡女留下的小女娘为由,强势带走宣窈。 宣沉无法,派了亲信一同护送,可不过数日,尽数被退了回来。 他不放心亲自登门,却连宣窈的面都没见着,吃了一日的冷板凳。 照着规矩,宣窈得在成亲那日给温以苒磕头喊娘算是认亲。 果郡王府所为,已然再明确不过。他们不认温以苒这个新妇。也不让宣窈认这个继母。 损人阴招。 也不嫌丢脸。 她冷笑:「果郡王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当年就因为他女儿看上了宣沉,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谁不知他是爀帝信任的忠臣。 一番算下来,从头到尾宣家温家都是受害者。 怎么,合着宣沉一辈子不续弦,他才满意? ———— 沈婳去的很快。 她心不在焉的抱着纸鸢,抵达花园时,视线很快锁定一处。 那边带着孩子的哭声,奴仆的求饶声,简直吵的不行。 「郡主,是小娘子记挂您,奴婢才带她先来见你的。」 奶娘扯出难看的笑来。 崔绒不买账:「怎么,还怨到了自己主子头上?」 「这……奴才不敢。」 「她不懂事,怎么你们果郡王府的人都不懂事?这么爱养孩子,是整个王府都绝后了?怎么不去街上抢?眼下怎么又愿意将窈姐儿送回来了?」 「闹的好似宣家能饿着苛待她似的。」 「郡主误会了。」奶娘头伏地。 她边上跪着的奴才,也尽数是果郡王府的心腹。这会儿自然以奶娘为首。齐齐道:「郡主误会了。」 沈婳听着有意思,让倚翠将她推过去。 倚翠顶着压力,根据沈婳吩咐,将女娘推到崔绒边上。 崔绒发挥到一半,看向突然冒出来的沈婳。 崔绒心 下一个激灵:「我没逃学!我和夫子说了的!」 沈婳闻言,失望不已。她抬眸看了眼明媚的天:「回去吧,总觉得阴沉沉的会下雨。这种天气,怕是不好放纸鸢。」 而就在这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宣窈咬了婢女一口,奴婢吃痛下意识松了手。 宣窈迈着小短腿跑过去。 崔绒不高兴:「自己走回来。」 宣窈心疼的拉着奶娘:「奶娘,你疼不疼,窈窈给你吹吹。」 奶娘一把抱住宣窈,她顺势哭的泪绝:「小娘子。夫人去的早,王妃不能时时看顾,你日后怎么熬啊。」 她是当年果郡王妃派到宣府奶宣窈的。 眼下姑爷再娶,娶得还是记挂了多年的女娘,王妃心里怎能痛快? 姑爷明明娶了先夫人,凭什么这些年心心念念的还是温家那个! 王妃以思念亡女的原由,逼的永昌伯爵府的人拦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宣窈离开,宣窈虽小可也要成全老祖宗留下的「孝道」。 前些时日宣沉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在留情面将此事捅到了圣上面前。 后,爀帝特地召见了果郡王。隐晦的留下一句。 ——到底还是永昌伯爵府的小女娘,总不能一直养在果郡王府。 王爷王妃恼火。 故,她带着宣窈来了阳陵侯府。 这是特地打温以苒的脸。 王妃也交代了,要时时刻刻提醒小娘子,她有生母,万不能被别有心机狐媚了宣沉十余年的温以苒给哄骗了去! 奶娘只是没想到,她对宣窈说的一句。 ——这天下的继母有几个是好的?新夫人坏着呢,能吃人的。 尽数让崔绒听了去。 崔绒见她眼下还敢多嘴饶舌,当即背着手,做沉思状。 她想了很多种恶毒的法子。 最后,选了最恶毒的一种。 崔绒甜甜的跑过去:「沈姐姐。你先别走。」 「这天儿好着呢,听说你伤了脚,回头我给你放。」 沈婳环着手:「你的目的不要太明显。」 崔绒手指了指:「你把对付我的那一套,去对付地上跪着的那个成不成。」 沈婳:「这几日,屋里总缺一个端茶倒水的。」 崔绒:「我来。」 沈婳仰头看天:「许久没听小曲了。」 「……我学。」 「若是有一日,我和你二叔掉水里了,你救谁?」 崔绒丝毫不犹豫:「二叔!」 沈婳看着她。 崔绒:「你算什么!当然是我二叔!」 崔绒很硬气:「只会是我二叔!」 说着,她奶声奶气:「那我问问你,我和二叔掉水里了,你救谁?」 「我在岸上给你们助威呐喊。」 奶娘哭声一顿,有些恍惚。眼下这个局面,她哭给谁看? 沈婳蹙眉,她直勾勾去看地上的奶娘,语气很不痛快。 「继续!」 「掉水多严肃的事,你不哭,我怎么找情绪!」 第267章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奶娘面上闪过恼怒。 她抱着宣窈,腕上的金镯子在光线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发出闪耀的光芒,可见价值不菲。 是果郡王妃这次赏的。念及此,她也就有了底气,态度也跟着化为强硬。 「我是奴才,可也是果郡王妃的人,是特地伺候小娘子的。郡主,我们小娘子喊你一声表姐,日日夜夜的念着您,可郡主您却这般不待见她,又伙同外人如今欺辱,这是要寒了姊妹之情?」 这一句话,透出来的消息太多了。 沈婳也很快猜出了宣窈的身份。她有些惊讶。 眼看崔绒气的直跺脚。女娘抬起手,食指和大拇指捏起崔绒的一块衣角,将小鬼往身后扯了扯。 她懒懒散散的靠在轮椅上。 「你还知道自个儿是奴才身份啊?」 沈婳轻飘飘:「我看你拿腔作调摆的威风,做奶娘实在屈才了,回头努力一番,你家王妃没准也要退位让贤。把位置让你坐了。」 沈婳与奶娘而言实在面生。 「你!竟然如此对王妃无礼!」 沈婳嗔了她一眼。 「听不懂人话了不是。我这是抬举你呢。」 奶娘沉默,她不免窃喜。 她的确……姿色不错。王妃一把年纪了,如何比得了她!前些时日,王爷还直勾勾的看着她呢。 沈婳却顿然冷了脸。 「这是阳陵侯府,不是你们果郡王府,她更是圣上亲封的瑞安郡主,瑞安瑞安,是得天子庇佑的,你方才仗着什么靠山吓唬谁?」 「姊妹固然情深,只怕有人故意暗中耍小聪明。」 这些都是崔绒憋在心里,不知如何言表的话。 崔绒得意的扬起下巴。 「没错!」 这会儿,宣窈胖乎乎的手捂着脸:「呜呜呜。」 沈婳愣是观赏了会儿。 「瞧瞧,这宣小女娘都哭成什么样了,还不把人抱过来。」 影五莫不吭声的上前,她劲儿大,随意一拨,就将宣窈同万般警惕的奶娘分开,轻轻松松的抱到沈婳面前。 宣窈挣扎,眼儿瞪得圆圆的:「放开我!我喊人了!」 「你喊啊,喊破喉咙我看谁救你。」 崔绒:…… 宣窈也就哭的愈发可怜。 往前她哭,都是有人劝的。可这会儿,眼前这陌生女娘却只顾着摆弄膝上的纸鸢。 她手上的纸鸢,很是精致漂亮。 是猫儿性状,还有条长长的尾巴。 沈婳对着一个按钮轻轻一按,猫嘴里头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她将手收回,舌头又慢悠悠收了回去。 她再按一下,猫儿的尾巴谄媚的甩了甩。 宣窈看愣了,当下也不哭了:!!! 崔绒也直勾勾的看着。 她凑近再凑近。 沈婳按一下,宣窈:「哇!」 沈婳又按一下,宣窈又很给面子:「哇!」 「喜欢吗?」 「喜欢。」 沈婳戳了戳她的脸。又将纸鸢送过去。宣窈连忙一把抱住。 女娘杏眼弯弯:「影五,带着小娘子去放纸鸢。」 影五:「是。」 眼看着宣窈轻轻松松被哄走,奶娘的脸色很是难看。她讪笑一声。 「小娘子身边一刻离不了我,回头又得哭了。奴婢不放心,得过去瞧瞧。」 话音刚落,传来不远处宣窈铃铛般的笑声。小女娘这会儿捧着脸,看着飘在半空的纸鸢 。 「飞起来啦!」 她让影五放她下来,还不让乐颠颠的追着跑,尽情撒欢。 奶娘:…… 沈婳:「哈。」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小郡主没让你起来,你就得跪着。一炷香得跪,一个时辰得跪,便是腿废了也得跪。」 崔绒很爽:「没错!!!」 一地的奴才面面相觑。再不敢言。 ———— 永昌伯爵府。 宣鄂氏得了消息,愠怒。 她气急败坏的起身,让婆子备马车。可没出门,就见新妇温以苒安安静静的立在大门处。 温以苒见着宣鄂氏,连忙上前。 「婆母,我也去。」 宣鄂氏看了她半响:「你可知窈姐儿为何在崔家?」 温以苒垂眼,她绞着手指:「是给我难堪和下马威。」 「你知道你还去?就没见过这般实心眼的!」 「她们当自己是谁?当咱们永昌伯爵府和温国公府是死的不成?还给你难堪?」 「沉哥儿同你公爹早有商议,窈窈……她还是很乖巧的,身边的那些奴才也自然是要退回去的。」 只是……这件事得慢慢商议。 若是同果郡王府的人,没有原由直接退回,他们也能做得到。 可得顾及温以苒。 只怕果郡王府的人会再次生事,大肆发话新妇不容人。 宣鄂氏:「我走这一趟就成。 她拍了拍温以苒的手:「你在府上等着,这件事本就让你受委屈。」 「不委屈。」 温以苒:「我也该去。」 见她如此,宣鄂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婆媳二人,上了马车,一路朝阳陵侯府那边赶。 到了侯府,得巧同匆匆回来的崔宣氏和乔姒打了个照面。 一行人顾不得寒暄,匆匆忙忙朝花园而去。 而此刻崔太夫人已抵达花园。 她原以为整个花园都得让崔绒给拆了。会闹的乌烟瘴气。却不曾想…… 宣窈蹦蹦跳跳:「窈窈的纸鸢真好看呀,再高点!再高点!」 崔绒看在眼里:「烦死了!」 崔太夫人立于假山一侧,难得露出几分惊讶。 「太夫人,怎么不过去?」 崔太夫人的视线落在沈婳身上,她眯了眯眼若有所思:「不急,眼下这不是没事么,且先瞧瞧。」 这边,崔绒很不在意:「不就是一只鸳鸯吗!」 「有必要稀罕成这样吗!」 见沈婳没理她,崔绒忍无可忍,她恼羞成怒:「我……也想要。」 「你为什么单单给她了?」 「我不管,我要一模一样的。」 沈婳:「你当我白给的?都是要付钱的。」 她想了想:「也不多要,就四十两吧。」 崔绒:「真黑!外头几分钱就能买到,你这纸鸢瞧着是不一样,可没道理贵成这样,我就知道你想捞一笔!」 沈婳冷笑:「本来还想分你一半的。」 崔绒:「我表叔有钱!别和他客气!」 第268章 这韫哥儿媳妇,选的好 两人顺利的分了赃后,沈婳懒懒散散的坐着,视线稍稍一转。落在那些跪着表情还万般不情愿的奴才身上。 准确来说,是集中在一身精细料子的奶娘身上 看她这身打扮,不知情的都要以为是富家夫人了。也不知捞了多少油水。 沈婳问的漫不经心。 「将小女娘带来侯府,是谁的主意?」 奶娘的心思百转千回。 她知晓侯府养着不少表姑娘,可她是见过世面的,沈婳身上的穿戴,怕是样样价值不菲。女娘举手投足间透着的矜娇,再瞧沈婳和崔绒的亲昵劲,想来身份也怕是尊贵。 这种人,吃罪不起。 即便再恨沈婳多管闲事,她也咬牙坚持己见:「是我们娘子想郡主了。」 沈婳沉脸:「住嘴!事到如今,还是谎话连篇!你糊弄谁?六岁小孩都懂的道理,那小女娘回盛京得先回永昌伯爵府,见见长辈,再同新夫人认亲。」 「果郡王府调教出来的奴婢是翻了天了?是不懂规矩还是想让小孩背上目无尊长的罪名?」 「她年幼不知事,还会哄不回去?」 沈婳身子微微前倾:「是哄不了?还是不想哄?」 眼看着以奶娘当首的一群奴才面有惊慌之色,沈婳也不曾和善半分。 她甚至刻薄如斯,不愿留颜面,非要将果郡王府暗中的那些小心思,彻底于众。 「若是不想哄,那就有趣儿了。是果郡王府的意思?还是你们这帮狗奴才的意思?」 崔绒亮晶晶的看着沈婳。 她就知道!让沈婳来!准没有错!也定能怼的这些人哑口无言。 她跑开,很快殷勤的端来一杯水。 狗腿。 沈婳‘啧,一声,接了过来,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这才一字一字的出声,却偏偏让人挑不出错来。将是与非从头到尾都掰开理上一理。 「宣世子娶了新妇,贵人恐小女娘受了委屈,本是常理。派了王府的奴才照顾小女娘是长辈关怀备至也是理所应当。」 「可……小女娘到底是宣世子的长女,她得唤新妇一声阿娘。今日一事到底难看了。常人都盼着继母良善,孩子过的好了,便就真的好了,这才是双赢之道。得亏眼下的世子夫人性子和善,若换成尖酸刻薄的妇人。且看你们娘子还有几次能笑的这般开怀。」 「我琢磨着果郡王府的贵人,肚量不该是如此狭浅的。」 不是狭浅,沈婳怀疑他们脑子装了一摊烂泥。 崔家宣家是什么关系? 阳陵侯府还能被一个不知所谓的果郡王府摆布?去打自家人的脸? 她话锋一转,开始装着明白揣糊涂。 「可见这定然是你们这般狗奴才的意思!」 沈婳慢悠悠道。 「陷害小女娘和郡主的姊妹情深。肆意胡言害了她同世子夫人的母女情分。又顶着王府的名号,试图闹的果郡王府同永昌伯爵府彻底不合。桩桩件件,随便是一件,都都给你收尸的,真是好大的胆子!」…. 「心思如此不纯,卑劣无耻,逞性妄为,可见养不好小女娘。如何还能让你们在她跟前伺候?」 崔绒撅嘴:「正是。」 「我定要同表叔说,把她们通通逐出府去。」 奶娘心里一个咯噔。她额间开始冒起密密的汗。又急急道。 「是哄不好。」 「我们哄过的,小娘子不听。这也是没法。」 沈婳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那就更加留不得了。」 「宣家小女娘身份尊贵,是不允许出半个差池的。」 她轻蔑:「十几个人,竟然没一个有本事哄住三岁孩童。也是件稀奇事。便是哄不回去,仍由她哭闹,也能抱回去!可见你们也不是尽心伺候的,留着做甚,吃白食吗?」 急急赶过来,一路上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将人打发走的宣鄂氏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眼下机会送上门了,简直不要白不要! 崔韫这小媳妇,是哪里找来的宝贝!!! 她一改愁容,背脊挺直。 走过去。 「沈娘子是句句说到我心坎里了。」 「亲家本是好意,我心领了。可对窈姐不好的,我绝不答应。」 「来人啊,把人客客气气的送回去。」 她出门前,带了不少奴才过来。当即纷纷恭敬应是。 奶娘见状,当下扯着嗓音就要喊。就被死死捂住了嘴。 「快些带出去,免得扰了窈窈的清静。」 奶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她死死盯着不远处满心满眼都在纸鸢身上的宣窈。 小女娘搂着影五,亲亲密密。欢喜道。 「我看见啦,纸鸢飞在天上,尾巴还在摇。」 奶娘:…… 将整件事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崔太夫人,不曾走过去,反倒带着身后的婆子往回走。 走到半路,她脚步一顿。冷不丁的出声:「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 婆子闻言,小心翼翼的去看崔太夫人的面色。 崔太夫人面色如常。她垂着眼皮,复又再提步。她把手搭在婆子手背上,走的不急不缓。 「适才,你也都听见了。」 「那就是韫哥儿看上的女娘,我记得姓沈?」 婆子恭敬应:「是。」 崔太夫人扯了扯嘴角:「我们侯府的女眷,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从不与人有口舌之争。」 婆子忽而猜不透崔太夫人的想法。 「太夫人说的是。」 崔太夫人穿过甬道又拾级而上。 「我顾着身份从不同人唇枪舌战。」 崔太夫人似有感而发:「当年吴家在,殊予的头又几次能抬起来?她性子软,甚少同人急红眼。偏偏我儿崔旸不会疼人。」 「你再看看柏哥儿媳妇。」 「一窝子都是容易吃亏的。」 说着,她忽而问:「南太夫人下回若再办宴席,让下面的人收了请帖。」 婆子一惊:「太夫人您同南太夫人不合,她又时常在您面前显摆,没几句话是中听的。你早先年放话,再不去——」 说到这里,她似想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崔太夫人眼里蓄起笑意。 「回头将我屋里先皇赏赐的玉佩送去。」 「这韫哥儿媳妇,选的好。」. 温轻 第269章 两两相望,一眼足矣 天色正好。 猫儿纸鸢在空中摇摆,童趣满满。 宣鄂氏打发了人后,神清气爽。许久未见宣窈,她迫不及待的想上前抱住心肝。 宣鄂氏刚要抬步余光却见温以苒无措捏着帕子的手在用力泛白。 温以苒看着宣窈的视线有些茫然。 她不由在想,若当年不曾徒生事端,她和宣沉的孩子大抵也有这般大了吧。 对于这个孩子,温以苒到底心绪复杂。 宣鄂氏握住温以苒发凉的手。 温以苒一怔,喃喃:「婆母。」 宣鄂氏:「走,婆母陪你一道过去。」 「窈窈。」 宣窈听到熟悉的嗓音,当下眉眼弯弯跑过来,拿着毛茸茸的去蹭她。 「祖母!」 宣鄂氏心疼不已:「瞧着怎么瘦了。」 沈婳目睹宣鄂氏领着温以苒朝着宣窈的方向走近。隔得远,她听的并不清晰,不过,再宣鄂氏笑着将温以苒推过去,弯下身子同宣窈说了什么后。 小女娘当即垮了脸,她敌意的看着温以苒,甚至后退几步。 「阿爹娶她不要窈窈,祖母也不要窈窈了。」 宣鄂氏忙道:「阿爹和阿爹怎么会不要窈窈了?」 宣窈埋下头,她用袖子狠狠擦眼:「外祖母说的,说阿爹就不想让阿娘生下窈窈。」 「就是因为她,她是狐狸精!」 温以苒的面色倏然煞白。 狐狸精? 这三个字三岁孩童如何会说,定然是有人教的。 这句话宣窈说的很大声。顺着风尽数吹了过来。 乔姒沉沉的叹了口气。 实则与她而言,同宣窈的生母认识的更为久些。 然,想到宣窈的生母,乔姒美眸染上几分不虞。 当时,阳陵侯府没落,那人身份又尊贵眼高于顶,当崔家人是攀着宣家的穷亲戚。又如何看的上小门小户出生的乔姒。 看不起她也便罢了,偏偏还看不起绒儿。 宣沉在时尚且收敛,宣沉若不在…… 那施灵灵浑身上下,毫无一处比得上温以苒。 崔宣氏吩咐身后的婆子:「也快到饭点了,让厨房那边多做几个菜。」 这是要留人了。 也对,眼下这般情形。也的确不好回去。 「是。」 宣窈很抗拒温以苒。她甚至不愿看见温以苒。可见果郡王府的人日日灌输的那些话,是极有成效的。 俨然宣鄂氏说什么她都不听。 最终,宣鄂氏免不得斥她几句,她便哭,风筝也不要了,四处寻奶娘。闹着要回果郡王府。泪眼汪汪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这般,宣鄂氏是又恼又心疼。 她是宣窈对祖母,也是温以苒的婆母。手心手背都是肉。眼看着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好在崔宣氏快步过去。 崔绒也跑过去。 乔姒跟了几步,又走回来,推起沈婳。 瘫在轮椅上的沈婳沉默。归属感让她端正了姿态。 女娘做的规规矩矩。绵白的素手置在膝前。 崔宣氏轻声:「窈窈啊,还记得姑祖母吗?」 「姑祖母屋里存了几件有趣的宝贝,本想着给你绒表姐的,可一见咱们窈窈,就不给她了。姑祖母带你去瞧瞧可好?」 崔绒:…… 所以,受伤的总是她吗? 崔绒当即大怒。 然后被沈婳睨了一眼。 她瘪瘪嘴,这才没发作。 崔宣氏把抽抽噎噎的宣窈抱在怀里。又冲温以苒温温柔柔的笑。 「侯府早些年沉哥儿就带着你来过,可以侄媳儿的身份来府上还是头一遭,自要留着用饭的。」 这一句话,很明显是刻意说给温以苒听的。 早些年,温以苒来此,便是用宣沉未婚妻的身份。 乔姒也道:「我刚研制了几盒胭脂,正要送给表嫂。不若先去我院子坐坐。」 温以苒指尖蜷缩,知道这是给她点台阶,忙不迭:「好。」 崔绒也跟着崔宣氏走了。 温以苒有些无地自容,像是找事做,很快代替乔姒的位置,去推沈婳。 这一家人真是没有一个不把沈婳当外人。 乔姒的院子,沈婳来过几回。 三人入了屋,乔姒让婢女上了茶点。 等所有奴仆都退下,乔姒张了张嘴,似有迟疑,最后化成一句:「这茶是年初宫里娘娘赏的,嫂嫂觉得如何?」 温以苒捧着茶盏:「我以为你会劝我。」 乔姒若是温以苒,定然得钻入死胡同里了。 「窈窈这个年纪,最容易被人教唆,虽说童言无忌,可那番话却也伤人。」 乔姒说话细声细气,很是温婉动人:「我没有立场劝,便是真劝了,只怕嫂嫂也不爱听。」 温以苒一怔,适才压抑许久的情绪,让她蓦然红了眼眶。她低头去看盏中茶叶茶沉沉浮浮,嘴角也溢出些许苦涩。 「她不过是三岁孩子,我如何能同她计较,长辈恩怨也不该算到她身上。」 她还是明是非的。 可有些时候,便是如此才会伤身伤己。 可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 她是温家嫡次女,最是尊贵不过。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更能为了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同宣沉吵的不可开交。 有一回,她理智不在恼怒不已,甚至将手里的书重重砸到宣沉身上。 宣沉吃痛:「温以苒!」 她书也不要了,得逞后就要跑。却如何跑得过宣沉?很快被他扣住了手腕,压到墙角。 这样的姿势,让她顿觉不安。 「我再也不敢了。」 「每次你都是这么说的!下回该砸还是砸!是半点不长记性。」 宣沉又好气又好笑。 「疼的是我,怎么你还哭上了?」 「你我的事——」 他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看,少年郎红着耳根却做镇定严肃之状。 「女娘家的嫁衣最是耗时,你也该着手准备了。」 再后来,她的嫁衣的确绣好了。 可宣温两家却在「皇恩浩荡」下,不得不退了婚。 为避免陡生事端,钦天监选了个最近的吉时。宫中重视,邹皇后出宫亲自观礼。 长长的姻亲队伍,锣鼓喧器。 宣沉一身喜服,坐在骏马上。他目光并无焦距,好似一只被提了线的木偶。毫无新郎官的意气风发。 直到,他倏然看向一处。 人群中,太子姬甄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温以苒身侧。 后,姬甀硬着拉着温以苒去宣家道喜吃酒。 温以苒不胜酒力在婢女的陪同下,去不远处的小廊吹风。 小廊五步一盏红灯,暖色融融。 宣沉迎面而来。 两人之间隔了三丈远。 一 个另娶新妇,一个是待嫁的太子妃。 他们再无可能。 两两相望,一眼足矣。 宣沉心里深深看她一眼,作揖:「愿二娘子此生平安喜乐。」 温以苒笑,她福了福身子。 「绵水汤汤,与君长绝。」 再转身时,双双红了眼。 「二娘子。」 宣沉背对着她。 「别再回头。」 (本章完) 。 第270章 皇权是会吃人的 屋外翠鸟啼鸣。 屋内,温以苒没再说话,乔姒也不是话多的,很快,陷入了死寂。 直到,轮椅上的女娘稍稍探过头来。 「宫里赏的茶叶,的确不错。」 舌尖唇齿留香的同时她将手里空的茶盏朝乔姒那边递了递。 「……能续杯吗?」 这一声,将温以苒从记忆拖回现实。 宣沉是一个时辰后赶来的。身上的官服尚且为脱。他着急忙慌:「阿苒。」 便是成亲了,温以苒成了他的枕边人,宣沉却仍旧不能心安。 他小心翼翼害怕失去。 而温以苒也因为那些遭遇,性情大变,变得异常怯懦。 二人早已经被时间的齿痕抛弃了数年。 温以苒一见是他,连忙起身。 「郎君可曾去看过窈窈?她一月没见你,应当是极想的。」 若是以前的她,定然会扑到他怀里,拧他身上的软肉。 ——宣沉,都是你的错。 乔姒见状,连忙腾出空间给小夫妻说话,于是沈婳又被推走了。 为此沈婳很苦恼:「我不能待着吗?」 乔姒嗔她一眼:「不能。」 「可我想听他们的体己话。」 她想!!! 乔姒无奈:「夫妻间的事,你凑什么热闹。」 沈婳思忖一番,告诉她答案:「我不像话。」 换来乔姒一哽。 屋内,宣沉走近温以苒。 「窈窈已被阿娘哄睡下了。」 温以苒闻言,她放心的点了点头。 「那便好。」 宣沉看着她:「我来侯府,先去看窈窈才来寻你,你就没有生出半点不痛快?」 「一碗水端平太难了。」 温以苒体贴周到。 「出嫁前,阿娘便叮嘱我,莫要以为小女娘年幼,就忽略了她,她才三岁,正是需要爹爹的年纪。眼下伺候的奶娘全部送了回去,想来窈窈也会难受害怕,郎君还得多陪陪她。」 宣沉一滞。 他娶了果郡王之女,一月后,其父受了刑罚,无人知晓,那夜,崔韫给他递了一封信。 当时,他狐疑,却仍旧连夜去梨园见了人。 那时的崔韫半倒在榻上,身上披了件松松垮垮的外衫。宣沉走近,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影一端着药入内,他对崔韫道:「三长老已送出城。」 这是宣沉第一次见影一。可他的心思却在崔韫身上。 「是谁伤的你!」 崔韫的唇很干。 「这是影一,我养伤的半年,表哥有事同他联系。」 宣沉的心往下沉。 「怎么回事?」 他说:「刚解了蛊。」 「你何时中的蛊?我怎不知?」 崔韫抿了抿唇:「一月前。」 宣沉想到前些时日,崔韫明明还在阳陵侯府照顾崔绒,他沉脸当即肃然:「你到底还瞒了什么!」 「蛊毒一事,涉及不惑,尚今无法追究。」 崔韫面色苍白如雪,说了先前遭刺杀的事。 「可那些黑衣人,我却有了线索。」 「谁!」 崔韫嘲讽:「他们对我存了杀心,招式狠辣。打斗间我曾扯下一人面罩。在他耳根后看见了半小块图腾烙印。」 虽是一闪而过,可崔韫却记得很清晰。 「照顾绒姐儿时,我也没闲着 对着阿兄留下的图册,一一排查。」 「总算找出了最像的。」 崔韫告诉他:「是虎腾。」 宣沉听着这里,神色难看至极。他也得到了答案。他一字一字的道,似蕴了怒火:「金吾卫?」 崔韫的唇很干。 「起先,我也不愿相信,父兄死后,崔家独留我一脉,天子为何还要对我下狠手。」 「可,见了父兄下葬万人相送,我却顿悟了。」 「功高盖主,天子如何能乐见于此。」 「父兄既已死,他们留下的荣耀必定落在我身上。」 宣沉浑身带颤:「可,姑父忠心耿耿,并无谋反之意。」 崔韫眼里闪过滔天的狠意。 「当年淮安王邵婺又何曾生谋反之心。」 「淮安王府还不是遍地横尸,一个活口都不留!」 皇权是会吃人的。 可笑他们现在才懂这个道理。 宣沉难以消化这一切。 然后。 他听着崔韫用平静没有半点起伏的嗓音,麻木的在问。 「表哥,我这些时日在想一件可怕的事,你说那一战,折了三位能将,失了一座城池,兵卫损失惨重,百姓殒身硝烟,会不会也是他的手笔?」 不。 宣沉想说不。 她想说爀帝不可能如此丧心病狂。 为了除宣家父子,不惜硝烟弥漫,将城池拱手相让。 可…… 他的喉咙却发不出一个声响。 明明听着荒唐,可他好似却信了。 那个坐在龙椅上哀悼的人,如何不能肆意的一挥手,用损失惨重的代价谱写一句天子之威不可侵犯。 皇家想要除的人,得死。 皇家想要温以苒,也定会不择手段。 阳陵侯府如此,他们永昌伯爵亦如此。 故,崔韫默允了阳陵侯府的衰败。换一个生机。 故,宣沉不再存有任何遐想。眼睁睁的目睹温以苒离自己越来越远。 正如他成亲那日告诉她。 别再回头。 这个世上本不该有宣窈。 这个孩子又何尝不是他当年的无能为力。 宣窈出生后,小小一团,在宣沉怀里睡的香甜,慢慢的她会翻身,她会喊阿爹,她会小跑的扑向他后。 是鲜活的生命。 宣沉对她的冷漠也逐渐有了松动。 他没想过再娶。 久而久之,宣沉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的。直到他再遇见了刚回盛京的温以苒。 是多年未见的,他的阿苒。 那时,女娘安安静静的抱着书,再见他时,眸中未曾生任何波澜。她避嫌的没多看他一眼,领着身后的婢女,同他擦身而过。 本该如此。 可宣沉忽然又不满足了。 也就是见着温以苒的那一刻,他的身子开始战栗。他才后知后觉,活着的滋味真好。 他开始贪恋,开始卑劣。 他闯入茗庭雅阁的雅间。 温以苒正在喝茶。 他在温以苒对面坐下。 温以苒死死捏着茶盏。 这个年纪的她还未出嫁,再回盛京,却已是众人嘴里的老姑娘了。和皇家解除了婚约后,也没人敢娶她。 这时的他,不再是五年前的手无缚鸡之力少年郎。 他会隐忍,会算计。 表兄弟二人百般谋划下了好大 的一盘棋。 他让皇家一步一步将心爱的女娘送回他身边。不折一兵一卒。 第271章 我有情绪了! 他和温以苒结为夫妇,也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早已隔了一道深渊。 这六年,太久了。 他抚上温以苒的脸。温声道。 「你可知来时的路上,我在想什么?」 温以苒仓皇的别开眼。 「我在想你会不会生气。如今的你,大抵是不会的。」 「可我又不甘心,也就琢磨着定先去看窈窈,盼着你会生气。」 这种情绪是矛盾的。 温以苒后退一步,不慎打翻茶几上的茶盏。 「砰」的一声。茶水四溅,茶具碎裂。 「宣沉。」 宣沉心下一颤,指尖跟着僵硬。 屋内染着香,有平心静气之功效。 温以苒缓慢的对上宣沉的眼,她还记得那日,在茶楼的雅间里,宣沉克制的与她相对而坐,茶香袅袅轻呷一口,苦中带着回甘。 起先两人都没说话,宣沉看着她,她怯懦的捧着茶盏。 也不知过了多久。 雅间内传来他嘶哑的嗓音。 ——我已有一女。 ——温以苒。 他笑容牵强,望着熟悉的眉眼。将决定权连同真心一并送到她手上。 她可以握住,同样可以扔到地上践踏。 ——明知配不上你,可我又不甘心,也只能硬着头皮卑劣一回,我想问,这样的我,你还要不要?」 可此刻,见温以苒不说话,宣沉后怕,甚至方寸大乱,他嗓音带颤:「你后悔了?」 「没有。」 温以苒揉搓着手指。 「我只是很羞愧。」 她咬着下唇:「没见窈窈前,我想过对她好,给她买精致的首饰,漂亮的衣裳,我想着不让你为难,想着做好宣家妇。」 「可宣沉,这太难了。」 「她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她会哭会笑,不是摆件,我才知道先前所想太轻浅了。首饰衣裳也只是身外之物,你得养她,并非天寒了给她添衣就行,养儿莫听狂言,养女莫叫离母。我得悉心照顾她,徐徐图之教她是与非,须以身作则让她信服。」 「可我没当过母亲。」 何况宣窈不是她亲女,轻不得重不得,做什么都得计较后果。 宣沉喟叹一声,心疼的指尖都在抽搐。 他把人揽在怀里,轻拂她的背。 「该羞愧的是我。」 「阿苒,你不必如此懂事。」 他啊。 深陷情潭。 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为父,对宣窈的疼爱,一分不少。以前是,以后也是。 宣窈于他很重,重过自身,可温以苒,是他的命。 「为难你了。其余的交给我。」 ———— 屋外,石桌旁。 轮椅设备齐全,沈婳了无生趣的从侧兜里掏出纸袋,里头装着倚翠做的肉脯。 她垂头丧气的咬着。 还不忘扭头去问乔姒。 「表嫂嫂吃么?」 「你少吃些肉脯,莫误了正经饭食。」 沈婳:「哦。」 她礼貌的应了很好,然后……又掏出了蜜饯。 直到,她听到屋内茶具坠地的动静。 沈婳耳尖,也顾不上吃了。 「打起来了?」 可屋内再未传出别的动静。 沈婳伸长脖颈,她做忧心之状,语气却很激动:「不行,我得去拦着。」 「我劝架的本事挺不错的。」 「有我在,嫂嫂的房顶没人能掀开!」 倚翠听的真切:…… 她家娘子从来都是劝分不劝和。 倚翠到现在犹记得沈婳有回出门,撞见陌生女娘哭泣,稍稍了解一番后,推心置腹的说。 ——她都对你大打出手了,这种人,你还愿意同他过?长辈劝你忍,怎么他们不把脸凑过去,替你挨打? ——没打,只是斥骂我几句。 ——骂你也不行啊,谁不是爹生娘养的,他凭什么高你一等? ——可是,是我做错了事,他才骂我的。的确是我之过, ——所以,他为什么不去反省反省,是不是惹着你了,这才导致你不慎犯了错。 ——这……这样吗? ——你能想通再好不过了,明明是他有错,反过来却指责你,这种男人如何要得? 很好,一桩刚定下不久的婚事,就被她们娘子搞黄了。 偏偏那女娘对娘子千恩万谢。 逢人就道识人不清,险些入了虎狼窝。 倚翠看着沈婳提起裙摆,单脚起身蹦跶,就被身后来的人按了下去。 沈婳恼怒不已。 一转头对上了崔韫淡漠的脸。 「腿好了?」 「没。」 崔韫斥:「那折腾什么?」 沈婳茫然一瞬,随即拧眉。女娘有过片刻的不可置信。无名火跟着冒起。 还不等她发作,就听崔韫又道。 「回头若不慎摔了去,旧伤添新伤,春猎不想去了?」 春猎是皇家举办的围猎,在半月后,阳陵侯府就在名单上。 沈婳瞪大眼:「你要带我去?」 这些年,但凡银子能买的,女娘都见识过。可因身子骨差,长辈拘着,极少出门。 名下便是有几处温泉,沈婳都不曾去过。 她如何能不惊喜。 崔韫神色放松:「府上家眷可一同前往,来回路程加上三日围猎,足有七日光景,我想着你应当是愿去的。」 沈婳眉眼弯弯,很赏脸的点了点头。 她扭头问乔姒。 「表嫂嫂去吗?」 对崔韫要带沈婳参加春猎一事,乔姒也不意外。 她温声道:「我同婆母都不爱凑这热闹,倒是绒姐儿,每月都要问上一问。」 说着,她念起一事。 「年前,绒姐儿同南太夫人的孙女起了冲突。南家这次怕是也得去春猎。」 「起了何冲突?」 乔姒无奈。 「南太夫人的孙女穿了同绒姐儿同色的衣裳。」 「南府小女娘好好的来寻绒姐儿一道玩耍,便她霸道,非让人家将衣裳剥下来。」.z.br> 「你这回去了,定帮嫂嫂看着她。」 沈婳不做推辞:「有我在,表嫂嫂放心。」 崔韫哂笑:「她和绒姐儿凑在一起,场面只怕会更糟糕。」 沈婳盯着他。 崔韫:「不服?」 沈婳恼怒:「我有情绪了!」 崔韫睨着沈婳:「若你当时在场,你会如何处置。」 沈婳轻蔑。 「什么南太夫人,没听过。」 「那小女娘穿了一样的衣裳,还来小鬼面前晃,可见她是自找的。」 沈婳:「我处置什么?」 女娘的手用力戳着石桌:「是!她!活!该 !」 第272章 于帝王而言,除他一人,皆为蝼蚁 崔韫带沈婳回了东院,拆开绷带看了眼伤势,好在并未肿胀,估摸着再过几日就能正常行走了,他略松了口气后又重新给女娘上了药。 一番耽搁,午膳是在沈婳这边用的。 沈婳吃着饭,中途,到底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 「当年,温家同东宫婚事仓促取消,到底发生了何事?」 崔韫沉默,却也没瞒她。 「表嫂服了砒霜。」 沈婳猛然抬头,还记得曾听韦盈盈讲的周王两府的事 前有周家女,自缢身亡。 后有温家嫡次女服毒。. 都是爀帝赐婚做的孽。 可他是天子啊,世人眼里天子不会有错。 崔韫掩下讥讽:「当年,温国公夫妇进宫请罪,跪在殿内不起。磕破了头,求官家请御医救命。」 帝怒。 不见。 「倪康及时救治,换回一命。」 其实,那时温以苒早就认命了。 她也一日复一日的提醒着铜镜里头的女娘。 不难过。 太子妃这个位置,旁人都求不来。 可是,她太怕姬甀了。 ——「孤贵贵为储君,日后便是大祁皇朝的天子,宣沉如何比得?孤看上的女娘,只能是孤的。」 ——「为了得到你,孤费劲心思谋划数年,又同爱女心切的果郡王合作,这才换来父皇的松口。」 ——「躲什么?碰都碰不得了?你和宣沉会没亲过?孤都不嫌你脏。」 没有,宣沉和她一直发乎情止乎礼。 姬甀又把她带去一桩别院。 他当着她的面,将别院的侍女压在窗前,做那种事。 污秽不堪。 她还是未出嫁的女娘,如何受得了这种辱。 偏偏,姬甀餍足后,又来吻她的唇。这次,她忍着恶心没敢躲。 好在姬甀到底不急于一时碰她。 可却逼着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孤的疼爱,能给你,也能给旁人。孤是你一生的仰仗,你得听话。」 女娘浑身寒毛竖起。心口处却被姬甀重重的点了点。他阴森森道。 ——「这里,只能是孤。」 紧跟着,温以苒日渐消瘦。 温国公府的二娘子。祖父是开国功臣,更救先帝有功。 上头有嫡姐嫡兄,下面又有弟弟妹妹。 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她夜里恶心的呕吐,又如何能想象嫁入东宫会如何境遇?她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坊间流言四起,周家女的事又被世人翻了出来,旧事重提。」 世人总是这样。 当时温以苒赐婚给太子时,一个个都说她是凤凰身。夸她命好。 眼下又开始抱怨,说是周家女的惨案重现。 正逢那时西北的战事连连战败。而朝中上下已无能人将士。辅国公府世子谢珣同金将军留下的独子再次出征。不知归期。 局势本就紧张。 眼看着大祁的龙脉动荡。官家尽还有心思去逼一个女娘。 何其荒谬? 文人墨客字字珠玑指责。御史台句句箴言。 爀帝最要面子。 最后,这桩事以一道圣旨解除婚约。温国公将温以苒送往老家成了最后的落幕。 沈婳扒着饭,菜都不夹了。 她心思沉重:「官家不曾开罪?」 「温家祠堂供着 一块御赐金牌,有此物在,「祸」殃及不了全家。」 御赐金牌? 沈婳记得,姬霍也有一块。 忽而,她说的很认真:「我若是她,这次回来定不会同沉表哥再续前缘的。」 也许是她没爱过人。不懂情的滋味。都说破镜重圆,可镜子破了就是破了。再如何总会有裂痕。 「不怕表哥笑话,我总是看不透这世上能将女娘生吞了的四个字——男尊女卑。」 沈婳不明白。 为什么男子可以再娶,而女娘但凡被休弃,就没了活路。 更可笑的是,那些数落此事,嘲讽此事,指指点点的人中,尽多数也是女娘。 女娘何苦为难女娘? 「明明从头到尾,以苒表嫂才是最憋屈的那一个。」 沈婳揉了一下挺翘的鼻:「我若是她,才不乐意做后娘。」 说着,她烦躁的推开碗。 甚至用没受伤的腿踢了踢桌肚。 「真烦。」 「你表哥怎么就同果郡王之女有了孩子?表嫂嫂都能吞毒药。他怎么——」 沈婳说着,她也觉得此话无理取闹了些。 待他瞧见崔韫眼底的无可奈何后,她蓦地住了嘴。 崔韫没和她说,有关金吾卫的事。 「当年,新婚那夜连着一月,表哥都歇在书房。」 果郡王之女心悦宣沉,偏偏宣沉油盐不进。她身份最贵如何能忍? 崔韫的薄唇动了动。 「次月,舅母的马车无端失控,发了疯的跑。要不是宣沉来的及时,她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这是果郡王的警告。 再后来,果郡王入了一趟皇宫。 「紧跟着,舅父以教子无方的罪责,足足遭了三十大板。」 这是来自爀帝的敲打。 永昌伯是文官,如何受得住。 那一双腿险些被打折,伤处鲜血淋漓。便是现在,阴雨天气都阵阵的疼。 下一个又会轮到谁? 当年,阳陵侯府如坠星陨落,西北战事还未起,放眼看去,朝中再无能威胁他的人,爀帝把权朝政,说一不二,正是春风得意时。 宣沉不过没有圆房,却成了他眼里的赤裸裸的挑衅。 也是那晚,宣沉去梨园见了刚解了蛊毒的崔韫。得知了太多的秘密。 永昌伯爵府是勋贵府邸不错,可却是祖上先辈留下来的功勋。 这也是当年,崔宣氏被迫嫁入崔家当继室的原由。 永昌伯手中并无实权。 何况宣沉。 他是永昌伯爵府独子。全家荣辱系他一身。身上扛着家族兴衰的重担的同时,还有宣家上下的命。 皇权之下,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就那么一次,施灵灵就有了身孕。 他的确能交差了。 可终究背叛了温以苒。 崔韫凉薄:「皇权之下,人有高低贵贱,可于帝王而言,除他一人,皆为蝼蚁。」 沈婳不说话了。 女娘闷闷不乐的瞥他一眼。 春猎那日,她要亲眼看看爀帝那个该死的糟老头子。 她又扳着手指算了算,出门在外要带不少物件。 女娘又禁不住的想。 到了春猎时,她仍旧不再吐血心绞痛,大抵身子真的无大碍了。 那她—— 就得风风光光回丰州城了!! 夺回绣坊,再创往日辉煌后。 最后——为自己招婿!! 第273章 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用了膳后,崔韫就离府了。 他平时都是在大理寺用饭的,沈婳后知后觉,崔韫这趟回来,只是为了给她上药。 女娘郁郁不平的心境,化为一股难言的愉悦。唇瓣不由向上翘,见四下没人看她,沈婳做贼似的又用手指拉平弧度。 等扭伤好的差不多后,已是三日后。 而这时,影二再次见了崔韫。 他风尘仆仆,呈上一物,却仍旧恭敬无二。随着他入内,屋中便有暗香浮动。似寒冬雪梅。 「爷,这便是沈娘子早些年用的熏香。属下一分二,适才让即清带着另一份交给了倪康分辨。」 崔韫颔了颔首,接了过来。修长的指尖沾了点乳白色细粉。 影二忙道:「还有一事。」 「谢世子在丰州城,也在追查熏香。」 崔韫眯了眯眼。 这几日谢珣没再撩拨沈婳,原来是出了盛京。 他面色淡淡的看向影二。 影二忙道:「他还亲自在查沈娘子母兄落崖一事。想来怕是也有蹊跷。」 崔韫不由敛了敛眉心。 半响,他鼻音淡淡的「嗯」了一声。 而即清也将香粉送到了倪康这边。 倪康放下手头上的事,净手,再用棉布吸去水渍。 这才对着香粉细细的闻,又沾了点尝了尝。 香是好香。 同样并无异常。 可他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也就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猛然顿足。 他想起来了。 倚翠曾给他看过的药方,上面有一味药,同香粉中的一种的香,相冲。 虽说不致命。 药方若长年服用,常人都会紊乱脉象损伤寿元,何况沈婳本就患有弱症。 这也是她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真正原由。 便是再好的补品,也没法填身体的亏空。 ———— 数日后,街上熙熙攘攘。 一辆马车在停在阳陵侯府门前。婢女撩开车帘,谢宜宁小心翼翼的探出身来。 她怀里抱着食盒。 女娘下了马车后,有些忐忑。 「我不请自来,沈娘子会不会……」 婢女刚要安抚她。就见准备出门的沈婳脚步轻快跨出门槛。 婢女连忙请安:「沈娘子。」 沈婳瞧见谢宜宁有些意外,很快,她跳着下了台阶:「谢娘子是寻我么?」 谢宜宁忐忑,可瞧见沈婳眉眼弯弯,不见被打扰的不虞后又不免舒了口气。她将食盒朝前递了递。 「你喊我宜宁就好。」 「舅母托人从老家带了些吃食,盛京里买不到,我明儿就要随阿兄要去春猎了,去之前带给你尝尝。」 她怕沈婳不收,说的嗓音越来越轻。 好在下一瞬,手中的重量消失。 沈婳抱着食盒,眸光璀璨若星河。眉目还留着稚气,冲她笑的模样,显得又乖又娇气。 谢宜宁被蛊惑似的,没忍住抬手摸了摸沈婳的脑袋。 沈婳茫然。 谢宜宁后退一步。看向小她一岁的沈婳。 「对对对……对不起。」 她的反应沈婳看在眼里。 在谢宜宁的面色越来越白时,女娘得意。 「你也察觉我的头发保养的又顺又柔是么?」 谢宜宁:? 沈婳也大方:「木槿叶揉碎再 用温水冲泡,这种水用来洗头,头发也香香的。」 「梳头时再用木梳蘸少许香膏。香膏由菊花,薄荷,香白芷……,记不清了,左右八种中草药做的,你若有兴致,回头我将方子给你。」 沈婳看了眼天色。 「我要去一线天酒楼,你去吗?」 酒楼,仍旧进的雅间。 沈婳点了几道招牌菜。又在影五的凝视下,单独给她点了三只鸡。平素面无表情的影卫,欢欢喜喜的去屏风后的小方桌等着。 同影五隔了一道屏风,谢宜宁也松了口气。 「些许日子不见,沈娘子的气色瞧着好了许多。」 沈婳爱听这话。. 前些时日,倪康过来看诊时,一改往前愁苦,神采奕奕的又重新换了早晚两顿药膳的食谱。 既知前因,再诊治也定然是对症下药。 喝了几顿药后。沈婳能明确感知,这几日她的胃口好了,气色好了,一切都在往好的发展。 她想。 倪康他……终于有了神医的样子。 女娘拖着下巴,端详着谢宜宁。 「谢娘子有心事?」 「你怎知?」 沈婳:「都写在脸上了。」 她知谢宜宁怯懦,也便问:「是为了春猎的事?」 谢宜宁却摇摇头。 她眉蹙的紧紧的。 「家中有意给阿兄相看女娘,听我阿娘的意思,是恨不得阿兄今年就能成婚。」 「这是好事。」 谢宜宁却摇头。 许是心里这块石头压的太久了,也许是她对沈婳并无戒备,她也便小声透露。 「可我阿兄有心仪的女娘。」 沈婳剥着瓜果的手一抖。她心虚的将身子朝窗边靠。 别是她吧! 「我曾听恭亲王世子提过,本不信。可如今却也信了。」 「他离府多日至今未归,想必就是去见人了。怕是夜里才能赶回来。」 好在不是她。 沈婳喝了口茶压压惊。 「既然如此,令兄婚事已有眉目,可见皆大欢喜,你阿娘无需操劳相看的事,谢娘子还作何忧心?」 一听这话,谢宜宁反倒更为忧心忡忡。 「可我最敬佩的阿兄三心二意,喜欢的女娘不止一个。」 沈婳:!!! 她没想过,谢珣竟然是这样的人。 八卦让她快乐。 她凑近谢宜宁。 「你同我说说,也许是你弄错了也不一定。」 「有一回夜里,我端了厨娘熬的银耳汤去了阿兄的书房,许是困极,他趴在案牍上便睡了。我去时,也没惊扰他。」 夜里寒气重,谢宜宁给他披上外袍。 「我听到阿兄梦里呢喃了个个女娘名儿。」 她回忆的想了想。 「是「瑟瑟」二字。」 沈婳有过片刻的恍然:「巧了不是,我阿兄曾有个极珍爱的女娘,也叫瑟瑟。」 谢宜宁愁苦。 「可喊完瑟瑟后,他转头又喊了个名儿。」 「我记得真切,那名儿出自一首我很喜欢的诗。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沈婳嘴角的笑慢慢敛起。女娘的指尖在颤动,理智在崩溃。 随后,她听到谢宜宁说。 「是漾漾。」 第274章 好啊,原来是外头有人了 这会儿正是用午膳的点,路上的游客尽数少了一半。街上的喧嚣声也跟着放轻。 「明儿春猎韦珠珠也去,我阿爹竟然让我在猎场把她介绍给盛京的贵女。」 她阴阳怪气:「为了韦珠珠,他倒也愿意对我和颜悦色。父慈子孝,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韦盈盈生着闷气。 「这次她在账房支了银票,又去云想阁三楼买衣裳了。」 「她那样的人,哪个世家子弟瞎了眼能看上?」 她越想越气。又低头看看自己。 这一身衣裳还是去年的款式。 「姬誊。」 她红着一张脸,对边上的姬誊道:「我上回给的银子,你都花完了吗?」 给出去的眼下又要回来,她有些开不了口,可又不想被韦珠珠彻底踩在脚下。 韦盈盈狠了狠心。 「你先借我五十两。」 「二十两也行。」 「我就想扯件新衣服。」 不是云想阁的,但至少也是新的衣裳。 姬誊低着头:「只修葺了住的屋子,其余的银子都存了起来。」 韦盈盈刚欢喜,就听姬誊又道。 「我不敢多花,总想着往后用银子的地儿怕是会更多。我的境况你知晓,不得父皇看重,也甭想着能从皇家讨的了好,皇子的月银经层层剥削后,到我手上都没法给你买一根银钗。我寻思着自己能苦,也不能苦了你和日后的孩子。」 韦盈盈听着这里,莫名的惭愧。 她为了虚荣之心只想着攀比买衣裳,都不曾考虑这般久远。。 对啊,日后她还会和姬誊有孩子。 孩子是吞金兽! 姬誊:「我这就回府给你取来。」 「不!」 韦盈盈拦住他。 「我不要衣裳了。」 姬誊惭愧:「那本就是你的银子。」 「已经给你了!」 韦盈盈:「你好好存着!我可以不穿新衣裳,你女儿得穿。」 她心思沉重,抬头间不经意一瞥,却见一线二楼天酒楼一处雅间窗格大开。 里头坐着的女娘,竟是谢宜宁。 韦盈盈正要收回视线,下一瞬停在另一张熟悉的脸上。 沈婳! 她怒极。 「这些时日,我给她下了多少次帖,邀她出来,她一直都在拒!」 「好啊,原来是外头有人了!」 姬誊:…… 「若是崔侯也就算了,我认!凭什么是谢宜宁啊!再怎么样,我认识沈婳的时间也比她久啊。」 听到崔侯二字,姬誊眸光闪了闪。 他顺着韦盈盈的视线看过去。 沈家绣坊之女沈婳,年十五。绣的了一副好刺绣,尽得其母真传,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些姬誊都不在意。 他就在意一点。 沈婳是崔韫上心的女娘。 他很快收回视线,再度卑微的低下头。 韦盈盈入了酒楼,直逼二楼而去。却撞上了刚从雅间跑出来的沈婳。 韦盈盈哼了一声:「怎么,见着我就打算跑了?」 哪曾想沈婳眼儿通红,泪珠晶莹剔透。 韦盈盈一愣:「你——」 沈婳仿若是个失了魂的人,她没有看韦盈盈一眼,跑着下了楼。 韦盈盈顿觉不对劲。她气势汹汹的入雅间。就见谢宜宁拉着婢女的手怯怯的问:「沈娘子怎么了? 」 「是不是我的话太多了,让她不高兴了。」 「怎么办?」 韦盈盈想。这样的谢宜宁大抵没本事让沈婳哭成那样。 ———— 东院, 趁着日头大,成妈妈抱出被褥去院内晒着。对绣着手帕的倚翠道。 「咱们娘子大方,逢年过节赏赐,平素也赏赐,那些银子我都攒了起来,日后给成贵讨媳妇。」 倚翠闻言,扑哧一声笑开。 「你这丫头笑什么?我看你也该到了嫁人的年纪。」 说到这儿,她来了兴致。 「不若我给你物色物色?」 凝珠吃着零嘴:「不成。」 「娘子说了倚翠姐姐可是有婚约的。」 成妈妈惊讶:「倚翠,怎么不曾听你提起??」 倚翠低头绣花:「有什么可说的。指腹为婚的玩笑话罢了。」 那年河水枯竭灾民无数,饿殍千里。 「我万幸遇见夫人,这才有了今日。」 「他们……怕是早就没了。」 「也就娘子隔三差五的念上一念。」 她轻轻一笑。 「娘子上回半夜醒来,突至我的屋,我迷迷糊糊见她身上连外衫都没披,着急忙活将娘子拉入被窝,去捂她冻僵的手,你们猜猜,她在我耳边说了什么?」 凝珠:「说了什么?」 「娘子说嫁妆都给我攒好了。」 她还说。 ——他晚来一日,我就在嫁妆里头装十两。晚来十日,便是一百两。 倚翠当时就笑。 ——不会来的。 ——会!你信我。 ——那我倒盼着,他莫来了。 ——那不行,我钱袋得空了。 几人正说着话,就看女娘埋着头,从外头匆匆入内。 「砰」的一声,她一脚踹来门,径直回了屋。 凝珠和成妈妈面面相觑。 倚翠拉着影五:「出去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影五:「我不知。」 「娘子明明一炷香前还高高兴兴给我点了三只鸡!」 倚翠不放心,连忙追上去。就见沈婳死死咬着唇在翻箱倒柜。 沈婳动作很僵硬,可偏偏她越急,越做不了事。 「找不到,怎么找不到。」 她的嗓音带着无措的哭腔。 「娘子,您要找什么?让奴婢来。」 沈婳一把拉住倚翠,仿若攀上了救命稻草。 「谢世子给的见面礼。」 「那是奴婢放的,不在这个柜里。」 倚翠不知沈婳怎么了,可她没有多问,快步开了角落的柜子,从最底层取出来。 「娘子要找的在这儿。」 沈婳强制镇定的接过钥匙开锁。 里头躺着根做工精致的步摇。 上回她错说成了簪子,谢珣都不曾纠正挑明。 步摇上头坠着盛开的玉兰,配着小巧的铃铛,拿起来一晃三响。 很快,她察觉出了不同寻常。 指尖捏着的簪根处,凹凸不平仿若刻了字。 她凑近屏住呼吸,视线一寸一寸的落过去。 上头不过堪堪刻了二个字。 ——祖宗。 她仿若能看见,刻字人的眼眸带着怅然和宠溺。 沈婳捂住嘴,又哭又笑。 沈雉这人有个毛病, 最后收笔为显飘逸,总是拉长半截。 之前是,眼下步摇也是。 第275章 没了,都没了 翌日一早,天色尚未大亮。 可沈婳却是一夜未眠,很有精神的来来回回挑选罗裙。 「这件会不会太素了?」 她又换上一件:「豆蔻紫的怎么样?」 「娘子穿什么都是美的。」 沈婳却挑剔:「不行,我总觉得太老沉了。」 凝珠:「湖水蓝那件如何?」 沈婳:「不够稳重。」新 好不容易换上满意的罗裙后,她又坐在铜镜前,细细的上妆。嘴里还不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半点瞧不出昨儿在倚翠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倚翠压下困惑,也不去问,免得在惹了沈婳伤心。她巧手灵活的给沈婳盘了发。插上沈淳氏留下的遗物金簪。念着这次出门都是勋贵女眷,娘子不好过于随便被旁人比了下去。她便要取首饰盒里头的珠花。 「用这个。」 沈婳将昨儿握着睡的步摇递了上去。 「谢世子眼光出挑,我配着定然是好看的。」 成妈妈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 侯爷对娘子用心,这次春猎都要带着,哪家的表姑娘有如此殊荣。 可娘子眼下这般,倒……倒想着借着崔韫私会情郎。 不管了,只要她们娘子喜欢的!就是姑爷!!! 等沈婳一切打扮妥当后,崔韫抱着困的还犯迷糊的崔绒过来。 「早膳用了吗?」 沈婳:「我有准备点心。」 昨日谢宜宁送的,她还没来得及尝。 崔韫颔首:「马车已在外头候着,一刻钟便得出发,先去宫门前回合。」 「即清,去给沈娘子搬行李。」 「是。」 即清在凝珠的带领下,去了偏方,对着摆的满满当当的六大箱,陷入了深思和凌乱。 凝珠:「原先准备了八箱,可我们娘子生怕给侯爷添麻烦,特地列了单子,挑挑选选将八箱缩减了六箱。」 即清有点窒息。他空着手走了出去。 「沈娘子,春猎各府抵多只准备两辆货车,您的箱子大又占地儿,怕是一辆货车只能装两箱,你瞧瞧可否能再缩减些。」 沈婳失落不已,她看向崔韫,很小声道。 「可那些都是平素要用的。」 对此,崔韫好似并不意外。 「往年我同绒姐儿共用一辆货车足矣。」 这次出门,吃住由内务府的人插手,崔韫也就带了贴身衣物和平素看的书。 他想着沈婳是爱美的女娘,除了衣物外,带些首饰胭脂,精致些也无妨。 「另一辆货车独独给你用。我想应当是够的。」 沈婳愕然,她得将六箱压缩成两箱。 崔韫看了眼时辰。见沈婳舍下什么都为难后,他没去偏房,而是入了沈婳的屋后,吩咐倚翠:「将你们娘子列的单子取来。」 很快,厚厚一叠单子入了他的手。 崔韫看过去。 「七日春猎,带了十四套换洗衣裙?」 沈婳:「我不喜七。」 崔韫瞥她一眼,取过毛笔,划去十四,改成八。 沈婳探出脑袋,也算满意。 崔韫不疾不徐的念着:「青花瓷藻纹碗,和田白玉错嵌宝石碗?」 沈婳告诉他:「是我拿来用膳的。单日用青花瓷藻纹碗,双日用和田白玉错嵌宝石碗。」 崔韫直接划去。 「湖水色秋罗餃绢帐?」 「嗯嗯,那可是掺着金丝线的!平素 我都舍不得用。」 崔韫继续划。 「六颗夜明珠?」 「这是表姑母送的,师傅本将其嵌入棺材了,我寻思着没准用得到,昨儿亲自去抠下来的。」 划。 后面,崔韫也不问了。 他全部看了一番后。改了五处后,从第三页起,一路往下划。 沈婳攥紧小拳头。 最后,就见崔韫在末位处留下一物。 她看过去。 是她夜里总要抱着睡的兔儿玩偶。 沈婳突然又没脾气了。 崔韫将名单交给倚翠:「收拾出来。」 「是。」 女娘恹恹的倒在椅子上。惆怅的看着房梁。唇一张一合翁动。 「没了,都没了。」 ———— 很快,一辆辆官员马车跟在皇室马车后,队伍长的探不了尽头,出了盛京。 阳陵侯府的马车宽敞,沈婳在角落吃着点心。 「砰砰砰」有人在敲打车门。 崔绒跑过去,撩开车帘。 姬纥眼眸微挑:「我就知这次你二叔定又带你。」 他骑着马,与马车同速,又有些意外的同车内的沈婳打了个招呼。做好这些,他跃跃欲试。 「崔韫!出来骑马啊!」 「你又不是养胎的妇人!」 车帘大开,风卷着寒气,捧着书的崔韫稍一抬眸,对上姬纥的眼。 「须看顾家中女眷。」 崔韫轻笑:「七王爷同王妃新婚燕尔,合该多陪陪她。」 心窝处最脆弱的地儿,你时不时都要拿出来捅一捅是吧。 姬纥:…… 他就是同乐伽一辆马车,别扭不已这才出来骑马的。 传闻的乐伽多情柔媚,这才将其兄长迷的丢了魂,可相处下来,姬纥知,她也就长相柔媚,却是个缺心眼的。 上回失身一事,她才是受害者。却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骂。 她也不反抗,只是老老实实听着。 别人骂一句,她真切的嗯嗯一声。 得知此事,姬纥气急。 ——你就站着让她骂? 乐伽公主用蹩脚的口音:「啊?那就是在骂我吗?」 她没听懂。 她以为这是跨越两国,语言不通的还能交流。 姬纥:「说的谁没有家眷似的!」 崔韫看似恭敬,可神色却淡淡:「绒姐儿,放下车帘。」 崔绒显然很听崔韫的话。 姬纥气的直抽抽,转身找了姬誊。 姬誊的马车是队伍里最不起眼的,很好找。 「三哥,坐车里有什么意思,不如策马来的畅快。」 姬誊羡慕的看着车外骑马的姬纥,复他又搓了搓手指,支支吾吾的低着头:「上回碰马还是十多年前,我怕是不会了。」 「君子六艺早已还给了夫子。」 「字都识不得几个了。」 姬纥难受不已,当年姬誊本是皇子里头最出色的一个。眼下随意指一个世家公子都比他强上百倍。 「你也别太气馁。」 「刻苦刻苦就追上姬霍了。」 他说:「在国子监时也庆幸有他垫底。」 「他倒是识字,但也只有去花楼点女娘牌的时候才用的着。如此想来还不如你。」 第276章 漾漾还是漾漾,阿兄……还会是以前的阿兄吗? 车轮滚滚,为了赶在天黑之前进驿站,午膳都是在马车里用的。 便是天横贵胄都能忍受,那些没吃过苦的世家公子哥儿同娇生惯养的女眷又怎敢有怨言? 好在马车内垫着厚厚的褥子,一路也不见颠簸。 崔绒苦着一张脸,委委屈屈的做崔韫布置下的功课。她时不时抠一下茶几,时不时又发一会儿呆。 反观一旁的沈婳。席上放了本绣法典籍,有一下没一下吃着新鲜的瓜果,好不惬意。 可她的心思早已飘到千万里。 崔韫食指弯曲,对着茶几敲了敲。 崔绒连忙去看题。 崔韫监督崔绒的同时,留意到女娘的漫不经心。还不等他过问,沈婳便凑近。 「谢世子这些年战功赫赫,前有平定西北战事,不久前又将善城夺回,接回质子。我听闻一同作战的金小将军这次归来,已被加封进爵,彻底光耀金家门楣,谢家那边怎么不见官家下诏书?」 崔韫的眉稍稍拢起。 早些年谢珣跟着金小将军平定西北战事举国欢庆,可官家又如何愿意目睹第二个崔旸出现? 起先,由金小将军打头阵。可最近几年,谢珣的风头已经高过他了。 「封赏一事本定在谢珣剿匪回盛京入宫述职时,可在前一日,辅国公曾为此面圣。」 沈婳听的很认真。 崔韫见她对此事感兴趣,也便继续道:「辅国公府只谢珣一脉。谢家不愿再见他上战场。有意让其在盛京谋职。」 后,五公主宴席又出了事。爀帝近些时日仍旧在头疼权衡。 一面收了谢珣交出的虎符,对其和颜悦色,一面又不愿将盛京的好官职拨给他,却又怕惹来非议。 这时爀帝的权利再也不是六年前的达到顶峰。 「真的?不再去战场了?」 崔韫淡淡抬眸,凝视过去。 女娘很快收敛好情绪。用相当不在意的口吻道。 「如此也好,战场上到底刀剑无眼。」 崔韫淡淡的用鼻音应了一声。 沈婳见他兴致不高,也就没再问。昨夜无法入眠,眼下兴奋劲儿还未散。可到底困极。 车厢内很快恢复了平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绒揉揉泛酸的小手,将功课交到崔韫手上。 马车稍稍一抖,对面不知何时睡去的女娘身子往右侧斜。还不待思考,崔韫已手疾眼快的接住了沈婳的身子。 车厢空间大,怕是也有数个时辰才会到驿站。 崔韫男子有力的手护着她的背,一路朝下又圈住腰身,这是一种极为亲昵又占有的姿势。下颌抵着女娘的头,再去检查小女娘的功课。 崔绒也没觉得不对。 她双标。 二叔做什么都是对的可若沈婳这样抱崔韫,她就会骂她。 这会儿胖乎乎的小手去拿沈婳吃瓜果的盘子。 小女娘瘪瘪嘴, 「哪家表妹做成她这模样?」 「我看她是横到不行了。也不给我多留几块。西苑的薛疏月见着我,哪回不是毕恭毕敬的请安喊郡主。」 她说这话时,沈婳其实已转醒。.. 她眸光微颤,这种姿势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就忍着没睁眼。 「二叔您也不该见我同她还算交好的份上便对她过度照顾!」 沈婳:?胡说八道! 崔绒:「谁家不喜那些又乖又软的妹妹。」 这一句话到底让沈婳分了神。 她不免想起了沈坠。 沈坠便是又乖又软的。 当年,沈雉对她多有照拂不说,便是自己都忍不住对她好。 可……阿兄明明死了三年了。 他是当了三年的谢珣吗? 可三年前谢珣人还在盛京,为何当时不来找她? 念及此,被喜悦冲昏头脑而忽略的一件事,再度卷席而来。 族老的一句话,仿若魔咒般凌迟。 ——你阿娘阿兄是给你求药,山路险峻途中又起了雾,马儿失惊这才坠崖的。还不是被你害的。 女娘不免又捏紧衣摆。面色有些苍白。 所以,阿兄迟迟不来寻她,是不是心中也有怨? 一边是怨,一边又是放不下。所以他赠了步摇。 谢珣清楚,只要自己看了,便能知他身份。他还是愿意认自己当他妹妹的。 可上回阿兄来寻自己,已相隔多日。 阿兄如今是谢珣了。 他有新的阿爹阿娘,还有新的妹妹。他如今姓谢,不是沈了。 就如眼下的光景,她坐在阳陵侯府的马车上,而谢珣在辅国公府的马车上。她没法光明正大的跑去辅国公府的马车上。便是两人身上流的血都不一样了。 不知何时起,女娘变得多愁善感。 她若是沈雉,也定然会更喜欢不会惹事的谢宜宁。 沈婳没有要争什么,她不知原来的谢珣如今怎么了,可私心却由衷感谢他。至少阿兄还活着。 她只是突然很难受。 漾漾还是漾漾,阿兄……还会是以前的阿兄吗? 女娘平稳的呼吸化为急促,崔韫察觉沈婳醒来。 可沈婳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他未曾出声挑明,也不意外沈婳为了同他亲昵竟然装睡。 她的确……一贯心眼多。 崔韫掩下眼底的无奈,索性由着她去。 他薄唇动了动:「答的不错,再去练几张字。争取路上就将学业一并做了,进了猎场的那两日,不会拘束你。」 崔韫用褥子盖好沈婳,又难得贴心的给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可我也想睡了。」 崔韫颔首。 「马车里还有一条毯子,去寻。」 崔绒很快抱着毯子靠近。 崔韫温声:「是这块,自己去睡吧,记得盖严实些。」 ??二叔不该把沈婳推走,再来抱我吗! 那个位置!是她的!! 紧赶慢赶,傍晚时分入了驿站。 沈婳眼儿一尖,瞧见了三丈之外正扶着谢宜宁下车的谢珣。 仿若有感应般,谢珣的视线看过来,定定的落在她身上。 那是属于永远不会生她气的沈雉的目光,一点没变。沈婳仿若回到了多年前。在马车上那些紧张和患得患失骤然散去。 女娘捏了捏手指,又捏了捏手指。 她又抬手拨了拨发间的步摇,铃铛清脆入耳。 沈婳走过去直勾勾的看着谢珣。 叫她! 抱她也行! 呜呜呜! 谢珣为什么没反应! 是谁先开口谁会输吗? 于是女娘绷着小脸,愣是绕着他走了三圈。 第277章 你难不成不知侯爷中意你? 谢珣在沈婳过来时,其实早已留意。 他立在那处,等着女娘走近。 很快,他注意到一处。 是她刻意显摆的步摇。女娘仪态显然是好的,她走的再快,可发间的步摇只是轻轻晃动。 谢珣清楚,沈婳此刻戴上意味着什么,他眼眸的笑意仿若能溢出来。眼里跟着含上柔柔的光。 女娘在他面前站定,冷着一张瓷白娇柔的小脸,等着谢珣先同她说话。 并未。 于是,她开始转圈。 一圈,没有。 两圈,还是没有。 三圈,谢珣竟然再笑! 沈婳拉平嘴角。 她怒气冲冲的往回走。 就在这时,崔绒哒哒哒跑过来,一把拉住沈婳的手,把人拦下来,高高的扬起脑袋。 「你怎么乱跑!」 「也不和我二叔说一声!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她警惕的看向沈婳身后的谢珣。 谢珣有什么好的! 别以为她看不出谢珣想拐走沈婳! 可崔绒一愣。记忆里,崔韫很少笑,便是笑了也总是肃然中带着疏离和冷漠。不似谢珣这般璀璨而美好。 这样好看的男子,也难怪沈婳丢了矜持也要凑近了看。 崔绒敌意被击碎。 她扭了扭胖乎乎的身子,捂着脸。 「他长的可真够俊。」 沈婳故意大声道:「我不觉得。」 「谢世子和表哥比起来差远了!」 说完,她还时不时回头,去看谢珣的神情。 那话也显然是说给谢珣听的。 谢宜宁见此,面露不解的喃喃自语:「沈娘子这是在挑衅兄长吗?可她分明是极好的人。不该如此。」 很快,她想起一桩事开始心虚。 沈婳刚才是不是专门来看,念着好几个女娘名的多情郎的? 身侧的谢珣看着沈婳气鼓鼓,仿若能将地给踩踏了的背影,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 「吃味了。」 谢珣:「别看她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实则胆子最小。」 傻漾漾。 这边,崔绒听了沈婳的后,骄傲的挺直腰板:「这是自然!」 下一瞬,她反问。 「那你刚刚过去是作甚!我在后面叫都叫不住!你难道不是冲他去的。」 沈婳:「怎么可能。」 「我瞧的真真的,你还盯着他看。」 沈婳:「闭上你的嘴。」 崔韫缓步而来。闻言,他的眸色冷了冷。 谢珣很友善:「崔侯。」 他问:「你怎么将沈娘子也带来了?」 不能崔韫回应,他便做出邀请。 「既然一道,不若明日坐一辆马车,路上也算有伴。」 马车宽敞,是坐的下的。 为了路上热闹些,也有不少府邸,是这般安排的。 崔韫淡淡的看了眼脚尖正慢吞吞的在地上画着圆的沈婳,拒绝:「不了。」 而就在这时,有人大摇大摆而来。 姬霍穿了一身的红衣,将浪荡二字刻的入骨三分。 「远远就听你们在凑在一起,怎么,说什么呢。」 「你们是不知,这一路过来,我父王都在骂我。听的耳朵都要起茧了。围场没到,我怕是都得被念叨死。」 姬霍看向谢珣:「明儿,我坐你的马车。」 谢宜 宁闻言,连忙抗拒的摇头。 姬霍不可置信:「是哥哥平素对你不好吗?」 谢珣:「世子慎言。」 「你怎么不曾去找七王爷。」 「找他?可得了吧,那傻子骑了一天的马。也不嫌累得慌。」 他没好气的看向崔韫。 在讨厌崔韫和恭亲王念叨中很快有了答案。 「算了,坐崔家的马车也行。」 崔绒:「不要。」 如果是谢珣,她还愿意考虑考虑。 崔韫嗓音冷清,也道:「怕是不能。」 「怎么不能了!」 崔韫看了眼沈婳。 「她怕生。」 姬霍:??? 谢珣面色一阵古怪。 崔韫倒是给姬霍出了个主意。 「你不如找找三皇子。」 姬霍还挺挑:「他的马车太简陋了。」 可一圈下来,愣是没人愿意收留他。 姬霍的眉挤出三条线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热情的拉住低着头,存在感很低的姬誊。 「三堂哥!」 姬誊无措:「怎……怎么了?」 「我明儿想同你叙叙旧,就在你的马车上。如何?」 姬誊红着耳根支支吾吾:「五十两银子。」 姬誊:??? 这种不要脸的话也说得出口?平日里见着老老实实的,怎么张嘴就是钱! 他恼怒:「你瞧着本世子像是手里有现银的人吗?」 姬誊吓得后退几步。 入夜。 驿站灯火明亮。 众人舟车劳顿,皆早早的回屋歇息。晚膳由驿站的士兵,亲自送来。Z.br> 味道一般,算不得精美。 可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地,也算荒僻。有的吃喝已然够了。 沈婳一直在想谢珣。却等到了韦盈盈。 韦盈盈手里拿着五十两,很是炫耀。 「怎么样,姬誊给我的。」 「我不过是上回提了提,他竟然全放在心上了。」 沈婳:…… 韦盈盈少女怀春:「这才多久,他竟就能弄到五十两,可见是有出息的。」 说来也是奇怪。 早些年,她打赏奴婢的银子加起来都有百两了。 可姬誊给的,总觉得不一样,她格外珍惜。 沈婳:…… 你知道么? 这银子最后是姬霍到崔绒这小鬼手上借的。 沈婳:「还有事吗?」 「怎么,你困了?」 韦盈盈:「我同韦珠珠一间房,想着来寻你睡。」 「不行。」 韦盈盈蹙蹙眉,很快反应过来,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我知道了。」 她挤眉弄眼:「崔侯今儿就在你隔壁。你是怕我坏了你的好事?」 沈婳听的云里雾里。 「你在胡乱说些什么?」 「你还瞒什么,春猎都带着你了,我还能瞧不出来,你同崔韫是一对儿?」 这可不是小场合。 一个表妹,如何够格? 只怕是未来的侯夫人了 沈婳听毕却是沉脸训斥:「这种毁人名节的话,不可胡说,我表哥还没娶妻呢。」 韦盈盈一愣。 「你难不成不知侯爷中意你?」 沈婳严 肃:「绝无可能。」 她这样子,可没半点女娘家的娇羞。 韦盈盈好似发现了什么秘密,她试探:「万一你喜欢他呢?」 「那不是完了。」 第278章 阿兄这回,大抵是没来迟的 夜陷入沉寂。 韦盈盈走了,影五吃饱喝足在小榻处睡的正香。 这会儿已经三更天了! 沈婳瞪着眼,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着。 她抿着唇,披了件厚重的外衫,屋内烧着炭盆,女娘下榻。 月色皎皎,透过窗格,徒留一地清霜。沈婳挎着脸,丧丧的缓步走过去,刚支起一个缝儿,就听到窗外的动静。 下一瞬,窗格大开,谢珣跳入内。 他身上还携带着寒气。 沈婳一改恹恹,当即抬起头来,漂亮的五官努力的在保持心下的喜悦。她高贵冷艳又将拿捏的姿态掌握的死死的:「谢世子怎么来了?」 女娘慢条斯理:「我寻思着好歹与你不熟,以至于那会儿驿站门口处倒显得是我失礼了。」 听着她那阴阳怪气,谢珣忽而有些感概。他弯了弯唇瓣。 「是我的错,当时怔了神。」 其实也不怪他,那会儿在沈婳身上看见了沈淳氏的簪子。心底如何不会掀起巨浪?漾漾见过尤姨? 那是不是…… 他到底怕沈婳知道那些难以启齿,就连他都没法接受的腌臜内情。 当时回过神来,又见沈婳绕着他转的圈都异常严谨的圆,这才没绷住笑了。 「阿兄带你出去转转。」 沈婳趾高气扬。 谢珣含笑。 「你若真不想走,在这里说话也是成的。」 他转身取出火折子将屋内蜡烛点燃。 灯火通明,彻底驱走黑暗。 沈婳瞪大眼:「影五还在,你就不怕被听了去。」 她说完又觉得不对劲,换成往前,但凡有风吹草动,影五就醒了。可眼下……睡的可真死。 谢珣温和解惑:「她夜里去厨房偷的鸡腿,我下了足量的蒙汗药。」 不会有大碍,却保证一夜到天亮。 至于隔壁的崔韫早被官家叫去问话了。 沈婳:…… 所以,晚上吃鸡也许不会大吉大利,是昏迷。 屋内陷入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婳听到谢珣的嗓音又轻又慢。 「宣家喜宴那日,无意见听姬霍提起你去了,我这才动身前往。」 那次,他不是专门去接辅国公夫人和谢宜宁,他是专门去见沈婳的。 他指尖蹭了蹭女娘的脸,眉目柔和。 「阿兄这回,大抵是没来迟的。」 沈婳贪恋那点温度。 她其实是很好哄的女娘,其实无需沈雉说什么,他的出现就是上天给沈婳最大的善意。 女娘忍住眼底的热意。 她凑近谢珣,细白的指尖也不知何时攀上他的衣摆。 谢珣纵容着她试探的小动作。 「我们漾漾如今是大姑娘了。」 如往前一般,他俯下身子贴近她。细细去看她的眉眼。qs 「也像极了阿娘。」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女娘泪如决堤。 她眼圈红红的,就连鼻尖也是红红的。她仰着头去看近在咫尺的阿兄。 「这么高的悬崖,阿兄很疼吧。」 「不疼,我都忘了。」 「你骗我。」 沈婳:「可我那时好怕。」 沈婳咬着下唇,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坠。 「再也没有阿娘哄我睡了。」 「我看见的只有冷冰冰的牌位。」 「阿娘生前罚 你抄的经文,还差三卷,我怕她会数落你懒惰,都给抄完了。」 她跪在棺椁前写的很吃力。那时女娘握笔的姿势并不标准,更遑论写出来的字? 她不学无术,经文上的字,十个里头怕是只认识一个。笔画繁多,墨渍染了一大片。实在丑的不忍直视。 可她当时却写的很仔细。 更虔诚。 最后又投入火盆,仍由火光肆意吞噬。 「我又后悔了。」 「我阿兄才学出众,是夫子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人,莫说秀才,便是春闱上也能取得好成绩的。」 「我抄的经文,如何配的上他。」 谢珣心下顿顿的疼,他嗓音哑的厉害。 「漾漾。」 沈婳吸了吸鼻子。 「起初,我很不适应。」 「我总是跑去沈家祖坟。去看你,去看阿娘。」 「可后来他们说,是我害的你,就不敢去了。」 「我想你们也是不愿见我的。」 谢珣沉脸:「胡说。」 沈婳很小声很小声道。 「再后来,阿爹娶了继母。」 「我不愿意。」 「可所有人都说我任性,他们指责我,将我训的一无是处。」 「其实,随他人如何口舌,我都不会在意的。刀没插在那些人心口处,他们如何会疼?我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明明一开始阿爹也极力反对的。」 可自从他见了沈薛氏后,就变了。 「他将那句漾漾,日后我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改成了漾漾,阿爹总不能总是一个人。日后你出嫁,怕是连个说话人都没了。」 随着女娘一句一句带着哭腔的哽咽,谢珣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谢珣用指腹擦去女娘面上的泪痕,却越擦越多,如何也擦不完。 他问:「他后头……是不是对你不好。」 沈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没有阿兄好。」 沈雉疼她,那是因为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妹。 可沈巍就不一样了。 他有了新妇,自还会有嫡亲的女儿。 沈巍的确疼她,要星星要月亮也无非是一句的事。 可……他回府后的第一件事,不再是来沈婳屋里,却是去见新婚燕尔的沈薛氏。 「所以,他愧疚。」 「在银钱方面,给我极多。」 沈婳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她没有将最后的体面撕开,她愈发厌恶沈薛氏,用最恶劣的孩子把戏,试图得到沈巍的关注。 「可他后头也死了。」 漾漾最后还是一个人了。 沈婳抿了抿唇,见谢珣心疼不已,画风一转又开始告状了。 「还记得沈瞿吗?」 谢珣点了点头。 「他可了不起了。」 「那么重的瓷器,不由分说就往我脸上砸。」 沈婳点了点早就愈合不见半点伤痕的额。 「就这儿,当时的血都没法止住。」 「他是想把我砸死的!」 「族老也不是好东西,偏偏还挺长寿。」 「沈鹤文也是!」 沈婳说着说着,猛然止了口。 她忽而反应过来。一字一字的问 「什么叫做阿兄这回,没来迟。」 第279章 后来我才知,这是我身亡后的第二年 这是谢珣藏了数年的秘密。久到他都忘了其中煎熬到底有多少年。 现在要说,更不知该如何说起。 灯光摇曳下,谢珣的这张脸同沈雉相差太多。可沈婳却一点也不陌生。 明明都是一个人,沈雉是将温和刻在了骨子里,他的身上很纯粹,有意气风发少年感和岁月静好的书香气,可眼前的谢珣,身上却多了以前没有的味道。 有世家子的贵气,更有战场上的凌厉。即便他在沈婳面前温和依旧,可那是如何也隐藏不了的。 长廊处传来整齐划一脚步声,这是官吏在巡逻。 这种动静,沈婳已听多回了。 驿站住着天子,还有皇亲国戚,也有各朝中重臣。 安危为重中之重。不允许有半点差池 此处……也的确不是说话之地。 谢珣身上好似藏了太多秘密。 沈婳屏住呼吸,点了点门口,又将食指抵在嘴角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她蹑手蹑脚穿绣花鞋。 谢珣见此,心下了然。 他享受着来自沈婳的贴心。 等沈婳准备妥当,身上一重,谢珣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沈婳也便推来窗探出头,楼下巡逻的士兵个个举着火把,来来回回的转,怕是十步就有一个人。守卫可见森严。 她蹙眉小声问:「好多人。」 「无事。」 谢珣留下这一句话,抱着人跳了窗。 沈婳惊恐,就怕那些巡逻的人全部围攻,个个将手中的刀砍过来。 果然,那些人听到动静,齐齐看了过来。在沈婳的心惊胆战间,又齐齐的挪开视线,好像什么都没瞧见似的,自顾自的去做手头上的事。 甚至有人,还贴心的牵了一匹马过来。 沈婳凌乱不已就被谢珣送上了马车。两人一马明目张胆的离开了驿站。 「这些巡逻的是金小将军的人。我和他有过命的交情。」 自然……那些人也听他差遣。 周遭一片虫鸣,好似还有风的呼啸。 沈婳闻言心安。她时不时的去摸身下马儿柔软的毛发。 谢珣全都看在眼里。 「五岁那年,你见郑家女骑马,也嚷着要。」 那时沈淳氏担忧沈婳出事,如何敢让她碰?本想着小女娘不记事,她抵多念叨几次就忘了。 可小女娘馋的不行,便是梦里都是念马儿。ap. 沈淳氏总是说。 ——漾漾身子再好些,阿娘去马厩亲自给你挑一匹性情温和的,咱们骑个够。 可漾漾的身子总是不得好。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病情反反复复。 她总是搬着小板凳,去沈家门前坐着。眼巴巴的看着街道。 各种商贩的叫卖声,都是卖零嘴的 她吞咽着口水,却安安静静的坐着,没让人去买,不哭也不闹。 沈婳氏说,吃了肚子会疼。 有一回,她不信,偷偷摸摸去买了。 夜里就吐了。为此发了好几日的烧。 所以,她不敢了。 终于,由远而近的马蹄声传来,小女娘软软的小手抵在心口处,她连忙站起来,头上的揪揪跟着晃了晃。 她眼儿不眨的看着骑马的人从眼前飞驰而过,最后消失在远方,可她久久不得回神。 说起这事,沈婳也想起来了。 「阿兄当时不忍心,硬是将身上所有的积蓄,跑去买了小羊羔。」 沈 雉当时抬手熟稔的拨了拨女娘发上的小揪揪。这是他最常做的动作。就算他忘了,小女娘还会自个儿将脑袋凑过去。 ——这是给漾漾的。 叫声软软的咩咩小羊羔显然比高大的马儿更让小女娘欢喜。 明明不能骑,她却可稀罕了。 谢珣没好气:「是啊,你为了答谢,将它取了个名儿叫雉雉。」 整日雉雉长,雉雉短。 三日后,雉雉还被小女娘给养死了。 她可伤心了,当时哭着抱在怀里。 ——我的雉雉! ——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沈婳笑,眼儿红肿可里头仿若蕴藏着星火。 「也不知是谁,为了报复将我的雉雉送去了厨房。」 谢珣无奈:「我记得灸肉你吃的最多。」 边吃边哭。 ——雉雉! ——呜呜呜,你可真好吃。 念起往事,兄妹两齐齐笑开,散去了之前的沉闷阴霾。 四处空僻,谢珣翻车下马后,牵着缰绳,带着马上的女娘,行于山野间。 沈婳抬头去看苍穹。上头缀满了星辰。 皎月泻下来的光泽带着朦胧的美感,使人沉沦,甚至贪婪的想让时间走慢些,再走慢些。 谢珣也陷入了回忆。 「那时坠崖,我醒来后已是谢珣。」 与他,前一瞬,明明耳边还传来沈淳氏的尖叫声,下一瞬却是战火纷飞,硝烟弥漫。 金小将军在他面前来来回回的走,神色焦灼。时不时停下来,去看桌上的舆图。 上头载有山川,各方地区。 山川、地形、关隘、城池…… 「我方将士已筋疲力尽,蛮敌若再攻两次,只怕抵不住。」 金小将军的唇一个劲在动,可沈雉却一个字也听不见。 他只觉得诡异。 那么高的悬崖,他合该死了的。 可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低头,几日前为见萧瑟瑟,不慎被萧家猫儿抓了一爪子。他手上的伤痕却不见了。 「我……」 他刚说出一个字,嗓音却是陌生的厉害。 金小将军虎背熊腰,他长叹:「我知你也忧心。」 「你我早些年可是平定了西北战事的,还怕会死在这里?」 他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眼。又点了点舆图善城同赤城的位置:「此处,我阿爹,崔将军,崔兄皆命丧于此。」 「当年拼尽全力却只能带着他们的棺椁回去。」 「这一次,你我兄弟二人得将失去的善城收复回来,大祁的城池,大祁的百姓,只能由大祁来守护,由那群强盗什么事!」 这些话的信息量太大。 原来,他成了谢珣,谢国公府之子。 可沈雉从未听人谈起,金小将军同谢世子,又去打战了。 谢珣已经忘记了当时变成另外一个人时是有多么的惊恐,他转身看了眼马背上的女娘。 告诉她。 「后来我才知,这是我身亡后的第二年。正身处边塞,对抗蛮敌。」 第280章 可沈家再无沈婳。 他努力的消化这诡异的事实。 可沈雉只是文弱书生,同战场格格不入。 那场战足足打了一年。 他没法离开,也……离不开。甚至连封家书,都没法送去丰州城。 沈雉不会武功,可身体的本能说不了假,敌人一剑刺来后,他一个翻身行云流水的给躲了过去,可很快,身上中了好几箭,险些丧命。 养病期间沈雉如何敢懈怠? 这个局面稍有不慎就是死。 他整宿整宿的翻查兵书,作战经验在积累,后,为了撑一口气回去,他学会了将匕首插入敌人的胸膛。鲜血溅了一脸。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恐惧的手都在抖。 那一年,每时每刻,与他而言都是煎熬。 再后来,金小将军跑入他的账册。他手里抱着舆图摊开铺平。 「谢珣!我想到一良计!」 「前次作战,我方伤亡惨败,贼敌也没讨了多少好,若是火烧他们的粮仓,势必会乱上一乱。」 他点了点:「我刚得了密报,他们押送粮草的车队会经过此处。」 沈雉看过去,舆图中以被金小将军标记上。 金小将军又点了一处。 「此处设麻扎刀,因为万千骑兵高速而来……」 「还有这里最是关键……」 再后来,善城总算夺回来了。 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 被扣在善城多年,颠沛流离的百姓一窝蜂冲到赤城,同赤城的百姓抱头痛哭。 那夜,众将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金小将军将酒水撒在善城的土地上。敬死于战争的万千亡魂。 他对身后站着的一人道。 「谢珣,你我并肩作战多年,你是好苗子,当真不愿做武将了?」 还有一旁被解救出来的姬誊。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酒。 他说:「真没想到,我还能再回去。」 「一个不起眼的质子,走到哪里都只有被丢弃的命。」 再后来,他同队伍一道,回了盛京。 他迫不及待的述职后就准备去丰州城接沈婳。却意外得知沈巍亡故。 沈雉本对当年坠崖的事耿耿于怀。他比谁都清楚,那次不是意外,是人为。 其中更是重重疑点。 他怀疑的人有很多。这些都是他要去一一调查的。 可一团乱麻下,爀帝的一道圣旨,让他动身剿匪。 他不得不领命。 然,他到底是过于天真了。 去后,他见了当地知府。要了布防图,同其商量作战策略,如何攻,如何防。 可谁能猜到那些山匪同官府早已勾结。 等他察觉不对时,已是前后受敌。 整支剿匪队全部被缉杀。 他的头也被割了一半,再也没法去接他的漾漾,少年的眼睁的大大的,死不瞑目。 沈雉的魂魄飘了出来。 他看着装着尸身的棺椁被运回盛京。 辅国公苍老了数岁,一夜白发。 谢宜宁跪在棺椁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而辅国公夫人死活不信,非要开棺验上一验。 「我儿活的好好的!谁说他死了!」 「里面不是他,绝不是他!」 「开棺!」 「我不信?我如何能信?」 棺材板被挪动,浓郁血腥味和死气腐烂味弥漫开来。 随后,灵堂传来辅国公夫人彻底的崩溃大哭。 沈雉莫名的难过。 谢珣入葬后,他就在那儿守着。不知为何,他的魂魄似受了禁锢般,无法离开墓地三丈远。 金小将军来过,烧了不少兵书。 春又去,冬又来,四季变化。 也不知过了几载。 姬誊来了。 他不再是沈雉记忆里骨瘦嶙峋的模样。此刻一身皇袍,威严贵气逼人。 姬誊静静的看着墓碑许久。 「你说说你,给那昏庸无道的蠢货卖什么命?」 「谢珣,你若是还活着,应当愿意为我办事的。」 直到,有人身子佝偻,将脸藏匿于帽兜之下的三长老为了躲爀帝追杀,途径此地。 自授命给阳陵侯府崔韫下蛊失败后,他躲躲藏藏苟且了数年。 三长老缓缓的看向谢家祖坟处,准确而言,是沈雉所在的方向。 沈雉心口一跳,险些以为他能看见自己。 可很快,三长老又继续赶着路,沈雉没法听到他嘴里的念念叨叨。 「我一生恶贯满盈,不知害了多少人。愿做善事为我儿添些福德,愿他早日投胎,来世顺遂。」 他一走,沈雉惊喜的发现,他能动了。 他迫不及待的去了丰州城。 可沈家再无沈婳。 明明布局依旧,可一切都是陌生的。来来往往奴仆全部是生面孔。 他游荡无果,却见锦罗玉衣的妇人,金头银面。她对面坐着沈鹤文。 沈薛氏用帕子擦了擦唇瓣:「公子可回来了?」 「回夫人,还不曾。」 「让厨房做些鸡汤,这几日他也辛苦了。也好补上一补。」 沈薛氏眉梢带喜。 「也得亏他想开了,将沈婳送给了路知府。一个死人换来我沈家绣坊数不尽的荣耀,这是好事。」 沈鹤文儒雅的笑了笑。 「我家漾漾,一直是好孩子。」 沈雉恨不得手刃这些畜生! 他从未想过,日思夜想的妹妹,此刻孤零零凄惨的躺在草席上。 所有人,都在利用她。 道貌岸然至极,不要脸更甚。 沈雉浑身都在轻颤。 他扑过去,想把她抱走,却总是碰了个空。 他只能呆滞的坐着。 直到,有人赶来。 有个被称做崔侯的男子,面色冷峻,容色冷清。 他端人正士秉公任直,彻底揭露了陆远道的肮脏。这才让御史大怒,将其制服扣押。 他手上的珠子,很漂亮。有一颗留在了漾漾手上。 他还吩咐手下的人,安葬了他的妹妹。 沈雉如何不谢他! 紧跟着,他的魂魄被迫飘起,一路飘去边塞。 再度醒来,他又成了谢珣。 还是金小将军在说话。 「我方将士已筋疲力尽,蛮敌若再攻两次,只怕抵不住。」 不同于上次。 此刻的沈雉很平静。 「金仲!我想到一良计。」 金小将军:?? 「你说!」 沈雉将他的话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前次作战,我方伤亡惨败,贼敌也没讨了多少好,若是火烧他们的粮仓,势必会乱上一乱。」 第281章 兜兜转转间,他是谢珣还是沈雉? 再后来,这一战快结束后,他见了三清道长。 他忧心沈婳孱弱的身子,三清道长却在他面前提起了崔韫。 若是放到以前,他怎放心将沈婳交给外人。可在三清道长点名崔韫后他二话不说的应了。 崔韫身边有倪康不说,他的为人,沈雉也信得过。 这一世,同前世的轨迹重合。 姬誊孤零零的坐在一处。 「一个不起眼的质子,走到哪里都只有被丢弃的命。」 他没有同上回那般,沉默待之,而是上千拍了拍姬誊的肩。他示意姬誊去看那些欢呼雀跃,盔甲上还沾着血的将士。 「丢弃?至少在这些人眼里,他们等这一刻很久了。」 他笑了笑,冲最不起眼的姬誊拱手:「谢珣在此恭候三皇子归。」 他回盛京后,果然接到了剿匪的命令。他也去找了崔韫。成功将沈婳托付给他。 有的再变,有的却没变。应了那句事在人为。 所以,他哪里舍得不要漾漾。 兜兜转转间,他险些都要分不清自己是谢珣还是沈雉了。 可他清楚,这一世是专门为沈婳回来的。 这些惨痛的事,谢珣如何舍得说出来,让女娘再哭上一哭。 许是阿兄在,月色显色格外温柔。沈婳显然很在意谢珣的那句话,她抿着唇,就这样看着他。 谢珣也看着她,眉目俊朗温柔。 「多次想过亲自去接你,却总事违人愿,许是想的多了,夜里总能梦到。」 「梦到我们漾漾坐在小圆凳上,在沈府门前左盼右盼。」 那时马蹄渐渐,沈婳激动的站起来,他握着缰绳翻身下马,来到小女娘跟前。 能说上一句。 ——阿兄带着漾漾想要的马回来了。 「只是梦总是碎的,我没找到漾漾。」 沈婳指尖跟着泛白。总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后来请崔侯去接你,却不想,你同他怪是亲睨,我迟了一步,你不曾看步摇又对我疏离万千,还总想着不留牵扯清算个彻底。」 沈婳默默的垂下了脑袋。 听着,好像是她的错。 「那也不能全怪我。」 「阿兄当时就不能直接将步摇送到我眼皮子底下?」 谢珣无奈:「你身侧有个功夫不浅的影卫片刻不离,若像今夜这般哭的厉害,只怕让其察觉不对。」 这件事实在扑朔迷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阳陵侯府辅佐帝王,至今不曾站队,谢珣不知崔韫最后会选择太子,还是四皇子。 左右这两种选项,辅国公府不会选。 因有沈婳的关系,谢珣不愿同崔韫殊途陌路。他也有意,将其拉到三皇子姬誊麾下。 「如今,崔侯对你照顾有加,想来是真把你当表妹对待的。」 这一点,沈婳认同。 她萌萌的点了点头。 「他对我的确没话说,我也不是不懂事的女娘,日后,自会孝敬他。」 往后的逢年过节,定会送去节礼。 「也成。」 「万不能失了礼数。」 沈婳唔了一声,又慢吞吞的问:「你托崔韫照顾我,前因是剿匪,后你回盛京,为何不把我接走?」 谢珣顿足,马儿也止步。它低头咀嚼山野的草,时不时悠闲的甩下尾巴。 「我若提出接你走,你还会留在阳陵侯府?」 「不会!」 这两个字很干 脆。 谢珣笑。 「可漾漾,在身子好彻底前,你得继续留在那里。」 沈婳若有所思。 谢珣明明别的什么也没说,可女娘好似猜到了什么。 ———— 翌日,赶路继续。 车厢内。 崔绒明显的察觉,今儿沈婳心情极好,眉眼弯弯,同她说话的语气都透着一股愉悦。 尤其崔韫拧着眉问崔绒,为何如此简单的诗句,都能背出错时,沈婳竟然还帮她说话了。 ——错了改就是,你怎如此严苛? ——她错一次,你纠正一次,错两次,纠正两次。若是一点错都不犯,还用的着你教? 崔绒都感动死了。 崔韫当时一言不发的听着,随后神色淡淡的落在沈婳身上。 ——你若得闲,不若帮她背诵。 沈婳一口应下。 不过多数,女娘和平的语调,不由自主的往上飙升。 ——错了! ——下一句又忘了?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会给你放水。 ——反反复复的听着你背,我都会了! 崔绒:…… 她让出舞台:「你会你来?」 这么长又绕口的诗词,她就不信沈婳会! 沈婳一哽。 「表哥,还是你来吧。」 「我想了又想还是严师出高徒。」 到了围场,光是行程花了足足两日。 围场设在东浦山。此处是皇家猎苑。 沈婳她们到时,此处早已搭好了牙帐殿幄。舟车劳顿,爀帝和太后早已撑不住,早早的去帐内歇息。 一同来此的除了邹皇后,还有三位妃嫔,其中有最受宠的静妃。也全然入了帐。 她努力在四周寻找谢珣的身影,却在下一瞬,瞧见了许久不见的颜宓。 她穿的很是单薄,同上回相比,下巴都尖了不少。 她敛眸恭敬的跟在提督夫人身后。行为举止规范标准,贵女气度尽显。同周遭挽着阿娘的众女娘格格不入。 提督夫人正同卫国公夫人攀谈。 卫国公夫人身后是带着面具的卫熙恒。 提督夫人问:「大公子的脸……可是上回被毒蜂咬了还不曾得好?这些时日过去,也颇久了些。」 卫国公夫人忙到:「是花粉过敏。」 她绝口不提,卫熙恒的被毒蜂叮了后,至今不得好转。红一块,肿一块。更会流脓。 丑的不成样子。 如何能见人? 好不容易治好了不能人道的毛病,她的儿怎么又要吃这种苦? 卫家仿若乌云笼罩,上下为了他急的团团转。 可偏偏卫国公府被爀帝狠狠斥责。国公府的日子也跟着不好过。盛京的大夫就差看了个遍,又不敢去皇宫请太医,触爀帝的霉头。 春猎名单上有卫熙恒的名,他又敢能不来? 卫国公夫人对卫熙恒道:「上回定亲你没法现身,已是委屈了颜娘子,还不快上前道个不是。」 卫熙恒闻言,连忙朝颜宓行礼。 颜宓也便福了福身子。 第282章 他疼!你快给他吹吹! 提督夫人同卫国公夫人亲昵的说着话。至于其中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就不得为之了。 卫熙恒对最娴静不过颜宓,满意至极。 他只是痛恨脸无处医治。 总不能待着面具过一辈子。他如何能忍受,就连照着镜子都嫌恶心! 一群庸医! 为此,他的脾气越发的差,怒火无处发泄,对身边伺候的奴仆更是非打即骂。 颜宓微蹙了一下眉,她没看卫熙恒一眼,反倒稍稍侧了一下脸去看不远处正看着自己的沈婳。 沈婳娇娇柔柔的立在那处。两人视线一对上,女娘便歪了歪脑袋,清浅笑开。 她再看颜宓是有些复杂的。 颜宓喜欢的是真正的谢珣,还是沈雉? 不管是哪一个,可阿兄喜欢的是萧姐姐。便是她嫁人了,也没舍得忘。 年少的喜欢和求而不得,是最致命的。就怕有的人会用一辈子去缅怀。 颜宓对着沈婳也弯了弯唇瓣。 卫熙恒不曾想,颜宓冲他笑的模样,可真美! 他晃了晃心神,同卫国公夫人离开后,都久久难忘那惊鸿一瞥。 提督夫人一直在留意颜宓。此刻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 她俨然记得沈婳。 上回沈婳同韦盈盈,姬霍这帮人,贸然闯她提督府。伤她儿,甚至闹到官家耳里。为此,她是特地查过沈婳身份的。 再见,让她如何会欢喜? 她冷不丁出声:「一个身份卑微的表姑娘,也值得你惦记?」 这女娘也是有本事,靠着一张脸,竟哄的最君子之风的崔侯将人带来了猎场? 他圣眷正浓是不错,可当此处是什么场合?阳陵侯府的长辈,也能由得了他胡来? 若是颜桉敢如此,她比不会留这么一个表姑娘在府上,定然早早处置。 这点上,宣殊予永远比不了她。 「你还要阿娘说多少次?你身份尊贵,一言一行不能丢了颜家的脸面。韦家那个翻不了身,我不让你同她再有来往,更遑论这一个?」 身份尊贵? 这句话颜宓听的够多了。 可偏偏身份最贵的她被当成物件,卖给了卫国公府。这四个字真是自相矛盾。 「阿娘……」 她刚起了个头,就被提督夫人冷冷打断。 「我不愿听的话,你就莫提了,别让阿娘不虞。」 她抬手,将颜宓发间的簪花拨正。 「好孩子,你是乖巧的。」 「你只有听话了,每月去钱庄的事,我才好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说是不是?」 这一句话,彻底掐住颜宓的软肋。 她面色一白。 「阿娘……说的是。」 这便两人的说话声,自然传不到沈婳耳里,她刚觉得颜宓不对劲时,崔韫便走了过来。 「不远处有座湖,七王爷他们正在垂钓,你可要过去凑个热闹?官家这几日食不甘味,晚膳得先紧着宫里的贵人,此处比盛京冷的多,山头的雪至今未融。回头送过来的饭菜,怕也都得凉的。」 沈婳明白了:「自然要去的。」 她还挺爱吃鱼的。 尤其是抢来的。 ———— 夕阳往下坠,残余霞光万丈。落在湖面上,连带着一道勾勒绚丽的画卷。 凉风飕飕,沈婳裹紧貂毛,再度感受到了「盛京的冬日」。 那边,姬霍肆意嘲讽:「骑了两日马,自个儿媳妇都不敢面对 ,你躲得了初三,躲不了十五,这几日得同公主入一个帐。」 「我是愿意收留你的,不过——」 姬纥已经听不下去了。 「谁稀罕?你求我,我也不乐意过去。」 这些时日,爀帝多次催促他开枝散叶,他还能跑去别的帐篷? 他早就和乐伽商量好了,他打地铺。 久久不见鱼儿上钩,姬霍不免心气浮躁:「别说话分我心神,你也离我远些。」 「自己没本事也怪得了谁?」 姬纥眉飞色舞的显摆:「这垂钓技术,你还是得多同我学学。当然,我不会教。」 这话,说的实在猖狂。 沈婳险些怀疑姬纥的桶里装满了。 她走近,去看姬霍的水桶。 一尾鱼都没。 真没用。 再去看先前叫嚣的姬纥身侧摆着的水桶。有一尾鱼,却还不及她小拇指长。 也没好到哪里去。 沈婳嫌弃的后退几步。撞上了崔韫的胸膛。女娘下意识转身,额头又重重的磕到他的下颌。 沈婳狼狈抬手摸了摸额,她痛苦的一瘪嘴,很孝顺的焦虑询问:「表哥你疼吗? 「你们干嘛呢!当这里没人吗!好歹注意些!」姬霍看过来,见两人贴在一处刺眼万千,不免恼怒。 崔韫没理他。 「不疼。」 这话是对沈婳说的。 沈婳放心:「那就好。」 崔绒看着沈婳故意投怀送抱,很严肃的绷着脸。 「你磕头都撞红了,你说我二叔疼不疼?」 「他疼!你快给他吹吹!」 「自己做的孽,你得还!我二叔不是能被你白撞的。」 姬霍不怒了。 姬纥手里的钓竿落地。 就连远处一直默默垂钓的姬誊都没忍住侧头看过来。 崔韫眉心微拢。训斥之言还不曾说出口,就见沈婳眸光一亮。女娘眼底崩出喜意。 崔韫很为难。 他能看出沈婳的迫不及待。 他的唇动了动,正要委婉的拒绝,就听身后一道温和的嗓音。 「她是女娘如何能行?崔侯若不介意,我可代劳。」 沈婳亮晶晶的眸子看向谢珣。她忍住跑上前的冲动。 姬誊的手一抖,吓跑了刚要上钩的鱼儿。 姬纥错愕的屏住呼吸。 这会儿姬霍跳起来,嫌事不够多:「既然不能是我,那就打起来打起来!谢珣争气点!我赌你赢!」 谢珣的话,听着实在刺耳。 崔韫似听了极为可笑的言辞,他取出玉瓶,指腹沾了膏药,细细推开涂在沈婳额间。 沈婳吃痛,身子往后仰。 「别动。」 崔韫拿着玉瓶的手扣住她的肩:「这一小瓶花了数十种珍贵的药材,倪康光是凑集花了三年。效果奇好。」 沈婳不动了。 她的额头那处痛感好似也有在消减。 沈婳叮嘱他:「那你多涂点。」 两人的互动,好似别人如何也插不进去。 崔韫的应了一声。做好这些,他这才转身淡笑的看向谢珣。 「谢世子说笑了,你拿什么身份代劳?」 第283章 崔韫倒有些心疼谢珣了 谢珣狠狠拧眉。却很快又舒展开。 他倒能理解崔韫。 往前若有别家少年郎凑到沈婳跟前,他也不会给一个好脸。自家好好的女娘,如何能被外人觊觎? 崔韫不知他身份,故不待见他作为,这半道来的表兄也的确称职。 他失笑。 「在军中多年,我烤的鱼味道不错,等晚些,崔侯同沈娘子一道尝尝。」 沈婳一口应下:「好啊。」 「我们本来就是来吃鱼的,既然谢世子会做,那就等着吃了。」 崔韫不虞:「沈婳。」 沈婳仰头去看崔韫,只当他不想欠人情。换成以前沈婳也不愿,可此刻自然另当别论了。 「他愿意的,表兄何必对他这般客气?你我不用动手,坐享其成等着吃不好吗?」 女娘又细细叮嘱谢珣:「要烤焦一些,我喜欢。」 「好。」 「给我表哥也烤焦一些。」 「好。」 崔韫一顿,女娘这个时候还不忘自己? 看来谢珣便是再殷勤,女娘没心没肺也不会把他放在心上。 这一刻,崔韫倒有些心疼谢珣了。 他的眉心松了下来,又扯了扯嘴角:「那就有劳了。」 崔韫弹了弹衣摆,他向谢珣致歉:「我这表妹使唤起人来,是当真不见外。让世子见笑了。」 姬霍听的一阵火大:??? 谢珣!扇他! 谢珣却笑:「无事。」 姬霍:…… 他没想到,谢珣为了沈婳可以这般卑微。 眼瞧着,不久前还凝重不已的氛围,轻飘飘被掀过,换成了一派和平,好似不久前的一幕从未发生。 看戏的姬霍为此颇为不痛快,等谢珣走开,崔韫带着沈婳去周边拾柴,他费解不已:「怎么回事?如此嚣张挑衅,我都瞧不过去,谢珣竟然还笑了下?」 「他请沈娘子吃鱼也就算了,请崔韫又算个什么事?」 他又推了推身侧的姬纥:「你看懂了吗?」 姬纥陷入深思。也不知过了多久。 「你可知我为何同崔韫交好?」 「交好?明明是你死乞白赖缠着他。」 「行,你可知我为何死乞白赖缠着他?」 姬霍没好气:「我怎知!」 姬纥语重心长的告诉他:「盛京二子是他和谢珣。压根没有我的一席之地。物以群分,人以类聚,我总想着相处久了,总能学到些什么,久而久之下去,若没法挤下谢珣,没准多了个盛京三子。」 姬霍:???「这种梦,我都不敢做。」 姬纥仿若未闻:「可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一直原地打转毫无意义。」 他又平心静气道:「所以,你为何觉得我能懂?」 这边。 谢珣走近姬誊。 果然如他所想,姬誊的耐心极好。不同于另外两人,他的鱼桶早已满了。 尾尾肥美。 姬誊望着被风吹的褶皱,一圈圈荡着水波的湖面。 「崔韫不喜你。」 他嗓音很低,却足够让谢珣听了个彻底。 「何以见得?」 「我对他还是颇为了解的。」 谢珣一愣。他俨然还记得,年前同姬誊回盛京时,他有意向其透露如今的时局。 刚起了个头提及姬甀,姬誊却不愿听他的事。 那时,他只是问。 ——阳陵侯府的崔韫可 相识?同我说说他吧。 谢珣知,当年邵家满门惨死,是崔旸领命行刑。可姬誊对崔韫的态度一直让人参不透,让他没法看出其中有没有恨。 他念着沈婳,到底斟酌一下后出声。 「盛京能用的人并不多,你觉得他如何?阳陵侯府地位居高不说,他又在官场沉浮多年,人脉也有……」 「大理寺卿虽是三品,可手中的权利却高于不少肱骨老臣。」 谢珣又道:「他不愚忠,同其父兄到底不同,这些年,行事力求一个稳字。许是不愿掺太子和四皇子的那趟浑水。」 姬誊却道:「这种人也最适合当佞臣。」 「你信不信,他能成为最锋利的匕首,可若使用不当,刀刃对的是我们。」 说着,他给湖面撒了些鱼食。 「别小看他。他的暗中势力只怕不少。」 「他对皇室的恨没准更不比我少。」 谢珣想起一事,眸光一颤。 「那你如何想的,好歹给一句准话。若是有意,我尽早安排。」 姬誊:「行了,把这些鱼都烤了。」 「怕是吃不完。」 「吃不完的拿去卖。」 姬誊很有生意头脑:「卖给恭亲王世子。」 天色渐晚,周遭跟着陷入黑沉。 篝火升起。 烤鱼的香味,令人垂涎。 沈婳吃的鼓鼓嚷嚷。 「三堂哥!这么多条鱼左右你也吃不完!给我一条怎么了?」 「崔韫他们都能吃,凭什么没有我的份!!」 不同在谢珣面前的神色,姬誊此刻不敢去看姬霍,说的很小声:「他们是谢世子请的客。」 姬纥吃的满嘴流油:「你学我付银子也就有的吃了。堂堂世子抠抠搜搜,也不怕让人笑话。」 呵! 说的真是轻巧! 姬霍恨不得甩头走人。可偏偏他太想吃了。 姬霍心浮气躁,去看姬誊:「多少钱!」 姬誊伸出一只手。 「又是五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姬誊似吓到了,红着脸吞吞吐吐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这般模样,倒让人心生怜惜。姬誊本就可怜,当质子这些年更不知遭了多少罪。 能说他见钱眼开吗? 不能,他只是穷太久了。 能说他出价昂贵宰人吗? 也不能,三皇子亲自钓的鱼,谢世子亲手烤的,如何能同酒楼的菜品相提并论? 崔韫淡淡:「世子若不吃,就不用给了。」 「我吃!谁说我不吃了!」 姬霍环视一周,锁定一人。 「绒姐儿。再借我五十两。」 崔绒很好说话的给他银子。 沈婳看在眼里,不免惊诧。 「你——」 崔绒凑近她:「我和你说,他可傻了。前头同我讲回头会翻倍还我,算了算,他得给我两百两。」 她浑身上下都写着:快夸我! 沈婳沉吟片刻。 「你就不怕……他还不起?」 崔绒一愣。 的确也有这可能。 她有些心慌到底询问:「还不起的话,他会如何?」 沈婳微微一笑:「赖账。」 第284章 命中犯小人 翌日春猎正式开始。 爀帝扶着太后出场,邹皇后跟在身后,领着这次来春猎的后宫嫔妃。 所有人都恭敬的跪在地上,恭请圣安。 爀帝入座后,这才笑道:「无需多礼,快快起身。春猎放松身心,尔等无需拘谨。」 说着,他沉吟片刻,似不经意般提及:「去年朕记得是金仲拔得头筹?」 邹皇后浅笑应:「是金小将军不错。倒是可惜,这次他养伤无法前来。」 爀帝感慨万千,也便当着众人的面,声情并茂分说武将亲人聚少离多的不容易。 他一身明黄色骑服,上头还绣着针脚细密的龙纹,俨然也是要下场打猎的。和善同威严在他身上并存,却不显维和。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将虚伪二字刻在了骨子里。 皇权在握的着一路,他不知害了多少人。 沈婳看在眼里,轻轻的‘啧,了一声。 「我总算是明白了人面兽心是怎么一回事了。」 再看看那些个达官显贵。听的多认真,甚至有人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真假。 沈婳没忍住侧头去看身侧的崔韫,男人神色淡淡,同那些官员相比实在冷漠了些。 沈婳经不住的问:「你要不要也意思意思?」 「不了。」 「欸,不合群了。」 沈婳:「不过也是,好端端的日子,哭什么丧。」 两人正轻声说着话,远处的击鼓声彻底响起。春猎正式开始。爀帝率先驾马离去,诸多公子哥背着弓箭,雄姿英发的跟上。 谢珣领着谢宜宁走过来。 他温和的看向崔韫:「难得见你上场,可要较量较量?」 崔韫神色平静:「却之不恭。」 就在这时,姬诗敏着一身精致的骑服,朝这边走过来。 谢宜宁一见是她,下意识攥紧了手指。她是万分不喜这个五公主的。 而,沈婳只会比她更厌恶。 再看场地还未散去命妇眼底的心照不宣,以及高台上坐着的邹皇后。沈婳面无表情。 是了,险些忘了,五公主和谢珣,官家有意指婚。 姬诗敏打扮的很娇俏。她笑盈盈的拉住谢宜宁的手。一点儿没有公主架子。 谢宜宁吓得下意识的剧烈抖了抖。 「是穿的少了,竟冷成这样?」 姬诗敏:「昨儿送的樱桃你可还喜欢?」 谢宜宁不喜欢,她都不敢吃。偏偏是公主赏的,如何能推辞? 可姬诗敏越是这般,她心下愈发抵触。 姬诗敏身后的宫婢,恰到好处的出声:「那是公主从皇后娘娘那里得来的,是附属国上贡之物,公主就得了这么一盘,尽数都给谢娘子了。可见公主是真的喜欢谢娘子您。」 姬诗敏:「此话不假,我瞧着谢妹妹,便觉得可亲。」 谢珣及时解围:「宜宁可有谢过公主?」 谢宜宁抽回手,连忙福了福身子:「劳公主费心了。」…. 「见外了不是。」 「谢世子,入围场后我能同你一道吗?」 谢珣是武将,自然对骑射不错的女娘赞赏有加,她贵为公主,主动相提,谁能拒绝这美差事? 姬诗敏很有信心。 她得体的轻笑:「我也才回盛京不久,前些年一直在京外养病,眼下堪堪好了些,可又生怕有个意外。」 简直是将心思摆在明面上了。 谢宜宁紧张不已,忧心谢珣应下。 前头姬诗敏还提及樱桃,这会儿谢珣若拒绝,实在不讲情面了些。 可若不拒绝,众目睽睽之下,只怕谢珣就贴上驸马的标签了。 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然,沈家漾漾能让这什么公主挟恩图报得逞? 她挤上去。 「怕是不巧公主来晚了,谢世子同崔侯约定一同狩猎,若是带着你,被拖累只怕会影响发挥。」 姬诗敏:??? 这有你说话的份? 要不是念着沈婳是崔韫带来的人,她定然翻脸。 姬诗敏自持身份,也不愿同沈婳这般没教养的女娘多言,只是美眸柔柔,含情凝视着谢珣:「我是给谢世子添麻烦了吗?」 「可不是么。」 沈婳抵御防备,气场全开。 「谢世子拒绝的话直说便是,无需考虑这个又去考虑那个,五公主还能仗着身份压人?她读的是圣贤书,再是知书达理不过,知道强人所难这四字怎么写,又如何会逼迫你?她是那种人吗?不是!」 沈婳说完这句话,扭头来寻求姬诗敏意见。 「对吧?」 姬诗敏面色一僵:「……对。可世人都说谢世子箭无虚发,本公主喜欢射箭,自也想亲眼见见。」 她仍旧没得谢珣回应,就见沈婳没眼力见的再次出声。 「公主喜欢射箭,可瞧了您也没法将本事学到自己身上。」 这一句话倒提点姬诗敏。 「若能得谢世子指点……」 「那就更不可能了,公主是金枝玉叶,教射箭一事,免不得姿势不对还得手把手的教,谢世子如何能冒犯您?」 「公主若真想学自有夫子教,谢世子指点的都是皮糙肉厚的将士兵士,他手下没轻重,若是伤了您又如何是好。」 闻言,姬诗敏恼怒不已,她看着沈婳的眼神转为不善。 「放肆!崔侯带来的人,竟敢如此大不敬!」 「谢世子一句话都没说,这儿有你多嘴的份!」 崔韫不虞,他上前淡淡道。 「她生性单纯良善,句句为公主考量。公主这是作何?既然身子骨弱,还是莫去围场的好,免得受了惊吓。」 「若真要去,谢世子怕是无法时时看顾,公主还不如寻上数十名官吏陪同保护。」 谢珣也道:「确然如此。」 姬诗敏咬着牙。 「那便算了。」 见谢珣这边没法松动,只好又同谢宜宁亲昵说话。 「过些时日,我要去三清观寻道长算算姻缘,你可要一道?」 她说这话事,还不忘看谢珣一眼。 谢宜宁紧张不已。直到一双手覆了上来。 手的主人沈婳张嘴就来:「巧了不是,前些日子,谢世子也去算命了。」 姬诗敏看向谢珣:「算的是什么?」 「不太好。」 沈婳微笑:「道士说谢世子近些时日命中犯小人。」 沈婳又补充一句,生了股欲盖弥彰的味道:「当然绝不是公主您。」. 温轻 第285章 我劝表哥对我说话客气点 姬诗敏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犟嘴沈婳,只能阴沉着脸离开。 她一走,崔韫同谢珣自也得入猎场。 崔韫睨着哼着小曲,得意忘形的沈婳,他冷冷清清的站在一处:「别再惹事。」 谢珣:「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言辞,我倒觉得无妨,女娘调皮些才好。」 沈婳踱着小步,她看看谢珣,又再去看崔韫,女娘伸出一跟拇指,点了点崔韫的胳膊。 「你看看你。」 「说的话一对比就不中听了。」 崔韫扯了扯嘴角:「若不管束,你怕是得上天了。」 「谢世子倒有妹妹,故他盼着谢娘子能胆大些,若谢娘子是你这种的,你当他还能说得出这种话?」 「我这种的怎么了?」 沈婳拧眉:「我劝表哥对我说话客气点。」 她可是有亲兄长的人了! 崔韫神色变凉。半响轻呵一声。 而姬诗敏入了账后,更是翻手摔了帐内的花瓶。 「公主息怒。」 看着一地狼籍,姬诗敏平复急促的呼吸,脸蛋带着丝丝扭曲,她犹不解恨。 被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娘,如此戏耍,她如何能愿意? 「去给我查查她!」 「是。」 宫婢应下,不过多时,就见外头有人入内。 「眼下在外,你少惹事。」 邹皇后仪态万千,她端庄不凡,雍容而华贵。随着她步步走近,姬诗敏的神色化为不甘。 「母后!」 「行了!」 邹皇后:「你常年养病,故,吾无法起教导之责,也让你的心思实在浅了些,难怪当年姬诗月在时,你父皇对她的喜爱高过你。」 现在是去计较沈婳的事吗? 没瞧见当时,崔韫同谢珣都护着她吗? 若是真有这功夫,同谢宜宁相处融洽才是正理。 一听邹皇后提及三公主姬诗月,姬诗敏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当年,只要姬诗月在,就能轻而易举的夺走留在她身上所有目光。 「她已远嫁,如何再比得过我?」 邹皇后闭了闭眼:「这种话日后莫说了。若是回到当年能够选择,你父皇定会保下她,送你去远嫁。」 一年又一年过去,每年的中秋,爀帝总要多次询问,可有姬诗月的家书。 「你父皇昨夜又留宿在静妃账内。」 「眼瞧着四皇子如日中天,可你皇兄至今还在吃冷板凳。」 「这次姬纥携乐伽一道来,你父皇对她的态度也好转了不少,这次狩猎,亲自让他相陪。换成以往,你父皇会给他多少好脸?」 可越是这样,她们的日子愈发煎熬。 所有人都说故去的邵贵妃输的一败涂地。可她作为一***,又如何赢过? 姬诗敏呼吸一滞。 「你可知你父皇没有一个好由头前,为何迟迟不敢下圣旨赐婚?」 邹皇后去圆椅前坐下,很快有宫婢轻声轻脚的处理了一地的瓷片,又有伺候的人送上热茶。 她没接,只是看着姬诗敏。 眼瞳里头空洞洞的。 她也没指望姬诗敏能答上,两个呼吸间,她说。 「周王两家一事后,本就存下诟病。后,你皇兄看上温二姑娘,你父皇也有意打压永昌伯爵府。」 「当年正逢多事之秋,西北战事未平息,水米之乡的衡州又是大旱,灾民无数。」 温以苒求死败,大祁为此事闹的沸沸 扬扬,更有人言爀帝德不配位。 「虽说后头你皇兄退了婚,可流言蜚语仍旧残留许久。你父皇如何能听得?」 爀帝有意打压武将,可这天下没法太平,若不想大祁陷入乱世,能少了武将? 又过了几年,爀帝手中的权力分散。更有各地知府贪污受贿坐起了土皇帝。 阳陵侯府这才再次走近众人视线。 所有人都说爀帝不愿崔家子继续明珠蒙尘,不顾重臣反对,三品大理寺卿的位置说给就给。 可真的是这样吗? 爀帝明明需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匕首。 而崔韫身份特殊,是最合适的人选,何况,这份提拔之恩,崔韫办事更会尽心,对爀帝感激涕零。 若非如此,他如何会重用崔韫? 帝王就是这样,用得到你时千好百好,若用不到了,后果如何,谁又说的准。 「如今,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你父皇也老了。他培养心腹,为了就是制衡二字,人年纪越大,就越害怕失去,所以,他打压你皇兄,又不准四皇子党派得意忘形。」 「后,又因诸多因素,这才又将温以苒再赐婚给宣沉。」 爀帝是知道错了吗? 不是,他不过是为了私心和利益。 这件事,也算是自打脸面,可出自帝王之手,经他有意引导,反倒成了美名。 如此事下,爀帝如何再能对朝中官员大手一挥赐婚? 「你有功夫在屋内生闷气,倒不如结着机会多同谢家女攀谈。」 邹皇后:「我知让你如此是自降身份,可谢珣的确是良配。他为驸马后,便是不能入朝为官,也能助你皇兄一臂之力。」 「你父皇至今不曾给他委任官职,一事不知该给什么位置,二是还在给你机会。」 她的身子往前倾:「我的儿,你的荣耀是你父皇给的,他能给自然也能收,可等你皇兄登上那个位置,才能抱你永久尊贵无双。」 送走邹皇后后,姬诗敏整个人都是凌乱的。 她捧着热茶,喝了几口,身上才有了些许暖流。 而这时,宫婢从外头跑入内。 「公主。」 「奴婢刚命咱们的人留意那女娘,却得知一事。昨夜半心湖内,谢世子曾对她照顾有加。」 姬诗敏倏然起身:「当真?」 「应当不假。」 「她算什么东西。」 不过一炷香,姬诗敏身侧伺候的公公低垂着头,袖口处鼓鼓的,不知藏了何物。他疾步而行,等到了沈婳的账子,见里头无人,四下也无人,迅速扔了一物入内。 很快,做好这些,又匆匆离去。 影五咬着鸡腿目送他走远。 她眯了眯眼入内。就见地上多了条藏了条犹在冬眠的毒蛇。 其中花斑点点,鲜艳夺目。 寻常女娘见了怕是得吓破胆。沈娘子娇娇的又何尝不是? 影五的眸光变得凌厉。 第286章 我帮的可不是你 这厢, 有不少野物从崔韫眼前窜过,毛色皆不如沈婳那一身貂毛,为此,他很快撇开视线,不曾举起手中的弓箭。 谢珣好像也不急。 他慢悠悠的驾着马,从袖中取出一物抛给崔韫。 「前些时日,我去丰州了,这是沈娘子早些年用的熏香。」 崔韫一把接住,他平静的看了一眼后,这才淡漠道:「倪康已验,熏香里头的一味香同药方的一味药相冲。」 谢珣的脸黑了。 沈婳的药,都是他亲手去药方抓的,当年得了药方,他去遍了丰州所有的药房,数十名大夫皆一一看了。 这才敢让沈婳吃,一吃就是数年。起先是有效果的,可后头沈婳身子越发的不好,效果也渐渐的淡了。 他忽然一滞,后背隐隐发凉。 药方是早有的,可……熏香是后头才出现的。 当年,沈巍经商回来,带了不少女儿家的物件,而那熏香原本是给沈淳氏的。 后来,漾漾爱美时不时跑去沈淳氏屋里蹭。 熏香难得,沈淳氏见她实在喜欢,索性就都给她了。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沈巍没回高价从外头带来的熏香也一并随着流水般的补品一同送进沈婳屋里。 那这期间,是凑巧还是人为?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崔韫淡淡补充。 「说是香,实则也不妥当。此物比熏香里头最贵的龙涎香还要昂贵不说,此物难寻更难种植,等闲作坊鲜少会加入此物,若是克数控制不好,多了刺鼻,少了寡淡,稍有不慎,便会影响熏香特有味道。」 崔韫看着他,三个字说的很慢:「是人为。」 既然要查,他无法拦住谢珣,不如交换各自的信息,情报互通,才会事半功倍。 谢珣也自然明白崔韫之意。 他的唇动了动。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我去丰州城的确查的还有一件事。」 崔韫敛眉:「我知。」 谢珣不免防备。 崔韫:「并非查你,只是在丰州城留的眼线不少。要帮忙吗?」 谢珣行事一向隐蔽,可见崔韫的眼线…… 谢珣比谁都更迫切的想要让真相大白。 而偏偏,他在盛京有人脉,在军中有威望,独独在丰州,没有半点势力。 若要查,只怕会多费许多功夫。至少眼下,他还没有头绪。 而熏香一事,也成了一桩谜案。 崔韫能这般问,可见他本事不小。也是,短短几年让不少猖狂数多知府成了阶下囚,他的情报网和暗桩怕是更不容小觑。 谢珣看着他:「我要知道当年坠马的真正原由。」 「既然事已挑明,你的为人我也信得过,也无需再瞒你,据我所知,出事那日山路并未起雾。」 马儿也没受惊。 而坠崖只是假象,他和沈淳氏以及一干奴仆是挨了几刀后,连人带马车一并被推入山崖的。 崔韫也有些意外。 「沈家二房有足够的动机。」 谢珣绷着唇角不语。 崔韫:「春猎结束后,我会安排人手下去,往后调查一事,会有人同你对接。」 「谢了。」 崔韫只是道:「我帮的可不是你。」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身后的马蹄声,双双默契的不再多言。 爀帝追一头鹿来此。他安抚坐下的马,左手持弓,右手勾弦,瞄准一处。只听嗖的一声。 箭射了出去,直击鹿身。 他又快速的又补了两箭。 庞然大倒下。 身后追上来的人一阵吹捧。 爀帝笑容满面,却谦虚不已:「老了,不如先前了。」 正说着,他心思深沉眯了眯眼。看向崔韫同谢珣。 崔韫谢珣翻身下马,前去请安。 爀帝免了两人的礼:「不亏是盛京二子,你二人站在一处,也实在养眼。」 恭亲王放声笑:「要不是说皇兄您洪福齐天,大祁人才济济,这年轻一辈,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样貌还拿得出手。」 「我记得前些年,朝晨国使臣进谏,其太傅之子文采斐然,有意同大祁较量,当时是派崔小子去的。」 他这话一处,边上的几个官员纷纷笑开。 朝晨国的人长相粗犷,太傅之子虽是书生,却高个子,方圆脸,是个彪形大汉。 当时崔韫一身素雅的袍服,矜贵冷峻,形如皎月,随着他的走动,绯袍随风鼓起。 那太傅之子当即就傻眼了。支支吾吾的道:「我是来对诗词的,不是来比美的。」 念起这桩事,爀帝也有了几分笑意。 「入猎场如此之久,你二人竟无收获?谢珣,朕就得说说你了。你是马背上的将才,且拿出你的本事,可不能放水。」 谢珣:「是。」 爀帝又看向崔韫,似有欣慰,神色也柔和了不少 「维桢啊。」 「这次你带的女娘,怎么不领着给朕见上一见?」 谢珣心下一紧。 崔韫却从容不迫,仍旧道:「她怯懦胆小,恐不能直面天颜。」 姬霍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他愣是翻了个白眼。 恭亲王最见不得他如此,低声斥:「你又犯什么病?」 姬霍把人拉到边上,告诉他:「父王,你就这么欣赏崔韫谢珣吗?」 「自然!」 姬霍:「你别看他们表面上光鲜亮丽的,其实暗地里明争暗斗就为了个女娘。」 「昨儿我亲眼见的,一个醋坛子翻了,一个面面俱到伺候的低微殷勤。」 恭亲王眼底精光一闪。 「所言非虚?」 「我像是那种肆意造谣的人吗?」 恭亲王有了主意。 「你趁着两人斗的厉害前,早一步将那女娘抢过来。儿啊,证明你的机会来了。」 他一拍姬霍的肩:「去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把两人都比下去!」 姬霍:「我试过了。」 「没成。」 「我如果再试,没准就能和姬聪一起玩泥巴了。」 ———— 而这边,沈婳从影五嘴里得知毒蛇一事。 谢宜宁吓得面容惨白。 崔绒气的跺脚:「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吓到你是小事,吓到我怎么办!」 沈婳抿唇:「蛇呢?」 「属下扔了。」 沈婳从不信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只知道加倍奉和后果自负。 「去捡回来,用火烤醒了,再扔回去。」 第287章 这棺材岂不是得留着积灰了? 天儿晴朗,此处无风光线晒在身上,倒也暖和。 女眷无法入猎场,太后难得有雅兴出面举办了投壶比赛。她老人家于高位而坐,身侧是邹皇后,另一侧是攸宁郡主。 年轻女娘投着壶,笑声一片。 沈婳远远的瞅了一眼。 香风阵阵,放眼望去,全是锦衣华服。但也有不少眼熟的。 太后看了许久的热闹,这才招了承伯侯夫人到近处。 「这些时日身子可好?攸宁回承伯侯府后可有再气着你这个婆母?」 承伯侯夫人咬着舌,愣是咬出血来,却是笑吟吟的请安。 「太后娘娘您这是什么话,先前民妇得病不过是操劳家务又吹了凉风导致。」 太后满意的颔首,她拍了拍攸宁郡主的手又道:「攸宁在我膝下长大,就是我的心肝。我难免纵容着她,以至于行事乖张了些。你还得多担待。」 乖张? 在屋里偷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不过是一个乖张二字? 承伯侯夫人敢怒不敢言。 「攸宁啊。」 太后语重心长:「你嫁入承伯侯府数载,这肚子怎还没动静?」 攸宁郡主眼底闪过不情愿。 「我已给郎君纳了妾,前不久就诊断出有了身孕,日后养在膝下——」 一语未完,就被太后不虞打断。 「你又不是不能生。简直胡闹。」 哪家在正经嫡妻未曾诞下子嗣前,能让小妾抢了先? 「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你也该玩够了,不能看在婆母疼惜你的份上,就忘了本分。开枝散叶,添承伯侯府香火才是。」 攸宁郡主有些恶心。 成承伯世子,这些年不修边幅,肥胖了许多,她看一眼都嫌碍眼,愈发不能同记忆里的男子相提并论。 这种人,连上她的榻都不够格。 给他生孩子? 真是做梦。 可在太后面前,她一向是极听话的。 「是。」 她恶心,承伯侯夫人也恶心。 如此不守妇道的儿媳,偏偏不能休了。如何指望她开枝散叶? 她宁愿不要嫡孙! 谁知道是不是他们承伯侯府的种。 太后又说了不少话,这才乏累去帐内歇息。攸宁郡主送她回去,再回来后视线落到不远处的崔绒身上,她厌恶的拧了拧眉。 乔姒? 攸宁郡主至今不知,她到底哪里比不过乔姒,以至于崔柏从不会多看她一眼。 说攸宁郡主深情吧,她就差人尽可夫了。说攸宁郡主多情吧,那个人死了六年了,她还记着。 承伯侯夫人都看在眼里,心下讥讽冷笑。 她面带慈爱走过去,却压低嗓音道:「崔家的小郡主模样生的好,当年她爹娘婚宴,我也是去了的,跨火盆都是崔大公子抱着,实在会心疼人。」 「滚!」 攸宁郡主面色沉沉。目中无人的起身擦过承伯侯夫人。 沈婳懒懒的收回落在攸宁郡主身上的视线。 「崔绒!」有小女娘奶糯的再喊。 沈婳抬眼看去,就见她着藕色锦裙跑来。 前不久还抱着沈婳胳膊,半眯着眼的崔绒,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绷着脸:「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看看我的新首饰。」 小女娘炫耀的将手腕凑过来,上头是成色极好的玉镯。 「这是我阿娘送我的生辰礼,是她亲自买的籽料,聘请中山先生做的图 ,又找了做工艺三十多载的师傅定制的。」 她眼神落在崔绒空落落的手腕上。 「你阿娘怎就没给你买呢?」 小女娘样貌清秀,打扮的很是精致。抹着胭脂,擦着口脂,身上涂着香粉。发髻输的一丝不苟也缺了份童真。 沈婳托着下颌。 看崔绒这般,眼前怕就是南太夫人府上的小女娘了。 当年这个年纪,她身上也只是熏了香,沈家漾漾唇红齿白,无需过多装扮,真正接触胭脂水粉,还是十岁后。 反观崔绒只有肉嘟嘟的娇憨可爱。 她脸上只抹了沈婳给她擦的香膏。再无其他,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 崔绒语气很冲:「要你管!」 沈婳却很虚心求教:「中山先生是谁?」 崔绒被问住了:「不知道。」 沈婳:「看来没什么名气。」 谢宜宁轻声提醒:「中山先生是盛京最负盛名的绘图师,专攻首饰,器皿之物,曾在皇宫给贵人绘图多年,年纪大了这才被放出宫。」 「许多人慕名而来,求他精心设计,多半是一场空。」 沈婳明白了。 她很赏脸的冲南枝招了招手。 「小孩,再伸近些,给我也瞧瞧。」 南枝有些得意。 她看在沈婳长的很不错的份上,很大方的给她看。 「中山先生可傲了,我阿娘日日去拜访,足足一月,他才点头应下。」 手镯在太光照下呈乳白半透明色,花纹样式复杂,雕工也很漂亮。的确别出心裁。 崔绒看沈婳看的仔细,不由恼怒,她压低嗓音:「你怎么回事?没瞧见我和她不合吗?」 沈婳却是忧愁的抿着唇:「早知有这么一号人物,我合该早早去见上一见。」 「他若是同那给先皇画过图纸的棺材师傅一同给我绘制,我的棺材一定更亮眼了。」 「若是再争气些,没准来年开春,就能成型了。」 沈婳想到这里,不免又开始焦虑。 她如果真的不死了,这棺材岂不是得留着积灰了? 用不着了! 烦! 谢宜宁:…… 崔绒:…… 她想到了沈婳的定棺帝王木,内棺紫檀木,棺材板是白玉。雕工棺外是盛京大街,内是星辰大海,顿时觉得南枝腕上的手镯不如何了。 「显摆什么呢!这也值得你特地来自夸?」 南枝傻眼。 很快,她吃吃的笑:「好好同你说话,你怎么又恼了?」 「且让我猜猜,可是你整日如猴儿般上蹿下跳,怕磕了碰了,这才没敢戴的。」 她有些骄傲:「你身上的首饰,也的确少了些。寒酸了呢。」 崔绒撸起袖子,准备打架。后领被沈婳提住。 崔绒:「啊,别拦——」 手腕上一重,沈婳将血玉挂到崔绒的腕上。 崔绒不敢动:「这看着很贵。」 「能买一座宅子。」 「我……我若摔了,要赔吗?」 「给你扔着玩。」 第288章 成家的意义是灵魂所归。 而就在这时,南太夫人姗姗来迟。 「枝姐儿。」 她嗔:「我找了你一圈,还以为又跑哪里去野了。」 说着,她好似才看见崔绒,南太夫人眼底划过一丝精光道:「你祖母没来吗?我还想着趁着机会见见她。她也是,一点小事记在心上,还在怨我。这肚量还是太浅了些。」 崔绒盯着尺寸并不适合她戴的镯子。 「我祖母才不稀罕搭理你。」 南太夫人一哽:「你这孩子又怎么了?」 沈婳:「她大抵想在南府边上买一座宅子吧。」 很快,南太夫人沉着脸领着南枝走了。 韦盈盈也凑了过来。 几个女娘坐在偏僻一角,相对于投壶那边也显得冷清了,可没有暗自较劲相互说着话,各自轻松时间过得很快。 直到围猎那边出了意外。 卫大公子满身脏污被侍卫背了回来。他一路痛呼,衣摆下的血往下淌。面上的面具不知何时掉了,那惨不忍睹带着脓血的脸,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 周围全是一片吸气声。 「这是谁?」 「原来人也是能长成这样的。」 一同回来的还有谢珣。 谢珣吩咐官兵:「寻跟随的太医去卫公子的帐内。」 「是。」 「什么?卫大公子?」 「我记得他长的颇俊啊。这是换了个头吗?」 卫夫人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上前,颤声问:「这是怎么了?」 见事不对,提督夫人不动神色的领着颜宓走近。她冷冷的扯了扯嘴角。面有怒容。 这就是所谓的花粉过敏?这怕是彻底毁容了。 颜宓却神色平静,她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卫熙恒长的有多磕碜。 谢珣:「卫大公子误入陷阱,那是官家先前命人设的。卫大公子许是捕猎专注投入。一个没留神连人带马一并掉了进去。」 「怕是伤势不轻。」 饶是谢珣再温和,这会儿也压着怒火。 他好不容易发现兔子窝,里头十几只兔子都是刚出生不久的,还不及巴掌大。 漾漾一定会喜欢。 卫熙恒早不掉坑,晚不掉坑,偏偏这个节骨眼掉了。 他只想去抱兔子,本想让崔韫去救,偏偏崔韫目不斜视就这么骑着马走了。 提督夫人如鲠在喉。 那陷阱谁会不知!陷阱里头全是捕兽夹。是官家的一时兴起作为。 卫熙恒是蠢到没边了。 卫夫人心惊胆战,面色发白。她已然无法顾及别的了。 她不知卫熙恒伤哪儿了。可别伤了那处,又无法人道了。 看着一群人离开,沈婳拖着下颌。 她高贵冷艳:「这次春猎,当真是精彩了。」 韦盈盈却是苦着脸:「他若真有个不好,苦的还是颜姐姐。」 话音刚落,就见一声尖叫。是不远处公主帐内的动静。 韦盈盈不明所以:「这又是怎么了?」 沈婳继续拖着下颌,她拿腔作调的翘起一根小拇指,若有所思片刻。 「你可有觉得卫大公子同五公主,两人很是相配。」 「啊?」 沈婳一拍桌子。 「锁死!」 夜渐渐变深,午膳和晚膳都是在半月湖解决的,一顿是谢珣烤的鱼,一顿是山鸡。 崔韫不在,崔绒肆意撒欢,许是累了很快在影五怀里睡着,安顿好她后。女娘梳 洗毕,却没歇下,她绷着瓷白柔美的小脸,小碎步出了帐子,看了眼天色,又折步往回走。 沈婳忧心。 崔韫也别钻陷阱里了吧。 她在影五的面无表情下,又出了账子。踮起脚尖,四处张望一圈,再度悻悻往回走。 周而复始三次。 她披上貂毛,就冲入了暮色里。直接去了崔韫的账子。 帐内冷清清的。影五点上蜡烛。 ———— 虫鸣声不绝,崔韫携着一身寒气踏着月色而归。他立在营帐外,看着里头昏暗的灯光。 女娘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坐在圆凳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脚。. 许是坐累了,她又愁苦的趴在案桌上。 崔韫缓步而入。 听到动静,沈婳猛然抬头。小跑上前迎:「你总算回来了?」 「我听说围场里头有猛兽出没,傍晚时分旁人尽数归,偏表哥逗留这般久。」 「别挨近。」崔韫制止 沈婳有些不高兴:「凭什么?」 入了深林的崔韫淡淡:「身上沾了野兽的血。怕是不好闻。」 「表哥怎么回事,难不成我还会嫌弃你?」 沈婳说完,诚实的后退好几步。 崔韫:…… 这时影一端着水入内。 崔韫仔仔细细的洗着手,一连换了三盆水,这才罢休。他刚起了个头:「五公主的事——」 被打断。 「她身边都是奴才,自不会伤了,不过是受了惊吓。」 「是她先害我的。」 「她便是知道是我放的蛇,可没人瞧见,就是诽谤。她做贼心虚,自不敢将我如何。」 崔韫眯了眯眼:「还有理了?」 「你为何要在夜里同我谈论别的女娘,是心疼她吗?」 崔韫擦拭手的动作一顿。也不知过了多久,嗓音缓缓。 「这次收获颇丰,白狐裘,围脖,手捂。明儿我再去,你屋里的毯子,我瞧着也该换换了。」 闻言,沈婳低头,她有些不自然的搓了搓手指。 「我也没说,一定要你兑现承诺。」 「毛皮总有机会再得。可你若出了好歹——」 「算了,不吉利的话我还是不说了。明儿不许再去了,卫大公子白日都送下山养病去了。还有三皇子被野兽顶到了肚子,也伤了。」 话虽这般说,可有了毛皮,沈婳眉目间的愉悦骗不了人。 她背对崔韫,指尖将上翘的唇瓣拉平后,这才转过身子。 「晚膳用了吗?」 「我特地给你留了半只鸡,怕冷了,正放在炭火上头用架子温着。表哥现在吃吗?」 听着她软软的说着话,崔韫的心从所未有的明朗。 他好似总算明白了,成家的意义是灵魂所归。 不是随意寻个人的凑活。 是无论他多晚归,屋内总有人在等。 沈婳见他没回应,她有些冷的将手送到嘴角哈了口气。 「那些小鬼有吗?还是单给我一人的?」 崔韫见她挂在腰间的玉佩松垮,当即俯下身子低头要去系紧,偏偏这会儿女娘凑近仰起头。 柔软的唇直接擦过男子下颌。 沈婳惊恐的眸光一颤。 崔韫也愣住了。 他反应过来捂住女娘发凉的手:「只给你。」 忽而,他懒散低笑,说了句人话:「我总该偏心你的。」 第289章 守寡其实也挺好的 屋内的灯光摇曳生姿。随着崔韫一声话落,就连空气都琢磨出一丝不同寻常。 沈婳结结巴巴,羞愧不已。就连说话都结巴了 「我……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她解释:「只是这事,碰巧了。」 沈婳不免耳根有点烫,她把手抽了回来。又见崔韫再淡定不过。没有分毫她的窘迫,那仿若能洞悉一切的黑眸,就这般凝视着眼前人。 她猜测:好似崔韫在欣赏她的丑态。 女娘变脸。 「不对,表哥就不会躲吗?」 「你低头为何不提前告知一声?但凡你吱声,就不会撞上了。」 越说,沈家漾漾底气越足,她埋怨的盯着崔韫:「我想了想,都是你的错。表哥看我作甚,不如好好反省,我还没说吃亏呢。」 她的话崔韫照单全收。 那柔软的触感带着女娘身上淡淡的药香,仿若还有残留。 崔韫倒不去计较沈婳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婳。」 「干嘛?」她语气有点冲。 沈婳抬着下巴:「你准备道歉吗?」 「漾漾我啊,不接受。」 崔韫听她说完,这才道「我便是再聪慧能算,也算不出今日一事。」 「便是知道了,大抵我也不会躲。」 沈婳一愣,狐疑的看着他。 「崔韫!」 这会儿,有人着急忙慌打断此刻的温情。 姬纥闯了进来。 「你快去给我三哥看看,我瞧着他很是不对劲。我记得你也懂些医术。」 也不怪他急,姬誊出事时尚且清醒,可回了帐内很快疼晕了过去,至今不省人事。 沈婳的心思很快被带跑偏。 「宫中这次有随行太医。先前都给卫大公子瞧了。让他去总归合适些。」 不说这事还好,一提起这事,姬纥就存了一肚子的火。 韦盈盈早早去请,太医一直拖延时辰,后,他察觉不对亲自过去,直接闯了姬诗敏的帐内,不巧正撞见安抚姬诗敏的爀帝。 爀帝斥他没规矩。又说女娘身子娇贵,姬诗敏受了惊吓,身边离不得人。 姬纥冷笑:「三哥只是快死了,可姬诗敏她吓到了啊。」 如此多的营帐都没出事,偏她高贵招蛇喜欢,只可惜怎没被咬上一口。 这事听着实在是荒唐,可姬诗敏为皇后所出,而姬誊…… 崔韫瞥了一眼心虚的沈婳。 「便是五公主那边没闹蛇,也不见得三皇子能被及时妥善处理。」 这话也不假。 沈婳踏实了,重重点头:「没错。」 很快,崔韫没耽搁同姬纥大步朝外而去。 这边,沈婳看了眼没动一口的烤鸡,她揉了揉脸,思忖一二又拨了拨碳火,让火烧的旺些。 做好这些,她出了营帐。 姬纥焦灼间,听到身后的动静。 「沈妹妹怎么也跟来了?」 崔韫眼里闪过笑意。. 「女娘黏人。」 「七王爷已娶妻,想必也是清楚这一点的。」 姬纥:…… 崔韫却忽而恍然,他理了理衣袍,低声道:「险些忘了。」 「七王爷同我到底是没法比的。」 姬纥:…… 这幅该死的嘴脸,他真是的许多年没见了。 姬纥也细细说明了姬誊的情况。 「他被姬妄一路追射 的棕熊撞下马,身子被甩到了树干上,马儿受惊,又一脚踩到了他的肚子上。」 「实不相瞒,来春猎前,三哥骑马还是我教的。」 「入了围场后,他也不敢入深林,驭马之术也只是学了个皮毛,顾也就溜着马儿吃草。谁知道好端端冒出一个姬妄。」 「出了事后,姬妄竟连个面也没露。」 理儿都在四皇子身上。 野兽伤人,可不是他姬妄伤人。 姬誊……只不过是倒霉罢了。 崔韫听着,嘲讽不已。 姬誊的营帐很偏,就落在不起眼的旯旮处。从这边过去,还是有些远的,为了赶时间,两人没有专门停下去等沈婳。 中途,崔韫毫无征兆的出声。 「今日一时,你若帮了,想过后果吗?」 姬纥下意识攥紧拳头。 他明白崔韫之意。 这件事,崔韫是受他所托,世人眼里崔家子良善,定然应允。 而姬纥—— 他也就是娶了乐伽公主后,爀帝有意补偿,这才日子好过些。 若是趟了浑水,爀帝如何不知,只怕四皇子对他有偏见。 也是,最该出面的四皇子不现身,偏偏他露面了。是为了凸显姬妄的刻薄吗? 「我想做就做了,至于后果,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姬纥故作轻松:「其实,这个皇子我也做的窝囊。我时常救济三皇兄,是我见不得他过于老实憨厚,这样的人如何夹缝而生?」 崔韫点到为止,不再多言,更不曾相劝。 沈婳身边有影五照顾,一路走走停停,等她到时,崔韫已收回了给姬誊把脉的手。 「如何?」韦盈盈急急追问。 崔韫从袖口取出一物。 「今明两日,各喂一粒。」 姬纥接过,他打开玉瓶,倒出一粒赤红色的药丸。认出药丸后,姬纥有些震惊。 崔韫:「四肢湿冷、脉搏细数。怕是三皇子的五脏六腑皆受损伤。三日内醒来,倪康自有办法。若是三日内不醒,恐有性命之忧。」 韦盈盈捂着嘴再哭。又怕扰了姬誊,伤心不已便跑了出去,就撞上了沈婳。 沈婳看她一眼,心里有了些许猜测。 她惆怅的拍拍韦盈盈的肩:「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韦盈盈哇的一下,泪如决堤,哭的更大声了。 很快,崔韫出了同姬纥交代好一切,写了药方后。这才出来。 就听沈婳很努力的在哄人。 「这婚事不知能不能算了。」 「若不能,守寡其实也挺好的。」 「日后,再想想法子,没准还能改嫁。」 崔韫:…… 「沈婳。」 沈婳抬头。 「我送你回去。」 沈婳:「不行,我得安慰韦娘子。」 韦盈盈:「你走。」 「你说一个字,我的心就多痛一次。」 回去的途中,崔韫沉默寡言,似在深思,忽而,他脚步彻底顿住,眼底划过犀利的幽光。 若是放到往常,崔韫不会察觉出怪异。可段时日,他一直在研究假脉。 「影一,去盯着。」 第290章 等这次回去,我便让阿娘安排提亲一事 夜转深,姬纥拿着药方子出帐,韦盈盈就守在榻前,时不时的伸手去探姬誊的鼻息。 韦盈盈难得贤惠,用帕子沾了水,轻柔的擦着他的脸。 「姬誊,你争口气。」 「我想过了,若没有你,我阿爹定会将我当做物件那般许给旁人。他虽没有提督大人对颜姐姐那般心狠,可到底谈不上是个好父亲。」 「你虽然穷,可到底还算是一个好归宿。」 「我也……只认定你了。」 说到这里,她难受的扑倒床前哭。 「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你留下来的五十两银子,我不够花啊。」 她哭着哭着,后颈一痛,很快,身子软了下去。 谢珣收回手。 他沉着脸看向塌上面色惨白的人。就见姬誊睁眼。 他的视线缓缓往下滑。落到韦盈盈身上。 「下手过重了。」 「不是你的人,果然不会心疼。」 姬誊忍着不适,他支起身子,吃力的将韦盈盈抱到榻上。 谢珣死死拧眉:「你还是悠着些。」 说着,他去取药丸。 「吃过了。」姬誊毫无羞耻心用被褥将自己和韦盈盈一同盖上。 「崔韫来过?」 姬誊嘴里还残留着药香味。 「是回魂丹。比你准备的药丸,药性强上数倍。」 姬誊:「醒早了。」 他眼底的神色看不分明:「崔家二公子对我倒是真大方。」 谢珣恼怒:「就你这样的,是真不要命了。」 「我的好父皇防备心重,看谁都是藏的深的,借着机会自该让他对我彻底放下警惕。」 他幼时便是太出色了,这才招来祸事连连。 这次,但凡会武的,都能轻轻松松躲了去,他狼狈的左躲右躲,又恰到好处让马儿去踩他,也是颇废了心神。却只有他自个儿清楚,其实障眼法下,他的伤的并不致命。 昏迷都是装的。 姬誊忽而眯了眯眼:「就是崔二公子身侧的女娘,说话很是不中听。诅咒我,让我十分不喜。」 谢珣:??? 「三皇子,你要如何我都效忠,可若要指责或是伤害沈娘子,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维护的过于急切。不免让姬誊在意了。 「谢世子,我也告诫你一句。她同盈盈交好,也是崔二公子身边的人,你还是莫染指的好。」 这句话,很是不中听。 「你多虑了,她只是崔侯的表妹,两人之间清清白白。」 姬誊好似明白了。 「那行,你莫同他抢表妹。」 谢珣:…… 给你两颗药丸,就虚情假意的维护上了? ———— 这边,崔韫将沈婳送至。 中途,沈婳也知闹了场笑话。 沈婳:…… 许久没进食,崔韫也落了个胃疼的毛病,他用手按了按腹部。 他本存着话要同沈婳言明,偏偏被姬纥打断了。 「不请我进去喝口热茶?」 沈婳看在眼里,她关切的给出建议。 「你吞几颗丹药,也就没事了。」 「都送出去了。」 沈婳觑他一眼。总觉得这样的崔韫有些怪。可她到底是良善的女娘,小身子朝边上挪了挪,让出道儿来。 崔韫撩开布帘入内。甫一入内,便是好闻的的清甜。 没有倚翠打理,影五又是个粗人,里头有些乱。却乱的很有规律。 崔韫倒没四处打量,他坐下。指骨分明的手抬起茶壶,倒了杯热水。 影五见无需伺候,很有眼力见的退出了账子。 「若是不舒服,烧鸡油腻也不好再吃,我这边还存了不少点心,不如吃些垫垫?」 「也行。」 沈婳将点心取了出来。 帐内的两人,相对而坐。 崔韫喝了热水,已有些缓解。又接过沈婳送来的点心。 细嚼慢咽,很是文雅。 「好吃么?」 「还不错。」 沈婳有些惊讶。 这点心是前不久韦盈盈给的。她吃了几口,嫌过甜腻得慌,却不想崔韫眉都不皱一下,眉眼放松,好似挺享受。 是了,他挺会吃甜的。 「平素一道用饭,桌上的糖醋菜和甜品也没见表哥会多夹几块?」 崔韫如实道:「早些年没尝过苦,便觉得世间一切都该是甜的。后领略了愁滋味,就不太敢碰了。」 「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男子比女娘还嗜甜,说出去也不光彩。」 他所言,不无道理。 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喜欢吃糖,怕是让人知晓,威严也能少了一半,徒增笑料。 「日子苦,才更该吃些甜的。」 「表哥如今万事顺遂,难捱的日子也尽数过了。」 沈婳:「往后你若想吃甜的,就同我说一声,我哪日高兴了,就偷着给你藏些,保证瞒的严严实实。」 崔韫看着她。眸色温暖,嗓音冷清却也温柔:「我原先不想那般急的。」 「总想着你我之间慢慢来,左右你还在守孝。无需急于一时。」 沈婳听的茫然。 「可我又想着,守孝时间太长,你总会不安。我也不该仗着你势单力薄这般欺辱你。金银首饰,锦服华裳不过身外之物你也尽数不缺,那就只有彻底落下名分了。」 沈婳不曾想,崔韫还想大办认亲大礼。将表兄妹的身份彻底坐实。 她感动不已。 「名分不名分的,那都是虚的。表哥心里有我,我就不在意。无需这般麻烦。」 崔韫深知沈婳的顾虑。 「此事的确不好大张旗鼓,免得失了你的孝道,可该有的礼数,断不能少。」 「伸手。」 沈婳无比感动的伸过去。 「我听说,你将血玉给了绒姐儿。」 崔韫取出一份玉镯,无棉纹、杂质。水足饱满充盈,质地纯透晕着淡淡光泽。 他给沈婳套了进去。 沈婳定神看了一下。有些惊喜。 「表嫂嫂也有一块相似龙石种的,说是冬暖夏凉。」 崔韫用鼻音应了一声。 「恩,是祖母早年备下的,留给崔家儿媳。」 沈婳笑容满面,很给面子的「哇」一声。 「祖母真阔绰,这可比血玉还值钱。」 崔韫喉结滚动。 「等这次回去,我便让阿娘安排提亲一事。」 沈婳:「嗯嗯嗯,我自然配合的。」 她还想在说什么。整个身子彻底僵硬,女娘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凝滞。 她惊愕失色:「提亲?」 见她这般,崔韫眯了眯眼,似有不虞:「你不愿?」 沈婳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 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不 对。 在崔韫的视线下,女娘颤颤抖抖的抬手,死死掐住了人中。 第291章 这个男人……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月明星稀。山林间夜里温差尤为显著,寒气更是嚣张乱蹿。 各贵人早歇下,各营帐灯火渐次熄灭,路上只有来来往往巡逻的士兵举着火把挨地儿查看。 沈婳吓得当场晕厥。 崔韫默不吭声的看着倒下的沈婳,身子往后靠,毫不留情的拆穿。 「知道你醒着。起来。」 不。 沈婳选择装死。 崔韫见状,微微敛眉淡淡道:「我不是多情的人,这一辈子也就成一次婚。你倒也不必如此激动。」 沈婳沉默。 她听不懂崔韫说的每一个字。 「待过些时日,公务没那般繁忙时,我便带你去趟丰州,绣坊的事,你自己看着做主,我也合该去见见沈家长辈,给你父兄,阿娘坟前上柱香。一道将你我之间的事告知。」 他到底是能托付终身的人。 男子面若皎间月,嗓音裹着淡淡的冷清寒凉的同时,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蛊惑感。 「往前你大胆的很,这会儿倒脸皮薄了,竟也难得。」 沈婳一动不动继续装死。 崔韫也并未强迫她。 「提亲的事,本该由双方长辈出面,可你我之间情况不同且早已私下定情,你身为女娘,我今夜冒然提及也是过于唐突了。」 许是感触颇多,以至于他无比贪恋此刻的温情。他难得说了很多话。 「可我总想着,你不是守规矩的,我又被规矩束缚多年,早已不厌其烦。今夜谈此,倒也说得过去。」 崔韫看了眼天色。 「既然你无异议,后面的事我自会办妥。夜已深,你且歇下。」 沈婳没反应。 「怎么,还要我抱你上榻?」 他话音刚落,女娘蓦地起身。 她很冷静的瞥了崔韫一眼:「我自己能走。」 沈婳又很冷静的脱了绣花鞋,爬上榻,盖好被褥后又将身子背对崔韫。 「慢走,不送。」 崔韫面色淡淡,看不出丝毫情绪。他怎会看不出沈婳身上的反常。都说女娘的心思莫测,这会儿到底是见识了。 当然。 他也能理解沈婳,女娘在这种事上矜持些也无妨。消化一晚上,心情波荡起伏总能平复下来。 「也行,明日再议。」 崔韫吹灭了屋内的灯,这才朝外而去。 帐内,陷入死寂。 沈婳默默的将紧绷的身子缓慢的全部缩至被褥里。把巴掌大精致的小脸一并蒙上,指尖又去抠着床榻,这会儿脑子还是一团乱麻。 崔韫……是疯了吧? 沈婳努力去回想崔韫适才说的每一个字,就差全部拆开了,又重新排列好位置再细细琢磨。 她何时同崔韫私下定情了? 崔韫怕是得了癔症! 可偏偏崔韫说的有鼻子有眼,很是让人信服。 沈婳痛苦的去回忆先前的点点滴滴。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褥里的女娘昏昏呼呼直挺挺的躺着。她致命的发现,貌似崔韫单方面的当了她许久的情郎。 这个男人……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沈婳变得纠结。 谁让崔韫不同那些浪荡子弟,她没法指着崔韫,叱责他在痴心妄想。 沈婳苦恼的瘪了瘪嘴。 她盯着床幔,翻来覆去再也难眠。 女娘扒拉着被褥,还是决定给表哥留下最后的体面。 她认命的爬起来,开始捣鼓这次带来的胭脂和口脂 。 翌日一早。 猎场继续大开。并未因有人受伤而终止。 姬纥忙了一夜,都在为姬誊奔波的事不知被谁传开。最后落到了爀帝的耳里。 他倒没有问姬誊伤势如何。 只是在意一点。 「老四同太子行事到底功利了些,反倒是那两个尚且存着兄弟情。」 皇室中的人,最不能讲究的就是情分。涉及那把龙椅,注定这些人,只能是敌人。 爀帝愿意看着他们明争暗斗。 可…… 爀帝一身龙袍,他用茶盖轻轻刮动茶口数下,却不去喝。 「便是再不上心,遣下头的人,跑去慰问一番,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还会落人口舌。」 这句话,是说给一旁的静妃听的。 静妃嘴角的笑意不减。 她也有本事,真话假话掺在一处说。 「昨儿夜里,妄哥儿媳妇就来了一趟,她来此,自然是妄哥儿授意,从我这里要了些娘家带的伤药。」 爀帝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静府伤药的确不错。」 「那是妾娘家嫂嫂不知哪儿取来的偏方所治。昨儿卫大公子那边,妄哥儿就遣人送了一份,更遑论是自家兄弟。」 爀帝颔了颔首:「他有心了。」 静妃嗔:「这哪里值当皇上称赞,他啊如何也比不了七王爷。」 「往前竟也不觉得他同三皇子交好,昨夜一事,实在妾听了都惊讶。」 爀帝眉一挑:「你是觉得老七是做给朕看的?」 「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妾哪敢在您面前玩心眼。」 静妃说的大胆,倒是同记忆里的人一般无二。爀帝眼里划过怀念,愣是没有半点怒火。 他愈发怀念,对姬誊也就愈发厌恶。 至于,静妃嘴里的伤药,有没有到姬誊那边,爀帝并不在意。 「说起来,当时三皇子也该躲着些,只要腾出片刻功夫,妄哥儿自能救下他。也怪妄哥儿没本事,武艺没学精。」 这话,爀帝却是不乐意听了。 在他眼里,姬妄是最像他的一个儿子。 自然千好万好。 「如何能怪老四?是他自己没本事。」 「若不是老四最后射死野兽,他怕是早命丧黄泉了。」 爀帝一走,静妃的脸倏然沉了下来。 「来人。」 「娘娘。」 很快,有宫婢上前。 「姬誊那边如何了?」 「还不曾醒。听着意思,怕是难捱。」 静妃冷冷道:「他也的确该死了。」 「本宫只要瞧见他,就想到邵锦荟。母子两人多像啊,像到让本宫膈应。」 时时刻刻提醒她,如今的荣宠不过只是替身。 邵锦荟可是皇上最心爱的妃子啊。以至于时不时梦里都在呓语这个名字。 「娘娘宽心,即便如此,皇上也不会给他半点怜惜。」 静妃一愣,漂亮的眼眸粹满毒辣。 「怜惜?」 「那你猜猜,皇上为何这般不待见他?」 第292章 我这个短命鬼何必耽误表哥? 与此同时。 「爷。」 一早,影五察觉沈婳不对劲时,就急急的寻了崔韫。彼时,崔韫正在给「昏迷不醒」的姬誊把脉。 「娘子病了,瞧着万分不好。」 闻言,崔韫面色一变,毫不犹豫扔下姬誊,直直朝外而去。 他一走,姬誊慢悠悠的睁眼。 他看着崔韫离去的方向,神色意味不明。 崔韫刚走近沈婳的营帐,就听到里头虚弱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崔韫心下一咯噔。 他快步而入。 只见榻上的女娘面色苍白,额间觅着细细的汗,她呼吸孱弱,似有若无。 「怎会如此!」 沈婳一手抵在心口出,似难受的不成样子。 她说的有气无力:「老毛病了。想来是昨夜吹了风,受了寒。」 崔韫拉过她的手,细细探脉。 这些时日,女娘身子好转,她也喝了多日调理错乱脉象的药。 而此事,他同倪康都不曾提及,故沈婳并不知。 除了身子亏空,需慢慢将养着外,脉象一切……正常。 强而有力的脉搏此刻甚至觑向活泼。 「咳咳咳」 沈婳咳得厉害。 崔韫缓缓放下手,就这样凝视着女娘。 到底是病了多年的人,女娘浑身上下演绎的炉火纯青,便连根头发丝都病恹恹的。 沈婳嗓音虚浮:「表哥别费心思了。我怕是没法好了。」 崔韫语气寡淡:「是吗?」 沈婳怅然,凄凄惨惨说的很轻:「前些时日,我都以为自己快大好了,可人到底不该抱有奢望。我病了多年,多活一日都是该庆幸,这次又倒下后,哪哪都不舒服,就连喘气都艰难,想来这身子也就这样了。」 「若是哪日没熬过去,人就没了。」 崔韫言简意赅,似听不得沈婳说丧气话:「说重点。」 沈婳眸中含泪。 她眉头紧蹙,下一瞬,嘴角的鲜血往下落。 滴答。 没入被褥。 沈婳慌张的用帕子擦去。 她故作坚强的告诉崔韫:「我没事。」 「你的确会没事。」 都这样了,怎么你还在坚持啊。沈婳都要没词儿了。 她微微一愣,也就愈发卖力。 「要嫁表哥的女娘,盛京城遍地都是,我不过貌美了些,处处比她们高上一截,可是个病秧子,你何必只认死理?」 崔韫面无表情:「继续。」 沈婳倔强的没让眸中的泪往下坠,她小声啜泣:「我这个短命鬼何必耽误表哥?」 崔韫眼底有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过。 很快,快到沈婳没法捕捉。 崔韫却是道:「你的棺材我会催促铺子掌柜,尽早完工。」 「缝制嫁衣的绣娘,我也会吩咐她们,一并将寿衣也给准备了。」 「回头,定好日子,你孝期一过,我就央阿嫂将喜堂和灵堂一并布置了。」 崔韫轻轻一笑,他在床前坐下,捻了捻女娘盖着的被褥,自诩体贴:「区区小事,无需感动落泪,你既投靠崔家,不如彻底留在崔家,病猝后我还能大办丧事让你风风光光的走。「 空气凝滞。 沈婳麻木不敢相信。 很快女娘陷入绝望:……可我都是装的啊!!! 「这……倒不也必如此。」 「合该如此。」 沈婳不说话了 。 她不曾想崔韫竟这般用情至深。 崔韫的唇紧紧抿着,黑目浮上一层冷意,面上的温度逐步散去。 他也没在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韫仍旧是不能理解。沈婳来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像是拿乔。 明明她想要的的,都已经得到了。 女娘昨夜的反应,这会儿也被衬的很是怪异。 她好似在……躲。 想到这里,崔韫怒火中烧,他缓缓凑近。嘴角勾起冷寂的笑。 「你是不想嫁?还是想断了?看上别人,故不愿同我有过多牵扯。」 沈婳困惑:「别人?」 崔韫冷凝着脸:「譬如——谢世子。」 「这种话怎么可以胡说。」 「是吗?」 沈婳缩了缩身子,同他拉开距离。 「有没有还有一种可能。」 她为难道:「我是拿你当亲表哥。」 男子瞳孔骤然一缩。 沈婳低着头说的很认真:「表哥所言我往前没想过,往后大抵也不会去想。」 「我这般温婉贤淑,相处久了,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也在所难免。」 沈婳忍住得意的尾巴不去乱晃:「这一点,也不能怪表哥的慧眼识珠。」 「你没错!」 「可动心,就是你的不对了。」 崔韫眼前一黑,只觉荒谬。 崔家二公子矜贵无双,这些年来走的每一步路,都是谨小慎微,从不曾摔这么大的跟头。 这会儿告诉他,一切都是他的自我遐想,你说可不可笑? 理智灼烧,最后灰飞烟灭。 他不想再看沈婳一眼。 男子倏然起身,朝外走去。 「崔韫。」 沈婳连忙叫住他,问的小心翼翼。 「我们还能做表兄妹吗?」 换来崔韫的冷冷一笑。 「沈娘子的心可真够大。」 很快,他消失在沈婳的视线里。 女娘眼里的光淡了淡。白嫩的指尖捏紧被褥。 她好像还是搞砸了。 女娘这会儿是真的难受了。 而此刻,有人沉着脸折而往返。 崔韫淡漠的不能再淡漠了。可他身上不曾有半点狼狈。 他要什么,会失手过? 包括人。 他按住女娘的浅薄的背,把人捞了起来,对着柔软的唇瓣咬了上去。 刺痛感传来,沈婳惊恐的瞪大眼。 还不等她惊慌的去推崔韫,崔韫已然抽身离去。 「你——」 沈婳爬起来。 她气的指尖往崔韫脸上怼。 「下流!」 崔韫却好似恢复了以往的镇定。 「你的身体到底如何,怕是我比你更清楚。」 沈婳的指尖往回缩了缩。 崔韫目睹她面上的惊愕和恼怒,却独独看不见她面上该有的羞赧,一时间,不知是什么滋味。 「既然如此,你我之间也没必要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免得再闹误会。」 崔韫肃穆端持,薄唇动了动,语气寡淡至极:「我还知道雪团是你,沈婳也是你。」 「雪团是我的,你也只能是。」 他浑身上下压迫感袭来:「我有足够的耐心和你耗,沈娘子说往前没想过,那好,就从现在开始想。」 第293章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帐外阳光明媚,可沈婳心口处却下起了雨。 好在崔韫撂下几句话,就走了。 女娘却是保持先前的动作,久久不得回神。 崔韫出了帐后,就立在一处,眸中的情绪在翻滚。 「爷。」影一出现。 崔韫缓缓抬起没有焦距的眼。 影一恭敬如旧。 「说。」 「昨夜,谢世子曾去三皇子帐内。足足待了半柱香之久。」 只是谢珣习武,为人警惕,影一处在远处,到底无法听清里头的动静。 又是谢珣? 崔韫眯了眯眼。 然,谢珣同姬誊也算是相识,他前去探望,也站得住脚跟。 可今早崔韫又去了姬誊那处,可以断定那是假脉无疑。 一个两个,卧病在床时的演技当真是不错。怕是寻常人都难看出破绽。 姬誊至少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 那是不是能猜测,这件事谢珣知晓,或者两人在密谋什么。 谢珣是个聪明人,他若真投靠姬誊,自不会无端一头扎进去,只怕姬誊后者居上,而姬甀姬妄二人绝非是他的对手。 这就更有意思了。 「可要继续盯着?」 「不必了。」 崔韫:「去查查姬誊受伤一事可有隐情。」 「是。」 影一应下。 「二叔!」 崔绒努力的迈着小短腿。她颠颠跑近崔韫。头上的揪揪是她自个儿绑的,松松垮垮。 「你答应陪我骑马的。」 崔韫低头看着她:「这就带你去。」 他看了眼身后,淡淡道:「去问问你沈姐姐。」 崔绒跑入帐内。 屋内沈婳神情恍惚的半坐着,她缩在角落里。 发烫的唇瓣仿若还残留着不属于她的温度。 柔软的,强势的还有一股急切恶狠狠的意味。都是崔韫带给她的。也是,女娘从未有过的体验。 沈婳擦的唇瓣发肿,最后崩溃的用手捂住脸。 「你怎么了?」 沈婳语气沉沉:「我在想一句话。」 「什么话?」 沈婳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崔绒听不懂。 「管谁惦记你,沈姐姐,我二叔找你骑马。」 沈婳阴阴一笑:「呵。」 崔绒下意识后退几步。 沈婳幽幽的看着小女娘:「他还有脸找我?」 崔绒很不高兴沈婳谈及崔韫都语气,当即板着小脸问:「你去不去?」 「我绝不会赏脸的!」 「谁稀罕带你!」 崔绒欢天喜地的跑出去:「二叔,她不去!也是,让她凑什么热闹。」 崔韫敛下情绪,一言不发领着崔绒离去。 他刚走不久,就有人寻了过来。 影五看清来人后,很是不待见,更是油盐不进:「我们爷狩猎去了,卫国公夫人请回。」 卫国公夫人面容憔悴,再无昨夜人前的光鲜亮丽。 她压低姿态:「我是一定要见侯爷的。」 「我在此等他回来。」 她泪眼婆娑,瞧着可怜极了。 影五看在眼里,却是面冷心冷:「卫国公夫人要等便等,不过我们爷回来想必也不会见你。」 卫国公夫人讪讪一笑:「那小郡主可在?」 影五不再理会,转身入帐。 卫国公夫人来前特地打听了,这是阳陵侯府表姑娘的营帐。 都说性情顽劣的崔绒在沈婳面前乖的不行,便是崔韫都对她很是看重。 她愣愣的站了许久。 换成先前,她如何受得了这份耻辱?何时一个奴婢都能敢给她脸色看了? 可想到卫熙恒,踌躇和怨怼散去,最后只留下坚定。眼下,她已是前后无路,崔韫那边行不通,倒不如迂回的求求沈婳。 她走近几步,呼声:「沈娘子。我有一事求见。」 「沈娘子。」 哗啦一声,沈婳沉着脸走出来。 「卫国公夫人,你吵着我了。」 沈婳折腾人的手段词出不穷,影五能察觉沈婳这会儿情绪很不好!到底怕殃及池鱼,当即屏住呼吸。 其实,影五已然猜出大概,卫国公夫人来此所为何事,定然是太医不查给出的药方同卫熙恒身上残留的毒素相冲,彻底爆发故而传遍全身。 卫国公夫人神色一僵。她眼底泪花闪烁很快道明来意。 「昨日,我儿受伤一事,沈娘子兴许也知晓。」 沈婳面无表情。 「他受伤与我何干?」 沈婳:「怎么,他也看上我了?」 「你有本事去填那个坑,或者寻上官家要赔偿。找我是什么道理?」 卫国公夫人脸黑了。却仍旧压着脾气。 「昨日出事后太医给开了方子,又处理了伤口,我儿当时稳定了下来,为了养伤,我便带着他连夜下了山。」 「可吃了药后,他就不太对劲了。」 「起先伺候的人未曾及时察觉,等发现后,恒哥儿浑身发烫,我深怕他是要烧坏了。只好又急急去请了太医。」 可太医守着姬诗敏,如何会下山? 不过教了法子,用烈酒擦身。 「折腾了一晚,烧倒是很快退下了。」 卫国公夫人强忍悲凄:「可他浑身上下都发了疹子。」 「沈娘子不知,我儿上回被毒蜂蛰后,整张脸都快烂了,他这会子的症状同上回一般无二。我实在是怕了。」 「五公主无恙后,太医下山看了却是给不出医治的法子。何况先前,毒蜂一事,卫家又何尝不曾去寻遍名医?可全都奈何不得总是无济于事。」 沈婳听的很是不耐烦。那些积攒下来的怒火,总算有了宣泄口。 「和我说这么多作甚?」 卫国公夫人努力平复呼吸:「前一事,是我卫家犯口舌,冒犯了小郡主,对不住阳陵侯府,为此也受了官家惩戒。还请崔家能不计前嫌。我儿的事想求倪大夫出面。也只能指望他了。可崔侯怕是不欲见我,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便想求着沈娘子帮忙去传个话。」 卫国公夫人卑微求情,沈婳神色却没有半点动容。 「你们卫家逞口舌之快有错在先,怎么,崔家人就必须原谅吗?是欠卫家银子了,还是欠你们卫家人情了?当真有趣,既然知他不会见你,何必一再求上门?」 「想让我做中间人替你求情,我倒是纳闷了,卫夫人如何见得我在意你家那些破事?」 「你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第294章 从头到尾都是崔侯在求而不得? 沈婳成功气走了人。 她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朝谢家营帐而去。 谢宜宁得知她要找谢珣时,有过片刻的惊讶:「阿兄一早就出去了。」 「那他在哪儿?」 「阿兄的事,我一向不过问的。」 女娘寻了个空后,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丧气劲儿。 而谢珣,这会儿正在半月湖,他见了所有人眼里合该在府上养伤的金小将军,两人在无人隐蔽处议事。等说的差不多后。谢珣温和的看了眼平静的湖面。 「金仲。第一战也算是打响了。你猜猜这下头可会藏着什么汹涌波涛?」 金仲五大三粗:「别和我扯那些文绉绉的,听着烦。」 谢珣笑。 「你不对劲。」 金仲狐疑:「算算时日,你我不过数日未见,怎么今儿来见我,竟还特的换了一身新衣裳?见你这般穿着也是新鲜,倒有些书生模样。」 他有些意外:「你这是打算哄骗哪家女娘?」 谢珣看了眼时辰,笑骂一句,懒得同他废话:「行了,我走了。和你说的事,别回头忘了。」 金仲见他说走就走,不由啧一声。 谢珣缓步往回走,刚走出半月湖后,就听山林处的一段对话。 「卫家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随后是女娘温柔的嗓音:「我便是有主意,阿娘会听吗?」 提督夫人怒:「这便是你同阿娘说话的态度?」 女娘娴静的立在她面前,闻言,低低笑了笑:「阿娘只管把我往火坑里推,如何会在意我的不愿?既然如此,何必又再多此一举问我?」 提督夫人冷冷的看着她。 「行。」 「你倒是比谁都清醒。」 「等春猎结束,你同我一道去探望。」 颜宓的视线平静:「是。」 提督夫人满意的离去。颜宓的面色却越来越白。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却总是越擦越多。 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颜宓身子一僵,低垂下脸,就要离去。 「颜娘子。」 谢珣记得,她同沈婳交好,当下温声道。 「你同令母所言,我不慎听了。」 颜宓脚步一顿,她听出了身后人是谁。是谁都好,怎么偏偏是他。女娘的难堪全然涌上心头。 「我知父母之命不可违背,提督府规矩更是森严,然据我所知,卫熙恒不知染了什么病,太医更是束手无策。此事令母可知?」 「她知。」 ———— 彼时, 沈婳回去途中,被一群女娘拉住。她一眼瞧见里头的韦珠珠。 韦珠珠上前攀谈:「今儿晴朗,沈娘子也出来走走?」 沈婳沉默。 韦珠珠:「我同沈娘子也算是相识,先前虽闹了些不愉快,可到底——」 沈婳冷笑,生生打断她的话:「还不明白吗?我同韦盈盈交好,她瞧不惯你,我自然也瞧不惯你。原以为你有些自知之明却不想非要我说出来。」 韦珠珠一哽 很快,海棠红罗裙女娘亲昵拉住沈婳的手:「沈娘子妆安,我是范阳卢家女。昨儿瞧见妹妹,就很是欢喜,暗自纳闷,这天下竟有如此明艳柔美的女娘,今儿走近细瞧,不想更为惊艳。」 沈婳听的莫名其妙。 卢家女又道:「妹妹头上的步摇,可真好看。」 沈婳总算有了说话的欲望。 「我阿兄送的 。」 众人齐齐夸:「令兄真有眼光。」 沈婳也便和颜悦色。 可很快,这些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后,话题很快引到了另一处。 「沈娘子是侯府的表姑娘,这次春猎侯爷又带着你一道前来,想必表兄妹感情极好。」 沈婳刚往上翘的嘴角立马拉平。硬邦邦道:「我和他不熟。」 卢家女娘却是掩扇轻笑:「沈妹妹说笑了。」 沈婳:…… 「都说崔侯已有心仪的女娘,这外头都传的有鼻子有眼。竟也不知是哪个府上的?」 所有人都看着沈婳。 沈婳面无表情,总算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是向她打听崔韫的事。 韦珠珠连忙附和,她捧着卢家女道:「当时一线天酒楼里,不少人目睹了崔侯抱着那女娘,可都这般久了,却不见侯府同哪家定亲,如今想想也是怪异,正经女娘能没脸没皮同外男这般亲昵?想来亲事早黄了。也是,崔侯这般人物,如何会被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娘蛊惑,他也不是谁都能肖想配的起的。」 沈婳:??? 你在说一遍? 你!死!了! 偏偏韦珠珠这话一落,得到了众人的齐齐认可。 沈婳的理智在坍塌。 她抬着小脸:「韦珠珠,不会说话你就闭嘴。」 「光靠一张嘴,我看你都能将天说塌了。」. 「她怎么不是正经女娘了?至于配不配的上就更是荒谬了,崔府上下都满意她。不服气吗?气死你!偏偏那女娘可是为难的很,毕竟只要她点头,喜堂不日就能布置妥当。」 韦珠珠瞪大眼:「你是说从头到尾都是崔侯在求而不得?」 众人失声:「那女娘何德何能!」 沈婳更不高兴了。 听听你们说的,像话吗? 卢家女不可置信:「崔侯这般的人物,合该在官场上驰骋。怎会在意那些不值一提的儿女私情。」 「你这话又错了,是个人就免不得俗,人有七情六欲,何况感情这种事没法克制。」 沈婳又没忍住擦了擦唇瓣,怒火不已:「他得不到就越想得到,看着样子,只怕是越陷越深了。」 空气随着她最后一个音节而彻底凝滞。 沈婳亲眼目睹几人的神情变得惊悚,而最近韦珠珠少女怀春连忙整理衣装。 卢家女娘对着沈婳身后之人福了福身子,娇声道:「请崔侯安。」 沈婳:…… 她缓慢的转过身子,对上崔韫的眼。 崔韫是回来取崔绒披风的,却不想撞见这一幕。 她同沈婳隔了几丈远。 卢家女娘看看崔韫又看看丝毫不做贼心虚的沈婳。 她沉吟出声:「沈娘子适才所言——」 崔韫看着沈婳,却难得回应出声:「是为真。」 他甚至很欣慰,沈婳有这种觉悟,至少,他说的那些女娘听进去了。 他神色放松,一步一步走近沈婳。 沈婳漂亮的小脸上布满了抗拒:退!退!退! 第295章 我就喜欢这样走,碍着你眼了? 最后,他在女娘面前立定。 沈婳冷静的同他对视。最后别开眼,冷冷淡淡的轻呵一声。 她将暖手炉紧紧抱在怀里。做好这些,女娘又不以为然的睨向眼前的这群女娘。 「正主已来,诸位要问什么不妨直接去问他,何必周转问我?」 卢女娘见状,只觉阳陵侯府的表姑娘好生无礼。可再看崔韫,并无怒言。 可见这个表姑娘在崔家人眼里,很是受宠。她心下权衡再三,有了主意。 「沈妹妹——」 「卢娘子,我同你并不相识,今儿不过头回见,自然也到不了交心的地步?可不论别的,我也是崔家的表姑娘,亲疏远近我还是知道的。我性子也轴可顾不了你的感受,不懂迂回婉转,我就这脾气,你受得住就担待,受不住那只能继续受着。往后,我也不愿同你打交道,你着实不必打着旁的主意来接近我。这样你累,我还要应付你,更累。」 旁的主意? 在场的谁听不懂? 诸多女娘面色青一块紫一块,很不自然。她们何尝不是一个心思。 可很快,沈婳看向韦珠珠。 「你。」 她说:「晃晃脑袋。」 韦珠珠不懂,可潜意识告诉她,沈婳定然没安好心。 「沈娘子何意?」 果然。 她听到沈婳不答反问:「听见海啸声了吗?」 韦珠珠茫然。 可离她最近的女娘扑哧一声笑开。 韦珠珠实在不理解,偏偏那些女娘从一开始的黑脸到这会儿开始忍笑。 显得她格外的愚钝,还有格格不入。 这是韦珠珠最不愿接受的。 忽而,她冷不丁的听见卢家女出声:「她的意思是指,你的脑袋里是不是装的全是水。」 被骂了还没反应过来,蠢货。 韦珠珠一下子就不好了:…… 而,沈婳轻蔑的扫视韦珠珠一眼。 「未知全貌便恶意揣测,空口白牙更是肆意诬陷,我险些以为这是工部尚书府的家风了。」 「那女娘是得罪了你了?你字字句句都在说她不好?」 「恭为德首,慎为行基。也是,你虽是韦家女,可到底不过是庶女出身,如何懂得了这些圣贤道理?你捡了好运道穿了最鲜亮的衣裙,又戴最时兴的首饰,见识浅薄就以为登天了?可我奉劝你一句。」 她高高在上,刻薄的语气讥讽。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韦珠珠贬低到了泥里,还不忘跳上去再踩几脚。 「难得拿你当人的时候,尽量装的像点好么?」 韦珠珠倏然变了脸。她当面诋毁人时,说的畅快毫无所谓,可被人斥骂时,怎会不恼怒? 能来春猎的女娘,身份自然都不低。虽不必了提督府的,辅国公府这些门第,可也不算不低了。 她这次过来便是有意结交, 来前,姨娘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说她们娘俩的好日子来了,让她在父亲面前莫将事情搞砸了。可这会儿。那些得意只怕是成了一场空。…. 韦珠珠从未这般厌恶一个人。 她死死咬着下唇,泫然欲泣。 都说崔侯最守规矩,端方自持,可见崔家上下家风甚严,当然,崔绒是例外,不过,她自幼丧父,倒也能理解崔韫对她的百般纵容,可他定然见不得沈婳这般凌辱人。 然,偏偏崔韫没看她一眼,丝毫不在意她是被欺负的一方。 而其余的那些女娘自讨没趣,又碰了一鼻子的灰,随着卢家女娘离开后,也跟着 很快散开,她见状,咬咬牙,直接追了上去。 她带着哭腔:「卢姐姐。」 「可别。」卢家女娘皮笑肉不笑。 「你一个庶女出身,便是养在了韦夫人名下,到底不好同我攀亲道故。要不是你提出去找那沈娘子,我会在崔侯面前出这般的丑?」 表姑娘怎么了? 这盛京城放眼去瞧,有几个表姑娘能这般硬气? 这可是阳陵侯府的表姑娘。便是辅国公的女娘谢宜宁,都对她很是亲昵。 这边, 崔韫看着沈婳。女娘浑身紧绷,仿若是点了火的炮仗,一触就能炸开。 「发泄够了?」 沈婳闷闷不乐掉头就走。 崔韫温声:「还挎着脸,那便是没了。」 沈婳憋着一口气继续走。 崔韫看着她别扭的走路姿势,提醒:「同手同脚了。」 沈婳转身怒气冲冲:「我就喜欢这样走,碍着你眼了?」 崔韫神色平静,低头失笑一声:「不曾。」 「只是让我想起,雪团年幼,走路颠颠撞撞,有时急起来,四条腿各有各的想法,彼此之间从不谦让。」 笑话人一次,还要笑话猫一次吗? 沈婳气急败坏的想,她成功被挑衅到了。 就在这时,有人大步走进。 「怎么回事?我适才瞧见韦家二娘子哭鼻子走了。看得我是在心疼。」 话音刚落,姬霍也找到了答案。 不用想,只能是沈婳的手笔。 他指责的看着崔韫:「你怎么就不拦着点?」 很快,他察觉沈婳和崔韫氛围的不对劲。被挑衅到的沈婳,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恭亲王世子也有妹妹吧?」 「有啊。」 提起这事姬霍就心烦:「这次春猎她也来了,就最吵最嚷那个,整日里没个正形,只怕是嫁不出去了。你好端端问这个作甚?」 崔韫静默,已然猜出了沈婳的动机。 他忽然气笑了。 果不其然。就听女娘意图明显的报复道。 「再问你一件事。」 沈婳严肃着脸:「令妹若不慎亲了你,你会娶她么?」 姬霍听的莫名其妙,他愣是被这句话唬的后退几步。 「你这是问的什么?疯了不是?」 「我脑子比起崔韫是差了那么一些,可没病。」 「娶亲妹妹,这是寻常人能做出来的事么!我这人虽浪荡,喜爱女娘四处留情,却还是存道德知廉耻的。这种事,别说我没法接受,我父王也得把我打死。」 沈婳幽幽:「那她亲你,你会躲吗?」 「我会反手给她一巴掌。让她好生清醒清醒。」 崔韫沉重的阖了阖眼。 说完这一句,姬霍还很是自信的找上一言不发的崔韫。 「是吧?」. 温轻 第296章 大丈夫心胸开阔些 姬霍能明显的察觉,他话音刚落时,周遭空气蓦地化为稀薄,正疑惑间,崔韫一眼瞥来送的凉意,愣是让他一激灵。 「怎……怎么了吗?」 崔韫生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仍旧是往素不咸不淡的是姿态,他负手而立,眉宇间布满了清贵疏离。 「世子高谈阔论,崔某佩服。」 而被夸的姬霍,不免飘飘然:「你倒是难得说了句中肯的话。也不怪本世子自吹,谁没有点长处在身上。」 「若不是我不愿读书,不然,早将你比下去了。」 「说起读书,我便想到了国子监的默夫子,空有其表,嫡妻走了不出半月,就以幼子需要人照料为由,娶了其亡妻娘家的妹妹。」 什么! 沈婳瞪大乌溜溜的眼。 难得有人捧场,姬霍见状说的也就愈发卖力。 「这下可好,小姨不是小姨,成了枕边人。听说两人长的十分相似,这夜里也不怕瘆得慌。」 很快,他高调得出结论:「这一点,默夫子年轻那块儿就不如我。」 崔韫听到这里,实在无话可说他沉默一瞬:「故,这便是世子幼时在国子监读书逃学的缘由?」 「这是自然,读书那种苦日子,我怎么受得住。」 姬霍生怕崔韫将此事捅到恭亲王耳里,又不免留了个心眼,他装模作样:「我知道逃学不好。」 沈婳当即很不认同:「如何不好了?」 姬霍:……啊? 「能逃学也是本事。」 姬霍:!! 「没错!」 崔韫看着沈婳,到底语气软了不少:「败坏了风气。当年不少皇亲贵胄子弟跟着逃学。」 沈婳:「可见这些人不学好,又不是世子将刀夹在他们脖子上逼的。」 姬霍激动:「有道理!当时也有没逃课的啊!」 「他们逃学,只怕是早就存了这个心思。」 」对!不能怪我!。」 姬霍:「现在想想,我觉得默夫子也没什么学问。不然,我不可能次次都在听天书。没准是靠着他叔父在皇伯伯面前说得上话,这才坐上这个位置的。」 崔韫面色沉沉:「国子监的夫子,经过层层选拔,最后的佼佼者,这才得以教导皇子。」 「默夫子的学问和政治见解,官家也挑不出错。翰林院的那些人,都要尊称他一声夫子。你当国子监的夫子是儿戏不成?」 崔韫冷淡道:「墨夫子再娶一事,不曾触犯大祁的律令,甚至未悖三纲五常。民间这种事不在少数,世家之间为了巩固两府联姻,更是如此。」 姬霍听罢不虞:「你是说本世子错了?」 崔韫没应。 是这个世道错了。 将浑浊成为一种常态。这其中,又有几个人是清醒的? 他的确意外,姬霍这种纨绔子弟,合该早就被这种风气染指。可见那整日骂姬霍不争气的恭亲王,将他护的很好。…. 姬霍加他不应,于是万般嫌弃:「我算是明白了,就你这样的,没准同默夫子是一类人。」 他眼珠子一转,选择为谢珣这个兄弟追女娘插两刀。当即清了清嗓子,刻意的拿腔作调。 「你是不是还想效仿他?」 「崔韫!你怎是这种人!」 「那你说,你日后夫人若不慎暴毙身亡,你是不是——」 一语未完。姬霍的嗓音越来越低。 这是被崔韫狠厉的眼神吓得。 那种眼神,好似再看一件死物。 差点将姬霍送走。 姬霍被害怕侵袭全身。 崔韫冷凝着脸,凉飕飕道:「祸从口出,世子慎言!」 姬霍也自知理亏,连忙住嘴。不过,可又不愿意认怂,只能哼哼唧唧硬着头皮继续出声:「你他娘的好凶。可老子不怕你。」 「不过就是句玩笑话。何至于如此?」 崔韫面上覆着一层厚厚的寒霜,盯着他,眸中酝酿着风雨欲来的汹涌波涛。周身的气场瞬间森冷。 他一字一字,仿若被触及逆鳞:「玩笑话?」 沈婳听到崔韫再问。 「那……好笑吗?」 姬霍一抖,灰溜溜的跑了。 他天真的以为,溜了就会没事了。 沈婳猫着身子,小步小步往他身边挪走。 「沈婳。」 崔韫的情绪很快又被覆盖,他深深的看着女娘的侧脸,不知是安抚说给沈婳听的,还是刻意提醒自己:「你不会再有事。」 这几个字,滚烫着他的一腔深情。 沈婳心口一颤。 随后,是冗长的安静。 女娘深吸一口气,缓缓抬着瓷白的小脸,对上崔韫。 「我思来想去,觉得表哥长痛不如短痛。」 「我不想听的话,你还是收回去。」 崔韫俯下身子,同她平视:「不用刻意的躲我,你我之前日后相处只会更多。你会习惯的。」 「我不会。」 沈婳斟酌出声:「我总归是要嫁人的。可不是你这样的。」 崔韫倒是脾气很好:「你说说是哪样的?」 沈婳狐疑的看着他。 她思索一番,也不客气,伸出一只手按下食指:「得事事以我为先听我话的,我说东,绝不会往西那种。」 崔韫:「……你倒不如招个小厮。」 沈婳没理他,按下中指:「不能生的太俊,免得会勾搭到别家女娘。我可没功夫去掐他的烂桃花。」 崔韫淡淡。 「有的人容貌有损,照样花天酒地。」 沈婳一想也对,于是按下无名指。 「也不能太有钱!」 崔韫抬眸:「这种人,沈娘子图什么?」 「别打断我。」 她越讲越来劲:「为人得老实,最好也会刺绣。」 沈婳絮絮叨叨:「还不能有过多学问。我阿爹曾说,男子上进,就容易变心。」 说到这里,她想起一人。是退她婚的何储。 女娘用最严肃的口吻道:「不能姓何!」 说着,她意犹未尽的停下。 「就暂时这些,回头我想到再加。」 崔韫没说话了。 他隐晦的轻嘲了一声。 沈婳见状:「是你非要让我说的,这下可好,伤心了吧。」 她又安抚:「大丈夫心胸开阔些。」 「我不过在庆幸。」 沈婳茫然。 「沈娘子要求挺低的,偏偏我只满足最后一件,庆幸有个好姓氏,至少同何没沾边。」. 温轻 第297章 去,别逼我看不起你 在春猎的最后一夜,举办了篝火宴。 众臣携家眷入席。 天色昏暗前,帝后这才姗姗来迟。 众人跪,齐齐恭声相迎。 爀帝笑眯眯的扫视一圈,却不乏威严。他入座后,众人起身归席。 应公公奉命去清点猎物。离去前,他的视线不经意间同一身四爪蟒袍的姬甀对上。 很快又错开。 在清算出姬妄比姬甀更甚一筹时,应公公记着名册的手一顿。他忽而尖着嗓音,似不经意间出声:「太子殿下昨夜猎的野狼哪儿去了?」 这次入猎场擅长骑射的公子哥不少,可没一人敢出风头,自然最后也是两个皇子之间的暗斗。 看管猎物的小公公却是个蠢笨的,他不明所以忙道:「公公您记岔了,太子殿下可不曾猎着野狼,小的守着此处,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应公公却是抬了抬眼皮:「那不就是吗。」 小公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提督府上公子射的。」 应公公提笔,明目张胆的将野狼记在姬甀名下。 小公公见此,眸中闪过惊恐,他大气都不敢喘,下一瞬,脸又被应公公重重的拍了拍:「知道怎么说了?」 小公公一个哆嗦,连忙扑通跪到地上:「太子是储君,日后天下都是太子的,这野狼也只会是太子的。」 这边, 静妃温温柔柔的笑:「也不知这次是哪家儿郎会拔得头筹。皇上可要赏才是。」 向来同她不合的的姬诗敏却是突然接了话。 「父皇,儿臣猜许是谢世子。」 说完这句话,她忍着矜持,朝谢珣那个位置觑了一眼。 「皇帝啊。」穆太后看在眼里,忽而出声。 「小五早些年宫外养病,亲事也只能一再耽搁,眼下还不曾婚配,你这个当父皇的可得多上心。」 她一个字没提谢珣,却好似字字都在提谢珣。 爀帝笑:「是。一切都听母后的。」 「这才像话,我知你疼小五,可总不能将她一直留在宫里。」 穆太后忽而又侧头对一旁的皇后发话:「皇帝勤于朝政难免疏忽。你为六宫之主,合该操持才是。」 「小五,你若有心仪的人选,可得告诉哀家,哀家自给你做主。你贵为公主,哪家儿郎会不答应。」 姬诗敏掩下喜色:「是。」 皇家到底是有长进了。再也玩不动赐婚的把戏。到底先前那些事,伤着根骨了。就怕生出个好歹来。 这次,谢珣虽交出兵权,可这些年他积攒下来的威望,却不比当年的崔柏低半分。 爀帝如何满意。 可便是这般,也够谢珣吃一壶的。至少,皇家将心思摆了上来,又递出橄榄枝。便是谢珣有意回避,至此一再装愣。可还有谁家敢将女儿嫁入辅国公府? 颜提督眸光一闪,顿叫不好。他看向边上席位坐着的人,踌躇一番到底没忍住低低出声:「阿珣,你已弱冠,合该早些定下婚事,免得节外生枝。」…. 谢珣态度是一贯来的温和。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留情面。 「颜提督还是莫叫的这般亲昵才好。辅国公府的事,到底轮不到你插手。」 这些话让颜提督听的面色煞白:「可你就不怕……」 谢珣却是不欲再听,侧头同谢宜宁说话。 颜提督怔怔的不再多言,然,神情却转于落寞。 提督夫人看在眼里,心下万分不畅快:「老爷顾及旧事,好意提醒,谢家人可曾有一次领情?」 「便是逢年过节送去的礼盒,一次次吃闭门羹还不够吗。辅国公府当真是好大的做派,逼的老爷您一次次伏低做小。」 「难不成当年——」 颜提督黑脸斥:「住嘴。」 夫妻二人的声音很低。可全然入了颜宓的耳。 颜宓低着头,仓皇的去喝滚烫的热水。却驱不了身上寒意。 辅国公府同提督府的陈年旧账,是无论如何都翻不清了。她嫁谁都成,偏偏没法入谢家的门。 左右不会是他,那……卫家也行。 眼瞅着落在谢珣身上的视线一道紧追着一道。沈婳恼怒不已。袖下的手在克制颤抖。 「你怎么了?」崔绒察觉她的不对。 沈婳:「拉着我。」 「啊?」 女娘幽幽:「我怕忍不住跑上前,让这死老太婆身上见红。」 崔绒眼睛一亮:「那你犹豫什么?去啊!我早看她不爽了。」 「这种好事,我拉着你作甚?」 「去,别逼我看不起你。」 崔绒一高兴,连带着她头上的揪揪都晃了晃。 沈婳冷笑一声。抬头就见谢珣安抚的眼神。 他朝她小幅度的摇头。 沈婳立马蔫了。 好在这时,应公公归,恭敬呈上一物。 爀帝老谋深算,很快将穆太后释放的压力,三两下拨开。显得皇家从不逼迫人。 「小五的事朕会上心。」 「不止是敏儿。太子和老四屋里也该添人了。」 皇后闻言,连忙起身福了福身子:「是,臣妾谨记。」 这三两句对话,让众臣心思百转千回。恨不得推出府上何时的女娘去毛遂自荐。 韦珠珠当下坐直身子。 她很有心机的露出最好的侧颜。 若她成了太子或是四皇子屋里的人,韦盈盈这个七王妃算什么! 就连沈婳那种人,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的跪下! 姬妄从一开始就安静的坐在席位上。一听这话,心下实在堵着慌。 他对爀帝到底是埋怨的。 眼下,早已娶妻生子。可二哥的婚事,至今未有着落。爀帝怕是都忘了。 他还记得。 离宫前,比姬妄还高的姬聪抱着他的胳膊,哭的一抽一抽的:「四弟,为什么春猎父皇不让我去,是嫌我丢人吗?」 「我不傻的。」 可姬妄却记得,年幼的姬聪还未出事前,曾坐在他的榻前,轻轻拍打她的背。明明大不了他几岁,却很有做兄长的模样 ——阿妄,瞧你吓得,不就是梦魇么,那都是假的,皇兄在呢。 他的二哥,若不曾出事,定然光芒万丈! 而这一切都是东宫害的! 父皇却选择装傻充愣至今。 甚至有心思给她立侧妃。却曾没想过姬聪分毫。. 温轻 第298章 不知死活的去和崔韫和谢珣抢女娘吧 姬妄压下心里的不虞,视线随意一扫,忽而定住,落在阳陵侯府席位,那里坐着的女娘在灯火的光晕下,肌肤胜雪柔美卓态。 女娘正闷闷不已的瘪嘴。 崔绒正凑上前同她说些什么。却被她一把按了回去。 崔绒恼火,去向边上的崔韫告状。 崔韫却是夹了块点心到崔绒碗里。还不得小女娘得意,就见崔韫神色自然的又在沈婳碗里夹了一块。 刚要放下筷子,忽而一顿又给夹了一块。 眼见崔绒要哭了。 女娘这才有了笑脸,不忘过去显摆。 姬妄久久不得回神。 「喂。」 忽而有人喊他。 姬霍:「看什么呢,把眼神收回去。」 姬妄很快压下失态,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那女娘你可识?」 老子认识,关你屁事! 姬霍看着他就来气。 他是男人,又流连于风月场所,最清楚男人的心思。 沈婳是他兄弟谢珣的!姬妄看什么看! 可忽而转念一想,立马变了注意。 「阳陵侯府的表姑娘。」 姬霍清了清嗓子:「是侯府主母娘家那边的亲戚。故,侯府上下对此很是看重。」 他遗憾不已:「若不是崔韫看不上我当他表妹夫,我是一定要上门求娶的。你也知道,恭亲王府没有门第之见。可我吧,就看重她的美人皮,管她可有家道中落。」 他说完,还不往挑衅去看崔韫,却不妨男子早已抬眸,似有察觉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边。 姬霍:…… 姬霍做贼心虚,连忙又去看姬妄。 「不过,她背后是阳陵侯府和永昌伯爵府。这身份也比盛京那些贵女高多了,你说是也不是?」 去! 不知死活的去和崔韫和谢珣抢女娘! 但凡他们给你机会,姬霍都算姬妄有本事! 姬妄便是再聪慧,也算不出姬霍心里的小九九。他甚至顺着姬霍所言,细细思量一番。 不说旁的,便是那最后一句话,就足以让他心动。 篝火宴,自然少不了炙肉。很快,那些肉质鲜美的猎物被清理干净,刷上秘制酱料,油水滋啦滋啦往下落。 舒御史却不合时宜的起身。 他恭敬的朝高位上的爀帝拱手。 「皇上,默夫子定下丁忧,不知您心下可有人选,暂时接管国子监。」 他一出列,很快也有文官接二连三起身。 「国子监不可一日无人,请皇上早些定夺。」 谈起此时,爀帝不免也愁上心头。 默夫子学识渊博,他的位置,岂是旁人想坐就能坐的? 他沉吟片刻,反倒问:「诸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有人提出:「不如请太傅行教导之责?」 很快,被人驳之:「不成,太傅年迈身子大不如前,如何吃得消。」 很多人,在这时看向了崔韫。 崔侯的学识,是默夫子夸了又夸的,太傅甚至曾放话,诸多见解不如崔韫的言辞。 可……总不能让他好好的大理寺卿不当,去国子监当夫子。 岂不是荒唐? 何况崔韫一走,大理寺的水又深,谁来接管? 很快,有人念及一人。 谁不知当年是崔老太爷一手培养的崔柏。偏偏后者弃文从武。 「崔老太爷学富五车,身子骨也坚朗。不知……」 崔韫不疾不徐起身。 「许大人说笑了。」 「祖父请辞罢官离开朝堂多年,便是家中小郡主都是外头聘请的夫子,他老人家如何能担负此等重任?」 这话也不假。 爀帝还记得,当年崔韫去外头给崔绒寻夫子时,他特地招其入宫。 ——怎么不让绒姐儿来国子监? 崔韫却道。 ——国子监默夫子严苛,臣也有私心,只盼她平安喜乐。 少年郎周身都透着一股沉稳的气息:「臣心里已有一人选。」 这话,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爀帝也是一喜:「朕就知你最有主意,快说。」 崔韫将视线缓缓落到了摊靠在背椅上,翘着二郎腿不知何时闭眼,睡的醉生梦死,还在打鼾的姬霍身上。 场面蓦然一静。 爀帝:??? 众人:??? 恭亲王:!!! 他一掌拍了过去。 「嗷!」 姬霍疼的惊醒。 他刚要骂人,却听姬甀为难道:「姬霍虽是我堂弟,可他诗词歌赋一窍不通。便是写的字,只怕都没稚儿工整,文不文,武不武,这些年来事事荒唐,崔侯所言,实在儿戏!」 姬霍不高兴了。 「我没本事碍着你了。」 恭亲王也不高兴,一张脸拉的老长。 「太子,你当着我的面,这般言语,怕是不好吧。」 实话!需要你说吗? 他还会不知道? 非要在他心窝处撒一把盐? 姬甀忙道:「皇叔息怒。」 「都气到嗓子眼了,你让我怎么息?」 周边的议论也跟着纷纷。 崔韫嗓音偷着股冷清:「诸位稍安勿躁。」 他微微一笑:「事前,世子就曾在臣面前提及默夫子一事。」 「世子看法独特。更是字字珠玑。」 姬霍没想到崔韫又夸他。当即抬起手:「你这人怎么揪着一件事不放,私下夸还不够,非要让皇伯伯赏我吗?行了,不许再说了。」 不! 说! 继续说! 他受得住! 崔韫语气平静:「论学识,他的确不及旁人,论规矩,亦是如此。然,人有所长亦有所短。世子为皇亲贵戚,自也有让人信服之处。」 他缓缓一顿:「譬如……谦虚。」 姬霍飘飘然。 他甚至觉得,崔韫同沈婳也挺相配的。 谢珣是兄弟,可到底是后面插足的。若是去抢,到底不磊落! 崔韫:「既然无法定下人选,臣以为,不如请盘山学院的周老先生出山坐镇。若怕疏忽,也可再从翰林院挑选几位大人,一并辅佐。」 「再由世子行监督之责。」 姬霍有种不好的预感。 姬甀仍旧不赞同。 「这……不是乱了套了吗?」 舒御史也是紧紧皱眉。 「的确不可。」 「怎么不可了!本王到觉得谢小子说的实在好。」 「有我儿在,谁敢不知死活的逃学?」 「那些扰乱课堂的,不顾夫子教诲趴桌上睡的,都是我儿玩剩下的。」 「他总不能继续闲散下去!皇兄!臣弟像你保证,只要他在,保管那些学子老老实实的!」 「是吧!臭小子。日后你得以身作则,在国子监受着熏陶,没准 不出几年,科举上头都能有名次了!」 姬霍的唇上下抖动,得意散去,变成崩溃。只能含恨的看向不远处云淡风轻的崔韫。 「我……我不想。」 后背被恭亲王狠狠一拍。 他险些吐出血来。 恭亲王:「不!你可太想了。」 免费阅读. 第299章 你有那无处安放的美貌 「孤为储君,有监国之责,就算得罪了皇叔,有的话也不得不说。并非孤贬低姬霍,这些年,他除了闯祸还会什么?让他前去,只会误人子弟。」 姬霍被崔韫算计的本就心生厌烦。偏偏姬甀还自诩不凡,像只讨人嫌的苍蝇般,嗡嗡的吵个不停。 姬霍就不明白了。 姬甀能站在这里无非是投了个好胎。 皇子里头,若个个都不曾出事,一并接受同等的教学。在那里头,他可算不得拔尖! 而,姬甀凭什么瞧不起他? 姬霍钻入死胡同,突然较起了劲。他眼眸一转,闪着精光。 「我承认,刚纳的小妾没舍得让给太子堂兄的确不应该。可一个女娘罢了,堂兄何至于如此记仇?」 他表示很无奈:「可那小妾觉得我俊,也会疼人。自个儿点头非要跟我,这种你情我愿的事,太子您也强求不来。」 一个强求,不得不让人深思。 这三言两语透露的消息太多,足以让在场的人齐齐吸气。 姬甀傻眼。 皇后更觉脸上无光,险些失了仪态。 恭亲王一拍桌子,震的上头茶盏里的水肆意剧烈晃动,跟着溅了出来:「竖子!你休要污蔑!」 姬霍毫不畏惧。只见他起身出席,在诸多目光下,在爀帝面前直挺挺跪下。 「皇伯伯,我可不敢当着您的面耍心眼随意污蔑。你若不信,大可回去后查上一查。」 他甚至装模作样的给姬甀求情:「不过,也不能怪太子,我那小妾身娇体软,又唱的了能酥人骨头的江南小曲。的确是不可多得美娇娘。」 爀帝目光犀利看向姬甀。 姬甀哪儿还有先前的义正言辞,当即白着脸跟着跪下。 「父皇——」 纳一个小妾,诚然不算什么大事。 可姬甀是太子。 先有宣家女娘,早已让人引发公愤,后又有乐伽公主一事,好不容易才将丑事掩下。 如今,又是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妾。 御史台的人对姬甀失望透顶。 很快,舒御史颤抖着手:「储君您……」 怎可如此好色! 好色也就罢了,偏偏被半点不怕事大打姬霍抓了错处来,德行实在有亏 为了顾及皇室颜面,舒御史到底不曾宣于口。而是闭了闭眼,缓解情绪后,朝爀帝行了个大礼。 「臣身子不适,望陛下容臣先行离去。」 御史台的人也纷纷站了起来。 「望陛下容臣等先行离去。」 爀帝眼前一黑。却只能摆摆手答应了。就在这时,兵士战战兢兢的上烤好的肉。 沈婳总算发出愉悦的欢呼声。 女娘早就饿了。 崔绒见气氛紧张,而沈婳吃的很香,不免惊愕:「你还吃得下啊。」 女娘嘴塞的鼓鼓嚷嚷的,说话很是费力。她支支吾吾含糊不清:「但我……饿了啊。」 国子监的事,是官员的事。 姬甀的事亦同她不相关。 这篝火宴本就是吃炙肉的,若非如此,沈婳才不愿意来。 她的盘子被人取走。 女娘咬着肉的动作停了下来。慢吞吞的看向手的主人。 崔韫将肉切小,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却很是赏心悦目,最后又将盘子送过去。 正好方便沈婳一嘴一个。 沈婳:「你——」 崔韫轻轻一瞥:「思来想去,小厮做的,我大抵也是能做的。」 沈婳眼眸微微一颤。 她连忙喝了口酒压压惊,刚要说话就听崔绒不合时宜的出声。 「沈姐姐,四皇子怎么又在看你!我盯他很久了!」 崔绒很不高兴:「他是看上你的脸了,还是看上你的钱了!我答应了吗?二叔答应了吗!」 沈婳闻言正要说什么,就听崔韫冷淡又危险的笑了笑。 沈婳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成了一句。 「我想了想,他没准也想吃肉。」 「是吗?我还以为沈娘子是会说。」 他一顿,凉淡似笑。 「不意外,毕竟你有那无处安放的美貌。」 沈婳:……的确是她想说的词。 可从崔韫嘴里不含任何情绪的说出来,裹着一股凉飕飕的寒风。有些怪异。 「沈娘子怎么不出声了?」 沈婳迟疑:「说的很不错,那我夸夸你?」 不知为何,沈婳再吃炙肉时,总觉得比先前的香。 味蕾得到满足后,女娘舒坦,甫一抬头,不由一怔。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 乐伽察觉落在身上的一道强烈却不夹杂恶意的目光。 她对上女娘的视线。 沈婳矜持的抬起手侧的茶盏,对着乐伽敬了敬。 乐伽惶恐。自来大祁后,她收到的大多都是鄙夷和轻视。她连忙捧起酒盏,回敬。 沈婳很快收回视线。继续吃着肉,眼神深沉却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她又看过去。 女娘又敬了一杯。 乐伽继续回敬。 沈婳微笑,继续吃肉。 然后又看过去。 不等沈婳举杯,乐伽眉眼弯弯就敬了过来。 崔韫:…… 谢珣:…… 经验让他们总觉得不安。 而这边,姬霍正下保证。 「皇伯伯,监督一事,我必须办的漂漂亮亮的,给您长脸。」 「堂兄膝下的皇长孙,曾将默夫子气的得病,我定然也会把他教训的服服帖帖。」 爀帝也彻底没了胃口。 「老四,这事你怎么看?」 被点了名的姬妄,这才上前:「儿臣觉得可一试。」 「阿霍是皇叔的血脉,日后得撑起恭亲王府门楣,继续不学无术如何能成才?」 「然,皇兄所言也无错,不如先试上一月瞧瞧,若实在不行父皇大可撤去其职。」 他说一句话,姬甀的脸色就差一分。 「嗯,依你所言。」 爀帝最好面子,没看地上的姬甀一眼,离席。 姬霍很是气人的对着爀帝离去的背影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谢皇伯伯。」 爀帝回了营帐,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摔了茶盏,怒意燃烧。 「一个不起眼的监督之职,也就他揪着不放!」 这些年,他给姬甀收拾的烂摊子也不少了。 应公公忙安抚:「殿下无非是太有担当了。生怕国子监会有不好。」 爀帝还能不知姬甀的用意,无非是这些时日次次碰壁元气大伤。故想出头来彰显他的能耐。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第300章 你的脸怎这般红 「那也得从不出错,不让人抓着把柄,才会让人信服。」 他如此不给恭亲王府的脸面,怎能怪姬霍给他抖了出来。 爀帝眸中冰冷:「他还总是怨朕更疼爱老四。」 「朕倒是想高看他,他给朕机会了吗!」 「御史台的人,只怕是又要***参他了!」 应公公将头压到最低,身子也躬了起来。 「皇上息怒。」 「这次狩猎,是殿下拔得头筹。」 爀帝闻言,却是冷冷一笑。 「若谢珣上心,有他什么事!此事是值得拿出来说嘴吗?」 说着,他努力平息情绪。沉着脸翻开名册,视线往下落,又停留在最后一页。 姬纥,数量零 姬誊,数量零。 都是一群丢人现眼的东西。 篝火宴随着天子离去,很快陷入了僵局。 这场宴,也跟着散场。 满座的席位,很快,只留下几个人。 「姬霍。」 角落里的姬纥总算忍着笑出声。 「你当真要去国子监?」 姬霍从地上爬起来,他也没隐瞒。 「原本我是一万个不愿。」 「凭着我的本事要不了几天,也能将国子监闹的乌烟瘴气,自然能让皇伯伯收回成命。」 可偏偏,姬甀死命的撞上来给他寻晦气。 姬霍放狠话:「我呢,一定和皇太孙磕到底。我搞不了姬甀,就搞他八岁的儿子!」 八岁…… 谢珣起身,索性走到对面,搬来隔壁空着的案桌,一并拼在阳陵侯府席位上。 很快,他又取来椅子,招呼谢宜宁坐下。 姬霍准备算账,他气势冲冲过来。 崔韫见状却是波澜不惊。 「世子不该谢我吗?」 「我谢你*#%!*……#」 他骂的很脏。 谢珣听的头疼:「姬霍,与你而言,这是好事。」 「四皇子适才所言不无道理。你父亲总会年迈,你还指望他能护你多久?」 姬霍很快泄了气。 护吗? 他其实并不懂恭亲王。 他甚至没法同外人道,是他父王故意把他养废的。 模糊的记忆里。 ——谁准许你偷偷看书的? ——臭小子,在描摹谁的字帖?霍哥儿不过六岁,正是贪玩的年纪,走,阿爹带你去放纸鸢。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 在他彻底变坏养歪之前,又将他从赌坊里揪出来。手腕粗的藤条不由分说的落在他身上。 ——那是你能沾的? ——那种地儿是能吃人的!多少赌徒债台高筑,最后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还去不去了!去不去了! 谢珣见他安静了,把人拉着坐下,又对崔韫随意道:「他这人毛病多,可人还是不错的。」 崔韫垂眸给谢珣斟了盏酒,情绪素淡道。 「他咒我的夫人。」 沈婳险些呛到,连忙喝了一口酒压惊。 谢珣困惑,他去看姬霍:「可是真的?」 姬霍不甘不愿点头。 谢珣继续疑惑:「……你何时有的夫人?」 「快了。」 姬霍:……不要脸! 谢珣也不再问,左右是崔韫的私事。他的心思只在沈婳身上。 「那行,回头记得请我喝杯喜酒。」 他转头:「沈娘子。」 沈婳手一抖:「谢……谢世子。」 「你的脸怎这般红?」 沈婳茫然:「有吗?」 沈婳掏出小镜子,凑近了看。镜子里的女娘面颊晕粉。 她茫然:「可我不热啊。」 可为什么,她的耳根也开始发烫? 这边说着话,很快,又有人搬着案桌拼上来。 姬纥抱怨:「好好的篝火宴,舒御史提什么默夫子。闹了这么久,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热乎的。」 不过人走光了也好。 他多看姬甀一眼,就膈应。 姬纥转身去看身后。 「跟着我作甚,还不回营帐?。」 很快,传来轻慢的脚步声。 乐伽走近姬纥,她眼睛不敢随意看,就低着头看地。用蹩脚的口音呐呐道。 「我不走。」 她讨好道:「老七,行不行?」 老七??? 「谁让你这么叫我了!」 「父皇是这……这么叫的。」 「你又不是我长辈!不准叫!」 乐伽小声抱怨:「你们这里规矩好多。」 姬纥觉得乐伽忒烦人了。 可转念一想,前几日,乐伽一直躲在营帐内,生怕撞上了姬甀,其实……也怪可怜的。 到嘴驱赶的言辞,莫名的成了一句。 「要坐自己去搬椅子。」 「欸!」 乐伽清楚姬纥并不待见她,当即很有眼色的找了离姬纥最远的位置坐下。 姬纥的脸更黑了。 乐伽见此,不知又怎么得罪他了,当即愁眉苦脸。 喊他名吧,被府上的教习嬷嬷斥责,没有规矩。 唤他郎君,姬纥气的结结巴巴,又不让。 她实在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了。 就在这时,她见沈婳吃完了果盘的水果后。素手捧着小脸,眼尾翘起一点,趾高气扬。 「喂,我还要。」 也不知在叫谁。 可崔韫起身,谢珣起身,姬霍也起身。 姬纥一把拉住姬霍:「神仙打架,你凑什么热闹!」 姬霍:「……我这该死的胜负欲在作看着他们动了,总觉得自己不能输。」 很快,两人回来。 谢珣将水果送到沈婳面前,细细叮嘱:「少些吃,此物凉可别闹了肚子。」 那一盘水果沈婳压根没碰着,就被崔韫很有礼貌的推了回去。 「谢世子照顾谢娘子即可,沈婳这边,着实用不着你费心。」 谢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 乐伽看明白了,下回她就叫姬纥「喂」。 沈婳亮晶晶的看着她。 「你真好看。」 乐伽很谦虚:「没有没有,你才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娘。」 俗人沈婳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搓了搓。告诉她:「其实还差那么一点。」 「没听懂。」 女娘很是友善的分了崔绒盘子里一半灸肉给她。 崔绒:?你清高!你怎么不用自己盘子里的!.. 女娘无视她的幽怨,她还不忘同乐伽碰了个杯。最后袒露目的。 「你的头发怎么是卷的?」 「我还是头一次见。」 沈婳摸了摸自己柔软的发。 呜呜 呜,她也要! 「我生来如此。」 沈婳恹恹找到了答案。 她呼吸一窒,指尖抬起那么一寸,用不确定的语气在问。 「那我……还得重新投个胎?」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第301章 是……是我自作多情了? 夜色侵染的韵味愈发浓烈,篝火渲出炙热的红。烟柱飘幽,沈婳烤着火,暖意让她舒服的眼儿眯了起来。 女娘懒懒的斜靠着,毫无仪态。偏偏又异常的赏心悦目。 这里的酒,度数太浅。她喝了不少,却依旧清醒。 崔韫用帕子给崔绒擦了擦油汪汪的小嘴。又算了算时辰。缓声道:「明儿还得启程回盛京,又是好几日的车程,早些歇吧。」 「走什么!本世子纡尊降贵给你倒的酒,都没见你喝一口!」 崔韫神色如若的端起酒盏。骨指如玉,他清浅的抬起毫无情绪的眼眸,嗓音温润好听。 「祝贺世子。」 落下四个字后,他将酒盏抵至唇角,指尖往上抬了抬,甘甜的酒水顺着舌尖往下滑,男子一饮而尽。 这四个字,仿若一把利剑,毫不犹豫的捅向姬霍脆弱的心脏。 他也算是看明白了。 崔韫是一点也不吃亏。 崔韫送耷拉着脑袋,表示还没玩够,却反抗无效的沈婳回去。 半柱香后,女娘正要入帐,送他回来的男子嗓音被风缓缓渡来。 「晚安,好梦。」 沈婳敷衍的应了一声。 「哦。」 崔韫看着女娘:「该你了。」 沈婳:??? 她拧眉,看着崔韫:「我是被你疯狂求娶的,不好对你避之不及,哪有和你互道晚安的道理?」 崔韫看着女娘别扭恼怒的眼眸,抬头抚了抚眉心。 一下,两下。 「那的确是我为难沈娘子了。」 「这是自然。」 沈婳不免又想起一事,语气更恶劣:「你适才胡乱喊我的事,我都没同你算!」 崔韫看着她:「喊什么?夫人吗?可我从未指名道姓。」 沈婳张牙舞爪的怒火一顿。 她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人。脖子缩了缩。 「是……是我自作多情了?」 崔韫懒懒散散的睨着她:「不,沈娘子是有此觉悟。」 「挺好的。」 沈婳:??? 不不不,她一定是被崔韫带偏了。才不慎对号入座了。 逗完了他的猫儿,崔韫这才眉目舒朗的走回自己营帐。 刚撩开帐帘,就察觉帐内存有陌生的气息。 崔韫脚步一顿,只一瞬,消散所有的笑意。沉静去茶几处坐下,而后碾茶,击拂,不急不缓的煮着茶水。 「三皇子的伤养好了?」 背对他的姬誊缓缓转过身来:「我不请自来,你倒是不意外。」 茶水咕噜咕噜的发着声响。很快,茶香氤氲一室。 崔韫淡声:「刚到的都匀毛尖。尝尝。」 姬誊提步走过去,接过崔韫送来的茶,送至鼻尖闻了闻。 崔韫看着他:「没下毒。」 姬誊一顿:「你多虑了。」 他在崔韫对面坐下:「我幼时喝的第一口茶,是母妃的手艺,她说是跟着舅父学的,就是这都匀毛尖,多年没尝了,免不得怀念。」 他低着头,拨动着茶盖,嗓音却是沉了沉。 「崔侯调查我?」 「是。」 姬誊似笑非笑:「你倒是毫不隐瞒。」 崔韫慢悠悠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指腹摩挲着杯壁的繁复纹理。 「三皇子今夜前来,不也是毫不伪装。」 姬誊听到这句话,反倒阴晴不定的又笑了。 都说当时的邵贵妃,美艳动人,其子模样肖似。姬誊便是瘦弱,可眉眼却透着日后的浓艳。 「那不妨说说,都调查到了什么?」 「不多,可也不少」 崔韫不轻不重的笑了笑:「可然,凭什么告知?」 姬誊倒也不气,他好似在提醒一见罪平常不过的事。 「不知崔侯可知一句话?好奇心太重的人,死的越早。」 崔韫黑眸沉沉,丝毫不惧,反倒在气势上死死压了姬誊一头。他见姬誊手中的茶见了底,不忘又给其满上。 「是吗?」 他凉凉道:「本侯真是怕极了。」 姬誊:…… 很快,帐内陷入死寂 习武之人自能听到远处,来自士兵巡逻整齐的脚步声。这个时辰,怕是不少达官显贵早已安寝睡下。 崔韫的营帐自然是好的,位置好,其中陈设齐全。不似姬誊的营帐,只堪堪摆了一张榻,只要一翻身,就能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对于此等不公,姬誊却接受的很平静。也不知多了多久,他再张口时,却少了先前的剑拔弩张。 「当质子的那些年,我起先没想过活着回来。」 那时,他的日子远比现在的差。 他被送出大祁,面对的都是些粗犷的面孔。语言不通,习俗不同。可这不是最可怕的。 刚到不久,他就被凌辱关进狗窝铁笼。 ——大祁来的小畜生,自该同畜生一道。何必把他当人养? 带着厚厚一层污垢的碗,被人踢了进来,那早已馊了的饭菜,洒落他一身。 ——狗东西,还不吃么!一粒都别剩,不如再舔干净。 所有人都以此为乐。. 毕竟,他就算死了,大祁也不会为此大动干戈。 「当年,你父亲悄无声息,曾在我重病一心求死时千里迢迢曾偷偷看过我。」 崔韫眯了眯眼。 姬誊眸中晕染着温情:「他送来了对我而言,极为珍贵的物件。」 」他的恩情,我铭记于心。」 自那日后,他学会了低头,阿谀奉承,还有卑躬屈膝。 他没忘,淮安王府的上百条人命。 他永远记得邵贵妃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侧道。 ——誉儿,你舅父最疼你了。你刚出生,他就亲自打造了两幅金锁,一个给你,一个给你舅母腹中的孩子留着。 ——姬昌昶陷害他!那时你才一岁,淮安王府横尸遍野,你舅母刚诞下还不曾睁眼的孩子,也一并丧命。 邵贵妃的神智也变得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只要爀帝不出现。 她还能抱着姬誊,温温柔柔的给他梳着发。 每次见了爀帝,被压着疼爱后,她就会陷入了癫狂。会掐着姬誊的脖颈。 ——我在冷宫总是惦记外头的你,生怕你病了,饿了。所以我讨好他,好不容易从冷宫出来。亲自抚养你,可我凭什么为了你隐忍,你怎么不去死! 只要她温顺,爀帝自然爱屋及乌会对姬誊好。 太子有的,姬誊有,太子没得,姬誊也有。 第302章 怎么总是夜里才来瞧我 最后那一日见面,是姬誊五岁生辰。 邵锦荟惹怒爀帝又被关入冷宫。为了让邵锦荟低头,爀帝是默许姬誊能出入冷宫的。 姬誊额间缠着白布,有些害怕邵锦荟,可又忍不住想去亲近。 邵锦荟立在瑟瑟寒风中,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宫装。 「誊儿。」 她歉意的看着他:「母妃病了,将你弄疼了吧。」 姬誊立马红了眼。 邵锦荟亲手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她时不时的抬手摸着姬誊的头。温温柔柔的同他说着话。 姬誊很喜欢这样的母妃。 当晚,母妃把他送到冷宫门前。 ——母妃,我明儿再来。 邵锦荟缓缓蹲下身子,将他揽在怀里,紧紧的,抱了许久:「好。」 回去的途中,姬誊总觉得不安。夜越深,他便越慌。半夜惊醒后,他外衫都忘了披,直打颤的跑了回去。 而,邵锦荟已自缢而亡。 屋中给他留了一封绝笔信。字字泣血。 姬誊至今还记得。 ——母妃在闺中,曾也是千宠万宠养着的女娘,昨儿梦见你舅父了,他还是年轻时风华绝代的样子,我不是好母妃,可母妃不是生来就会做母妃的,所以让我的誊哥儿一次次落伤。这偌大的皇城四面都是墙,爱没法爱,恨没法恨,解脱不得,血海深仇更是忘不得,母妃太累了,就不想再陪誊哥儿了。 时过境迁,再去回首,心口处仿若还能滴血。 崔韫却是心肠很硬:「就这些?何须三皇子亲自跑这一趟?」 男子忽而抬眸。 「你所言是真是假,亦或是存有其余目的,我都不在意。」 「三皇子的事阳陵侯府绝不会插手。至于你后头要做的是。」 姬誊有些意外。他听到对面的崔韫,一字一道。 「我很期待。」 ———— 姬誊走后,崔韫将杯中的茶抿下,这才起身,洗漱歇下。 他也着实倦惫。 很快,男子沉沉睡下,梦境推开他记忆的门。 「站住!」 一道嗓音严厉叱斥。 崔老太爷呼吸急促的追了出来。 崔韫脚步一停:「虎腾,金吾卫以是明摆着的事实,我同宣表哥一直在查善城当年的蹊跷。您为何一拦再拦?」 「查了如何?知道结果又如何?」 崔老太爷:「我原以为你稳重了!却不想还是不知三思后行,这件事就此罢手,我不准你再查!」 崔韫自不回应。 崔老太爷如何不知他的犟脾气,一件事认准了,即便磕的头破血流,也绝不会回头。 「进来!」 他沉重的叹了口气。也不再瞒了。挪开书房柜子上摆着的花瓶,打开里头藏着的一间密室。 崔韫还是第一次得知书房有密室,不等他深思,崔老太爷从中取出厚厚的信纸。 他沧桑不已:「你要查的,都在这里。」 崔韫意外,忙打开取出。 崔老太爷:「我又如何不知其中疑点重重,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就这么死了,你当祖父会甘心?」 「那年为何援军迟迟不至?」 「为何,将士们身上那个盔甲和兵器却无端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可事实是什么? 金将军所在的善城,的确有副将被敌军买通,里应外合下,至城门很快失守。 可有谁知道,那副将分明是爀帝的人。 这件事是大祁的君主默许的。准确而言,是他一手促成的。 他为了除掉崔家父子,不惜同敌国勾结,将善城拱手相让。 三位能将拼死护住城池,殒命于硝烟,血溅战场,什么铮铮铁骨,满门忠烈,成了天大的笑话。 当时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崔韫久久无言。 他明明早已有猜测,可真当事实摆在他眼前,仍旧难以接受。 如此不仁不义的君王,为何要为他效忠,为他卖命? 爀帝当真是可怕的人。 崔老太爷背对着他。 「这些是你父兄出事的那一年,恭亲王送来的。」 「官家最是谨慎,里里外外都是眼线,已有察觉有人在查当年一事。恭亲王也给你掩了过去。」 「胳膊如何扭的过大腿?这种事咱们崔家只能低头认。」 崔韫出了书房,神色恍惚。 他忽而想到了什么。 掩?如何掩? 唯有封口。 崔韫面色一沉。 可等他出府追过去后,耳边充斥着尖叫和撕裂哭啼,熊熊烈火好似随时都能将他吞没。 这些……都是他同宣沉派出去的人。 一道身影走近。 恭亲王好似等候他多时。 「你不能意气用事。」 「上面已经查到他们头上了,一进大理寺,便是再忠心,什么都能吐出来。」 所以,最安稳的手段唯有弃车保帅。 而也只有一把大火,什么都没留下,才能将一切彻底烧个干净。.. 让查没处查。 「磊落永远比不得黑暗里的苟且,看见了吗,这些人都是因为你才死的。」 「也是他们愿意的。」 「崔小子,你能耐超于常人,可本王觉得眼下还不够。」 「不过,再给你些时间,不出几年,你定然会是最杰出的后生。」 崔韫额间冷汗连连,他倏然惊醒,在榻上坐了起来。 心跳一下快过一下,崔韫的面色阴沉不已。 他经常会做这个梦。 梦里的无助和滔天歉意,总让他耿耿于怀。 影一上前,奉上一盏茶。 崔韫没去接,他嗓音低哑:「几更天了?」 影一恭敬回应。 崔韫闻言,闭了闭眼, 这些年,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不少,手上更是沾了人命,可…… 可只要想到被大火吞噬的那些人,总是心有余悸。 崔韫再也没了睡意。 他缓缓起身,披上了外袍。缓了片刻后,走了出去。准备去看看崔绒,可走着走着,却见崔绒旁边营帐还亮着灯。 沈婳竟还没睡。 崔韫缓步走进,忽而脚步一顿。修长的指尖紧紧攥起,跟着泛白 帐内传来细细的说话声。 沈婳抱着谢珣的胳膊。嗓音布满了带着数不尽的幽怨。 「怎么总是夜里才来瞧我。」 「哈!咱们这样,还真像画本子里头的偷情。」 谢珣低斥:「净胡说。」 崔韫的心猛然的往下沉。男人下颌线紧绷,密密的眼睫在眼底浓翳。 他黑着脸大步闯了进去。 第303章 那你是爱的多深沉 帐内只点了一盏灯。 沈婳手里捧着根发带,代替直尺量着谢珣的尺寸,一一记下数据。 「不是说谢府绣娘缝制的衣裳总是不满意?待我回去,得空亲手给你做一身。」 她说这话,实则是有些虚的。 女娘太久没碰针线了。 久到都快忘了的陌生。 可她面上的气场却是很足的。 谢珣眼角闪过惊讶和喜色。 他比谁都清楚,沈婳将最爱的刺绣弃了足足三年。最后成了她不原谅自身的心魔。 而这会儿,沈婳像只骄傲的猫儿,说话也跟着拿腔带调,她做着手里的活儿:「先前,我钻入死胡同,对刺绣也是避之不及,可却忘了那是我长年累月积攒的本事,绣坊还等着我回去,也总得再拾起来。」 「所以,就先拿你试试手。」 「别动,若是害我弄错了数,我可不会再给改。」 谢珣很配合。 沈婳让他抬手便抬手。 他记得当年山林出事时,沈淳氏拼死护着他,身上挨了数剑。 鲜血滴答滴答从嘴角留出来。烫的被她压在身下的沈雉一个激灵。 沈淳氏的唇一张一合,意识消散间还在不舍的凄凄叫唤。 ——我的漾漾。 她至死都在担心,那个最娇气的女娘。担心她身子孱弱再无人照料,担心她知晓此事后的伤心欲绝。 念及此,谢珣未曾察觉帐外的动静。 崔韫入内,目睹的就是这一幕。 女娘微微踮着脚尖,攀上谢珣的肩。她眉眼弯弯,两人凑的很近,在崔韫眼里,好似下一瞬,两人的唇就能贴上。 男子黑眸沉沉,仿若涌着一摊浓稠的墨,更在一瞬间卷起波涛汹涌的呼啸海浪。 他周身的气场变得森冷,铺天盖地的参透过去。 沈婳瞧见崔韫,漂亮的眼儿一眨。 先前,她同何储定下婚约,沈雉一个读书人,愣是将其揍的鼻青脸肿,后还气的茶饭不思,整日跟在她身后。 ——我已然手下留情了。 ——嫁什么人,阿兄养你一辈子不好吗? 故,沈婳到底没将崔韫的事,告知谢珣。 可崔韫多多少少是有些阴魂不散在身上的。 他的心思,沈婳收到了。 可……追的委实也太紧了些。 沈婳迟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可没有先前她同谢珣说偷情二字来的柔情似水。 女娘甚至,面上没有半点惊慌失措。她是一点也不在意事情败露被瞧见吗?还是,这就是沈婳最后给他的答案。 崔韫的心猛的下沉。 谢珣有些意外:「崔侯?」 「你怎会在此?」 他再去看沈婳,屋内点着炭火,女娘身上不过是披了件单薄的外衫。身上并无其余配饰,头发披着,便是妆容也洗了去。 干干净净的。 少了一份明艳,多了三分楚楚动人。 很快,谢珣语气凝重,温和的情绪难得有不虞之色。 「女娘名节何其重要,沈娘子尚未出阁,你便是要入内,也该在外询问一二。怎能随随便便踏入?」 「若是让外人瞧见,岂不是毁了她的名声?便是清白,只怕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崔侯是最重规矩的人,这一点应当无需我提醒。」 这些话,明明是崔韫该质问的。 可喧宾夺主却出于谢珣之口。 实在荒谬了些。 谢珣凭什么?就凭沈婳在意他吗? 崔韫一步一步走过去,面色的血色,一点点散去。 下一瞬,女娘的手腕被人攥住。一股力,毫不犹豫的将她同谢珣拉开。 她重重的砸到崔韫怀里。 谢珣愣是看直了眼。 「你——」 下一瞬,凌厉的风从他耳侧传来。 谢珣不妨,生生受了这一拳。他身子踉跄后退。 他「嘶」了一声,右脸疼的麻木。 「谢世子还不滚吗?」 崔韫仍旧是平素矜贵冷峻的模样,他用帕子擦了擦手,又弹了弹衣袍,仿若动手的不是他。 谢珣:「崔侯大抵是误会了。」 沈婳傻眼。她下意识要跑过去,腰身却被崔韫勾住。 「你打他作甚!下手怎这般重!」 崔韫眼里的晦暗深深:「心疼了?」 他似觉得有趣,不由低低的笑,笑的沈婳直发毛。可很快,见谢珣没走,笑声又蓦地消失。 「你是真不怕死啊。」 谢珣无奈,也知他误会了:「这件事,我还是愿意解释的。」 「我和沈娘子并非你所想。我今夜过来无非是——」 谢珣一顿。 很快,他沉默了。 大半夜同女娘共处一室,还迷晕她身边的影卫。这件事貌似如何也解释不清。 他这般,成了崔韫眼里的挑衅你。 沈婳恼怒的去拍崔韫死死收在她腰间的手。她脾气上来:「谢世子就是来同我私会的。」 「我还要给他缝制衣裳。」 「我平素都舍不得打的男人,你怎么可以揍他!」 「你不是君子吗!」 崔韫下颌线凌厉绷紧,似还有些微微颤抖。 「背着我,第几次了?」 沈婳告诉他。 「第三次。」 女娘:「还会有第四次,第五次。」 崔韫认真的听他说完,最后凉薄的笑了笑。 他扣着她的腰,一手抵着女娘如玉的后颈,像是对待猫儿般,轻轻抚摸着。 「沈娘子心性单纯,难免被人哄骗,走了弯路,做了错事。我不怪你。」 沈婳一言难尽。. 那你是爱的多深沉。 寻常男子不都得撂下一句狠话,再甩脸走人? 「沈婳。」 崔韫嗓音暗哑:「喜欢他那样的?」 「我不是让你别同他走太近么?」 他盯着沈婳,用残存的理智在问:「怎么就不听呢?」 谢珣总算听出不对劲来。 「什么叫背着?」 「不对,不对,怎么听着像是在抓女干?」 轰的一下,他倏然顿悟。 谢珣身子都僵了。 崔韫这占有的姿势,俨然对漾漾心怀不轨! 从一开始,是他亲自将沈婳送到崔韫身边。是他一直在给崔韫机会! 谢珣恨不得剁了崔韫的手,脾气再好的人,总算是崩溃了。 「崔韫,你的手!给我放开!」 「放开!」 谢珣闭了闭眼,再也压不下火气。 「都到这个氛围了,不如去外头比划比划打一架?」 第304章 崔韫也忍他很久了。 已是四更天了。 苍穹之上,月色皎皎。暮色沉沉,空留静谧。 不知何时,帐外刮着的风定下。 沈婳叮嘱谢珣:「别再受伤了,记得躲着些。」 然后,她看向崔韫。 「男子身上总该落些疤痕的。对吧?」 谢珣实在不想看沈婳同崔韫说话:「崔侯,请吧。」 他揉了揉腕骨:「是我识人不清,这才高看了你。且让你三招。」 崔韫也忍他很久了。 短短一瞬,他的思路无比清晰。 他很不人道的在谋害算计。 如何彻底毁了辅国公府? 辅国公这些年,算是干净,可也身居高位利用职务之便,给谢家小辈运作。这其实不算什么,如此行事的也大有人在。可他只要动动手指,用大理寺卿的身份随时能将其扣上贪污受贿的罪名。谁让辅国公生了这样令人厌恶不止的谢珣。 至于谢珣。就更简单了。 抖出姬誊,无需他动心思,爀帝这种人,就会认定其谋朝篡位。 谢珣撩拨了沈婳,他就该付出代价。 崔韫抬了抬眼皮。他轻声对沈婳道:「你该睡了。」 「去山林。」 后面这句话是和谢珣说的。 「行。」 沈婳一个激灵:「真去啊。」 答案自然是无疑的。 一个最稳重端持,处事永远云淡风轻,一个行事温和,落落大方很少计较。 在此刻,竟然约架。 说出去,怕是无人敢信吧。 眼看两人就要出帐。 「等等。」 她忽然出声。 女娘咬了咬唇,袖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颤颤的眨眼,又好一番踌躇。 这天下,除了谢珣,她最相信的就是崔韫了。 那份依赖,是没掺假的。信任,更无法湮灭。 她总算下定决心。 「他,是我兄长。」 女娘看着崔韫的背影。 一字一字说的很清晰。 「亲的那种。」 ———— 翌日。 所有人都在收拾行礼,准备回程。 崔绒跑上跑下,随着她的动作,头上的揪揪一晃一晃的。 「你是在说瑞安群主的为人吗?」 崔绒听见有人叫她,当下探出身子,小步小步挪过去。 「她啊,性情顽劣的很。」 南枝同刚结识的小女娘道:「日后见着她,还是绕着走才好,阳陵侯府到底不好得罪。」 「这样吗?」 「自然,我骗你做甚?」 南枝还要说什么,有个人就撞了上来。 很快,她被推到地上,崔绒一屁股坐在她身上,牙咬的咔嚓咔嚓响。 「我真的是忍你够久了!」 崔绒死死抓扯她的头发。 她拔去她发上的各种首饰。 「让你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还和我炫耀你的首饰多!」 崔绒想了想,终于找到词汇形容:「不正经!」 南枝疼的眼冒泪花。 她显然没想到会被崔绒听见,到底还是小女娘,如何做得到年长的面不改色。 当即吓得哆嗦。 「快拉开她。」 适才同他一道的小女娘。刚要上前。 崔绒瞪过去,气势汹汹:「谁敢 动本郡主!我!让!她!死!」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扰了周边的人。闻着信儿的南太夫人匆匆而来。 「枝姐儿!」 南枝头发被挠成了狗窝。.z.br> 「我的心肝,你这是遭了什么罪啊!」 南太夫人抓住崔绒的胳膊:「走!老身今儿必须得到崔侯跟前论上一论!」 崔绒小身板挺的直直的。她将手上揪下来的头发扔到地上。 「放开我,本郡主自己会走!」 彼时。 影五被影一提着训。 「我看你是一点不吃教训。被下了三次药,竟然毫无察觉?」 「好在没出事,若是这次真有个好歹——」 影五听后表示:「还是有些察觉了的,那几晚睡的特别香。」 她已经很久没睡这么舒服了。 两人的对话,沈婳全都听了去。女娘时不时懒懒散散的打着哈气。 她困的不行,秀气的鼻子皱了皱,抬手将碎发别在耳后。就听外头一阵喧哗。 「崔侯,这件事你可得给老身一个交代!」 崔韫规矩有礼,嗓音平和:「南太夫人稍安勿躁,此事,若是我家绒姐儿有过,我定带她登门道歉。」 「什么叫若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我家枝姐儿受了罪。」 南太夫人就那么一个孙女,还是她亲自抚养。这会儿也是气急了。 「侯爷,老身好歹也是同你祖母有过交情的,你刚出生那会儿,老身也抱过。你父兄去后,我更是去吊了唁的。」 「南太夫人。」忽而一道女音传来。 沈婳几步走过来。 女娘上下扫视她一眼:「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是件很值得说嘴的事吗?那我需不需要将南家葬着的十八代祖宗,全部问候一遍?」 南太夫人看见沈婳莫名的怵。 「可我家姐儿被打了。早些年瑞安郡主靠着一张嘴,弄哭她几回?如今就动手了,日后还得了?」 崔绒:「我没打她!」 她理直气壮:「我就抓她头发。」 沈婳:「听到没,没打。」 「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随意诬陷六岁小女娘呢。」 南太夫人一哽。 「这……」 「可也不能扯她啊!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崔绒:「不能。」 「她说我坏话!」 「本郡主自然不能放过她。」 南太夫人一见崔绒还敢如此说,气的手都在抖。 「崔家女娘若不再管束,怕是要无法无天了。女娘之间有纷争在所难免,何至于此啊。若是伤了碰了……」 「小鬼,你动手的确不对,道歉。」 崔绒很不情愿。 然后她听到沈婳又道:「郡主的错,她会认,阳陵侯府的规矩好着呢,不像南太夫人是非不分。不知有因才有果,你家小女娘并不无辜。」 沈婳埋怨:「您老也是的,什么伤了碰了的,还不忘好端端的咒自己孙女。」 「万一出事了呢!」 「怎么听着,南太夫人还挺遗憾?」 崔韫由着沈婳将南太夫人堵的哑口无言。 他的余光出现了熟悉的人影。 崔韫眉心一动。他揉了揉紧缩的眉心,很快沉静的提步过去。 「谢世子。」 崔韫不疾不徐:「既然一道,不若坐一辆马车,路上也算有伴。」 第305章 还……还有这种好事 谢珣止步未曾回应,他好似看不见崔韫似的,视线落在不远处趾高气扬的女娘身上。 女娘一手搭在崔绒的肩上,抬着下巴睨着对面被堵的哑口无言的南太夫人。 她发上别着根金簪,还有风一吹就能晃动清脆悦耳铃铛的步摇。女娘唇红齿白,病容不显。 好似……同常人无异。 谢珣迫切的准备等沈婳一好,就将她接走,远离崔韫。 「既然熏香有故,也算有了病因,倪大夫那边怎么说?」 「我瞧着这几日,她恢复的极好。是不是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崔韫眼眸中划过什么。 自从沈婳嘴里得知谢珣的身份后,崔韫对此事从未生疑。 世间诡异的事不在少数,沈婳就是雪团的事,他都接受了,也不差谢珣这一件。 可若是这般,先前的猜测又得重新推翻。中文網 谢珣真是的因为倪康在崔府,这才将沈婳托付给他的吗? 怕是不能够。 明明谢珣剿匪归,在盛京如此之久,他若将沈婳接到辅国公府,崔韫也不会拦着倪康过去诊脉。 他没有,便是提也没提。 有一种猜测从脑中一闪而过。 沈雉是何时成为谢珣的? 崔韫不禁想起了多年前,梨园养伤时三清道长看着他腕骨手串上时的意味深长。 他说别摘。 他还说,这手串意义大着呢。 其后,三清道长云游,却去了边塞见了谢珣。 那一切都说的通了。 这也是,酒楼那次他让谢珣去寻三清道长,后者答应下,却不曾派上一兵一卒的真正缘由。 只怕都这是三清道长的安排。 思来想去,答案冒出水面。 大抵是沈婳……在他身边才会有所好转。或者说戴着他的手串。 崔韫掩下情绪,却道:「熏香沈娘子用了多年已是大患,便是倪康有法子,可也得顾及她自幼患有弱症,药不敢用太烈而伤其身,总得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这话,谢珣未曾怀疑。 崔韫又难得体贴:「待回盛京后,我来安排世子见倪康,也好亲自询问沈娘子的事。」 换成先前,谢珣会感激他。 现在,毫无。 沈婳留在崔韫,就是最大的隐患。 谢珣看崔韫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其实…… 漾漾这样的女娘样貌招摇,也不怪崔韫动情。若要论,两人本存有就有前世因果,放眼盛京,崔韫也的确是最佳郎婿的人选。 他洁身自好,从不踏足勾栏花楼。品行端正…… 优点总比先前那瞎了眼的何储多。 谢珣就是气不过。 沈婳能那般信任崔韫,信任到能将兄妹二人的秘密告知。。 分明两人才认识不过数月! 崔韫何德何能! 「如何敢和崔侯一辆马车。」 谢珣看着他,阴阳怪气的吐出两个字:「脸疼。」 崔韫神色不变,身姿如竹,矜贵冷峻,仿若谢珣那肿胀的脸并非出自他的毒手。 盛京二子站在一处,谁也不比谁逊色。免不得让不少周边的女娘用扇子抵着半边脸,柔情似水的驻足凝视。 解决了南太夫人的沈婳,拉着崔绒走过去。 女娘眼尖,忽而脚步一顿。 忍不住作妖。 「喂,黄色衣裳那个。」 黄 色衣裳韦珠珠:…… 韦珠珠:「怎……怎么了?」 沈婳:「下次别穿黄色。显黑不说,我还不喜欢。」 「我又不是穿给你看的!」 韦珠珠真的服气了! 沈婳无辜的看看她:「可我看了不高兴,就想骂你。」 韦珠珠气的掉头走人。 崔绒若有所思,她忽而仰起头:「沈姐姐,我若是没记错,你几日前就穿了黄色罗裙。」 「我和她能一样吗?」 沈婳理直气壮:「我比她好看。」 崔绒觉得很有道理。 「沈娘子。」 谢珣走过来。 他温声道:「随我一道上马车。」 这是明目张胆的抢人了? 崔绒拦住沈婳,万分警惕:「不行!你不能去谢府的马车!」 沈婳:「你管我?」 沈婳看了一眼,双手合十,眉眼弯弯:「辅国公府的马车真是气派。别家马车简直没法比!」 崔绒:「你瞎了吗!明明崔府的马车才好!你仔细看看!」 沈婳却是脚步轻盈踩着踩脚凳,拾级而上。撩开车帘,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崔绒:??? 她去看崔韫。 二叔面无表情的看着谢家马车,却没有任何举措,沈姐姐都被抢了,竟然无动于衷没去收拾谢珣! 反观谢珣气场很足,他笑着看向崔韫:「崔侯大抵不会拦着吧?」 崔韫淡淡:「谢世子自便。」 谢珣半蹲下身子,抬手拨了拨崔绒头上的揪揪,似想到了什么,神色柔和。 「谢家马车备了不少吃食,小郡主不防一起?」 「呵!本郡主像是那种容易哄骗的小女娘吗?难不成我没马车?我才不当你的当!」 谢珣应对她,简直轻而易举。 「跟我走,无需做功课。我还不会逼你练字。」 崔绒一顿。纠结的揉着脸蛋。期期艾艾的问:「还……还有这种好事?」 ————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山路变得泥泞,一辆最尾部的马车,车轮滚动的速度减慢再减慢。 很快,同前面拉开距离。离开队伍随后咻一下,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主子,您昨儿见了崔侯,可有想过将他拉入阵营?」 「善城掩埋的真相,若是不出意外,他早已通过恭亲王知晓。对狗皇帝他只会恨。」 姬誊将手抵在唇齿间,做了噤声的动作。他微微抬眸。 「洲叔,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我记得清楚,那是我当质子的第二年。崔将军暗中来看万念俱灰的我,他送来了舅父打造还未来的及相赠的两道金锁,还送来了你。你是舅父身边最得力的人,帮我培养势力,联系舅父留下的旧部。至今陪了我足有八年之久。」 洲叔颔首。 「是,崔将军同我们王爷私下是有旧交。」 姬誊没有情绪:「旧交?也是他,奉命去淮安王府行刑。皇令不可违,他头上悬着一把刀,也曾跪在御书房门前一再为舅父辩解,落了一身的伤,最后还不是高贵的手一抬,王府尖叫声一片,狗皇帝那些兵手里握的剑滴答滴答的留着血。」 可偏偏邵锦荟恨爀帝,不清醒时恨姬誊,却偏偏没恨过崔旸。 第306章 你这会儿要和我分这么清么? 姬誊阖眼,努力消化这个事实。 而洲叔,却一句话也不敢哼了。 「这些恩怨在前,我便是提了,他肯?」 好在姬誊不过只是随意提了提,眼儿还闭着,手去摸从不离身的两道金锁。他轻轻拨动金锁使其相碰,发出悦耳的声响。 他忽而话锋一转。 「你说,崔韫看上的女娘都同别人跑了,怎么就不急呢?」 姬誊八卦心还挺重:「你若是那个女娘,是选他还是谢珣?」 洲叔:「这……」 姬誊自顾自道:「怕也是难选。」 洲叔额间三道线:「主子。不如说说姬妄吧。他私下的动作实在频繁,若说不好对付,他是高过姬甀的。」 姬誊听他说完,突然叹了口气。 「你可瞧见,谢珣的右脸,肿的不轻。也活该,半夜入女娘的帐,被当场逮着。」 洲叔:??? 姬誊:「一个春猎,牵扯出的事,不花银子就能白看。」 「让车夫走快些,待处理了手头上的事还得赶回去,谢珣明着来,崔韫也就表面上磊落,这戏才刚开场。」 马车滚动,下了山路,官道宽敞。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很快转大,豆大的雨珠如瀑,不要命的往下砸。 瞧不清路,队伍只好停下,不再前进。 阳陵侯府的车厢内异常安静,再也没有女娘说话的吵嚷声。就连茶几上特地摆着的各种瓜果点心,也没人动上分毫。 崔韫手里捧着本书,垂眼去看。 忽而,有人弃马跳上了上来。 「你这可真是冷清,适才我经过谢家那边,实在是热闹的不像话。」 姬纥擦着身上那个雨水,眼神中充斥着恨铁不成钢。 他找了个地儿坐下。 「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有闲心看书?」 「沈妹妹已被抢走了,你竟也不急?」 姬纥说到这里,不免胸口堵得慌。 「我原以为谢珣算个坦荡君子,可他却干出这种事。可见我是看花眼了。嚣张!他太嚣张了!这是爬到你头上了!你个黑心肝的竟然忍得下去?」 他撩开车帘,马车外大雨冲刷。 姬纥免不得按着心口,抑扬顿挫:「瞧瞧!老天爷都在为你哭呢!」 崔韫:…… 姬纥还在指责谢珣,见崔韫无动于衷,一颗心是彻底操了起来。 「谢珣他算什么东西!」 崔韫总算有了反应,他抬了抬眼皮:「对他客气些。」 姬纥:??? 崔韫:「沈婳不爱听。」 姬纥:??? 崔韫扯了扯嘴角,似嘲非嘲:「我也不爱听。」 姬纥呆滞:你貌似有点毛病。得不到就打算爱屋及乌?将情敌一并上心了? 「你真不打算出手?这时候拿出大理寺卿的雷霆手段!」 崔韫垂眸:「怕是不行。」 等雨停歇,是半个时辰后。 也正是用午膳的时辰。 谢珣下马车,提着处理好的鸡和鱼。几个女娘跟在他身后。时不时的递香料和酒。 乐伽跳下马车马车,毫不犹豫的朝沈婳他们走了过去。她手里捧着纸袋:「这是我家乡的小吃,我能换一点烤肉吃吗?」 有一个人正死死的盯着。 姬纥整个人都不好了,咬牙切齿:「会烤鸡而已,有什么值得显摆的。不过就是哗众取宠。」 「她凑什么热闹!」 他 扔下崔韫,几步追了过去。 「乐伽!」 乐伽只当他也是换吃的:「你空手来的?」 她说话磕磕绊绊道:「你……我想你不太懂事。」 姬纥却是一把拉过她,将她扯到远处,黑着脸道:「以后离谢珣远点!他这种人对谁都笑,可见藏着坏,就骗你们这群没长心眼的女娘。」 乐伽不太信。 她的情绪都在脸上。 她很小声道:「可我觉得……他比你靠谱。」 这还得了??? 姬纥气的不行。 「我是哪里对你不好了!是凶你了还是害你了?」 「你总躲着我。」 乐伽低着,她鼓足勇气对上姬纥的眼,很快又垂了下去。 她还说。 「你还老不同我圆房。」 乐伽呐呐问的很轻,也问的很羞耻:「是不是你也嫌弃我,看不上我,觉得我脏啊。」 ———— 这边,沈婳咬着鸡肉,有意无意间,视线打量一圈,没在人群中,瞧见崔韫的身影。 正想着,就见影一大步而来。 「谢世子,敢问可有多的吃食?」 谢珣将官兵送来的全都给烤了,很多,几人敞开吃也吃不完。 他回应影一:「没有。」 影一为难:「侯爷也愿意买的。」 「他人呢?」 「不露面,还念着一口吃的,怎么,是给我摆架子吗?」 沈婳脚尖画着圆,慢吞吞道:「我觉得不……」 「你别说话。」 今日份乖巧漾漾:「……哦。」 谢宜宁只觉不对,打今儿起,谢珣就不太对。 「阿兄,崔侯最是端方自持,规矩不落,你我是清楚的,他没下马车自有缘由,兴许哪儿不适了。」 正说着,就见崔韫下了马车缓步而来。 谢珣见他走的很慢,冷不丁道:「怎么?还真不舒服?」 崔韫清浅一笑:「无碍。」 他是看着沈婳说的:「不过是早些年为护着猫儿中了蛊命悬一线,虽解了,每月十五只要下雨,各种毛病就来了。」 姬纥听到这么一句话,心中暗呼好手段。 崔韫幽幽:「那猫儿倒是只顾玩乐。」 沈婳见此:「你——」 「死不了。」 没良心的女娘心虚一瞬:「不适就回去歇着,你下来做甚?」 影一恰到好处:「爷怕谢世子误会。前头一路,车内还没个说话的人。」 姬纥:?当我是死的!啊! 沈婳上前:「我送你回去。」 崔韫平淡躲开:「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这会儿要和我分这么清么?」 她稍稍一扯崔韫,谁料男子仿若站不稳,半个身子都压了过来。 沈婳身子晃了晃,她憋出一句话:「起来些,有点重。」 崔绒见状,连忙忧心忡忡的跟上,生怕崔韫真出了什么事。 可一上阳陵侯府的马车,就听崔韫温声道。 「二叔给你准备了笔墨纸砚,既然回来了,今儿就写三张纸吧。」 崔绒吓得冲向了谢府的马车。 第307章 直接不当人了 凉风垂落枝头的雨珠。地面湿的不行。不平的小坑正积着水。 再启程时,谢珣都没等到沈婳回来。耳侧却充斥着小女娘念念叨叨的小奶音。 「本郡主想了想你这马车很不错,的确勉强算入了我的眼。我就待着不走了。」 「往后几天,亦是如此。」 她满足的打了个哈气,捧着她半张脸大小的苹果凑近,拍了拍谢珣的手示意。 谢珣认命取过匕首削皮。 崔绒却还有要求:「我不要这样的,你得给我削个威武狮子样式的。」 他一顿削的皮断开,嗓音却温和:「不会。」 「不行!」 换来小女娘拔高的嗓音,她小脸垮了下来,似很受伤。 「我都瞧见你给沈姐姐削兔子。怎么轮到我就不会了?」 「你这样,本郡主不高兴了!」 她的一言一行,实在像极了沈婳又还只是个小女娘,谢珣态度到底软和:「我只会削兔子,小郡主可要?」 「可我只喜欢狮子。」 谢珣无奈:「你二叔可会?」 「不会。」 崔绒抬着下巴,好不得意:「我二叔是要做大事的人,如何会做这种精细活?」 她还不忘透露。 「他便是会,我也舍不得他动手。」 谢珣:…… 崔绒可想要狮子苹果了。也就奶声奶气的磨着他:「你就不能为了我去学嘛?」 谢珣沉重:「……好。」 他算是明白了。 崔韫那厮当着他的面拐走了漾漾不说,还要让他帮着带孩子。 真是……真是令人发指。 另一座马车里,沈婳本打算送完崔韫就不再久留的。 「谢家的马车是镶了金吗?」 崔韫难得不同以往腰背挺直端坐如钟。他抖开束缚懒散随意。一手却是攥住女娘的手腕。 「这就打算走了?沈娘子还是留下来的好。」 沈婳缩了缩手,却没缩回崔韫的禁锢:「你若闲一个人闷的慌,不若将小鬼叫回来。」 「谢世子会照顾人,我将她留在,自然无需分心挂忧。」 崔韫瞳仁印着女娘姣好的面容,濯濯如水的眼神落在一处。直白的不能再直白:「难不成叫她回来坏我好事?」 崔韫将人拉近再拉进,一股力逼的沈婳不得不将半个身子压过去。女娘站不稳,本能的将手搭在车壁。试图同崔韫拉开距离。 从外头看过去,好似是她将崔韫堵住。欲行不轨之事。 沈婳清凌凌的眸子布满惊愕。 崔韫:「恐你忘性大。总得出格些,时不时的提醒着。」 沈婳怒。 「谁要你提醒!」 他按着女娘的后颈,将人彻底压入怀中,嗓音冷清,却在她耳侧低语:「我年十九了,到了娶妻的年纪,望沈娘子原谅则个。」 沈婳嗡的一下,耳根彻底热了起来。 她下意识忘了呼吸,如玉的小脸晕染了红意。紧张的一把将人推开,连连后退。 ———— 入夜时分,到了驿站。住的仍旧是来时分配过的屋。 谢珣见证了短短一炷香,女娘分神八回。 「漾漾。」 「啊?」 「阿兄说到哪儿了?」 沈婳烦闷的朝桌上一趴,叹了口气。不经意间露出一小截玉颈,上头留着小片被蚊虫叮咬的暗红。 很是显眼,也成功攫住谢珣的 视线。 谢珣沉脸倏然起身,疾步朝隔壁而去。影一没拦他,他一脚踢开房门。 「崔韫!」 崔韫放下手头上的公务。就见谢珣怒目而视:「你个畜生!她不过刚及笄!」 「原以为你至少还有分寸,却不想直接不当人了!」 崔韫对上他的眼,倒也不隐瞒:「若非她有孝期在身,已然是侯夫人了。」 「我自认够克制了。」 谢珣气的手都在抖。 「可你不该那般侵犯她,未婚夫妻尚且还守着规矩。何况你们!」 他还没点头呢!中文網 崔韫可别想做他妹夫! 饶是崔韫,也恍惚了一瞬。 他想,谢珣是误会了。 误会还挺深。 男子心眼却不少,他意味深长道:「行,下回注意。」 将谢珣气的够呛。 第二日赶路,阳陵侯府马车少了一人,又多了一人。 谢珣一动不动就坐在崔韫对面。沈婳让他驱到了谢家马车。 车内,两人之间的气压很低。准确而言,是谢珣单方面的低。 崔韫平平淡淡的,沉静而矜贵。 「世子对我似有意见。」 脾气最好的谢珣一声冷笑。 随后,崔韫将一张纸条送了过去。 「当年之事,暂无突破口,我想此人你不陌生。」 谢珣取过,视线扫过去。 是尤箐。 「她来兴许知晓些隐情。对你而言,去见见许有帮助。」 谢珣捏着纸条的手在用力。 「不必。」 他情绪低沉。 「我早见了她。」 他去过青桐巷,寻到了方家。 尤箐自然没认出他。 她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可到底也有不同。在沈家时沈淳氏将她当妹妹,她也算沈家半个主子。如今梳了妇人发髻,头上却只有一根木簪,可见婆家清贫。 可她嘴角的淡笑,却说不了假。 「方夫人,可还记得沈雉?」 尤箐听到这个名,嘴角开始哆嗦。 谢珣自然不会挑明身份,他只是去确认一件事。 这会儿,就算对崔哥有诸多意见,此事,他也未曾隐瞒。 「当年是我阿娘辞严厉色让她离去。」 谢珣身子往后靠,眉宇间的疲倦毫不掩饰。 「也不怕让你笑话,那时我阿爹有意纳她为妾,男人的那些手段,不用说你也明白,若不是阿娘拦着,只怕……」 「那老头在漾漾心里千好万好,此事,我都不知该如何张嘴。」 说着,他有些恍惚的看向崔韫。 「她对我很是警惕,别的也不愿再多说半个字,可我总觉得的确能在她身上找到线索,她必然更重要的事瞒着。」 崔韫低头倒茶:「这些事,她该知晓。」 「谢世子,沈婳远比你想的还要知是非。」 何况…… 崔韫清楚。 沈婳对若真觉得沈巍千好万好,怕是日日念叨的不是阿兄而是阿爹了。 女娘比谁都敏感。 自沈巍再娶后,心里怎会没有隔阂? 只是那时……她只有沈巍一个亲人了。 所以,女娘低头再低头,妥协再妥协。 第308章 你以为生个孩子这么简单 这次春猎出行,突发的事,没几件事让爀帝称心。尤其途中,密密麻麻的乌鸦盘旋上空,粗劣嘶哑的丧叫。 这可不是好兆头。 直到四皇子妃吐的厉害,太医诊断出喜脉的消息由静妃透露而来。爀帝总算有了笑脸。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头三月自有忌讳。消息不曾传开,也就皇室中人知晓。 邹皇后为此免不得敲打一同坐着的太子妃。 「这些年,四皇子府的喜讯一件跟着一件,去年喜得麟儿,眼瞅着四皇子妃又有了身孕。唯有东宫冷冷清清。」 太子妃吓得跪到地上:「是儿媳不争气。」 邹皇后没让她起身。却含笑的柔声道:「如何怪的了你?是缘分没到这福气还未至。这些年,你掌管东宫琐事,又从不善妒亲自操劳为太子纳妾。母后看在眼里。」 只听一声脆响。茶盖被她不轻不重的扔回茶杯上:「不过,你该抓紧了。皇上看重的是嫡脉,唯有你所生才最尊贵。」 「是。」 邹皇后看着地上的人,却是失望的摇了摇头。太子妃是爀帝定的。家世自然出挑,绝不必温家那个差。 可,容貌到底差了些。抓不住姬甀的心。 肚子也不争气。 太子妃低着头,心里的怨气一阵高过一阵。恨不得将手里的宫帕给扯断。等马车在驿站停歇,就扑到榻上哭。 姬甀人刚入内,就听到太子妃呜呜咽咽。 「前些年没响动我比谁都愧疚,生怕自个儿不能生,愧对太子爷,当不起这个身份。可我不久前有过身孕啊。」 姬甀浑身一寒,沉着脸掉头就走。 是了,姬妄的手伸到东宫,害了他不容易盼来的子嗣。 凭什么姬妄又有孩子了! 他却要被算计? ———— 「四皇子妃小产,原因不详。」 这道消息传来。崔韫第一时间看向谢珣。他轻轻抚平衣摆褶皱,薄唇动了动:「你猜是何人作为?」 谢珣道:「四皇子妃是昨日诊断出的喜脉,太子自也听到了风声,有足够的时间动手。」 话音刚落,却听崔韫寡淡道:「太子若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的躲过四皇子的眼线行事,怕是够呛。」 谢珣没说话。 崔韫:「我这儿有个更合适的人选。」 崔韫不疾不徐:「三,皇,子。」 谢珣倏然看向他。 「莫紧张。」 崔韫幽幽:「我的嘴最严了。」 谢珣彻底黑脸。 这一夜,爀帝发了好大一通火。恭亲王亲眼目睹,姬甀被爀帝狠狠踹了一脚。 「竖子!可是你所为?」 姬甀闷哼一身倒地。 「父皇,儿臣怎会做此等下作手段。」 他的确想出手,可还没找到合适时机,就得此喜讯,也不知是哪个好汉助他! 历史再度重演。姬妄跪地不起,求他彻查。 「父皇,先是东宫,再是儿臣,只怕背后之人,险恶算计。」 他字字不提姬甀,所言磊落的同时,还在撇清先前姬甀指责他下毒手的误会。 「四弟说笑了。下手之人可见早有预谋,这消息还不曾传开,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孤且认为,虎毒尚且不食子。」 姬妄沉脸:「太子慎言。」 驿站当夜,如何能平静? 爀帝叱斥:「住嘴!」 恭亲王忙上前安抚呼吸急促的爀帝。 「皇兄消消气。 可别气出好歹来。」 恭亲王:「臣弟看,此事的确有蹊跷,这是挑衅皇家威严,必须彻查,免得害了自家兄弟情分。」 ———— 对此,沈婳有所察觉驿站的防卫更为森严,尤其得知明儿停歇一日,后日再启程。 定然是出了事。 夜深时,韦盈盈拉着乐伽一同钻入沈婳的屋子。一进门,就不客气的拿了沈婳怀里抱着的暖手炉。 有烦恼的沈婳懒得和这种破皮无赖计较。她靠在榻上,斜眼看过去。 「我们刚从太后娘娘那边过来?」 韦盈盈坐到床头:「她老人家最疼太子和四皇子,年纪大了这些时日舟车劳顿,又得知四皇子妃小产一事,郁郁下晕了过去。这一倒下,所的毛病全给冒了出来。」 她是内定的三皇子妃,乐伽是七王妃,都是皇家儿媳,自要去榻前伺候一二。 韦盈盈:「有吃的吗?」 也不怪她如此问。实在侍疾晚膳也没顾得上用,驿站倒是送了吃的,可全都凉了,如何下嘴? 她和乐伽人微言轻,驿站的厨子如何还会单独给两人开小灶。 沈婳听到老太婆得病,眉眼弯弯的翘起小拇指:「没有。」 「拉倒吧。」 韦盈盈一万个不信:「崔侯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我瞧着小郡主的嘴零都没你多。」 沈婳快乐消失,抿唇不说话了。 韦盈盈认真的盯了沈婳几秒。 女娘唇红齿白,无一不美。也不难怪谢珣都上赶着讨好她! 韦盈盈突然很得意。 她姐妹有出息!!! 随后,她察觉沈婳相当敷衍。 「我瞧见太子妃眼都是肿的。」 沈婳点头。 「这件事闹的,也不知何时查出结果。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是不安。」 沈婳点头。 「明儿你也甭出门了,思量着各府女眷都会避在屋里。」 沈婳神色幽幽,这次头都不点了。 一天到晚,毛病真多!也不知谁又惹了她。韦盈盈翻了个白眼。又见乐伽立在一处,压着头,相当拘谨。 乐伽忧心忡忡:「昨儿母后特地召见,再次提了子嗣一事。我总不能变一个出来。」 沈婳没反应,她只是抬手努力的搓了搓耳根。上头仿若还残留崔韫吐气的痒意。 韦盈盈:「那你努努力!」 「这种事光靠我努力也没用。」 乐伽低下头:「他……不喜我。」 韦盈盈对男女之事到底一知半解。 「这也不算难事,你不妨勾一勾他。左右不过是榻上亲个嘴。一会儿的功夫罢了!」 乐伽:??? 你以为生个孩子这么简单? 榻上的沈婳一滞。反应大的挺起身子,她眸中惊恐的一手攥住乐伽。 「榻上亲了,就……就会受孕?」 乐伽支支吾吾。可也不能去解释。索性点了点头。 沈婳心死,脑中只闪过四个字——奉子成婚。 她的手颤抖的扶上小腹。 第309章 那不行,她们要的你也得要! 沈婳面色煞白思绪翻滚,直觉耳边嗡嗡作响。 她的变化韦盈盈看在眼里,不免心下一咯噔,只以为她身子又难受了。 女娘双眼仿若被吸光了其中一切的溢彩,失去了原本的张扬傲骨,仿若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痛苦,下一瞬就能晕厥。 沈婳已许久没尝过如此不知所措,仿若天塌的了滋味。 「前头还好好的,这会儿你是怎么了。」 韦盈盈惊慌失措:「你若真断气升天了,往后谁帮我教训韦珠珠那个***!」 说着,她伸出手指去探沈婳的鼻息。 「啪」的一下,被女娘狠狠拍开。 韦盈盈舒口气:「力道挺大,可见没事。我成婚那日可是想让你也送一座宅子的。」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就为了沈家漾漾的钱吗? 沈婳却是连计较的心思都搁浅了。她慢慢躺下,素白的小手扯过被褥,以一种自闭的形式,将自个儿盖的严严实实。 她伤怀的嗓音传来。 「吃的放在第三个柜子。自己去取。」 「还有——」 「要许不切实际的愿,就去道观。」 女娘再不语,而是深沉的将自己裹成了个茧,转身面壁。 等两人走后,沈婳保持这个动作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蜡烛燃尽,「嘶啦」一声,彻底陷入黑暗。 女娘晶莹的泪光在里头打转。 ——光消失了!!! 正逢难受时,念起的过往,都夹着苦涩可不忍回忆。 她记得五岁那年,尤箐曾带她去过道馆,那时小女娘身子虽差,可平素注意着,遵从医嘱,补药吃着也不算打紧。 当时,她在书塾呆过一个月。 女娘将存下来的钱一并捐了香火,就盼着学堂的考核压过周芝芝。 没成功。 万幸有郑千喻,她这才没垫底。 读书这种事,可见平时不用功,是没法存侥幸心态的。 同年,她不死心又去了道馆一趟,那次没为难三清娘娘,就恶毒的许了个愿,能将病转移到周芝芝身上。 可回去后,她染了风寒倒下了。周芝芝以同窗的身份来看望她。 那时的周芝芝,就有了白莲的味道。 ——沈小娘子,听闻你病了,我很是担心。 郑千喻在一旁。 ——担心什么?祸害遗千年这不是没死吗。 周芝芝又表示。 ——沈小娘子,你何时回书塾?我可盼着与你一同读书写字了。 郑千喻扑哧一声。 ——你盼什么?盼她眼高于顶站在凳子上俯视你,孔雀似的说:把你的笔墨挪远些,若是墨汁沾上我这上千两缝制的苏绣工艺罗裙上,我定饶不了你! 为此,女娘病的更重了。 再后来就是雪团。 求了支下下签。 毛茸茸的小爪子一气之下给扔了回去。 被窝里的女娘动了动,冷贵高艳的露出枯败的眼眸。 月光透过窗格,徒留一地清霜。苍凉将她卷席。 女娘的手缓缓抬起。 她坐了起来。 沈婳面无表情慢慢的穿鞋,下榻。 「咯吱」一声,房屋被打开。 影五见她手里提着一盏竹灯,忙问:「娘子,你去哪儿?」 女娘视线找不到焦距。在影五又问了一遍后,她好似才听到,幽幽出声:「昼日苦短, 提灯夜游。」 影五:!?! 沈婳一步一步下着台阶,毫无目的走出去。外头除了肃然巡逻的官兵,就只有风的呼啸。 官兵沉着脸正要驱人,一见是谢珣那日骑马带走的女娘,只以为谢珣会玩又要拐着女娘去私会。当场揉了揉鼻子,瞎了眼的朝另一处而去。 于是女娘畅通无阻,她慢吞吞走着,长睫染珠,松浪如雾。惆怅的抬头。 「影五啊。」 沈婳:「你数数,这天上有几颗星。」 「这——」Z.br> 沈婳:「为难你了吗?」 女娘嗓音低落:「都是我不好。」 影五不免头皮发麻。 「没为难!」 「属下上刀山下火海都过来了,这点小事自不在话下。」 「那开始吧,我监督你。」 影五视死如归,去看点缀了夜幕那些密密麻麻的繁星, 她从一数到了一百。 沈婳却慢半拍回头,她问:「你从哪颗开始数的?」 女娘温温柔柔:「指给我看看好么?」 影五茫然一瞬:「属下忘了。」 她很尽责,打量一圈后,驿站的飞檐翘脚挡住了一小半的夜幕。 「不打紧!属下带娘子去屋顶坐着数!」 见沈婳点头,影五捞起她,轻功而起,女娘手里的灯跟着晃动。 等坐下后。 还不等影五出声,女娘将手抵在唇角,视线往下垂。就听屋内传来陌生的说话声。 ——你也别怪我孟浪,我对你的心思是个明眼人都清楚,我只问你,可愿嫁我?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我做不得主的。 男子又在轻哄。 ——盛京的那些女娘里头,全然都是些贪图我显赫家世,贪图我银钱,眼下我府上落魄了。全然避之不及,可你和她们不一样。 女娘果然在迟疑,她觉得自己可伟大。 公子哥又再给她虚构婚后的完美生活和体贴保证。 女娘听的期许满满,正要含羞点头。 沈婳沉静的掀开一片瓦。 深吸一口气,吼了一句。 「那不行,她们要的你也得要!」 影五吓得把人带了回去。 而不出一炷香,房门再次「咯吱」一声。 这次,影五同影一对视一眼,没拦她。 ———— 崔韫难得睡的很早。他额间都是汗,梦魇将他毫不留情的吞噬。 咚!咚!咚! 战鼓被敲响,震耳欲聋。 万千敌军气势汹汹而来,挥动手里的长剑,所到之处遍地横尸。 崔韫瞧见,兄长崔柏脸上都是血。 他领着不过数百的将士却死死支撑,身后的赤城,在他的怒斥指引下,城门彻底紧闭,以护万千百姓。 密密麻麻的箭雨穿心而来,盾牌艰难的抵挡着,身侧一个接着一个将士倒下。 最后一个是崔柏。 他额头被穿孔。鲜血喷涌而出。 男子重重倒地,看着阴霾霾的天。 「维桢。」 他艰难的在喊:「阿姒。」 崔韫倏然睁眼,冷汗连连,后背湿了大块。 隐在黑暗中的一团影子:「醒了啊。」 沈婳:「睡的好么?」 第310章 漾漾做了丑事会不会被沉塘啊! 崔韫呼吸急促,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仍旧不曾平复心绪。头侧向一处,视线缓缓朝声源处看去。 眼眸好似充了血,意识还残留在战火硝烟和屠杀中,可他却听到了沈婳的声音。好似一股暖流,将他从虚幻拖回现实。 沈婳纠结许久,趾高气扬把胳臂送过去。 「你不是会医术吗,给我看——」 一语未完,嗓音化为一声低呼。 手腕被攥住,沈婳不防,直直朝他摔了去。很快,下一瞬被人紧紧缠住了的腰身。 黑暗中,崔韫鼻尖抵在女娘如玉脖颈处,他轻蹭,呼吸都带着湿潮。暗哑出声:「倒是香。」 沈婳瞪大眼,抗拒的用小手努力的去推他。 「我当然香!抹的香膏一百两一盒呢!不像你一身的汗。」 可女娘的力道如何比的过崔韫。沈婳全身都在使劲,愣是没推动,她气急攻心粗暴的一手扯住男子散落的发。 「你放不放?」 「信不信我把你薅秃!」 崔韫却不受威胁,用鼻音轻轻应了一声,气息喷洒而来,泛上密密麻麻的痒,沈婳敏感缩了缩脖子。他却扶着女娘的背,作以安抚。 「雪团夜里趴我身上睡,你看我说什么了吗?」 沈婳一听。 好像……有道理。 起先,雪团是有豪华的窝,可后面,它发现崔韫榻上刚垫的是上好的蜀锦料子,盖着的被褥更是不可多得绣着精致花纹的料子。 价值连城。 漾漾就算成了猫儿自要吃最好的,用最好的。当即点了点崔韫的床,又指了指自己的窝。 它也要! 崔韫没应它。 雪团上前,肉垫拍了拍崔韫。 崔韫也没反应。 它如何能忍?当即咬着被褥死命往下全拽,可它哪有这么大的力道。 崔韫仿若逗笑了,当即懒懒散散的把它拨开,夜里,靠在榻上朝窝里相当不服气咬着手帕哼哼唧唧的雪团勾勾手。 「上来吗?」 雪团二话不说,往上冲。 一回生二回熟,这会儿沈婳躺久了,熟悉感更着涌上心头。扯着崔韫发的力道也减了一半。 等等。 「可我现在是人!」 「男女之间——」 沈婳一顿,「授受不亲」四个字如何也说不出声了。 女娘鼓了鼓腮帮子,难过的挎下脸。 崔韫到底很有分寸的松开她,支起身子,指尖轻轻一勾,褪去女娘的绣花鞋,又捻了捻被子给她盖上。 他下榻,传来不疾不徐的走路声,随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啪嗒」一声,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屋内很快被照亮。 昏黄灯光下,男子一身雪白如华的中衣,墨发如瀑,勾勒出容色冷清隽秀。 他提步又去披了件外衫。这才端着蜡烛走近。 灯下女娘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崔韫眯了眯眼。 「出什么事了?」 沈婳思绪又开始放空。她视死如归半坐再度伸出朝崔韫伸出胳膊。袖摆往下落,露出藕白的一截皓腕。 「把脉。」 崔韫正色:「可是哪里不适?」 说着,骨节分明的中指触上关脉,三指并拢,对应寸脉,尺脉。 女娘紧张兮兮。 她还不忘旁敲侧击:「寻常郎中医侍能号出来的脉象,你可能探出?」 「我也不是看不起你,可 这到底不是你的本行。不然,再找个嘴严的大夫过来?」 崔韫凝视她一眼。 女娘的脉象算是平稳。 然,她大半夜不睡跑过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婳见他不语,急切和害怕交加:「怎么样?」 「你倒是给句话啊。」 崔韫缓缓收回手。在沈婳的注视下,他拢了拢眉心。 他的反应,让沈婳一颗心彻底凉了。 她倏然站起来,指尖往崔韫身上戳,是气狠了的姿态:「你算计我!」 「看你干出来的好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漂亮的脸蛋仿若参透了生死,女娘的委屈铺天盖地的来。她咬着下唇,晶莹的泪往下滚落:「呜呜呜,漾漾做了丑事会不会被沉塘啊!」 饶是崔韫,也闪过茫然之色。 「我——」 「你闭嘴!」 崔韫沉脸,掉头往外走。 沈婳见他走,更气了。 崔韫出了房门,冷漠的看向影五。去了无人的过道。 「今日发生了何事?」 影五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她事无巨细的告知沈婳去夜游,让她数星星,还有吓坏野鸳鸯的好事。 这不是他想要听的。 崔韫拧着眉心:「之前呢?除此之外,她见过谁?」 「韦娘子和七王妃来了一趟。」 影五稍稍一想又恭敬道:「娘子抓着七王妃问了一句话,好似自那后,就有些不对劲了。」 「娘子问是不是在榻上亲嘴就会有孕。」 说着,她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 好在,她没为了鸡腿在榻上亲过影一。 不然得完!!! 崔韫瞳孔猛的一缩。 他保持这个姿势,立了很久,随后喉咙滚动了两下,眼眸低垂,眉间舒展开来,他没忍住,闷声笑开。 这种事落在女娘身上,好似……并不意外。 等他再回去时,女娘已下榻。她嘴角紧紧绷着,浑身带刺。上下都充斥着「不好惹」的气息。 崔韫走近:「我的错。」 「自然是你的错!」 沈婳怒:「你阴险狡诈。你就是想用此迫我点头!」 他伸手擦了擦女娘的泪痕:「你细细想想,不算你兄长,还有谁对你最推心置腹毫无保留?」 「再则世人的人丑恶有之,虚伪有之。我自不放心将你交给旁人。」 崔韫见她不说话。 「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沈婳勉强的看她一眼:「女孩。」 「好,就生女孩。」 沈婳有些不敢去看崔韫的眼。 恼怒不知所措之余,她还想掀翻整间驿站。 其实,崔韫也——勉勉强强配得上她。 不过,阿娘曾说,人啊,至少不该在不清醒之余,慌忙就下决定。 女娘脑子一片混沌,浑浑噩噩跑去窗边。两手搭在窗口。 她又搓了搓茫然的脸。 「那轮到你数,这天上有几颗星了。」 崔韫凝视着她。中文網 窗外繁星点点,最耀眼的明珠在眼前。 女娘片刻不得闲又摸了摸小腹。她忽然扭头,很严肃的问。 「那……我们这算不算是无媒苟合?」 第311章 快点!你闺女渴了! 暮色沉沉,将月色衬托的愈发皎洁。 今夜,却格外漫长。 崔韫见女娘精气神足,瞧着模样只怕在憋什么坏。他看了眼时辰。 「还不困?」 女娘踮了踮脚尖:「不若,我背书给你听吧。」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真是破天荒了。 他压下神色:「背百家姓还是千字文?」 这是启蒙的书。 「你瞧不起谁呢。」 女娘乌溜溜眼儿一转,很快,清婉的嗓音在屋内传来。 「苏绣针法分为九大类,共四十三种。」 「为平绣、条纹绣、点绣、编绣、网绣、纱绣、辅助针法、缤纹绣,实体绣。」 「其中光是平绣就分齐针、抢针、套针、参针。」 「条纹绣分接针、滚针、切针、辫子股、拉锁子、平金、盘金。」 「花卉色彩浓艳,可选转折自如的散套针法。施针线条交叉最是适宜动物毛发。」 各种针法有不同的特点。分类越细致,对绣娘的考验越大,所要记住的事项也各有不同。 除了针法,还得注意绣品形状轮廓,絲理的转折,线条粗细…… 要绣好一幅好作品,可不是简单的事。 故,没天赋的人学五载,十载,三十载也无法精通。 只有挑对了最合适的针法,才能突出绣品的质感,莫说整体,便是小小细微一处,也许需要六七种针法甚至三四十种。越繁琐,以小见大绣品更富有饱满度。 崔韫:…… 他眉心一动,不由念起多年前姬纥登门,摊开那张百年朝凤,让他寻人辨别真假。 在他眼里还处于来历不明的雪团爪子一个劲儿的点着绣品。.. 再见崔韫垂着眸心不在焉,沈婳背书的嗓音消散于唇齿间。 她相当不高兴的质问:「你怎可不听?」 沈婳呵一声:「现在就敷衍我了,日后还得了?可见我是万不能答应你的。」 女娘显然不放过他。逮着崔韫细微的一点错处,她恨不得放大到数倍。 「张张嘴的一句允诺,左右不废心神。话谁不会说漂亮?你可是认定我被你哄几句,就一定嫁入阳陵侯府吗?」 她好不得意道:「我有的是钱,也从不在意世俗的眼光,还怕养不了一个孩子?」 她表哥也不叫了。 「就你这般,我如何指望回头身子重了,得你伺候?」 「天下的男子负心薄幸有之,别没准我生产在即,你人却不在府上被别的妖精缠了身。如此,我可不得吃大亏?」 女娘越说,头脑愈发清醒。 是啊,她原先想着,就是找个能拿捏的夫婿。 沈婳好像找到了正确的路。她抬起高贵的手点了点崔韫的心口,尾巴都要翘起来。 「眼下,你合该好好表现才是。」 「毕竟谁算的准,哪日你的女儿会去喊别人阿爹了。」 崔韫的面色彻底化为寡淡。眼底的温度也跟着降到最低。 「你是真知道如何引我发怒。」 凉飕飕的语气,没让沈婳惧怕,女娘高傲的仰起头,凶巴巴的扔下四个字。 「给我忍着!」 崔韫眉心跳了跳,他抬手,将她身上的外衫拢了拢。 「那……沈娘子继续讲?」 「侯爷怎么一点也不懂事?」 沈婳慢吞吞的看向窗外。抬着下巴娇柔做作的用拿乔口吻道。 「说了这么多,免不得口干 。」 崔韫想,日后真的有了,只怕整座阳陵侯府都能让她给掀了。 男子又好气有好笑,又见女娘小心翼翼的转头觑他一眼,俨然怕察觉后,马上又转了回去。就连脑袋都带着娇气。 沈婳没说话,可崔韫在她身上读懂了一句话。 ——快点!你闺女渴了! 不过多时,崔韫倒着水,淡淡:「喝了回去睡。」 「我——」 「你不睡,她也要睡。」 沈婳噤声。 她从崔韫手里接过水杯,乖乖的抬步朝外而去。身后也传来脚步声,俨然,他跟了过来,有意送她回隔壁。 不知怎么,沈婳就是要和他唱反调。 只见她突然顿足。 「你赶我?」 「我为什么回去!我就在你这里睡。」 她仰头喝了水,将空杯塞到崔韫手里。脚步轻快朝床榻而去。脱了外衫,整个身子滑入被褥。做好这些,再是很友善的问一句。 「你有意见吗?」 崔韫哂笑一声,嗓音悠悠忽忽落不到实处,裹着雨后的清幽:「岂敢。」 沈婳细长的柳叶眉一挑,满意的听着这个答案。忽而又想起一事,免不得问上一问。 「你可知提督府同辅国公府有何罅隙?」 提督官阶从一品,他又是朝中的老臣,按理而言,实在不应该在谢珣面前那般低微讨好。 没错,低微。 好似背脊都无法挺直。 崔韫点燃安神香。一缕烟雾盘旋而上。 「颜坤曾同辅国公的妹妹,有过一段情。」 颜坤便是颜提督。 这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当时,颜坤不过是泥腿子出身,在已故的金将军身侧,凭着本事爬到副将。 后被爀帝提携,留在盛京。 那时,他还没坐上提督的位置。 「谢老太爷曾言,颜坤日后必有一番作为,就将爱女许配。」 颜坤年轻时长的出挑,又会来事,很快俘获了女娘的芳心。 「大婚在即,却出了岔子。冒出一个原配。」 就是现在的提督夫人。 沈婳眉头拧起:「这不是同静老太爷一个德行?」 崔韫却是摇了摇头。 「静老太爷为了攀附权势,这才撒下弥天大谎,不顾发妻再娶。颜坤到底是不同的。」 「他从军后,老家闹了地动。等再回去后,家中早沦为废墟一片,再寻不得人,只以为人没了。」 沈婳抿了抿唇。 「那然后呢?」 「两家退了婚。」 「不过,一月后,谢家女游湖那日,落水身亡。」 沈婳吸了一口气:「是意外吗?」 崔韫:「那就得去问你阿兄了。」 他所言,在盛京并不是秘密,崔韫对别家的事并不上心,何况是老一辈的。自然不曾过多关注。 沈婳:「我寻思着,定然是还发生了别的事。」 「至于颜提督——」 沈婳冷冷道:「一个能卖女儿的父亲,若是当时没出什么事,我是不相信这种人,能十年如一日的饱含愧疚。」 她说着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难怪……难怪,颜宓从不去争取。竟不想是这般。 第312章 她未起,还在我屋里睡 翌日。 谢珣起的很早,暗中去见了姬誊。 「你昨日掉队,竟无一人察觉。」 姬誊却是不以为然:「被忽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必在意。」 说着,他取过屋内藏着的酒,扔给谢珣一坛。 「见你还有心思买酒,想必昨日顺利。」 姬誊难得笑了:「自然。往前都是由洲叔帮忙联系舅父的旧部,昨儿我是第一次见他们,他们也纷纷愿追随于我。」 甚至……这些人一直都在等他回来。 去复仇。 「甚好,可算是如虎添翼。」 谢珣说着,又念起一事。他不由凝重:「崔韫怕是知晓你我的事。」 姬誊解开酒封,豪爽的捧起来仰着喝。烈酒下肚,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知道便知道了,他这种人自是瞒不过。」 「我也不愿花心思,去瞒着他。」 「六年前他就便暗中培养势力,想来做这些无非是为了护住崔家人,不愿坐以待毙,只为山穷水尽下留一条退路,这些年,他那些各地的暗桩只多不少,只会比你我想的,还要不容小觑。」 他对崔韫的评价无疑是高的。 「知道也好,我还怕他不知道。」 谢珣听到姬誊说。 「日后若是遇到难处收不了尾的,必要时还能寻上他求掩护一二。」 谢珣闻言,却是摇头。 「他这种人漏山不漏水,我观他神色,只要不牵连崔家,后头我们的人行事闹的再大,他只会隔岸观火,而要让他出手,只怕难。」 「你还是不够了解他。」姬誊意味深长。 「他也就瞧着清心寡欲,若真有了事,只怕热闹不够这把火烧的不旺,他还会背地里添上一添。」 「崔韫私下的那些动作,只怕做的炉火纯青。」 这些年,盛京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十有八九就是崔韫抬抬手给闹大了,为狗皇帝添了不少堵。 偏偏,还以一副臣为君分忧的姿态,再去摆平。 简直是……乐此不彼。 姬誊愉悦的扯了扯嘴角,手里再度玩起了金锁:「他同崔将军和崔柏到底不同,崔家世代忠良,也就只出了他这一个反贼。」 谢珣不相信。 崔韫这人虽然将心思放到漾漾身上,可应当不该如此黑心肝。 可偏偏姬誊的神情做不得假。 姬誊也没必要夸大其词。 很快,姬誊又道:「据我所知,其名下还有不少产业。都交给手下的人料理,他从不露面。只怕无人知晓他是背后的真正东家。」 他感慨:「挺好。」 「回头,我若缺银子就找他借。」 崔韫若不借,他就帮谢珣去追沈家女娘。 姬誊打算的很好,再见谢珣怔愣,他顿了顿,又不经意的问。 「四皇子妃那边的事,他可有说我手段残忍?」 爀帝要彻查,姬誊也丝毫不慌。 狗皇帝,绝不会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谢珣:「不曾。」 崔韫甚至提都没提。 谢珣温和的看向姬誊:「虽说不该殃及妇道人家,可你不过也是以牙还牙罢了。」 要知道当年,邵锦荟在生姬誊前,曾产下一女。 姬誊其实还有个姐姐。 生的粉妆玉琢。 后来,邵锦荟被打入冷宫,无法护她周全,小公主是被邹皇后同静妃联手活活害死的。 爀帝当时 需邹皇后同静妃母族的拥护,且死的又不是皇子,也就忍痛未曾出面做主。 一报还一报。 虽说祸不殃及池鱼,可谢珣有妹妹,推己及人。 他没法做到存有善念。 无非是因果轮回,恩怨轮转。 ———— 从姬誊那边回来后,谢珣陪着谢宜宁用了早膳。免不得多多叮嘱。 「官家震怒,太后老人家病情加重,瞧着情形只怕不好。今日莫乱走动。」 谢宜宁温顺的点了点头。 谢珣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针箜篮上,里头装着针线。 他再清楚不过,谢宜宁惧生人,嫌少出门,平素都是读书、刺绣、弹琴来打发时间。 谢宜宁这次出远门,自也带了出来。可这几日,她难得放开和崔绒这个小女娘一道,整日跟在沈婳身后,光顾着玩了。 「你若刺绣,不妨也去寻沈娘子。她自幼就学,绣品只好不差,这天下高人太多,我不好下言论,可整个盛京,只怕无人能及。」 谢宜宁微微惊讶。 谢珣见状只当她不信。 毕竟沈婳性子跳脱,也实在不像是能耐下性子去刺绣的女娘。 「你若不信,只管去亲眼瞧瞧。」 谢宜宁信。 沈婳这般好的女娘,便是说她能上天窜地立地成佛她都信。 她就是不解谢珣为何知晓这般清楚? 难不成,一个瑟瑟,一个漾漾还不够? 还得多个婳婳? 谢珣不放心她独身离开屋子,又想去看看沈婳喝药老不老实。遂提起针箜篮。 「走,我陪你一道去。」 谢宜宁心事重重的跟在谢珣身后。 二人很快来到沈婳的屋子。 谢珣抬手对着紧闭的房门敲了敲。 「咚咚咚」 屋内没动静。. 谢珣温和的又敲了敲。 屋内还是没动静。 谢宜宁见状,由衷的松了口气,阿兄是好,可他那些莺莺燕燕太多了,自不该同沈娘子生过多牵扯。 「阿兄,沈娘子许是没起,我还是晚些再来吧。你去忙便是。」 谢珣正要应下,可不知怎么总觉得觉得不对劲,当即转头又敲门。眼见无人回应,眉心蹙起,抬腿就要踹开房门。 这时,隔壁的门被打开。 崔韫着一身便服,眉长入鬓,气质清癯。皎皎立于天地间,清霜而矜贵。 他淡漠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谢珣身上。 「世子动作轻些为好。」 崔韫薄唇动了动:「她未起,还在我屋里睡。」 谢珣也松了口气:「没出事就行,我敲了许久的门,里头都不见有半点回应,只恐出了岔子。想来昨夜她又歇的晚了,这习惯也该——」 蓦地,嗓音彻底停下。 男子温和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住。他极为缓慢的将头转向崔韫。 谢珣一字一字,仿若下一瞬能彻底爆发着可怖的歇斯底里。 「你,的,屋?」 最后一个尾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 第313章 可……是我逼迫他的啊 沈雉自从遭暗杀而坠崖,成为谢珣,又在剿匪路上被害而重生,如此曲折离奇兜转,他也不曾过于情绪奔溃。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想杀了崔韫。 谢珣眼前一黑,实在接受不了这桩事,更是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就这么去了。 「崔韫!」 他眼眸猩红,毫不犹豫的抽出腰间佩的剑。直直朝对面之人劈了过去。 崔韫动作出奇的快,侧身一躲。泛着白最是锋利不过的剑刺入墙中。很快,被握剑之人拔出来。 一个砍,一个躲,剑影如织。 谢宜宁如何见过此等架势,当即吓得面色煞白。 眼看着局面变僵,沈婳睡眼惺忪却气势汹汹的大步走了出来。她俨然没睡醒,起床气大的厉害。 「烦死了!大清早的是——」 在看清场景后,女娘微微一愣。那些恶毒的言辞跟着散开,随后她很是给面子的定神看了起来。 谢宜宁一见她,当即跑近惶惶不安:「这刀剑无眼,若是伤着如何是好?」 沈婳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后者不免松气。 下一瞬她见女娘抬手,扳着俏生生精致娇嫩的脸蛋。 开始鼓掌。 「谢世子,干他。」 「上回受的一拳,高低这回也得还回去。」 谢宜宁陷入沉默。 角落里,影五正嗑着瓜子。 「好剑!」 「都说谢世子从不离身的佩剑削铁如泥,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我这辈子若能摸上一把,死而无憾!」 影一应:「……你上回从我这里取走一块玉佩,也是这么说的。」 影五面无表情的视线往下落,点了点腰间一处。 「可是这块?」 「正是。你说借你戴两日,却至今两年都不曾归还。」 影五听着都觉得自己不是人。 可她打心里还挺喜欢这玉的。 她记得影一每月发的例银都是她的五倍,正因如此影一是影卫里头最不差钱的,可他也是最节俭的。 影五总是不够用,也曾厚着脸皮借了多次。 只借不还那种。 再后来,影二看不下去,在她面前透露,影一存着的银子,是为了日后讨媳妇用的。 「这玉可是很贵重?」 影一嘶哑:「不贵重。」 「那你不若再给我戴两年。」 影一看着她,也没说应不应,这是略带深意道:「祖传玉,成亲当夜我是要送给新婚夫人的。」 影五还算有良心,这些年也一直得影一照抚,自不会贪婪无厌的昧下。 「你我兄弟多年,我自不会贪了去,待你成亲,我再归还可好,若不信,我也能立下字据。」 影五的算盘打的响亮。 她多次听沈婳提及,首饰铺里不过多时就要上新款式。而女娘先前买的那些价值昂贵的首饰,又得处理了。 她已经准备好了麻袋去捡。 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沈婳发现,此地是观战最好的位置。 她知谢珣是武将,可这是第一次看见不一样的阿兄。毫不违和的同时,还异常耀眼。 她缓慢的看向影五。 「这有什么难的。」 女娘表示:「你当他夫人不就成了?」 「如此一来,他的银子是你的,玉佩是你的,人都是你的。」 影五陷入了深思。 那边 打的厉害,谢珣砍下崔韫的一寸袖摆,只听衣帛撕裂的声响。再听那边的动静,直接黑着脸气笑了。 他怒不可遏将剑直直抵着崔韫的喉咙,正落在喉结的位置,又质问沈婳。 「为何从他屋里出来?你的屋子合着是摆设吗?」 谢珣呼吸急促,连带着平素的温润都变得无比狰狞。 「可是他逼迫的你?」 「这件事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了!」 「但凡他欺你一毫,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沈婳茫然一瞬。 她先是感动的点点头,然后侧了侧头,女娘冷的哈了口气,再轻声轻气:「可……是我逼迫他的啊。」 谢珣的耳嗡嗡作响。浑身血液在刹那间停止流动。 「你——」 他气急攻心。 阿娘走到早,漾漾身边无人教导。沈巍怕是只知埋头一再富养,如何会悉心?再有沈薛氏的故意放任。 所幸,女娘没被养歪。 可这也导致出了最致命的一点。那些对她好的人,女娘不会生防备之心。 她最恨背叛,可也同样最会依赖。 在谢珣的认知里,沈婳无非是将崔韫也当兄长的,此前种种,至少女娘看崔韫的眼神中,眉眼弯弯没见心动的爱意。 甚至可以说,她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便是崔韫有意撩拨,她怕是都看不出来。 这件事棘手了些。 谢珣不容置疑道:「宜宁,你先回去。」 谢宜宁很不放心,到底还是应了。三步一回头。 她一走,谢珣这才看向沈婳。 「你如何能为了偏袒他,转头向我扯谎?」 「漾漾,你是女娘!」 「我曾一再强调,女娘是最吃不得亏的。你莫不是全忘光了?」 他字字咬牙启齿,以至于额中青筋迸起。 沈婳有些恍然。 沈雉说的话,她怎会不记得? 偏偏那人是崔韫,又偏偏她有喜脉。却不能沈婳回应,被谢珣彻底恨上的崔韫,这会儿正不疾不徐抚了抚被斩断一小块布料的绣摆口:「这件事……我也不过是被逼无奈。」 谢珣:?你认真的? 沈婳:「阿兄听到了吗?他承认了!从头到尾都是如此。」 「他如何敢说一个不字?」 女娘小拇指得意的翘了起来:「他都得听我的。」 谢珣怒意转为麻木。 「当真?」 沈婳:「自然。」 崔韫:「让世子见笑了。」 轰隆一声,耳边仿佛响起一道惊雷。谢珣倍感荒谬之余,抵着崔韫剑的手,以悲凉的姿势缓缓放下。 所以…… 这场闹剧,是他教妹无方? 是他的漾漾,夜里擅自做主蛮横霸道闯入崔韫的屋。 而崔韫才是那个无辜的人? 谢珣有些痛苦。 他闭了闭眼:「崔侯。」 「这次,是……我对不住你。」 是漾漾亲自送上门的。 崔韫很温和,选择原谅了他:「无碍。」 他的余光落在拐角处一闪而过的衣摆,眸光不由微闪,这才缓缓朝谢珣道:「不知者无罪。」 第314章 你们昨夜,可……睡一张榻? 此地,谢珣窘迫的一刻也不愿待了,他一言不发握住女娘的手腕,扯着沈婳入了女娘的屋子。 然后,抬手重重关上房门。 做好这些,他怔愣无神的将背靠在门上,腿都是软的。头疼欲裂,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没法消化这一切。免不得长长一叹,就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作为兄长,他真该死啊。 女娘揉了揉尚且犯困的眉心。到嘴的言辞却止于唇齿间,若是谢珣再得知她有孕,一茬接着一茬,只怕得疯。 好一番斟酌后。她才动了动红润的唇瓣。 「这天还没塌呢,阿兄无需过多介怀。」 她清醒而沉静:「我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心如明镜似的,自早与他讲话摊在明面上讲的明明白白。阿兄如今身份足以同他比肩,也就是我的靠山。日后会如何我不知,也没法算出。可住一间屋又如何?最后答不答应还得看我。」 谢珣不听她说还好,一听她的话,心脏又开始不合常理的颤动。 所以,你拍拍身子,就能转头抛弃人了? 「你怎如此儿戏?」 他眼皮跳了又跳。 「且同我说实话,和他纠缠多久了?」 沈婳抬起手指,认真的算了算。 女娘黑润清亮的眼眸,里头仿若永远都能粹着万千星火。 阿娘曾言。 ——漾漾的眼,比着世间万物都要纯粹通透。 谢珣别过眼,他突然又不舍得说她了。 「罢了,别数了。」 多一天,心脏疼一次。 女娘无辜的看着谢珣。又稀罕的摸了摸早已插回鞘的剑。 「阿兄大打出手,可是被我气狠了?」 谢珣一顿:「你气我的还少吗?」 很快,他低声安抚:「适才有人窥听。」 这一层楼,住着的人不算多。也就阳陵侯府,辅国公府,以及御史府。 舒御史为人端正,家风亦是如此,定不会是他。 至于楼下楼上若是听到动静,怕也不会在特殊时间特地出屋看。便是看了,也要顾及同僚之情,上前劝架。 思来想去,多半会是皇家的人。 沈婳闻言,微微一愣。 「他知道吗?」 他无非指的是崔韫。 「若是不知,只怕也不会特地激怒我。」 而他拔剑,一是难平心头之恨,二是将计就计。 兄妹俩说好话,他这才脚步虚浮的走出去。 崔韫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身姿笔挺如松如鹤。眉眼冷清,若触不可及的皎间月。周身的气度不凡,透着清贵漠然。 窥者已离去。 「崔韫。」 「即便你是被迫之人,可这种事只会是女娘吃亏。」 「她便是再顽劣,你还会没本事出不了屋?我是不信。可见她是羊入虎口,正中你下怀。」 崔韫微微一笑:「我会娶她。」 谢珣深深看他一眼。 「我来并不是要听你说这话。」 他冷笑:「我只是告知你一声,她若愿意进崔家的门,我自不会阻挠,可她回头若不愿,亦或是婚前一日临时反悔,即便沈家人站不住理儿,可我如何也会站在她那边,崔家会如何?你会如何,留下的烂摊子又该会何?这些都不会在我的考虑之中。也只能对不住侯爷的一腔深情了。」 言下之意,被甩你活该。 崔韫神色自若。 有这么一个兄长,也难怪沈婳在丰州城横着走。 「你们昨夜,可……睡一张榻?」谢珣欲言又止,问的很艰难。 崔韫扯了扯嘴角,所言不知是真还是假。 「发乎情,止乎礼。」Z.br> 他抬了抬眼皮,嗓音寒凉,却又透着那丁点儿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恭敬:「大舅哥宽心。」 谢珣忍了忍,掉头就走。 而这边的动静很快,被人传到爀帝耳里。 君王身着龙袍,威严赫赫。 「你是说,他二人为了个女娘大动干戈?」 应公公跪到地上。 「小德子亲眼所见,自不会有假。谢世子是犯了杀心的,最后剑都抵在了崔侯脖间。」 爀帝不动声色的放下茶碗。 郁郁的心,总算窥得片刻的清明和爽快。 这些时日,他如何不知谢家同崔家走的过近。 而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帝王顶着一张凛然正气的天颜。萧疏轩举,湛然若神。他开怀一笑,无外时是长者对后辈的慈爱。 「别看这两人平素行事稳妥,尤其是崔韫,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便是朝中那些老臣都不如他。这也是朕愿意提拔他的原由,可却忘了,他不过十九,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些。」 他显然忘了,当年他是需要崔韫权衡势力。 应公公忙奉承:「崔侯有今日,是皇上择贤。」 爀帝取过一旁的茶盏:「崔谢两府,说是朕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如何能为此小事生了罅隙?回头朕得说说他们二人。」 说着,他又想起那些糟心事。 彻查那事,至今没有眉目。就和不惑那般,一点儿线索都没落下。 总不能为此事,一再耽搁下去,只怕御书房案牍上的公文,又得堆满了。 ———— 翌日,再次启程。 太后不宜舟车劳顿,留了太医和攸宁郡主一并照看。还有主动请缨的静妃。爀帝又安排了不少宫奴和兵士。 马车已停留在外。 沈婳走的很小心,深怕踩着裙摆,走路摔了而动胎气。 谢珣低声:「你可——」 女子怀胎不易,要让崔韫伺候的沈婳道:「我上阳陵侯府的马车。」 谢珣亲眼目送她走远,袖摆被人扯了扯。 崔绒仰着脸:「不要失落,本郡主赏脸与你一道。」 谢珣痛苦的闭了闭眼。 沈婳上了马车后,就找个了最舒服的姿势躺下。避免颠簸,车上早铺满了厚厚的毛垫。 她抿着唇又支身,靠着车壁半坐,女娘很会享受的在后腰垫了软枕。 做好这些,正逢崔韫撩开车帘俯身入内。 他还没坐下,就见沈婳拿腔作调道。 「想吃酸的,快给我剥个橘子。」 崔韫睨她一眼。 毫无疑问,沈作作又开始了。 「酸?」 他坐下,骨节分明的手伸向果盘:「这可就难办了?」 女娘蹙眉:「什么难办?」 他眉目舒朗,懒散道:「酸儿辣女,可见你我头胎是儿子。」 第315章 想的用不下饭,日渐消瘦 阳陵侯府。 乔姒扶着崔宣氏出了主院,婆媳二人之间气氛正好。从没闹过一次红脸。 经过假山,前头便是花园,崔宣氏柔声问:「后日,便是亲家公的诞辰,他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可有想好如何给他过?」 也不怪她如此问。 实在是年年诞辰,乔父总是不大办。 乔家只是平常人家,按照大祁的风俗,不到六十大寿,寻常百姓都只是阖家凑在一起吃顿饭。 乔父亦是如此,回头再带着他的金疙瘩外孙女去发妻坟前上柱香。 崔家的亲戚不算多。乔父从未因女儿嫁入显贵府邸而四处张扬,乔姒出嫁前,乔父从未索求什么。甚至将一辈子存下来从不舍得动的那笔银子,都当做嫁妆给到乔姒手里。 他说。 ——不怪亲家笑话,乔家虽贫,可阿姒也是我疼在掌心里的。怕她吃苦,却也怕她吃不得苦。 ——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圣人道理,实不相瞒,阿姒亲娘临终前曾嘱托,回头得给女儿寻个门第相当的人家,她说女娘不可高嫁,若是郎婿厌倦婆家轻贱,乔家历代靠打猎为生,如何有通天的本事给她做主?低嫁更是要不得,自家的女娘也就自家心疼,作何嫁给他人妇后,日子比在娘家艰辛还得陪着吃苦。 ——她阿娘是等我连连保证后,这才舍得闭眼的,姑爷出身好,学问好,又是武将哪哪都好。乔家原不该去攀的。可我清楚姑爷为人正直,他有意求娶自会是良婿人选,阿姒自个儿也愿意。这婚事我是万般焦心踌躇,可实在舍不得将两人拆散。也只能求亲家万万宽待她。 谈及乔父,乔姒不免掩唇轻笑。 「还是照旧。待绒姐儿回来,我便带她一道过去。」 崔宣氏闻言,也不意外。 她仍旧是往素的打扮,简单却不失贵气。 「自该如此。」 「说起绒姐儿这小霸王,她在时实在吵闹,这几日不见,倒也想的慌。」 乔姒温声:「这次回来只怕又得让婆母头疼了。」 崔宣氏眼中闪着慈爱:「我就这么一个心肝,便是她将天给捅破了,都得想法子给补上。」 说着,又不免柳眉微蹙。 「算算时日,昨夜就该回来了,也不知何缘由。至今还没动静。」 她正说着这话,就听门房那边的婆子喜笑颜开的跑过来。 「主母,大少奶奶,来了来了,咱们侯爷回来了。」 「走,去瞧瞧,迎迎我那乖孙女儿。」 长长的车队是入了盛京城这才各自分散归家的。 当时即清驾着马,很快,有一辆马车追了上来。即清快,那边也快,即清慢,那边跟着也慢。 即清不免留了个心眼,可再见那辆马车构造中规中矩,最平常不过。是放在大街上四处可撞见的。 「爷——」 他刚起了个头,正要禀报。就见那边车厢里的人稍稍撩开一角车帘,只露出一小截下颌。 「崔侯。」. 是一入盛京,就换了马车的姬誊。 崔韫辨别出他的嗓音。 男子低垂着眼帘,手下动作不减的剥着核桃:「三公子有何指教?」 那边笑了笑,是一点也不装了。 「指教谈不上,无非是特地来同你道个别。」 崔韫眼里闪过讥讽,神色却淡淡:「三公子有心了。」 「自该如此,你我回头可有不少交道得打,礼数总不能缺了。」 姬誊又道:「听说你祖父最爱下棋,我刚得了册孤本棋经,不知 可能讨得他老人家的欢心?你可愿意帮着转交,也算合了我做晚辈的礼?若不愿,回头我也是乐意登门拜访的。」 崔韫沉脸。 好在姬誊给了棋经,就不曾过多纠缠。 崔韫翻了翻没有任何为题。崔老太爷的确会喜欢。 可……姬誊的目的是什么? 崔韫可不信,是有意招他入麾下。 马车很快平稳的在阳陵侯府门前停下。 崔韫这才看向睡的正香的沈婳,他将一路剥好的核桃一并装在了精致的小袋袋里头,又缠在了女娘的腰间。 视线不免沁上柔和。 她睡着的模样,不吵不闹,倒是恬静。 「沈婳,醒醒。」 「唔,到了吗?」 沈婳眯起眼睛,困倦的问。 「嗯。」 沈婳缓了片刻,清醒了不少。她趾高气扬的看向崔韫:「那你为何不扶我起来?」 「你这样,回头可别怪我不满意。」 崔韫:…… 崔宣氏刚出了府,就等着崔绒探出带着揪揪的小脑袋。只见骨节分明的手翻动车帘,崔韫缓步而下。很快是沈婳。 乔姒上下打量着沈婳,女娘下着藤青曳罗靡子长裙,上配月白立领褙子,下了山越接近盛京,天儿越暖和,故,外头罩着件软毛织锦披风。这一番打扮,芙蓉粉面似玉生香。 在同崔韫站在一旁,愈发养眼。就......好似刚归宁回来的璧人。 乔姒不免浅笑:「你这气色是愈发好了,可见这几日二叔将你照顾的极好。」 沈婳上前请安喊了人。 崔韫也恭敬道:「阿娘,阿嫂。」 「绒姐儿呢?」 沈婳手一抬:「后头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辅国公府的马车远远朝这处而来。 谢珣是先送谢宜宁回去,再过来的,故慢崔韫一步。 马车停下,崔绒跑过来,努力迈着小短腿,高声喊:「祖母,阿娘!」 她跑近,毛茸茸的脑袋直往乔姒身上蹭啊蹭。 「我可想你们了。」 「想的用不下饭,日渐消瘦。」 谢珣:…… 想? 没看出来。 用不下饭? 这一路,是这小奶包吃的最香。还把他折腾的不轻。 暂搁对某人的成见,谢珣对崔家的其他人,都很感恩,他朝崔宣氏行礼。 崔宣氏见他谦谦公子,礼数周全忙嗔崔绒一眼:「你怎不坐自家马车给谢世子添麻烦?」 说着,有对谢珣道:「好孩子,不必想这一路怕是委屈你了,快些入府吃盏茶。」 谢珣自然应下,他还得去见倪康。 这边,乔姒弯下身子,费劲的将人抱起来。 「瘦?可阿娘都快抱不动了。」 崔绒:??? 看戏被逗乐的沈婳:「哈。」 她安慰道哭丧着脸的崔绒:「还好,看得见脖子。」 第316章 我没准还有别的毛病 春光暖融融的,院内光线透过层层郁葱的枝叶,虚虚实实的笼下来,成了道道斑驳的光影。 崔韫领着谢珣至倪康院子。 倪康正忙着晒草药,抬眼瞅了两人,最后将视线落在后头的沈婳身上。 他当即起身尽责道:「沈娘子坐下把脉。」 可能是他敏感了。竟在沈婳身上看到了隐隐约约的心虚。 沈婳想,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她小脸严肃去石桌前坐下。 倪康上前,正要抬手去探。 「等等。」 女娘喝止。 沈婳轻咳了咳,眼神直勾勾落在谢珣身上:「待会把了脉后也许结果会打击到你,可得控制好情绪。」 谢珣安抚道:「我心里有数。你的身子只要在好转就是好事。」 不,你不知道。 沈婳为难又纠结,她瞥了崔韫一眼。 男子这会儿站的坦坦荡荡。 这边,倪康的手又没落下。沈婳缩了回去,她故作镇定道:「谢世子的剑不若先交我保管?」 倪康:有完没完了! 他没好气道:「沈娘子,我对你的病情是一万个上心的,你这是作甚,难不成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沈婳心跳如鼓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将手腕伸过去。 女娘终于配合,倪康细细探脉。 谢珣紧张的等待下,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倪康总算将手收了回来。 「怎么样?」 谢珣急切的问话,可见将沈婳看得极重,让挺沈婳崔韫大旗的倪康紧了紧眉心。 还不等倪康出声,女娘抢先一步。 「睨大夫。」 「你措辞尽量婉转些。有些话,到底伤人。」 倪康不明所以:「这种喜事作何婉转?你的病我胸有成竹,是能彻底医治的!」 沈婳:? 女娘屏息:「没了?」 「要不然,你再看看?我没准还有别的毛病。」 倪康怒:「你怎可不信我?我还能砸自己招牌不是!」 沈婳缓慢的看向崔韫,崔韫没再隐瞒的朝她颔了颔首。 她明白了,也很生气! 女娘死死拧眉。 「睨大夫,不知沈娘子的身子还需调理多久,才能大好?」 一头白发的倪康当即骄傲。就听崔韫淡淡:「我思量着沈娘子最少也要半年才能彻底稳定,可我到底医术不精,无法确保。谢世子即亲自来了,你且如实说。」.五 倪康:? 半年?是看不起他的医术吗!沈娘子明明已经稳定了,这药再吃几个月,就能彻底断了。 自幼的弱症,在这药方里,他也一并给处理了。 再养些时日,保管健健康康的! 至于医术不精? 拉倒吧,太医院的那些人,只怕都不如崔韫。 谢珣却惊喜不已。 「半年就能彻底好?」 他的漾漾,总算是要无事了? 倪康:...... 他到底算是个聪明人,丝毫让人看不出破绽的掩护崔韫的话,他同谢珣点点头。 「不错。」 「侯爷所言,字字真实。」 谢珣又道:「她这几日嗜睡少了,也没再吐血,瞧着面色也红润,更无旁的不适反应,平素已于常人无异。」 倪康深沉:「这只是表象。就同她先前的假脉一般无二。」 他又道: 「欲速而不达,这种事急不得,我倒是能加大剂量,可沈娘子身子虚,只怕适得其反。治病得求最稳妥的方式,若要治根,更需如此,沈娘子病了这么些年,也不急着这小半年才是。眼下总算有了有初步效果,还得继续,万不能给停了。」 沈婳连忙点点头。 谢珣也由衷的舒了口气,压在心里沉甸甸的枷锁也跟着解开。 只是……还得让沈婳在崔韫眼皮子底下待半年? 出了阳陵侯府后,他还在紧锁眉心的思索对策。 送走了谢珣,沈婳冷着脸看向崔韫。 崔韫温声道:「是我不该瞒你。」 沈婳怒! 「既提前就吩咐倪康帮着隐瞒,为何不告知我?害我那般焦虑。」 崔韫不曾想,她还没反应过来。 他抚了抚额。 总不能念着她什么都不懂,就一直欺负她。 如此……也实在不齿了些。 女娘急起来是会咬人的。 何况,他要的一直是她的心甘情愿。有些玩笑也该适可而止。 就在这时,崔老太爷身边的奴才一路带跑,急急而来,额间全部是汗,喘着气道。 「爷,老太爷要见您。」 他有意透露:「奴才觉得很不对劲。」 崔韫眉心一蹙:「我先去见祖父。」 书房的窗户被关上,挡了大片的光线,屋内有些暗。 崔韫进来恭敬的请安:「祖父。」 崔老太爷摆摆手,免了他的礼。 崔韫的视线一寸一寸落在案牍上的孤本上,是他回府时让即清送过来的。 「可是此孤本棋经有不妥之处?」 「三皇子给你的?」崔老太爷只是问。 「是。」 崔老太爷没回头去看崔韫:「他倒是费心了。」 他顿了顿又道:「下回若是得见,你代祖父向他问声好。」 崔韫只觉不对。 而,崔老太爷下一瞬却道:「我听你阿娘说了,后日是你阿兄岳父的诞辰,亲家是个最本分不过的,乔家冷清,你阿嫂入门,想来平素连个说话人都没,当年,你阿兄给他买了宅子。又安排了伺候的下人,他统统给拒了。」 「再后来,又有意将他请来府上住下,他也给拒了。他是怕你阿嫂在婆家身杆挺不直,人家是守着道理,我们崔家更该如此。」 「明儿,你就亲自送阿姒同绒姐儿过去,在将我同你祖母还有你阿娘备的礼一并带上。你行事稳妥,祖父是放心的。」 崔韫眸光闪了闪。 他的直觉告诉他,崔老太爷叫他过来,绝非只是为了这件事。 「祖父,你——」 崔老太爷打断他:「且下去吧。你祖母多次念你,去给她请个安。」 耳侧,是离去的脚步声。 崔韫一出书房,就沉着脸吩咐影一:「去查。」 书房内。 崔老太爷一手压在案牍上,一手落在那烫手的孤本上空,布满沟壑的脸是早被风霜重重刻下的痕迹,那么的不留情面,也让他那么的无可奈何。 自崔韫坐上大理寺卿后,他已多年不曾像今日般,心事重重。甚至被一个后辈搅的......不知所措。 第317章 崔家十年如一日,是来让我放心的 「曾祖母,您最是厌恶的南太夫人,这次被沈姐姐气的话都说不利索。」 崔绒特地跑了趟主院,当着崔太夫人的面相当不吝啬的将沈婳一顿夸。 「南枝被我揍了,南太夫人都没讨得半个好。平素她在您面前,那般装腔作势,竟不想遇到厉害的,也会夹着尾巴做人。」 崔太夫人意外,甚至茶都不喝了,难得将崔绒拉到身边,细细的询问过程。 崔绒年纪尚幼,可阐述能力却相当的好。她抑扬顿挫道:「她嚎一句,沈姐姐就站在我边上笑着驳一句,后头实在无力招架,就叱责沈姐姐不如盛京的大家闺秀,没教养只会咄咄逼人。」 「我沈姐姐还会给她好脸色?」 崔太夫人拧眉。却很快又舒展开来。因为崔绒学着沈婳那该死能气人的语调又道。 ——我呢,活的实在不容易,没必要讨你的欢心。 ——也就是那些个女娘笑脸给多了,这才惯的你全是病。 「再后来她灰溜溜跑的可急了,生怕再待半炷香都得气中风。」 崔太夫人:...... 她努力的消化这些话。 不用想,南太夫人得气死吧! 崔太夫人当下笑开,是从未有过的畅快。甚至万般惋惜,这次没一道出门。 好!真好! 就在这时,崔韫过来请安。 她笑意却忍不住越来越深:「明儿送你阿嫂的事,你祖父可提了?」 「提了。」 「嗯,依我之见,明儿不若你将沈娘子也一并带去,让亲家也见见我们崔家上下和气,妯里之间更会是如此,你选的新妇是个性子好的,阳陵侯府绝不会分家,往前如何,往后亦如何,也好让他宽慰安心。」 崔韫应下:「是。」 这些时日,大理寺积压的文书被即清取来,一并放在书房,明天又得腾出空来,这一宿,他忙的愣是没合眼。却不忘吩咐即馨过去,同沈婳说明日出门的事。 翌日一早,天色大亮,他才搁下手中的笔,又一盏浓茶下肚,阖眼,揉了揉泛疼的太阳穴。 也是这一日,谢珣早早的送了人过来。这可不是一般的侍女,功夫不错还能在崔韫不做人时,及时给他传信。 人是他从姬誊那边去信借的。 殊不知姬誊在看了信后,眉梢一挑。再交给身后洲叔手上:「去办。」 洲叔看了一眼,先是踌躇再是沉默。 「爷真打算插手?回头若是谢世子抱得美人归,只怕崔侯对您怀恨在心。」 姬誊玩着手里的狼毫,快速转动着。 「他,这会儿对我只怕再提防不过。」 「戒备心委实重了些。」 他掩下眼底的情绪:「谢珣送上门的机会,为何拒之门外?」 男子起身,对着一座太清真人的玉像,上了柱香。 「我总要偏袒一人。」 「挑个机灵的送去尽心伺候,该如何吩咐,洲叔也应该知晓。」 谢珣送的人,沈婳自然留下。 侍女跟在倚翠身后,朝着沈婳盈盈跪下。她笑起来,嘴角留着两个酒窝。 「小七给娘子请安。」 沈婳托着下巴:「你在家中排行第七。」 不,在姬誊那边制毒排第七。 「娘子说的是。」 「那你爹娘倒是恩爱。」 不同沈婳,倚翠却是面色凝重,她实在不知这一趟回来后娘子为何对谢世子没了防备。 她行事沉稳,免不得说教一二:「既然将 你留下,不可生二心,若是伺候不当,娘子自也能将你撵出去,看可懂。」 「是。」 成妈妈也道:「你且记着一点,在我们这儿娘子就是规矩。」 凝珠想了想:「即是如此,抽空我带你先将东院转熟悉了。」 影五觉得,她得接上。 她面无表情的开口,带着冷飕飕:「娘子扔的那些金银首饰,都是我的。」 沈婳:……这没出息的。 ———— 乔家在城外,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晌午至。 乔父早已得了信,特此穿了身最好的衣裳,将院子上下打扫的干干净净,就连隔壁邻居家养的猪,他都怕会熏着宝贝外孙女,连夜跑去给洗了。 等见了人后,他忙向崔韫招呼。 「快,快入屋。」 「二公子,这次你可得留下用饭,我特地买了酒来,就等着同你喝上几杯。」 崔韫极少喝酒,可他每次过来,总要陪上一陪。 「自然。」 院子不大,可五脏六腑俱全。 这边寒暄毕,乔父又亲自给沈婳倒了杯甜水。 「这是我在山里取的野生蜂蜜,娘子尝尝?」 沈婳连忙双手去接。她行事乖张,却偏偏对她村善意的人很是守礼仪教养。 女娘甚至没有去挑茶碗的刺。 她喝了一口,眼儿微亮。 真甜。 等招呼好了人,乔父这才入了厨房,乔姒连忙进去帮忙。 乔父杀着兔子,见乔姒容光焕发,并无不妥:「那女娘很是不错,她同二公子何时成亲?」 乔姒有些意外:「我还没同阿爹提,沈娘子同二叔的事,您是怎么知晓的?」 「要不怎么说是亲兄弟。他看那女娘的眼神,就和当初姑爷看你一模一样,我还能看不出来?」 说着,他垂下眼帘:「阿姒,你可知,为何二公子带她过来。」 无须乔姒回应,他又道。 「你刚生下绒姐儿时,我曾特地见了崔老太爷。」 「当年,我是有意带你走的,即便有了绒姐儿,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哪个父亲不心疼女儿?你还年轻,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屋里没有男人,便是有滔天的富贵又如何?」 「那偌大的崔家是二公子的,绒姐儿又是女娘,大房气焰已尽。盛京里的那些贵女,有几个是好相与的,日后二公子若是娶了妻,被吹一吹枕边风,焉知你会过什么日子?我比谁都清楚这一辈子太长了,却只能没日没夜的熬。如何愿意见你一辈子守寡?」 他是冲动的,即便不知崔家愿不愿意放人,可,他都愿意去试。 「崔家十年如一日,是来让我放心的。」ap. 「乡下人是从眼睛看人的,那女娘的眼眸很干净。」 「你啊,也别冤阿爹多事。」 乔姒一滞,竟不想是如此。 第318章 那……当聘礼成不成? 回去的途中,女娘怀里抱着一罐野蜂蜜。 她抿着唇,却在深思。 乔姒也是在年幼失母的,为何乔父不曾令娶? 沈婳这些年其实一直在自欺欺人。 她告诉自己,沈巍很好。 也告诉自己,沈巍正值壮年,再娶也是应当。 可女娘抬眸,眼里充斥着不解:「你说,为何别的阿爹能做到的事,我的阿爹做不到。」 沈婳问的很轻:「他是真的爱慕阿娘吗?还是爱过,但也可以轻轻松松的将这份感情给别人?」 崔韫一顿。他的喉咙跟着紧了紧。 「你觉得是哪种?」 她茫然,手紧紧攥着崔韫袖摆,有些慌乱的往他身边靠,只为汲取一丝温暖。指尖泛白:「我也不知。」 她只是后知后觉,好像她压根不懂沈巍。 记忆里被她强制按下的念头正在疯狂的摇摆,试图冲出天日,将那些她刻意不去多思的事,暴露天地间。 「他当年嘴里不说,可却是想再生的。起先他能同我一道怀念阿娘,后脚却也能去沈薛氏的屋,再后来渐渐的,有一年他还忘记了阿娘的忌日。」 因为,那段时日,沈薛氏的弟弟出了事,他急着过去摆平。 沈婳那次可生气了。 她孤零零去上的坟,烧着她准备了多日亲手叠成元宝形状的香纸。 等日落时分,她回去后,沈巍还没回来,女娘抱着空空的竹篮,就坐在沈府门前等阿等。 她等到的是,醉着酒被沈薛氏扶着的沈巍。 那时的沈薛氏可装了。 「诶呦,漾漾,你身子不好,怎在外头坐着?」 女娘恶狠狠的瞪着她,仿若是一只随时能咬人的小兽。 沈巍一见她就笑了,他转头同刚娶进门的沈薛氏道:「她自幼就是如此,每回受了委屈,就坐在门槛这边等我诉苦。」 「来,同阿爹说说这次是怎么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还笑的出来? 沈婳觉得刺眼极了,她倏然站了起来,红着眼:「我讨厌你!讨厌你!」 沈巍一愣,忙解释。 「你这是怪阿爹身上酒味太重,熏着你了?」 「是阿爹的不是。」 「事儿解决了,今儿高兴,免不得多喝了几杯。」 沈婳说完,越来越低落。 而后,她听到身侧的男人道。 「五月初三,也快到了。」 沈婳蓦地抬眸。 崔韫低头看她:「你总不会还是一个人。」 「那日,我陪你一道去上香。」 沈婳的心有一瞬间忘了跳动。 总不会还是一个人。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跨越了前世,更像一道无法避免的闪电,直直劈入她的心脏,却一点也不疼。 反倒像江南水乡的绵绵细雨,有些痒,也令人沉迷。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受。 女娘不自然的弹开,她撩开布帘,努力用手扇着风,试图平息那瞬间涌上来的红晕。 女娘很刻意的转移话题。 她问:「你可要回大理寺?」 「先送你回去。」 「那我得先去趟布庄。就在前面的那一条街,你将我放下,就去大理寺吧,我还想在外头逛逛,这次还有不少物件得置办。」 「行。」 正巧是熟悉的街巷,一线天的招旗飘飞。 「不知一线天这些 时日可有新的菜色?」 崔韫:「就这么喜欢一线天?」 「自然。」 「那一风堂呢。」 「一风堂绣品上乘,我定然也是愿意去捧场的,回头等我重振绣坊,沈家苏绣自还会重新站上另一层高度,摆到一风堂里头。」 崔韫看着她,女娘在说到绣坊时,眼眸都在发光。他笑了笑,把人拉过来。中文網 「沈婳。」 「嗯?」 女娘故作镇定的抬头看他。抹了口脂的唇瓣嫣红,衬的女娘愈发白的泛光。 他低下头。又将人往怀里拉进了几分。 「可以躲。」 女娘好似猜到他要做什么,眼眸剧烈的颤了颤。 也许是那一瞬间的悸动,一切好似都那么的理所当然。 她的反应崔韫看在眼里。扶着她腰的手,在一寸寸扣紧。一手按着她的后脑,防止她中途逃脱。随后,朝那一处红润压低再压低。 可又见女娘眼眸清澈透明,她什么的不懂。 崔韫叹息一声,转头咬上她如玉的耳垂。 可她太敏感了,剧烈的一个哆嗦。 他没放开,只是带着轻抚她的背,以作安抚,给了她缓冲的空间后,进一步的轻轻咬啮。 她轻颤的承受着,半边身子都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崔韫附在彻底发麻的耳侧哑着嗓音在说。 「那我将它们送给你,当聘礼成不成?」 ———— 女娘同手同脚的进了布庄,整张脸都红的艳如海棠。 这次她出门,带的除了影五,还有小七。 影五见她拿起男式的布料:「娘子是准备给爷缝制衣裳吗?」 小七若有所思的看着女娘略肿胀的唇,心里有了成算,她却很棒场:「娘子对侯爷真好。」 沈婳现在听不得崔韫两字。 她舌根生疼,有些炸毛, 「我像是那么闲的人吗?」 她是为谢珣买的。晚些还得去重新置办各种材料。 可没过多久,女娘小腹有些微微坠痛。她不舒服的咬起了下唇。 恰逢这时,她听到身后买布的妇人的一段对话。 ——你家儿媳近些时日,怎么不见人? ——甭提了。那个没本事先前落过胎。这几日刚有了身子,就说小腹疼。我只好请了这布庄边上药铺的大夫去把脉,大夫说她身子亏空,若要安稳坐胎,这头三月不能下榻,还得隔三差五炖鸡汤给她喝,你说说,哪个妇人同她那般娇贵!就知道糟践银子!回头生的若不是孙子,你看我怎么教训她! 好长的一句话。 沈婳就听到落胎,和小腹疼这几个字眼。 她的脸色倏然惨白。 本就一点点不适的小腹,瞬间仿若疼了一百倍。 小七:「可是哪儿不舒服?这隔壁就是药房,奴婢扶你过去?」 影五生怕沈婳出了事,她二话不说将人抱了起来,火急火燎的跑入隔壁。 大夫一看这个架势,当即起身,甚至让她们插了个队 沈婳虚弱的将手伸过去:「大夫。」 这一刻,母爱的光辉落到她身上:「我,保,小。」 第319章 他怎么可以!如此戏耍她! 小产可不是小事! 大夫火急火燎的抱着药箱,飞速对影五道:「送去里间,快快将你家娘子安置躺下。切不可再挪动了!」 影五抱着沈婳冲了进去,里间的帘布被她撞开而大幅度摇晃。可即便如此,她走得很稳。努力不颠簸到女娘.。 影五整个人都不太好,尤其听到那个保小二字。 而小七却是面色复杂,紧紧压下心底那数不尽的愕然。 沈娘子……有孕了? 谁……谁的? 大夫抱着药箱气喘吁吁的跟在几人身后。 光看沈婳的一身绫罗绸缎,身边还有伺候的奴婢,可墨发垂至腰间,还是云英未嫁女娘打扮。 保不齐是哪家大人养着的外室。 轻不得,重不得。若真出了事,只怕药铺都会受牵连。 东武街的晨阳药房,不就是例子吗?坐镇的何大夫医术精湛不说,又极有医德。 那些付不起药钱的穷人,他都能自掏腰包垫付。 可前几日没保住刑部尚书瘦马外室的胎。至今还在刑部牢房关着! 明明是那瘦马摔了一跤,身下全是血送来的也晚。便是大罗神仙都没法保下。 听说是早已成型的男胎。 瘦马又有血崩之症,何大夫好不容易救回那外室的命。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那些贵人可不会讲道理,一手遮天,将怒火全全发泄在何大夫身上。探望不得,消息也全无,只怕……命都得交待在牢狱里。 大夫心下沉沉,再见榻上红着眼的女娘,更是棘手不已。 他搁下心思,不敢疏忽的问。 「可有见红?」 「放轻松,莫过度忧心。这些年我碰到同你这般的病人,不说成千也有上百,尽数一半都被我保了胎。」 说着,他凝重不已的将手落在女娘腕间。 闭眼,屏住呼吸探脉。 沈婳紧张兮兮。 时间缓慢的流逝,把脉的大夫,紧张感一点一点褪去。 「这位女娘,你不过是吃了寒食,葵水将至,这才轻微腹痛罢了。」 沈婳眨眨眼,被这么一提醒,这的确是来葵水前的酸胀痛。 「您也别怪我说话难听,外头病人都等着,若一个个都如您这般,为了插队胡诌,药铺岂不是都得乱了套了?」 「您这样的,回头喝点红糖水就成。也压根没什么事。」 他的心情从复杂到更复杂,甚至生了一种被欺骗的冲动。 「什么保大保小,你何曾有孕了?」 把他吓得! 大夫起身,收拾药箱。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沈婳费力的一个字一个字去分析他的那番话。总觉得分开她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就读不懂了。 小腹那处好似又不疼了。 她缓缓坐直身子,像是受了打击般,女娘的情绪越来越浅。她发白的唇动了动,问的很轻,语气轻幽幽的。 「没有孕?」 她抬起清凌凌的眸:「你确定?」 「娘子这是什么话,又不是疑难杂症!我行医二十载,难不成还会摸不出喜脉?」 小七上前一步,小声道:「娘子,有孕之人,是不会来葵水的。」 沈婳闭了闭眼。 努力消化眼前的事实。 从一开始,她明明很抗拒有身孕的这件事,可这些时日,她已经接受了。 现在告诉她。 是假的? 这种感觉,真是一点儿也!不 !好! 各种画面在脑中一一浮现。最后定格。 昏暗灯光下,男子披着外衫,丰神俊朗。 ——我的错。 他抬手触上女娘面上的泪痕。 ——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还有马车里,空气都凝着一股橘子的清香,他慢条斯理的剥开橘皮,取出果肉。 ——这可就难办了。 ——酸儿辣女,可见你我头胎是儿子。 他怎么可以!如此戏耍她! 女娘的唇越抿越紧。 也不知过了多久,影五听到女娘的一声冷笑,凉入心扉。 沈婳面无表情的下榻,面无表情的穿上绣花鞋。 精致的小脸紧紧绷起。她抬手带着发泄般,努力的去擦耳垂。 她还记得,这里被含住,带给她剧烈颤动。 她当时无措极了,又从未招架过此等滋味。只记得死死咬住下唇,咬的充血,咬的肿胀,防止那股怪异而抑制不住的嘤咛。 女娘甚至努力的吞咽着,以至于舌根都生疼。 她当时就该一巴掌扇过去的。 沈婳死死咬着牙,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堂间闹哄哄的,大夫回到了原先的位子上,正给年迈的老者看腿。 随着女娘的出现,堂间静了下来。 有个妇人诶呦一声,有些惊讶:「你这娘子,不难受了?」 她上下看了沈婳一眼,见她没有丝毫不妥。 「刚刚都是你身边这位女娘抱着进去的,竟不想这一炷香都没过,就自个儿走出来了?」 沈婳腰板挺的直直的,浑身透着高傲矜贵,好似没有被现实打击崩溃。甚至她的脸上瞧不出半点失态。 沈家漾漾即便心下巨浪滔天,也不允许让外人看笑话。 大夫暗自翻了个白眼。 「她啊——」 刚起了个头。 一道娇清的嗓音将他打断。 「是啊,要不怎么说这家药铺里的大夫医术最好。」 大夫:?? 大夫闻言肃然起敬。 他龙飞凤舞的写下药方,交给老者手上,这才清了清嗓音。 「没错。」 「我这可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医术。有秘方的!」 「这位娘子起先状况你们也瞧见了,委实凶险。倒不是我自夸,若是碰到别的郎中,只怕就真不好了。」 影五:…… 小七:…… 街上光线充足,可沈婳身上是冷的。 女娘起先打算气势冲冲跑去质问崔韫,将他打个措手不及。可出了药铺,她突然有不想了。 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影五啊。」 影五有种被支配的恐惧。 女娘却走近,温温柔柔的给她理了理袖上的褶皱。 「这件事,你若私下透露给崔韫——」 沈婳一个停顿。 「我生起气来自己都怕哦。」 一个「哦」字,让饶是心再大的影五抖了抖。 女娘望了眼苍穹。 「天气真好。」 她幽幽道。 「总得有个人遭殃。」 「你的主子,运道总是相当不错,真羡慕。」 第320章 五百两而已,不用你还 沈婳要买的物有件很多,得知她要去钱庄支取银票,影五忙建议。 「娘子要买什么直接记爷账上就成,何许自个儿掏腰包?」 换来沈婳阴阳怪气。 「我这般莽撞,适才险些将崔侯还没一个月的女儿给流小产了。哪里好意思用他的钱呢。」 女娘:「万幸没事,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影五不说话了。 小七忙低下头。 钱庄,颜宓将这些时日攒的银子送上。她说话不急不缓,温柔好听。 「掌柜不妨对对账面,当时我囊中羞涩,只能每年还上些许,今儿这笔还上,大抵是还清了。」 掌柜接了过来,他拿起算盘指尖快速拨动,开始清算核实。 「当年,是谢世子取银票给您周转,是您非要立下字据。起先他不收,您就将银子送来钱庄,打到他名下。这么算算,也有五六载了。」 颜宓有过些许恍惚。那些记忆纷至沓来,让她嘴里微微泛苦。 当年,她急需一笔银子。 父亲得知斥责她忤逆不孝,母亲更是怒言。 ——这些年白养你了,你别忘了吃的是颜家的饭! 就连祖母,都没见她。 无疑,女娘进退两难。 她每个月是有例银发放,可如何也攒不长久。尤其这件事后,母亲更是将她的例银扣了大半。 她抱着首饰去当铺,可提督府早已放话,哪家当铺敢收? 走投无路时,谢珣出现了。 马上的少年鲜衣怒马,微压低身子挡住她的路,又仔细去看她。 「颜家的,是谁欺负你了?」 「你同我说说,没准还给你做了主。」 颜宓咬了咬唇。 这番话,她是一个字也不信的。谢珣不会给她做主,两家的恩怨摆在那里。 可她却只能乱投医,甚至低着头羞愧出声:「你能借我五百两吗?」 她以为谢珣会毫不留情的拒绝。 却不曾想,隔了许久,她听到一个好字。 他说。 ——颜宓,你哭什么? ——五百两而已,不用你还。 她才不要欠这份人情。 她得还。 再后来,西北战事起,谢珣出征。 她偷偷去送行。谢珣却在人潮中一眼瞧见了他,少年郎却是很快挪开视线,上马掉头,出了盛京城。 颜宓就这样,听着他凯旋出征再凯旋再出征的消息。 直到收回善城的那次出征,她被韦盈盈拉着,又去挤在送行的人群中,谢珣忽而朝她走来。 他语气不明道。 ——颜家的,都说了不用你还,我借你银子可不是心善。颜家欠谢家的,你阿娘欠我姑母的,还有你欠我的,你得记一辈子。 颜宓的确记了,刻刻不敢往。 明明她和谢珣的交集就那么几次,甚是说的话一双手都说的过来。可她就是将那些女儿家的思慕,悄悄的全部放在那个人身上。 明知不可为,却偏偏为之。 「颜娘子。」 刚入钱庄的沈婳有些意外的喊了一句。 颜宓回头,当即晦暗的眸光微亮。 「娘子,您该回府了,夫人的叮嘱可莫要忘了。」身边的奴婢冷不丁提醒。 颜宓仿若未闻,她好似一条濒临而亡的鱼,朝沈婳绽开一抹笑来。 算起来,沈婳其实许久没见她了,先前春猎,她被提督夫人盯得的太紧。 这会儿再见颜宓赏心悦目的那张脸,浮躁的心好似被春雨轻轻抚平。颜宓总是温柔似水,身上好似永远带着一种能让人平心静气的魔力。 沈婳朝影五抬了抬下巴。 影五愣:?没看懂。 小七机灵的走上前,对着那鹅黄色婢女狠狠一推。 影五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 「叮嘱什么?」沈婳走过去。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被推的踉跄几步,险些伏倒在地的奴婢:「叮嘱你家娘子莫同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还是叮嘱你一个奴婢可以蹬鼻子上脸以下犯上,翻了天了能做你主子的主?」 「你们——」婢女的脸色青一块紫一块。 小七斥:「有问题吗?我们娘子就是看你不顺眼!」 「你这样的,别说服侍主子了,在我们院子,都不配出现污娘子的眼。」 影五警惕不已:糟糕!她感觉她要失宠了。 婢女忍气吞声,一把拉住颜宓的胳膊:「还请娘子不要让奴婢为难。」 颜宓轻轻抚开:「随你去告状。」 ———— 半闲居。 空气中酒香味馥郁浓烈。 沈婳拖着着下巴,看着颜宓红着眼端着酒一盏一盏下肚。就好似喝的是茶水。 这架势,沈婳都不敢这么造。 「你那婢女真回府告状了,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颜宓道:「我祖母归了。」 她也不怕沈婳笑话,低着头轻轻又道:「她老人家对我好是真的,对我有愧也是真的。」 提督夫人便是要罚,也得顾及颜太夫人。 颜宓捏着酒盏的手再收紧,她忽而抬眸,平静的眼眸看向沈婳:「我心悦谢世子。」 沈婳:「……我知。」 也就韦盈盈那个没心眼的,同颜宓这么多年姐妹相称,还不知情。 颜宓涩然的笑了笑。 她其实挺卑劣的,这些年,一直暗暗的想着,至少谢珣还会记得她。 这次,他再一次凯旋。 「这一场战打了多年,他得胜而归,再见他时是在宣府喜宴,那次你也在。他喊我却是颜娘子。」: 处处规矩,处处周到。 也——处处陌生了。 她失落有之,可再见他藏不住的欢喜亦有之。 也同样后知后觉,这五百两,对她而言是救命稻草。对谢珣而言,其实真不算什么。 尤其,春猎那夜,她再次见了谢珣,回去就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是多年前的模样。周围雾气蒙蒙。 他说。 ——颜家的,让你记你还真记啊? 他深深的看着她,好似在记住女娘长大后的模样。甚至难得不吝啬的朝颜宓笑了笑。 ——傻不傻?往前走,切莫再回头了。 雾气跟着弥漫,再也寻不得他。 那个梦真实的让她心悸。 醒来后,她才后知后觉,当年,谢珣借的哪里是钱,分明是她的命。 她喝的有点急,当下醉意浮上心头。身子柔弱无骨的朝桌面趴去。 她笑容柔美,眼角的泪却往下滚落。 她喃喃自语。 沈婳凑近去听。 「我将欠他的银子全还齐了,往后也算是两清了。」 第321章 何必装的假慈悲? 看着颜宓,沈婳眸的色变得复杂。 阿兄回来了,可颜宓的谢珣早已不在了。窥探了这份秘密,女娘的唇色下意识发白。 颜宓被很快酒劲儿上来,她额间觅着细细的汗,浑身都发热。 沈婳刚让酒楼送醒酒茶过来,就见颜家的人很快闯入内,带头的来的婆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嘴角不带笑,显得很是刻板。 她身后还跟了五名五大三粗的奴仆。 「娘子,胡闹够了,也该归了。」 她一抬手,身后的下人齐齐朝颜宓而去。 影五倏然抽开背后的剑,剑身在光线下闪着刺眼的冷芒,直直抵着几人。 「出去!」 下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却仍旧以婆子为首是瞻。 婆子见状,目光沉了沉。 她看着半趴在桌上的颜宓道。 「夫人得知此事大怒,这苦头是左右是娘子吃的,老奴劝您还是配合些好。免得伤了母女之间的情分,这又是何必?」 婆子再看颜宓稍一抬面色桃红的脸,眸色晕着水气,仿若醉了一湖春水。眉心拧了又拧。 「明日,便是去卫家探望的日子,娘子如今像什么话?」 说着。她的语气又软了下来。 「娘子回去,认个错,低个头,这件事兴许也就过去了。夫人这些时日忙的焦头烂额,您实在不该给她添堵啊。」 她瞥向低着头摸着茶盏不语的沈婳。也记得来之前,提督夫人的特地嘱咐。 ——南家虽不比先前,可祖辈也立过汗马功劳的。那女娘虽只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可将南家太夫人贬的一文不值,听说回府后就倒下了,真倒假倒暂且不提,可崔家登门致歉的人都没一个。此事传到了官家耳里,更不曾斥责崔侯半句。 ——这一回我也算是看清了,阳陵侯府上下都护着她,即便我瞧不上她那狐媚样,老爷同崔侯都是重臣,也是同僚。到底也得顾及一二。你这一趟,且莫同她产生冲突。 婆子念及此,上前皮笑肉不笑的福了福身子。 「沈娘子安好。」 「我们无非是来寻府上的女娘,您的人可至于此啊。」 「若当真为了我们娘子好——」 话音未落,沈婳蓦地起身,将酒盏狠狠掷了过去。 「轮得到你教我做事?」 她砸的也准,就落在婆子的鼻梁上。‘咚,的一声响,后者猝不及防更是避无可避,鼻血像是不要命似的涓涓往下冒。 「周婆子!」 「流……都流血了!」 「一个表姑娘怎敢如此,我们再如何也是提督夫人的人!这不是打夫人的脸!」 场面一度混乱。 但有个抵着剑的影五,这些人有所忌惮。 沈婳满意的看着这一幕:「前一句夫人,后一句为你好,好坏话都让你给说尽了,反反复复不过是让你们娘子低头认命,也是有趣儿,好好的女娘尽让你们颜家给糟蹋了!」…. 「提督府的奴才,一窝蜂闯进来,说的好听是请你们娘子回去,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是来绑人的!」 「既然做了吃人肉的屠夫,何必装的假慈悲?」 「你!」 婆子是提督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平素也被下面的奴才阿谀奉承惯了,便是颜宓在她面前,都要给三分薄面。 她气的胸脯上下起伏。 沈婳见她还不服,她正一窝火没地儿撒。却不料手被人拉住。 颜宓温温柔柔的朝她摇了摇头。 她说:「我还了银 钱,身上已身无分文,只怕要在你这儿赖个账,这次让你请了。」 她有些站不稳的起身。 「我也有些累了,也该回了。下回我再请你。」 沈婳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 最后,她扯住颜宓的衣摆,唇上下动了动,成成一句:「下回是什么时候?」 颜宓没说具体的期限,只是笑着问:「担心我出不来啊?」 她好似很爱笑。笑的如春水绵绵,可只要细细去探,其实更多的是无奈和凄凉。 等颜宓跟着一群人走后,屋里变得空空当当。 「一群老货显然没有好安心!娘子怎么就让人将颜娘子给带走了?」影五把剑收回来。 她面无表情的凑近沈婳,再一次努力又艰辛的为崔韫加好感。 「娘子若实在担心,也可将颜娘子带回侯府的,您要做的事,爷定然支持。左右他应对想法子。」 沈婳:……崔韫谢谢你啊。 她视线尚且还落在大开的门房处。 「颜宓是颜家女娘,只要她还姓颜,这就得是她不得不面对的。」 「没法拦,也站不住理儿去拦。」 她缓缓收回视线:「那婆子向我请安,无非是做场面功夫。」 提督夫人从始至终,就没将她放在眼里,遑论现在? 小七:「颜娘子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她都克制着没去下毒! 沈婳没说话了。 她只是突然想起来,颜宓在颜家是孤立无援。比当初丰州的她更甚。 那时候,她还有倚翠的忠心。 再后来,有阿兄,呵,还有崔韫,当然这个人不提也罢。 她一直是被人护着的。 颜宓呢? 那偌大的颜家,对她最好的祖母,都在算计她。 她这种女娘,不似沈婳的离经叛道,她自幼读圣贤书,还有一个孝道。 这样的她,如何反抗?她的反抗有用吗?就连她念了这么多年的人,都不在了。 一个念头愈发根深蒂固,很快占据她所有的思绪。 扯开别的不谈,颜宓,绝不能嫁给卫熙恒。 「影五啊。」 影五:「……在。」 「去打听打听卫家,卫大公子上回出了事后伤势如何了?」 沈婳恶毒坏了:「若是好了,就让他接着再躺几个月。慢!慢!养!」 ———— 「跪下!」 颜宓刚回府,就是提督夫人的冷漠。她浑身贵气逼人,气场大的让屋内的奴婢吓得纷纷低头。 颜宓什么都没说,她神色平静的跪到提督夫人面前。 她这般,提督夫人越发恼怒:「你翅膀是真硬了!」 「同外人一道,伤我屋里的人?你不如去姓沈。」 「你可知错了?」 颜宓抬眸。 「阿娘觉得女儿错了,那女儿便错了吧。」. 温轻 第322章 当我死了? 她这般回应,让提督夫人的怒火从五分升了八分。 「你非要顶撞我是吗?」 「女儿不敢。」 不敢?她分明是敢的很! 提督夫人对着女娘柔美的脸蛋扬起手。美眸怒气冲霄,却到底没打下去。倒不是心疼,而是明儿去卫家,颜宓可不能顶着带伤的脸示人。 「你作何一次次让阿娘失望?你合该知晓阿娘对你的良苦用心?难不成我还能害了你?」 她冷冷呵斥:「瞧瞧你一身的酒气,这哪里还是正经女娘!我不让你同那种女娘有所往来,还有错了?」 颜宓总算开口:「哪种女娘?」 她沉静的眸子看过去:「整个盛京城的贵女,身上全都披了一层皮。虚伪的明里好,暗中下毒手比比皆是,沈娘子性情洒脱,通透率直。只怕世上都找不出第二个。」 「你们都说她不好,可女儿同她相处,总算觉得自己不是一桩物件,而是个人。」 提督夫人被气的直说了三个好字。 她居高临下道。 「行!理儿左右是和你说不清了!你爱跪,那就祠堂,在颜家的列祖列宗跪着!」 「吩咐厨房,今日不必准备娘子膳食!看她好生饿着去反省!」 她刚放下话,不等奴仆回应,就听一道嗓音含笑而来。 「我说大嫂,你怎么又罚宓姐儿?一次两次回回都寻她的错处,也就是你如此狠的下心。」 「吃些酒怎么了?谁规定女娘碰不得?」 提督夫人一听这声音,压着脾气:「大房的事,二弟妹还是不掺合的好。」 二太太扶着头戴抹额的颜太夫人而来。等走近后,她又无视提督夫人,亲自上前心疼的将颜宓拉起来。 真心疼假心疼,暂当别论。可说的话都是比谁都中听。 「让叔母瞧瞧,这么又瘦了?听说你这些时日胃口不好,可是你娘又气着你了?这身子是自己的,你总得自个儿顾及自个儿。若受了气,就找祖母做主,她可是最心疼你的。可不能同她生分了。」 「这不,一听你阿娘押着你回来,就急忙忙的来了。」 颜太夫人沉默的看着颜宓。由着二奶奶说个不停。 二奶奶又道:「今儿我特点让小厨房给你做了开胃的菜,晚些不妨到叔母屋里用饭?」 提督夫人让跪,她偏偏把人扶起来。不让她用膳,她更是反着来将人请去屋里。 提督夫人气的脸铁青。她同二奶奶本就不合,偏偏后者敢此说,是颜太夫人准许的。 颜太夫人见颜宓小脸酡红,腿软的站不稳,终于发话:「老二家的,你先带宓姐下去醒醒酒。」 等人一走,她沉脸就摔了茶几上的茶盏。 「哐当」一声响,茶水四溅。 「当我死了?」 这一句话,吓得屋内伺候奴仆全部跪下。 「婆母息怒,儿媳怎敢。」 颜太夫人:「你也跪下。」 若是屋内就两人,跪也就跪了。然屋子里不少奴仆,可她是当家主母,若是跪下,如何再立威? 「婆……婆母。」 颜太夫人就这么看着她:「知道丢脸了?你当众罚宓姐儿,怎不知顾及她的脸面?」 她用拐杖直直敲打地面:「她能够交心的女娘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也就工部尚书府的,还有阳陵侯府的。她是我屋里养的,你不心疼我知道。我也不求你对她多上心。可颜家已将她逼入绝境,你还要将她逼疯不成?」 这门婚事,她也是点了头的,能如何?颜家把柄被卫家攥在手上 。若是闹大了。只怕是欺君之罪!要祸及满门的! 当然,卫国公府也给予了诸多好处。 也只能舍弃颜宓。 这是她作为颜家女该做的。 「太夫人。」 提督夫人的心腹道:「我们大娘子也是一片苦心,那沈家娘子人品不端——」 颜太夫人垂眼拨动着手腕上的佛珠,她身边伺候的婆子上前,给说话的奴仆就是一巴掌。 「太夫人面前,尔敢造次?主子没说话,你插什么嘴?谁给你的胆子?」 「娘子自幼在太夫人膝下,又请了宫里的嬷嬷教规矩,就算那沈娘子真如你所言,难不成我们娘子还会识人不清学坏不成?那是阳陵侯府的人,由你的个***奴才说三道四?」 「撇去这些不论,娘子亲事已定,太夫人心疼她,只想她在成婚前过的畅快些,随那沈娘子韦娘子如何,我们娘子欢心这就成了。」 「大娘子,您若管教不了奴仆,老奴也是可以费心帮着管的。」 崔太夫人继续拨动着佛珠,若是不知她年轻时的厉害,总会让人觉着,是个慈祥的老太太。 婆子说一句,提督夫人的脸色难看一份。 她强撑着笑。 「婆母,这话说的是不错,可那卫夫人眼里最容不得沙子,当初卫家聘宓姐儿,就是看中了她的稳重能当起主母之责,若是知晓她喝酒买醉可如何是好?」 崔太夫人抬了抬眼皮。 「闺友小酌几杯,到你嘴里就是买醉了?」 「卫夫人若反悔,我这个老太婆倒是求之不得。」 可卫家会反悔吗? 绝不会。 颜宓这样的,嫁给谁不比那卫熙恒好? 也就是她没得挑。 提督夫人讪讪:「儿媳受教,日后定不再拘着她。」 她上前请罪,又让婆子重新沏茶。亲自给颜太夫人送去。 「她是我女儿,我自然也是舍不得的。」 颜太夫人没接。 这么多年了,她到现在看这个儿媳还是含着恨。若非是她,儿子早就娶了高贵的谢家女了。 她停止拨动佛珠。朝提督夫人招了招手。 提督夫人凑耳过去。 只听颜太夫人俯在她耳侧嘲讽道。 「你真当我老糊涂了?」 「你可不是她亲娘。」 ———— 黄昏时分,天空笼着一层淡淡的薄纱。夕阳往下坠,遍地霞光渲染。马蹄声渐渐。崔韫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门卫。 他朝睢院而去。 却不曾想,刚走近,就见睢院门口处摆了张软椅。 女娘娴静的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听到动静,她稍稍抬眸。 崔韫有些意外的走过去。 「寻我有事?」 沈婳合起书,她平静又特别懂礼貌的问了一句:「打架吗?同归于尽那种。」 第323章 我该如何让你消气? 沈婳在此等候多时。 即馨一直在身侧小心伺候着,女娘边上还搁着一方茶几,上头摆满了瓜果点心。 沈婳也没起身,只是懒懒散散的瘫在软椅上,黑润水亮的眼眸仿若不含半点杂质。 小脸莹白,女娘拿捏着张扬高傲,微微一抬下巴。 她一直很有礼貌,但不多。 五岁那年,亦是如此。 那时沈婳整日将手负在身后,什么事都要掺和一脚,试图将丁点小事,经其手后闹大。 惭愧吗?不会。 那是沈家漾漾有本事。 有一回,女娘撞见两个沈府两个婆子在角落吵的不可开交。 她背着手走过去。 小女娘就是这般抬着下巴,奶声奶气:“吵架有什么意思?能动手的为何要动嘴?不妨打一架吧。” “谁打赢了,我赏十两银子!” 为了这十两银子,两个婆子身上脸上全全落了彩。 后来,沈婳免不得被沈淳氏提着落了一顿斥。 “漾漾,你实在是顽劣了些!阿娘不过转头的功夫,你就净惹事。” 当时尤箐跑过来护着她:“主母,漾漾还小她懂什么?要我说,也是奴仆没规矩了些。” “她便是从小就要教的,若是如此往后可还得了?你们一个个就纵着吧。” 小女娘罚着站,边听还不忘小心翼翼的啃着手上的糕点,在沈淳氏看过来后,连忙停止一切动作,规规矩矩的站着。 小女娘冲她讨好的笑笑,娇憨可爱。 说的话,却再此拱起了火。 “阿娘,她们二人没偷没抢,靠的是拳头本事,如何是罪过了?” “我最是守信不过,一文钱都没赊,该多少给多少,那输的婆子,我还额外填了买药的钱,如此也是最厚道不过的小女娘。” 眼下这会儿,厚道的女娘正等着崔韫的回应。 崔韫似气笑了:“同归于尽?” 他道:“你倒是血腥暴力。” 女娘轻点着膝上的书封,慢条斯理的道。 “当然,你愿意让我打也是成的。” 她说的理所当然:“你不能赢我。” 崔韫:…… 他沉默的睨着女娘,头有些疼。 沈婳甚至贴心的为他考虑:“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身子还未彻底大好的女娘,想来你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值得炫耀的事。” 崔韫如何还会看不出,沈婳这是来找茬的。 他神色淡淡:“我认输。” “打还没打,你怎可认输?” 女娘不赞同:“难不成是不屑同我较量吗?” “话,我得说在前头,真打起来,侯爷若败我手上,我也是不答应的。这种水分未免掺的太假了。显得我胜之不武。” 即馨:……救命,这种蛮横不讲理的小人行径,为何这般过分的熟悉。 沈婳端起茶几上的茶杯,里头泡着晒干的玫瑰。 她一顿,视线变得认真。 一片两片三片……七片。 沈婳突然很难过。 还好影五加小七,等于十二。 她又放下茶盏,平心静气的问。 “考虑好了吗?” 沈婳站起身,又揉了揉手腕,瞥他一眼:“开始吧。” 等到一句。 崔韫倒是知晓,沈婳今日见了颜宓。也只以为,她是因颜宓的事而苦恼。 他对卫国公府的事也略知一二。 卫国公是太子的人,姬甀正是用人之际,太医院的御医不吝啬的往卫国公府送。 “卫家大公子伤的极重。” 他有意透露:“那条腿便是不废,也得跛脚。” 有疾之人,便是六根不全。在大祁,是没法入仕为官的。 而这消息崔韫从未特地打听,都是姬霍同姬纥二人,一唱一和在他跟前透露的。 姬纥:“那小子真活该啊,伤了腿算什么?你还不知吧,他这回又不能人道了。该!” 姬霍:“老子早就看他不爽了,算算时日,他那儿才治好不久,这也不过才当了几个月的真男人。” 姬纥:“卫国公府要绝后了,改日可得找个时间去贺喜。。” 姬霍:“要不是他脸磕碜了些,本世子保他进宫当太监!” 而,卫熙恒不能人道的一事,崔韫到底没同沈婳言。 女娘有过一时的恍神,然下巴依旧高傲的抬着。 见状, 崔韫慢条斯理的捏着茶几处的银勺,取出茶杯中的一片叶子,又送到沈婳手上。 “难不成是谁惹你不快了?” “有劳沈娘子告知,我该如何让你消气?” 他的脾气和耐心,在沈婳面前一向是真的挑不出错来。 沈婳是真渴了:……可恶。 她低头咕噜咕噜喝水。 刚喝完,崔韫又抬手接了过来,将茶杯放回茶几。 即馨看的一愣一愣。 沈婳倒是理所当然的受着。 崔韫:“女娘家还是莫整日喊打喊杀的好,影五放在你身侧,又不是桩摆件。” 这一句话给沈婳找到了新思路,她转头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影五。 换来后者的猛的一退步。 “娘子放过属下。” 影五干巴巴的表示:“属下当上影卫,也不容易。” 沈婳只好又问一句:“你真不和我打?” “岂敢。”崔韫嗓音冷清,仿若泉水击石。 沈婳微微一笑:“也是,毕竟我是双身子的人,若是磕了碰了,如何是好?” 女娘走近他,细白的指尖一下一下恶狠狠戳着崔韫的胸膛:“有孕之人,脾气总要古怪些。表哥从今儿起,还得多担待。” 崔韫眉心一蹙,他抬手做了个手势,身侧伺候的人全全退开。做完这些,他抬手蹭了蹭女娘毫无畏惧的小脸。 沈婳无情的‘啪’一下打去。 “沈婳。” “有件事,也该同你将清楚。你且听仔细了。” 沈婳很敷衍:“你说。” 他按了按眉心,淡淡道:“你连情事都没尝过,我便是有通天的本事,如何让你有孕?” 沈婳:……???不对。 她还没作的明明白白,这就玩坦白局了? 女娘一口气提不上来,咽不下去。 “我曾想着提及此事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又想着该委婉些再委婉些照顾你的情绪,可思来想去,还是早与你道才好。” ……你晚了一步,她已经是笑话了。 第324章 这安胎药,你还是得喝 微风徐徐,拂动衣摆。 周遭,只留着两人。 女娘的虚伪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她沉默的缓了许久。 而后,仍旧将洗白的手落在小腹处,自顾自道:“再过几个月,身子重了,往前的衣裳也都没法穿了,得早早安排绣娘,重新再缝制。” 她演技这次是难得的精湛:“在梨园时,我从几个婶婶那边讨教了不少心得。正巧也该用上了。” “稳婆得早些找。幼童身子娇嫩个,穿的衣裳鞋子,戴的帽子洋洋都得精细。” “我如此尽心,侯爷当父亲也该如此。” 崔韫明白了。 沈婳是提前就知道了这件事,这才跑来睢院。偏偏他如实相告,将特地来兴师问罪的女娘打了个措不及防。 她来前,早就做足了一日两日三日没消气前一直折腾他的准备。 眼下事情摊开,女娘也准备闭着眼,继续一日两日三日让他吃上教训。 左右,她得解气。 若不然这事是过不去了。 猫儿炸毛了,崔韫只能是配合。 他倒是云淡风轻,接的寻不出破绽:“嗯,回头我着手取名一事。” 然后,就见女娘觑他一眼,作模作样的问。 “对了,适才侯爷屏退了人,是要准备同我说何事?” 崔韫:…… 沈婳拿捏的嗓音:“风大,愣是没听清呢。” 崔韫眉心跳了跳。总算尝到了自作孽不可活的滋味。 他忍了忍:“你——” 沈婳无辜:“怎么了吗?” 崔韫阖眼,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对付那些阴险狡诈之辈都不曾这般疲乏:“……还喝茶吗?” 沈婳摇摇头,远远的瞧见倚翠提着煎好药过来,是沈婳这次回来倪康又重新根据脉象和情况重新调整的药方。 药汁极苦。便是她常年喝药都受不住。 正想着,喉咙处都在痛苦叫嚣。沈婳精致的鹅蛋小脸跟着扭曲。 崔韫朝远处淡淡的颔了颔首,很快,影卫放行。 倚翠走近,朝崔韫请了安后苦口婆心的劝:“娘子,晌午的药您偷偷给倒了,这可不成。该喝的还得喝,喝了身子才会好。” 崔韫眉梢一动,他淡淡吩咐:“将药给我。” 倚翠连忙奉上。 那钻心的苦,光是闻,沈婳的五脏六腑就不大好了。 只听药勺撞击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崔韫动作娴熟,舀了一勺送至沈婳唇角。 他视线落在女娘还搭在小腹的手上。薄唇动了动。 “这安胎药,你还是得喝。” 这一句话,堵了女娘所有的退路。 沈婳想,她是碰上了对手了。 为此,她一整晚难眠。 一方面是被气的。另一方面,她尝到了久违的戏精快乐。 两种情绪交加,月事也跟着来了。系好月事带后,女娘怕漏,也不敢再翻来覆去。 她直挺挺的躺着,暗暗思忖。 明儿还得找崔韫,同他接着杠。 ———— 翌日 沈婳醒来,崔韫已早朝。 昨儿买的物件很多,全在侧屋摆着。 绷架,绷凳,绷布,搁手板,绷钉,绷线,立架,绣针,剪子还有绣线。 这些是专门用来刺绣的。 绣花线品种繁多,沈婳也全给买齐了。 然,缝制衣裳有一半都用不上。 上好的布料根据谢珣的尺寸被裁剪。 沈婳做的很认真。剪子在她手上仿若活了过来,无需打板,直接在布料上画轮廓线,就能精准的下手。 至于后头衣袍上缝制的花色,沈婳早有打算。 可用银暗色兰花花纹镶边。兰花,意谦谦公子,用来形容阿兄最是合适不过。 倚翠见状,也过来帮忙。将用的到的线劈成若干根。捏住线头,右手放松,再快速往下勒。 二根过,四更,八更,十六更…… 都按照沈婳的需要而定。 凝珠凑上前看。 小七凑上前看。 影五仰着头思考,怎么能把碍眼的小七赶出去。 很快。 凝珠开始帮忙。 小七也开始帮忙。 影五继续仰着头,她想吃鸡腿了。 “沈婳!” 这时,韦盈盈大步而来。她走的很急,身上的步摇却只是轻微晃动。 她一把攥住女娘的手:“有个热闹,你看不看?” 被打搅的沈婳压根懒的问是什么热闹。 女娘甫一抬眸:“看。”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韦盈盈眉梢都带着蠢蠢欲动。她拉着沈婳朝外走。 “颜姐姐今儿去卫国公府,你我不若也去。” “左右能膈应人。” 沈婳一听,只觉得不靠谱。 她吐字清晰:“你一个失势的韦家女娘,我一个不起眼表姑娘,此行本就居心不良,只怕卫国公府的门都入不得。” 刚出东苑,还不得韦盈盈说话,沈婳就见外头兴奋说着话的两人。 沈婳:…… 呦吼,快乐总是反反复复。 姬纥朝她挥手:“沈妹妹!就等你了!” 姬霍显然听见了沈婳适才所言,他不屑的表示:“有御赐金牌在,卫国公那老头都得亲自来迎我。本世子难道还不能带你们进去!” 他抑扬顿挫的展现个人魅力:“上回在颜提督府,是我!姬霍!将颜桉按在地上哭着喊娘!这次,我定然也要带着你们去卫国公府会一会卫熙恒那玩意。” 搞事他是在行的。 他更喜欢搞事的时候边上有一群人目睹他的英姿。 而沈婳和韦盈盈,就是不错的人选。 他扔下这几句话,姬纥很捧场,啪啪啪的鼓掌。 “说的好!” 姬霍满意的看了眼前的这些人,他清了清嗓子。 “我宣布,从此往后,我,姬纥,韦盈盈,还有你沈婳!四人就是队伍,但凡有好戏,有我看的,就有你们看的。” “但你们放心,若是出了事,大哥我顶着!” 姬纥继续啪啪啪鼓掌。 “好!” 沈婳头一次在姬霍身上看到了光。 卫国公府守卫森严,上下肃静,卫府管家正候在门外,恭迎提督府的贵客。却不想等来了这四人帮。 带头的是拽上天的姬霍。 管家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瞬姬霍将手哥俩好的搭在他的肩上。 “嘿!” 他甚至拨了拨管家的胡须,一点架子都没有:“你这小老头在等我呢?” 第325章 我忍你很久了! 管家心脏有点疼。 可偏偏姬霍是盛京里头最难缠的纨绔子弟。 “世子,您怎么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赔着笑脸:“今儿国公府正有客至,阖家上下忙的不成,不巧我们大公子又卧病在榻,世子若是没重要的事,还是下回——” “无妨。” 姬霍打断他:“就是冲他卧病在榻我才来的。” 他很贴心的望了眼喧嚣的马路,街上游人如织:“这家中既然来了客人,得巧我也有空,那就帮着卫兄招待招待。” 卫兄? 路上来时,他分明喊的卫公公。 不亏是风云场所的常客,姬霍也最是怜香惜玉:“怎么还愣着?去寻些椅子来啊,我这两个妹妹娇滴滴的,可不能累着了。” 韦盈盈有些虚:“这……这就不用了吧。” 沈婳幽幽:“我要金丝楠木椅。” 管家的眼直抽抽。偏偏没法将如此不要脸的人驱赶。他只好朝身后的小厮使了个颜色,小厮很快匆匆离开,将此事告知府上的主母。 卫国公夫人闻讯连忙撂下手头上的事,大步而来。等她来时,好巧不巧提督府的马车缓缓停下。 提督夫人得体的下马,颜宓立在她身后。半压着眼眸。行为举止贵女的姿态刻在了骨子里。 很快,有人大步走过去。 姬霍吊儿郎当:“呦,来了?里面头。” 瞧见姬霍,面色微沉的自然是提督夫人,她到现在还记得亲儿被姬霍打的无力招架,鼻青脸肿的事。 “世子爷怎会再此?”她眯了眯眼问。 “我皇伯伯都不过问我的行踪,提督夫人,我让你里面请,只是场面客套话,你未免管的有点宽了。” 火药味在这一刻彻底蔓延。火花跟着四溅。 而沈婳却向颜宓眨了眨眼,引的后者清浅一笑。 卫国公夫人连忙上前打圆场。她欢欢喜喜的拉着颜宓的手:“可算是来了,恒哥儿起早就念了多回,我适才还取笑他,可莫说他了,我也是干巴巴的等着。” 说着,她朝提督夫人点头示意:“今儿一早就听喜鹊啼叫,这可是好兆头。” 姬霍轻松接话:“是吗?本世子却是一早就听那些个讨人嫌的乌鸦叫唤个不停。我寻思着这可还得了?紧赶慢赶就来了,左右盛京公子哥里头,霉运缠身的是卫兄!有他在,我定然安全。” 韦盈盈凑到沈婳跟前:“如此会不会过分了些?我瞧着实在不踏实。” 沈婳‘啊’了一声。 “这样……就算过分了吗?” 韦盈盈眼珠子一转:“若是你,会如何?” 沈婳毫不犹豫:“不说别的,我会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捡起石子,将卫国公府的门匾砸下来。以此证明乌鸦是真的,需要卫熙恒这个冤大头守护也是真的。也好彻底解释,免得被人误解,是专门登门找茬的。” 韦盈盈:??? 姬纥:??? 姬霍听到了。他猛的回头:“伱不早说!我怎么没想到!” “世!世子!” 卫国公夫人见他就要去找石子,当下连忙道:“这街上人来人往,可莫闹的难看才好。不若入府喝盏茶?” 果不其然,不少商贩驻足看来。 即便再不情愿,她也只能笑盈盈大方得体的招呼众人一道入府。又趁几人不妨,低声吩咐管家。 “去,递信恭亲王府,怕只有他老子才能治他。” 管家忙领命。 恭亲王府书房 恭亲王正同一人下着棋。 “说起来,你的棋还是我教的,太子和四皇子二人,虚伪贪婪我可看一眼就嫌烦。” 当年,他教姬誊下棋,是为了教他一个‘忍’字。而崔旸私下教姬誊练武,无非是让他能在吃人的后宫活下去。 自淮安王府落难,那是最难熬的几年。可他和崔旸千算万算,也没算出,姬誊会被爀帝送去当质子。 姬誊坐他对面,落下一子,只听清脆的‘啪嗒’一声。 “落真要论,我还得喊皇叔您一声师傅。” 恭亲王看着输了的棋局却笑不出来。 “又是皇叔,又是师傅,怎么不见你让我几子?崔家那小子就和你一个德行,脸上恭恭敬敬,却丝毫不放水。” 说起崔韫,他免不得正色。 “对了,崔老太爷这几日精神气儿可不太好。” 他瞥他一眼,叹:“你啊!” “你舅父在时,在崔老太爷跟前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一身伯父。老太爷焉能不知你归的消息?” 姬誊抬眸,情绪落不到实处:“自回京这几月,我已给足了时间。崔老太爷却偏偏避我不见。” 恭亲王一哽。 所以,你就出此下策刺激他? 偏偏这种事,双方都占理儿。 姬誊也隐忍的够久了。 而就在这时,有小厮急匆匆而来,将卫国公府递来的消息告知。还不忘补充一句:“韦娘子也在。” 姬誊蹙眉。 恭亲王乐了:“你去跑一趟,顺便帮我把那臭小子一并带回来?” “这分明是姬霍领头惹事,还是皇叔出面的好。” 恭亲王却沉吟片刻:“不过是串个门,卫家怎这般兴师动众,难不成我儿能将卫家的地给掘了?” “你真不去?” “不去。” “行,你不去总有人去。来人,去大理寺跑一趟。” 小厮退下后,卫府管家还在外头等。 小厮快步上前,带着歉意道:“可是不巧,我们王爷不在府上。” 管家愁:“那王妃可在?” “也不在。” ———— 这边,卫熙恒特地换了身衣裳,由小厮扶着半靠榻上,等着颜宓过来探望。 然后,他等到了一屋子的人。 卫熙恒那张肿胀的猪头脸拧了又拧。 颜宓没看她。 她的未婚妻正在最远的位置,剥着沈婳兜兜里的瓜子,一颗一颗饱满的肉投喂着女娘。 提督夫人这次出门是一肚子的窝火:“颜宓!” 沈婳毫无征兆被吓得一抖,嘴里的瓜子落地,她吼过去:“凶什么!” “我忍你很久了!” “不要仗着年纪大,就觉得你就能冲屋里的老大了。” 女娘义振言辞的点了点姬霍:“你看,姬霍他说什么了吗?” 姬霍:!!! (本章完) 第326章 你……你梦见我什么了? “你仗着身份欺负我沈妹妹是吧?她如此一个娇弱的女娘,你也好意思针对?” 提督夫人气笑了,甚至有苦说不出:“世子,我可没将她如何。” 姬霍嘴里的娇弱女娘,很配合的捂着心口,朝颜宓身上靠。她眼眸颤动,下唇紧紧咬着,好似遭遇一场滔天的苦楚。 ……看着一点都不像装的。 女娘小白莲的低声道:“不怪提督夫人。” 她急急喘气:“是我身子不争气。” 姬霍惊恐:!瞧瞧!把人逼到这个份上了,若真出了事,崔韫还能放的了他? 姬纥沉默:……崔韫看上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韦盈盈看直了眼。 好娇弱,好虚伪,好做作,好……喜欢。 提督夫人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你——” 女娘吸了吸鼻子,又柔柔道:“颜姐姐,伱这阿娘好生骇人,对你毫无愧疚,甚至辞严厉色,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哪儿捡的。” 无意间一番话,让颜宓有些恍神。 她…… 提督夫人顿时沉脸。 “你这女娘仗着有人做主,就敢这般胡言?” 沈婳看着她,萌萌点了点头。她翘起一根小拇指,拖腔带调:“这的确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她蓦然笑开:“您娘家是寻常人家,没投上个好胎,不过命硬,地动时活了下来。才有了眼下的锦衣玉食。夫人虽比上不足比下算是有余。” “人呢,活到您这个年纪,也别想着好高骛远了。同我比,怕是不能够,但论谁先闭眼蹬腿,我还是得尊老让着您的。” 姬纥:……这么一比,姬霍真不算什么。 学到老活到老,姬霍沉默几秒,掏出纸和墨笔,歪歪斜斜的努力记下骂人的话。 颜宓惊讶张张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此话虽不中听了些,也的确……没错。阿娘总不能活成老妖精。 “你,沈娘子是吧。”卫国公夫人连忙又站出来。 “今儿到底是颜家来看我儿的日子。你却闹成这般模样,可是阳陵侯府对卫家还有偏见?” 沈婳将舞台让给姬霍,低头呐呐继续捂住心口。 姬霍怒:“此事起因可是她?你不说提督夫人也就算了,合着一个两个当着我的面欺负我的人?” 姬纥提醒:“……崔韫的人。” 自然得到无视。 “卫熙恒不就在榻上瘫着么,可是我拦着不让探了。” 卫熙恒恨的不行却轻咳一声,顶着一张肿胀的脸还在保持文人雅士的姿态。 “世子多虑,我自会无碍。” 根都坏了,嘴还不说实话。 说着,他歉意对提督夫人道:“晚辈失礼,无法请安。” 他这般,倒让提督夫人气顺了些。 “无妨,将养身子为重。我怎么会怪之于你。” 姬霍‘不凑巧’的摔了茶盏。 ‘哐当’一声。 提督夫人以长辈的姿态作以关怀:“这次过来,带了些许补品,只盼着你早些康复,届时再商量两家婚事。” 姬霍又很不凑巧的摔了角落的花瓶。 ‘唰啦’巨响。 “我的意思是将婚期提前,尽早操办,宓姐儿也最是担忧你,这件事我也同她提了。” 颜宓一滞。 “阿娘,你何时——” 提督夫人睨她一眼,眼里充斥着警告:“女娘家脸薄,可她也是愿意的。” 卫国公夫人喜:“这自然是好的。” 此事,卫熙恒也得到了莫大的满足。随后他听姬霍道:“你人就算没了,这岳母大慈大悲都愿意将女儿嫁过来。” “要我说嫁什么女儿?不若夫人找颜提督要了休书,再吹罗打鼓嫁入卫国公府好了。本世子回头亲自给你主持婚仪。” “世子,您慎言!” “别嚷嚷,老子拳头硬了。” “夫人!”管家大步而来。一改先前的丧气。 被他引入内的是熟人——即清。 即清入内,只给沈婳行了礼:“娘子,侯爷在外等您。” 沈婳哦一声:“那就让他等着。” 闻言,姬霍登时高兴了:“哈哈哈。他也有今天!” “霍世子。” 即清得体的看过去:“若是没记错,您上回寻我们爷借的五百两至今未还。” 姬霍:…… 即清又看向姬纥。 姬纥害怕。 他一个激灵。 “沈妹妹,这就你不对了,你怎好让崔韫在外头等你?” “走走走,我送你出去!” 国公府门前,男子身姿如玉,肃肃清清。一身绯袍衬的眉眼添几许潋滟。 沈婳刚跨过门槛,他像是有所感应的看过来。女娘缓步下台阶,最后才离崔韫一尺远顿足。 “你来做甚?” “晌午小憩片刻,做了个梦。” 崔韫朝沈婳温声道:“梦见女儿想爹了。” 还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沈婳:…… 年纪轻轻,他还挺会做梦。 女娘绷着脸:“是吗?” 他凝视又道:“也梦见你了。” 女娘不意外。 “你将心思打在我身上,梦见我也是应该的。” 即清搬来踩脚凳,她高贵冷艳很给面子的爬上马车。 等车轮碾过地面,女娘瞥他一眼,绣花鞋从裙摆探出头来,悠悠闲闲的画着圆。似很不经意的问:“你……你梦见我什么了?” 崔韫倒不隐瞒,他说的很慢:“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沈婳倏然瞪大了眼。她人扑过去一把捂住崔韫的唇。凶神恶煞道:“你若还说这种不正经的话,我迟早用针把你的嘴给缝起来。” 很快,她又察觉不妥忙讪讪把手缩回去。 “沈娘子莫不是以为这世上真有正人君子?” 沈婳:“这世上的男子无非两种,色令智昏还有正人君子,是我识人不清原以为你是。” 他眸光里头是多看几眼就能让人沉沦的幽深,垂眸哑声道:“色令智昏?” 崔韫倒没反驳。 “错了,世上的男子分两种,该是朝秦暮楚和矢志不渝。后者才再细分。” “分什么?” 他把人拉到身前,额抵着她的。女娘下意识屏住呼吸,紧张的一时间忘了推开。 眸色缱绻,一寸一寸的从女娘精致的眉眼往下滑,挺翘的鼻,最后落在嫣红的唇瓣上,他低低道:“在外坐怀不乱,在内色令智昏。” “沈婳,你合该给个期限。总不能再过几月后分娩,女儿都入宗谱了。” 沈婳有些心慌,慌得她指尖攥紧又泛白,她身子往后仰。戏精的敬业让她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有……有没有可能,我怀了个哪吒。” (本章完) 第327章 真相 漫漫天外,云卷云舒。 马车驶的方向却不是回阳陵侯府。沈婳从旖旎中脱身,很快察觉出不对。 “我曾茶楼听说书先生讲过一则故事,故事里头的贵公子求而不得,为此泄愤将女娘拉去乱葬岗活埋。” 崔韫的眉心一蹙,果不其然,女娘一脸严肃问。 “这件事,你如何看?” 崔韫:…… 他松开女娘,身子靠着车壁,有一次没一下的抚平沈婳衣摆的褶皱。不咸不淡道。 “哪吒的阿娘,如何能在乱葬岗埋着,我定给你寻块风水宝地。” 他是故意拿话赌她的! 沈婳鼓了鼓腮帮子,转头撩开车帘。可眼前的景象却是愈发的眼熟。女娘狠狠一颤。 ——是清桐巷。 她看到了不远处等候多时的谢珣。 沈婳倏然转头去看崔韫。 她听到男子淡淡道:“来此并非叙旧。” “有些实情得让你知晓。伱阿兄为此纠结数日,还是决定坦白与你严明。思来想去他生怕对你残忍了些,可我觉得,人活一世总不能被表象骗一辈子。” 崔韫安抚的蹭了蹭她瓷白的脸。 “谢世子既已决定,那就轮到你了,可以下车,也可以回避。” 这一番话,让沈婳惴惴不安。 尤箐,阿兄,残忍,表象。 这几个字眼让她从最坏的角度去揣测。 马车已停下,车外车内没有人催她。 女娘小幅度小幅度的将身子贴近崔韫,她仰头去看他,眼眸中的信任和依赖骗不了人。小手紧紧扯着崔韫的袖子:“你同我说。” 她屏住呼吸,隐隐有了猜测,说的有些恍惚:“是不是我阿爹?” 很快,她从崔韫的表情里,寻到了答案。 指骨分明的手如玉,覆在沈婳发凉的手背上。握上最后再紧紧包裹住。 沈婳小心翼翼的问:“那你陪我一起吗?” “你既然都发话了,我自然是要应的。” 沈婳也察觉了,今日的崔韫所言,中听让她冒出愉悦的泡泡,女娘压下心底的怪异后,努力克制着嘴角就要往上扬的弧度。 她哒哒哒下了马车。层层堆叠的裙摆在空中甩出好看的一抹弧度。 谢珣温柔的看着朝自己走近的沈婳。而后看向沈婳身后颀长的一道身影。 后者一身官服都没来得及换。 谢珣先是叮嘱沈婳:“姬霍是个惹事精,你是最端庄不过的女娘还是少同他有所往来。” 端庄不过沈婳听进去了。 可下次,她还犯。 随后,谢珣看向崔韫。 “人既然送来了,你可以走了。” “他送我过来,自然回头要送我回去的。阿兄驱他作甚?” “阿兄也能送。” 沈婳:“阿兄何必多跑一趟。你我也不顺路。” 崔韫轻笑一声。 谢珣黑着脸:…… 他只能抬手敲开了方家大门。 方家小院不大,但布置的很温馨。 尤箐请几人入内,仍旧是往日冷淡的模样。 “谢世子,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实在不必为此一再寻上门。” 她给几人添了茶水:“婆母郎君皆不在,家中也没甚招待的,几位贵人喝了茶便走吧。” 谢珣至今,不曾道明他是沈雉。他端起茶,轻呷了几口,成色并不好,只是寻常人家用的便宜的陈茶碎末。 他只是道:“漾漾的身子快大好了。” 尤箐一滞,连带着提着茶壶的手都抖了抖。 “当真?” 她仔仔细细的打量这沈婳,生怕落了一处。 女娘的气色瞧着是好了不少,尖尖的下巴也跟着圆润了不少。多了一股难掩的风韵。 及笄礼一过,是张开了些。 “她这病是打娘胎来的,这些年总不得好,所有的法子都用了,所有的偏方能试的都试了,却总是无济于事。当真无恙了?” 沈婳心不在焉的将小包包里头的瓜子挪到崔韫面前。 崔韫低头不紧不慢的剥着。 谢珣看着实在糟心。 他斟酌一二,从袖口中取出一物。当着几人的面打开。里头是香料。 熟悉的味道,让沈婳一个激灵。 “这——” “没错,是你往年用的熏香。” “此熏香是沈老爷从外头高价买来,送给沈夫人的,后来,就到了你手里。” “早早的让倪大夫查了查,也的确有蹊跷,同你那时喝的药相冲,这也是你愈发病重的缘由。” ‘哐当’一声,尤箐打翻了手里的茶壶。 谢珣温和的看过去,又一字一字道。 “扰乱脉象,拖垮身子,时间久了,便是身子康健之人都受不住。我实在不知,是谁下狠手,这般曲折的要害她。” “尤姨觉得会是谁?” 尤箐慌张不已。有一个猜测升起,可很快又被她压住。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 她思绪翻滚:“在丰州,沈家绣坊的口碑向来不错,生意上也许会有仇敌,可那些人怎会对小女娘下手?可……可是碰巧冲撞了?” “前些时日,我又在调察一件事,不日前刚得了消息。” 谢珣照顾着沈婳的情绪,他说的很轻:“那年,沈家母子落崖并非意外。山林早已蛰伏一群亡命之徒,并非谋财是害命。一车的人全部刺杀,再连人带车推入山崖。” 虚造了大雾四起遮颜,不慎落崖的假象。 这件事,对沈婳的冲击实在太大。 她分明听懂了。可又好似没听懂。 沈婳到底是清楚沈雉的,若是没有足够证据,他绝无可能乱说一个字。 她的唇张张合合,是不可置信和愤怒。 “可有查明是受谁指使?” 谢珣闭了闭眼,吐出一个名来,眉眼间布满了疲惫。 “沈巍。” 这两个字仿若一道惊雷。 女娘的脸煞白。 若是别人说这种话,她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阿爹害阿娘阿兄? 绝不可能。 可说这话的是沈雉。 沈婳无错极了,眼圈很快通红。 谢珣看向一旁惊愕的尤箐:“尤姨,还不说吗?” 尤箐比失了魂的沈婳还不可置信。 “不,当时马车上有雉哥儿,他便是对主母再有意见,也绝不会对亲身儿子下手。” 虎毒还不食子呢。 谢珣眼里讥讽。 “若他是偷偷上的马车呢。” (本章完) 第328章 算不算乘人之危 当年,沈淳氏出门求药。 沈雉有意陪同,却让沈巍给拦了。 他说。 “不日后便要入考场,这外头的人谁不知我沈巍有你这么个有出息的好儿子,若是中举,沈也就光宗耀祖了。你合该在府上温书。就莫出门了。” 沈雉应的很好,可趁其不备,转身就上了马车。怕沈淳氏驱他,故特地躲在了座位板下。 出了丰州城,沈淳氏这才察觉车厢多了个人。 尤箐怔怔。面上的凄凄再也藏不住。再去看沈婳,女娘可怜的眨眼,仓皇的泪往下坠。 她吐出一口气,总算哑着嗓音道。 “主母同沈巍实则早有不合。” 当年,她去主院送茶,就听到沈淳氏屋内瓷器砸碎的声响。 ——沈巍,绣坊是经我手这才在丰州站稳脚跟的,是我各地招的绣娘,也是我苦心经营。你顾好走商,负责生意场的事,我从不过问,而伱对刺绣一窍不通,绣坊的事,还是莫插手的好。 随后是一道男声。 ——这件事我并非同你商量。眼下绣坊彻底稳定,你何须整日过去操劳?一个妇道人家还是莫再抛头露面的好。 尤箐忍不住冷笑:“当初,创建绣坊所有事都由主母亲力亲为,沈巍一个门外汉他懂什么?早不说抛头露面,晚不说抛头露面,眼看着绣坊在丰州城一家独大,他就想吞了去。” “自那后,两人时常为此事争吵不休,主母也不愿松口。” “直到柳姨娘入门。” 她哀愁的看向沈婳:“你当年还小,自然不知柳姨娘本是主母在绣坊的得力绣娘。她那一手绣活当年便是你孙姨都不如她。沈巍想让柳姨娘在绣坊为他办事,将主母挤下。柳姨娘自然不肯,可肚子已瞒不下,主母到底仁慈,这世道未婚生子是要被人唾沫星子骂死的。就做主将人抬府中,再后来生了二娘子。” 沈巍见沈淳氏油盐不进,出去应酬变多了。夫妻间也许早就生了隔阂可两人在人前却仍旧是恩爱的模样。 “又过了几年,娘子身子愈发不好,险些没救回来。主母吓得整宿整宿守着,也不再插手绣坊的事。在后来,你没事了,你兄长又早早就中了童生,他这个年纪便是整个丰州城都没第二个。沈巍也同主母重归于好。” 沈婳袖下的手,紧紧攥着。 她知道,柳姨娘有极好的绣活,却很少动针线,除了给她和沈坠做衣裳。只是没想过,还有这么一出。 “主母厌恶二房的贪得无厌,可同姓沈,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有一回派我去二房那边送料子。” 尤箐无比唾弃,她甚至难以启齿。 “我撞见了——” 谢珣心下一紧。 “撞见了什么?” “我撞见了口口声声说得离开丰州外出行商的沈巍同薛仪婉在私会。” “二房的人也不知帮着打了多久的掩护。” 薛仪婉便是沈薛氏。两人早就有私情。 谢珣一个用力,将手中的茶碗捏碎。 尤箐面色阴沉:“沈巍也看见了我。” “我险些被掐死,挣扎间将剪子捅进他的心口后疯了般跑回沈家,将此事告知主母。” 沈淳氏却是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他死了吗?” 尤箐手上都是血:“不知。” 她吓得直哆嗦,哭着道:“主母,我是不是杀人了。” “收拾行李,你走,速速离开丰州。” “……您是不是不要阿箐了。” 尤箐至今还记得沈淳氏面上的苍凉。 ——沈家大宅,高墙堆砌,我便空有一身本事也和离不得,阿箐,我走不得,也怕护不住你。 ——这一去也好,你就莫归了,也莫再来信。若安顿下来寻个好人家就嫁了吧。 当年出事,尤箐也曾怀疑过沈巍,可一同出事的还有沈雉。 ———— 出了方家后。 女娘一直垂着眸,过往种种,从眼前一一浮现。 沈巍同沈鹤文真的不合吗? 当年出事后,族老同沈鹤文一次又一次的登门,全都让沈巍再娶。 沈巍多次婉拒。 这都是给她看的吗? 明明他和沈薛氏早就苟且。 他却还有脸在她面前提及。 ——漾漾,阿爹想你阿娘了。 她被沈家当成素有病美人称号的月季,养了数十载,经不起半点风雨,娇弱的不像话。 可…… 她信任沈巍,尤其在阿兄阿娘去后的那些日子。女娘开始整宿整宿的难眠。她以为她命硬,母,兄是被她克死的。 沈婳没忍住抽噎一二。 “阿兄。” 沈婳低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砸。 “当时山崖……阿娘很疼吧?” “她中了数剑,鲜血淋漓。最放不下的是你。” “漾漾,阿兄让你知晓,不是让你哭的,只是你该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女娘眸中干涩的不像话:“香料本该是给阿娘的,他是不是早已料到,阿娘最后会给我。如此,我身子差了,阿娘无心绣坊,他就可以得逞了?” “他后头给足我银子,是不是因为心虚?” 谢珣也不知让她知道这件事,是对还是错。 “阿兄恨他,可也清楚,至少他对你是上心的。” 可……这些远远不够填补他的欲望。 他利用沈婳一次,就对他愈发纵容。 故,再后来,给沈婳带的熏香里头,没了那致命的一味香料。 可那时沈婳的身子已经不行了。流水般的补品,也无济于事。 ———— 回了东院后,女娘受伤的缩在榻上,身子贴近墙。时不时用手去擦眼角的泪。 时间久了,头也开始阵阵的疼,泪眼婆娑间,眼皮肿的不行。 崔韫弯腰给她盖好被褥。 她忽而瘪嘴。 “是不是我哭起来特别丑?” “不丑。” “那你去写八百字夸我美貌的文章,念给我听。” 崔韫一顿。 沈婳就像个闹脾气的猫儿:“你迟疑了,你不愿意,这很难吗?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无理取闹?” 说完这句话,女娘将被子扯过头顶,是不愿同他多言的姿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手轻轻一扯,露出一双可怜兮兮的眼。 “我不是有意欺负你的。” 沈婳:“我现在看见谁都想呛。我平素还是挺讲道理的。” 她有气无力:“你快走。” 崔韫沉默的脱下布靴,上榻。将人连着褥子一同扯入怀里。嗓音从头顶传来,清越入耳。 “我只是在想一件事,失了神。” 沈婳看着他。 “你还真以为八百字就难倒我了?可这种事,对表妹不妥当,唯有新妇才合适。” 他说:“我在想同你说这些话,算不算乘人之危。” 女娘不语。脖颈处开始泛红。 他将被褥扯下一角,怕她给闷坏了。 “睡吧,天塌不了,你阿兄回来了,我也一直在。” 她嗓音闷闷的:“你还挺不择手段的。” “你是不是娶不到我,心里痒的不行,觉得这辈子都没盼头了?” 崔韫闷笑:……“是啊,还等沈娘子救命呢。” 也许是夜里总是缺少理智。又或者,她开始患得患失想将眼前之人牢牢抓住。女娘眼儿乌溜溜转了一圈,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多时她挣了挣。崔韫只以为将她困的不舒服了,刚松了力道。却不想下一瞬,她掀开被褥,整个身子滚到他怀里。 沈婳眼圈虽红,可亮晶晶的看着盛京城内貌若皎间月的崔韫。 “那你得这样抱我才行。” “新妇你得翻四倍!八百字打发谁呢。” 撒花 (本章完) 第329章 你们夫妇二人好的很啊! 黄昏时分,提督府。 “陪我这个老太婆用饭,你可有不愿?”颜太夫人看向一旁的颜宓。 桌内摆放着各色珍馐,都是颜宓爱吃的。 颜宓微垂眼眸,只道:“不敢。” 这两个字便如最锋利的匕首。伤人又伤己,换来颜太夫人久久无言。 “娘子,您尝尝,这道四喜王子,用料为海参、海蟹、海虾、猪肉……”身后的婆子见状,连忙上前打散空气的凝滞。 颜宓倒是稍稍吃了一口。 四喜丸子象征着团圆、平安。到底不应景了。 崔太夫人又问:“这次去卫国公府,可还妥当?” “妥当。” 颜宓放下筷子,温声道:“阿娘已做主,尽早操办婚事,让孙女早入卫家为妇,一为添喜二恐夜长梦多。此事卫家已应允,怕是要不了多久,便会上门商量婚期。” 这一句话,便如导火绳。颜太夫人重重搁下手中的筷子。 “瞧祖母这般,看来是不知了。” 颜宓:“倒也无妨,左右孙女也才知晓。” 颜太夫人的头疼的欲裂。 “吴妈妈,送娘子回去。” 颜宓起身,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退下。 她一走。颜太夫人沉沉一叹:“她,还在怨我啊。你瞧瞧,那一番话还不忘故意气我。” 伺候的婆子连忙上前:“娘子素来与您最亲,难免钻死胡同里一时想不开,待想通了,如何会不知这世上最疼她是您!” “你就别说这种好话糊弄我了。” 颜太夫人看着颜宓适才坐的位置,苦笑。 “这孩子,是知道如何剜我心的。” “太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娘子遂了主母的意后,待入了卫家的门,这只要日子好了,您就无需担忧了。” “遂她的意?” 颜太夫人冷笑:“又不是亲生母亲,难道还要一直给那毒妇脸了?” 她不经想起多年前的一桩事。颜宓同颜桉起了冲突。颜桉早就被提督夫人教的坏了根,心气儿上来,就对着颜宓下了狠手。 对颜宓最忠心不过的奶娘,为了护她,不慎推搡了颜桉,以至于他额头被假山磕出一个洞来。 血流的那叫一个多。实在危险,稍偏离一寸只怕眼都要瞎了。 为此,奶娘自然就入了狱,一个是婆子,一个是孙子,颜太夫人便是再心疼颜宓,可到底也有私心。如何会去保那过失的奶娘? “那刑部牢狱,处处要打点,进去若想好过,要打点就要费银子。宓姐儿为了五百两,在我院前跪了三日,又去她爹娘面前求情,当年,谁都没理会她,一味斥责她不顾胞弟为难双亲更是不孝。可我愣是没想到她竟能从外头借了钱。这孩子是个重情义的。” “去,将老爷寻来,这个时辰,他也该下职了。” 颜提督是在半炷香后来的,他入内就给颜太夫人请了安。 “娘寻儿子,可有要事?” “没要紧事我还叫伱不得了?” 颜太夫人看向颜提督:“坐。” 很快,伺候的婆子上前看茶,做好这些,这才招呼屋内伺候的人,一并退下,走路都放轻了。 “你父亲的忌日快到了,可有想好如何操办?”颜太夫人问。 颜提督刚要喝茶,闻言,又连忙放下。 “回母亲,此事夫人她已着手操持。待细细拟定好,定交给母亲查看。” 颜太夫人稳如泰山的应了一声。 “你父去的早,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将你兄弟二人拉扯大。颜家坎坷,当年地动吓得我魂不附体,地裂山崩,你二弟为护住我,被压在一片废墟下断了气,故,你有出息后,如今又做了高官,我从不提分家一事。” “你二弟妹嘴是个厉害的,这些年与你那屋里那个势同水火。我也全睁只眼闭只眼,若真要帮,我也只会帮你那守寡的弟妹,对此,你可有意见?” 颜提督忙道:“可是大娘子又同弟妹有了冲突?母亲放心,我定好好斥她。弟妹为颜家妇,本就不易。儿子如何会有意见。” “哦?” 颜太夫人:“那就是对我有意见了。” 她沉下脸,起身摔了茶盏。 “你们夫妇二人好的很啊!” 换来后者惶恐。 “母亲何出此言?” “你敢说,今日卫家的事,你不知情?” 颜太夫人冷笑:“合着,就瞒着我?好的很啊!若真嫌我这个母亲碍眼,我便搬出府去,何必还要看你们脸色?” “若不是那毒妇,你何故受制于卫国公府的人?” 她没看颜提督一眼:“当年的事,我可在你面前提过几回?我不提,是给你留颜面!你还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了?” 她失望不已,一颗一颗的拨动腕间的佛珠。 “你是我儿子,我都为那件事万般不齿!可这官场上,若不择手段又怎能爬上如今的位置?” “谢家那边,你年年拜访,年年吃闭门羹,只怕心里还挂念那谢女娘,此事,我也不说了,都是孽缘。你们夫妇日后要如何我不管,可你别忘了,宓姐儿到底是颜家宗谱上的。” 颜提督愧疚的心,在听到颜宓后,到底冷硬下来。 “母亲,她是颜家女娘,自该——” “你听我说完。” 颜太夫人:“什么该不该,这种话我能说,你如何能说?她是我一手带大的,可以说你们夫妇二人没费半点心,就白得了这么个女儿。放眼盛京,你扪心自问,有几个女娘比她知书达理识大体?” “什么卫国公府,宓姐儿便是嫁入皇家,都是成的!偏偏被做爹娘的给拖累。尽早办婚事?也得亏你们说到出口,怎么,一个腿瘸的姑爷,还要上赶着巴结不成?” 说完这些话,她喘了喘。 “她到底喊你一声父亲。” 她背着颜坤:“回吧,你若还是个孝顺的,就让那毒妇消停些。我年纪大了,迟早是要去寻你父亲的。” 这一番话,让颜坤离去后,眉头都是紧锁的。 而颜宓回了屋后,屋内却多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影五?” 影五背着一把剑:“颜娘子,我们娘子让属下来问一句。” 她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句话。 “您觉得五公主同卫大公子配否?” (本章完) 第330章 可要看看,我是如何珍惜你的 颜宓一愣:“啊?” 只听影五又道:“五公主人不怎么样,长的也不怎么样,脾气更不怎么样,那卫大公子也不逞多让。我们娘子说了,两个缺心缺肺的结为夫妻,是人间大幸。” “我的事,连自家祖母都救不得,如何好为难她。” 颜宓只当笑谈。 皇家怎么可能将五公主嫁给卫家? 卫家怕是也不敢高攀。 “就不劳你们娘子费心了。她身子不好,莫为我又冲撞了贵人。今日一事,我已是感激。” 影五茫然一瞬:“您回来的有些晚了。” 她是奉沈婳的命来的。 这还是白日从卫国公府出来后,沈婳吩咐的。偏偏影五一直没寻到好时机。也就是现在才单独见到人。 按着顺序,是先问颜宓,颜宓点头了再去找另外的几人。 影五来此,左等右等没等到人。就先去了最近的恭亲王府。 姬霍激动的不行:“难为这种好事,沈妹妹能叫上我!” “本世子的自然是愿意的!姬诗敏嫁给卫熙恒,这事漂亮啊!该死,我怎么没想到!沈妹妹的脾气我是真喜欢,你回去记得问问她,不若弃暗投明,同我做神仙眷侣如何?崔韫那人墨守成规,整日冷冷清清刻板无趣,怎懂她!” “不用问了!我加入!老子加入!” “什么,你还要找别人?但提前先找的本世子?有眼光!本世子的确比他们那些人管用!” 他甚是放话:“谁阻本世子,我弄死她!” 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办起来难。 自然是要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了。 影五惋惜的看着颜宓,毫无办事不力的后悔和惭愧。 “颜娘子,您貌似只能点头了。” 她安抚颜宓,然后问了一句:“娘子还让我问一句。” “搞伱阿娘可以吗?” 颜宓晕晕乎乎,屋内烛火噼里啪啦的发着声响。 她抿了抿唇,忽而轻声道:“她准备如何?” “放心,我们娘子有分寸,不会如何,只是让提督夫人最在意的名声扫地罢了。” 将多年积攒下来的好名声悉数给毁了的那种。 不然,提督夫人怎么知道疼的滋味。 颜宓轻声道:“不说别的,公主是皇家血脉。” 影五面无表情:“霍世子还是五公主的表兄呢,他害起自家人都兴奋的不行。” “这点,您得学学。” “颜娘子,你就是太实诚了些,自身难保何故在意那个推你入深渊的人?” 颜宓沉默。 “这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盗用的影五:“……娘子说的。” “我思来想去,此事委实冒险了些。” 颜宓刚蹙眉。 影五连忙抬手抚平。 “好了好了,那就这般说定了。” “我若是搞砸了,回头允诺的鸡腿又没了。” ————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光线很是昏暗。 沈婳将头埋在崔韫怀里,和从前的每一次那般熟稔。 一闭眼,就是沈巍笑着喊她乖宝漾漾的画面。 刺眼却又虚伪。 沈婳好似陷入了一团僵局,彻底被困在其中。继而颠覆了十几载的认知。 上一回见沈巍还是前世了,隔了太多年,也经历了太多事,沈婳没想过她的悲剧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沈巍,沈鹤文,不愧是亲兄弟。 可冷静去想,一切又早有迹可循。 阿娘嘴角的笑越发的淡。她总是将她抱在怀里,有回轻声道。 ——漾漾啊,那何家公子瞧着是不错,他对你体贴人也上进,亲事已定,阿娘别的不求只盼他能一直对你好。何家不比沈家,起先我担心他心思不纯。可几番下来,他是指真心护你。可我又担心这世上什么都没法长久,阿娘许是年纪大了,你还没到出嫁的年纪,我总是思虑过多,只怕你日后会不如意。 她当时听后,也不知羞。还沾沾喜气。 ——阿娘若真担心,那我就同他解除婚约罢了,当初点头也只是头脑一热。 沈婳一贯是喜新厌旧的人。 那些珠钗环佩,穿戴几次,就去买新的。更莫说旁的了。 这世上对她好的人,并不多。 阿兄是血脉相连。 那崔韫呢。 他凭什么对她好? 而她又为何能在他跟前肆意妄为? 沈婳并非一时兴起。 她的一切好运,从遇见崔韫开始,女娘也想触碰月亮啊。 漾漾……就该得到最好的。 可她都主动了,等了片刻,不曾等到崔韫的半点回应,沈婳抿了抿唇,她身子往后稍稍退缩,一把捧住后者的脸。 “我还听说书先生讲过一则故事,故事里头的公子哥,前脚对女娘上心,可转眼间得到了又不想珍惜了。对此,侯爷怎么看?” 沈婳凶巴巴警告道:“我劝你对我好些,我这人最是喜新厌旧,珠钗首饰如此,华丽衣裳亦如此,至于你——” “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崔韫垂着的眼眸狠狠一颤,饶是在官场上运筹帷幄的他,也有过片刻的失态。 他伸手将女娘捞了回来。 翻身,膝盖抵住女娘宽大裙摆下并拢的腿,轻松的分开,将她压在身下。 眸色深邃不可探底,仿若万丈深渊。 沈婳被压制死死的,她伸手去推,却被反扣在床头。女娘强制镇定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嗓音开始打哆嗦。 “你……难道还要打我吗?” 她异常悲愤。 “我不和你好了!” 崔韫爱怜的看着女娘在榻上的模样,眼圈红通通的,发髻凌乱,推搡间一小缕墨发没入绣着精致暗纹微微敞开的领口。 他慢条斯理的将其抽出来。捏在手中,轻轻摩挲。 带动的痒意让沈婳微微一个颤。 她敏感的反应,崔韫尽收眼底。 他嗓音哑的厉害。 “可要看看,我是如何珍惜你的?” 沈婳眼神闪躲:“……不了。” 他却俯下身子,重重的吻了下去,发了狠的索取。 青涩和莽撞,逼迫而急切。 她被挤压的喘不过气来,无助的眼角氤氲这水雾。呜咽破碎的发出一个音节。 “……等……” 他捏着沈婳的后颈,嗓音嘶哑的厉害,却偏偏带着散漫的勾人:“等不了了。” (本章完) 第331章 这狐狸是被解开封印了吗 翌日一早。 柔风轻拂幔帐,晨曦的光线缓缓透过窗格。 沈婳将自个儿裹成蚕茧,半坐着,对着墙面壁思过。 “娘子。”即馨上前请安。 沈婳忧愁的没理她。 见状,即馨八面玲珑笑着递上一张纸条道:“这是爷的尺寸,他吩咐奴婢送来。” 等了片刻也没见沈婳回应,只好将字条交给倚翠手里,这才福了福身子退下。 女娘有些不太好,这一句话勾起了她太多记忆,昨日的画面,以凌迟的方式在眼前一一浮现。 她被亲的七荤八素泪眼汪汪,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小幅度战栗,与此同时,那一股熟悉的热流也跟着如此。 沈婳当时还有心思在想。 ——她是不是忘记换月事条了。 她爱干净,受不了那股黏腻,故,每隔一个半时辰就要换新的。可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多到她都忘了这一遭。 这身子由倪康调理,这些时日的药方多以归地、芎芍、当归等活血化瘀之物。 故,葵水并不算少。 察觉到她的失神,崔韫动作变得轻缓,他亲啄两下女娘充血的唇瓣,再把头压在如玉的脖颈处平复呼吸。 沈婳看着头顶上的幔帐,视线有些失焦。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慢吞吞道:“我觉得,我有些不好。” 崔韫轻叹一口气。 他才不好。 全身都在叫嚣,可又念着适可而止。 女娘身子是软的,嗓音这会儿也软的要命。她沉浸在自个儿的世界里。继续自顾自道:“我还听说书先生说过另一则故事,……” “别拐弯。” 她别别扭扭的咬着下唇:“你起开。” 崔韫只当把她欺负狠了,也就配合的松开禁锢。轻叹往她身侧一趟。 她屋里的枕头也不知是什么材质,软的不行,好词里头掺着刚摘的棉花。靠上后半个脑袋跟着陷了进去。 委实花里胡哨。是她这种女娘喜欢的。 他倒难道不嫌弃:“吓着你了?” 沈婳坐直身子,背对着他也不知在摸索什么,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崔韫宽大的衣摆也不知何时被纠缠的垫在她身后,如今已染上一团血渍。 沈婳沉重的闭了闭眼。倏然又睁眼死死盯着,好似视线是一簇火苗,能一把烧了去。 她到底有羞耻心的。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 女娘冷静的站过头。异常礼貌。 “劳烦侯爷将床榻底下笸箩里的剪子递一下。” 崔韫视线隐晦又克制的落在她艳如海棠的一张脸上。抬手一捞,倒丝毫不问缘由。 沈婳双手去接,低着头:“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崔韫:…… 沈婳又把头扭过去,比划了一下染着血布料的大小和形状后,思索一下,蹑手蹑脚的剪了下去。 中途,她还不忘做贼心虚的瞥崔韫一眼。 心下却一骇。 男子不知何时半坐了起来,就在她身后纵容的半垂着眼瞧着。察觉她的视线后,他懒懒道:“不急,慢慢来。” 沈婳:……这就有点欺负人了。 她憋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带着羞怒手下速度快了三分,等剪好那碍眼的布料后,她抬脚踢了踢崔韫。 “伱可以走了。” 崔韫好整以暇:“这就赶人了?” 他起身理了理衣摆,随后视线顿住。那处缺了的口子足有两个巴掌大小。很显眼的同时,也…… 圆的过分。 就同她先早绣花鞋在地面画的和当时春猎绕着谢珣转的圆圈一般无二。 偏偏女娘还强撑抬着下巴。也不知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说服自己听的。 “你也用不着谢我。” “毕竟你为是朝中重臣,多少人盯着,若是哪日外头生了流言道侯爷一个男人也会来月事,虽说荒谬了些,可流言蜚语伤人,以讹传讹的事不在少数。便是你不在意,没准同僚会笑话。” 她的嗓音逐渐变大,也跟着理直气壮了起来。 “何况一件衣裳罢了,又不值几个钱。你又素来不是小家子气的,想来不会在意。” 崔韫静静的听着她说完。指尖在破圆处勾了勾。 “在意。” 沈婳拧眉。 就听崔韫淡笑:“我这件衣裳是当了三十多年的老绣娘亲手缝制。所废的心思不说,这料子还是御赐的,宫里每年就得四五匹。这还没穿几回,就给毁了。” 沈婳郁闷死了。她定神看了一眼。绣工的确不错。 “你若真喜欢——” 她给出个建议:“也可继续穿出门的。” 沈婳:“有些人穿的再得体矜贵,可模样不行,便是再好的衣裳都糟蹋了。可还有一类人,便是衣衫褶皱破烂,也抵不住其萧疏轩举,湛蓝若神。” 面前的崔韫,黑衣黑发俊美无涛。长身立在那里,越发清隽。 她勉强道:“你好歹算第二个。” “这一身出去,只怕私下议论的都是些你穿这一身只怕另有玄机。那些文人墨客没准一个个跟着学。” 她总是歪理一箩筐。 “听说,你这几日一直在缝制衣袍?”崔韫只是却突然问。 一听这话,沈婳警惕的看着他。 男子着破烂衣裳周身的气度也没减半分,“看来你是知道我的用意了。” “我是给阿兄做的。” “他今儿那身,也是御赐。得巧官家赏我时,也赏了你阿兄。” 崔韫:“他那一身,倒能再穿几次。” 沈婳并拢双腿,直觉榻上也染上了,她有些急切:“不行,那是照着他的尺寸……” “无妨,沈娘子手巧,左右改一改也不是难事。” 崔韫看着她不自然的姿势,体贴道:“你慢慢想,我不急着走。” 他甚至道:“月事条在何处,我去给你寻来。” 沈婳古怪的看着他。 实在不明白,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说起这种话,不脸红的! 一句话脱口而出,带着明显的焦躁和恼怒:“你怎么不说给我换啊!” 崔韫睨着炸毛的沈婳,浓长的羽睫在眼睑处落下积影:“你若愿意,我倒无妨。” 啊啊啊啊啊! 这狐狸是被解开封印了吗? 沈婳只能瘫倒,直挺挺的躺着榻上。她虚弱的抬手,指着房门那处。 走啊! (本章完) 第332章 说到他的小心肝还要罚我了 昨日种种,沈婳困在回忆里,咬着手帕。 一个时辰过去。 二个时辰过去。 倚翠轻步上前,她扯了扯沈婳裹着的被褥,没扯动。 「倪大夫已从清桐巷回来。」 沈婳一听正事,当即转过身来。 「如何?」 「倪大夫说尤姨多年前曾怀过一胎,瞧着脉象许是分娩时又有血崩之状,留下一命已是不易,自伤了身子,若要调养怕是棘手。」 沈婳一把抓住倚翠的手:「有过身孕?」 这是她没料想到的。 倚翠忙透露。 「起先尤姨再听倪大夫自报家门说是给娘子跑这一趟的,很是抵触本不愿让他诊脉,反倒是她那婆母得知倪大夫的身份,这才劝说其应了。」 「倪大夫许是察觉不对,也便问当年小产和血崩之事,问的仔细,便是连当时尤姨吃的药方都一并问了问。想来这才好对症下药。可一问道要紧处婆媳二人便缄默于口,倒给了药方,其余的也算配合,可旁的没再提,只怕有隐情。」 沈婳眉心一蹙。 她头一回去清桐巷时,曾悄悄给方家的街邻塞了些钱,问了尤箐的事。 那时她带着埋怨和狭隘,好似只有听到尤箐这些年过的不好,她就满意了。 然, 得到的却是。 ——那尤娘子可是最孝顺的媳妇,她那婆母也最是和善,事事拿她当亲闺女疼。这些年来,婆媳二人从未有过争执。 ——她那丈夫为人也老实,外头赚的银子从不乱花,便是逛窑子喝花酒也是不去的。 沈婳当时很不高心。 那人也是人精,只以为沈婳同方家有仇,眼睛贼兮兮一转。 ——不过再好又如何,我也同娘子说罢。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那尤娘子不能生啊,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肚子有过动静。也不知方家做了什么孽。若我儿媳这般没用,我早将人给休了,光吃饭不下蛋,留着做甚? 沈婳原以为听了这话会高兴。可她当时就甩了脸色。 ——你不若给你儿子娶一窝母鸡,天天都有蛋吃。 ——我让你说她了吗?谁说女娘活着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的?没有身孕是她之过吗?她不想吗?难道这还是件能够遭天谴的事了?好在她嫁的人家还算通情达理,她若有你这种恶毒婆婆,我第一个就收拾你。 再后来,沈婳觉得这是尤箐不要她的报应。是她活该。 可昨儿一事后,她送走崔韫后,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难眠,就让凝珠跑了一趟倪康那里。 她压下那些翻滚的情绪。心里却隐约的有了个答案。 尤箐真的可能在接到阿娘亡故的消息后,没生过来丰州的打算吗? 她那婆母起先对她和颜悦色,猜出她身份后,就甩了脸色。只怕也有牵连。 有些事,经不得推敲。 沈婳睫毛微颤:「不说,是不愿让我知晓。她其实也有傲气。也不必去查了,我总要遂她的愿一回。」 「你去倪康那边传个话。」 「只要能治好,什么贵重的药,有用就用上,需要什么也只管同我说。」 「是。」 她看了窗外明媚的天色,外头的说话声传来。 女娘心情一寸一寸转好。 「倚翠。」她轻轻喊。眸光闪烁着流光溢彩。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她踩着泥泞,抓住了皎月,前面再无荆棘。 就在这时,只听外头凝珠疑惑的一声:「小郡主, 您怎么来了?也不入内,在此处做甚?」 崔绒也不知何时来的,小小一团背靠着墙角。 沈婳闻言,难得慈爱发作,起身下榻去看看未来小侄女。 刚跨出门槛,就见疑似罚站的奶包子。她头上的揪揪耷拉着,都透着一股丧气。 她远远的看着,嘴角忽而一往上扬。 「发生了何等好事,你且同我说说,好让我也高兴高兴。」 小揪揪又往下垂了垂。 崔绒恼怒不已,她奶凶奶凶:「给我等着!我迟早把你的嘴给缝了!」 沈婳同她对视一眼。吩咐凝珠。 「轰出去。」 崔绒更难受了。 她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沈婳的腿,嗓音带着哭腔:「我都这样了,你怎么也气我!」 沈婳把她推开表示:「说话就说话,眼泪别擦我身上。」 小女娘红着一双眼:「你知道吗!我二叔被妖艳***迷住了!」 妖艳***·沈婳若有所思:…… 她掏出小铜镜,照了照肤如凝脂的一张脸。 又是被自己迷倒的一天。 妖艳***!她可以! 她问的矜持又不动声色:「何出此言?」 「二叔屋里有孔雀毛织的翠羽狐裘,还有件狸毛斗篷。都是成新的,适才由云想阁的掌柜亲自送入府来。可他竟然不给我!」 崔绒气急败坏:「可恶!那女娘还没过门,就跟我抢了,若是过门了,那还得了?」 「我原以为有二婶婶是好事,如此看来,我得遭殃!」 沈婳抓住重点:「孔雀毛?狸毛?」 她眼儿一亮。 「那得多漂亮!」 「是啊,还是上回春猎二叔偷偷猎的!一件就算了,可明明有两件,那***竟然全要了。他没准这会儿就出门送过去了。我二叔怎变得如此!」 沈婳眯眼:「把妖艳两个字加上去。」 崔绒沉浸在自己的悲哀中:「沈姐姐,你可知那人是谁吗?」 她一跺脚:「我要她死!」 「崔绒。」 一道淡淡嗓音从身后传来。 男子一身常服,立在东院的拱门处。 崔绒身子一僵。 她熟稔的继续罚站,那张嘴一动一动却还在抱怨:「你看你看,说到他的小心肝还要罚我了。」 崔韫提步走近,他身后跟着云想阁的掌柜。掌柜手里捧着不就是崔绒说的翠羽狐裘,还有狸毛斗篷。 崔韫视线从崔绒身上挪开,最后落在沈婳身上。 「去试试,合不合身。」 掌柜笑:「原来是沈娘子穿的,小的刚还想着是哪位女娘。都说好毛皮配美人,由你穿最是合适不过。若是需要改动的,您同小的说。」 崔绒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沈婳脚步带飞,将斗篷抱在怀里。 沈婳朝崔韫说话时将妖艳***四个拿捏又稳又准。 「难为你费心,这是独给我一人?小郡主当真是没的?」 小奶包只觉轰隆一声巨响,她被雷劈成两半了。 救……救命。 第333章 合着你们这一家子,财都不外露。 翠羽狐裘和狸毛斗篷低调又奢华,仿若披了最厚实不过的被褥,暖和的不行。 穿着还不笨拙。 毛茸茸的斗篷下,女娘眉眼精致,唇红齿白。 沈婳好喜欢! 她试图绷着张脸,努力的压制疯狂上扬的嘴角。却没成功。女娘像是得了糖炫耀的孩童,眼底的稚气未脱。 她眉眼弯弯,爱惜的揉了揉,女娘脚步轻盈,迫不期待的转圈,展示刚到手的斗篷。 “好看吗?” 崔绒嫉妒的要命,实在看不了她的显摆。她甚至到现在宁愿装傻,也不愿相信,她往后得喊沈婳一声二婶婶。 造孽!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哪里好看了!” 崔绒的手都在抖:“你怎么一点没有自知之明?” “我的劝你脱下来的好,让绣娘改改小,本郡主穿着好歹比你好看百倍!” 沈婳高兴,懒得理她。 她眼巴巴的看向崔韫。 谁料崔韫眸光深邃的可怕,里头掺着难读的柔情,眼不眨的凝视着她。 “天儿转热,倒是不适宜。怕是得寒冬才适合换出门。” 她不热! 她可以抗! 她甚至愿意穿出门让韦盈盈看瞎了眼! 掌柜见此忙道:“时间急,下头的人也只赶制了这两件出来,小的便急急取来给娘子试试。上回侯爷给了五张上等的皮货,其余的留下做夹袄,手暖,荷包,手兜……,也尽儿够了。带再过年时,娘子成套成套的穿,那才富贵。” “既然无需改动,小的就先退下,回头做好了旁的,再给娘子送来。” 说着,她规矩的福了福身子,恭敬离开。 沈婳深深陷入崔韫的蜜罐手段里。 她甚至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同意! 崔韫是真的送到她心坎上了! 崔绒用手捂住耳朵。她还小,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小女娘忍无可忍,刚要张嘴,就察觉崔韫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她肩膀一耸,嘤嘤嘤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走了几步,转为小跑。 沈婳看着她的背影。 “她这几日在学堂还算用功,合该褒奖,小鬼个儿小,回头分一分,给她也做几身。” 崔韫淡闻言笑:“她屋里多的是,也尽数由云想阁那边所制,这些年得的皮货,多半给她存着,还能亏待了去?” 这话也是。小鬼是崔家上下宠着的。 沈婳眯了眯眼。 “送衣这些小事,何须云想阁的掌柜亲自前来,可别说那也是伱名下的产业?” “这倒不是。” 崔韫:“是阿娘的嫁妆。” 沈婳明白了。 合着你们这一家子,财都不外露。 “沈婳。”他忽而低低的喊。 屋内的人都已离去,唯有崔韫仍旧立在原地。 沈婳狐疑看过去,莫名耳根发热。就听他低笑一声道。 “再转一圈。” ———— 午时三刻,凝珠从外头急匆匆入内。 她身后的成贵搬着一架足有半人高的屏风而来。是一副《晴春蝶戏图》。仍旧是聚朝阁刚到了新货。 其中蝶十五只,胡蜂一只。嬉戏于花团春景下。 尾翼长如丝带的凤蝶,娇小玲珑的粉蝶。或平展双翼,或振翅飞舞。 凝珠道:“这是聚朝阁这回最好的一副绣品。娘子瞧瞧。” 沈婳哼着小曲:“是越来越不能入眼了。” 说着,她让倚翠准备纸笔。 倚翠磨墨:“娘子是要给郑三娘子去信?” 沈婳哼一声:“她?她也配。” “这是挑衅沈瞿的。” 倚翠一顿,便是凝珠也惊愕看来。 沈婳慢悠悠的写着字。 “我呢,不像他虚伪的人面兽心,特地通知他收拾收拾铺盖可以滚了。再过些时日我回丰州,宅子,绣坊,自然要让他全部吐出来。” “哦,还有薛仪婉,二房的那些狗东西,我一个个收拾。” 说着,她抬眼看绣品。 “作此绣的绣娘,到时也一并撵了。不懂苏绣可以慢慢学,这绣品偏偏苏绣不像苏绣,湘绣也不算湘绣,胡乱一通,是丢老祖宗留下绣法的脸。” 沈婳暗自摇头,视线落在绣品的蝶翼、成棒槌状触角,头、胸、腹、翅、足……处。 “蝴蝶舞态轻盈,多以粉蝶彩蝶两种。” “于苏绣而言,若绣蝴蝶有反抢和平套两种针法为主。这绣品竟一个也没用上。” 反抢得基本功扎实,多数为老绣娘绣制。反之平套就简单了。其中包含共五种针法。 “寻常以平套为主,其余为辅。平套针法落在此处,触角用滚针,斑纹用齐针,缠针落翅膀外层边缘,施毛针连接翼同室中。” 她说一个针法,手指在一处示范的点了点。 凝珠有点窒息。 她虚心讨教:“施毛针又是什么针法?” 沈婳也很窒息。 “我给你的绣法古籍,你瞧了吗?” “那本书54页,自己去翻。” 凝珠跑回屋,再出来时手里抱着本书,她翻开看了一眼:“娘子怎么还将页数也给背下来了?” 她崇拜的不已。 沈婳有点受不了这种目光。就连斥责也说不出口了。 她有点飘飘然。 “我都倒背如流了。” 凝珠:“哇!” 沈婳:“哪里难了?” 当初,她除了刺绣外,可是一无是处。就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凝珠:“哇!” 沈婳总算有了平素的精神气,她捧着脸:“在哇一声,没听够。” 几人说着话,竟没察觉屋内少了个人。 院外,小七正掏糖,安抚委屈的崔绒。崔绒拿一颗,就愤愤的说上一句。 “小七是吧!” “我知道你是谢世子的人。” “沈姐姐和我二叔暗度陈仓啊!不知何时就对上眼了!你可一定告诉他。” 崔绒瘪嘴:“她很有眼光,选了我二叔,没选谢世子,可我适才骂了她啊!你快点让谢世子把人娶走,不然我往后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小七笑眯眯:“好。” 殊不知,等谢珣那边派人来问时,小七双手压在腹部,睁着眼说瞎话恭恭敬敬道。 “让世子放心,崔侯人前人后并无不妥,君子有礼也从不入娘子的东院。更无不轨举止。” “奴婢会继续盯着,稍有不对,定然急报。” (本章完) 第334章 这孩子与崔家有缘 又过了两日,平静的盛京城,底下早已波涛汹涌。一股妖风,不出半日的功夫,吹遍了城中各地,便是不起眼的旮旯处也没放过。 谣言四起,越传越离谱。不知源头,亦不知真假。 很快,沸沸扬扬。 说什么的都有。 第一个版本。 只见百姓三五成群的议论不休。 ——听说了吗?提督夫人好一番蛇蝎心肠,将亲生女娘塞入卫家那位,是手头太紧为了换钱。 ——此话不妥,她可是提督府上的主母,怎会不宽裕? ——骗你天打雷劈!她这种人又不是大家族里头出来的,乡村野妇出身,自然粗鄙见钱眼开。卖女儿算什么?只怕哪家府上招婿,给的银子足够多,她也是愿意将儿子给推出去的。 第二个版本。 ——什么提督夫人见钱眼开,她一个妇道人家莫不是还能做提督府上下的主? ——颜家上下是蠢的不是?颜女娘嫁谁不好,用得着嫁给他卫熙恒?分明是卫家逼颜家的。这些达官贵人,私下脏的很。谁知颜卫两家暗中做了什么交易。 说着,有人露出一抹意味声长的笑来。 ——卫大公子的事,那就更有趣了。照理儿说,他这个年纪早该娶妻生子,这些年却一直养病。这病也的确厉害,娘们似的那地儿如何也硬不起来。什么药都吃了,愣是不管用。人哪有不疯的?无非强撑罢了。只是可惜了人女娘,命不好这嫁过去得守活寡。 第三个版本就更厉害了。是传的最快,也最让人津津乐道的。 ——前面两个都是假的!听好了,我说的才是真的! 挎着篮子的婆子,指点江山最是激昂不过。一张嘴吐沫横飞。 ——颜家的水实在太深,两家一前一后放话,说是卫大公子同颜女娘两情相悦,呸!狗屁的两情相悦。就连街上卖狗肉的彪形大妞,身上赘肉都有八层那个,都知要找个俊俏小生。难不成,那颜家女娘是傻的不成,可不就是被逼的。 ——你们可知为何,提督夫人这般满意那卫家姑爷? ——事已至此,老婆子我也不隐瞒了。分明是那提督夫人对卫大公子心思不纯。可她已是人妇自不能如愿!得不到也就丧心病狂让自家女娘上了。好歹最后也能成一家人。 ——如何不可能?卫大公子是毁了容,是丑陋不错,可万一那提督夫人就是口味重,便好这一口呢! 第四个版本。 “……” 第八个版本。 “……” 众说纷纭,第十五个版本 “……” 为此, 提督府外的游客比往日多了五成。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提督夫人耳里。 她恼怒不已,冷着脸砸了屋内所有的瓷器。 “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如此算计诽谤!” 奴才战战兢兢跪了一地:“主母,可要去查?” “查?光是外头的谣言,不说百个,也有十余个,说什么的都有。越离谱越传的火热。同一时间四地猛的各起,这种事如何查清?难不成还能将盛京的百姓全抓了?” 婆子忙劝:“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好让那些鼠蛇之辈得逞钻了空。这些人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大娘子您还是快快寻老爷和太夫人商议,如何平息舆论为先。” “虽说是假的,可耐不住那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都在看夫人您的笑话。若是不去澄清,只怕都能以假乱真了。” ———— 不比颜家,大理寺这些时日倒是清闲。 崔韫刚搁下手里的笔,却见即清从外匆匆而来。 “爷,老太爷今日出府,八成是去见三皇子了。府中留下的影卫察觉不对,忙送了信来。” 崔韫拧眉,换下一身官服。 “人在何处?” “茗庭雅阁。” 他淡淡道:“走。” 茗庭雅阁是盛京最出名的茶馆,为文人雅客最爱去的地儿。 一处雅间,茶香袅袅。 姬誊煮着茶水,他对面坐着冷着脸的崔老太爷。 他倒也不气,神态更是难得的恭敬:“您老是真不愿见我。” 崔老太爷继续冷着脸:“年纪大了,三皇子多担待。” 姬誊撩起袖摆,将煮好的茶水倒上,直起身子双手送到崔老太爷面前。 “这是茶楼刚到的龙井,您尝尝。” 崔老太爷看他这般姿态,愈发的心梗。 偏偏没法气,也无处可气。他沉重的闭了闭眼,也不知多了多久,这这才伸手去接。 他的手有些抖:“您现年几何?” 姬誊道:“比崔韫大五岁。” 崔老太爷又陷入沉默,随后将茶盏放回桌面。 也不知多了多久,他终究叹了口气。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熏炉上。 “原先,我是不愿见你的,人老了,总会变得固执。这些时日想的也颇多,寻思着该见伱,可又怕见你。怕无法同崔家列祖列宗交代,也怕无法同家中女眷交代。可你舅父邵婺这些时日频频入我梦。” “你应当知晓,当年,他同崔旸私下情如兄弟,” 姬誊温声道:“是。母妃在时,时时提及。” 让他这辈子莫忘恩情。 眼下,他羽翼已丰,已不是当年自身难保的少年。 “这些年过去,时局已变,有些仇我不能忘,他……也该知晓。” “说来也惭愧,我来此并非同您抢人,只是也存私欲,他合该去舅父舅母坟前上柱香。” 崔老太爷垂下眼,背脊也没那般直了,仿若苍老了数十岁。 “邵婺同你母妃兄妹二人,生前对我也是尊敬。” “我儿崔旸没了,长孙崔柏也没了,是人也总有私心。我总想着留住韫哥儿。” “你许是不知,当年淮安王府遭难,崔旸冒大不韪将他带回来时,原先是要送去恭亲王府的,偏那日儿媳殊予难产,幼婴夭折。我痛惜不已,他小小一团被我抱在怀里,却那么乖的握住了我的拇指,牢牢的不松开。” 崔老太爷总算有了些许笑意,却极浅,风稍稍一吹就散,随后凝结成了愁。 “我便做了个决定,这孩子与崔家有缘。” 他低低道。 “石韫玉而山辉。我便给他取名为韫。” 屋内陷入死寂,再无说话声。 而本该推门而入的崔韫,彻底僵住,煞白了脸。 (本章完) 第335章 你玩的,比我还野 他这一生的失态屈指可数。 崔韫手如灼烧缩了回去。他沉默的立着,眸色愈发的浅淡。 里头的说话声还在继续。可他却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 崔韫颤抖的阖眼,待睁开后大步离开,行动间却有落荒而逃的意味,以及彻底的一团乱麻。 这些年,他曾一度过的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拼了命的往上爬,最后的结果是——他不是他。 可他还记得,崔老太爷的言传身教,崔旸的铁面严苛,还有他同崔柏的兄友弟恭。 他也记得。 去年的生辰,是崔宣氏亲自下厨。 “你这几日瞧着瘦了,这如何使得?” 崔宣氏嗔道。 “大理寺的事你得管,旁的事官家也让你管。外头都说伱是朝中新贵,得天子看重,我倒觉得是官家不体谅。手下的臣子明明成百上千,如何就缺你一人?忙成夙心夜寐忧心劳神?” 最是体谅得体的宣殊予说。 “大道理,阿娘如今是不愿去顾了,我也只盼着你好。朝堂上的事阿娘不懂,可你总不能为了公务将自个儿身子拖垮了。” 天色说变就变,明媚的光线不知何时化为昏暗,黑压压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商贩心道不好连忙收拾摊位。 狂风跟着四起。风抽着枝干,鼓起男子宽大的袖摆。 ‘轰隆’一声巨响,天上不知何时破了道口子,转眼的功夫大雨倾盆而下。 街上行人步履全都跑了起来,只为寻地儿避雨。 崔韫眼儿一颤。 很快,被淋了个湿透。 ———— 这场雨下了很久,仿若要将一切的隐瞒的身世冲洗个干净,再浮到水面。 由不得拒绝。 同样的,那些传言并未因此散去。甚至被有心之人传到了宫里。 姬霍擦着身上的雨水,边暗叫晦气的同时,大摇大摆的去御书房。 应公公通报一声后,连忙请他入内。 却不想,刚进入,就听到熟悉的嗓音。 ——父皇,谢家妹妹这几日身子不适,儿臣想出趟宫亲自去瞧瞧。 姬霍:!!! 这个贼心不死的姬诗敏! 仗着公主的身份,合着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皇伯伯!” 他喊了一声,大步走进后倒也规规矩矩的请安。 随后,视线落在姬诗敏身上。 “你又不是太医,难不成去一趟,谢娘子就能药到病除了?她本就胆小,这些年深闺简出。辅国公就这么一位掌上明珠,若被你这娇蛮的性子吓出个好歹,回头皇伯伯怕是都不好同爱女最是心切的辅国公交代。” 姬诗敏一见是他,当场就黑了脸。 她自认端庄,撑着笑道:“堂哥怎么来了?” 姬霍男生女相,眼角微微一挑,就是花街柳巷处的浪荡公子。 “专门为了你来的,信不信?” 姬诗敏才不信。 下一瞬,姬霍眉眼带笑。几步上前,讨好的对着身着龙袍的爀帝道:“皇伯伯,我呢有件事,想求您。” 爀帝一见他这样,不免眯了眯眼,再以长辈的身份语重心长。 “你眼下在国子监当值,原以为好歹有些长进了。却不想还是如往前的性子。说吧,这次是缺银子?还是又惹了何等祸端?怕你父王惩戒便入宫,可朕又能给你兜几回?” “皇伯伯说这些话,侄儿就不乐意听了。好似我是个惹祸精似的。” 姬霍大方的表示:“侄儿如今岁数也不小了,太子堂兄,妄堂兄早些年就成了婚,如今姬纥也成家了,便是那姬誊都和韦家女娘有了婚约。这些个堂兄堂弟里头,独独我一人落了单。” 他这一番话,让爀帝来了点趣儿。 “你这是看上哪家女娘了?且说说。” 姬诗敏却是一笑。 “霍堂哥此言欠妥。” “你这不是为难我父皇吗?” 姬诗敏同姬霍自幼不合,得了机会如何会不贬低。 “堂哥莫怪妹妹说话直接,这盛京城谁不知你花名在外?光是屋里养的小妾一双手也数不过来。那些门第相当的人家谁舍得将女娘嫁入恭亲王府?” 这些话换来爀帝的沉吟。 他先是斥了姬诗敏一通。 “你堂哥便是再有不好,可也轮不到你多嘴。” 话毕,转头又对姬霍道。 “不过,这些话也不无道理。你合该将屋里那些莺莺燕燕给遣散了。如此,往后朕也能给你说亲。” “那些老臣若是不愿,难不成朕还能逼着他将女儿嫁你不成?” 说亲? 他以前玩的可都是赐婚。 不知毁了多少人。 姬霍却笑嘻嘻道:“我想娶的不是旁人。” 他朝姬诗敏暧昧的眨眨眼:“正是五堂妹你。” 他开始向爀帝说好处:“都是自家人,敏敏定然能和我屋里的通房小妾打成一片。” “那些老臣看不上我,本世子难道还稀罕?可皇伯伯您就不一样了,您最疼我不过,如何会看不上我!” “我父王对敏敏也一向照顾有加,她若入恭亲王府,这日子比谁都好过。” 姬诗敏:!!!这个称呼好恶心! “父皇!”她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紫。 爀帝阴沉着脸。 很快,他忍无可忍抓起毛笔就往姬霍身上砸。 “胡闹!” 他提高嗓音叱:“堂兄妹如何通婚?” 好好的公主,嫁这么个玩意? 他堂堂天子,难不成疯了。 姬霍连忙躲了去。他也丝毫不惧。反倒梗着脖子道。 “我本也是好意!皇伯伯凶我作甚!” “这盛京城比五堂妹美的女娘多了去了,便是我那些小妾都比她娇媚动人。我也实话实说罢,五堂妹的姿色到底差了些。算起来,还是我吃亏!” “如今外头的传闻,皇伯伯难道还不曾知晓?” 爀帝冷冷道:“颜卫两家——” “谁说是他们的事了?那两家与我何干?” 姬霍眼珠子一转:“外头如今又传了一件事。” 他抬手点了点姬诗敏,忽然一笑。 “说着卫熙恒围猎前一日,同堂妹私会,堂妹却是见异思迁非要同他断了情,这才导致他失魂落魄间掉了陷进,成了这份惨状。” 说着,他嘿嘿一笑。朝姬诗敏鼓掌。 “你玩的,比我还野。” (本章完) 第336章 像话吗!你像话吗! “算起来,颜家女娘还是给你背了黑锅。” “休要胡言!”爀帝怒。 颜卫两家的事闹的风风雨雨,本就不成体统,怎会又牵扯到了皇家? “如何胡言了?” “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这才将来龙去脉给理仔细了。” 姬霍讲给爀帝听:“卫家自不敢闹到皇伯伯这里,也只能讲此事往肚子里咽,眼下卫熙恒是彻底废了。这正经人家谁愿意将女娘嫁过去?” “得巧提督夫人缺钱,那卫熙恒又是她的心尖尖,这才有意将女儿嫁过去弥补遗憾。谁不知颜女娘是颜太夫人捧手上的,要不是卫家一不做二不休的相逼,她老人家只怕不会点头。” 他一番话,将盛京传的最是火热的三个版本给串了起来。 甚至……毫无破绽。 姬霍说完,看向目瞪口呆的姬诗敏:“五堂妹,你自个儿说,围猎时你有没有见他?” “我不过是那回险些绊了脚,正巧他将我扶住。算起来我也是那日第一回见他,他还是带着面纱的!”姬诗敏忙解释。 她要气死了。 姬诗敏甚至从未受过如此委屈。毫无征兆成了万千人议论不休的对象。 姬霍表示很理解:“没必要找借口,我又不会嫌弃伱。” “日后你嫁给我,也可同他继续来往的,我不管你,你也莫管我在外养了几个小娇娇。若是必要,还能两两掩护。” 姬诗敏眼睛瞪的死大。甚至恶心的一阵干呕。 “你!就凭你!” “姬霍!你还将自己当人物了不成!” “听好了,我要嫁也是嫁谢珣那样的!” 姬霍一愣,仿若头一次得知。 “你还挺敢想的。” “差不多得了,现在就我不在意你的这些过往。” 他无视爀帝越发凝重不已的脸道:“堂兄妹是不可通婚不错,可凡事总有例外。皇伯伯,你觉得如何。” 爀帝怒火中烧,忍无可忍:“滚!” “像话吗!你像话吗!” “御书房是何等要地!” “你若再口无遮拦污言秽语,朕便收回你的金牌,便是你父王都保不住你!” 姬霍泄气,心下戚戚然,更存不甘,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他一走,姬诗敏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父皇,儿臣这次是被算计的。” “您定要彻查,还儿臣一个清白。” 爀帝死死的盯着姬诗敏。 他如何不知! 只是他想的总比旁人多一些! 卫国公是太子的人,那颜坤呢? 爀帝又念起东宫和四皇子妃频频流产一事。 颜卫两家结亲,可是颜坤有意向姬甀投诚?还是说,他早就是姬甀的人。 那……是谁搅动了这场风波? 雨越下越大,毫无停歇之意。 姬霍出皇宫,上了恭亲王府的马车后,就瘫倒一处。 “吓死我了。本世子真担心皇伯伯应下。” “姬诗敏那样的,送给我,我都不要。” “你是没见她那抗拒的模样,好似我真能拜倒她那平平无奇的‘美色’下。她人不行,但果于自信。” 他对面坐着的是谢珣。 谢珣闻言,轻轻一笑。 姬霍瞪过去。 “笑什么笑!” “本世子为你们这些破事,可是牺牲了太多!” 别听他这般说,可抑制不住的爽! 利用舆论是沈婳的意思,影五找了姬霍后,又去了辅国公府,谢珣得知沈婳打算后,就生了别的心思。 既然要闹,那就闹的大些。 雷声大雨点小。可没什么意思。 盛京城下的波涛汹涌。也该以此拉开序幕。 所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是女娘间的小打小闹。 这其中,能掺和进来的可都进来了,那些没进来的,也得逼着入内。 比如姬甀,比如四皇子姬妄。 姬霍:“兄弟,接下来还要我做什么?” 谢珣:“不急。” 有人会急。 ———— 阳陵侯府 沈婳半靠在贵妃塌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整个人异常悠闲。再见到了神色慌张而来的颜宓,也不曾有过意外。 “沈娘子。” 颜宓焦灼不已。 她从未想过闹这般大。 “这件事——” “我知你要说什么。” 沈婳施施然起身。 “你想说,你是颜家女,荣辱与共。” “你还想说,孝道之下你便是再怨再恨,可她也是你母亲。” 女娘走近,她冲颜宓微微安抚一笑。 “可我昨儿得到一则消息。” “换成旁人,许是会想着莫让你知情,斟酌着你糊涂了十几年,不若继续糊涂下去。” “这些年,只怕颜娘子无一日不再反思为何提督夫人,待你毫无半点母女的温情。” “心非木石岂无感?何必吞声蹋不敢言?” 沈婳:“那则消息,你要听吗?” 女娘这一番话,导致颜宓心口一窒,她怕听,可又怕一辈子蒙在鼓里。 她不受控制的捏紧手中的帕子:“你……说。” 沈婳:“她并非你生母。” “不可能!” “若你不信,大可回去对峙,她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已是前后受敌。便是有半点风吹草动必暴露无遗。” 沈婳目睹她的脸一寸一寸变得发白,轻声道:“其实,你已经信我了。” 她说着话就听屋外,即清的嗓音。 “沈娘子。” “属下斗胆,请你去趟睢院。” 沈婳刚蹙眉,颜宓忍着心颤就道:“你去忙吧,我也回去了。” 沈婳忙让影五去送。 女娘出了屋,看着外头的漂泊大雨。陷入沉思。 她若过去,是要湿了鞋的,稍有不慎,只怕衣裳都得湿了。 她金尊玉贵,能淋雨吗? 不能。 崔韫,值得她跑一趟吗? !不!值!得! 可即清来此,只怕那边出了事。 她沉思片刻,毫不犹豫‘砰’的一声关了房门,往回走。 很快,又被一声妥协的‘咯吱’声代替。 睢院 影一肃然的立在屋外。不敢入内。他意外的等到了小脸布满矜娇的沈婳。 沈婳板着脸一抬下巴:“他在里头?” 影一:“……是。” 沈婳睨了即清一眼。 即清难得狗腿的推开房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女娘抬步而入。 这几个动作,快的让影一忘了去拦。他眼睁睁看着沈婳走进去,一言难尽的对即清道。 “……爷……在沐浴。” 即清一抖。 吓得连忙将门给锁了起来。 (本章完) 第337章 虽然我错了,但你不原谅我这就不对了 崔韫的屋子,沈婳不是头一次入。她甚至比谁都清楚里面的摆设。 这么多年过去,甚至没多大改动。 女娘环视一圈后,也没见着人影。她便绕过屏风小步朝里头。 换成往前,她还有所避讳,而现在,沈婳比入自己屋还随便。 她晃着晃着入了里屋,却仍也不见崔韫。 沈婳拧了拧眉。 “崔韫。” 她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沈婳掀开被褥。 没人。 女娘慢吞吞弯下身子,去探床底。 没人。 她甚至走到足有人高的花瓶摆设前,双手扒拉着瓶口,踮脚看了一眼。 也没人。 最能藏的三个地儿都没人。 她黑润清亮的眼眸一眨。似想到了什么,直直朝一处看去。是靠墙的书柜,只需转动书柜上的机关,便能打开的盥室。 还是雪团的时候,她便不慎触碰了机关。 当时仿若找到了新天地,她歪了歪头,抬着小短腿丝毫不犹豫的就冲了进去。 她多得意啊。 她甚至以为里头定然藏着崔韫的秘密! 少年郎没准私下怪癖不少。这才特地造了个暗室!她趾高气扬,毛绒绒的小脑袋在刹那间想到了一百种威胁崔韫的法子。 却不料刚入内,身后的书柜再度关上。 ‘砰’的一声,小奶猫的心脏停了一瞬。 起先,她还平心静气的逛了一圈后,终于认清现实,里头只是开辟着一座浴池。 四壁无窗,唯有门缝拇指大的缝隙通风。墙上的灯长亮,更有不少夜明珠镶嵌其中。 朦朦胧胧间,自带美感。 猫儿欣赏够了,却出不去了。 她四处找出去的机关,却绝望的发现那个位置太高,她蹦了又蹦,却仍旧差一大截。 她脾气不好,恼羞成怒浑身炸毛,锋利的爪子拼命抓挠的墙。 “喵喵喵。”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她没力气叫唤了,更是饿的两眼冒星光。 最后被寻到时,她趴在地上眼眸湿漉漉的扒着崔韫的裤脚,小爪子还不忘抹了抹丝毫眼角没有的泪。诉说委屈。 ——你怎么才来啊! ——机关设怎么高!猫猫死亡凝视。 ——还不快抱我出去!快点! 这是段不忍回想的记忆。 沈婳却是没忍住一笑。 她走上前,视线很快被另一处吸引。是柜子上放的玉雕猫头。 还是个抹了口脂的的猫头。 她很小心的绕过机关,爱不释手的捏了一下猫儿吐出来的舌头。 却不想刚一触碰,柜子朝一处挪开。 沈婳:“……” 沈婳一眼瞧见了里头浴池里背对着她墨发如瀑,发梢犹在滴水的崔韫。 池内氤氲的水雾,裹着一股热气。 崔韫极力的控制着情绪,却不得半点缓解。甚至他将那些不同寻常的事串在了一起。 却不想,被身后的动静惊扰。 他转头看过来,眉宇间的戾气和浓愁,黑如深潭的双眸,淡漠微微仰着下颚,陌生的不能再陌生,其中没有半点温度和感情,这……是沈婳从未见过的模样。 沈婳低头看看手,又看向崔韫,是茫然和无措。 她只能幽幽吐出一句话:“虽然我错了,但你不原谅我,这就不对了。” 她的视线却不受控制的一寸一寸往下看。 是暗光下泛着莹莹之光的脖颈,再往下,是若影若现的宽肩。 “好看吗?” 冷不丁的一句话传来。 沈婳也不知是热气闹的,还是她心下的不平静,女娘耳根泛红,小脸泛红,便是脖颈也渡上一层红晕。 她没应,脚步带飞就往外冲。 可她发现!!门!锁了。 沈婳怒! 她忍着一口气,又往回走。 暗室的柜门还未合上。这是自从上回雪团被关后,崔韫特地让人改动的,免得她再误入,又给锁里头。 见她折而往返,崔韫淡淡道。 “还以为你跑了,怎么,这是……没看够?” “笑话!我这般落落大方的女娘,怎么可能做的出落荒而逃的事?” 女娘板着脸。看看崔韫的胸膛,再看看自己的。 她很鄙夷。 “伱那儿还没我大呢!有什么可看的!” 沈婳:“当谁没有似的。” 崔韫:…… 她甚至先发制人:“你何时改换别的机关?” “先是让即清来寻我。又将屋外的门给锁了,真是别有心机!” 沈婳了然:“是故意让我看的吧。” 沈婳找到了答案:“引诱我!” 崔韫哑声道:“捂上眼睛。” 沈婳逆反上头,甚至流氓似的将他又看了一遍。当然,也止步于胸膛,再往下的浴池也挡住了。 “就不。” 她嫌弃的看着崔韫,又想起上回压着他,浑身硬邦邦的,可没她那般软。 “真的,你……也就那样。” 崔韫面色一沉,唇微微抿起。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先出去。” “你让我来,我便来了,如今又让我走?这是什么道理?” 崔韫只好轻声道:“我换好衣裳出来。” 沈婳却眼尖的瞧见浴池旁那湿透的衣衫。 她到底是善良的。 梨园几个嫂嫂说的话,女娘至今铭记。 ——上有老下有小,婆母公爹是跟着长子过活,可每个月都得送钱去孝敬,这家中嚼用要钱,孩子去学堂也要钱,里里外外都是钱,花的容易,赚的却难。都是男人在外幸苦赚的,我抵多浆洗些衣裳,打些络子补贴家用。我家那个早出晚归,忙碌的不行,这不,人不是铁打的终究是倒下了。 ——自己的男人自己疼!病中都是我伺候的,里里外外擦身子擦脸。身为贤妻,自该体谅照顾。 当时,她听后就忘了,可现如今,却一个字一个字的再脑中浮现。 沈婳算了算时辰。 是快用晚膳了。 崔韫刚给她珍贵的皮货。 大理寺忙得不开交这些时日总要回来陪她用饭。 今儿!甚至冒着雨归。 漾漾想了想,一个贤字哪里难了! 女娘的语气变得异常温柔:“既然淋了雨,就该多泡会儿,将寒气给逼出来。” 她出走了一圈,很快从外头抱着小杌子过来,合上机关后,在浴池三尺远的角落放下杌子。又缓缓坐下,继续贤惠的对崔韫道。 “不急。” “无需言谢。” 沈婳:“你陪你唠个嗑。” (本章完) 第338章 要帮你擦背吗 崔韫沉默。 沈婳:“晚膳想吃什么?” 崔韫继续沉默。 沈婳见状,愈发卖力的报了几个菜名。 “都是些家常菜。做着也不难,很快就好。” 崔韫随意道:“你做?” 沈婳将芊芊玉手抬起来:“自然是厨娘做,侯爷可知,我涂手的香膏多少钱买的?” 不等回应,她就给出了答案:“一百两。” “若是溅着了油,起了泡如何是好?” “庖厨油烟大,将我熏着又怎么办?” 沈婳从小兜兜里头掏出几颗瓜子,慢悠悠的剥了起来。 若是仔细瞧,她的手是有些抖的。 可她面上很镇定! 她甚至娇柔做作的问:“要帮你擦背吗?” 沈婳一顿,先倒打一耙:“虽然,你这样——” “还挺有伤风化的。” 崔韫本事安安静静沐浴,还要被她数落一声有伤风化,他喉结滚动,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那些阴霾的情绪,甚至随着女娘的入内,而消失殆尽。 暗室内,莹光流动。 明明隔的那么远,男子低低的一声喟叹,却仿若在耳边擦过。 有些痒。 沈婳抬手,没忍住揉了揉耳。 崔韫斜长的眸微微一挑,蕴藏着是蛊惑的风情。将她不久前说的诱惑二字展现的淋漓尽致。他的唇动了动。 “那就有劳沈娘子了。” 沈婳呼吸一滞。似不敢相信耳中所闻。 “不是,我就——” 崔韫眸光潋滟:“可我当真了。” 他丝毫不见窘迫,一旦认真起来,沈婳哪里是对手。 “难不成沈娘子只是随口一说糊弄我的?” 沈婳险些没绷住。 她还真是客气话。 女娘拧眉,重重的咬着瓜仁。身子却保持着一个不动的姿势:“我沐浴时,从来不让人近身伺候。这些,你也该学学。” 崔韫抬手,带动着水流,溅出朵朵涟漪:“有来有往,下回我再帮你。” 沈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厮说的还挺对。鼓起的勇气,却一点点被稀薄的空气榨干。 她艰难的张了张嘴。 到嘴的话却成了一句。 “你的头发不错,养的又黑又密。上回春猎我得见几个官员,头都秃了不少。” 显得万般老气。 “你整日忙着公务,可得小心些。” 崔韫神色淡了下来。 “你若在意,不妨担心担心谢世子。他只会比我更思虑过甚。” 沈婳睁大眼:“真……真的吗?” 不免焦灼。 “他自小便是如此,该读书的时候,就一心多用,管束我不说,还要应付科考,更不忘讨好别家女娘。” 沈婳眯了眯眼,又想起谢珣如今的身份。只怕真忙起来,比崔韫更甚,至少崔韫已在官场上立足脚跟。而谢珣得一步一步上那登天梯。 可她很双标:“我阿兄便是光了头都是俊的。” 说完这句话沈婳察觉,崔韫光头貌似也还不错。 崔韫哂笑一声。 沈婳也就没话找话。 “这暗室……有几颗夜明珠?” 崔韫垂下眼眸,扯了扯嘴角:“二十七。” 沈婳:?? 她瓜子也不磕了。毫不犹豫转身去抠最近的一颗夜明珠。 她很努力,也很费力。就是不敢用力。毕竟女娘的指甲修剪的很是漂亮,上头还涂着海棠色的蔻丹。 她嘀嘀咕咕,却也是说给崔韫听的。 “那我得取一颗带走。” 女娘甚至取过发上的簪子去撬。严肃的好似在做一件足以拯救全天下的事。 崔韫的视线莫名柔和了下来。 “沈婳。” 他笑容牵强,言辞也跟着难以启齿:“若我不是阳陵侯府的二公子——” 沈婳当即侧过头,她发上的步摇一晃,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快紧张起来:“可是朝中有变故?” 她六年前是亲眼见证了崔府的衰败。 那么多猝不及防,那么的惨烈。 一朝天子一朝臣,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棋子。 崔韫看着她,随后淡淡道:“随口一说罢了。” 沈婳也就认真的思忖一番:“你若不是崔侯,日后绣坊办起来,我也愿意让你入赘的。 说完,她又回头持续抠夜明珠。 “……” 所以,就彻底满足你的择婿标准了吗? 很快,只听身后‘哗啦’一声。 沈婳一惊,慢吞吞将簪子别再发间,再用手捂住脸,以艰难的姿势小步小步朝机关那处挪。 俨然,羞耻感后知后觉的冒出。 她前头那般是笃定崔韫在浴桶里不会如何!却不想,崔韫可以如此不知廉耻的站起来! 他就不怕她看吗! 虽然他有的,沈婳也有,可到底不是自个儿的身子。 身后是窸窸窣窣的动静。 崔韫慢条斯理的擦去水渍。 他的眼却一瞬不瞬的落在那个背脊跟着弯曲的女娘身上。 他换上宽大的衣袍,双肩宽展有力,腰处却细。多一分嫌赘,少一分嫌瘦。不曾穿鞋,踩在地面一步一片湿濡。 沈婳刚摸到机关按钮,下一瞬落入崔韫的怀抱。 他从后紧紧搂着女娘的腰身。将头埋在她脖颈处。 扣着腰身的手骨节分明,甚至爆出青筋。可他却不忘控制着力道。生怕弄疼了她。 这些年,崔韫什么难事都熬过去了。他宠辱不惊,甚少失态。怎么还会有如此低落的时候? 女娘问的很小声:“你是不是遇到不好的事了?” 崔韫眸色一颤。 “不曾。” 他……总会处理妥当。 沈婳慢吞吞‘哦’一声。 “那你能不能先松开我?” 沈婳提醒他:“你就披了件袍子。” 她瞅了一眼:“还没绑紧!若是滑下去怎么办。” 她的反应,同前头坐下唠嗑的,天差地别。 “现在知道怕了?适才不是挺得意?” “你只知男女有别,怎不知构造还是大有不同的?” 他的手稍稍往上,最后停在一处隆起处,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没有碰上。 “比如这儿。” 他的嗓音又低又苏,指尖随着花落触了上去。 沈婳呆滞,身子麻了半边。 他却一碰即离。顺过小腹,明显还有往下滑的趋势。 “还有……” 沈婳不由自主的带着颤,可她是能求饶的人吗? 不是! 何况她是真不知道! “还有哪儿?” 女娘求知欲渴的看着他,眸色清澈见底,好似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你快同我说说。” 崔韫指尖一烫,倏然缩了回去。 第339章 怕是牲畜听了,都要喊您一声前辈 宫外流言朝廷有意压制,却屡禁不止。 除了盛京城,甚是各地四起。如密绵雨,温柔却又强势的落遍大祁每一个角落。 爀帝贤明在外,自有踌躇,难不成还能将议论此事的百姓杀个精光? 杀的完吗? 为此,帝王大怒。 局势变得紧张,而刑部尚书邹威领命,接手此事以平息风波。 可真平息谈何容易。 邹威眉头紧锁的出了宫。一回府却见太子姬甀早已等候多时。 邹威忙上前行礼:“殿下。” “舅父不必多礼。”姬甀将人扶起。 他的脸色很难看,也很快说明来意。 “孤今日来此,是有要事同舅父商议。” 他的面相过于阴柔。可同姬霍的男生女相不同,姬甀的模样一眼瞧去,好似写满了阴沉算计。 “这件事,只怕是朝着东宫来的。先是太子妃小产,后是五皇妹至今未曾出阁却遭此羞辱大难。孤琢磨了多日,这天下如此大费周章之人,多半是他无疑。” 邹威眼底精光一闪而过。 “是……四皇子?” “除了他还能有谁?” 姬甀冷声道:“卫国公颜提督,都是孤的人,两家联姻与孤而言,有利无害。” “如今,闹成这般局面,便是父皇也多疑猜忌。” 私下对他好一番敲打。看他的眼神更为不善。也算是无妄之灾。 可同样的,爀帝难道就不怀疑姬妄么? 这个帝王,明明谁都信不过。 便是最忠心的臣子都要算计,再爀帝眼里,皇子又算什么? 姬甀至今还记得,当年,偷听了爀帝那几句。 ——崔家二字功高盖主,只怕会是第二个淮安王。朕着实不安,只能除之。 ——一座城池换一份安心,不亏。 可当时便是姬甀年纪再小,也清楚,淮安王不会反,崔家夫子亦不会。 “姬妄手下党派只怕乐见于此。” 姬甀疲惫不已:“静老太爷去后,静府入朝为官的那些人,全都跟着丁忧,孤原以为姬妄会因此落下风。” 可事实呢。 是他被下了降头,事事不顺。 “东宫若是再受非议,只怕——” 姬诗敏是他的亲妹妹!这些时日以泪洗面,莫说出宫,便是殿门也不出了。好好的女娘,怎能遭这种罪! 都打到家门,这口气是如何也咽不下了。 邹威的面色愈发的凝重。这些年邹家能走到这个地位,无非仰仗邹皇后和太子。 大家族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有太子好了,他们邹家才能长久永存。 何况,对四皇子他也早有微词。 “多年前二皇子痴傻的事,本就怨不得殿下,静妃却依仗圣宠,一再翻出来,好似东宫亏欠颇多。” “殿下与娘娘一再忍让,却换其一再的嚣张。” “东宫子嗣我等盼了多年,也尽毁于四皇子之手,偏官家有意一再偏颇。如此隐患,如何能留?” 邹威来来回回的走:“崔韫是个难啃的骨头,这些年殿下多次相寻,他却不愿追随。好在他也未曾同那边过于亲近。” 他提建议:“殿下不如见见谢珣。” “官家至今未给其官职,无非是有意拖延,谢珣若不愿为驸马,只要为殿下所用这就足矣。” 五公主名声扫地,若一再相逼,只怕同辅国公结仇。 一旦结仇,保不齐谢珣转头成了姬妄的人。 这是东宫最不愿见到的。 他的话,姬甀自然听了进去。 姬甀:“孤知晓。” 大计为先,他自然不可能为了姬诗敏,而失去良将。 “还有一件事,需要舅父去办?” “殿下请说。” “孤听闻父皇拨了金吾卫由舅父差遣。” “正是。” “金吾卫是父皇的人,舅父不妨借着此事引这些人去查姬妄。” “既是他胆敢挑衅,孤自然得接招。便是谣言一事与他无甚相干,也能查出些旁的,他手脚再干净,这些年,私下也做了不少肮脏事。” 借着这个机会,随便抖几件,送到爀帝眼皮底下,只怕也够姬妄吃一壶的。 姬甀是真的急了。 姬妄一次次的捉弄到他头上,如此不加遮掩,是真当他是泥性子了? ———— 沈婳这些时日,极少出门。直到韦盈盈身边的婢女急急来寻。 “我们娘子今儿去提督府上,却撞见颜娘子自缢,眼下人是救回来了,可娘子六神无主间,忙让小的来寻您。” 她面容一沉,只觉不对。 颜宓性子虽柔,可绝不会是会求死的人。 她转头让倚翠备马车。 提督府门前一左一右摆着的石狮子,往日威风凛凛,此刻却多了股凋零之状。 颜宓的屋子,这会儿聚满了人。 “说你几句就要同我杠?若真有出息一心求死,不如去别处死个干净!免得还要给你收尸!” “提督夫人。”韦盈盈打断。 “这种话未免难听了些。” 知情的当她气急攻心而口无择言,不知情的当真以为这是哪里来的粗鄙村妇。 “先不论是非,颜姐姐现在这般,您也不该说那些话来糟蹋人。” 提督夫人高高在上,这些时日的憋屈,恨不得全部发泄在榻上面色惨白,脖间一条勒痕明显的颜宓身上。 “我教训女儿,韦女娘还是莫插嘴的好。” “就是结识了你们这些女娘,这才导致她敢同我叫板!” 提督夫人一沉脸,韦盈盈还挺怵。 这一刻,她希望沈婳能飞过来。 提督夫人冷冷道:“这些年,我可曾短你吃穿了,你倒好,听信小人之言,就怀疑我不是你母亲?”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你嫁人,难不成还有错了?莫说是卫大公子,只要对颜家有利,你便是个做妾我也舍得!你去外头听听,那些污言碎语都传成怎样了!我本就焦头烂额,你还给我寻晦气?” 颜宓闭眼,不愿同她说多一句话。 ‘啪啪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小人沈婳毫不吝啬的给她鼓掌。 她缓步入内。很没礼貌的像是打量一个疯婆子的眼神,打量着提督夫人。 “我倒不知,做妾还是件光荣的事了。” 她笑:“这种话,怕是牲畜听了,都要喊您一声前辈。” 第340章 呦,还没气死呐 总算听到熟悉的嗓音,韦盈盈委实松了口气。 她甚至是最激动的那一个。 前头赶的急了,女娘这会儿还有些小喘气。可这丝毫不影响她的气场八尺高。 沈婳冷艳高贵施施然入内。对上提督夫人含着冰的眼。 “夫人适才那一番高谈阔论,实在惊人。” “若做妾这般好,您不如自请下堂去卫家做妾?虽然有悖人伦,听着也着实荒唐,可夫人对卫大公子那般情深意切,想来也是不在意名声的。” “我呢,也愿意给您指条明路。” 她嘴里‘您您’的称呼。 可说的话没见多尊重人。 “趁着这个节骨眼,夫人不妨去卫家闹上一闹,先将此事做实了,再寻死觅活往卫家朱门前撞上一撞,以死明鉴,要么,是血溅三尺,要么,是虚惊一场,卫国公夫人怕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下您。” 这一番话气的提督夫人嘴都歪了。 韦盈盈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 “噗嗤,哈哈哈哈哈。” “放肆!” 沈婳将手比在唇间,做了个嘘的动作。她又嗔提督夫人一眼。 “夫人怎急上眼了,成大事者,自然得冒些风险。” “还是说……” 她语气彻底没了起先的玩味笑意。 “您也知道有些话不中听?怎么夫人说得,旁人就说不得了?” 韦盈盈接话:“不错,这是什么道理?这些年,颜姐姐给颜家挣的好名声可不少,她的才情学识哪家夫人不夸。颜姐姐又这般孝顺,这些年我可都看在眼里,她每次忍气吞声我也就不提了。适才夫人来时,不见心疼也就罢了,却是一味的指责。可长了眼都都知此事从头到尾便是她委屈。夫人那些话实在诛心不过!听着就让人心酸。” 沈婳一来,所以韦盈盈反驳的话也都多了。 提督夫人的脸彻底黑了。 “这里是提督府!轮得到你们来造次?” 提督夫人头疼的厉害,她看着沈婳:“你是如何进来的!” 自得知颜宓出事后,她就锁了大门,不让任何人出入,免得走漏了风声。又闹出乱子。 沈婳知无不言:“跳墙来的。” 几尺高的墙啊,影五抱着她,像是闹着玩似的,轻轻松松。 说着,她有些嫌弃提督府的警惕和治安,实在太差了些。今儿是她,若改日来了贼,只怕都没人察觉。 后者忍无可忍:“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韦盈盈忙道:“外头挤着不少百姓就等着看热闹,若是闹出了动静,只怕对夫人不利。” 沈婳歪了歪头,羞涩一笑:“夫人非但不能赶我,真遗憾,只怕还得供着我。” “这里是颜府!你们对夫人尊重些!”婆子护犊子的上前。像极了一条忠犬。 别以为是条狗就能咬人。 沈婳仿若未闻,将其忽视。 她将腰间一块玉拿出来。对着光线仔细的看了看。 “这玉,谁喜欢?” 韦盈盈一唱一和,眼睛瞪大:“这也太好看了。通体带紫,色泽上乘!” 沈婳朝韦盈盈抛了过去:“那送你了。” 慢了一拍的影五:!! 影五:??? 影五痛心疾首。 不是吧!她麻袋都准备好了也没等到沈婳扔首饰,这块玉,她盯了三天了! 就这么没了! 提督夫人努力的平复呼吸。 沈婳再度看向她,毫不吝啬的真诚夸:“呦,还没气死呐。” 提督夫人冷冷一笑,可到底有所顾虑,如今颜家本就是盛京盯着的对象,也经不起半点风雨了。 她怒火攻心一挥袖摆,转身而去。她一走,身后伺候的婢女婆子一并离开,很快,屋内变得异常空旷。 韦盈盈却忧心忡忡:“你也不怕回头她寻上阳陵侯府。” 沈婳不以为然:“她怕是自身难保了。” 这话也对。 韦盈盈去看颜宓,没好气道:“也得亏我来了。” “这次没死成,你可别又寻短——” “不会。” 颜宓抬手摸了摸脖颈的伤痕。 “你若不来,做过手脚的绳子迟早也会断。” 她从未想过轻生。 人命,没那么贱。 她得活着,堂堂正正的活着。 沈婳来到榻前,看了眼颜宓。不等她说话,颜宓却是清浅一笑。眼眸闪过难懂的神色。 此事闹什么大,不管沈婳她们,是为了帮她解决卫熙恒,还是替谢珣脱困。 “颜家嫡女自缢,为主母相逼,我想,世人大抵对此事会愈发议论不休。” 颜宓轻声道:“总不能坐享其成,我也合该出些力。” 沈婳知道这是来活了。 出了提督府,她就让影五安排下去。 走在街上,韦盈盈先是长吁短叹一声,而后凑到她耳边,很小声很小声道:“对了,我同你说个事。” 她的语气不乏小得意。 “我昨儿照着画本子上说的将姬誊按在墙上亲了。” 沈婳脚步一顿。她缓慢的看向韦盈盈。 韦盈盈:“他丝毫不敢反抗。任我拿捏。” ……倒也不必说的这么详细。 她一把拉住韦盈盈的胳膊,也学着她压低嗓音道。 “那你完了。” “没人告诉你压在墙壁上亲,也会受孕吗?” 韦盈盈惊恐:“这……这样吗?” 沈婳面无表情还想捉弄她,以报先前之‘仇’,就闻街上由远而近的马蹄声。一群金吾卫驾马而来。个个腰配大刀。 百姓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唯恐冲撞了去。 沈婳本不该留心,可刚要收回视线时,却好死不死的注意到其中一人。 肌肉虬结,面色凶悍。一道疤痕从眼角延至耳根。 是她所熟悉的。 一阵风过,这群金吾卫从身侧而过,带动的风,吹拂女娘的衣角。 她却愣愣的,一动不动。 那张脸却在脑海中放大再放大。 ——小畜生。要不是留着有用,早把你宰了! 那人玩着手里的匕首,按住欲逃跑却浑身疼的直抽搐中了不惑的猫儿。 一刀又是一刀,利落的划开它的皮肉。 他阴森森说。 ——血也放了,足够下蛊。咱们主上这次,要让侯府二公子死。 女娘的回忆戛然而止,她浑身都血液却凝固冷却。 第341章 等他那日腻了你,可别找我哭 人流如潮,周遭的喧嚣仿若与她再无干系,沈婳好似一脚踏空下,身子跟着直直往下坠。 后背发凉,偏偏有些事经不起推敲。 她死死咬着唇瓣,良久,这才对轻轻出声:“回府。” 车轮滚动地面,成贵驾马。 沈婳脱虚的靠在影五身上,两手紧紧攥着后者的衣摆,神色恍惚。 “前头铺子的芙蓉糕娘子上回说好吃,可要再买些回去?” 女娘蔫蔫,难得垂头丧气之状。 影五见状只觉不对,倒也没再说什么。 等回了阳陵侯府,沈婳抬眸看了眼天色,谁也不知她在思忖些什么,最后才不疾不徐朝睢院而去。 不等除草的即馨上前请安,女娘就轻车熟路的在门槛处坐了下去。 沈婳忧愁的托着下颌,眼儿巴巴的看着无人的小道。 这是她……告状的姿势。 影五离开片刻,让人去大理寺递了信。 ———— 大理寺。 主簿忙的不行,便是喝茶的功夫都腾不出空来。好不容易将诉状的案卷全都整理妥当,这才交于崔韫之手。 姜兆立在一侧,一板一眼禀报刑狱案件。 崔韫细细的听着,手下却翻看着刚到手的卷宗。 等姜兆说完这句话,他才淡淡出声:“国库空虚,底下的官员却一个比一个奢靡,这些年,官家用得到这些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去,偏将这些人胃口养的愈发大。” 姜兆踌躇一二,这才低声问:“大理寺可要出手?便是没法抓干净,也能杀鸡儆猴,让这些人收敛些。” 崔韫垂下眼,嘴里却噙着嘲讽:“收敛?” “官员俸禄多少?怕是贪污受贿的零头都不及。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这些人早已拧成一股绳。你说抓谁?” 除却御史台那几个老古板,还有几位官员是干净的! 便是再高风亮节,只怕也能被这歪风邪气所侵蚀。 姜兆浓眉紧蹙。也知此话不假。 崔韫:“官家都不曾发话,大理寺又何必做这出头鸟。” 说着,他淡淡提醒:“邹威已领圣命,这次只怕会冲四皇子去。这风头,还是莫争了。” “今夜,你二人晚些回去,同我一道将——” 话音未落,只闻外头‘叩叩’两声。片刻后,即清入内。 “爷。” 崔韫抬眸,神色不虞:“说。” “影五来信,沈娘子在睢院门口望穿秋水。出了趟门便不太对劲。” 即清清楚,崔韫今儿得晚归。就恭敬又体贴的问:“可要属下先回去看看?” 崔韫端坐片刻。也不知再想什么。 然后,即清得到的是椅子拖动地面的刺耳动静。 崔韫面色平静,抬步朝外走。他朝姜兆和主薄留下一句:“这些时日你们也辛苦了,今儿早些回去,余下的事明日再议。” 主薄目送人离开,一改先前的严肃之状,当即冲姜兆挤眉弄眼。 他啧一声:“这时辰还早呢。他这就走了?” “前几句话还让我们留下,转眼就说明日再议,戏曲变脸都不及大人分毫。” “不过提前溜还不忘捎上我们,眼下这陷入情爱,倒是像人了!” 睢院门前,沈婳仍旧坐的笔直。 期间,崔绒来溜了一圈。 她人小鬼大的停在沈婳跟前:“你是不是等我二叔?” 沈婳没理她。 崔绒叉腰:“你这种女娘合该矜持些。” 沈婳仍旧没理她。 可崔绒习惯了,她甚至丝毫未察觉不对。 “喂。” “我奉劝你往后对我好些。” “唯有如此,我才肯唤你一声二婶婶。若不然,便是二叔娶了你,我也是不认可的。你嫁进来日子也不会好过。” 沈婳有了反应。她慢慢的转头看崔绒。 她问:“一次次被我收拾,你这小鬼怎么还不吃教训?” 崔绒顿时安静如鸡。她在女娘身侧坐下,惆怅的学着沈婳捧着娇嫩的脸,直视远方。 沈婳这才慢吞吞的将头转回去。 可很快,小女娘闲不住又出声。 “我这几日思来想去,一直不明白,你有什么过人之处,这才能拿下我二叔。” 她开始举例子。 “三公主你可知晓?她是静妃娘娘所生,早些年追我二叔可紧了,便是早朝她都在殿外等候,就为了看二叔一眼。可见情深。” 她看沈婳道:“虽说模样她比不得你,可人家会来事,整日将我二叔挂在嘴边。甚至有什么好的,都想着我。这点你还是得多学学,当年若不是她远嫁,只怕所有人都要道她和我二叔一句金童玉女了。” 她嘴里这么说,可却觉着三公主不怎么样。长相配不上,内涵配不上,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配得上的。还整日痴缠着二叔,委实生厌。 沈婳……至少能带她大杀四方! 可她心眼八百个,她希望沈婳听后,将屋里那些宝贝分享给她! 沈婳拧了拧眉。 崔绒又滔滔不绝道:“也不怕告诉你。我二叔作的了好一手笔墨丹青。” “曾有一副被七王爷抢了去,他那人不着调一得手便放话价高者得。” “银子直往上飙。盛京里头的那些女娘阔绰的不行,明面上以收藏画作赏析为由,我还能不知她们是借着画惦记作画的人。” 只可惜,崔韫得知此事,冷冷寻上姬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大祁,那些思慕我二叔的女娘,只怕从阳陵侯府都要排到丰州城了。” “更夸张的是走在街上,都有女娘故意崴脚往他身上靠。” 也就这几年,崔韫端方自持,冷漠以待,这种现象才断绝了。 沈婳微微一笑:“你二叔倒是招蜂引蝶。” 崔绒得意:“这是自然。” “他那张脸便不安分。只可惜这些年除了你就没人得手。” 崔绒若有所思:“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靠着黏人的本事才同我二叔纠缠不清的。” 她又很难过:“我二叔定力不行,怎吃这一套?” 不过,她不忘补充一句:“不过你可小心些,等他那日腻了你,可别找我哭。” 沈婳冷笑一声:“你二叔有你这个侄女,真是他的福分。” 第342章 他还给我写情诗呢! 这话,崔绒爱听。 她高兴的晃了晃脑袋,小揪揪跟着一晃一晃的。似想到什么后,她忍不住朝沈婳边上凑了凑。 “你且同本郡主说句实话。” 她问:“你这人脾气是真不好,却也足够美貌。那些想将你娶了的公子哥怕是也不少吧。” 沈婳‘呵’一声。她难免生了几股炫耀的心思。 “你二叔有女娘追逐,我自然也得各公子的青睐。” “我府上隔壁的人家姓许,许家中有颗桃树,结的果子又大又甜,那许家哥哥,总是亲自爬树上摘了洗了,给我送来。” “他还给我写情诗呢!” 崔绒:!!! 她一颗心被吊了起来。 “那你收了吗?” 沈婳:…… 她那时不识字,只觉得漂亮,信封粉粉的,上头还有好看的蝴蝶结,蝴蝶结下头坠着铃铛,沈婳欢欢喜喜的接过来,甚至想藏到装着首饰的匣盒里头。 捧着回府后,抽出其中信纸,小女娘茫然的左看右看都不识得其中的字,正巧沈雉路过,拿到手上,就变了脸。 ——阿兄,上头写了什么? 沈雉告诉她。 ——他笑话你目不识丁,胸无点墨。你看,字字句句都在骂你,你拿到手上却乐的不行,被戏耍一通可恼? 在崔绒的好奇下,沈婳高贵冷艳道:“笑话,谁给我情诗,我就要收吗?” “给我写情诗多了去了。” 以至于,她收到一封,都觉得在骂她。也全都交给沈雉手上。沈雉一边安抚她,一边将信给烧了。然后去这些人家中走一趟,寻上其爹娘长辈。以至于,后来那些人瞧见沈婳就跑。 崔绒信了。 “哇!” 她有点羡慕,因为整个盛京没有人敢给她写。 女娘表示:“丰州城的公子哥跑到我跟前献殷勤的也只多不少。” 崔绒:“哇!” 沈婳在一声声‘哇’中迷失了自我。为了突出她比崔韫受追捧,于是,很是夸张道。 “我便是出趟门,都能将路堵的水泄不通。” 女娘小拇指翘起来:“愁人。” 身边的奶包子刚要继续捧场,却留意到不远处立着的男子,她突然站起来。 “二叔!” 沈婳的小拇指翘着有点抖。 她甫一抬头,撞上了崔韫不温不凉的视线。 崔绒跑过去:“你何时回来的?” 崔韫看着门槛上坐着前一刻还在放肆炫耀的女娘,薄唇动了动,声线听不出任何起伏。 “在你二婶婶喊着许家哥哥的时候便回来了。” 沈婳觉得这人占便宜的同时还不忘阴阳怪气。 崔绒:“哇!” 她好不得意的冲沈婳抬下巴:“你死定了!” 沈婳慢吞吞的将小拇指收了回来。又将头低下来,努力酝酿先前告状的忧郁情绪。 崔韫收回视线,吩咐道:“将小郡主送回去。” 小奶包有些不情愿,她鼓着脸。就听崔韫淡淡又道:“监督她抄写……” 话音未落。 “不抄不抄,我这就走。” 崔绒没出息圆滚滚的跑远了。 很快,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沈婳的视线里闯入了一双绣着祥云图案的黑靴。黑靴的主人表情仍旧寡淡如水。一身绯袍却将他的眉宇衬托几分潋滟。 总算恢复先前心境的沈婳,吐出一口气:“我有事同你说!” 崔韫看她一眼。 “嗯。” 他往书房走,沈婳忙起身追上。还不忘警惕的将房门给掩上。 崔韫取下官帽,女娘就快步走进,扯了扯他的衣摆。 “我今儿在外头,瞧见个人。” 崔韫不动声色的睨向她。 “谁?” 他不咸不淡问:“你的许家哥哥?” 沈婳垮下脸,直截了当:“是当年给我下不惑的人。” 这一句话,让崔韫倏然看向她。 沈婳:“我绝不会看错。可他是金吾卫。” 养伤的那段日子,雪团总是趴在崔韫身上,舔舐伤口的同时每日都要祭奠那人的长相,恨不得让其归西。 女娘有些慌乱:“不惑牵扯了不少案子,至今仍是一团谜。你说过前朝将军曾被此操控心智。此迷香后又一度失传,然,太祖皇登基又再度现世。” “旁的不说,先帝去后,嘉佑年间,官家把持朝政,涉及不惑的案子,又频频而起。” 这十七年,只怕都有十数起了。 “这些,我不算清楚,也不愿想那般长远。” 沈婳问:“我就想问你,金吾卫效忠的可是官家?” 若是这般,那这帝王,未免太可怕了些。 “会作画吗?”崔韫正巧立在案桌前,神色难辨的点了点上头的宣纸。 沈婳明白他的意思。 “也是,你去查一查,没准是不惑背后之人故意安插在宫里的人。” 她刚坐下,崔韫便沉默的撩起衣摆,为其磨着墨。 一位合格的绣娘,必须会画稿,墨笔勾清纹样。画人像于沈婳而言,并不算难。 她取过狼毫,蘸取墨汁后,抿着唇落笔。 她画的很认真。无法察觉,边上的男子的视线在一寸一寸变冷。尤其在那半张脸跃然纸上,就已同金吾卫的二把手对上且分毫不差时。 崔韫下颌线紧绷。 金吾卫自然是爀帝的忠犬,此生绝不会背叛。 当年,暗杀他的人,身上便是金吾卫的图腾 故,他开始怀疑这事事仁义,事事周全,得万千百姓爱戴的天子。 他开始彻查当年崔家父子殒命沙场的真正缘由。 他也为此清楚,这个帝王的手段有多狠。 可从未想过,不惑也同他有牵扯。然,很快崔韫又接受了这件事。 若去细究,只怕这个阴谋会越越滚越大,太上皇,先帝,还有如今龙椅上的那位,足以震惊朝野。 “不必画了。” 他将女娘手里的狼毫扣下,墨汁滴到了画像之上,那充满杀气的眼被晕染成黑团,而那道刀疤却愈发鲜明。 沈婳抬头去看他。 崔韫轻抚她柔顺的墨发。 “你可知二皇子,为何痴傻?” 沈婳不敢去猜。 崔韫帮她答了。 “他便是中了不惑。” 男子嗓音凉如水,下面说的话更让沈婳心口一跳。 “可起先那不惑,是冲着太子去的。” 第343章 让你画,你还真画啊? 书房内,熏香袅袅。 一切有了答案。 沈婳屏住呼吸,娇气的蹙了蹙眉,却不再言语。 抚着她发的手一顿,男子嗓音是耐不住的温淡:“怎么不再问了?” “保命。” 女娘道理一套又一套:“有些时候还是得装傻充愣。免得知道多了,就被灭了口。” 说着,她抬眸,眼巴巴的看着崔韫。 下一瞬,要保命的女娘问。 “所以,太子并非皇室血脉是吧?皇后娘娘真是偷情了?厉害!” 她眼珠子灵动一转:“官家派人追杀你,可是你撞见了此等丑事?” “以至于猫儿都不放过!先是不惑,再是下蛊,这是要你的命吗,这分明是要我的命!” “我说呢!难怪梨园那次不惑出现,我不曾中招,倪大夫曾说中过一次便不会再中。” “那狗皇帝,好歹毒的心!” “可为何后来韦家女娘也中了不惑?消失一夜。” 不等崔韫回复,她又找到了答案。 “我知道了!三皇子回盛京,这般年纪自然要婚配,帝王不愿上心,可又怕留下诟病!寻的亲事太低不行太高也不行,所以来这么一遭,门第是有了,侮辱也够了。” “他这个父亲当的还挺风生水起。” 沈婳得出结论:“自导自演一出戏,他当什么皇帝,合该去写画本子了!” 崔韫沉默的听她说完。没忍住闷笑一声。 沈婳瞥他一眼,语气弱下来:“我说错了?” 他弯下身子呼吸缠绵,低低道:“少去听戏。” 沈婳不太适应这种亲昵。 她同他拉开距离。又看了眼外头明媚的天色,眼神飘忽不定,试图打碎那份勾的她耳根发烫的旖旎:“你今儿怎回的这般早?” “不忙。” 女娘点点头,随后正襟危坐。表情严肃的不行。 “有件事,我得同你探讨探讨。” 崔韫背靠案桌,抬脚一勾,只听椅子挪动地面的刺耳声响,黄花梨木椅上女娘连带着被挪过来,他捏着沈婳的纤细脆弱的后颈,另一只手是极为占有的姿势,扶着她腰,将人往身上带。 他眼尾微微上调:“你说。” 沈婳被迫起身。身子不稳往前倾,指尖下意识攀上他的肩,她刚要松开,腰间的手却加重力道,哽到喉咙眼的话成了凶巴巴却气势不足的一句:“你不能总这样动手动脚,我阿兄尚且不知。回头他——” 话音未落,他唇靠上来。摩擦着她的唇角。厮磨反复。 他说:“做不到。” 崔韫试探着沈婳的反应,又抱着她坐上黄花梨木椅。不让她往后躲。 沈婳身子一直在好转,可还是太瘦了。甚至轻的没重量。她轻轻喘息间。红晕明显,眼儿都蒙上一层水雾。 她觉得不该这般,可又……喜欢崔韫对她如此。 她完了,她不正经。 手上又被塞了狼毫。 崔韫取出新的宣纸。嗓音温和,说的却不是人话。 “你丹青不错。不如将那许家哥哥也画我看看?” 沈婳难得听崔韫夸她! 女娘闻言,乌溜溜的杏眼眨了眨。 “我丹青自然是好的,还需要你夸?不过还是有一点比不过侯爷的,至少这盛京的女娘不会争先恐后的买。” 她对许家哥哥其实没甚印象了。后来许家搬离丰州,她也就没再见过。 女娘一向没心没肺。 只要许家的果子树还在就行,谁管许家人走不走。 她根据记忆里的印象,总算落笔。 可还不等描绘出轮廓时,手腕被身后之人攥住。 崔韫气笑了道:“让你画,你还真画啊?” ———— 东院。 薛疏月见了崔宣氏后,便一路强撑着笑意。她刚回西苑,却神差鬼使的去了沈婳的东院。 亲眼目睹崔韫将沈婳送回来。 她站也不是,立也不是。然后听到女娘跨过门槛面无表情的幽怨一句。 “想念我的轮椅了。” 她走累了。还是轮椅方便,坐着享受被推就成。 薛疏月:…… 她忙上前请安。 “表哥。” 崔韫的视线一如既往的并未在她身上落分毫。只淡淡应了一声。又细细叮嘱沈婳。 “你身子这才转好,还得多走走。便是不出门在侯府内院散步也不错。可让绒姐儿陪着,她也懒得很。” “我得出躺门,晚膳便不过来用了。” 薛疏月哪里见过这样的崔韫,等人走远了,也不曾回过神来。 屋内倚翠奉茶,她接了过来,眼神却时不时往瘫坐着的沈婳身上落。 薛疏月长长叹了口气:“你的命可真好,能得表哥这般看重。” 这话,沈婳听着刺耳。 甚至,薛疏月的有些观点,她至今也不认可。 “他看重我,那是他慧眼识珠。” 薛疏月眼眸变暗。 “太夫人今儿宣我过去了。她给我相看了一门亲事。” 她是崔太夫人手帕交的亲孙女。家道中落,长辈双亲相继离世,崔太夫人见她孤苦,这才将其安顿府上。 薛疏月的婚事她老人家自然也上心。 沈婳听明白了,她一针见血:“你看不上?” “那人是进士不错,家中门第在盛京也是排的上号的,可却是庶子出身。” “太夫人说他为人长进,人也踏实,投那些沽名钓誉的公子哥不同,如今的官职虽小都是自个挣的。可我如何能嫁庶子?” 她在侯府这些年,也算金尊玉贵了,眼界也挑,宁愿给崔韫做妾。 可太夫人也是人精。 ——收收你的心思,当我看不出?这些年你都没让他留意上你分毫。 ——疏月,你祖母是个好强的性子,当初她不顾家中阻挠,非要嫁你祖父,所有人都不看好,可你祖父对她十年如一日,这日子也跟着红红火火。 ——人活着,眼皮子莫太浅了。 薛疏月:“我也不小了,可若是不出阁,总不能熬成老姑娘。我也算是心死了,表哥我也不攀了,可那公子,我又有些不甘愿。你说我该应吗?” 沈婳听罢,懒懒的打了个哈气:“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你看不上人家,人家没准也没看上你。” 薛疏月一听这话,恼怒之余还觉得挺有道理。 第344章 维桢他,还没喊过你一声阿兄 “可——” 沈婳懒得听她废话:“虽说嫡庶有别,可庶子比嫡子有出息的比比皆是。保不齐这日后分了家,那公子自立门户平步青云,若嫡子实在平庸,这不分家,只怕全府上下最后还要靠他撑着门楣。太夫人难不成还能害了你?她给你择的人,自不会出错。” “当然,你看着也不是聪明的,你不愿意,有的是人愿意。” “挺好的,别祸害人家,免得嫁的不情不愿,人家娶得是娘子,可不是冤家。” 薛疏月一愣一愣的。 沈婳:“被骂醒了吗?” “差不多了,但还差一点,……请你再说几句。再狠点的那种。” 女娘:“你多多少少是有点毛病在身上的。” 三皇子府。 府上的奴才趾高气扬,根本没将主子爷当回事。 一群人聚在一处,赌着钱。 “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还需怎么伺候?也就我们命苦,被拨下来伺候他。” “去四皇子府,东宫伺候的,上头大方,若是贵人面前露了脸,讨其欢心,光是赏钱就足够让人眼红,还怕没出头之日?” 婆子啐了一口。 “偏他没本事!整日不是吃就是睡!难怪官家看不上,若是我儿子,我都嫌生了晦气!” 边上的人听毕,全然大笑。 “可不是!” “一个大男人,靠女娘救济!整日将韦家女娘送的钱袋挂在腰间,还不嫌丢人” 有人却踌躇:“这個时辰,三皇子那边早膳午膳都没用,若是将人弄出好歹来,只怕我等无法交代。” 这宫里无人会在意,可就怕御史台那些老匹夫。真出了事,娘娘如何会保她们? “你怕什么?他饿了自个儿不知去厨房?真当自个儿是金贵的主儿了?再说,厨房想来也没给他准备膳食,饿几顿也死不了。” 这边的对话,自然不会影响姬誊。他耐心的数着这次韦盈盈送来的银钱。 唔,比之上回,少了三个铜板。 她……还挺穷的。 暗卫跪在地上,再一次提议:“爷,属下将那些对您不敬的人全杀了。” “急什么?” 姬誊:“一群自以为聪明的蠢货不是挺有趣的吗?” 说着,他将银子全都放回钱袋。稍稍一晃便是叮叮咚咚的响。 “对了,你出去一趟。” 暗卫闻言,当即屏息去听。 “韦娘子还不曾回府,你速去路上扔个几百两银票让她捡着。” 暗卫:???一言难尽。 暗卫一走,姬誊将钱包继续系在腰间,半趴在桌上。 不过半柱香,他的耳动了动。有人推门而入。 姬誊警惕抬头,看清来人后,他却是上下扫视那人一眼,眼底情绪难辨。 “来的比我想的还早。” 影一合上门,恭敬的守在门外。 崔韫换了身常服,浑身气息寡淡,无喜无悲。 “早么?” 他在姬誊面对坐下,冷冷道。 “那日三皇子寻上祖父,茶楼的那番对话不是有意让我听的吗?” 姬誊也不否认:“不错。难道你不该听吗?” 当年淮安王府出事,母妃崩溃大哭,是崔旸出面告知。 小世子无恙。 他们母子二人才算有了那么丁点慰藉。 姬誊整日都在想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弟。可他不能见。 母妃亡故后,他陷入满是荆棘泥泞中,被困的鲜血淋漓脱不开身。他浑身上下死气沉沉。 好在总能听姬纥说。 “真的,崔韫真将太子踢下水,还假仁假义的将人救上来。我亲眼瞧见的,父皇为何不信我!” “我从未见过像崔韫这般黑心的人!他的丹青卖了,我自也愿意同他三七分,我三他七,还不够义气吗!可他竟然将我斥的一无是处,偏偏!那些话不算贬低我挑不出错来!该死!” “他那臭脾气,也就我愿意同他交好!我就不明白了,他是金子吗,那些女娘整日崔家二公子长,崔家二公子短。是我姬纥不配吗!” “他出口成章又如何?每次国子监都得第一又如何,有什么了不起的!” 只有这时,他的眼底才有些许光彩,他站在永远见不得光的潮湿角落,看着崔韫发光发热。 说着,他看着对面的崔韫,将其中一枚保存极好的金锁送到对面的案桌上。 崔韫垂下眼去看,没接。 姬誊不曾说什么,当质子的那些年,他活的连畜生都不如,几欲求死,可崔旸来了,那两枚淮安王来不及相送的金锁一并送到他手上。 崔旸看着他。 “誊小子,你得撑下去。” 他说。 “维桢他,还没喊过你一声阿兄。” 便是这句话,他将血和泪一并吞咽下去,也才有了今日。 好在,他留下一条命,杀出一条血路,又将其中的一枚金锁,也有机会交回真正的主人手里。 姬誊:“想问什么?” 他直接,崔韫比他还直接。 “太子妃,四皇子妃相继小产,可是你所为?” 姬誊的唇一动:“是。” “我如何能见这些人好。” 莫说东宫,四皇子府,便是那狗皇帝还有本事让后宫嫔妃有孕,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除了。 他就要挑衅爀帝。 崔韫神色依旧,好似并无意外。 “不惑一事,其中可有你的手笔?” 姬誊继续认:“有。” 想来经他手的不惑出现,也能让狗皇帝彻底乱了阵脚。 眼看着崔韫的面色骤然冷却,他语速快了一分。 “你也莫太高看我,早些年的事可同我无关。不惑这种肮脏手段为大祁历来皇帝所用,只为了牵制各朝中重臣。” 那位官员如日中天,帝王便出手,将其府上女娘或是小金孙掳走处置,这可是要了这些官员的命!如何还会有嚣张之气?帝王明中安抚,暗中打压,这些年将官员治理的服服体贴。 不过,他道:“崔家府上小郡主曾中不惑,亦非我所为。” 不是他,那就是爀帝。 偏偏崔绒遇上了沈婳。逃过一劫。 崔韫看不出任何情绪,死死看着他:“梨园那次。” “是我,我自好奇让你养在外头的女娘是如何模样?却不想你护还挺紧。” 不等他再问。 姬誊又道:“韦家那次也是我。” 他倒是坦荡:“莪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总要娶心仪的女娘,自己挑总比宫里随意糊弄塞的好,往前是不敢想,可我如今回来,肖想已久的女娘如我所愿云英未嫁,为何不出手?” 第345章 我左右只是把他当冤大头 黄昏时分,天边撒上一层晕染的霞光,红的似火。街上的行人少了大半。喧嚣烟火也跟着歇场。 韦盈盈不愿回府,她四处晃荡着,却心乱如麻。 “娘子,该回了。”身边伺候的婢子轻声劝道。 “回什么回?” 韦盈盈语气很冲。 “那个小贱人今儿相看,说亲的还是赵家那位,如今国子监当司业一职,虽说只是六品官,可其父却是通政司通政,赵家郎君往后也只会好不会差,她一个庶女这会怕是真翻身了,定然好不得意!” 韦珠珠哪里还是庶女啊,眼下早记阿娘名下,走出去也是嫡女,工部尚书卫策又愿意在韦珠珠身上砸血本。可不得比她这正经嫡女还风光。 韦盈盈一想到这儿,心碎一地。偏偏又不死心的想要压对方一头。 “我可不想回去见她那得意的罪脸。” “这亲事一旦成了,你信不信,她没准这会儿就在我院里等着了。多半是为了羞辱我。” 韦盈盈想到这个场景就愈发气恼。 “那哪里还是我的家?整个府邸,里里外外的人,惦念我的也就我阿娘一人。” 可是呢,阿娘为主母,却不得不出面,以母亲的身份给那个小贱人议亲。给后者一条通天梯,让其将她韦盈盈彻底踩到脚下。 可她如何能怨阿娘。 她这会儿想的也开。 “嫁给姬誊其实也挺好的。” “穷是穷了些,没权势是没权势了些,我也不指望他会有出息。只要他待我好就成。” “往后我入三皇子府,便也能少见那小贱人,日后也避着些,免得看了一肚子窝火,可她若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我,我也不是没人撑腰的。” 派来送钱的暗卫,听到韦盈盈语气欢快。 “我有沈婳我怕什么!” “到时候我就找她庇佑!韦珠珠也只有哭的份。” 角落暗卫沉默。 “姬誊我倒指望不上,他虽是皇子,可谁都能欺一脚。总不能让他为了我再去得罪人,枕边人我这辈子是靠不住了!” 暗卫面无表情的继续沉默。 韦盈盈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可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不行,我就求一求姬霍,他那人最讲义气,没准一上头,桌子一拍,把话一撂往后罩着我和姬誊二人。这般,我们也算有了仰仗和指望。” 暗卫的嘴角狠狠抽了抽。 韦盈盈长叹,摸了摸空瘪瘪的钱袋:“只是如今最让我为难的是身上没银子了。近些时日刚出的一批香膏,价格昂贵,我实在想买。” “那个小贱人昨儿来我屋里炫耀,假装大方的说给我试试,阴阳怪气的说小小一瓶就要一百两,我那个不爽,二话不说,也算给她面子,当即抠了整整半瓶抹在脸上。” 韦珠珠的脸黑了。 可她也高兴不起来。 香膏的确好用。 想买。 她也想拥有。 韦盈盈双手合十:“如果能发笔横财,信女宁愿少活十年!” 她说着说着,很快踩到了什么。 韦盈盈的足硌得慌:??? 她低头一看。 !!! 金子!!! 她左右张望一圈,做贼似的飞快蹲下来,拿到手上,掂了掂重量,甚至不嫌脏的取到嘴角咬了一口。 是金子!!! “这……哪来儿的?”婢子瞪大眼。 韦盈盈扭头:“……我前头说了什么?” 婢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 韦盈盈一时间不知道这金子该不该藏起来,正纠结着,一阵风过,一张张百两的银票全都砸到她脸上。 韦盈盈:…… 很快,她一手金子,一手一叠厚厚银票,神情有些凌乱,然后又看见前面拐角处,卖胭脂的掌柜笑盈盈冲她而来。 掌柜福了福身子:“娘子大喜。这是刚出的香膏,我观您有缘,这瓶就赠您了,您定要给面子收下。” 韦盈盈稀里糊涂手里又多了瓶香膏。 她看了看即将昏暗的天色。若有所思一番。又许了个愿望。 “我还想要……” 角落的暗卫听的很认真。 韦盈盈手指天:“一道雷将韦珠珠给劈死!” 暗卫:……这个,有点困难。 韦盈盈等了等,没见天色大变落雷。先前不想回府,这会儿更不想回了,她眼珠子一转匆匆忙忙朝另一个方向走。 ———— 三皇子府。 姬誊刚送走崔韫不久。 他沉思一二,正欲提笔写密函,就听外头的脚步声。 “姬誊!” 是熟悉的嗓音。 他抬头,韦盈盈闯了进来。 她走近,将怀里之物往桌上那么一放:“我真是撞见鬼了。” “你见过下雨,可有见过下银票的,疯了似的全都狂往我脸上砸啊!生疼!” 姬誊看着忧心忡忡的她,又去看那叠厚的可怕的银票。在韦盈盈没注意之际,他沉沉看了眼角落里回来的暗卫。 本想邀功的暗卫莫名后背一凉。 “你怎么不说话!” 姬誊将头压低,是往日拘谨的模样。他低声道:“应当是韦娘子福运到了。” “既落了你手里,不若暂且收着用。” 韦盈盈道:“我起先忧心这是赃款,生怕惹祸上身,特地登了阳陵侯府的门寻了沈婳,好在她给了我答案,让我茅塞顿开。” 她焦灼的在姬誊面前来回的走。 “你要听吗?” 姬誊问:“遇着事,你先寻的是沈娘子?” “这是自然,她那种人,人怕她鬼也怕她。” “沈婳说定是哪个阔绰的公子哥看上我了。我的模样虽比上不足,可比下也算有余,此番也不算稀奇。” “故意为此,就是为了讨好我,有意让我背着你红杏出墙。” 姬誊轻声问:“你信吗?” “我信!” 姬誊忍着脾气,没有发作。他面上却装的怔了怔,久久不语。 这模样怪让人心疼的。 韦盈盈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 “莫慌!” 她想了又想:“你我缺钱这是事实。” “来时路上我也想过了。那人回头若继续送,我便继续收着,其中免不得周旋一二,可你莫恼,我总不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左右只是把他当冤大头。你觉得如何?” 冤大头姬誊:…… 如何? 难不成他绿他自己吗? 第346章 你最好是在说算盘 翌日下了早朝。 爀帝留了崔韫一人。 天子一身黄袍,这些时日发生了不少事,他面色略显疲惫,可威严却不减分毫。 “维桢啊。” 他长长一叹,喊的亲切,仿若是最和善不过的长辈。 崔韫恭敬的立在一处:“臣在。” “有些时日不见你祖父了,他可还好?” “劳皇上惦记,祖父身子骨还算硬朗。” 爀帝颔首,却很快提到另一桩事上。 “这几个月,接二连三的出事,朕这心里实在不踏实。莫说朝臣便是太子和四皇子也为此生了隔阂。” 崔韫半掩下眸子,将嘲讽之色遮掩的彻底。 隔阂? 姬甀和姬妄早就很不得对方死的干净彻底。尤其太子妃,四皇子妃相继小产。 爀帝会不知晓?非要说这种话,好似那两位平素相处的极好。 装的累不累? “早朝期间,大臣各发己见,字字珠玑可也无非都是些老生常谈,朕焉能不知他们各有心思,听的朕头疼。” 他温和的看向崔韫。 “可你却不曾发一言。” “你是最有主意和见解的。朕便想问问,这些事,你如何看?” 崔韫面色沉静,不疾不徐的行了一礼。 “臣惶恐,皇家之事,如何敢妄论。” “朕允你说!” 爀帝看着他,似感慨:“臣子里头,朕最信任的便是你。许是年纪大了,朕见你行事愈发妥帖,便总挂念起你父兄。” “他二人若在,见你如此定当欣慰。” “这些年,朕也算是你的半个长辈,眼下你我且当闲谈,莫去讲究那些君臣礼节。” 崔韫拢了拢眉心。 这才如其所愿道。 “颜卫两家一事,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片刻功夫,谣言四起,形势难控,以至百姓议论不休。民为国之根本,自引起动荡。” “颜提督,卫国公又是朝中的老臣,德高望重多年只怕此事再闹下去,对皇家亦有余波而平添笑料。” 崔韫语气少了平淡,多了几分肃然。 “好在,邹尚书领命,想来用不了多时,总能将其压上一压。若能揪出背后之人,这些无稽之谈,定能一举化解。” 这话说的不错,可—— 爀帝的眼越发的沉。 处理此事的人选,其实有很多,便是从未在朝堂的谢珣都比邹威合适。可爀帝这些时日心生警惕。是故意下令邹威的。 爀帝想坐山观虎斗的同时,又不愿让自己的天子威严受到半点侵犯。 邹威是姬甀的舅父,他领命是去压那些丑闻吗?也许,可他前脚听令,后脚定会利用机会光明正大的去查姬妄! 果然不出爀帝所料。 他多疑,颜家卫家是姬甀的人,眼下出事,兴许是姬妄所为,就是为了报复姬甀。也许是姬甀舍得自断一臂,故意闹的满城风雨。让他这个皇帝将疑心转到姬妄身上。 崔韫适当的又动了动唇。 “可颜卫两府同皇家子嗣,不免让臣念起另几桩事。” “乐伽公主以及韦家女娘都曾中不惑。” “史册记载,但凡受不惑一事牵连之人,至此后消失匿迹。再不见行踪,只怕下场尸骨无存。” 他没去看爀帝的神情。 “然,乐伽公主同韦家女娘全部逃出生天。身上未有半点伤痕,臣也曾言两人幸免于难,是背后之人故意为之,并非刑部大理寺金吾卫助其逃出生天。事后,其更未对两人步步紧逼,无非是对皇家寻衅。” 崔韫的薄唇动了动:“皇上您又如何能忍?不惑背后之人,手段狠毒,阴险小人嚣张至极。只敢窝在背地里耍阴招。臣以为,这些奸诈刁滑之事,统统都与其有关。而往后这些事只怕会更多。” 他撩了撩衣袍,跪下。 “若不将其诛杀,危害便一日不除。然,这些年,从未抓到半点行踪。臣委实惭愧。” 爀帝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好似被骂了,可骂他的人,对他异常恭敬。 他笑容牵强。 “如何能怪你?” “不说太祖皇,便是先帝在时,都未曾揪出半点线索。” 他疲倦不已:“你所言,朕心下有数,且回去罢。” 崔韫微微一笑:“是。” 他出了金銮殿,神色就寡淡了下来。 而爀帝却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崔韫在官场愈发顺遂,他明面上欣慰,可如何能乐见于此?他清楚,崔绒是崔府的金疙瘩,所以对崔家小女娘用上了不惑。只可惜失败了! 为此,阳陵侯府上下警惕。 他也就不再出手,甚至短期内都不愿出手,免得出现频繁,以至人心惶惶。 可那不惑却凭空冒出来,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将他打的措手不及! 是谁! 姬甀? 姬妄? 还是那些别有用心的朝臣? 亦或是他国奸细? 还是说各代帝王的秘密已被发现? 这些时日,他夜里难眠,人也跟着暴躁。他抑制着不平静。可崔韫的那一番话,让他的防线松动,甚至有了崩溃的地步。 下一步呢,对方下一步是什么? 他在明,对方在安,就已是僵局。 他不知,统统都不知。 往前他用不惑肆意玩弄着人心,痛快的看着那些威胁到他的重臣,悲恸不已。当时有多畅快,眼下就有多慌乱。 应公公上前:“皇上。” 爀帝一脚踢过去,神情狰狞:“滚!” ———— 崔韫心里存着事,回了府便打算去崔老太爷那边一趟。 他拧着眉,走着走着却到了东院。院内,女娘正懒懒靠在摇椅上,大爷似的同身边的婢女说着话。 “韦盈盈今儿打算一整日都在那条街上来回晃悠,也不知还能不能捡着钱。” 小七憋了又憋,到底没说话。 “不管是谁,又存了什么心思,左右算是个善人,她不偷不抢,收入囊中也没什么错。” “若这营生能长久。三皇子便是娶了个金矿。” 沈婳:“回头,她若是手酸了,我还能也一并去帮着捡。” 她不缺钱,可也想尝尝这个滋味。 崔韫抬步入院,边上的婢子连忙请安,又规矩退下。 他来到沈婳跟前。低头睨着她。 “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响亮。” 沈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啪啪啪的吵着你耳朵了吗?” 崔韫眸色变深,他闷笑嗓音低哑:“你最好是在说算盘。” 第347章 什么叫做给他的衣袍给崔韫了! 光照的有些刺眼,女娘慵懒的将眼儿眯成一条缝。 “你是刚从宫里回来?” 崔韫在一旁摆着的圆凳坐下,他身姿笔挺坐姿仍旧矜贵无双。可看向女娘的眼神带着股耐人寻味的劲儿。 “嗯。” 想了想,他又道。 “早朝以舒御史带头,痛批提督府,为的是颜娘子自尽一事。” 沈婳闻言,将身子给坐直了。 “如何?” “颜提督同卫国公的脸是不是特别臭!” 她一早,也有在想这件事。 “我琢磨着,这朝中左右分成四派,一排是支持两家联姻的,说着好一通自以为是的圣贤道理。左右无非是这嫁娶一事,本就盲娶盲嫁的偏多,如何能因外头的闲言碎语而断了婚事,能说这种话的无非是太子党的人。” 知道她在意此事,也知道女娘本就聪慧,崔韫却不知她还有这番见解。 “不错。” 沈婳又道:“第二派的自然是四皇子党派,恨不得借着此事,天花乱坠朝严重厉害的方向说。这些人同第一派自然唱着反调。” 崔韫眼底带着认同。他难得正色。 “继续说。” “第三派便是你适才所言的御史台。” 她说着,漂亮的杏眼黑润黑亮,就看着崔韫:“最后一种么,便是你这种的。” 崔韫听着好笑。 “我是哪种?” “什么都不说,就站在一旁目睹那一群人开撕。看戏的。” 沈婳还挺羡慕崔韫。 “那场面应当是极有趣儿的,我也想见见。伱同我说说。” 崔韫略一垂眸。 本觉得极为枯燥的早朝,随着女娘的三言两语润色,好似也有了活气。 “文官争的面红耳赤辞严正气,武将横眉怒目若不是顾及官家在此,只怕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官场上的人,女娘多半不识得,可崔韫捡着她认识的人道。 “辅国公一言不发,一向明哲保身。” “恭亲王时不时的拱火。” 一会儿沉思舒御史骂的不错,一会儿又觉得四皇子党派说的有理,不出片刻,又赞同太子党的观点。调节气氛的好一手。 崔韫是看出来了。 姬霍惹祸的本事是传承。可他不如其父,光会叫嚣点火,却没有灭火又全身而退的本事。 沈婳听的很认真。 光线下,女娘的皮肤没有半点瑕疵,甚至白的能泛光。 挨得近了,崔韫能闻到她身上甜甜的香味。说不出的好闻。 明明是日日见,崔韫却觉得每日的沈婳都不一样。 总会有那么丁点儿的变化。 也许是妆容不同,穿戴不同。也许,他的女娘在身子恢复的同时,模样和身段也在慢慢张开。 “眼看着帝王大怒,颜提督同卫国公双双跪地,不敢起。只道这些小事闹得官家担心,有罪该死。” 沈婳听的津津有味。 “那死了没?” 她从崔韫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女娘又冷哼一声。 “一边说该死,一边又不去柱子上撞上一撞,合着也就说的好听,做人还挺不讲信用。气氛都到了,怎么不抢着争先去见见阎王。” 沈婳:“可惜了。” 男子神色柔和,又见女娘手里抱着本绣法书籍,不由念起一事:“衣袍做的如何了?” 他不提沈婳都要忘了。 “早就做好了。” 她从榻上起身,朝里屋而去,很快,抱着缝制完工的衣袍出来。 雅致的纹线滚边的象牙白衣袍被叠的很整齐。 沈婳其实没费多大心思。也没有特地施展绣活。可出她手的绣品,也自然不凡。 几日就完工了。 谢珣便是这会儿来的,他还没入院,就听里头清软熟悉的女音。 “我本是准备给阿兄绣兰花暗纹的,可衣袍给你了,再用兰花倒有些不合时宜,也就改成了竹子。” 竹子比兰花绣法更简单,可要讲究的也不少。需要斜缠针绣茎,再用抢针绣叶。一针包一针,一针平一针,深色线重叠浅色线…… 竹子寓意清雅君子,还有……坚韧。 崔韫长相清雅贵气,又是世人眼里的君子。虽是假象可模糊去想也算配得。 谢珣:??? 什么叫做给他的衣袍给崔韫了! 他刚蹙眉,就要大步入内,就见小七浅笑的走了出来。 “谢世子。” 谢珣死死看着里头。 她看着女娘走近崔韫。将衣袍送到他怀里的同时,还往前凑去。 她眼儿亮晶晶的,白嫩的小手轻车熟路的攥住崔韫的衣摆,期许的同他说着什么。 谢珣有点不大好。 他甚至有点脸黑。 他艰难的挪开视线,语气僵硬的不行:“你随我来。” 小七:“是。” 谢珣在院外逗留的事,崔韫早就有所察觉,可他不曾分半点心神。 沈婳:“怎么样?” 女娘仰着头,弯了弯唇:“我有意将那些遣散的绣娘一并聚齐。这也不是难事。” “一副好的绣品如何也要几个月的功夫,我来盛京后每月给她们照旧发例银,她们也不曾外出找活,多半闲暇家中。” 可……如何能闲的下来?刺绣早就成了她们生活的一部分。总是忍不住拿起针线。 “这些时日,她们在家中,得了我的信后,便请点了一二,小件的绣品就有十三副,大件的还未完工,有六幅估摸着诸多绣娘一并赶制也要几月后,你也别嫌少,这些老绣娘的绣品都不是凡品。” 可不是那种的随便绣绣。 崔韫垂眸看着她的手:“你在求我?” 沈婳皱眉:“你这个求字,我就不喜欢听了。” 她白嫩嫩的脸上理直气壮:“我是凭着你我的关系,有意关照咱们一风堂!我都不考虑盛京的其他绣品铺子。” 虽说会是聘礼,可到底还没定亲。 “我也相信,那些绣品入一风堂并非难事。” 女娘:“我只是提前招呼你一声。你记得去通知掌柜,回头那些绣品都得放在最显眼的地儿。” 她知道崔韫甚少去管一线天,一风堂的事。全权由掌柜打理。 “你且让一风堂的掌柜配合着我些。” 崔韫心下有了成算:“还有呢?” “能不能把聚朝阁给直接查封了?我真的不爽很久了。竟然还敢张嘴就来,找了块破布,说是我阿娘的手艺!这我能忍?” 崔韫:“你是让我……” 沈婳指尖点了点自己:“红颜祸水。” 随后,她指向崔韫,慢吞吞的表示她的恶毒:“以权谋私。” (本章完) 第348章 阿兄可是觉得他配不上我? 院外,却是另一幅光景。 谢珣不复往昔温和,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问:“怎么回事,他二人为何这般亲昵!你却从不曾禀报!” “谢世子误会了,娘子同崔侯只是再平常不过的闲谈。” 小七道:“崔侯此次过来,为的只是颜娘子的事。他同沈娘子平素两人极少碰面。” 谢珣存怀疑,面无表情:“可我的衣袍怎么变成他的了?” 他亲耳所闻还能是假的? 不愧是制毒的人,小七平静的丝毫不见慌张。 “娘子有求崔侯。” 小七透露:“一风堂是崔侯名下的产业,娘子手下有一批绣品,为数不多,可也想闹出轰动噱头来,好为日后回丰州城做打算。” 谢珣的怒火散去。 这一番解释,也通了。 崔韫对漾漾心存不轨,可他家的女娘如何是那种随意好哄骗的!他敢保证,便是沈婳收到崔韫的情书,习惯使然都会交给他处置! 如此一想,他再度和颜悦色。 他看着小七,免不得细细叮嘱:“沈娘子这边你多多上心。” “日后这种亲昵说话,你也得想法子给断了,拉拉扯扯到底不合适。她还没许人,若让外人瞧见,坏了名声,岂不是误了终身。” 小七笑:“婢子听令。” 谢珣这才入院。 他很干脆。 一入内,就朝那娇柔做作的女娘招手:“漾漾,过来。” 谢珣:“没规矩了不是,伱扯着崔侯的袖摆做甚?” 沈婳下意识松手。甚至在崔韫的注视下,往后退了三大步,和他拉开一大截距离。 崔韫眯了眯眼。 谢珣安心了。 他谦谦君子的上前,正要同崔韫寒暄一二。就见崔韫公子如玉的立在那处,他稍一抬眸,攥住女娘的手腕,轻轻一扯,将她拉至身前。 谢珣有点不好。 他提步上前,冷冷道:“崔侯。” “漾漾若是做的那儿不对了你同我说,她年纪小,懂得不多,你这般动手动脚就不对了吧!” 崔韫只是问沈婳:“你躲什么?” 沈婳一想,对啊,她躲什么! 难道崔韫还见不得人吗!换成旁人,没准早拿出去炫耀了! 她眨了眨眼,女娘也不愿对谢珣藏着掖着。 于是,她用胳膊肘推了推崔韫。 “愣着做甚?不懂事!” “叫阿兄!” 崔韫噙着笑,在谢珣眼里异常的刺眼。甚至仿若布满了挑衅。他朝谢珣点头示意。淡淡道:“阿兄。” 谢珣:…… 他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呼吸。他忍着抬手去掐人中的冲动,只记得沉重的闭了闭眼。 随后,她缓慢的看向小七。嗓音带着抖:“你……” 小七死猪不怕开水烫,甚至对这个场面乐见于此。不等谢珣问话,小七笑着道。 “谢世子,你说巧不巧,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娘子就同侯爷对上眼了。” 谢珣总算反应过来,气笑了:“姬誊的人,合着背着我去帮崔韫?” 小七抬头望了一下天。她虽然不明白,为何沈婳喊谢珣阿兄。可她没忘记自己的任务。 “谢世子,你也亲眼瞧见了,郎有情妾有意的,自不好插足。” 她道:“婢子帮您分析了下,您如今多了个妹妹,又无故多了个妹夫,这皆大欢喜呀。” 她正说着话,女娘脚步轻快而来。 “阿兄,您这次没给我带蜜饯吗?” 她上前,搜了搜谢珣的袖口。然后拧着眉。 “上回给的我都吃完了,你怎么还不送?” 谢珣难得语气重了起来:“你怎不让他给你买?这会儿知道还有个兄长了?你且告诉我,你们二人瞒着我多久了!” 三个问题,让沈婳抓住重点。 “我明白了。” “阿兄可是觉得他配不上我?” 谢珣一哽。 漾漾自然是天下最好的女娘,不是谁都能配得上的,可若让他说崔韫配不上,理智和现实摆在眼前,他到底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沈婳掏出小铜镜,照了照明艳动人的那张脸。 她顾影自怜又很严肃:“我真羡慕他。” “凭什么年纪轻轻,就占了这么大的便宜。” 摊上这样的沈婳,谢珣再大的怒意也没了,他只能尽量平心静气。 “漾漾,我同崔侯单独聊聊。” 不等沈婳出声,崔韫透着漫不经心的嗓音道:“阿兄莫太生分了,唤我名即可,小字也成。” 空气凝滞,谢珣的脸色又难看了一成。 沈婳察觉出气氛的诡异,可她又不是善解人意的女娘。她甚至怂恿:“聊什么聊,又不是不相识,不如你二人较量较量,打上一架,且让我瞧瞧?” 谢珣如鲠在喉:“你若是空,就去辅国公府陪陪宜宁。” 他由崔韫领着朝睢院书房而去。但显而易见他的背影透着股萧瑟。 沈婳看不到好戏惋惜不已。 “影五啊。” 影五有种不好的预感。 “娘子,爷不让,属下断不能带您去听墙角。” 这句话提点了沈婳。 她眼眸亮亮:“我怎么舍得为难你。” 一炷香后。 沈婳趴在提督夫人的房檐上,神色悠闲,她身边趴着怯怯不已的谢宜宁,两人身侧站着面无表情的影五。 “沈娘子,真的是我阿兄让你带我来此的?” 阿兄怎会让她来做此等事? 为了壮胆吗? 沈婳将手抵在唇角。做了个嘘的动作。她取下一块瓦片,听着里头的动静。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颜提督怒。 沈婳没瞧见提督夫人如何,她身边的谢宜宁吓得抖了抖身子。 “老爷,这如何能冤我?外头那些话子虚乌有,至于宓姐儿,她是故意寻死只为刁难我这个做阿娘的!偏偏婆母护的紧,罚不得罚。还将我训斥了一顿。如今,老爷也要怪我吗?” 沈婳听的有滋有味。 谢宜宁眼睁睁的看着有备而来的她,从怀里掏出一小包剥好的瓜子仁,核桃仁,还有一小壶酒。 搁这里春游似的。 然后女娘凑近,她认真有模有样的掐指一算。 “照着画本子,这里差不多要扇巴掌了。” 话音刚落,就听下面清脆悦耳重重的巴掌声。提督夫人眼冒金星,甚至腾空而起被打的飞了出去。 提前发~ (本章完) 第349章 你对谢家女念念不忘 撕心裂肺的痛呼声,抑制于提督夫人的唇齿间,她死死咬着下唇,右侧脸很快掌印明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的不成样子。 谢宜宁吃惊之余带着错愕:这。……真打了? 这都能说准! 沈婳沉默一瞬。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又看。 影五若有所思,看着女娘的神情带着崇拜! “娘子。” 她压低嗓音。 “你算算奴婢能不能发横财。” 沈婳:……“梦里能。” 影五伤怀一瞬,很快又问了她相当在意的一件事:“那算算小七她什么时候提着包袱走人。” 沈婳觑她一眼。 一言难尽。 很快,楼下的动静将影五的嗓音盖过。吸引了三人的所有注意。 “你打我?” “还打不得了?你看看伱这些年所为,我一再的忍!还不够吗?哪家夫人不是规矩得体?怎会如你这市井妇人般给府上留下此等祸端!” “外头的天都变了。我今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在金銮殿内,丢人至极!丢人至极!” 这几句话,将气氛降到零点。 下面提督夫人又哭又笑,再无往日人前的嚣张劲儿。 “这就丢人了?你先前是如何向我保证的?如今不顺,就拿我出气?” 微风徐徐,拂过女娘垂至腰间的墨发。沈婳没忍住,又取下一片瓦片。 视眼跟着开阔,正瞧见伏倒在地的妇人。 “颜坤,当年我为你放下姿态脸都不要了,你忘了?” ”是!盛京里头我娘家是拿不出手,可当初嫁你时,你颜家还什么都不是!” “你如今是出息了,可当年是你跪在地上求我!把我送出去讨好他人,你真当那一身功勋全是自己拼来的?你有今日也有我的功劳。” 这几句话,显然让颜坤神情恍惚。他收回犹在半空的手,随后以极其颓败的姿态给收了回来。 提督夫人也不起来,就保持着狼狈的姿势。 “我为了你颜家什么都豁出去了。换来了什么?婆母瞧不起我,她嫌我脏?觉得我低贱再也配不上你。事事挑我的刺儿。” “而你呢!踩在我的躯体上,对外宣称我死于地动,转而去同谢家女议亲!” 这是她最恨的事。 颜坤当即黑了脸。 “还提那些事做甚!” “眼下你我儿女双全。前尘往事何必在提?” 他最不愿听的就是这些。 人呢,达到一定的高位,总要用伪装掩盖自身的无耻。 所以,他一度‘纵容’着提督夫人。成了世人眼里的事事体贴。 “凭什么不提?” 颜坤上前去扶她,却被其躲了去。 “蕖娘。”他长长一叹。 “我只是压力过大,又心疼宓姐儿,也恨卫家那边着实欺人太甚。逼着咱们颜家嫁女,这才对你动了粗。” 提督夫人只是冷笑。 “老爷很不甘心吧,你别以为我不知,你至今对谢家女念念不忘,她都死了,你还念着!” “也是,当初,谁不说你同谢家女如何般配云云,你甚至因她说了句想吃衡州某间铺子的千层糕,不惜千里去给她买!的确是放在心尖上了!可这些年,你连我吃羊奶过敏都不知!” 颜坤彻底不欲与她周旋,甚至眉宇间浮躁不已:“你身子不适,这些时日就莫出门了,且再屋里待着!” “哪日想开了,再出来!” 这就是变相的软禁了。 他说完,一甩袖摆离去。 他一走,候在屋外的婆子这才紧张的入内,心疼的将人搀扶起来。 “大娘子,您同老爷置什么气。” “老爷最听不得谢家那位,您何必提而伤了夫妻情分。” 提督夫人眼圈通红。将头埋在婆子身上,却忍着没掉一滴泪。 “当年他得提携后步步高升!颜家大门都不让我入。全府上下都不认我!只怕我耽误了他攀上权贵的那门好亲事。” “要不是我狠心闹的满城风雨,只怕会是第二个静府姨太太!” 她怔怔的抬手触了触肿胀不已分脸:“他书房至今还藏着谢芙的画像,往前我可以当做不知,可凭什么眼下出事了错处都在我身上?” 谢芙。 她一闭眼就是女娘明媚动人的笑靥。 那是被谢家娇养大的女娘。 的确不是她这种俗气的人能比的。 她还记得那次,船上她特地寻上谢芙,没有尊严像个小丑般祈求。 “谢娘子,您身份尊贵,我就只有郎君一人了,您换个人嫁成不成。” 谢芙的面色煞白。 她不曾恼怒,却柔声道。 “颜夫人,我同颜坤婚约当着官家的面一月前已作废。今日游湖撞见无非是凑巧。” “我总该有谢家女的骄傲,断不可能同他再有半点牵扯,这点,你大可放心。” 可前脚同她下保证的人,谁知后脚人就没了。 当时,颜坤恨她! 所有人都在看谢家好戏的同时,又指责她害死了人。 沈婳没想到,能亲耳听见此等丑事。 她更没想过颜坤同沈瞿是一路货色,为了前程将女娘压在脚下小人行径的当成登云梯。 她惊讶的瞪大眼,然后再去看谢宜宁,她怔怔不已,鼻尖有些红,可见难过。 谢宜宁喃喃:“颜家一直在骗谢家,骗我小姑。” 她吸了吸鼻子:“当初,官家逼的紧,又是颜坤亲口道他夫人死于地动,我祖父这才同意这门婚事的。” 谢宜宁情绪失控:“他还敢存着小姑的画,日日缅怀,当真恶心!” 她越想越恨,手紧紧捏着沈婳掏出来的瓦片,掰成两半。力道再收紧,她仿若不知疼般,任由尖利的一角刺入手掌心。 鲜血跟着冒出来。 沈婳压下心里都想法,上前去夺。 “为了这种畜生,不至于,不至于。” 东西夺来了,沈婳嫌硌手,想也不想,很没素质的随手朝屋檐上的缺口往下扔。 “啊!” 提督夫人头上一疼,惊叫。 “谁!” 婆子:“这屋檐怎么回事?好大一条口子,可是常年未曾修葺了?诶呦,夫人,你这擦破皮了,快别动,老奴给您上药。” 影五看着沈婳丝毫不怕惹事上身的自言自语:“砸中了耶。” 影五表示:“这有什么,属下能把人砸晕。” 沈婳不行,将另一半交给她:“来吧,露一手。” (本章完) 第350章 调情 阳陵侯府书房内。 屋内肃穆。 茶壶里咕噜咕噜煮着茶,崔韫不疾不徐的给其添上一杯。 谢珣的剑拔弩张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散去。 “你是说,你父兄之死是官家所为?” 这则消息让他万分不平静。 “当年一战,数万条亡魂,为大祁之耻,怎——” 崔韫不咸不淡的睨他一眼。 “谢世子何故这般惊讶?” 他垂眸:“当初你前去剿匪,若不是警惕在前,可见也要中埋伏。背后之人到底是谁,谢世子莫非还要我提点?” 谢珣一顿。 整个大祁,怕是无人比崔韫的消息还灵。 他也为此久久未语,最后成了一句:“官家为了除人,也算是用心良苦。” 崔韫神色如常:“一杯浑浊的水倒入水池,池水就不干净了。也许肉眼并不可见,也许这一杯水实在算不得起眼,可脏了就是脏了。” 他说:“整个皇朝,都是脏的。” “谢世子若得闲,便为我送三皇子一句话。” “他若要颠覆,就趁早颠覆。” 谢珣倏然看见他,警惕意味满满。 “阿兄这般防我作甚?” 崔韫淡笑:“伱我可是一家人。” 谢珣:!!! “别这般喊我!你就是趁人之危!” 他起身,来来回回的走。 “他的婢子都帮着你了!你怎么不当场去谢!还要我传话!” 崔韫不语。 谢珣一口浊气无处发泄:“他那人也是有趣,为了拉你入阵营,不惜甩我一道!” 说着,他又变为无力。 “崔韫,我就这么一个从小护在心尖的妹妹。” 不等他说什么,只见门被外头一脚踹开。 沈婳大步入内,她走的很快,发上的步摇也只是轻微摇曳。她抿着唇,手里抱着几卷画,还有一本厚厚的日谈。 谢珣:“书房重地,你怎不通传一声?” 不等女娘回应,就听崔韫淡笑:“睢院上下沈娘子可随意出入。” 这话听着还算识相! 不过,谢珣看他仍旧不顺眼。 他喝了口茶。 “你手里是何物?” 沈婳是毫无畏惧的德行,幽幽道:“忘了说了,我去颜家转了一圈,顺便将颜坤书房翻了个底朝天。” “一转眼的功夫,你怎么又去颜家了!” 谢珣头疼:“你惹事的本事是丝毫不减当年。你去他书房逛什么?难不成日后金銮殿你也要去逛逛?” 沈婳眨眨眼,无辜道:“影五这个毛躁的女娘,将提督夫人砸了一头血。” 谢珣:?? 身后的影五,心虚的默默的垂下头。 “人可有碍?” 沈婳:“没砸好,还活着。” 谢珣操心:“你啊你!你还挺遗憾。” “可有人察觉?” 沈婳翘着小拇指:“不曾,影五又不是吃素的。” 影五一听这话,骄傲的挺直腰板:“谢世子放心,莫说属下这次只带娘子和谢娘子二人,便是再多两人,我也是不在话下的。” 谢珣一抖,茶盏的水跟着晃了晃。 “哦,我还带着谢娘子一道去溜了个弯。” 她甚至很不高兴:“阿兄,你前脚吩咐,我后脚去了,可见我是将你的话放在心上的。你为何还指责我?” 谢珣心梗,余光却见崔韫情绪不曾有半点波动的坐在对面。 “你就不怕她惹出个好歹来?” 崔韫不以为然:“便是将人给砸死了又如何?” 沈婳这才高兴了:“嗯嗯。” 谢珣沉默一瞬,总算明白,为何沈婳看上崔韫了。 他心烦意乱间打开其中的一册画卷,看清里面的人像时,他一滞。情绪化为凝重,很快,又打开另外的几卷,全都是同一人。 谢芙。 他很快捏着那本颜坤写的日谈。 里面的内容,沈婳早已看过。她甚至能一字不漏的背下来。 “嘉佑正年,天子登基,我本欲接回蕖娘,母亲为此,不甚欢愉,可糟糠之妻不可弃,我意已决。” “出发前一日,我于街上惊鸿一瞥,心神荡漾久久不得回神。寻同僚一问才知,那是谢家女,名唤谢芙。” “娶蕖娘,是家中长辈做主。她虽是我妻,可我却在谢家女娘身上窥见心动滋味。魂牵梦绕犹不过为。” 沈婳念了几句,都嫌恶心,她又道:“若非蕖熹寻上盛京城,只怕谢小姑姑就嫁入颜家这虎狼窝了。” 她在谢珣身侧坐下,拖着下颌苦大仇深:“可也奇怪,她一个人妇道人家无权无势,颜坤用点心思就能将人驱走,怎会闹的人人皆知?” 崔韫给她斟了杯茶。 他的薄唇动了动。 “当时,怕是卫家出面给蕖熹撑的腰。” 没有卫国公府的手笔,她如何能在盛京城翻出水花。 至于卫家为何出面,无非有了把柄拿捏颜坤。然后‘兄友弟恭’的将其引见给刑部尚书,拉入太子阵营。 这一句话,让沈婳拨开云雾见月明。 她一字一字的道:“所以,颜家的事,卫家皆知?” 这也是,卫家要娶颜宓,颜家不敢不点头的真正缘由? 当年颜坤同谢芙的亲事是过了爀帝明面的,若是实情爆出来便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这也难怪颜家上下不得不编出这弥天大谎来。 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然蕖熹的可怜惨状又不是她导致的。沈婳自然不会因砸了她一头血而惭愧。 “她头也是铁,明知颜坤狼心狗肺的利用她,又转头变脸再娶新妇,这种负心汉还留着作甚?偏她还心甘情愿的贴上去。没了男人会死一样,她不吃苦头,谁吃苦头?” “颜家的烂摊子,凭什么由颜姐姐收拾?” 沈婳也的确渴了,她抬手去接崔韫递的茶,却不料他稳稳举着不曾放手,指尖相触,女娘不自然的就要缩回去。 偏这会儿,她撞上了崔韫似笑非笑的眼神。 好似再说。 ——你就这点出息。 沈婳一个激灵,将手伸过去。大胆的一根一根的掰开崔韫的手指。 谢珣他的眉越皱越紧。 册子记录的很详细。 将男子自以为是的深情和卑劣跃然于纸上。 谢珣已经猜到后面是什么了。 他砰的一声将日谈合上。就撞见沈婳眼尾上挑,挑衅的挠了挠崔韫的掌心。 崔韫眉眼温柔,衣冠楚楚,唇色绯然。 合着一日,谢珣的脸色就没好过。 可他舍不得骂沈婳。 于是。 “崔韫!你有完没完!当着我的面和我家漾漾调什么情!” (本章完) 第351章 她貌似!找到机会让两人锁死了 接下来的几日,邹威将指控姬妄的一叠证据抖开。 姬妄不慌不忙的跪下。 第一句是。 ——舆论未断,风波未平,尚书大人竟只顾着将苗头指向我,未免争锋相对了些。 第二句是。 ——父皇,这些罪,儿臣认,可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动了大祁的根基? 他能这般所言,可见也是有了足够应对的准备,后面就是太子指一件,他驳一件。最后的结果是姬甀未讨半点好,而姬妄也不曾被重创。 反倒是刑部尚书落的了个疏忽职守的训斥。 算是打了个平手,可,这又何尝不是两败俱伤? 朝中的事,沈婳并不在意。 反正,又没人去撞柱子。 女娘极少出门,这会儿坐在高高的围墙上,仔细的抹着口脂,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绣花鞋。 她刚送走一风堂恭恭敬敬的掌柜。谈好了重要的事宜。这会儿眉飞色舞,欢喜的很。 “喂。” 崔绒仰着头,喊她。 “你爬这么高,有本事往下跳啊!” 崔绒叉腰:“你敢不敢?”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沈婳朝影五比了个手势。影五没反应过来,小七二话不说将崔绒给抱了上去,甚至挨着沈婳坐下。 影五窒息:???“你会武?” 小七老实应:“也就会些皮毛,那还是比不上伱的。” 影五难过又耻辱的瞪了她一眼。跑去角落看地上的蚂蚁。 崔绒更难过。尤其是耳边传来女娘刻意阴森森的嗓音。 “你示范一个我瞧瞧。” 沈婳指了指地面的那一块石头:“看见没。” “朝那里跳。看看会不会脑袋朝地。” 崔绒默默的同她拉开距离:“你好恶毒。” 她说:“三日后邹府金孙百日宴。我们阳陵侯府收到请帖了,可我宁愿上学堂也不愿去赴宴。真烦,谁稀罕似的。” 沈婳眯了眯眼:“邹府?刑部尚书府?” “自然,这会不少人都会去赴宴。听说排场挺大,你是不知,这都是他府上第三个金孙了,真会生。我爱凑热闹是没错,可又不是我的孙子。那邹府上下没有一个好东西。个个眼高手低,虚伪的很。那最大的孙子前脚使劲夸我,后脚转眼骂我刁蛮。” 沈婳:“反击了吗。” “我揍回去了。” 崔绒哼一声。 “那大奶奶还回回总是阴阳怪气,挑我阿娘的刺儿,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未出阁前心仪我阿爹。真是不要脸。” “我阿爹同我二叔不同,要娶自然得娶最好的,还能看得上她!” 崔绒小嘴叭叭叭的。 沈婳沉默。 崔绒还不知将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对了,你坐在这儿作甚?” 沈婳斜睨她一眼。 崔绒吸了一口气。她突然有些小羞涩:“你不会是等我吧?” “也是,本郡主愿意同你打交道。这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你明面上百般嫌弃我,是不是心心念念的都是我?”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沈婳冷笑一声:“你还是跳下去吧。” “凭什么?” “看看我会不会不顾自身安危跟着跳,只为护你,不让你有半点好歹。” “我疯了吧?” “是啊,你还知道啊。” 崔绒恼怒不已。 她咄咄逼人的质问:“你为何不救我?你别忘了,你是要同我二叔成婚的。” 沈婳很敷衍:“你二叔跳下去,我会救他。” “可我二叔会武功,他跳下去不会有事。” 沈婳:“那他怪让人省心。” 说着,女娘嫌弃的扫视她一眼。 “小鬼,脾气好一点,我在你这个年纪,就十分温柔贤淑了。好例子摆在你眼前好歹学学。” 正说话见,就见乔姒身边的婆子匆匆而来。 “沈娘子。” “五公主派了人过来,指明要见您。正在正厅等着。您快随老奴去一趟。” 沈婳蹙了蹙眉。姬诗敏找她,会有什么好事? 上回姬诗敏用蛇害她的事!沈婳到现在还记得!虽然,她报复回去了。 这边,小太监看了眼时辰,细声细气道。 “贵府表姑娘当真是好大的架子,可了不得了!咱家是五公主的人,她是对五公主不敬吗?” 乔姒不动声色的喝着茶,只字未语。 她丝毫不搭腔,让太监讪讪也有所收敛。毕竟,五公主厌恶沈婳至极,可阳陵侯府的大奶奶开罪不起。 他忍着脾气,等啊等。 总算等到了人。 不等他阴阳怪气,一旁的乔姒朝着来人笑。 “这是厨房刚做的点心,过来尝尝。” 这是要护着人了。 太监见状,也不好给沈婳下马威。左右,公主准备多时,只等邹家那日,让沈婳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一想,他便道。 “沈娘子,几日后邹家喜宴,这是我们公主专门给你留的请帖。” 乔姒蹙眉。 若是别家喜宴,她一得请帖,自会带上沈婳,可邹家……她自个儿都得是硬着头皮去。 却不想,姬诗敏专门给沈婳下帖。 沈婳接过来,随意看了看,又往桌上一放:“就为了这件事,急哄哄把我找来?” “我同你们公主不熟,这点她应当是知晓的,她存的什么心思眼巴巴送请帖过来?别是挖了个坑等我跳吧?” 沈婳毫不犹豫:“不去。” “你——” “你什么你,说话别用手指着我。看着让人生厌。” “公主请你,你怎可不去?” “她什么身份,娘子你又什么身份?” 太监气恼,只觉沈婳给脸不要脸。 “何况这次去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 太监的嗓音不男不女,听的很刺耳。 沈婳却难得没去计较。 她只是分心在想。 那日,卫熙恒会不会去。 他眼下卧病在床,可耐不住外头谣言满天飞,卫颜两家自然要借着这个机会,告诉世人,这一对未婚夫妻私下恩爱的很。 卫熙恒去就能和五公主邂逅啊!!! 她貌似!找到机会让两人锁死了。 沈婳眼眸一亮,她的快乐回来了!! 这会儿,女娘也总算说起来人话。 她吃吃一笑,用帕子捂着嘴。娇柔做作道。 “公主好意给我请帖这是愿意抬举我。这天下哪个蠢货不顺着机会攀高枝儿?我又如何舍得婉拒。” “那你适才还——” 沈婳微微一笑:“这不是得意忘形了。” (本章完) 第352章 清白尽毁你手上了 这几日崔韫回来的时辰越来越晚,睢院书房灯光大亮,即馨在院内来来回回的走动,等见着人,眼儿一亮。 “爷。” 她大步上前:“老太爷已等候多时。” 崔韫脚步一顿,他仿若猜到了什么,很快收回面色的怔然。 他朝即馨淡淡吩咐:“明儿邹府喜宴,我会去,你阿嫂那边跑一趟,崔家有人去即可,她无需奔波可不去。” 说完,他这才往里走。 书房内,崔老太爷正看着挂在墙上的字画。听到动静,他这才转身。 “你这几日倒是懒惰了不少,主院也甚少去了。你祖母念了伱多回。” 崔韫如往常般请安。 “公务缠身,回头定给祖母赔礼。” “果真是公务忙吗?” 崔老太爷看着他:“茶楼那次,你去了吧?” “我猜你是去了。” “我也后知后觉,这是三皇子给我下的套。” 崔韫的面色淡了下来。他对上崔老太爷的眼。 崔老太爷道:“你祖母和母亲至今还不知,往前我也总想着有一日瞒一日。兴许一瞒就是一辈子。” “我从未想过三皇子能活着回来,他回来后,我见他那般凄惨,又寻思着他自身难保,这件事只怕我去后,崔家十余栽的秘密一并入了土,可不想,他算是有出息的。” 甚至,出人意料。 崔韫的唇动了动,他是崔老太爷带大的,自然清楚其来意,男子嗓音低下来,全身上下皆是颓然。 “祖父是想让我与他联手一道掀了宫里那位的龙椅吗?” “你两个父亲都死的不明不白,那夜淮安王妃拼死生下你,她和淮安王二人这才舍得自刎。你不该如此吗?” “我知你也是想的。” 他看着他,不苟言笑的脸,眸中闪过泪光。 “可你不敢。” 他上前。 如今已不及崔韫高了。 甚至他早就陷入了年迈。背脊早已无法如松般挺直。 他安逸太久了。 可恨仍旧是一根刺,悬在心口处,日日扎着生疼。提醒着他,沉冤昭雪四个字有多难。 可有些人不该死。那些该死的人却还活着。 当年那个软软握着他拇指手的幼婴,现已成了参天大树,无声护着崔家多年。 “孩子,别的不论,你祖母和阿娘是打心底疼你。” 他说的涩然:“只要你愿意,你便是崔家二公子,以前是,以后永远也是。” 嗓音低下来,带着自嘲。 “这事儿一旦成了,你总该认祖归宗。祖父其实……也不敢。” 怎又舍得? “可你总要做你该做的。” “为了邵家,又何曾不是为了崔家?” 暮色沉沉。 夜已深,沈婳睡的并不安稳。 她浑身都热的厉害。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困困沉沉的要踢被子,很快被人盖上。 她再踢,又给盖上。 她踢了多回,却被压住作恶的腿,女娘万般恼怒的睁眼,屋内黑漆漆的,窗外泄下来的清霜被阻隔在幔帐之外。 看不见,可她很准。 一拳砸到崔韫胸口上。 崔韫闷哼一声,却只是笑着将唇贴在她额间:“敢不敢再用点力。” 她茫然。 “你有病。” 沈婳打着哈气:“是心情不好吗?” “嗯。” “哈。” “可是我好啊。” 沈婳嚣张的告诉他:“我气死你。” 崔韫喉结滚动,用鼻音应了一声。他满脑想的都是崔老太爷的那几句话。 手心捏着那枚金锁不算精致,可崔韫不知,那威严赫赫淮安王,是怀着怎样的柔情亲手做此锁。 听说,淮安王夫妇情投意合,鹣鲽情深。 他一闭眼仿若就是杀戮的场景。 上百条人命,除了他无一幸免。最后一把火,将所有的罪恶烧的干干净净。 只留下四个字。 ——谋反当诛。 除了这道金锁,他们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那年,崔柏分明不舍乔姒,可他仍旧去了赤城,他曾言。 ——维桢,我不爱硝烟,打战艰辛,可总要有人去做的。阿兄说到底也是俗人。只盼着国泰民安,万家灯火。 他垂下视线。 下一瞬,刚锤人的女娘又丝毫不心虚,轻车熟路的把头埋到崔韫怀里。像往昔的日日夜夜般,小手揪住他的衣摆,身子苦恼的扭了扭,还以为有尾巴呢。 “别吵。” 她嘟囔一声,脑袋又轻轻蹭了蹭。 “我好困。” 崔韫心软的一塌糊涂。听着她的浅浅的呼吸,这才有了久违的睡意。 月上柳梢头,夜的黑一点一点被白昼吞噬。 即清满府开始寻人。最后找到了东院。 “爷可在此?” 凝珠摇头表示:“我们娘子还没起呢。” “不该,我阖府上下都寻遍了。” 凝珠觉得这话毫无道理。 “好好的主子爷,你也能跟丢。侯爷是做大事的人,想必你起的晚了,他去大理寺了。” “今日爷休沐,还得同沈娘子一道去邹府。” 即清表示:“我思来想去,爷只怕是在此处。” “不可能,我一早就在这院里待着了,东院来没来人,我焉能不知?” 只听‘咯吱’的开门声,房门被里头的人打开。崔韫一身象牙白衣袍。上头的花纹精致好看。穿着最合身不过。衬得其眉目愈发俊朗。 然,他仍旧淡薄如皎间月。 “轻点声,她还未起。” 沈婳的确没起,可她醒了。 她甚至有点懵,怎么一睁眼崔韫在她身侧躺着。 躺……就躺吧。两人左右又没睡一起过,可他没有被抓包的窘迫,怎么还好意思走出去,让外头轻点说话。 眼看着崔韫再度合上门,缓步朝他而来。 雅致入骨。清胄贵气。 然,他眼尾一挑狭眸潋滟,是熟悉的勾人懒散:“清白尽毁你手上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谁毁谁的? 沈婳炸毛,刁难在看清他身上穿的衣袍后,眼皮狠狠一跳。 她还记得缝制细狭暗纹时,前起后落,针针紧密。再用切针的手法,只为落成针针饱满。 也许是这几日,没怎么见崔韫。 也许是这一身他穿的太惊艳了。 又或许是上回崔绒说盛京女娘如何痴迷崔韫云云。 以至于沈婳觉得眼前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她从榻上跳起来。 痛声批评。 “花枝招展的,你怎一点不像良家子!” (本章完) 第353章 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天色尚好。 刑部尚书府外门庭若市。 宾客盈门,来此庆贺的人并不在少数,想要攀上关系的也绝非少见,众人各有心思,却浅笑晏晏。 同沈婳想的那般,卫国公府的马车也在来的路上。 卫熙恒甚至亲自去提督府接人。 消息一出,又惹了不少人驻足观望。 有人激动:“颜家女娘当真上卫国公公公府的马车了?” “结巴什么?还挺应景。卫国公公公,你怎么不说卫熙恒公公。” “这还有假,我亲眼所见。” “她可是被逼的?” “这谁又清楚,不过瞧着冷冷清清的,瘦的仿若风一吹就能刮走似的。” 这些动静,颜宓尽收耳里。她规规矩矩的坐着,一如既往的贵女仪态。 卫熙恒看了她许久。又想起刚接她时,颜太夫人的一句话。 ——卫大公子,我这宓姐儿顺风顺水,从未受过半点罪,外头的传闻难听,便是我都受不住,何况是她,这孩子也傻,脸皮又薄,受不得那般耻辱,竟想不开自缢。欸,孽啊。你可莫要生了罅隙。 总而言之。透露的无非是一点。 颜宓绝对不是不愿嫁他,这才自尽。 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又有谁知道。 卫熙恒也不傻。 颜宓在他面前一直很冷淡,不是吗? 可对女娘,总该宽容些。 同以往相比,颜宓今日的打扮有些素净,可无疑也是美的。 卫熙恒他不行,可他也算是半个男人。 美色当前,自然温柔体贴。 “外头的传闻,只怕四皇子故意为之。民众恶意滔天,所言难听至此。这也不难怪你……” 卫熙恒爱怜道:“可这种事,我不想在有第二回,颜娘子,伱是聪明人,有些话,我说一次就够了。” “你不必过于忧心。我自幼读圣贤书,绝不会抓着这件事耿耿于怀不放。日后你入卫国公府安守本分,我也只会疼惜你。” 他笑了笑。 “要不是这些时日阿娘为此病下,我身子也不方便出门,是定要来颜家看你的。” ……真不必。 颜宓硬着头皮听他说。 “今儿,邹府人多,颜娘子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亲近给外人看,那些粗鄙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他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离这么远作甚,坐过来。” 颜宓总算说话:“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我便是真对你做什么,你颜家上下敢说一个不是?” 卫熙恒抓住她的手,捏了捏,触感绵软入骨。他不免又喜欢一份。在颜宓惊愕的视线下,柔情似水的执到唇角吻了吻。 “用的什么香膏,真香。” 他像条善意大发的毒蛇,视线黏腻一寸一寸的将她打量个仔细。 颜宓面色苍白,连忙将手缩回来,可上面的触感仿若犹在。她不免小幅度颤栗。下意识的用帕子擦了又擦。 卫熙恒阴森森的看着。 一股恶意在心口来回动荡。 自从这次落伤,再度不举后,他的脾气愈来愈差。总要将榻上伺候他的那些婢女用别的法子折腾个半死。 可……那些人哪有颜宓好看。 颜宓这种温温柔柔,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就算看不上他又如何? 还不是摆脱不了他。 念及此,他又轻笑:“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 彼时。 不似这边的压抑,阳陵侯府的马车上却是热闹的不行。 昨儿刚放话,宁愿读书也不愿来邹府的崔绒,一改先前所言。死死待在马车上,谁叫也不下去。 “想不带我去?” “不!能!够!” “休想落下我!” 熊孩子忽而又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她摇头晃脑,头上的揪揪跟着晃:“我总觉得有人要遭殃,真为她担心哦~” “你是去给我阿娘报仇的吗?” “那个不要脸的大奶奶,我等会儿指给你看。” “还有那些我看着不顺心的,你也一并收拾了吧,不要给他们面子,狠狠蹂躏!” 崔绒感慨的表示:“有你在的地儿,就是江湖!” 沈婳吃着点心,闻言只懒懒的打了个哈气。 崔绒能屈能伸,想让沈婳办事,自然毫不吝啬的夸:“沈姐姐,你今儿真漂亮,那一群赴宴的女娘,只怕是比不起你半个手指头。” 她连忙又改口:“是我说错话了,他们连同你比的资格都没有!没有!” 最爱听恭维的沈婳,克制着唇瓣不往上扬,她细声细气的做作:“倒也不用这么说。” “虽然是实话,可还得给别人留点面子。” 说着:“我这肩膀……” 崔绒连忙爬起来。 “可是不舒服了,快,我给你按按,这个力度成不成?” 按了肩膀,她还要去按腿。 崔韫翻着书卷:“今日邹府人多眼杂,不可过分胡闹。” 这话是对沈婳说的。 沈婳乌溜溜的眼儿一转。 她捕捉了重点信息。 人多眼杂。 还有……莫太过分。 她明白了。 等马车停下,崔韫率先出去。 沈婳刚探出一个头来,就撞见不远处有些不耐烦的姬霍。 姬霍面前站着恭亲王妃。 她叮嘱再叮嘱:“自你上回去御书房大闹,你父王便禁了你的足。这次才愿意将你放出来,今日可得安分些。” 姬霍有些恍惚。 他甚至有点不理解。 他这种祸害,明明今儿更不该让他出门,可他人这会儿就站在了邹府门前。 上次御书房一事,他险些将爀帝气的没了半条命。 爽快是爽快了,可回府见恭亲王后照样战战兢兢。 恭亲王那时,冷冷一笑。 “可长本事了啊!” 他就要以为父王要动家法时,恭亲王却是意味不明的道。 “回你屋里,面壁思过。” 他疑惑之余,还不怕死的不忘提醒。 “父王,不去祠堂跪着挨藤条吗?回回都是十鞭的,你怎么忘了!” “滚回你屋去!” 他到底没落半点伤。 姬霍对邹府金孙百日宴并无兴致。他甚至不想进去。 姬甀的外家,他可懒得打交道。 何况…… 就是因姬甀留下来的情债,姬纥不来。 不说别的,姬誊不会受邀,想必卫盈盈也不会来。 沈婳一个表姑娘,更没有出席的可能。 可惜!他!组建的四人帮!都没在盛京里头扬名! (本章完) 第354章 哟哟哟,不得了 除了他,今日就有三人缺席。大戏台都没搭,他闹起来,边上都没人愿意捧场。 可不是没劲。 何况,恭亲王妃指不定时时刻刻盯着他。 他踢着地上的石子。跟在恭亲王妃身后。烦闷不已。 “母妃,儿子实在待不住,有这个闲工夫给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子祝贺,我还不如寻姬纥喝酒。” 恭亲王妃没应她。这时,正有夫人上前攀谈。 姬霍还要说什么,抬头就见恭亲王妃同那人说说笑笑的走远。 就……不管他了? 还是忘了他是个十足十的祸害? 姬霍冷不丁想起,今日解禁是恭亲王亲口提及的。 这……就由不得他不去深思。 姬霍甚至怀疑,这次恭亲王是有意随他去闹。 这个想法一出,姬霍吸了一口气。 “世子,许久不见你,你可还好?”有人笑吟吟的上前问好。 姬霍这会儿正烦:“挺好的,就是特别想揍你。” 那人讪讪一笑,生怕他说揍就揍,连忙走开。 姬霍觉着没趣,尤其他看见了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过来还假装很温文尔雅的卫熙恒。 卫熙恒也瞧见他了。甚至让随从将自己推近:“霍世子。” 姬霍没忍住吹了声口哨:“卫瘸子。” 卫熙恒面色一僵。 香风阵阵,女娘之间的谈笑,婉转动听。 然后,姬霍不经意间又看见了不远处四人帮的成员之一! 姬霍:!!! 他一下子雄起!甚至都忘了羞辱卫熙恒,大步走过去。 这边沈婳已入席。 她抿着唇,可以察觉出那些数不清的视线朝崔韫而去。 崔韫正同来讨教学问的学子说着话。他语气疏离,可提点的很是到位。 可即便这般,男子还不忘时不时的给边上的一大一小女娘添茶。 他很少应酬,可架不住来寻他的人太多。 崔韫在外又一向是规矩守礼的郎君,这种事,自不好推辞。 很快,他身边围了不少人。 即便他没看那些含羞带怯的女娘一眼,可也不能阻碍沈婳瞪他。 沈婳觉得,崔韫招女娘也就算了,男人他都招。 却不想,就被男子捕捉了个正着。 他说话微微顿住。 “崔侯?”身边的人听的受益匪浅,偏偏没了下文,不免疑惑又恭敬的唤他。 崔韫收回视线,淡淡道:“瞧见只张牙舞爪的猫儿,一时失了神。” 学子有些惊讶崔韫的解释。忙不迭的应和:“邹家也是,猫怎都没看住,四处的跑。” 沈婳:…… 我真该死啊! 女娘就不明白了。 那金孙到现在都没抱出来露面,崔韫就被众心捧月了,怎么,这是伱的主场吗? 不!这分明是卫熙恒和姬诗敏的主场! 可很快,女娘的心思被转移。她细细的去听周边的说话声。 “提督府遭了贼,也不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宵小,闯入颜提督书房,将书房糟蹋的不成样子。” 沈婳不动声色的将凳子朝那边挪了挪。 “当真?怎么不见颜家报官?” “本是要报官的,可后面给拦了下来。” “委实可恨,现在什么人都有,那颜家可有丢了什么重要物件?” “听说是少了几副字画。” 沈婳听的很认真,继续凑近。 “想来是字画值钱,那小贼是要拿出去卖了换钱。” “错了。” 紫衣女娘摇摇头,随后压低嗓音:“那书房里头匣盒装着的几千两银子都没被取走,反倒是被撕成了碎片,撒在地上。还有里头前朝的瓷器,全都给砸碎了。便是那进贡的毛毯,都给烧成了一把灰。” 几人正唏嘘不已,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凑了上来。 几人噤声。 她们来前,可是都收了五公主的令,要配合公主给这阳陵侯府的表姑娘难堪。 在众目睽睽下丢脸,只怕脸皮薄的,这辈子都不敢出府了。 她们早就等候多时,却不想公主这会儿还没到,沈婳却先到了。 尤其……陪同沈婳的是崔侯。 也是奇怪,以往这时,明明是乔姒来的,崔韫一贯不凑这个热闹。 沈婳丝毫没有自觉,反倒矜持友好的同这一群人点头示意。 几人面面相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 “左右,逮着值钱的就糟蹋,这种手法,瞧着贼不像贼,反倒是来寻仇的。古怪的很。” 沈婳听的很认真。 “古怪吗?” 紫衣女瞥她一眼,没说话。 沈婳很努力的加入她们。 “有没有可能,下手之人有内在又有文化,不爱钱财瞧不上那三瓜两枣。” 她说的话,让女娘们深思。 荒唐是荒唐了些,可解释清了啊。 沈婳继续洗脑。 “说她是贼,未免不得当。你们且想想,颜家好端端的报官又反悔,没准其中还存着猫腻。” “沈妹妹!”姬霍喊。 沈婳看见他有些意外。 姬霍一来,那些女娘连忙借着机会一哄而散。 还不能她说话,姬霍很自觉的又道:“今儿你来,可是需要用到哥哥我的!” 沈婳眨眨眼。 她朝一处点了点。 “知道那是谁吗?” 姬霍看过去。 “认识,韦家那个越级成功的庶女。” 沈婳:“我这边,倒不需要你做什么。” 她很快话音一转:“可盈盈需要啊!你这几日没出门,你可知她过的说那么日子?天天被那韦珠珠欺负,我们可都盼着你给她做主呢。” 姬霍:!!! 他生活有了意义和升华。 姬诗敏便是这会儿来的。她一登场,一群妇人便迎了上去,姬诗敏耐心的将人打发走,斗志昂扬的朝沈婳而去。 她眼里只有沈婳,没看见边上被围着的崔韫,没看见一旁陷入‘他大爷的我好重要’的姬霍。更没看见前头领着谢宜宁过来的谢珣。 她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凳子上,两手搭在席上乖巧状的沈婳。 一张嘴便是讥讽。 “让你来,你还真敢来啊?你是真不怕我对付你啊。” 崔绒正在努力的找猫。见前面那边不对,连忙跑过来。还没等她发脾气,就见沈婳转了个头,堂而皇之的用胭脂补了个妆。 那张脸很快像是涂了面粉般,苍白不已。 女娘又转过身子。一手捂着心口,满脸痛苦状。 崔绒:??学到了。 姬霍:!!! 女娘顶着那张惨白惨白仿若随时就要蹬腿升天的脸,说的话却极度挑衅。 “哟哟哟,不得了。” 沈婳:再说再说,就噶你腰子。 (本章完) 第355章 你嚣张的了多久? 女娘腰板挺直情绪外露,甚至大大方方演给姬诗敏看,丝毫不怕将人得罪个彻底。 杏眼明亮清润,瞳孔里的姬诗敏气的黑了脸。 她却仍旧安安稳稳的坐着。 这边的动静让不少人侧目而观,可周遭嘈杂太大,盖过了几人的说话声。 姬诗敏忍着怒火,她倒不忘顾着仪态,压低嗓音斥:“你嚣张的了多久?” “我真想问问,是谁给你的底气?” 她红唇一动一动的。残忍又轻蔑。 “沈婳。” “你不过只是个沾了亲的表姑娘,命好,叫崔家主母一声表姑母。可即便如此,伱的身份是盛京里头最拿不出手的。” “崔家能有多看中你?无非是些表面功夫。你若得罪了我,我可是记得崔家大奶奶脾气最软,也好拿捏,难不成还会给你出头?” 姬霍默然。 他甚至怕影响姬诗敏做死,拉着崔绒,去了远一点的地方看着。 崔绒捧着心:“呜呜呜。开始了,开始了。” 这一动,姬诗敏也瞧见了两人,她欢愉的唇瓣翘了翘。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婳。 “瞧见了么,真有事,谁给你出头。你又有什么底气坐在这里同本公主叫嚣?” 沈婳安安静静的听她说完。甚至很识时务的给她递了杯水。 姬诗敏一顿。 沈婳的反应,很不对劲! 不对劲的女娘扯了扯不再红润跟着惨白的唇瓣:“底气?” 她的底气是天生的,自幼什么都要最好的,没见过世面总以为高人一等,后来这份优越被打压的一滴不剩,可骄傲的小孔雀永远骄傲,这一生怕是也改不了。 往前她仗着人之将死,也就只顾着痛快。 眼下—— 漾漾啊,会仗势欺人。 她背后有人!! 好几个!! 腰板仍旧直直的。 她嗔姬诗敏一眼。 “公主可不是贵人多忘事。请帖还是您给的。” “我若不来,可不是驳了您的面子。想要整我,总要给您个机会不是?” “你——”姬诗敏一噎。 知道你还来,你是不是送人头? 她高高在上的宣判说:“那你等着这次身败名裂吧。” 她可是给沈婳备了份大礼,想来也在来的路上了。 沈婳眼儿一亮。她拢了拢衣领。 “我好怕。” 可语气很激动。 姬诗敏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里。 她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就等着好戏上台。 姬诗敏丝毫不觉得将女娘推入入万丈深渊是件丧良心的事。这些年,毁在她手上的人也不少。 走过来的谢珣脚步一顿,他丝毫不觉得姬诗敏能把沈婳怎么样,反倒会被沈婳能耍的其团团转。他很自觉的将谢宜宁带到辅国公府的席位上。 若是往前,谢宜宁还会担心沈婳被欺负,可她现在为姬诗敏默哀。 谢珣看向一旁的将学子一并打发了的崔韫。 “你是真坐的住。” 崔韫淡淡:“彼此彼此。” ———— 随着时间的推移,席上的人越来越多。 很快,几位刚到的女眷过来寻姬诗敏寒暄。 “公主,您怎不在席位上坐着?虽说是邹府家宴,可这是您外祖家,邹家大奶奶迎客正忙不开,您也不同我们说说话。” “远远就见您同旁的女娘有说有笑,这……怎么还是生面孔?是哪家女娘?” 姬诗敏不好明面上同沈婳交恶。 可贬低沈婳的机会,她不会放过。当即笑。 “阳陵侯府的。” “她嫌少出没这些场合,我自然得帮着招待招待。” 这一句话,女眷们纷纷琢磨出一点意思来。 姬诗敏装,沈婳只会比她更装。 “是的,公主一向疼我。” 邹家上前奉茶的婢女正从此经过,她刚将公主要的人从外头进来安置,这会儿心虚的不成,一听这话,踩着了裙摆踉跄一二。滚汤的茶水,直直朝沈婳而去。 影五一个残影抓着婢女将沈婳挡的严严实实。 要泼沈婳的奴婢,成了自己泼自己。还是脸对着的。 她疼的一声惨叫。 没撒到沈婳半滴。 可沈婳倏然起身,冷冷的直接发难。 “放肆!” 婢子吓得也顾不着疼,连忙跪下:“婢子一时失察,让娘子受惊……” 沈婳走到她跟前,看着地上磕头的婢子,打断:“你的解释,公主会听吗?” “我有个好歹,实则也不值当什么,可我到底是公主请来的。如何还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公主那般看重我,岂会放过你?” 她惆怅道:“我心善便是想为你求情,可也是无用的。” 说完,她仿若征求意见似的看向姬诗敏。 “公主觉得呢?” 姬诗敏:…… 大庭广众之下,她只能咬着牙挤出一个字。 “……是。” “可你也没受伤,我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沈婳微笑。 “怎么能算了?” 她视线转了一圈。 “满座宾客,身份尊贵,邹家喜宴。说到底端茶送水的奴婢都是得挑再沉稳不过的。若是错了事,打几板子在榻上养伤数月有之,逐出府去发卖了也有之。端看主人家如何处置。我知,我是人微言轻,比不得旁人,受惊无碍,受伤也无碍,便是今儿命交代此处,也不是件值得说嘴的事。” 她说这话时,顶着一张快要死的脸。 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是故意找事。 听见动静一窝蜂上前的世家夫人看的心惊胆战。是真怕邹府死了人。 控不了场的姬诗敏是傻眼的。 “这……自然不是。” “来府上的便是贵宾。” 这倒是说了句人话。 女娘气场强大。闻言,她眼儿却萌萌的一眨。 “是么?可公主怎么罚也不罚就让人下去了?还是说,邹家的奴仆娇贵,一个失察二字就能将此事轻飘飘掀过?” “我也就算了,可若是在场的夫人,女娘受了伤,邹家难不成也这般交代?” 说着,她将手帕置于唇角,咳嗽不止。 有心善的夫人忙上前:“好孩子,你坐下说话,且坐下说。” 沈婳很倔强。 “不。” 她已经入戏了。 女娘身子晃了晃。 “我自要未雨绸缪给你们讨一个公道。” (本章完) 第356章 沈娘子,还是放过我吧 邹家大奶奶闻声而来。 她是个聪明人,什么也不发问,当即便斥。 “毛手毛脚!你这种奴才如何堪用?” 一面又贴心的亲手去扶摇摇晃晃的沈婳:“下人伺候不当,便是邹家失礼。娘子莫动怒,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来人呢!把人压下去,往死里打。” 至于真打还是假打,那就不好说了。 沈婳眼尖的瞧见那奴婢被压下去时同姬诗敏对视的眼神。她若有所思。 好在她也没揪着这件事不放,这会儿把手搭在邹大奶奶身上。虚弱不已道:“夫人,你这是作甚,难不成还要扶我坐下?” 邹大奶奶:…… 她甚至要怀疑耳朵。 这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的? 然,到嘴的话,却是:“该如此,娘子别不好意思。” 她将沈婳扶着走了几步。见状,围观的人也觉得无趣,跟着纷纷散开。 偏偏这时,她们听到身后女娘的吸气声。 “什么?您还要向我赔礼道歉?” 沈婳受宠若惊:“这如何使得?” 无需回应,她自演自导:“行吧行吧,您提都提了,我一再婉拒,就是不识相了。” 说着,亮晶晶的眸子看着邹大奶奶。 邹大奶奶窒息。 她挂在嘴角完美的笑容险些崩溃。 她料理家宅多年,行事向来果决,可却是个笑面虎,手段再狠,也没人敢说不是。这就是她的厉害之处。 她放的下身段,能在榻上极致温柔,故,大爷养了不少妾室,可跑的最多的还是她的院子。 除却一件事,她至今无法释怀。 她输给了乔姒。 若是输给了攸宁郡主,她也就认了。 可乔姒一个猎户之女,如何同她比? 乔姒生的女儿,也是让人生厌的玩意。整日不知礼数,不求上进。偏偏崔家当心肝疼着。 好在如今,崔柏死了,她执念也散了。回回得见守寡的乔姒,总能生起异样的得意。 她男人是处处比不得崔柏,可活的长久。 这些年,她凭着手段过的极好,遇鬼杀鬼遇神杀神。 什么货色没见过? 可没见过沈婳这样的。 偏偏—— 她还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给摆了一道。 “赔礼道歉?” 姬誊笑了。 他算什么祸害,沈婳才是啊。 他甚是都要觉得,沈婳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早这样不就行了?” “姬诗敏,这点,伱还是得学学。要我看,你先前处理不当,错了就是错了,不如也道一个?” 沈婳认真思考了一下。 也可以。 好事成双。 ———— 等沈婳再回崔韫面前坐下后,还乐此不彼不忘又补了个妆。她努力的将胭脂往脸上抹,察觉出猫腻的崔韫吩咐影五去查姬诗敏背后的动作后,便一直睨着她。 沈婳一顿,凑过去。 她清了清嗓子,很矜持。 “我的美貌……” 刚说四个字,崔韫淡定的阖眼。 怎么?还能辣到你眼睛了! 沈婳抿唇。 她很不高兴,甚至别扭起来。 女娘想。 她丑吗?绝不。 思来想去,也就一个答案。 哦,淡了呗。 沈婳不高兴的足尖在地上画了两个圈。 特别圆! 然后,她闷闷的掏出镜子看了一眼。 看清铜镜里头用力过猛的鬼后。沈婳心有余悸,手一抖,镜子滑落。 她一把将头磕到桌上,用手捂着脸。闷闷道:“我得洗把脸。” 崔韫:“不敬业了?” 这两个字掐住了沈婳的喉咙。 她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这才慢吞吞的将手收回去。 “我承认,这会儿是有些骇人,可你大理寺的刑狱待的也够久了,我可是听说有人被砍了肚子,里头肠子掉一地,血四溅的场景,你都能面不改色。” 沈婳:“怎么,我还能比那些还有碍观瞻?” 她越说底气越足:“你怎么不说话。”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可崔韫竟然不看她! 在抬眼,那些女娘们个个规矩温婉。虚伪的不成样子。可至少她们……带出来不丢人。 沈婳突然站了起来。 她一站,远处的邹大奶奶一个咯噔,直以为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沈婳板着脸就要走。 手腕被人攥紧。 “去哪儿?” “去我阿兄那里坐着,左右他那边席位添个人也坐的下去。” 话音刚落,她被人按着坐下。 她补妆抹的并不均匀,崔韫抬手细细给她摸平,手下触感细腻。可对着这张鬼脸。他到底生不出旖旎。 “旁的女娘样貌如何,同我何干?” 崔韫仿佛将他的心思猜出了九成,平淡道:“又不是我家新妇,难不成还得去留意?” 女娘爱名声,男子又何尝不是?崔韫手下的人,私底下还不是那正妻出来比较。 他们带出来应酬的人,也总是将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 “的确有的人娶妻为贤,有的人为貌,有的为权……” 沈婳小心翼翼的觑他一眼。 “那你是第二个?” 被打断的崔韫凝噎:“你如今这样,第二个可还妥当?” “妥当!” 她恼怒之余还不乏得意:“你信不信,那些人涂成我这样,更丑。” 崔韫收回手。 “既这般,你走什么?” 沈婳不说话了 他又问:“可知外头怎么说我的?” 不等沈婳回应,他便道:“端方自持,固执拘泥。” 崔韫一手抵着唇角,压抑的忍着笑意。他喉结滚动,愣是克制的将呼吸放缓。 “沈娘子,还是放过我吧。” 沈婳明白了。 男人在外面的形象不能破功。 她很贤惠,也难得大度。这次是被哄好的的语调。 “那我还是去找我兄长。” “别动。” 崔韫轻斥:“阳陵侯府的人去寻辅国公府作陪像什么话?” 这时,崔绒跑过来。 小奶包察觉气氛不对时,欢呼雀跃:“你们是吵架了吗?” 崔韫温声道:“你去谢世子那边坐下。” 崔绒:???“凭什么是我?” 沈婳不服:“凭什么是他?” “她是小女娘,过去自然是无碍的。” 崔绒很受伤的走了。 为此,沈婳很羡慕。 随后,男子的嗓音划过耳畔,带来酥麻的痒意。 “沈婳,我倒是欢喜,你能同我闹脾气。” “因为——” 他能明确的察觉到。 他笑:“你在意我。” 沈婳刚想否认。 “可还不够。” (本章完) 第357章 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很快,邹府这次的主角由其母邹府的二奶奶抱了出来。幼童眼儿睁的大大的,倒也不怕生人。一直在笑。口水往下流。众人围堵而上,漂亮话张嘴就来。 “要不说这是尚书大人的金孙,眼儿有神,日后想必会同祖父那般有出息。” 这是连带着邹威一块给夸了。 “这会笑的孩子,最是有福气。仔细去瞧,可不得了,这模样倒有些肖似其姑母。” 姑母,便是宫里的皇后娘娘。 要知道太子姬甀便肖母。 刚提起邹后,便听不远处的动静,几人转身去看,就见着四爪蟒袍的姬甀提步而来。 他面容阴柔,此刻却是春分得意。邹威尾随其后,笑声爽朗,哪儿还有不日前金銮殿被训的狼狈。身后还跟着一群邹家后辈。 “宫中事物繁忙,母后脱不开身,还望舅父体谅。” 邹威忙道不敢。 皇后娘娘没来,可赏赐一早就送来了。全都是些稀罕物,也足够令人眼红。 这面子是给足了。 “太后刚回宫,眼下身子还未大好,娘娘自得侍疾,她又是六宫之主,自有责任在身,身上的担子比谁都重。好在伺候娘娘的嬷嬷体贴,起先是你外祖母身边伺候的,有她在宫里照顾娘娘,我也放心。” 姬甀一到,众人纷纷请安。 姬霍见状,啧一声:“晦气。” 排场还挺大。 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孩子身上。而影五已尾随姬诗敏身边伺候的人去了后宅。 那是姬诗敏每次回外祖家住的院子。 宫女一入屋,视线就朝角落模样丑陋,身上还裹着泥的中年发福搓手谄媚的男人身上落。 “就是他?” 原先要挨罚的婢女,此刻安然无恙的福了福身子。 “是。” 见宫女嫌弃言于表,婢女忙凑近道。 “此人唤李三,泼皮无赖,最会耍滑头,眼下通身性命都在奴婢阿娘手里握着,可用。” 宫女这才满意了些。 “你娘老子办事,主子是最放心不过的。” 说着,她架子摆的很大,鄙夷的道。 “可知你要作甚?” 李三忙点头哈腰:“知道知道,来前就同小的说仔细了。” “您且放心,我原是戏班子出身,这演戏什么最是拿手。保管干的漂漂亮亮。” 宫女颔首。 “若办的好,少不了你好处。可若是办砸了,你就掂量掂量你的命值不值钱。” 宫女高傲的嗤笑一声。此地不宜久留,可离去前,她不忘叮嘱。 “记得,只要有人落了水,好戏就开场了,你得让所有人知道你同她有私情,主子要让那人万劫不复。” 李三保证:“您大可放心。” 他甚至窃喜。 这一听,就知是女娘。 若他争气些,没准还能多了个媳妇。 这盛京里的贵女可望不可攀,偏偏他李三有这个机缘! 宫女快步离去。 在场的人,信了最好,若不信,这风声只要吹出邹府,就能成真。 女娘的名声最不能毁,稍有半点污渍,只怕这世道里活着都艰难。 何况,便是最后,查到公主头上。难不成对爀帝最是忠心耿耿的崔侯还会为了一个顶到头的表姑娘同皇家翻脸? 绝不可能。 也是她倒霉。 这人呢,命不好,还嚣张,便是死了都活该。 春猎那日,她若是老老实实被蛇咬了也就算了,偏偏自聪明,将公主吓得魂不守舍,不然,公主怎会怀恨在心? 影五听的真真切切。沉着脸很快回去,将此事一字不漏的告知。 谢珣在见影五归后,便离了席,朝沈婳那边而去,得知此事,将手中茶盏都给捏碎了。 崔韫眼底冷冽暗光浮动,似嘲非笑其自不量力。 “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此话何意?”谢珣问。 其实,他对姬诗敏的印象很浅,属于真正谢珣的记忆他也没有。 “她为中宫之后,自幼便刁蛮。先前离宫,可不是所谓的养病。” 什么身子虚弱,得静养,统统都是假的。也就天家将知晓实情的奴才全都捂了嘴。以为瞒的严严实实。 “世子可知陈郡袁氏?” 陈郡袁氏也是大祁有名的家族,当年太祖皇开国前曾受伤,命悬一线流落于外,便是受了袁氏祖先的救助恩惠。 袁家在太祖皇在时,也是相当风光的。 可如今袁氏家族全都隐于世,已多年未有其踪迹。 谢珣自然清楚,姬誊自回盛京后,便一直暗中打探袁氏的线索,只道袁氏后辈有一人足智多谋,自幼云游四方,只怕有了消息就会亲自去请其出山。 可崔韫突然提及,又怎会不让人深思。 谢珣不免又想起,他对袁家那支零破碎并不全面的印象。 七年前,袁家最出息的一脉,袁老太尉以年老昏聩为由请辞,携袁氏一族全部离去。当年轰动一时,也就是如此,太尉一职最后才落到邹后一母同胞姊妹夫婿唐家身上。 有人说袁家形行事够洒脱,也有人袁家最受宠的小孙女故去后,袁老太尉不愿留此伤心地。 谢珣仿若捕捉了什么,他倏然看向崔韫。 崔侯颔首。 “袁家幼女为其所害。” 要知道,当年姬诗敏也不过十岁。 只因起了些争执,一把匕首就刺了过去,换来血溅三尺。 皇家子嗣杀人,还真不算什么。 便是大宅院里的妇人,又有几人手里没沾血? 当年的邹府正是权势滔天,很快姬诗敏被送去庄子里养病,无非是避嫌。 可姬诗敏就算在庄子里,这些年其实也不安分。 谢珣平素温和谦逊,可只要涉及沈婳安危的事,也免不了动怒。 他甚是没法想象,女娘若是真被算计了,他怕是会冒大不韪也要将姬诗敏给杀了。 沈婳一直没说话,她保持一个动作。神色松怔,好似被这一番所言给吓着了。 谢珣正要宽慰,却见女娘有了反应,死死拧着眉,敬业的她猛的掏出胭脂,左看看,右看看,又凑近闻了闻。 沈婳自言自语。 “这胭脂是新品,价格不菲,一小瓶便要一百两,可我头一次用,这也不知防不防水。” 第358章 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话毕,她慢悠悠的看向远处轮椅上的卫熙恒,若有所思。 女娘嘴角微微往上翘。 谢珣不好久待,离去时对上崔韫的眼,两人从对方眼里,读出四个字。 ——将计就计。 砍了对方作恶的一臂,伤筋动骨也就知道痛了。 不过半炷香,姬霍朝这边跑了三趟。 第一趟。 “沈妹妹,搞起来啊!” 第二趟。 “你还喝什么茶,难不成崔家还能缺了你茶叶不是?” 第三趟,他敲了敲沈婳面前的案桌。留下一个他自认为英俊的背影,大步朝着蓝色衣袍的男子而去。 沈婳见状,看过去。 耳边响起崔韫的嗓音。 “赵家子,拜官国子监司业。” 沈婳知道了。 这便是和韦珠珠相看那人。 她没心没肺,连忙聚精会神的看。 姬霍在赵家子面前坐下,他瞥对方一眼:“愣着作甚,倒茶。” 赵梧:. 他连忙起身,迂腐的给姬霍行礼:“世子。” 风月场所的常客姬霍抬手一指,让其坐下:“我适才瞧见,你同韦家那个小庶女眉来眼去。实在伤风败俗。” 赵梧面上薄红,他也老实忙道:“世子不知,我同韦家女快好事将近了,她温柔娴静,我很是满意。” “也就情不自禁的看了两眼。” 他甚至大着胆子:“如今她已是工部尚书府的嫡二娘子。还望世子看在你我共事的份上,莫这般折辱她。” 姬霍:“温柔娴静?” 他没好气:“你瞎啊?” 他甚是往后朝沈婳一点。 “你若说这个温柔娴静,我倒也能硬着头皮去信了。” “赵兄,你我都在国子监,也算是同僚,前些时日,我朝你那拿了五百两,自然不能见你朝火坑里扑。” 赵梧面色凝重:“您这是何意?” “我知晓你母亲缠绵病榻已久,赵家有意让你娶亲,也算冲喜。” 姬霍抑扬顿挫:“可韦珠珠那样的货色,你不妨去打听打听,没准一进门,喜没冲,你娘人就没了。” “这样的女娘,你敢娶?” 他骂:“不孝子!” 而这边,得了公主眼色的唐家女娘提议:“天色正好,诸位妹妹可要去花园那边逛逛,池子里的花儿可都开了。” 一呼百应。 一群女娘笑容款款,簇拥着姬诗敏。 姬诗敏高贵的朝沈婳走来:“沈娘子,你不妨也一道,借着机会,我也好亲自款待你。” 她清楚沈婳难搞,若她不去,崔韫在此总不能逼着人走。为此,她煞费苦心也想了一肚子的理由,却不想沈婳很干脆。 “好啊。” 女娘起身:“这坐久了,的确要去走走。” 姬诗敏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她已经成功了第一步不是吗! 快感让她浑身畅快淋漓。 她笑:“那便走吧。” 彼时,崔韫放下茶盏,他看向沈婳,眼眸深邃,里头是蕴藏不住的安全归属,他嘱咐:“好好玩。” “会的!” 沿着假山,沈婳能察觉那些女娘的视线时不时往她身上落。 她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顿。 姬诗敏:“怎么了?” 沈婳:“走累了,突然又不想走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下意识去看姬诗敏。 姬诗敏:……你不走,这戏怎么唱。 沈婳娇柔做作:“公主头上的簪子不错,我若戴着,想来也能多走几步。” 这簪子!是她第一次戴! 通身上下,最贵的首饰。 姬诗敏脸色有些不好。可到底咬牙切齿的取下来。 “你若看上,便赠你吧。” 沈婳接到手里,往前走的同时,随意的玩了玩,突然又顿住。 姬诗敏有些烦:“你还要什么?” 真是没见过世面! 沈婳点了点她手腕上的镯子。 姬诗敏有些不好。 合着你就往贵里挑是吧!上贡的和田玉,没有半点瑕疵。可不是凡品! “给你!” 沈婳笑:“公主果真大方。” 又走了片刻,她又停下。 “你有完没完!” 沈婳嗔她一眼:“这才夸完您大方。” 众人吓得呼吸都放浅了。 然后,她们瞪大眼,硬生生看着沈婳转头问影五。 “喜欢吗?” “喜欢。” 沈婳直接将簪子和手镯往影五身上一放。 “那便是你的了。” 影五:!!! 她想过捡首饰,没想过可以抢首饰。 她一点没有压力,只有沉甸甸的幸福晕眩,众目睽睽之下,面无表情的脸咧开嘴笑,镯子套手腕上,簪子别在发间。 姬诗敏沉脸。 沈婳笑:“这赏给我的便是我的了。如何处置想来公主也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 好不容易一群人来到小池旁,姬诗敏是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影五会武,正欲想法子把人打发了去。就听影五从袖子里掏了掏。 “娘子,属下忘将您吃的药丸带来了。” 沈婳:“那还不去取。” “是。” 姬诗敏目送影五离开。 一切进展的太顺利。 这便是最好的时机。 唐家女娘:“前头有座桥,刚造不久。那里赏景才是最好的地儿。” 于是,一群人心怀鬼胎的上了桥。 阴谋总算拉开序幕。 也不知是谁踩了谁,或是谁摔了去,一时间桥上混乱不已。 “别挤别挤,这都站不稳了。” “我发髻都乱了。是谁撞了我?” “哎呀,没眼吗?都说了别挤了。” 很快,有人一推。 落水声传来。惊起巨大的水花。 贵女们也不看落水的是谁,在姬诗敏的眼色下,纷纷惊呼。 “快来人呢,有人落水了!” “救人啊。” 李三忙跳下去。 而去禀报的丫鬟,惊恐来到宴席上,丝毫不避讳,直直跪下。 “大奶奶,不好了。沈家娘子落水了。” 场面一静。 由崔韫沉着脸带头,很快,一群人乌泱泱的赶来。 正逢这时,李三将人拉了上来。 他有点不太好。 因为拉上来的是个男人。还是个脸上脓血不止溃烂不已,比他还丑人。 他耳边充斥着那一句话。 ——你得让所有人知道你同她有私情。 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于是,他忍着恶心,抱着昏迷不醒的卫熙恒不散手,悲恸不已的哭了起来。 “你可不能出事,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第359章 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李三不愧是精挑细选来的,演的很逼真。他豁得出去,这会儿情深的抚着卫熙恒的脸。 恭亲王妃仿若受了惊吓,拿着帕子的手直抖:“不是说落水的是沈家娘子么,诶呦,这……这成何体统?” 这些世家夫人,无一不再惊愕。 撞见此等丑闻,自唏嘘不已。 姬诗敏察觉不对,连忙下桥,再看清李三怀里的人时,浑身一寒。 而崔韫走向角落一处。那个本该落水的人这会儿捂着心口处,咬着唇,虚虚弱弱仿若随时要倒。 沈婳泪眼婆娑仿若收了天大的委屈,见崔韫走近她颤颤巍巍的抱怨:“好吓人。” “我好好的站着,也不是怎么了,竟都说我落水了。” 崔绒一时间看不出她是装的还是真的,不过小奶包特别生气。 “是谁说的!本郡主饶不了她!” 她冲那一群面色煞白的女娘吼:“一群王八蛋!整日不干好事!” 她气势汹汹的走过去。然后指着地上的卫熙恒:“像吗!你们告诉我像吗!我沈姐姐花容月貌,你们眼若是不要了,不若抠了去!可知方才本郡主在喜宴吃着饭,得消息吓得筷子都掉地上了吗!” “万幸她没事,她若有事,且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她人小也矮,可奶凶奶凶的叉着腰。 崔韫配合的抚着女娘的背。 “可还好?” 沈婳顶着鬼脸,仿若要断气,她娇气道:“晕眩,不舒服,哪里都难受。” 崔韫不由分说把人横抱而起。 “我带你回府。” “绒姐儿。” 崔绒应:“欸。” “跟上。” 崔绒瞪了姬诗敏一眼。这才巴巴的追上去。 沈婳:??? 不是? 她有点傻眼。 她小声道:“我觉得我还能再忍忍。” 崔韫睨她一眼,带着她穿过人群:“你忍不了了。” 走之前,他和谢世子交换了眼神。 大奶奶死死拧着眉。 今日喜宴,是她一手操办,偏偏出了事,明眼人都知这不是小事。只怕无法交代。 她压下恐慌,脸色难看的要命。 一时间,也慌了神。 “快,将卫大公子送入厢房。” 姬霍本想去看沈婳的,可他觉得!这里不能少了他! “送什么送呢。” 姬霍揪着人过来:“府医都来了。” 大奶奶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前脚抖着嗓音让人通知在书房同姬甀议事的邹威,后脚道:“去厢房医治才妥当。” “不省人事,没瞧见啊?” “抬起厢房没准气儿都没了。” “若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姬霍的话虽难听,可救命为先。谢珣也点头。 “此言有理。” 姬霍给府医一脚:“愣着做甚,去看啊!” 府医连滚带爬过去。加灸人中、百会两穴后诊脉。 “救上来的早,并无腹胀,可见水不进胃里。” 他花了时间诊断,最后确认:“大公子只怕受了惊,一口痰卡在喉咙处,吸出来就行了。” 骑虎难下的李三忍着没犯呕。 他是造了什么孽,要来献身! 若是女娘也就算了!这是个什么鬼。 可宫女的警告犹在耳畔想起,他到底是怕的。只能事成之后,多多索要补偿和银钱!他深吸一口气:“我来!” 姬霍:??这么狠? 李三还不忘加戏。 “心肝!我不允许别人碰你。” “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然后他视死如归的捏开卫熙恒的嘴,冲着他俯身而下。 憋着气,猛吸。 周遭寂静。 姬霍目睹这一幕,也只能表示:“我他大爷的。” 姬霍:“厉害啊!” 姬霍:“呕。” 他起哄:“嗷嗷嗷,嘴一个!” 他是真的兴奋!没想到来赴宴有这意外之喜。 这一幕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无人去指点姬霍此刻的不妥。 姬诗敏干呕不已,连忙别过头去,她死死掐住宫女的手,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嗓音。低声质问:“怎么回事?” 宫女战战兢兢:“奴……奴婢不知。” 姬诗敏心慌意乱。不只是她,那些贵女又何尝不是?偏偏一个个面上镇定自若,实则,早就惊恐不已。 卫熙恒到底是卫国公府的嫡长子。 可偏偏此时打断不行,怕让人猜忌,溜走也不行,显得做贼心虚。 “公主放心,他断不会供出您来。” 姬诗敏一听这话,也安心几分。好一番权衡利弊,吐字清晰:“只要我们莫自乱阵脚,那他便是同卫大公子不清不白。” 可这件事,她没法瞒姬甀。 她能力有限,若是让卫国公府查到了什么,就麻烦了。 卫国公也许不会怎样,可他是皇兄,若生了异心…… “你快去寻皇兄,我要见他。” 宫女:“是。” 姬诗敏平息好情绪,这才上前。仍旧是往常那高高在上的模样。 “既然人醒了,还不快送去厢房!” “来人啊,此人妖言惑众,辱卫大公子名声的快押下去!等我皇兄过来再审。” 一声急促的咳嗽传来,卫熙恒总算费力的睁眼。他浑身湿淋淋的,意识还模糊。 “你总算醒了!” 李三抑扬顿挫:“果然三清娘娘也不愿你我阴阳相隔!” 不愧是戏班子出身,便是说的话落人耳畔仿若能奏上一曲悲凉离殇,让人禁不住潸然泪下。 卫熙恒莫名其妙,可他虚弱不已,刚艰难的抬起手。 “你——” 李三一把攥住。 眼里的爱意宣泄而出。 “我原想着你若走了,我如何舍得黄泉路留你一人孤零零的。也便动了赴死的决心。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话音刚落,卫熙恒累的晕了过去。 在所有人眼里,却是心满意足的陷入李三的柔情蜜意里。 卫熙恒被抬走了,姬霍丝毫不在意。 不过李三。 “等等,哪里需要日理万机的太子审问?当本世子是死的?我来!” 一听这话,姬诗敏蹙眉。 “姬霍,这怕是不妥吧。” “再如何也是卫家的私事,合该关起门来审问,你偏有意闹大,是安的什么心思?” 这话逗乐了姬霍。 他看都没看姬诗敏一眼。 “我关心卫兄,这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第360章 他们!是双向奔赴! “可笑至极,又不是我的丑事,本世子难不成还要给他遮掩?” “你替他虚心什么?姬诗敏,卫熙恒有婚约在身,你莫不是惦记他?早说啊,让颜娘子把人让给你不就成了。” 他一番话,让众人一滞,不约而同看向颜宓。 颜宓就立在人群处,削瘦不堪。 她手里握着不久前影五塞给她沾了辣椒水的手帕,望着卫熙恒被抬走,想跟却又不敢跟。恰好到处的擦了擦。很快眼儿通红。 看着最是楚楚可怜不过。 谁见了不动侧影之心? 风儿轻拂女娘的发好似下一瞬就要把她吹倒那般。 恭亲王妃很是稀罕她。往前是不敢想,可眼下她免不得思量:“若是这般,也好。” 她温声道:“我这儿子至今未娶妻,人虽不着调,又混账不过。但今儿也算是来了出英雄救美,颜娘子,你若取消婚约,不如考虑考虑我恭亲王府。” 众人:……你们母子抢人是吧? 姬霍:??? 还有这种好事? 姬诗敏一看乱了套,当即:“你胡说什么!” “我哪里胡说了?” 他懒得同姬诗敏废话,快步走近李三。 “你是卫熙恒的相好?” 李三跪在地上,不曾回应姬霍所问。他余光瞥见了适才同他见过的宫女,先前的寥寥数语下,他将事儿琢磨个透彻。 原来雇佣他的是公主! 公主爱而不得,喜欢那个丑八怪! 丑八怪却同别家女娘有了婚约。 公主肝肠寸断为爱魔障,得不到所以要毁了他! 李三悟了! 他瘫坐在地上,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春光大好,可身上滴着水,也是极冷,他冻的唇有些发白,可一抬眸,却不忘怨念的看向颜宓。 那!是妒忌! “若不是家中相逼,他怎会同意这门亲事?你有什么好?又哪里比得上我?” “你可知我同他恩爱了多少年?” “可他却要和我断了!” 颜宓沉默。 全场寂静。 姬霍大步上前,很是体贴的给他披了件衣裳:“那他可真是混蛋啊!” “喜新厌旧将你抛弃,怎可如此?” 姬霍很好奇:“你们谁上谁下?” 李三觉得那股恶心又冒了上来。 可他硬生生给吞了下去。他是来毁人名誉的当即道:“自然是我疼他。” 世家夫人听着污秽,却没有一个人离开,面上嫌弃不已,耳朵全都竖了起来。 而那些未出嫁的女娘,多半羞红了脸,姬诗敏借着机会,忙离开。 谢珣及时捂住谢宜宁的耳,没让她听到半点脏话,又抬步过去。 “霍世子,不妨我来问?” ———— 邹威赶至时,邹大奶奶忙上前请安:“公爹。” 她又事无巨细的交代了情况。 这事,邹威自不会怪他身上,无非怨卫熙恒不知检点!私会跑到他府上!若是女娘也就算了,偏偏是个男的,平添笑柄! “人无事就好,去卫国公府请人来,将他带走。” 而这边,姬甀早已等候多时。 等姬诗敏回来时,他便搁下手中的茶盏:“你唤孤来,所为何事?” 他原先是在邹威的书房,得知府上奴才匆匆禀报落水一事,便欲打算同邹威一道过去。却不想中途被姬诗敏的婢女拦了下来。 姬诗敏一见姬甀,总算心安了些。她忙道。 “落水的是卫熙恒。” 她快步上前,也不敢有多隐瞒:“皇兄,此时同我无关,我分明要害的是沈婳,实在不知怎么就成了卫熙恒。” “这件事我已警告那些人,她们也不会多嘴。可……” 看着姬甀越来越沉的脸,姬诗敏嗓音越来越小。 姬甀叱:“胡闹!” “舅父家中喜宴,被你弄的乌烟瘴气,他这般疼你,你怎好惹是生非!” “沈娘子是阳陵侯府的人,你为何非要同她过不去!” 他是疼姬诗敏不错,可也知轻重。卫家是最早像他投诚的。这些年,给他办了不少事。 “早些年,你做错了事,有邹家担着,可你还当邹府是早些年的邹府?” 姬诗敏低着头在他面前,自然不敢犟嘴。 姬甀看她这般,到底没发怒:“卫熙恒可还好?” 姬诗敏看他脸色:“人是救活了。” 姬甀到底松了口气:“人没事就行。” 他隐隐觉得不对,卫熙恒好端端的怎么跑去赏池了?哪有这般巧。 不等他多思,就听姬诗敏又道。 “可他被我寻来的人……糟蹋了。” 姬甀:??? 糟蹋? 他眼前一黑。 “我也不知是他落水,就找了人来,这所有世家夫人都瞧见了,只怕——” “姬霍那人这会儿逮着发问,李三他自然要胡乱说一通的。” “可若是卫熙恒醒来,要彻查此事,只怕……,皇兄,您可一定护住我。” 姬甀已经不愿再听一个字了。看向姬诗敏的眼神也逐渐没了温度。 他不敢耽搁,大步朝前去。 他却不知,他一走,姬诗敏主仆二人就被砸晕。 影五扛起姬诗敏蹭蹭蹭的去找沈婳。 等姬甀到时,已是谢珣的主场。他不是姬霍,问的有理有据,便是邹威,也不好打断。 邹威也无意去打断。左右是卫家丢人。 谢珣:“你是邹府的奴才?” 不能李三回应,邹大太太忙道。 “这自然不是。邹家家仆都是签了卖身契,官府那边也有盖印的。这是掺不了假。” 谢珣看向李三。 “不是。” “那你是如何混入邹府的。” “是混在送菜的菜贩里头,一道进来的。” 李三立誓,在谢珣眼里配合无比:“小的入内并无不轨,只是知晓他在,我颇为思念。” 姬甀过来:“谢珣。” 谢珣温润如玉,恭敬的朝他请安。 “此事颇多疑点。” 谢珣应:“是如此,事发至今,不曾见卫世子身边的侍从,我已派人去寻,侍从不在,也不知卫大公子如何来此以至落水的?” 说完,他看向颜宓。 “颜娘子一直陪着卫大公子,不知你如何看?” 颜宓嗓音很轻:“卫大公子不胜酒力,亲口吩咐侍从推他离席。旁的我便不知了。” 李三:“我知。” 他很努力:“他定然是看见我了。也想见我!” 他们!是双向奔赴!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61章 他的儿果然和男的纠缠不清吗 卫熙恒的侍从很快被寻了过来。 谢珣命人将李三押到他面前。 “此人,你可识得?” 姬甀神色一动。可自他来后不久,那些来赴宴在凉亭处的大人们也一并而来,一双双眼儿看着,将场地堵的水泄不通。姬甀到底没有立场阻拦。 只能先委屈卫家,等谢珣审问过后,他便除了李三,死人的嘴最严,将真相彻底埋在土里。想来也能护住姬诗敏。 等这事过去,也该让母后管束她了。 若再坏他好事,便是嫡亲的妹妹,他也不愿认。 眼看着局面愈发严峻李三到底慌了起来,那侍从是卫熙恒的人,定会露馅。他暗叫不好。 众目睽睽下侍从看了李三一眼,眼神闪躲。 “说!”谢珣冷声道。 他是战场厮杀出来的,下颌线紧绷,动真格时威严逼人掺不了假。 凶狠的像匹狼。 侍从吓得一个激灵,怎敢隐瞒:“识得。” “他同我们公子……” 他红着脸,支支吾吾没敢说下去。 可越是这般,越发让人遐想。 谢珣又问:“既然离席,为何你不在身前伺候?” “公子伤势未愈,便极为怕冷。遂命小的去取毯子。” 说着,他颤颤巍巍的将手中之物奉上。可不就是毯子。 人证物证都在。 “公子他可还好?小的若知他会出事,是绝不可能……” 姬甀立在一旁,一直未发话,可无疑是困惑的。 这分明是皇妹布的局,怎么就真认得了?他莫名的后背一凉,仿若被毒蛇给盯上了。 他甚至心跳慢了一拍。只觉得一道囚笼从天而坠,将他罩的密不透风,难见天日。甚至难再翻盘。 不对,一定哪里不对。 是谁在算计! 李三又悟了! 混乱彻底褪去。他也未在各显贵面前露怯半分。 公主!竟然还买通了心上人身边伺候的人。 这是多大的一盘棋! 女娘狠起来也的确瘆人! 他连忙有道:“我们自然是认得的,每回大公子与我私会,都是他给牵的线。” “大公子不是寻常出身,可一次邂逅,我们之间便心心相惜,世事无常,我不敢赌,也怕事情败露,卫国公府自不会容我,我也不求着名分。故回回相见都是谨慎再谨慎。上回还是几月前的郊外荒林。恩爱一番,他却说再也不见……” “住嘴!”卫国公铁青着脸而来。可见震怒至极。 他得了消息,就险些晕厥。马不停蹄而来,来前原以为是外人陷害,这些时日卫家遭人陷害的也不算少了! 可没想到,卫熙恒身边的侍从都招了! 那本是他的亲信,专门拨给卫熙恒的! 自然不会扯谎! 可…… 他的儿果然和男的纠缠不清吗? 卫国公仿若受不了刺激,呼吸急促。 国公夫人更是快疯了。她本就不遭婆母待见这些时日,外头的风言风语、婆母的刁难、卫熙恒的病情已让她精疲力尽。 “休要肆意造次。” 她刚出声,恭亲王妃便亲昵上前,没有丝毫架子的安抚。 “你啊,合该将心放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恭亲王妃一发话,那些命妇也忙跟着劝。 是为了卫国公夫人吗? 不是,她们是做给尊贵的恭亲王妃看的。 “虽说这世风日下,实在不堪入目了些。可事实摆在这儿,但日子总要过,你也莫气着身子。” “这喜好男风是荒唐了些,这事偏又被我等撞上,自也会帮着隐瞒一二。这点,你大可放心。” 更有聪明的为了在恭亲王妃面前讨好道:“只是可惜了颜娘子,卫家既如此,也实在不地道了些,不若早早退了亲事,也好过蹉跎她一生。” “诸位!” 卫国公的嗓音雄厚,似斥似吼。 “卫家一向不与别的府邸交恶,我卫策亦如此,卫国公府连年败落,可祖上的功绩也是无法湮灭的!” “此事尚未有定论,光靠两张嘴,怎可将脏水全泼我儿身上!” 他黑着脸,死死盯着侍从:“你再说一次?” “可得掂量这些!陷害主子,便是杀了也不为过,卫家对你可不薄!这些年你伺候也算尽心。但凡还有良心,你便收回先前之言,将实情告知。说!可是有谁逼着你如此?” 说着,他暗中给侍从使了个眼色。 只要侍从改口,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姬霍翻了个白眼。 “卫老头。” “都这样了,你还折腾什么?” “难不成还有人费尽心思搞你儿子?” 姬霍踢着地上的石子,懒懒散散的没个正形。 “你当卫熙恒是谢珣,崔韫呢?需要人专门去泼脏水,毁名声?且去外头转转,你祖上烧香,儿子已是盛京的大红人了。” “他不是什么香馍馍,你也说了卫国公府大不如前。谁吃饱了撑的,要去害他?” “本世子后院小妾如云,一有钱就去喝花酒,我就是这么个德行。做了什么事,认便得了,何必一再的遮掩?你阖府上下也该学学我的担当坦荡!” 恭亲王妃保持微笑。 即便无名火冒起,可到底没去插嘴。只是无奈的同身边的世家夫人唉声叹气道。 “他是被我宠坏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种话,我当阿娘的都没脸听。我是没法管束他了,只能回头让王爷动手收拾。” “这卫国公年长于他,便是长辈,可他偏偏如此,待此事过后,恭亲王府自要登门赔礼道歉的。” 世家夫人:…… 刺激了。 她们不约而同的想起恭亲王往日的作风。只怕赔礼道歉那日,会站在卫国公府门外。当着围观百姓的面道。 ——卫策,这事算本王对不住你。那兔崽子说的虽然是实情,可错就错在他千不该万不该戳你心窝子。 ——你放心,他老实了!日后定然不敢再说你儿子玩男人的事了!不过,你家小子也怪有脾气,自己长的难看,找的男人也往丑里找。挺好,凑在一起不祸害别人。 ——你这当父亲的不若就成全了他?难得对上眼了。 这是道歉吗?这分明是去寻仇吧! (本章完) 第362章 这样的他,能勾了她的魂。 邹府为此大乱。 卫熙恒自无碍后,邹家上下也顾不上他,只留了伺候的府医和奴仆。 而此刻伺候的人被劈晕一并倒在地上。 邹家门卫亲眼目睹崔韫抱着女娘上了侯府马车,可此刻,沈婳却洗去了胭脂,白白净净的坐在屋内圆凳上。 唇红齿白,娇艳动人。 女娘一下又一下足尖轻点地面。克制不住的打了个嘭涕。 崔韫刚蹙眉,忧心她着凉。 她却严肃道。 “定是小鬼骂我!” “适才让即清带她回去时她便很是不乐意。” “可这是你吩咐的,又不是我吩咐的,她这人实在不讲道理。” 这些话也不算挑拨离间。 因为崔绒的确在骂她。 小女娘舍不得说崔韫一个不字,可不逮着沈婳骂。 崔韫喝着茶淡淡道:“回头我罚她。” 沈婳刚要点头。可又想起不久前他喟叹的一声。 ——可还不够。 自己男人自然要纵着。女娘为此颇为苦恼,这会儿她绞尽脑汁。干巴巴又大度的回应他。 “罢了,我日后到底为崔家新妇,总要做些牺牲。” 崔韫抬眸,不咸不淡的看向她。 沈婳对上他的眼,见他没有半点情绪。不免虚心讨教。 “不对吗?” 崔韫只道:“沈娘子有这认知是好的。” “牺牲的话倒不用,你当嫁我是入虎狼窝呢?” 男子面色冷清,却好似被拖入凡尘,说的话也有了温度。 情话这方便,沈婳是比不得崔韫了。可她又最是较真。不想被比下去。女娘袖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送。 她不经意间的去看屋内昏迷着的人:“他们中途会醒吗?” “不会。” 崔韫嗓音冷清:“若转醒,大抵还需一炷香。” 话音刚落,对面的女娘蹿了过来她小脸红扑扑的,仿若染了醉人的红,头一次做这种事,她难免心虚,又怕此刻影五过来,柔软无骨的手攥紧崔韫的衣领,她将唇送上。 在男子侧脸上落下一吻。 青涩的,属于女娘主动的一触即离。 换来他喉咙发紧。崔韫掩住眼底深重占有欲。 她松手,就要撤退。还故作镇定自若:“那这样应该够了。” “你也莫得寸进尺,差不多得了,我——” 后面的话还止在喉咙间,猝不及防整个人就被一股避不可避的力道扯了回去。 清冷的面容下欲念横生。崔韫眸色晦暗不明,重重捻着女娘的唇角:“那样不成。” 一下一下,极有耐心的试探。 这样的他,能勾了她的魂。 沈婳眸中有过一时失神。她睫毛轻颤,心也跟着颤。到底心甘情愿入了他的圈套。 她很轻很轻的问。 “那……怎样才成?” 崔韫眼梢慵懒抬起堵住她的唇。 吻的很重,探入没给她留半点喘息的余地。用力勾缠,不管不顾。 初次他克制且隐忍,可却一次比一次吻的狠。 沈婳鼻尖的空气化为稀薄,心脏仿若被揪紧了,落不到实处。 想逃,可又舍不得逃。 她呼吸化为急促,唇齿间的触感魄人心魂,手不知朝哪儿搁,最后只能依附的攀着他的肩。 这个半俯,又被抬着下颌的姿势,站的很是费力,沈婳浑身战栗,很快瘫倒他怀里。 崔韫退出来,抵着她的额。温润的指尖似挑逗般慢条斯理的擦去女娘殷红唇角的水色。 沈婳小口小口的喘着气。愣是被他这色/气的动作,软了身子。 “这样才行。” 他嗓音低哑道:“沈娘子。你好歹也注意些。这到底在外头。” 沈婳漂亮的杏眼氤氲着雾气,便是指尖都泛着红色。 听了这句话,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好半响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这是埋怨我吗?是你没自制。这种事,便是让人撞见了,也是我吃亏。” 刚一出声,她便察觉声线又软又腻。不像是她平时的嗓音。 沈婳别扭闭上了嘴。 “我是没自制力。” 崔韫又蹭了蹭沈婳的嘴角。 “认了,不想改,也改不了。” 他说:“送上门的猫,受不住的话只能请你担待些。” ———— 影五扛着姬诗敏回来时,屋内很安静。 她刚入屋就见爷和沈娘子之间相隔甚远,估摸着能塞下六个崔绒。 崔韫仍旧是云淡风轻之态,疏离冷清,又好似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而沈婳则半垂着头,红唇一张一合。 影五耳尖,只听她用背着清心咒的姿态在背着。 “网绣分五种,网绣、冰纹针、挑花、桂花针、松针。” “网绣又称纹针绣,属稀绣的一种,变化灵活,图案清晰秀丽。” 全由用横直斜三种线条搭建成形,起针相扣复扣排列。光是网绣的图案花纹就又数十种之多。 “冰纹绣用各种不同角度线条,组成冰裂状的一种针法。适用于绣制脉纹状物体。需注重线条排列不能有正方形长方形格纹。” “挑花需选格子布或粗粗细均匀的布料,讲究绣地色深,绣线宜浅,绣地色浅,绣线宜深。” “松针……” 影五听的头好疼。 她分明听得懂,可又好似没听懂。 沈婳面上灼热的温度也随之彻底散去。 榻上的卫熙恒为人卑劣,可睡姿却还不错。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影五把姬诗敏往他边上那么一扔,随后恭敬的转身,等待崔韫的差遣。 崔韫还未发话,沈婳便踩着小碎步而来。 她来赴宴时,就想过将两人凑一对。 可却没想到,姬诗敏总能自己送上门。 沈婳记得,几日前她朝阳陵侯府厨房转了一圈。不过是心血来潮想去看看曾收养雪团的那位厨娘。 可人还没进去,就听里头的一群妇人说着荤话。 ——她也是傻,嫁的人也是个蠢的,成亲小半年,竟然还没夫妻之实。也不怪他们,家里没长辈教导,这夜里竟然都是合衣而眠的。 难怪她没受孕。 因为她都是穿着衣裳的。 自以为理解这话的沈婳毫不犹豫的下令:“将她衣裳全扒了。” “是。” 沈婳满意的看着昏迷不醒的两人,被影五弄了个亲昵搂抱的姿势,她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如此,两人也算媾/合了。” (本章完) 第363章 她怕……委屈了眼睛 话音刚落,她听到一声哂笑。 崔韫缓缓起身,掸了掸那绣着竹子暗纹的象牙白圆领衣袍。 被褥下的姬诗敏不着寸缕,可同她交颈而卧的卫熙恒却是奴仆安置换了身干净的中衣中裤。 沈婳闻言,不高兴的看过去。 崔韫好整以暇的睨着她,淡淡问:“谁教你的?” 他又看向一旁对沈婳所言深信不疑的影五:“你还拿来误人子弟?” 他把沈婳拉至身前:“这种话,日后莫再提了,若有不懂的回头自有我教你。” 沈婳眨眨眼。 可她好奇心太重抬手指了指床上的两个人。带着商量的语气。 “现在教不行吗?” 便是这时,影一从外头匆匆而至。 “爷,时辰差不多了。” 崔韫垂下眼眸,他应了一声,矜贵无双的朝影一颔了颔首。总算结束了前头女娘间似懂非懂的小打小闹。 影一会意大步上前。 他粗鲁的将卫熙恒提起来,眼没朝一旁的姬诗敏斜上三分,动作飞快的给他脱了衣裳。 沈婳很自觉,连忙转了身子。 她怕……委屈了眼睛。 崔韫看着她下意识的反应,刚伸出捂她眼眸的手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薄唇动了动:“我倒欣慰。” 沈婳抿了抿唇,不乏小骄傲:“那是自然,我还是很让人省心的。” “再说了,我又不是没有。” “何况,伱彻底脱光了我都没见过。见他人作甚?” 崔韫耐心的听了。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她,最后成了一句:“沈娘子说的是。” 沈婳会避嫌,可影五不会。 她没想过影一脱男人衣裳可以这么利索。 影一似察觉那抹视线后,稍稍挡住一些影五的打探,很快,将卫熙恒又塞入被窝里。 时间紧迫,崔韫上前掏出青白玉瓶。 影一连忙掰开卫熙恒的嘴。 崔韫像是对待死人般,一颗一颗入口即化的药扔进去。 女娘这该死的好奇心又没忍住凑过去。 “白色这颗是作何用的?” “治腿伤。” 当然他没提,这是半成品,时间只能维持半日。 女娘点了点头:“黄色那颗呢?” “让他清醒。” 当然这也是半成品,一半清醒一半混沌做梦。 沈婳再度点头。 “这些药很昂贵吧?” “嗯。” 这不是便宜卫熙恒么? 话音刚落,又见崔韫将十几颗黑色的药丸一并倒入姬诗敏嘴里,又吝啬的只分了卫熙恒一颗。 沈婳拧眉。 饶是她手中富有,也不得不指责崔韫败家。 “你好歹给自己留点。” 他侧头,看沈婳一眼,意味不明道,嗓音很低:“沈娘子宽心,维桢自幼练武,身体不差。” 也不等她再问,崔韫这会倒主动交待,只听他谦谦君子温声道:“无须吃药助兴。” 沈婳遽然住嘴,不说话了。 崔韫不是好人,姬诗敏既然算计沈婳,便是死也不为过。 可人死了,哪有活着受折磨来的痛苦。 这药是从倪康那边取的。 昂贵确实,也格外的补。 “还不出来?”崔韫的嗓音响起。一改先前此刻带着震慑和不虞。男子冷冷的看向窗户的位置。 女娘瞪大眼,顺着崔韫看的方向看过去。 窗被人推来小七跳了进来。 她讪讪一笑,朝两人请安。 沈婳:“你何时来的。” 崔韫语气无波:“自出府,她就一直跟着。” 沈婳攥紧手,念了绣法平心静气的她,不免恼羞成怒 “那刚刚她都在外头?” “不错。” “那你还——” 后面的话,念着外人在,她到底没说出口。 崔韫面色不改:“是你非要招我的。” 这话……也挑不出毛病。 崔韫将空了的药瓶收回。他执起女娘的手朝外而去,跨过门槛他没转身,却淡淡道:“还不动手?” 身后的小七眼眸一亮。 她今日来此,又何尝不是姬誊的试探。 除了沈婳,这几人的功夫都在她之上,自然早就清楚她在一直在暗处。她也不曾刻意影藏气息。 端看崔韫如何选了。 崔韫若不愿同姬誊有牵扯,自做完手头上的事,也就走了,绝不对主动开口让她现身。 她不敢耽搁,照姬誊的吩咐,取出早几年制成的半成品不惑,一分而二,一半点燃。一半扔在屋内。这才快速离开。 屋内,很快传来令人眼红心跳的动静,激烈的床榻咯吱咯吱的响。 崔韫带着沈婳悄无身息的离开邹府。 不能瞧见后续,沈婳蔫蔫的,仿若没有半点精气神,还挺遗憾。坐在最平常不过的马车上,车轮滚动地面,显得颠簸无常。 不过,她倒也没去嫌弃,这会儿开口问的却是另一桩事。 “小七她怎么会有不惑?” 沈婳:“我阿兄他——” “她是姬誊的人,最擅长的便是制毒。” 姬誊有本事,他人不曾归盛京,却也取得了皇室用过半截的不惑,当时便交到小七手里。 小七更有本事,缩在屋里不吃不睡三天,写出一张清单。需要的材料齐全后。就是周而复始的尝试,失败再调整。 第七次,她成功了,为了尝试效果,她还给自己用上了。事后,她为了庆祝此事这才改名小七。 沈婳一顿,火气往上冒:“梨园那次,是姬誊要害我?” “嗯。” 他淡淡道:“他不是好人。” “他作何害我?我同他无仇!” 不等崔韫回应,沈婳找出了答案:“我明白了,我早前救了小鬼。” “他之前害小鬼,可是想要拿来要挟你?” 沈婳一顿:“真不是人啊。” “他还害韦盈盈。当初她哭的可惨了。” 沈婳深吸一口气,所有的思绪她都捋顺了:“不惑用料最是昂贵,可见他不穷,亏韦盈盈还傻兮兮的给他攒钱。只怕一根不惑,就够她锦衣玉食,珠钗环佩一年了吧。” 说着,她又觉不对。 “可不惑许久前就有了啊。” 谈起姬誊,他眸色复杂。 崔韫低头看向沈婳,只道:“不惑用的最多的是官家。” 说着,他眸色深沉,却不在意的笑笑。 “今日一事,也算是一箭三雕了。”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本章完) 第364章 这种人,怕是不配活着! 事情仍未解决,邹府发生的事就在有心人的安排下,盛京城已遍地开花。 说什么的都有。 尤其是舒府门前的那条街。 这几日舒御史为了公务连轴转,也就今儿得了半日闲。他提着外头买的八哥,一边逗弄着回府。 街上那一声声激昂的嗓音,也成功入了他的耳。 一听卫国公府几个字眼,舒御史便沉了脸。 上回邹威在金銮殿下不了台,得了训斥后也总算有了些作为,平息卫国公府的事由此稍有了成果。 为了抓四皇子的把柄,姬甀也是煞费苦心,要知道,他同卫国公,颜提督往来也密切。 怎么,百姓还在议? 他不愿听那些话脏了耳,正要快步回府,却脚步遽然一顿。 ——卫大公子外头养了男宠。后头伤了根那儿不行,也就断了往来。可那男宠不愿被抛弃都闹上邹府了。听说纠缠吵了一顿,卫大公子情急之下便跳了河。竟没想他是此等人!放着好好的女娘不疼也就罢了,便有那种癖好。有便有吧还不认账!听说回回都是男宠出力气活,卫家那个躺着享受就成。那男宠也是惨便摊了个提着裤子就不认人的主儿。 ——可不是么,那唤李三的还舍不得他死,愣是将人救上来,听说两人重归于好,当着所有人的面,就不管不顾的亲起来了。 舒御史觉得他有点不太好。 ——也真是的,真不知道提督夫人喜欢这卫大作甚?可见是瞎了眼。我若是卫国公夫人,这会儿想来宁愿去喝提督夫人的媳妇茶,也不愿看那李三一眼。 ——快别说了,最可怜的还是颜娘子,颜太夫人为此都出门了,瞧着方向八成是去邹家,没准是去讨公道的。 舒御史再也听不下去。他将鸟笼扔给奴才。 “去邹家!” “大人?” “不知羞耻!滑天下之大稽!” 舒御史动作很快,刑部尚书府同舒御史府也不过隔了一条街。等他怒气冲冲的赶至时,侍从仍旧瑟瑟发抖的跪在国公爷跟前发誓。 “老爷,小的若说假话,便天打五雷轰!” 卫国公夫妇眼下以顾不得卫熙恒了,甚至从未提半句去看他的话。 毕竟,卫国公府的名声才是重中之重。 偏偏这狗奴才一点也不开窍! “你——”卫国公气的不行,急上心头,抬脚就往侍从身上踢。 他这一脚是用了全力的。 侍从很快倒在地上,疼的直哼哼。 “卫策!” “你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舒御史大步上前。 “你祖父一生功德,全给子孙败个干净!伱无才无德无能!便是生了儿子也不会教养!大儿不知寡廉鲜耻,小儿诋毁崔家铁骨铮铮!” “你还不觉丢人现眼?” “我看你卫家是要翻了天了!” 算着时辰的谢珣忙上前,给他顺气:“卫家双亲只怕一时无法接受,都是同僚,舒大人莫动怒。” 见是谢珣,舒御史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不过,他也顾不得骂卫策。 他要去看看恬不知耻的卫熙恒! 这种人,怕是不配活着! “他人呢!” 谢珣:“卫公子已无性命之忧眼下正在厢房。” 舒御史脸气的涨红:“合着你们这些人为了他的事伤肝动火,他倒好!舒舒服服的躺着!可见会享福!” 他本就最看重礼法伦常。 崔韫的迂腐是做给外人的看的,可舒御史就是这么个人。 盛京里头的公子哥,若说令他另眼相看的本就屈指可数。卫熙恒常年养病,甚少出门,可卫家也是费了心思的。抛去眼前不论,只要去打听,无非都是些温文尔雅的漂亮话。 他原先也被假象蒙逼,真以为是个不错的后生。 “他人呢!老夫倒要去看看他是蒙面丧了心,还是当真不要脸皮了!” 姬甀巴不得舒御史这个炮仗早点离开,他好解决李三的事。当下忙命邹家下人带路。 舒御史来的急,去的也急。他气急攻心,这会儿走路带风。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姬霍不忘招呼一旁的赵梧。 “姓赵的,还不过来!整日呆愣愣的热闹就摆在眼前,竟然还不去看。读书读傻了不是!” 卫策被舒御史这么一骂,也清醒了不少。 “卫大人。”谢珣抬步而来,仍旧是人前的儒雅随和。 “依我之见,不若将随从暂时押下,若要审随时可审,舒大人已去寻令郎,只怕不好。” 他稍稍一顿:“此事确不能只听信两人的一面之词,李三问得,随从问得,可令郎的口供只怕更让人信服,若他醒了,且听他如何言辞,再一并对峙才是稳妥。” 他不偏不倚,说的话,让在场的人连连点头。 卫策笑的很难看,可到底承了他的情。 “你说的不错。” 他想,卫熙恒至少不是蠢的,就算是真的,也绝不会认! 他被谢珣这么一提醒,也有了主意。 很快,姿态压的很低,给在场的人一并弯腰拱手。 “诸位大人夫人不若一道移步。” “我儿被陷害,还得诸位见证一并澄清,卫家感激不尽。” 恭亲王妃不动声色的抬手扶了扶发间的簪子。 她温柔的笑笑:“这是自然。” 她一带头,这些达官显贵自然也跟着点头。即便是看戏的成分多一成。 于是,这一群人浩浩荡荡朝厢房而去。 姬甀落后一步,邹府的侍从也自然听他差遣,他隐蔽的朝几人做了个杀的手势。 那侍从所言显然也有问题,自该一并处置了。以除后患。 做完这些,这才缓步跟上。 中途,又有忠仆给他递了四皇子府的消息。 姬甀停下看了两眼,将字条烧毁,又吩咐几句。 等他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后,刚经过假山,就有人急匆匆大步而来。 姬甀本不该理会,可一看清对方的脸时,如坠冰窖。 “你——” 那人瞧见他,吓得连忙跪地请安。 “储君安。” 随从急的不成,他是伺候卫熙恒的,可却被迷药麻醉昏迷至今,醒来再不见公子,不免惊恐:“您可有瞧见我家公子?”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本章完) 第365章 他卫熙恒也配坐享齐人之福? 厢房糜乱不止。 医侍和奴才相继醒来,却仿若是被提着线的木偶,听不到半点动静。埋头只顾着手头上的事。 医侍摇着木扇,面前是咕噜咕噜发着声响的药壶。 奴仆忙上忙下,将崔韫喝了一半的茶水添满,又走到榻前看一眼,眼眸却呆滞无神。他最后来到医侍身侧。 “还没醒。” 医侍煎药未语。 不得回应,奴仆也不在意,他只是周而复始的继续添茶,重复之前的动作又走去榻前。 榻上的两人陷入抵死缠绵的情爱中,对外界的的动静,充耳不闻。 “还没醒。” 奴才又回到医侍身侧。 像是完成任务般,僵硬的继续添茶。茶水早已溢了出来,将桌面打湿。滴答滴答顺着边缘往下流。 诡异的不行。 这次点燃的不惑,是小七第六次研究失败的成品。 真正的不惑能迷乱心智彻底任人摆布。若是用量过度效果便是姬聪。 只因小七来时姬誊曾言。 ——不惑的用料昂贵不止,我手上确有不少,可再不是孤家寡人,娶妻生子废钱,日后的打点费钱,养私兵更费钱,崔韫至今不待见我,他这般岁数总不能买个拨浪鼓便能将人哄好,我也是颇为难,这银子恨不得分成两半用,拿来对付邹家,实在浪费了。 而一群人也入了内院。 屋内动静从未停歇。咯吱咯吱床榻剧烈摇动。 一路上骂声不止的舒御史安静了。 空气跟着静止。 “阿兄,里头这是怎么了?”谢宜宁困惑怯怯的嗓音传来。 谢珣仿若也才回过神来,他沉脸吩咐谢家小厮:“将娘子送回去!” “是。” 他的吩咐,谢宜宁自然是听的。 她困惑的看了眼禁闭的厢房门,这才抬步往回走。 这一断对话让所有人也跟着反应过来。 世家夫人个个臊红的脸,她们可不是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未出阁女娘,忙急急让身边奴仆将家中女娘送走避开。 唯有颜宓立在一处,她身侧无颜家长辈。 “舒大人!” 姬甀追上来,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 舒御史一脚踹开了房门,除却药香,空气中还夹杂着那难言的味道。 榻上幔帐并未放下。故而一眼就能看个彻底。 卫熙恒躺着,手正不停的摸着胴体。从上至下,无一处不放过。 他身上坐着的女娘,雪白如脂丝毫不嫌疲惫的动作着。舒服的哼哼唧唧。 卫策立在门外,从他这个位置去看,女娘是背对着他的。 故而瞧不清她的脸,可光是背影腰是腰臀是臀的,这是女的!卫策即便即便难堪,却也狠狠松了一口气。 “竖子!出来!” ——咯吱咯吱 男大避母,卫国公夫人自然没好意思入内。 她甚至有些欢喜,她儿子这回是好了吗? “呦,他口味挺重,男的也搞,女的也搞。还让医侍和奴才屋里伺候。” 姬霍环着手臂,探头朝里瞥了一眼,笑嘻嘻的对着外头的达官贵人道:“那李三说的不错,他娘们似的确是在下面。” “啧啧,听听这响动,没看出来,这腿都废了还挺厉害。不是说那儿不行么,怎么又给治好了,你卫家偏方挺多啊。不如回头也给我几份药吃吃。” 这说的,可没一个字是人话。 他甚至不嫌事小的拍了拍房门。 “卫熙恒,先停一停。这都来看你了。” “差不多行了,停止你的表演。” “知道伱厉害了。兄弟,歇歇。” 他正说着话,只见那奴仆去床榻那边转了一圈。再走回来。木讷的说着话:“还没醒。” 这会儿,便是长了眼的都知不对劲了。 可一时间,在场的都是体面人,自然无人敢好意思入内。 姬霍倒不是体面人。可他没病啊。 他总不能走进去观摩卫熙恒姿势吧! 邹府的奴才全由低着头,没有别的动作,听的是邹家和姬甀的差遣。 姬甀心惊胆战,不知为何,他总是不安。 颜太夫人便是这会儿到的 她拄着拐杖,两步当做一步走,迈的很大。 她没有说一句话,可通身的怒意却让局面愈发严峻。 “亲家太夫人,您怎么来了?” “亲家?你卫家将我颜家当亲家了吗?” 她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这些年养尊处优,冷着脸也是很吓人的。 尤其瞧见颜宓眼圈通红,孤零零的仿若没有一个人为她做主。 可不是么?谁给她做主啊。 便是受了折辱,想必也不会向她求庇护。 颜太夫人心如刀绞。尤其里面动静没有停歇不堪入耳。她大步入内,执起手上的拐杖朝那狐媚女娘身上重重砸去。再一把薅住其头发。 “啊!” 一声痛呼。 姬诗敏眼底闪过几分清醒,可很快被身上的空虚取代,她接着哼哼唧唧。 ‘砰’ 拐杖落地。 颜太夫人认清人后,愣是变了脸色,吓得后退几步。 “公……公主?” 这一声并不轻。 仿若一道雷,将外头的人一并砸的外焦里嫩。 姬霍嗤笑一声:“公主?开什么玩笑今儿来此的公主也就姬诗敏那个——” 后面的话随着姬甀脸色难看的入内而消散至唇齿间。 姬霍:“我他大爷的。” 他瞪大眼。 刺激!!! 沈婳竟然不在!!! 前脚事不关己的邹家人也一并变了脸色。 邹家女眷全都跑了进去。 卫国公夫妇面色煞白,踉跄入内。 邹大奶奶用外衫将姬诗敏裹住,她手抖着涨红着脸,就要分开连着的两人。 可姬诗敏和卫熙恒却仿若嵌死那般,如何也分不来。 邹大奶奶没了主心骨,只能去看窗那处捡起地上一截不惑的姬甀。 “太子。” 姬甀毫无情绪的上前,抬手对着姬诗敏后颈狠狠落下。 邹家女娘手忙脚乱的将昏了过去的姬诗敏裹起来。姬甀把人抱起。沉沉道。 “回宫。” 姬霍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表示:“我那五皇妹可是好女娘!可她糊涂啊!卫熙恒有婚约,难不成堂堂公主做小?这绝对是不成的!提督府的女娘也不能吃着哑巴亏成妾吧!他卫熙恒也配坐享齐人之福?”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本章完) 第366章 这老不死的活着也不怕累。 这件事,自然闹到了皇宫。 爀帝震怒。 偏偏舒御史还在那里煽风点火。 “皇上!这件事臣是碰着第二回了!上回是储君委屈了七王爷。还不够吃教训吗!也该惩羹吹齑了!可五公主这次又去委屈颜家女娘!众目睽睽下,皇家颜面何存?” 舒御史是真倒霉! 这兄妹的丑事,都被他撞见! “颜家太夫人年事已高,为了此时险些晕厥。外头更是风言风语,皇家必须给个交代。” 爀帝拿起案桌上的茶器便往卫策身上砸! 卫策不敢躲,愣是被砸出一头的血。 他颤颤巍巍:“皇上息怒。” 卫策也知此事不对劲,尤其卫熙恒至今尚未清醒。可他也知,毁了公主的声誉为真。 这是最致命的! 何况姬诗敏为邹后所生,可不是寻常的公主! 天子一怒,只怕整个卫国公府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往前,他有太子庇护可这次太子又怎会护他! 卫策也宁愿撞见的是卫熙恒是同那李三在榻上媾/和! “父皇。” 姬甀刚将姬诗敏送回宫殿赶来,他跪在地上面色凝重:“这是儿臣在屋内捡的。” 他双手奉一物。 应公公硬着头皮接过,又送到爀帝面前。 爀帝冷着脸一瞥。看清后心脏仿若被彻底揪住了一般。浑身的冷意更甚。 “皇妹平素是骄纵了些,可也是规矩之人。她归京不过数月,如何会同卫熙恒有牵扯?” 爀帝没再发话。 屋内光线暗淡,死气沉沉。所有人全都跪着,除却舒御史,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也不知多了多久。 爀帝这才没有温度的看向姬甀。 死死捏着手里的不惑,他对不惑再熟悉不过,一闻便知成分不对,可即便这样也足够让他慌乱。 就好似……谁都能用一般。 再将盛京搅乱。 这是将他踩到脚底般挑衅! 他尝够了权势的滋味,可这几次却被动的一次又一次的被摆布。 “这些年,不惑一再临世,尤其这段时日最是频发。闹的满城风雨,一次比一次棘手,今日又让整个皇室摔了跟头,这已不是小五受委屈那么简单。此事只怕是背后之人早已谋划,对此,你们怎么看?” 舒御史他这些年除了弹劾就是弹劾,软硬不吃,是根难啃的骨头。这些年文武百官足有八成都被他弹劾了个变。 他今儿本是弹劾卫国公的。 可这会儿一听不惑,整个人就沉默了。 卫策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得以喘息。当下忙道。 “竟是如此。” “此事卫家难辞其咎,臣无颜再见皇上,可也必须彻查,让真相大白。” “臣斗胆猜测,如此歹人大有可能是去邹家赴宴中的。” 他是随口说的,反正是猜测。 可这一句话,让爀帝眯了眯眼。 盛京里头能有这种手段的寥寥无几,可谁知没有藏拙的? ———— 回府的路上,颜宓仍旧是往前的端庄娴雅,她一言不发,让颜太夫人惶惶不安。 “今日……你阿爹阿娘不曾去给你做主,莫放在心上。” 颜宓轻轻的应:“是。” “经此一事,伱的婚事怕是有转机。” “适才邹府门口,恭亲王妃对你体贴入微,怕是存有心思。” 颜太夫人细细分析道:“祖母觉得,你脾性好,霍世子只怕管不住……,可恭亲王府比之旁的府邸少腌臜。再说这世上哪有不贪恋美色的郎君——” “祖母。” 颜宓打断她。 女娘温温柔柔一笑:“孙女还没从卫家那个火坑里头爬出来。” 颜太夫人噎住。 “这些时日,孙女一直在想,女娘这一生,可是非要依附男子而活?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嫁人的筹码。未出阁前学掌家之道,是为了嫁人后的把持中馈。出嫁后侍奉婆母体贴丈夫,开枝散叶,不能忤逆,要大度给丈夫张罗纳妾,过的不如意只能硬着头皮熬。这些暂且不提,等有了子嗣,得教他为人之道,又要为他奔波,待他长大,还得给他张罗婚事。再将此生的不幸,转到儿媳身上。” 这便是女娘的宿命吗? 也不该如此。 颜太夫人拧眉:“你怎会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颜宓垂下眼帘:“也许是嫁不了想嫁之人,即便没缘分,可又亲眼所见沈娘子的洒脱鲜活,孙女便不愿将就吧。” 这是她头一次如此开诚布公,颜太夫人一肚子劝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她张了张嘴:“你有——” “祖母。” 颜宓提醒她:“到了。” 马车已提督府门前停下,颜太夫人心事重重下了马车,可女娘仍旧在马车上,她没起身,只是抬手撩开车帘。冲车夫温声道:“去永昌伯爵府。” 人啊,总要为自己活一次。 彼时东院。 沈婳半坐,手里拨弄永子做的棋子。其中红玛瑙质地细糯如玉又异常坚硬。 “这次,官家必定会疑心爷身上。”影五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他怀疑的人多了去了。” 偏偏,阳陵侯府成了最没动机的那一个。因姬诗敏的算计落空,而早早的离了邹府。 辅国公府呢,可这件事从头到尾和谢家没有半点利害关系。 更别提其余人。 而这样,爀帝怀疑谁,都能找到为其开脱的原由,以至于最后,他谁都戒备,谁都怀疑。 包括姬甀,包括姬妄,包括朝中其余的多方势力。 这老不死的活着也不怕累。 即馨笑:“这红玛瑙、黄龙玉品质好的本就不多得,却能做成全套的棋子,更是难得,爷刚到手就让婢子送来了。娘子可会下棋?” 沈婳瞥她一眼:“不会。” 即馨忙道:“爷棋艺极好,回头让他教您。” 沈婳皱眉:“我为何要学?” 她拿起棋子,入手圆润、怕是冬暖夏凉。 沈婳很满意。 她很含蓄:“打磨一番做成成套的耳坠头饰。想来也是极漂亮的。” 即馨错愕:??? 沈婳:“做两套怕是都足够,回头匀一份出来,就当给颜娘子压惊了。” “也不知颜娘子这回会如何?。” 沈婳一顿:”她读书多,自知晓一句话。” “什么话?” 女娘笑了笑:“当断就断,反受其乱。”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本章完) 第367章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暮色沉沉,盛京城陷入夜的静寂。 各方势力都在隔岸观火。 恭亲王立在寝房前,朝着皇宫的方向看去。他已然能猜到宫里此刻的慌乱了。 可……这不过是刚开始。 背上一重,恭亲王妃缓步上前,将披风盖到他身上。 “皇兄最好面子,只怕明日,赐婚的圣旨就入卫府。” 卫颜两家的婚事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恭亲王妃温声道:“只怕五公主不愿。” “她不愿?眼下可由得了她做主?最多无非是寻死觅活想让皇兄收回成命,可她惜命,怎会真舍得死?” 恭亲王说这话,不见半点怜惜。 即便姬诗敏算他小辈。 早些年,爀帝为了巩固权利,利用赐婚害了多少人?恶果总要自尝。 夫妻二人就立在屋外。 “今日一事,霍哥儿只怕生了疑心。” 闻言,恭亲王蓦然收回视线。良久,他才道。 “时局未定,且瞒一日是一日。回头让账房给他拨些银子,这么大的人了,还朝阳陵侯府的小郡主借银子,至今不曾归还,也好意思!” 王妃静默不语。 恭亲王也察觉出她的失落,当即问:“这些年,你可有怨我?” “我知,你心疼那臭小子。可总不能告诉他,我这个做父王的贪生怕死,故意将他养废。” 恭亲王妃知晓她的顾虑:“王爷此话欠妥当,这件事是你我夫妻商量这才定下的。” 半大的孩子藏不住秘密。何况姬霍又是个上蹿下跳的性子。他可没有崔家子的半点隐忍,她们如何敢拿去犯险? “官家登基前几年,用得着我们是便是好的,用不着了恭亲王府上下的命就如草芥。经淮安王一事后王爷您这才生了戒备,若不是我们识时务,只怕步淮安王府的后尘。” “当年,您暗中帮扶三皇子。费了不少心血,其一是为了多年相识发淮安王爷,其二可不就是鹿死狐悲。” 而这里头,无非是认清了爀帝的冷血。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待他们没能力了,膝下一双儿女该如何?还不如铤而走险,扶姬誊上位。路上的荆棘他们去踩,最后给儿女铺下阳康大道。 如此也好,至少姬霍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这夜,许多人未眠。 比如, 宫里姬诗敏拿着剪子,直抵脖间,不敢往里刺入分毫,却如阴间的恶魔般直吼。 “他卫熙恒是什么东西,凭他也配娶我?我不嫁她,死也不嫁!” “父皇先前答应儿臣的,要将我许给谢珣的!他连谢珣一根手指头都比不得!儿臣只要想到他都嫌恶心。明是儿臣遭算计,儿臣委屈!他冒犯我,合该杀了!可父皇他为何要下旨赐婚?他是不疼我了吗?我可是大祁最受宠的公主!” 自然得到邹后的一顿训斥。 “谢珣?他伱就别想了!” “这件事,你父皇如何给你兜?唯有赐婚,才能保全最后的体面。他怕只厌烦你了,自出事后,不曾来看你半眼,便是奴才都没派人来探问。” “你父皇已命钦天监尽早定吉时。且等着出降,旁的心思就莫想了。” 再比如 卫府上下如丧考妣。 卫熙恒瘫在榻上,浑身无力。若不是眼儿在动,只怕是被吸光精气的尸体。 “大夫,我儿如何了?” 大夫放下把脉的手,忙道:“老夫无能。令郎吃坏了身子,又劳累过度。眼下最是亏空,只怕再无法行房事,子嗣更是莫想了。” 卫熙恒通红着眼,好似要杀人。可他没有力气动,浑身的骨头都如撞碎了的疼。 早在第一次,他就有些撑不住了。偏偏姬诗敏缠着她,也不知怎么了,他舍不得推开她又疯了似的,飘飘欲仙。 好好的颜宓,因此只怕不会是他的妻了。然姬诗敏……他是真看不上眼! 都是那毒妇缠着她,才让他毁了。 卫熙恒恨意滋生。 再比如 晚归的颜宓端坐案桌前,桌上的烛火摇曳。 两个时辰前,她在永昌伯爵府见了宣嫒。 宣嫒正收拾着细软,她眉梢眼底仿若也有了点点笑意。 颜宓给她请了安:“我听闻宣家姐姐要离开盛京,可是真的?” 宣嫒同她也算有些交情也私下多次谈论诗词歌赋,颜宓这般问,更不觉冒犯。 “不错。” 她让下人看茶。 “我的事你也知晓。万幸娘家体恤。自和离后,登门的媒婆也有不少,可我到底是怕了,阿娘知晓我的心思,没提再嫁的事,媒婆也一并给撵了出去。” “我也算是解脱了。” 宣嫒温声道:“曾有一人言,女娘不该居于一方天地,我便想着出门走走。” 颜宓看着她,也没绕圈子:“途中若是没有说话的人,宣姐姐不妨带上我。” 宣嫒很是吃惊。 这实在不像是颜宓会说的话。 “邹家发生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你也莫为此心焦。” 宣嫒当她是受不了刺激,想逃避。 可颜宓却知她有多清醒。 一阵风袭过,烛火险些被吹灭。颜宓却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桌上除了烛火,茶具,还有的便是紫檀木匣子。 颜宓眸中无喜无悲,指尖却温柔缱绻的落在匣子上。 这是……几日前谢珣送来的。 那日,她得了谢珣的信到底去赴约了。 她到时,谢珣便已等候多时。 颜宓落座,不敢去看他的眼:“谢世子寻我出来,所谓何事?” 谢珣给她沏了杯茶,言行举止斯斯文文的:“我准备对付颜家。” 这一句话,突兀又冲撞。 “谢颜两家的恩怨,颜娘子可知?” 颜宓的手紧了又紧。她不可否认来见他时,即便早就下了决心,可仍旧有过一丝可耻的动摇和期待。 可这一句话,将她彻底打入冰窖,浑身又冷又寒。 她笑的牵强:“知。” “可颜娘子有一事不知。” 谢珣掩下情绪:“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查姑母落水一事,也总算有了结果。她并非失足,是为人所害。” 他说:“是颜坤。” 颜宓面色一白。 谢珣又道:“过些时日,我便要对付颜家了。”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本章完) 第368章 念念终有回响 颜宓的唇在抖。 她从未想过颜坤会害谢芙。 她羞愧的不敢再待。 “我说这些,并非故意让你难堪的。” 谢珣将桌上的几盘点心朝颜宓那边递。 “这是酒楼最出名的几道点心,我想着女娘都爱吃,便给你点了几道。” 颜宓没去取。 她低低道:“世子同我说这些做甚?我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女娘,颜家有罪,家父不仁不义,害了谢家女,世子要做什么,无需同我言,这是颜家欠了十余年的,该还的。” 她……到底还是懂是非的女娘。 谢珣看向颜宓的眼神不似寻常,多了股外人无法参透的意味。 “家父?” 他念着这两个字眼。最后又将右手侧的匣子送过去。 “前些时日下雨,书房字画跟着受了潮,我便命下人趁着天晴将书房的物件一并搬出来晒一晒,顺便再将书房里里外外打扫一道。却发现了此物。” 他知原来的谢珣心里有人。却一直不知是哪家女娘。 直到发现这匣子。 “想必,颜娘子已知你非所生蕖熹。” “那伱可有想过,你也并非颜坤血脉。” 颜宓不可置信的睁大眼。 “实不相瞒,除了调差姑母一事,我又查了另外一件事。当年去颜家的稳婆也招了,蕖熹生的是死胎。” 只可惜这件事,真正的谢家子至死也不知。他一面对颜宓心生情愫,一面又愧对谢芙。两两之间如何抉择都是错。 以至于,他生前没能同颜宓上一句。 ——颜家的,又来送我出征啊?每次都藏着人群里,还当我瞧不见?这次归期不定,但你若敢说句舍不得,那我打完胜仗回来便娶你成不成?” 一步失策,满盘皆输。全都成了遗憾。 颜宓失态的不慎打翻面前的茶盏,茶器坠地,茶水四溅,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 她睫毛颤动,压抑着阵阵的难受。她的唇动了又动,最后成了一句。 “谢世子告知。” 谢珣问:“还不打开看吗?” 不知为何,颜宓竟然不敢去碰匣子。 手有些抖,开锁的过程也变得极为煎熬。 终究‘啪嗒’一声。 里头装有碎成两断的狼毫,早就不时兴的珠花发白了的发带。还有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 那些零碎的记忆一点一点爬上女娘早就千疮百孔的心头。 狼毫是她的,珠花是她的,发带也是她的。 颜宓拿起狼毫,便察觉指尖触感粗糙,像是被刻了什么字,她细细去辨,是宓字。 是后来刻上的。 若不是匣子的秘密被发现,怕是无人可知,那原来鲜衣怒马的谢珣,竟然也有搜集这些的癖好。 颜宓心思乱的很,而后,她在匣盒最里头,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那是我放进去的。” 他温声笑:“我想,颜娘子真正该还的人,并非是我。” 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愈发摇曳的厉害。颜宓不再去想,可又止不住的去想。 她的眸色越来越淡。 ‘噗呲’一声。 烛火彻底熄灭。 屋内也彻底黑了下来。 晶莹的泪砸了下来,顺着姣好的脸蛋滚落。 谢珣。 谢珣。 这两个字翻来覆去的念。 她以为是一厢情愿,却不知念念终有回响。 黑暗中,她唯有轻轻叹息一声。 ———— 翌日一早,喜鹊啼叫不止,蹦蹦跳跳的在屋檐上嬉戏。 一切都在预料中发展。 早朝期间,爀帝的精神并不好。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应公公尖细的嗓音传来。 昨儿的事,众朝臣心有余悸。便是有事也不敢今日提。 然,崔韫动了。 他不疾不徐的行礼。 “衡州知府周章平一案,疑点重重,未有大理寺的批准复审,刑部却早已将人缉拿入狱。” 这是很早之前的事,他曾在爀帝面前提及,可爀帝却让他的手不要伸那么长。口口声声维护邹威。 崔韫看向邹威。 “可我却得知十日前,周章平便死于牢狱,邹大人可否能给个解释?” 周章平死了? 舒御史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 他很快上前:“周章平是衡州百姓眼里的父母官!这些年功绩件件摆着!偏偏有官员吃饱了撑的指控他贪污,剥削民脂民膏。” “他好不好,衡州百姓最是清楚!这些时日,衡州的人一批又一批来盛京无非都是为了周章平的事,奔波无路只能刑部衙门那里日日堵着!就等着事情查清将人接回去!百姓能做到这个份上,臣便觉得,他是个好官!” “邹威!人是怎么死的!” 邹威煞白着脸,吓得伏地。 就在这时,外头侯着的公公入内。在应公公面前低耳几句。应公公思忖一二,附在爀帝耳畔低语。 爀帝疲倦不已,到底还是:“宣他进来。” 很快,谢珣一身便服入内。和边上着官服的臣子,形成鲜明对比。 谢珣入殿,跪下。 辅国公上前几步,至谢珣身侧,掀官服跪下。 “虽说不合时宜,可臣有事要奏。” 他身子挺的极直:“臣妹谢芙被害身亡,求皇上做主。” 此言,同样惊起千浪。 颜坤大惊。 昨日的事,令爀帝一宿未眠,本就不安。可偏偏一桩事跟着一桩事,让他焦躁不已。 谢珣将手中之物恭敬的呈上:“这便是罪证。” “姑母之死祖父心怀愧疚,受不了打击,为此缠绵病榻,短短一月,谢家办了两场丧事。” 他虽不着官服,可也是实打实的武将,自然可称臣。 恭亲王上前:“什么意思?是为人所害?” “王爷可还记得十九年前的布政使朱大人?” 不等恭亲王说话,爀帝便道:“朕记得,当年派舒御史去彻查朱府,他畏罪自杀,那朱夫人卷钱财至今未有踪迹。” “皇上,并非自杀。” “朱大人是为人所害。” 谢珣看向冷汗连连的颜坤。 “都说朱夫人患有痼疾,平素见人也全都戴着幂蓠。” 他一字一字的问:“可臣刚得了朱夫人生前的画像。正同颜夫人有八成相似,便问问,颜大人可知她身在何处?” 这一问,实在耐人寻味。 颜坤耳边嗡嗡直响。险些站不住。 他听到谢珣道:“臣指控颜坤,一杀我姑母,二杀害朝中重臣,三更犯欺君之罪!”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本章完) 第369章 我得一头撞死,方能显得刚烈? 金銮殿内上下严峻。 然,提督府一早得了卫国公夫人亲自送来的退婚书。 为此,颜太夫人总算舒畅不少。 早膳期间,对蕖熹也难得有了好脸色。 二奶奶是个精明不过的,当即亲自布菜,说的也都是些漂亮话。 「婆母,仅此一遭,咱们宓姐儿也总算是脱离苦海了,这其中虽说曲折了些,可结果总是好的,您误伤了公主,但也是事出有因,官家是最通情达理的贤君,自不会怪罪我们提督府。」 说着,她睨向蕖熹,说的话却变得阴阳怪气,夹枪带棒。 「这往后啊,宓姐儿的夫婿,大嫂你可得擦亮了眼好好挑。可莫再害女儿了。」 蕖熹这几日被关,也就今儿处理退婚一事,这才得以出了房门,解除禁闭。自上回同颜坤闹翻后,她是彻底恨上了所有人。 当即就要冷声斥。 就在这时,主院的婆子喜色上前:「太夫人,娘子来了。」 颜太夫人忙搁下银筷,朝门口看去,只见女娘款款而来。 「可用饭了?」 「瞧你这几日瘦的,回头得让厨房多炖些补品。」 颜太夫人还想说什么,便见颜宓冷冷清清的,眼神无波无澜,像个活死人。 她莫名心慌。 蕖熹沉脸,恶意一并发泄在颜宓身上:「见着长辈还不行礼,是什么规矩!你是愈发不得体了。」 她端着姿态,好似前后都是在为颜宓考量:「退婚到底对你日后婚配有碍,虽说是好事,可你的名声照样有毁。众口铄金人言可畏,令祖上蒙羞。说到底还不是你留不住郎君,眼皮子底下竟然出这种事。我看这些时日你就莫出门了,也合该反省,偏你昨儿还敢晚归?」 颜太夫人闻言当即将面前的碗碟掷地。 屋内伺候的奴仆忙吓得跪了一地。 然,蕖熹却只是笑笑,丝毫没有往前忙认错讨好的姿态。 「婆母,儿媳管束女儿,天经地义,您到底不该插手。」 「往前,我敬您。可我也想开了,这通家上下,我不曾对不住任何一人,婆母,您说呢?」 寥寥几句,颜太夫人当即一噎。她浑身都在抖。这种不要脸的事也好意思提? 二奶奶听得云里雾里,刚要出声,颜宓动了,她几步来到蕖熹跟前。 蕖熹坐着,她站在,故高前者那么一截。 「婚事是颜家定的,退婚是卫家退的,昨日一事,是卫熙恒同五公主不顾纲常,光天化日行苟且之事,我竟不知,这件事从头到尾还是我逼的不成?」 她说话的语调仍旧是温温柔柔的,可每一句话却让人无法反驳。 「还是说,我得一头撞死,方能显得刚烈?如此才不会留下诟病?」 蕖熹从未想过,最容易拿捏的颜宓竟然敢犟嘴! 她如何不怒? 「你——」 「实在放肆!」 颜宓立在那里,神色难辨。 她低声喃喃。 「过些时日,便是我的生辰了。」 她直视着从未给过她半点温情的蕖熹:「可思来想去,也不知这生辰该不该过。」 颜太夫人莫名的惶恐,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怕是得失去这个孙女了。 屋内,最是心大的无非是二奶奶。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颜宓,莫名的雀跃。 颜宓敢怼蕖熹! 这是好事! 可她心口不一道:「哎呦,这件事可见你是委屈了,快坐下,你阿娘虽然不地 道,可母女之间不该——」 一语未完,颜宓轻声道:「毕竟,我的生辰合该是前一日。」 「我亲自问了接生稳婆,当年你生的是死胎。」 那时蕖熹刚回提督府一年之久,可她的境遇并不好。 当朱夫人那些年,她养尊处优,受尽宠爱,那朱大人也算用情至深。 即便颜坤当时的官职不如朱大人。可她总想着回到颜坤身边,尤其得知颜坤要娶谢芙后。执念也就成了魔。 这是颜坤的第一胎,他自然上心。可偏偏是死胎。 于是,她便命身边的心腹从外头花十两买了刚出生的女婴。 二奶奶:??? 蕖熹一滞,对上颜宓那双眸子,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颜太夫人瞳孔聚缩,沉重的阖眼,拨动佛珠,可如何也无法平心静气。 直到她听到这么一句话。 「我要离开盛京了,颜家给的,我全都不会带走,一个时辰后便启程。」 「不行!」 颜太夫人倏然起身。 「你是颜家女!是哪个嚼舌根的敢胡诌?那些话你也听?」 「离开?你去哪儿?你哪儿都不准去!」 「我来此,并非是让祖母点头应允的。」 二奶奶也跟着皱眉劝:「你这孩子,魔怔了不是?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叔母是一个字也听不懂。母女间哪有隔夜仇,你总不能因一时之气,就不认你阿娘了吧?阿娘不认也就算了,这祖母都不认了?」 颜宓:「阿娘?」 她眼神转冷。 「我的阿娘千好万好,可不是她能比的。」 她的身世也知道了。 生父早已亡故,祖母眼皮子浅,转头将她买了,只为银子留给小儿娶媳妇。 她的生母含辛茹苦的生下她,昨日生产,本就虚弱,醒来却不见榻侧的幼童,可一抬头却见刻薄的婆母笑容满面的捧着银子。 ——找什么找,卖了。 ——女儿都是赔钱货,你朝我嚷什么?我还不是为了大郎为了你。大郎死了,难不成绝后?等你小叔娶妻生子,回头过继你名下,这才是理儿。 她踉踉跄跄的追出去,可马车早就驶远。只有泥地里的车轮印证明她刚出生一日的女儿丢了。 「我生母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妇人,没人人脉,没有权势,同夫家闹僵,一路来寻其中波折无人可知。权贵面前不敢鸣冤击鼓,寻到我了却无奈平庸也不敢偷偷将我带走,只能将血水往肚子里吞。」 颜宓说着,低低的笑。 「再后来,她才有了机会入府当奶娘。」 生母对她是真的好啊。 面面俱到的同时,怕她冷了,又怕她饿了。每月月银毫不吝啬全部花在她身上,买糖,买各种女娘玩的物件。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70章 我留不住她了,留不住了 那个妇人总要刮刮她挺翘的鼻子。 ——学业重,小娘子怕是累坏了吧。 ——读书识字是好的,我是穷苦出身,莫说字了道理也不识几个,可每日瞧见小娘子得夫子夸赞,我总是欢喜不已。你好了奶娘便好了。 在她被颜桉欺负后,奶娘为了护她,不慎推了颜桉。 最后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我花了五百两。” 颜宓说的很慢,却仿若凌迟。 “想法设法的去疏通,想法设法想把人救出来,银子花了,可不过半年,她就死在了牢狱里。” 颜太夫人不敢再听,可女娘的话温温柔柔的传来,由不得她不去听。 “我如何不纳闷我只当她身子骨差,牢狱并非是人待的,我更恨自己给的银子太少了。” “可我如今相通了。” 颜宓看向颜太夫人。 “想通了当年我苦苦哀求,为何你也不愿松口,将她放出来。” 明明只需提督府的一句话。 “宓姐儿。” 颜太夫人忙要拉住颜宓的手却被她躲了过去。 “可这些年,我是真心疼你啊!” 她警惕蕖熹,也便早早在她院里安插了自己人,如何不知颜宓是外头抱的。 可不知怎么了,看了一眼她就喜欢。 她不能接受颜坤同蕖熹私下那些肮脏事,可她也享受着颜家的风光,她舍不得怨怼颜坤,自然全部恨在蕖熹身上。 哪哪都瞧不上她。 可便是揭穿了蕖熹,又如何?若她鱼死网破,只会害了颜家。 “这十余年我养你在膝下。” “你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我教你处世之道。没有我,哪里有如今的你。” “是,我知晓她的身份后,便彻夜难眠,故,生了私心。” 她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娘,总算没了往日那华贵。她泪光闪烁。 “可你也该体谅体谅我。” 说不难过,也是假的。 颜宓看了眼天色。想起几日前她抱着匣盒朝那人的对话。 ——欺君之罪,官家会如何处置? ——灭九族也不为过。可若有人要保他,只怕会是轻飘飘掀过。 他说。 ——多数为后者。 提督的身份居高,爀帝若真砍了他脑袋,只怕无法把持势力平衡的局面。 谢家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这一次能将颜坤彻底打入地狱。 砍了脑袋多没意思,总要慢慢折磨才好。 颜宓垂下眼眸。 “不原谅。” “我是,她也是。” 颜太夫人忙道:“祖母错了。” “颜家造的孽太多了,绝不是一句错了就能行的。” 不知为何,蕖熹听的心惊胆战。直到一群官兵凶神恶煞的破门而入。 “颜夫人,跟我们走一趟。” 颜宓仿若置身事外,她一步一挺直止腰身往外走。 颜太夫人追了两步,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被身后婆子眼疾手快的搀扶住。 颜家彻底大乱,蕖熹挣扎着却被押走。 “宓姐儿!” 颜太夫人的眼里好似只有那着青莲色罗裙的女娘。 二奶奶焦虑:“婆母,大嫂这是犯了什么事?可要遣人出去打听打听。” “我留不住她了,留不住了。”颜太夫人只是道。 而颜宓终究脚步一顿。她转身快步走回去,女娘温婉不过的面容沉静不过。 颜太夫人混沌的眸色一亮。 颜宓跪下,给颜太夫人磕了个头。 这一跪,是跪谢多年养育之恩的同时,何尝不是断了所有的情分。 做完这些,颜宓这次头也没回,彻底离开了这座困了她十余载的牢笼。 ———— 盛京城外。 眺望台停靠着两辆马车。 韦盈盈来回的走,晃得沈婳眼疼。 “今儿也怪,原先早就该下早朝了,可我父亲却至今未归。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 “你叫我来此作甚?这郊外风大,天儿虽明媚,可到底还是有些冷的。” 沈婳:“送行。” “送行?送谁?” 沈婳看了眼天色。 “我在想一件事。” 她在想,蕖熹也是够恶毒的。 好好的朱夫人不当非要回到颜坤身边。 有卫国公府牵线,颜坤不得不低头,他狠蕖熹,更恨那个提拔他的朱大人。 毕竟……他这种人也知耻辱。 尤其是蕖熹躺回他身侧。 而当时的朱大人恼怒不已。却发现人财两空,最后还背负了个贪污受贿的罪名。 没等他找上颜坤。却被他杀害家中,成了畏罪自尽。 韦盈盈凑近:“什么事?你且同我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 沈婳一眼难尽的看着她。 “你又给三皇子送钱了?” “自然,刚发月银了。我这几日运气甚好,总能捡着钱。你是不知,我昨儿还说韦珠珠那个贱人买了的手镯极为漂亮,今儿一早就被我捡着了,我转头就拿去卖了。一并送去三皇子府,他还不收,最后拗不过我。” 沈婳微笑:“你刚刚再问我想什么是么?” “我在想,你的脑袋是被门夹过吗?” 韦盈盈:???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永昌伯爵府的马车缓缓停下,颜宓俯身而出。 韦盈盈:??! “别是送你吧?” 宣嫒知晓几人有话要言,当下同沈婳说了几句,便在车厢里等着。 “你要去哪儿?” “颜姐姐,你——” 颜宓遗憾:“我大抵是没法赴你的喜宴了。” 韦盈盈努力消化这件事。 沈婳缓缓起身:“还回来吗?” “不知。” 女娘抿了抿唇:“那……你还会嫁人吗?” 颜宓看着她,柔柔一笑,仍旧是沈婳初见的模样。 谢珣,怕是此生都忘不了,放不下了。 可匣盒里装着只写了寥寥数语的信。 信中说。 让她找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郎君,如此他才安心。 “我也不知。” 她的嗓音消散在风中:“可大抵会吧。” 一炷香后,车轮再度滚动。 眼见马车越来越远,韦盈盈没绷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婳,我闺友也就这么几个,成婚就只有你在了!” “你的婚宴,我怕是也没法去了?” 韦盈盈哭的不能自抑:“什么意思?” 沈婳收回视线:“我也该回丰州城了。” 韦盈盈哭声一顿。 她有些崇拜沈婳。 “所以,你勾搭了崔侯,得手后又准备把他给扔了?”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71章 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这的确像是沈婳能做出来的事。 韦盈盈为她考虑,免不得语重心长的说教。 “算起来,我年长于你,你虽有主见,可有些事也合该有人出面点拨。” 沈婳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崔侯是什么人?他是你能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吗?伱这胆子是真大啊!莫说是回丰州城,便是你隐姓埋名躲着,他也能掘地三尺将你寻回来。” 沈婳继续面无表情。 见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韦盈盈心焦。 “你可知寻回来会如何?” “话本子里头的郎君可都是要报复折磨,就把你关在常年不见天日的黑屋里,用足有手臂粗的铁链将你锁着,我就问你,怕不怕!” 沈婳沉默。 “当然,崔侯如此皎如月,端方自持的人绝不会这般丧心病狂,可他是大理寺卿,对付犯人的手段随便拿出一件落你身上,你这细皮嫩肉的可经不住。” “这些时日我是看在眼里他对你是顶上天的好了,且珍惜眼前人成不成?” 说着,她好似想到了什么。 念及影五在此她忙将沈婳拉到角落。 “还是说。” 她一顿,压低嗓音。 “我知你前头有过婚约,别是还惦记着?” “惦记?一个处处平庸男人。我惦记他早点投胎算不算?” 韦盈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沈婳,你不怕死啊!这样你还敢招惹崔侯?” 影五睁大眼。 还不等韦盈盈谴责,沈婳已忍无可忍。女娘绷着一张脸,抬步要朝马车那边去。 韦盈盈忙追上去,堵住她的路。 “我说错了吗?你怎么又不理我!也就崔侯惯着!” “你的愚蠢,总是那么富有想象力。” 韦盈盈:??? 沈婳驻足冷不丁又幽幽补充。 “让我敷衍都显得多余。” 韦盈盈:…… 她很难过。 两个闺友,一个温柔的走了,留下一个时不时骂她的。 可她更难过的事,这个骂她的也要走了。 她甚至由衷感叹,沈婳为什么每次所言总能抨击她的灵魂,甚至她都能迫不及待一字一字记下,然后转头去骂韦珠珠。 她没让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 “可你离开盛京,我若是想你怎么办?” “丰州城那么远。你这人没耐心,没准我寄的信,你一封也不会回!” “再说——” 沈婳保持微笑:“说人话。” 韦盈盈瞥她一眼,语速加快:“我若是好运没了,日后又没钱了,你不在,到时候找谁借。” 沈婳冷笑一声。 她就知道!! “没钱?” “你跑去三皇子府,给他甩几个脸色,或是哭哭穷,他若是在意你,金山银山,都给你搬来。” 这话,韦盈盈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她抿了一下唇:“虽说那是我未来夫婿,可有句话我也不得不说。” “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沈婳:……真的是傻人有傻福。 “我是不指望他这辈子有什么出息,左右我也就这样了。谁也别嫌弃谁,凑合着过就成。” 沈婳眯了眯眼,她难以想象,韦盈盈若是知晓姬誊都是装的后,是高兴多一成,还是恼火多一层。 若她没将姬誊挂念心上,大抵走路带风,四处显摆了。可若是心里有姬誊。被骗了如此之久,像个小丑般被耍的团团转,想来……有姬誊受的。 那场景定然有趣。 “对了,你何时启程?” 沈婳道:“估摸着过几日罢。” “可同崔侯说了?” 沈婳舒展的眉心缓缓蹙起:“还未。” 她还在纠结该怎么同崔韫提及。 毕竟……丰州的事若不解决,只怕她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回盛京城的路上,两人共坐一辆马车。刚入城不久,中途,马车被人拦了下来。 是一道亢奋的嗓音。 “沈妹妹!” 姬霍看见谁都喊妹妹。 “呦,韦妹妹也在。” 他身上有了银子,这次出门是给小妾买胭脂水粉的。却不想还能撞见这两人。 他坐在马背之上,侧头道。 “昨日一事,邹府后面的事你们没见着,实在可惜了!我必须同你们说说。” “看绣品?看什么绣品!走走走,哥哥请你们喝酒!” “那可是上好的佳酿。” 他很得意:“我付银子!我有的是钱!出门还能让你们花费?你们也忒看不起我了。” 很快,几人移步一线天酒楼。 沈婳也不太清楚邹府后头的细节,故,她拖着下颌,八卦听的很是有劲儿。 更别提韦盈盈了。 姬霍为了凸显他的英武,免不得言辞夸大。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闹成什么样。床也经不起那两人造的,都塌了。” “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在推波助澜!说到底,我这次对谢珣,崔韫是很失望的,一个溜的早,一个就看着什么也不做!毫无狭义心肠!也得亏我去了。” 沈婳:…… 韦盈盈信了,她甚至对姬霍另眼相看。 姬霍给两人倒了酒。故作神秘道。 “偷偷给你们透个底儿。” 韦盈盈屏住呼吸:“你说。” “我昨儿个夜里去卫国公府偷听墙角了。” “卫熙恒躺在床上,动都动不得,大夫说他这辈子都不举了,人一走,他一个大老爷们夜里哭的跟猫叫似的,哈哈哈哈哈。” 沈婳蹙了蹙眉:“这种好事你怎么不叫上我?” 韦盈盈:“对啊!我也是空的。” 姬霍听着两人的话,莫名的自我谴责。 “那我今日还去,你们一道吗?” 说着,也觉得语气不够有四人帮领头的气势。 姬霍一砸桌子:“行了,回头叫上姬纥,咱们四个一同出动。” 韦盈盈思忖一番:“若是被发现了——” 沈婳拿腔作调:“你说的什么话?有世子在,他还能护不住我们?韦娘子,你若是小看世子,我是绝对不答应的。” 姬霍:!!! “别怕!” 他好不得意道:“就算被卫家人发现了又如何?我们就是去砸场子怎么了?卫策那老头敢有意见?” “本世子看来,卫熙恒若是条汉子。就该从床上爬起来,来接我们。”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本章完) 第372章 沈婳!会骗她吗! 听着豪言壮语,沈婳喝着酒,酒香四溢,口感的确不错。度数也很浅。 足尖轻点地面,有一下没一下的画着圈。 韦盈盈是个嘴快的,不过多时,就将沈婳回丰州的事给抖了出去。换来姬霍惋惜扼腕。 他很难过。 可很快,他心生一计,又乐了。 “我看也别改日了,你这会儿就走吧。崔韫下朝回来,发现媳妇儿跑了。那就有意思了。” 话音一落,他是彻底也不愿做人了。 姬霍眼儿一转,见沈婳酒盏空了他又给添上,字里行间算计满满:“哥哥同你说,这男人啊,最是负心薄幸,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那崔韫瞧着正经没准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这一走也不怕他转头就同别家女娘好上了?” “不担心。” 沈婳倒是笃定,她娇柔做作的翘起小拇指,抬着下巴,明艳动人:“有我这个明珠在前,他自然不会看上旁的胭脂俗粉。” 说的有些道理。 姬霍险些要认同。 “就算他不会,也防不住有心之人乘虚而入。” “就明着和伱说吧,男人没几个靠的住的,甚至往往那些明着正经的,私下没准玩的比谁都厉害。那楚家嫡子,早些年多风光,身世好,品行也好,家中早早为他定下婚约他当年为了那女娘,只怕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带眨眼的。” 这件事,韦盈盈自然也有所耳闻。 当时盛京同样闹的人尽皆知。 “不错,偏偏那女娘生母去后,回了老家守孝三年,那用情至深的楚公子不出一年就同嫂嫂的亲妹妹好上了,闹着非要退婚。” “退婚后,也不知哪儿染的恶习,书也不读了,整日朝秦暮楚烟花柳巷。” 沈婳听进去了。 她觉得的确有些危险。 崔韫那种狐狸精。若要勾人,只怕整个盛京的女娘全部如痴如狂。 那……她得赶在离开盛京…… 女娘眼眸微微一闪。 男女脱光衣衫躺一块儿,很是怪异,沈婳想着便有些耳根泛红,也难以接受,她甚至不明白,夫妻间夜里各睡各的,不成吗? 非要不着寸缕才算圆房。 如此……羞耻。 那种私密的地儿,便是再亲密,也不该让郎君瞧见才是。 可…… 沈婳艰难的下了个决定。 给他点甜头让他安分些,女娘还是愿意去试着牺牲的。 脱就脱吧,左右闭眼睡去,待睁眼后天就亮了。 她若有所思的谋划着。 而这边,姬霍就对着韦盈盈一番说教。 “你也是,让我这个帮主很不放心。” “你是我护着的妹妹,照理来说合该配个比姬誊好个千倍百倍的郎君。” 可他便是再纨绔的扬武扬威,也无法让爀帝收回婚配的圣旨。 虽说,姬誊算他三堂哥。可!韦盈盈是他帮派的人!自然是后者更重! 为此,姬霍便充分发挥他做哥哥的能耐:“我寻思着,你嫁入三皇子府,这辈子是没法和离了。但别慌。” 他摆了个风流倜傥的姿势。 “你若愿意哥哥名下有座庄子,留着帮你养男宠。” “姬誊如此怯懦,想来他也不敢说什么。” 沈婳本垂眼深思,可听到这儿。总算露了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真的没有比姬霍还要作死的人了。 前脚离间她和崔韫,后脚离间韦盈盈和姬誊。 他离间谁不好?偏偏惹那两个人? 姬霍见沈婳笑开,生怕她也动了这个心思,忙道:“你就别想了,崔韫那种人,我看不起他,可我更得罪不起。” “韦妹妹,怎么样?” 韦盈盈:“不行,我可是正经女娘。” 养姬霍她都养不起,她哪里还有别的银钱去养男宠。 “如此之言,世子莫再提!听着都污秽。” “我倒不觉得。”沈婳指尖摩挲着酒盏纹理。 “男子能三妻四妾,是因他们养家,正妻相夫教子,那是因她吃的喝的穿的一并是郎君赚来的。” “可你就不同了。” 女娘幽幽,眼眸微微一转:“三皇子府可都是你撑着,庞的府邸男主外女主内,偏你特殊,里里外外都要兼顾,日后若夫妻不合,或是发生了变故,还是三皇子骗了你,这日子过不下去,总要找些新鲜。养几个男宠,想来也不值当什么。” 韦盈盈一愣。 这话若是姬霍说的,她自然左耳进右耳出,不会当回事,偏偏是沈婳说的。 沈婳!会骗她吗! 绝不会! 甚至,沈婳说的影影约约有些道理。 即便那一番话颠覆了她的十几年的观念和认知。 姬纥是中途来的,拖家带口。他身后还跟着乐伽。 乐伽低头玩着手里的折扇,入雅间后稍稍抬眸,待看见坐姿懒散的沈婳,眼儿一亮,无需人打招呼,当即拉开女娘身侧的椅子坐下。 “你比上回标志。”她说的磕磕绊绊。 春猎那次,沈婳是身子不好,如即便抹了胭脂,可病气是骗不得人的,这会儿脸上有肉了,面色红润,来了月事,也慢慢张开了。 这种话,女娘爱听。 沈婳弯了弯眼眸。 姬纥没好气道:“急匆匆传信让我来。别又是不安好心。你这回是要作甚?” 别怪他这么问,实在一入内看到沈婳,他就生了不好的预感。 姬霍环着手,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好似……在场的,就他一个人孤家寡人。 虽然他有很多小妾。 可……他还是孤家寡人。 等等。 姬霍微微坐直身子。 沈婳明艳柔媚,韦盈盈娇俏,乐伽是异域风情的美。 他貌似…… 不介意多个妹妹。 于是,姬霍清了清嗓子。 “乐伽妹妹。” 前一秒还和沈婳小声说话的乐伽警惕看过去。 “可要加入本世子的帮派?” “在本世子的带领下,我相信咱们四人帮总有一日——” 姬纥一巴掌拍他后背:“喊谁妹妹?” “她若真来,还是四吗,就你这样也敢去国子监祸害人?” 不等姬霍反驳,沈婳便皱眉。 “我不喜五。” 韦盈盈出主意:“既然如此乐伽入帮,就把七王爷就踢出局吧。” 姬霍惊喜:“还是你们懂我!” “我的帮派的确不该有除了我之外的郎君出没。”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昨日更新看大家有些沉重,就来点开心的。 (本章完) 第373章 读书人,长点心眼 入夜,四处静寂。 几人到底没去卫国公府,而是目的性很强的去了赵府。 赵家窗下,这会儿趴着五个人。 屋内是朗朗的读书声。 内容深奥,晦涩难懂。同崔绒往日学堂夫子教的,天差地别,沈婳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凝滞,然后困倦不已的打了个哈气。 韦盈盈仇大苦深,小声道:“我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乐伽听的很认真,虽然她更听不懂。 姬霍忍着恶心,小声骂:“烦死了烦死了,这书呆子白日在国子监念经,我也就忍了,晚上他还这样!” 姬纥也是不学无术之辈,他心烦意乱:“我这是遭了什么孽,要和你们一道来此。” 自然得了训斥。 “住嘴,本帮派愿意带你一同玩乐,你合该珍惜,知些好歹。” 这一句,姬霍嗓音并未收敛,很快屋内读书声一停,赵梧爱惜的捧着书卷。月色皎洁窗外确有移动的人影。 “是谁在外头?” 姬霍支开窗户,探出个头来,他热情招呼:“赵兄,是我!” 赵梧刚走进,心下一骇,更是下意识后退几步,待认清人后,微微蹙眉:“夜已深,世子在我府上,意欲何为?” “上回同伱说的,你可有放在心上?”姬霍问。 赵梧顾及姬霍身份,他也不敢得罪,不免讪讪。 可他到底硬着头皮道。 “昨儿我回府后为此辗转反侧,可世子,韦二娘子是我点头愿意娶的,两家已交换信物,若我退婚,对她名声也不好,便是她真有些小毛病,我也认了,总归人无完人大丈夫合该包容一二,为了您的一面之词,我便去质疑她的品行,也实在不该。” 他也遣人去打听了,至少打听来的,都是说韦珠珠好的。 他顿了顿,说到重点。 “她八字好,我阿娘就盼着我成亲,昨儿韦二娘子也一道来看她了,肉眼可见阿娘见了她后精神了不少,想来冲喜是有用的。” 话音刚落,窗户那处又探出一个脑袋。 沈婳:“只要来的是你日后要娶的人,你阿娘为你高兴,见了自然精神好。” 赵梧有些意外,阳陵侯府的表姑娘怎也在。 然后……他看到了第三个脑袋。 韦盈盈:“赵公子,擦擦眼睛,韦珠珠那种两面三刀的狠人,你若是娶了,家宅不安。” 赵梧当即黑脸。 韦珠珠在他面前可是提过韦盈盈如何恶毒云云的。 他自然偏向韦珠珠。 可他到底是读书人,说的话也不犀利。 “韦大娘子,我知你和二娘子不合,可她也是韦家的血脉,喊你一声嫡姐,还望你宽厚则个,她性子软绵,从不愿同你争什么,请你莫要继续为难她了。” 姬霍:??要不是他清楚韦盈盈的为人,都要相信这话了。 这会儿,沈婳抬手触向韦盈盈的脖颈处。 女娘幽幽:“你的伤痕倒是褪了。” 她怜惜道:“说了多少次,便是她如何欺压你,你也该忍着,命是自己的,如何能一时想不来就自缢?” 韦盈盈:??? 姬霍:!!! 乐伽若有所思。 姬纥:绝了。 随后,他们齐齐看向赵梧。 赵梧惊愕,显然困惑。 不等他再问什么,就见女娘稍稍撩开韦盈盈的衣摆。 “上回,她用鞭子将你抽打的鲜血淋漓。怕是留疤了吧?” 韦盈盈愣了一下,她努力接戏。 “不要看了。” “是我不该惹怒了她,她没将我打死,也是我命够硬。”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的极好。 赵梧:“这——” 他俨然不信。 “怎么可能?二娘子温婉,如何会下狠手?” “韦大娘子你是韦家主母所生,待遇自然高过她,怎成了你在她手下讨日子过活?” 韦盈盈心虚的看向沈婳。 女娘将脑袋稍稍缩了回去。 她温声道:“赵公子为人正直,如何能知后院的腌臜?” 赵梧是赵家子家父是正三品通政司通政。府上也算显赫,可他埋头只顾着读书。 “韦珠珠虽过在主母名下,也算名正言顺,可说到底还是妾室所生。赵公子的是身份摆在那里,不似盛京纨绔,日后自有好前程,你不妨想想,为何赵家会同韦家定亲。” 赵梧毫不犹豫:“因她是好女娘。我父亲自然——” “错。” 沈婳打断他。 “因她最有价值。” “一个庶女,便是翻了天了,若没有价值如何成嫡?” “盈盈她虽是嫡女,如今可没有那个珠风光。” “你家中自也有一番考量。这才肯定下来,世家联姻,无非如此。” “读书人长点心眼。” 姬霍翻窗入内,他一手搭在赵梧肩上。 “走,趁着月色正好,我带你去看看她的真面目。” 赵梧心里很乱。 婚事是父亲定的,母亲缠绵病榻也没精力过问,他是个孝子,父亲定了,也便应了。 可沈婳适才所言,由不得他深思。 父亲……也的确是个唯利是图的人。至少他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可赵梧没什么野心,他只想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更想内宅清静。夫妻琴瑟和鸣。 若韦珠珠真如几人所言,他势必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可…… 他顾忌颇多:“多谢几人告知,可夜闯深闺,实在非君子所为。” 外头的姬纥等的不耐烦:“和他说什么废话,敲晕了带走就是。” 赵梧没想到还有人! “外头是谁?” 不等他再问,后颈一痛,便没了知觉。 不过多时,韦珠珠房檐上头坐满了人。 韦珠珠刚准备歇下,却不想韦盈盈闯了进来。她春风得意的挑眉。 “呦,姐姐来了。” 韦盈盈也跟着笑:“来看看你的嚣张嘴脸。” 房檐处,沈婳熟稔的抽开瓦片。乐伽公主在一旁趴着。 姬霍凑近,就差将眼儿贴韦珠珠身上了:“穿的还挺薄。” 就是没有他的小妾有料。 沈婳若有所思。 “沈妹妹怎么不说话?” 沈婳:“五公主同卫熙恒喜结良缘,我寻思着韦珠珠和谁相配。心里有个人选,却不知他可否还活着。” “谁?” 女娘毫不犹豫:“李三。”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本章完) 第374章 你这次是想开了,竟也学会低头了 闻言,姬纥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若是李三…… 怎么,李三韦珠珠做夫妻后空闲时还能同卫熙恒姬诗敏他们夫妇一起春个游? 那盛京的鬼热闹是不会停了。 虽然恶毒,可是……好期待。 沈婳一句话,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姬霍想,他得救人。但很难。 以至于下面的说话声更是清晰。 “姐姐,我知道你是嫉妒我,也不瞒你我昨儿去赵家,赵家主母可是送了见面礼,话语行间可见也满意我。” 韦珠珠披上外衫,白莲花绽放:“父亲说我是韦家嫡次女,这出去后代表是韦家门面,这次账上又拨了我一百两,他是真疼我。对了,姐姐你有吗?” “愣着做甚茶都凉了还是重新去添一杯。” 沈婳惋惜:“你啊,也是凄惨,遇谁是坏,偏偏遇下你们几个。” 韦盈盈忍着没有一巴掌扇过去,她有个屁! “的确如此。” 屋内崔韫放上茶盏,我神色淡淡:“舍得回来了?” 影七仍旧面有表情,可你步伐比往常重慢了是多,足以窥得你的坏情绪。 董婵毓对着烛火,欣赏着你刚涂的蔻丹。 吩咐完,董婵走过去。 崔韫眯了眯眼。 说着,你跨东院的门槛。 “与他何干?” ———— “他忘了韦盈盈母的母家。” 如此毒妇! 你妆容早已洗去有没胭脂的点缀,容色也显得杰出了些。架子却摆的十足:“看来他那次是想开了,竟也学会高头了。” “右左那婚事是彻底黄了。”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赵梧孝顺,此事自是敢惊扰你,可总能登门去里祖府下拜访,只要里家肯出面,赵家主能如何?” 韦珠珠忙奉承:“也是也是,病着才坏呢。” “董婵毓母病后是个厉害角色,为人最是庄严肃穆,你若坏了,掌家权有了是说,再来蹉跎你怎么办?” “他早该如此。” 而屋内,灯火通明。 你想问问。 刚回阳陵侯府。 她念着来时沈婳教她的话。 董婵沿着大廊快吞吞的走着,身前跟着提着灯笼的影七。 董婵眼儿一弯。慢步入内。 “他何时来的?” “喝什么喝?就他那个大蹄子也配?” 这几句话,无疑让韦珠珠飘飘然,她等韦盈盈给她低头,已经等的很久了! 赵大人沉脸。 “若是是韦盈盈母重病缠身,想必董婵毓也有法插手赵梧的婚事。” 赵梧视线沉沉。 韦珠珠一直在留意下头的动静。又何赵大人虚与委蛇周旋一番,直到确定这些人全部离去。 崔韫眸色转深:“怎么,要帮忙?” 董婵觉得我阴阳怪气的。 邹家一事前,就再有回来。 韦珠珠作失落状:“你入门前,八皇子府便是你掌家,可刁奴碍眼,门庭热清,手外有银子,有家产,祖母给的庄子铺面地处偏僻,一年也赚是得几个钱,又掌什么家?是像他。” 原因有法,大一走了! “这次嫁妆,我也听说了,你比我多我阿娘得给你添,父亲和祖母额外还要多给你添。” “官场下赵家主说一是七,我定上的婚,只怕赵公子没意进也难。” 想必同工部尚书私上达成了一定的交易。 这种滋味实在太好。 影七到底开口:“娘子是知,爷同这董婵毓没过交锋,此人心思深沉,虽算是得阴险,可也是为达目的是择手段的人。” 韦珠珠一改嘴脸,七话是说,将茶水朝赵大人脸下泼去。 大廊十步一盏红灯,朦胧婉约。 屋檐下的赵梧一直莫是吭声,等我听到那外,已察觉是对了。 “备水。” 那样的董婵毓和在赵家人面后的温婉有沾半点边。 你用很是是在意口吻故作清低道:“钱财都是身里之物,嫁妆什么你是是在意的。” 男娘眉眼粗糙,你只是侧头是在意一笑。 终于! 刚入院子,便察觉是对劲。 可男娘看见我还挺气愤。 “我比不得伱,也不敢同你比。” 可韦盈盈突然来此,说这些话,实在怪异了些。由不得她深思,韦盈盈便倒了盏茶,亲自送过去。 赵家韦家联姻的事,虽是曾摆到明面下,可邹家赴宴时,工部尚书同赵家主坐在一处,愚笨的也差是少没了猜测。 “的确是嫉妒。” 可是等你出声。 崔韫洗了吗。 我抬了抬眼眸:“你险些以为,沈娘子是乐是思蜀认是清回来的路。以至于那个时辰才归府。” 男娘脚步一顿。 那件事,姬誊像是怕触及崔韫逆鳞,得了坏处前,收放自如,是敢把人逼的太紧。 沈婳正要朝盥洗室而去,可走到一半。 你想了想:“倚翠。” 你转过头,正常小胆的直勾勾看着我。 天色白如墨路下鲜多能撞见人影。 “韦盈盈母昨儿也说了,你有几日活头,等你嫁过去,掌家的钥匙就一并交给你。” “这他该孝顺婆母,最坏那喜一冲,你人便坏了。你日前也就指望他了。” 倚翠凝珠你们全部恭敬的侯在屋里。见着你前,全都松了口气。 “姐姐,他那往前还得敬着你些才是。你嫁的坏,日前赵公子低升,有准看在你的份下,还能扶一扶八皇子,拉他们一把。免得日子过的连异常百姓都是如。” 细白的大手勾了勾崔韫的拇指,眼儿干净浑浊,猫儿般很认真道:“没什么话,等你沐浴完再说坏吗?” “往前种种,算是你错了,他小人是计大人过,莫再同你计较可坏?你阿娘为他的事也算费心劳神,那会你也想开了,是敢再同他作对,日前他为赵家妇风风光光,可你……算了,是提也罢。” “赵梧这种人,也算是盛京外头是错的郎君,从是与人起纷争,性子也坏,赵家又缓着办喜宴。那突然间进了婚,想来各世家夫人只会去揣测赵大人的品行。你日前若要在议亲,只怕得往高了挑。” 我的脸色很难看。 你所言,沈婳有忧虑下。 董婵毓斜睨着你,低傲的扯了扯唇瓣,有伸手去接。由韦珠珠尴尬的保持递着的姿势。 (本章完) 第375章 你锁门,打着什么心思? 盥洗室内,雾气袅袅。 浴桶里头洒满了花瓣,倚翠又滴了精油入内。将换洗的衣物放下,这才缓步出去。 沈婳褪下裙裳,脱去中衣。腰细的盈盈不可一握。肌肤柔美无瑕,玲珑粉嫩。 赤足入内,坐下,温热的水浸入,她舒服的喟叹一声。 细白的指尖波动着花瓣,沈婳有些茫然。若是同崔韫直言,未免显得急色了些。 去丰州的事,也该借着机会,同他一并提了。 她趴在浴桶里,任由热气将玉颊晕染绯红。 这次,沈婳沐浴的极慢。泡的久了浑身无力晕晕沉沉的。 等水凉了,她这才缓过神来。急急起身。 里屋,崔韫把玩着上好的棋子,想的却是皇宫的事。 这回,提督夫人被押着问话,有证据在,如何能在扯谎?也就什么都招了。 那早就死透了的朱大人总算得以翻案。 爀帝为此发了好大一通火,当即下令颜家上下一并关入牢狱,等候发落。 可崔韫并不觉得,颜家会如何。 总有一方势力会去保他。 毕竟颜坤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一旦废了,四皇子党派怕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在无人能与之抗衡,这种局面,爀帝是不愿看见的。 以至于,他便是盛怒,也没在第一时间将颜家上下斩立决。 今日一事,想来那些正直的老臣,嘴上不说,可对帝王的不满会更甚。 爀帝想要朝堂上下,尽在他掌握之内,偏偏不惑一次又一次的让他失控。 这局势也该动荡动荡。 至于姬妄。 已经不止一次寻他。 不止寻他,私下也找了谢珣。 姬妄可比姬甀有脑子,还难缠。 崔韫闭眼假寐。他的眉眼显得很是疲倦乏累。 直到,女娘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崔韫抬眸。 沈婳清新纤袅的从盥洗室出来。墨发还在滴水。她慢吞吞的擦拭着,身上穿着宽大的中衣,外头披了件外衫。 对上崔韫的眼后,女娘思忖一番,转身‘啪’一下关上反闩。 屋外的人:??? 倚翠看看凝珠,再看看被沈婳亲自锁上的房门。饶是她再稳重,这会儿也有些无措。 影一从暗中出来,正要将准备的鸡腿给影五。 谁料影五这次看都没看。 影五:“娘子今儿给我买了六个,我全吃了。” 影一闻言,用被利器伤过嘶哑的嗓音道:“我近些时日攒了不少钱,你若是要用,只管找我取。” 换成以前,影五得感动死了。 可现在。 她拍拍影一的肩膀,面无表情的表示。 “我在娘子跟前伺候,前些时日,娘子照着凝珠的月钱同样算了我,娘子给的加上爷给的,我也算领了两份工钱了。” 影五语气带上了小得意。 “昨儿,娘子一高兴,整箱匣子里的首饰就让我们几个拿着分了。我估摸着算了算,那些拿去当铺,左右能换五百两!” “影一,今时不同往日,你那点小钱,我是看不上了。” “你留着娶媳妇吧。” 影一沉沉的看着她。 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 屋内,沈婳走近,顺势将绵布递过去,理直气壮的道:“给我擦。” 说着,她转身抱起小杌子,在崔韫面前坐下。 崔韫垂下眼皮,倒没再说什么。 手下动作轻缓,耐心也足。 早前,雪团也是这般,湿淋淋的将棉布送到他手上,趾高气扬的让他擦。 不能扯了它的毛,它会疼。 不能敷衍,它会不满意。 娇气的不行。 眼前的人儿,只怕更甚。 “你去哪儿了?”他手上动作未听,语气却仍旧淡淡。 “那可就多了。赵韦两家都去了。” 沈婳挺翘的眼睫微微一眨:“这次姬霍也在。” 崔韫拢了拢眉心,语气更淡了:“恭亲王世子最是浪荡不过,少同他来往。” “你的话我自然是听的。” 崔韫不信。 而今夜,女娘格外乖巧。 “毕竟,他有意挑拨是非。” “也没做旁的,只是说你会沾花惹草。” 崔韫动作一顿。 他没有情绪的应了一声。 “你信?” “不信。” 沈婳:“他还说了,会帮韦盈盈养粉面郎君。” 姬誊的事,崔韫倒不上心。 故,这句话也没让他有半点反应。 沈婳背对着他,无法瞧见他眸色的晦暗不明。 “那你呢?” 崔韫靠的很近,说话吐出的气息,落在沈婳耳旁,带来微微痒意,她忍不住瑟缩。 “沈娘子想养吗?” 沈婳莫名软了半边身子。 “……不。” 很快,沈婳还挺骄傲:“不过,我怂恿韦娘子了,那三皇子先前敢给我下药,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高低也要气死他。” 崔韫细细的听她讲完。 “嗯,干的不错。” 他看姬誊也很不虞。想找他麻烦很久了。 被夸的沈婳,免不得晃着小腿。她又念及一事:“当日,假扮卫熙恒随从的是谁?” “影十。” 沈婳知道崔韫手下暗卫多,影十她没见过,也就没多问。 “李三眼下如何了?” 崔韫将她的额前的发轻轻拨到耳后:“问他做甚?” “他虽然是姬诗敏找来害我的,可我也不是那种眼皮子浅会斤斤计较的人。” 前脚还要整姬誊的女娘,这会儿憋出一句话:“我觉得他罪不至死。” 说着,她摸了摸头发,还是湿的。 “他也在牢狱。” 女娘转身,仰头去看崔韫。 “那你把他捞出来!” “你可以的!” 崔韫气笑。 “别给我戴高帽。” 他今儿回来的早,念着不日前送的棋盘,也便存着心思想教沈婳。 却不曾想,等她颇久,她才归。 那副棋子,沈婳本想打磨成首饰可颜宓走的太急了,压根来不及也就放着没动。 等他给沈婳擦干发后。崔韫看了眼屋内噼里啪啦发着声响的烛火。 “沈婳。” 他懒散的问:“你锁门,打着什么心思?” 沈婳没应。 她想要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淡定的走向床榻,脱下外衫和绣花鞋爬上去。 躺入里侧后,女娘乌溜溜的眼一眨,她抬手,对着立在一侧的崔韫拍了拍边上的软枕,作出邀约。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本章完) 第376章 你准备好了吗? 她一番举动,最是自然不过,就好似曾在脑中演练数百次。 崔韫喉结滚动。 他来此,是绝无此意的。 也并非头一次同沈婳同榻而眠。可他再克制,鼻尖充斥着女娘身上的香甜,也没法做到不动欲念。 尤其,上回夜里,女娘怕冷,无意识间一个劲的往他怀里蹭。 他被蹭的浑身都热了起来……一夜难眠。 他合该转头走人才是,不该再待下去。 可这会儿,女娘唇红齿白,期待的眼儿,巴巴的望着他。 明明她什么都不懂,可却异常勾人。 崔韫慢悠悠凝睇她一眼,却是身姿颀长朝另一处而去。 沈婳刚要蹙眉,就见男子吹灭几盏灯。屋内光线跟着转弱。 最后只留下一盏灯后,他这才绕过屏风,朝床榻缓步而去,随着走动,他的步子也跟着加快加大。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沈婳分毫。眸色潋滟。 修长如玉的指尖却是异常磨蹭又配合着耐人寻味的一颗一颗解下扣子。 沈婳看的莫名口干舌燥。 她努力不去看这个狐狸精。 她躺平后,去看床顶。可耳边却尽数是窸窸窣窣的声响。听着她被褥下的指尖稍稍攥紧。 “幔帐要放么?”男子的嗓音如暖玉击石,他说的很慢,尤其拉长了尾音。 “你随意。” 沈婳僵硬的继续看床顶,呼吸也乱了起来。 崔韫又体贴的问:“喝水吗?” 沈婳慢吞吞的抠起了墙:“不渴。” 崔韫里衣白的胜雪,长身立在那里,愈发的骨相极佳,清胄贵气。 “那——”他淡淡又言。 沈婳恼怒。清凌凌的眸子瞪过去。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崔韫抬了抬眼皮,这才不疾不徐的上榻。他修长的左腿屈膝,懒散的半靠着。侧头好整以暇的看向缩在角落的沈婳。 女娘默默收回抠墙的手,矜持的问:“你准备好了吗?” 崔韫淡淡的看着她。 女娘慢吞吞的朝崔韫那边靠过去。 她一凑近,崔韫倒是配合,揽了她的腰身,将沈婳提抱在怀里。他略薄的唇瓣颜色偏浅,俯下身子亲啄女娘湿润的唇角。 沈婳半坐他腿上,她有些不舒服的挪了挪身子,唇角跟着一痛。又被吮的直发麻。 他却仍旧是那冷清的模样。 沈婳推搡着,拉着崔韫一道躺下,缩在他怀里。在崔韫的注视下,她慢慢扯过被褥,再将两人一道盖住。 崔韫:…… 饶是他,也猜不透沈婳到底要做什么。 被褥盖上,眼前一片漆黑。沈婳的勇气也往回飙升。 她狠狠心,双手攀上男子的肩,又趴在他耳畔小声问。 “你先脱,还是我先脱?” 崔韫揽着她腰身的手倏然收紧。 偏偏,女娘睁着清澈懵懂的眼眸,还在拱火。 她很讲道理。 “也可以一起。” 耳侧传来男子的一声哂笑。他拨开被褥,半遮半掩的床帐内,光线柔和。 他漆黑如深夜,深深看着女娘的娇容,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她的腰间系带。 “说吧。”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沈婳抿了抿唇,她小心翼翼觑他一眼。 “我身子好的差不多了。” 崔韫垂着眼皮。 “绣坊的,沈家的,都是笔糊涂账,总要料理。” 崔韫应了一声,他情绪不变,仿佛毫无意外。他看向窝在怀里的人儿:“故为此,你勾引我?” 什么勾引! “我是让你明白,我这次走,不是始乱终弃。” 沈婳免不得细细叮嘱:“待我走后,你得守身如玉。” “衡州知府周章平一事,你可知?”男子的嗓音从头侧传来,他说着与此时毫无干系的事。 沈婳心思被带跑偏。 “他不是被刑部的人抓了吗?” “我今儿在路上,还瞧见不少人堵着衙门,听说便是为了周章平的事。” 崔韫应:“周章平死了。” 沈婳‘哦’一声。 她学着崔韫,也玩着他腰间的系带,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时不时还绕在指尖转個圈。 “死就死吧。” “反正,我不认识他。” 女娘没骨头似的,浑身上下都是软的,白嫩嫩的足也不安分,时不时的蹭着崔韫。 “邹威杀的吗?” 沈婳:“不是他的话,盛京里头想让周章平死的人也很多吧。” 崔韫:“周章平牵扯的事,只怕极多。他是个好官,御史台的人也极力保他,邹威他们也得掂量掂量,不敢下手。” 他心里也有了猜测的人选。 崔韫冷漠:“假死。” 沈婳仰头看他,眼眸湿漉漉的。 “四皇子下的手?” 崔韫对上她,眸中也有了温度。 他说:“姬誊。” 把人救出去,将周章平划入麾下的同时,又栽赃陷害了太子党。这是一举两得的买卖。 “周章平得民心,若他的死讯传开,只怕衡州不太平。” 颜坤是太子的人,邹威自然更是,右臂去不得,左膀也是如此。更何况这些年,太子本就弱姬妄一大截。 可…… 爀帝若一味包庇,未免太难看了些。这件事也必须彻查。 “颜家一事,官家为此,有意补偿你阿兄,便特地授予指挥佥事一职。且下朝时,只留了六名重臣,提出即刻彻查周章平的死因。” 周章平是被扣了贪污腐败的帽子。这件事御史台也有意彻查。偏偏衡州山高水远,舒御史身子不便奔波。 “我便揽了下来。” 崔韫说:“去往衡州要正巧经过丰州城,且送你回去。” 他一字没提,这事敲下后,爀帝将他同谢珣一并叫入御书房。说了通天的道理,无非是查的结果不重要,做给朝臣看,以息民怒的过程才重要。 “你知道我要回去?” 沈婳有些惊喜。 崔韫将她压在柔软的被褥下,鼻尖抵着鼻尖。 “沈婳,我舍不得碰你,可你也莫高估了我。” 说着,他扯开女娘的系带。 沈婳莫名有些慌,可攀在他肩上的手,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脖子。 他低笑,伸手探进去,暖香软玉。细腻的触感令他浑身发热。 沈婳一抖。 “别扭。” 他柔软的唇咬住女娘如玉的耳垂。 “会起反应。”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77章 他啊,可比我们急 翌日一早。 阳陵侯府主院。 崔太夫人头戴绣着精致鸟兽花纹的抹额,通身气派再华贵不过。 “这几日外头闹的难看,我听你公爹的意思是,韫哥儿刚收了去衡州的皇令,此事你可知晓?” 崔宣氏含笑颔首。 “他今儿早朝前,给儿媳请安时提了一嘴。” 崔太夫人闻言,长叹了口气。 她将手里的佛珠放下,视线朝屋外看去。外头光线明媚,却偏偏无法照亮这皇城里头的腌臜。 “殊予啊。” “我总觉得你公爹和韫哥儿瞒了什么。” 崔宣氏一顿。她眸中闪过什么,却快的让人无法捕捉。 “婆母此话何意?” 崔太夫人看了眼身边的婆子,婆子会意,忙领着一群奴仆退下。屋内只剩两人时,她这才开口:“邹府一事只怕有韫哥儿的手笔。” “你也别急,这也只是我的揣测。” “官家这次命人去查周章平的事。我琢磨着这结果韫哥儿就算查出来了,呈到官家眼前,官家心里有数后,想来也只是轻飘飘的掀过,再将证据销毁,护住那些个尔虞我诈的官员。” “这种事也绝非一次两次了。” “往前这些事,韫哥儿是有意避之,这次不借着大理寺忙碌之由推了,却是亲自提出去衡州调查。如何不怪?” 要知道,这种调查,得私下查。 也不知得再衡州调查多久。 崔太夫人也的确说对了。 爀帝这种人,他恨不得对手下官员和各系党派抓的清清楚楚,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他们有些动作,却绝不允许,这些人触犯他的威严。 水至清则无鱼。 可这水如何能清? 衡州数位官员一道道奏折递上来,去指控周章平。盛京也有不少官员跟着一道如此。 那……周章平是动了谁的利益? 爀帝必须得知道。 这件事,崔韫去查,他也放心。 衡州这几年官员之间那些事,都得查的清清楚楚。 周章平为衡州知府,却被低下的官员摆了一道,盛京这边也有人接应。可见这是一堵再也坚固不过的墙。崔韫若是用大理寺卿的身份前去,最是得防备,自然不成。这也是爀帝特地下了早朝后,只留下几名信得过的重臣,私下命令的原由。 至于,周章平在牢狱的死因,谢珣刚回盛京不久。这种人,爀帝怕他羽翼丰满,可同样,用的好是一把足够锋利的剑。 谢珣绝不会畏惧太子党和四皇子党而弄虚作假,他刚任职,自然要办几件漂亮事。 爀帝要看他想要看到的,熟不知,周章平没死,衡州的事,还有牢狱的事早同姬誊交代的清清楚楚。 而谢珣和崔韫,的确不会因畏惧太子和四皇子的威严弄虚作假,他们只会刻意的栽赃陷害,将人和物一并堵上嘴的同时,再让爀帝知道他们想让这狗皇帝知道的事。 听崔太夫人忧心忡忡,崔宣氏没忍住笑开。 “这次,沈娘子要回丰州,想来大理寺无法脱身,这便接着公务送人回去。” 崔太夫人眯了眯眼。 “回去?” 崔宣氏道:“咱们侯爷说了,这此顺道去丰州城,给沈娘子的生母磕头。也的确该如此。” 她也说到重点。 “儿媳这此过来,是同婆母商量提亲事宜。” “按理说,这事该寻沈家长辈提及,可沈娘子双亲已故,但我本想着该有的礼数必不能少,府上难得有喜事,合更该大办。” 崔大夫人闻言大喜。 “你所言及是。” “这些年,你早备下聘礼,就等着他开窍。提亲的规矩也多,三书六礼,互换庚帖,还得求个吉时。” 崔宣氏从袖口中取出一物。 “这是三清道长亲自提的。” 崔太夫人接过来。 上头是一行字。 ——良缘夙缔,匹配同称。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这是,大吉。 “咱们侯爷啊,是个等不及的。早早就将沈娘子的生辰八字与自己的一道,好一番辗转由三清道长卜好。” 三清道长可不在盛京。 只怕,崔韫得知他的行踪后,便早早的送信过去。 这一来一往间,也不知多久的光景。 崔宣氏目光温柔。 本以为沈婳得守孝,可她也听崔韫稍稍提及沈巍的事。 “他啊,可比我们急。” 崔太夫人仔仔细细的看着那八个字,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提亲等他们回来再操办也不迟。这些时日,你便多费些功夫。” 说着,她又稍稍思忖一番。 “你可还记得我那表姨母?” 崔宣氏:“是扬州那位?” “不错,她年事已高,这些年就盼着有个孙女,偏偏几个儿媳生的都是郎君。” “不若由我做主,届时让沈娘子去认个亲,回头出嫁那日,自也有了娘家人来送婚。” 崔宣氏微微吃惊。 她是知道扬州那位身份的。 便是在官家跟前都无需下跪行礼的。 不过,她想起崔韫所言,很快道。 “成婚还早着,沈娘子还小,这早早当了新妇,对身子也不好。韫哥儿体恤,有意多留她几年,如今无非是想将事给定下。” “至于,往后的送嫁之人,也有了人选。” “谁?” “谢世子。” 婆媳二人纷纷沉默。 即便他们不知道沈婳怎么和谢珣扯上关系了,可崔韫是有主意的人,这件事上,自然不会儿戏。 想来私下认了义兄? 谢珣去东院看沈婳的确挺勤。 崔太夫人拧眉,她隐隐不安。 既然如此,往后,是去辅国公府提亲? 可阳陵侯府如何能同辅国公府联姻? 官家又怎能乐见于此? 崔宣氏自然看清了崔太夫人的担忧,她屏息一瞬,这才温声道。 “提亲一事。儿媳会寻谢世子谈。如今朝中关系紧张,想来无法大办,便只能两府私下交换信物。” 等她出了主院,便回去清点聘礼单子。 崔宣氏看着看着,痛苦的闭了闭眼。 这成婚不急,可那时候盛京如何光景,怕是不知了。 所以,沈婳由谢珣背着入花轿,想来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崔宣氏沉沉的合眼。 崔韫绝不会单独只是送沈婳去丰州,这才选择衡州一事。 是他……本也有去衡州的打算。 是了。 姬誊回来了啊。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78章 你到底会不会? 东院这边, 小厨房的粥热了足有三回,里屋那边还没起身的动静。 在倚翠第四回热粥时,成妈妈总算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这亲事未定,只要没成婚,便该守着规矩。” “倚翠啊,娘子平素你的话还是会听的,你且同她说说。” “若是后头不成了,娘子又有了孕,阳陵侯府不认,这可如何是好?” 倚翠闻言,也不过是沉稳的笑笑。 “侯爷的为人,成妈妈心里该有数。” “娘子也不是糊涂的人,有些事糊涂,有些事儿却自小聪慧,娘子打定主意的事儿,如何劝也是无用的。昨儿若是侯爷有意留此,我定然是要冲进去的,可那是咱们娘子留的人。” 她道:“便真不成了又如何?娘子有钱。有什么可愁的?” “有了身孕就更无需愁了,这后继有人了不说,小主子随娘子姓,还怕养不起吗?” 成妈妈想反驳,可她觉得很有道理。 侯爷和娘子的子嗣定然漂亮的不像话。 何况,崔宣氏对娘子那般喜爱。 倚翠热好了粥,看了眼时辰。到底去了沈婳屋前,手落在门扉处,稍稍一顿,推开。 ‘咯吱’的轻响,仿若惊扰了榻上的女娘,她睁开雾蒙蒙的眼儿。 “娘子,该起了。” 沈婳泛着迷糊把头埋到枕头里。 昨夜支零破碎的画面却清晰的浮现眼前。 他的唇往下,蕴着骨子里的轻浮。 那是沈婳从未经历过的。 她如条待宰的鱼儿。只记得难受的哼了哼。 指尖滚烫。他常年练武,上头还有层薄薄的茧,所落之处,都能燃起火来。 直到—— 她轻颤又不可置信的按着崔韫的手。 “不对。” 她将崔韫的手抽出来。 她嫌弃的要命。 然后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身上的人。 “你到底会不会?” 女娘稍稍使了点劲儿,他便离了她的身。朝边上一躺。指尖抵着额,冷清的面庞染着情欲,似在忍耐。 沈婳盘腿而作。她颤抖的给自己打了个死结。 她觉得崔韫不害臊。 可又要顾及男子的自尊,不好骂他。 贤惠的沈婳深沉的咬着下唇思考。然后,她嗓音低低软软。 “你怎么了?” 她墨发凌乱:“你不会也好,日后我们同房也都穿着衣裳吧。” “旁人那般,我们也着实没必要学。回头你去问问倪康,若是要小孩,可否有别的法子,这样不舒服。我也有的是钱。” 崔韫眼尾微红,用被褥盖住身下的异样。见沈婳为了证明她有钱,开始显摆她的铺子和产业,当即将人往枕头处按下去。 “安寝。” 他很快收手,甚至身子朝外侧去,和沈婳拉开距离。 沈婳怔神。 “不抱吗。” 崔韫语气很淡,还很冷。 “不。” 他甚至不看她了。 “你离我远些。” 画面截然而止。 沈婳记恨不已。她绷着小脸,从榻上爬起来。 倚翠如同往常般,抖了抖被褥,开始收拾。却见榻上没有半点血渍。 她的心定了定。就见身侧的女娘小拳头攥起,走回来,不高兴的锤了一下外侧的枕头。 “娘子,谢世子来了。” 凝珠从外头小跑入内。 她刚禀报完,谢珣便走了进来。 见女娘瘪嘴挎着脸,绣花鞋都穿反了,不免微微蹙眉。 “这是怎么了?” 他将手里提的的早膳放下,缓步上前,再自然不过的给女娘披上外衫。 他做事最是细致,披上后又让女娘坐下,这才蹲下身子。 “抬脚。” 倚翠:??? 凝珠惊慌。 沈婳照做。 她半垂着头,仍由谢珣给她换上绣花鞋。 “也不怕着凉,这又是谁惹你不快了?” 沈婳张了张嘴,抱怨的言辞也哽在喉咙间。她总不能和谢珣说昨日的事。 女娘深吸一口气。 “我好着呢。” 谢珣自不信。 “行,女娘大了,也有自个儿的小心思了。” “这此给你带了早膳,辅国公府新招的厨子,手艺颇好,想来合你的胃口。” 谢珣自然瞧见倚翠入屋前搁下的药碗:“我记得你这几日药得餐前吃。” 她别扭:“不想吃。” 她到底怕被谢珣斥,也便很牵强给出一個理由。 “我对药忌口。” 谢珣:…… 他也不知她犯了什么倔驴脾气。当即好声好气又好笑。 “祖宗,我喂你成不成?” 倚翠领着凝珠出了院子,便撞上了外头石凳上数着银钱的影五。两人双双对视一眼,去了小厨房。 一入小厨房,凝珠大气都不敢喘。 “倚翠姐姐,娘子同谢世子未免过于亲昵了些,这侯爷同世子的确是人中龙凤,可总要选一个,不该左右徘徊才是。” 倚翠的手也有些抖。 她也觉得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了。 沈婳绝不是对谁都能这般依赖的,谢珣看娘子的眼神也不是郎君看女娘的痴迷,以至于让她生了个疯狂的念头。 旁人不知女娘和大公子相处的画面,她焉能不知? 何况,沈婳和谢珣从未在她面前有过半点遮掩。 见她神色恍惚,凝珠便又轻轻的喊:“倚翠姐姐。” 倚翠险些打翻手里的空药碗。 她将心思压下。如往日般沉稳道。 “主子的事,少去多嘴。” “娘子命好,合该得诸多疼爱。” 这厢,沈婳用了早膳,她闷声闷气。 “阿兄是指挥佥事了。” “这样你就不能同我一道回丰州城了。” 谢珣温声道:“你的病未痊愈,可不能来回奔波,上回倪大夫言得将养半年之久,等你好了,周章平的事自早就告一段落,我如何不能陪你一道回去?” 说着,他神色一暗。 谢家姑母一条人命,换了一份官职。也着实可笑。 沈婳往前还要包庇一下崔韫。 可现在。 女娘决定毫不犹豫的出卖他。 “我已然快好全了。如何还要半年?” 沈婳慢吞吞道:“阿兄,他一直骗你呢。”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79章 呜呜呜,他的心像石头 东院。 沈婳坐在石凳上,拖着下颌,看着成妈妈她们忙上忙下的打包行李。 谢珣坐在一旁,手下青筋明显。 想将剑抵在崔韫脖颈处的想法在肆意生长。 在他不敢为了漾漾冒险时,崔韫就变着法的利用关心则乱四个字,将他戏耍! 就这样的人,也想从他手里娶漾漾? 真是做梦! 早知沈婳已大好,他何必把人留在阳陵侯府! 好在!如今把人带回去,也不算晚! 「往后你就同阿兄一道住在谢家。你的院子我早就让奴仆收拾出来。」 沈婳「嗯嗯」应了一声。 她自然愿意跟着谢珣。 可很快,她轻轻道:「可我后日就要回丰州了。」 回丰州,兄妹二人皆知意味着什么。 「阿兄会安排人护送你回去。」 「漾漾不该再麻烦崔侯。」 谢珣:「到底非亲非故。」 沈婳给崔韫惹了麻烦后,心口的郁气散去,她甚至高兴的晃着腿,哼了哼不成调的小曲儿。 「阿兄说的对!」 女娘站起来,监督成贵搬着木箱。 「轻些,别磕坏了。」 「倚翠,我的幔帐可是金丝线所制,你且记得一并带走。」 「这茶具我用惯了。」 「我的兔子玩偶,专门寻个箱子装起来,它值得!」 沈婳里里外外的走。生怕遗漏了什么。 最后,她还不忘顺手牵羊抱着红釉瓷柳叶瓶出来。 女娘回头看了一眼。 屋内空荡荡的。 险些被她搬空。 影五一直跟在她身后茫然无措。刚准备给崔韫递消息,前头女娘的嗓音温温柔柔的。 「影五啊。」 「你是跟我走呢,还是留在这里?」 沈婳步子一顿,她扯了扯唇瓣:「想想你身上的首饰和月钱,再应我。」 正要劝的影五,很快做出了决定。 「这花瓶可重?属下给娘子捧着。」 辅国公府离阳陵侯府隔着好几条街。 坐马车过去还是得废不少时辰。 带沈婳搬离的事,谢珣办的静悄悄的。这显然是个大工程,以至于西苑住着的薛疏月都没察觉。 谢珣直接将人带回去。他其实手头上的事很多,可却陪着沈婳逛了逛新院子。 沈婳一入内,瞧清里头部署后,便红了眼。 倚翠也是一怔,忙拉着成妈妈去收拾屋子。 其实也无需怎么收拾,此地日日都有人打扫,很是整洁干净。只需将带来的物件一一摆上。 很快,留下兄妹二人。 谢珣温声道。 「这是照着你原先的院子一模一样改的。」 他说的,自然是沈宅,沈婳的院子。 沈婳想。 果然!还是阿兄最好了!!! 谢珣:「喜欢吗?」 沈婳毫不犹豫:「喜欢!」 谢珣笑:「你若喜欢,一辈子住这都无妨。」.. 「宜宁依赖你,谢家双亲也是极好相处的人。」 「知道这院子是为你准备的,谢家阿娘还亲自来监工。」 尤其得知上次沈婳带谢宜宁去听墙角后,辅国公夫人非但没恼,还拉着谢宜宁问。 「真去听墙角了?」 「上颜家的房顶,你也是敢。」 「宁姐儿,你若喜欢,明儿也可去,阿娘自不会拦你的,你便是再出格些,也无碍的。」 「沈娘子好动,先前宣家婚宴我便见了,虽有锋芒可却是个懂进退的,我宣家主母回回提到她,便全是赞不绝口。她愿你带着你,是好事。」 虽然,沈婳并不在意她们欢不欢迎。 可听到这里,她还是高兴的。 谢珣带着沈婳朝水榭那处走。 沈婳听到他说。 「漾漾,这回阿兄,也算带你回家了。」 ———— 大理寺。 崔韫未曾闲下分毫。 他要离开盛京,眼前自然有一堆事等着处理。 姜兆捧着各种卷宗来来回回的跑。 主簿在一旁看着姜兆来来回回的跑。 最后没忍住,在姜兆停下来喝水时把人拦住。 「你——」 姜兆:「闭嘴吧。」 「你以为你能闲几时?我多跑几趟,大人多处理几件事,我往后也能少处理几件。免得挤压下来,多半成了我接手,懂不懂?」 崔韫的效率比他高不说,行事还果决。 这次离开盛京也不知何时归,有的事能等着崔韫回来处置,可有些事却等不得。 他得跑,跑断腿他都乐意。 主簿一听,有点道理。 然后他也跑了起来。 崔韫连停下来喝口浓茶的功夫都没。 他神色淡淡,对此未置一词。 即清在一旁恭敬禀报。 「谢世子将沈娘子带去辅国公府了。」 崔韫提笔,动作不减。 他也……并无意外。 沈婳昨夜不可置信的模样再度浮现,气鼓鼓的,像是炸了毛的猫儿。如何也哄不好的那种。 可她向来矜娇,让他上榻,自做不出来在将人踢下去的事。 毕竟,会显得女娘欲求不满。 她顾自生着闷气。 留给他的背影从一开始的。 ——气到炸裂,毁灭吧!冷静!沉住气!不计较!要理智。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求欢被拒吗!是崔韫不行,不是我的问题! ——他怎么还不走!!不要让我赶他!!! ——没错,我还有一口气。 然后,女娘卷走了所有的被褥。只留给他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呜呜呜,他的心像石头。 谢珣得了官职后,势必今日会去寻她。 女娘也绝对会告状。 不过,崔韫一点也不慌,谢珣恼他便恼了。左右他和沈婳都得离开盛京,谢珣继续恼着便是。 日后崔宣氏登门,谢珣还得以礼相待。他那人最吃软不吃硬。 崔韫只是淡淡问:「花瓶抱走了吗?」 即清一愣,真是料事如神了。然后他用一言难尽的语气道:「抱走了。」 崔韫失笑。 姜兆又一次跑入内。 「爷,今日你何时走?」 崔韫也猜出了他的心思。 「不归府了。」 他道:「有什么一并取来。」 这是准备待一宿? ———— 这厢,沈婳在辅国公府待的很是惬意。 用了晚膳后,女娘却时不时看一眼天色。 「倚翠,你去外头看看,可有人来了?」 倚翠很快回来:「无。 」 沈婳不相信的,自己跑出去对着无人的小道看了许久。 她想。 得庆祝一下。 崔韫没媳妇了。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80章 那可真是遭罪了 而这回,离开盛京前,崔韫都没现身。 沈婳很好。 她一点没生气。 谢珣给她备的马车,自是怎么舒适怎么来。说是豪华也不为过。 他将女娘拉到一旁,细细叮嘱。 “这次送你过去的,都是会功夫的,有八人暗中保护。” 沈婳很满意八。 “这玉牌收着。丰州官员见了,自不会对你如何。” 这是谢珣身份的玉牌。 沈婳毫无心理负担的收下。 谢珣是真不放心沈婳。 “行事不可过于冒进。” 前头他说一句,沈婳点一次头。 可这回女娘很诚实。 “那我做不到。” 沈婳抬着下巴:“我都想好了,一回去,就让沈瞿给我跪下……” 谢珣转头去看倚翠。 “公子放心,奴婢会看着娘子。” “盯着她喝药,今儿一早,就想偷偷倒了。” 动作熟稔的很! 被他抓到,甚至丝毫不心虚的问。 ——阿兄,要同我一道浇花吗? 谢珣低声道:“你身边无人识毒,那些下作手段还是得防着些,我仍旧寻来了小七。” 眼见他还要说什么,沈婳一把捂住他的嘴。 “我不听了不听了不听了。” “行,不说了,你该出发了。” 沈婳却没动。 她用浑然不在意的姿态,看了眼熙熙攘攘的街道。 谢珣如何不知她在等谁。 他想到崔韫,就再也没有君子气度,想提刀杀人。 提防小七的影五,用她只会吃鸡腿的脑袋,想要表现自己。她没眼力见的问。 “娘子,你是在等爷吗?” “不是!” 沈婳瞪她一眼:“我在等韦娘子。她那人虽不行,可合该给我送行的。” 谢珣将她推上马车:“托你的福,韦娘子同三皇子提了养男宠一事,还问他多几个兄弟介不介怀,送你?她这会儿怕是自身难保了。” “三皇子可真小心眼。” 沈婳嘟嚷一声,又探出一个头来。 “姬霍——” “他?大手大脚花销的厉害,短短几日,花了上千两,小半个家底都要被他挖空了。恭亲王又将人禁足了。” “至于乐伽公主,你就更别想了。还得应付宫里的教习嬷嬷。” 沈婳开始慎重考虑退帮的事。 马车很快出了盛京。 为了赶路,沿着官道,中途没有休息,越行越远的同时,周边景象也变得荒僻凄凉。紧赶慢赶在落日之前,去最近的客栈住下。 客栈很是简陋。可沿途也就这一家客栈,出门在外,沈婳也没挑剔。 她只是去了趟客栈后厨。默不吭身的看着厨子做菜。 沈婳教他:“放八十八颗盐。” 厨子:…… 怎么,还要数是吗? 沈婳出了厨房,又见掌柜一身粗布罗裙,坐在柜台前,怀里抱着哭啼不止的小儿。 天色不曾彻底暗下,来留宿的人这会儿寥寥无几。 沈婳缓步上前,视线轻飘飘落在那哭的小脸通红,一抽一抽委屈极了的幼婴身上。 “这是怎么了?” 掌柜知晓沈婳身份不简单。毕竟,那通身的气派做不了假,何况身后还跟着不少奴仆。 她没想到如此贵人,会纡尊降贵与她说话。连她怯怯不安应道。 “小妇人没奶水了,这孩子又不肯喝米汤,可是吵着娘子了?” 沈婳眨了眨眼。 “哦,饿了啊?” 沈婳丝毫没有同情心,她蹙眉:“多哭几顿,就老实了。不要惯着他。” 也许是女娘身上那总是摧残孩童的气息归于浓烈。幼婴哭声一顿,也不挣扎了,老老实实的喝着喂到嘴边的米汤。 沈婳刚走进,倚翠便寻了椅子来,女娘在掌柜身侧坐下,一瞬不瞬的看着虎头虎脑的孩子。 “他多大了?” “一岁了。” 沈婳若有所思。 掌柜险些以为她要偷孩子。 沈婳忽而又问:“养孩子不容易吧?” 她的理论知识很丰富,显然梨园住着时,几个嫂嫂传授的知识,这会儿还记得。 “一出生,几个时辰便要喂一次。夜里再困也得爬起来,唯恐他饿着。” “我瞧着他哭声断断续续的,嗓子都哑了,可见今儿夜里有的闹腾。” “你也莫抱的太久了,回头更是离不开身。” 掌柜:??? “我瞧娘子岁数不大,还梳着未嫁人前的女娘发髻,竟不您也有孩子了?” 沈婳幽幽:“有过。” 她冷笑一声:“流了。” 掌柜不紧张了,她开始心疼沈婳。 “那可真是遭罪了。” 她宽慰:“您还年轻,还能再有的。” 沈婳想到她傻兮兮的跑去药铺,拉住大夫保小的事,继续冷笑。 掌柜见她的反应,再去看那身后本来背着剑面无表情的影五开始瑟瑟发抖。若有所思间,也猜到了什么。 她是听过不少,小产后毁了身子,不好再孕的事。 故,她轻声道:“这种事也讲究缘分,不过,我倒知道几个方便受孕的姿势。娘子若不觉污秽,妇人也能厚着脸皮同您讲讲。” 沈婳茫然一瞬,这种抱着睡的事,还挺讲究。 换成先前,她也就虚心去听了。 可前不久,她都自荐枕席了。崔韫却像是个贞节烈女似的。 就在这时,客栈也来了不少客人。 掌柜也忙了起来,顾不得传授,将孩子背在身后,收银,算账,端茶,送水。 “掌柜,我的饭菜怎么还没好?” “客人稍等,小妇人这便去庖厨催催。” 眼见着人要走远,外头又来了留宿的。 沈婳见掌柜忙不过来时,难得善心发作。 “店家,怎么收钱?” 掌柜没想到,这贵人生的好不说,还异常热心肠。 “上房五两,通铺二两,也有穷苦的百姓路过,去马圈歇一夜的,咱们收三文。” 沈婳记下了。 她坐下。 来的人满脸胡腮,色眯眯的看着沈婳:“呦,换了个小娘们。” “上房一间。” 他正要调戏沈婳,却见她身后的影五抽出匕首,想要去摸女娘柔荑的手半道一改,揉了揉鼻子讪讪的扔了几文钱,就要上楼。 “站住。” 女娘冷冷淡淡:“上房五十两。” “五十两?” 沈婳将那几文钱甩到地上:“穷要饭的,不住就滚。”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81章 不要和我凑近乎 这句话一出,换来络腮男子大怒。 他是走镖的,时常来往游走于盛京,因生的凶悍,那些店主不敢触他眉头,回回吃哑巴亏。 他多次在这间客栈住下,就是给五分钱。也总要调戏那收银的妇人,就算吃不了豆腐,过过嘴瘾也好。 这也算不了什么稀罕事。 女娘本就是让爷们玩弄的。 他身强体壮看着不好惹,为此,那妇人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敢要银子。 这间客栈是带着孩子的小妇人开的,男人年前死了,客栈上下,管事的也就两人,厨房的厨娘,是这寡妇的婆母。 没有男人,就留下这些妇孺。可不是好欺负。 没想到,他会被骂。 “你——” 沈婳仍旧坐着。 “有问题?” 她:“几文钱就想住上房,谁给你的脸?瞧你那张嘴脸,可见这种事做了不止一回两回了吧,怎么,你还当自个儿是收保护费了?” “丑东西。” 走镖大汉瞪眼,当即就要打人。可没等他靠近沈婳半分,也不知哪儿冒出的人,朝他腹中踹了一脚。 他就像只断了线的风筝。 飞了出去。 再吐出一空血来。 正逢砸在刚要入店的人脚前。那人吓得一个哆嗦。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这别是黑店吧! 女娘懒懒散散的看过去。 “本店杂耍小技,看了不要钱。” “影五,请客人入内。” 圆滚滚离家出走的富家公子,惴惴不安:“不……不了。” 沈婳没有情绪:“是吗?可我觉得,你该进来。” 富家公子在影五的死亡凝视下同手同脚的走进来。 “我……能要一间上房吗?” “十两。” 富家公子:“我先前同我阿爹来过,当时就收五两。” “这家客栈要价本就贵,我阿爹说开店不容易,那孤儿寡母也不容易,此处偏僻客栈只有一家,那些菜也尽数是从远处买的,故五两也就认了。怎么又涨了?” 沈婳认同的点点头。 “你记得不错。就是五两。” “我就是想坑你。” 富家公子忍着不哭,掏出十两,圆润又飞快的朝楼上跑去。入了二楼过道。他又小心翼翼伸长脖子的去看下方。 女娘继续端着宰人架势,纹丝不动坐着。 就在这时,外头熙熙攘攘来了一群人。 “这次出门是想接大人回去的,父老乡亲东拼西凑这才凑的银子。我们一并拿去打点了。却连刑部牢狱都没进。我看那些人摆明就是不放人。银子拿了却相互推诿。便是大人的面都没见上。就这么回去了,可真不甘心。” “好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回头在想想法子。夜里大家伙儿挤一挤,手上的盘缠也不够了。” 几人说着话,朝柜台而去。 来了来了! 她又要吭人了! 富家公子死死捏着栏杆。 等他回去,带一帮随从,就要让人拆了这黑店! 沈婳抬眸。 “衡州来的。” 几人掩下眸子:“是。” “店家,虽不符规矩,可也劳您通融通融,夜里湿气重,有個兄弟更是病了。我们人多,可也只想要一间通铺。” “通铺只有一张榻,怎么睡?”女娘懒懒散散的问。 也不等哪几人窘迫,沈婳扫了眼人群。 十余人。 “一人一间通铺,就在二楼。热水自个儿去厨房那边抬,晚膳会让人送去。” “这。” “我们拿不出——” 女娘看着他们风尘仆仆的,嗓音很轻:“只收一间通铺的银子。” 自然得了一群人的感恩涕零。 沈婳等她们去后,从兜兜里取出一百两,顺手扔到收银的抽屉里。做完这些,女娘心无旁骛的捡着倚翠从厨房端出来的花生米吃。 富家公子睁大眼,不可置信的回了上房。 女娘如此慷慨,可见为人是好的。 多收他五两银子怎么了! 劫富济贫不行吗! 楼下,沈婳晃着腿。 “娘子,晚膳好了,您可要回屋用用?” 倚翠上前,柔声道。 沈婳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就见外头传来动静。 她不愿在搭理,随意瞥了一眼。 来人一身携月而来,眉目俊朗。神色疏离。 四目相对时,他淡淡一笑。 “店家,可还有上房?” 垂头丧气的漾漾,顿时趾高气扬。 她浑身都来了劲儿。 女娘娇柔做作的抬手理了理发间的金簪。 “没了。” 影五:“没啊,不是还有——” 在沈婳的警告下,影五的嗓音消散唇齿间。 崔韫立在门扉处,微风吹起他的袖摆,飘飘逸逸。这一身还是昨日的,显然,他刚从大理寺出来,就朝此处来了。 “通铺也成。” 沈婳睨着他:“也没了。” 崔韫顺着她的话往下接:“那唯有劳烦店家再通融一二。” 女娘丝毫不掩饰。 “不要和我凑近乎。” 她还气着呢! 快!这次再给你一次机会!允你负荆请罪。 她也许!可能!没准就原谅了! 她面上不显,只是倨傲的立着。 “可是不巧了,客栈都住满了。马圈倒空着,侯爷可去将就一宿。” 崔韫抬步入内,去桌椅处坐下:“那先来份面食。” 掌柜擦着额间的汗,刚忙出来,闻言忙到:“三——” 一个‘文’字没出来。 就听女娘不耐烦道:“三百两。” 掌柜:……离了大谱了。黑店! 刚下楼准备要碗面的富家公子,又将步子缩了回去。 可再看崔韫的一身打扮,他眼中生过了然之色。 劫富济贫!! 富家公子汪续迈着步伐,胖乎乎的脸上肉感十足。他的手压在身后。 “这要价就格外狠了,这位姐姐,差不多三十两意思意思就行了。” “哪有人吃碗面三百两的。” 沈婳微微一笑:“贵么?” 汪续正要点头。 “不贵。” 那矜贵冷峻的男子低声道。 “博娘子一笑,这便值得。” 汪续明白了。 这郎君砸钱调戏女娘。 而那女娘绷着一张脸,丝毫不为之动容,更不客气。 “倚翠,收钱!” 倚翠硬着头皮,接过即清含笑送来的银票。 沈婳当着所有人的面,塞到她自个儿的兜兜里头。 做完这些,这才如战胜的孔雀。没再搭理崔韫半句,冷艳高贵的踩着台阶向上。 第382章 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汪续再去看崔韫。 即清上前禀报:“爷,那走镖的宵小,以照您的吩咐,送往衙门。” 目睹女娘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下,崔韫神色淡了下来,冷冷清清的应了一声。 “嗯。” 等回了房,沈婳嘴角忍不住向上翘。她还克制不住的蹦了一下。 怕被人瞧见,沈婳忙抬手将嘴角拉平。 屋内的烛火染着正旺。 用了晚膳过后,倚翠撤着碗碟。 “娘子,侯爷那边——” 她刚起了个头。 沈婳眼儿清澈透亮:“你说什么?” 倚翠沉默。 “奴婢去抬热水。娘子奔波了一路,早些沐浴歇息,明儿还得早起。” 倚翠走后,不过多时,外头传来恭敬的敲门声。 沈婳正在取换洗衣服,闻声问:“谁?” “娘子,是属下。” 是即清的声音。 沈婳动作一顿:“什么事?” “娘子,属下听闻,您隔壁的上房还空着,故斗胆来问,爷可否能住?” 沈婳取了件藕色小衣。 她斜靠在榻上。 这几日胸口涨的难受,想来要不了多时,穿着就小了,回头得重新做些。 “他若真要住,我还能拦得住?” 她没好气道。 偏偏,即清说话很有水准。 “娘子若不愿,爷自然不敢的。” 沈婳:…… 她一个字都不信。 但她知道即清这样的,才容易招媳妇。 崔韫那夜,让她离远些时,敢的很。 自小斤斤计较的沈婳能记一辈子。 她闭口不言,即清等了片刻,没见里头传来说话声,很快抬步离开。 沈婳竖起耳朵,也没听隔壁有推门声。她蹙了蹙眉。 别真是不住了吧? 那些衡州来的,她都一人准备了一间通铺。 沈婳小步小步朝外走,她将耳凑到门前,静默片刻,便是走廊的动静也没了。 她打开房门,探出一个头去,张望了一会儿。 很快,又觉得这个姿势,不够得体端庄。 女娘很快又将门合上。 等成贵二人将热水抬了上来后,倚翠又调试着温度。放了花瓣,又同往常一般滴了精油。 沈婳脱着外衫:“送来的茶水,里头不见茶叶,全是茶末。” 她口渴时,喝了一口,就没动了。 倚翠忙道:“婢子带了花茶来,这就给娘子去泡上一壶。” 她退下后,沈婳也累了,快速的沐浴完,抱着换下来的衣物,绕着屏风出来,就见那原先掩着的窗户半开着。 她正要过去关上。 就闻身后倒水的声响,沈婳转身。还以为是倚翠。 崔韫放下茶盏,神色自若:“洗好了?” 沈婳一惊,抱着的衣物全部落地。 崔韫见状放下茶盏,缓步上前。 他弯下身子,捡了外衫,封腰,再捡了小衣。 沈婳视线一寸一寸的落在上头绣着娇颜海棠花的小衣上。 上回她醉酒时,便给崔韫展示过小衣。磕磕绊绊的说是水绿色,当时他还纠正,那是芽绿色。 往前羞愤欲死,可眼下,女娘没有半点不妥。 她的小衣,倚翠拿过,凝珠拿过,成妈妈也拿过。 崔韫拿一拿倒也不算什么。 沈婳虽然还没原谅他,可也没忍住的问上一句。 “好看吗?” 崔韫指尖摩挲着,丝绸的料子,做工细致,触感却不及女娘半分。他正人君子的凝视着沈婳。 “这件没见你穿过,倒不知。” “你那件正红小衣,倒极衬肤色。” 他嗓音懒懒散散的,生怕沈婳不知,还不忘提点。 “便是伱前儿夜里被我脱了的那件。” 沈婳:…… 你还敢提那晚啊! 她努力保持微笑。 “想看直说,没必要拐弯抹角。你若真喜欢,那就送你了。” 崔韫浅浅一笑:“我知去衡州后,不知何时归,可你也不该送我小衣,让我夜里取出来睹物思人。” “娘子。” 倚翠推门而入,手里提着茶壶。 茶水是她亲自煮的,废了些时辰。 “这荒僻山林,婢子听闻,夜里恐又有飞虫,便一并取了幔帐来,免得扰了您歇息。” 她是很周到的。却不想第一眼瞧见的是崔韫。崔侯手里还把玩着娘子换下来的肚兜。 倚翠的嗓音越来越低,险些维持不住笑来。 她想……,她大抵来的不是时候。 崔韫神色淡漠。他将小衣朝袖口一收,去木凳前坐下,继续喝茶。 茶水的味道不好,可他显然不挑。 “进来吧。” 倚翠晕晕乎乎的放下茶壶,快速的将幔帐铺上。做完这些,忙急急退下,不忘将房门关上。 沈婳也的确累了。 她语气硬邦邦的:“你喝的是我喝过的茶盏。” 崔韫脾气很好:“那我还给你?” 你怎么不说把小衣一并还给我! 沈婳存了一肚子的火,俨然她可以和崔韫彻夜争议。 “你可知那蓝衣少年郎是谁?” 沈婳一言难尽:“我想,我们应该先吵一架。” 虽然说床头吵架床尾和,沈婳觉得,她和崔韫没法合。 她就想吵架。 然后将人轰出去。 “他姓汪。若是没记错,丰州知府也姓汪。”崔韫道。 沈婳很冲:“我管他姓汪还是姓崔,便是他随我姓沈,我都不在意。” 女娘愿意再给崔韫一次机会。 她刚沐浴,杏眼湿漉漉的:“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崔韫取过棉布,盖到沈婳头上,给她擦拭。 他沉思着怎么开口。 女娘奶凶奶凶的扒拉着他的脸。固执的仰头看他。 “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他无奈:“我昨儿都在大理寺待着,得闲后,便追来了。一日没用膳,也就适才吃了面食。” 沈婳抿了抿唇:“你明知我问的不是这事,不让你擦了。” 崔韫定定看她一眼。 “行。” 他身姿颀长,朝屏风那处走去。 水还温热着,是女娘用过的,带着浓郁花香。 崔韫也没让人去换,准备直接就着用了。 他转头看向错愕的女娘。 “去榻上等着,我洗完再慢慢同你解释。” 凭什么让她等? 沈婳刚拧眉。 “你现在就解释!” 崔韫眼里翻涌着暗色,下一瞬,他把人拉至十身前,不顾女娘反对,拉着她的手从胸膛往下。 指尖和布料的轻磨。 “我思来想去,此事没法解释。” 带动着她的手再往下。 即便隔着衣摆,细嫩的掌心滚烫的吓人。沈婳的眼儿睁大。 这…… “感受到了吗?” “它也同我那般心悦你。” (本章完) 第383章 所以,你是不服管教? 沈婳昨儿睡的晚,一早客栈楼下便是嘈杂的说话声,扰人清梦,她犯困不已的出了房门。 女娘眼儿含着水雾,捂住嘴浅浅的打了个哈气。 她倚在栏杆处,就见一楼堂间坐着的小胖子。 女娘的意识再慢慢回笼。 丰州新上任知府。膝下唯一独子,算着小她岁余。 即便不愿承认,大祁的律法便是向男子倾倒的,从不会对女娘生出半点偏颇。 如今的绣坊,沈瞿掌管是名正言顺,她若直接抢了,反倒成了不正统。 可这绣坊就不该姓沈。 汪续确然可以…… 身后传来咯吱的开门声,昨夜去隔壁歇下的崔韫缓步而出。独处时那勾人魂魄的郎君,此刻高不可攀如皎间月,面色冷峻。 “去用早膳,用了早些上路。” 沈婳再无昨日的浑身带刺,她应一声。下楼梯前脚步忽而一顿,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你那话说的,让我觉得。” 她努力整理了一下思绪。 “是吃饱了就送我上西天。” 崔韫:…… 甫一下楼。 坐了靠窗的位置。沈婳没什么胃口,尤其见成妈妈端着药过来。 崔韫正低头看着衡州的舆图。 女娘嫌烫,她捏着勺子搅动药汁,趁崔韫不注意,舀了一大勺就往窗外倒。动作快的出奇。 成妈妈在一旁欲言又止。 沈婳得逞后眼儿弯弯。 头上却是一痛,对面崔韫卷起舆图,生生敲打过来。 “绒姐儿喝药都比你老实。” 沈婳驳:“她的药定然没我的苦。” “你也莫太高看她了,她是有人看管着,知道这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若是没人看着,伱且看她会如何?” 崔韫面上做恍然之状。 “所以,你是不服管教?” 手上一空,药碗被人取走,他就着勺子尝了点味。男子微微一顿,苦涩足以让人扭曲。 他却面不改色。 崔韫喝了茶,这才温声道:“倒是难为你吃着。” 沈婳若有所思。 “好人做到底,你不如都给我喝了?” “左右是补身子的药。” 蓝衣小胖子正一眼不眨的看着。 汪续坐的远,没法听清两人的说话声。 他只是从未想过昨儿个还钦佩沈婳不被三百两而折腰,却不想一夜的功夫,女娘便同那郎君一道用早膳了。 还喝一碗汤! 汪续起身,换了个位置,也总算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女娘在崔韫的注视下将药全喝了后,鼓着脸,丧气的不说话。闷闷发剥着崔韫刚递上来的糖。 等掌柜将粥和小菜送上来后。 她看了眼菜,开始使唤人。 “春卷。” 崔韫将女娘眼皮子低下的春卷给她夹到碗里。 怎么!那道菜,你夹不到是么! 矫情! 汪续觉得他看错了人。 他摇了摇头,唉声叹气的啃着肉包子。 沈婳原想着,同汪续打个交道。 可一转头对上那谴责又欲言又止的目光后,女娘觉得,汪续的脑子也许有毛病。 故,再次启程后,沈婳没同他说上一句话。 这次换成即清驾马。 车厢内,崔韫继续展开舆图,细细的看。 沈婳则再一旁看书。 岁月静好,犹不为过。 可不过多时,女娘凑上来。 她环住崔韫的腰,目光灼灼求知若渴的挨近。 “夜里我也想了许久,男女之间的确是不同的。是我不懂这才错怪了你。可我实在不知,为何不同。” 她眨眨眼轻轻的问:“我能再碰碰么?” “瞧上一瞧也是成的。” 她可太好奇了。 崔韫顺势把人抱住,却不让她动弹半分。 “你还是盼我点好罢。” “夫子曾言,知识是靠自己本事取来的。” 崔韫淡淡道:“平素没见你多听夫子之言,府上学堂也许久不去了,他老人家说的话,你倒是记得牢。” 沈婳没为难他。 毕竟,她也不喜欢崔韫乱摸。 崔韫在镇定,他也是未经历情事的郎君,说到底和她相比半斤八两。 他害羞也是在所难免。 女娘有些遗憾,可她是讲道理的女娘,到底不能霸王硬上弓。 “你瞧衡州舆图作甚?” 崔韫敛眉。 “衡州暗桩送来消息,这段时间,人口失踪数起,是往常的数倍。” 他隐隐察觉不对。为此特地见了周章平。却不料在牢狱待的浑身是伤的周章平也是一头雾水。 ——此事,先前我也命人查了,便进了刑部衙门。 ——这些时日我思来想去,想来是动静大了,这事只怕会牵扯出不少事。才被同僚暗中算计,才落得个如此境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起先不少人报官,周章平有意调查,失踪案却更是变本加厉,却碰上御史台的硬茬。御史台全部联名上书,衡州那边这才将将有了收敛。” 这淌水怕是要多浑浊有多浑浊。 一方知府落如此下场。可见底下那些心怀鬼胎的官员早已拧成一股绳。 具体的,还得查。 崔韫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可他却也有了猜测。 “衡州富庶,此前出了不少矿山。” 崔韫掩下情绪:“这次一事,若是同矿山有联系,只怕那些人全部被押去做了苦力。” 沈婳正色。 “可从没听人提及衡州官员上报此事。” 话音刚落,她很快反应过来。 “那些人胆子是真不小啊,这可是株连九族的罪。” 崔韫淡淡:“只是猜测。” “若真有座矿山,稍稍捞些油水,便是刀子夹在脖子上只怕有人也愿犯险。” 他气定神闲的指尖点了点好几处,在一并圈起来。 “若是有,大抵会是在这一片。” 沈婳‘哦’一声。 “那会有危险吗?” 崔韫揉捏女娘的后颈,神色转为阴冷,可回复她的语气仍旧一如既往的平淡。 “不会有事。” 数日的赶路,陆路改成水路,又由水陆改成陆路。便是倚翠她们都有些受不住,何况沈婳。 她用的膳食减半,养的圆润发小脸肉眼可见尖了下去。 她的作息也跟着颠倒,白日枕在崔韫席上睡,夜里睁着圆溜溜的眼儿去船头垂钓。 连着三日,却一条鱼都没钓上。 直到她被崔韫提着回去。愣是将作息调了回来。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本章完) 第384章 他若配漾漾,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等改了陆路后,又行了几日,总算驶入丰州地界。 许是时隔太久,女娘的指骨泛白撩开布帘。听着熟悉的乡音,她却生了浓浓的陌生。 崔韫捏着那一缕发丝,想了想,他道:“我将影一留给你。” 沈婳:“我身边的人够多了。” 崔韫也清楚,谢珣在沈婳身边安了不少人。也就没坚持。 “谢世子给你的玉牌为贴身之物,你且收着,若非万不得以莫拿出来。” “丰州城有我留下的暗桩,随时听伱差遣,影五知晓如何联系。” 谢珣叮嘱时,沈婳嫌他啰嗦,可崔韫说这些,明明没分开,女娘就有些舍不得他了。 她抿了抿,意有所指:“衡州离丰州若是快马加鞭,只需两日的功夫。” 你空了!就来看我! 她很含蓄。 崔韫自然听懂了,可他去衡州,便是富商南陵杨家嫡子的身份,是爀帝给的,通关文书,路引,一切证明身份的物件,只会比真的还真。不会暴露。 这也算是一场硬仗,调查的同时,得再想法子以新身份周旋结识衡州官员。 当年,他将大理寺上下治的服服帖帖,可是花了数年。自然,官场沉浮,如今的手段和谋略先前无法较之,可他这些年也有所收敛。 人的锋芒不能过剩。 往往一个月就能破的案子,他总是会特意迟上小半月。 这次更不会例外。 只怕不取得信任前,不少人盯着他,他确有千百种方法可以隐藏行踪,可到底还是谨慎为好。 “沈婳。” 他没回应。只是弯着唇角,慢条斯理道。 “你好歹克制些。” “我还没走。你就念着下回了?” “若是许久不见我,岂不是得思之如狂?” 沈婳瞪他一眼。 “那你何时走。” 崔韫笑意淡了些许:“不好耽搁,明日就得走。” “若是有事,只管让影五传信。” 说着,他将一枚玉佩挂到女娘腰间。 “这玉,表嫂嫂也有。”沈婳很快认出。 “嗯。” “先帝所赐,当年阿兄一块,我一块。阿兄成亲时,给了阿嫂下聘。” 沈婳听明白了。 她嘴角克制着不往上翘。 “不让我用阿兄的玉牌,原来打着这个算盘。先是一线天,再是一风堂,最后是先皇所赐之物,表哥,你是真舍得。也不怕我最后甩脸走人,不认账了。” 崔韫已许久不曾听到表哥这个称呼。 尤其她笑吟吟的亲昵的说着话。 一时间竟有些回味。 “怕。” 沈婳没想到他会这般说,当即有些怔。 崔韫将玉佩系上,又轻抚女娘衣裙的褶皱。眼眸沉沉,里头仿若蕴了簌簌白雪,他坦坦荡荡的轻启唇瓣。 “怕你没心没肺,所以只能拿着些俗物献上,你若敢收,我便敢送,左右掏不空家底。” 女娘总是懵懵懂懂的,是他卑劣,试图将她一同拉入欲海。 可明明可以哄骗她,念着她不懂,就要了她的身子,可没有。 在这方面,女娘就是一张白纸。 他对所有人都狠,包括自个儿,看偏偏舍不得沈婳。不愿让她过早经历情事只恐伤身,也不愿再没成亲前欺负她。 扶持姬誊,这条路的确如祖父所言,不得不为。 可若他出了事。 至少…… 能给女娘留一条退路。 沈婳向来是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你名下到底有多少产业?” 好胜心让她止不住的攀比:“你多还是我多。” 崔韫清楚她手里的产业,倒不隐瞒:“我。” 沈婳:??? 她想到一线天价格的昂贵,还有一风堂绣品翻倍卖,仍旧有一群上赶着去买的。也同样有一股吸引,让她掏钱再掏钱。 可也不至于!! 许是猜到她的心思,崔韫嗓音淡淡,可所言却是无情。 “不止一风堂和一线天。” “维桢不才,养伤的那几年,只顾着赚钱了。” 沈婳:???她瞪大眼。 偏偏崔韫又给她一击。 “也就近些年松懈了不少,可底下的掌柜是亲手所挑,能力不错,盛京街头那些租着的铺子近三成是我名下。” 用的自然是匿名。 盛京城外,也有涉及。 他手下的掌柜都是亲自所挑,一切出面的事全由影三代为管理。这些年扩充再扩充,分铺生意也极好。 沈婳恼怒一瞬,很快又想开了。女娘只会挥霍,更是不生半点羞愧。 她指尖戳了戳崔韫的衣摆。 “你的就是我的。” “嗯,总得拿出诚意养最娇贵的女娘。” 这一日,他一直顺着女娘。 沈婳止不住的得意,可等马车在山脚停下后,莹白的小脸又垮了下来。 崔韫下马,再将女娘一道抱了下来,裙裾层层叠叠,在空中甩过一抹好看的弧度 “我阿娘当时如何下的葬,我都快忘了。” 只记得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捧着新泥朝棺椁上撒。 一行人走着山路。 空中飘起如绵的细雨,崔韫撑着伞,虚虚扶着女娘腰身。避免她不慎踩滑。 沈婳来到此处,仍旧红了眼。 “怎么有烧灰?” 沈婳蹙了蹙眉,再看边上沈雉那边,也有纸钱烧过的痕迹。 崔韫闻言,环视一周,视线落在最边上的沈巍坟前,那边没有。 “大抵是前几日绣娘来过。” 沈婳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 她点燃火折子,烧着各种纸钱。 其中不少金元宝,是她旅途中亲手叠的。 倚翠她们一行人远远的看着。 火光燃起。 她抬手触了触墓碑上的字。很轻很轻的道。 “阿娘,阿兄没死,他如今可厉害了。” 那字是她亲手刻的,很丑。 她的余光至始至终没有留在不远处沈巍那座坟上丝毫半点。 崔韫将一叠叠瓜果点心奉上。 他听到女娘用更轻的嗓音道。 “他是您未来的姑爷。” “阿娘,您瞧瞧。” 那是女娘在生母面前才有的依赖和灵动俏皮。 “他若配漾漾,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崔韫闷声笑开。 听到这一声笑,沈婳当即噤声。 也不知学多久,她转头对身侧一道跪着,神色恭敬烧着纸钱的崔韫道神秘兮兮道。 “我阿娘说,你捡到宝啦。”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本章完) 第385章 瞧着没有半点长进 等下了山后,这才入城。 沈婳趴在车窗上,小拇指无意识翘起。 街上熙熙攘攘,来往的多数为寻常百姓,不像盛京,一抓一大把的显赫子弟。 最大的官是知府,其次为各方知州,再是各县县官。 「再瞧什么?」 见她看的入神,崔韫淡淡问。 沈婳慢悠悠道:「再往前些,就是郑家米铺了。我瞧见郑千喻了。就那绿色罗衫的,他爹正训她呢,想来又惹了祸事。啧,还是老样子,瞧着没有半点长进。」 「前些年,她还笨手笨脚的烧了庄子。」 崔韫顺着她的话问:「为何?」 「嘴馋烤地瓜。」 沈婳没说,是她嘴馋。 郑千喻为了展示她的烤地瓜技术,嫌火不够旺,就朝中撒了油。 女娘那时懒洋洋的靠在树下小憩,就见郑千喻头发被烧了一大截,罗裙也被烧了好几个洞,一边打着火苗,一般狼狈又疯狂朝他奔来。 「沈婳!救命!」 沈婳看着她。 「地瓜呢?」 郑千喻:「瓜什么瓜,我都要着了!」 沈婳那时不做人:「哈。」 「我说去外头买,你非要将我拉来,本以为你有点本事,不曾想你每次行事只会比我想象中的更为亮眼。」 「为了让我博我欢心,你也是费心。」 「我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沈婳检查了她的伤势:「米三娘子怎的受伤了,着实让我心疼坏了。」 郑千喻:……「倒不必如此虚伪。」 你还是说风凉话吧! 随着马车渐近,那边的斥责却愈发的响。 「你这丫头毛手毛脚的,日后且看哪个婆家敢要你?好不容易拖着媒婆,相看了个童生,你不是最喜读书人吗?说要找个识字的!你没相中也就算了,如何能当众给人脸色瞧?」 沈婳点评:「我走前,她就在相看,我回来了,她还在相看。」: 女娘幽幽:「行情也忒差了些。」 郑老爷气坏了,也不管这是在街上了。何况小门小户的商贾也没那么多规矩。 「阿爹你是没听他说了什么话?他嫌弃我大字不识几个,说要不是郑家给的嫁妆多,他是绝对不来的。什么日后归于后宅相夫教子也就算了,还说进了他家的门,得和娘家少往来。」 郑老爷:「你的确大字不识几个。」 不过,他很恼怒。 「一个童生我还没嫌弃他家贫呢!还少些往来,真当自个儿是什么香饽饽不成?呸!什么东西。」 郑千喻:「他还长的贼眉鼠眼的,比我大七岁有余!」 「你长得也就勉勉强强,莫要对外人要求过甚。」 郑千喻气死。 可一抬眸,就见眼前一辆马车驶过。那放下布帘的女娘的侧颜像极了一个人。 「阿爹!我好似看见沈婳了。」 郑老爷一骇。 「青天白日莫要吓唬人,你不是说她死了吗?」 郑千喻反应过来。她有些忧伤:「是了,那定然是我看岔了。」 后面的对话,沈婳没听着。若是听到,只怕怒气冲冲下马车了。 沈婳离去前买的宅子,就在刘知县府邸边上。 大门紧闭,倚翠上前用门环敲了敲门。不过多时,里头的人来开门。 「谁啊。」 那人稍稍的开了个角,甫一对上倚翠的脸,有些不敢认。 倚翠却记得。 这是先前娘子院里的三等婢女,同成妈妈他们一道从牙婆手里买的。 「环儿。」她沉稳一笑。 环儿视线又落到一处。 女娘款款而来,她走的分明很随意,可身上的珠钗环佩,也不过是稍稍晃动。 「娘子?」那人惊呼一声,忙将门打开,甚至欢喜的忘了规矩,撒开腿只往里跑。 「孙掌事!」 「孙掌事,娘子回来了!」 沈婳眉眼弯弯,往里走时,她双手负在身后,侧头对一旁的崔韫道。 「这宅子我还是头一次来。先前买氏过户都是成妈妈办的。」 可明明是头一次来,却是她这次回来的落脚地。 崔韫一直没问,沈婳这次回来,是如何打算的。 这会儿亦是如此。 他太了解沈婳了。 女娘张望一番,指了指一处:「晚些得让成贵做个睡椅,就摆在那树下,一来能避荫,二来能小憩。」 沈婳:「再种些葡萄。回头遣人去问问,花些银子去买,栽种那角落处。最好明年就能吃上。」 「院子素净了些,还得开些花圃。早间醒来瞧见心情都能舒朗。」 「对了,……」 「……」 她说了好多,说到口干舌燥,还不忘去问崔韫。 「你觉得如何?」 崔韫瞧不出情绪,淡淡:「你是准备在此定居了吗?」 「那我住着,可不得精细着来。」 「娘子!」 孙掌事大步而来。 她面上带着温柔的细纹,此刻激动,愈发明显而和亲。 「您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便是再欢喜,她也不忘对着崔韫行礼。 「这些时日,娘子多亏仰仗侯爷招呼。」 说着,她拉着沈婳,上上下下的打量。 「上回你离开时,还是在年前。我便一直盼着。。」 「娘子的病果真好了?」 沈婳:「好了。」 孙掌事慈爱道:「娘子是得老爷夫人庇护的,自然会没事。」 她又心疼:「舟车劳顿,娘子可要先去歇息?」 沈婳眸色一闪,挽住她的胳膊。 「我倒不困。那些绣娘在何处?」 「都在后院,这些时日忙着赶工,为了方便我便让院里婆子备上吃食,如此也无需个个归家用饭,有这个功夫,不如找个地儿歇上一歇。娘子可要见?我这便让她们过来。」 「不必了,回头再说吧。」 「眼下有件事,得先去办。」 「将绣坊对面的铺子买下。尽快。」 孙姨拧了拧眉心。 「此时……怕是不好办。」 她解释:「娘子也知道那本来是间酒馆,后头出了事,这才抵押出去,早在两个月前,更有人高价买了,这些时日却没见装璜开业,一直锁着门,做生意不像做生意,也从没见人进去过,只怕租户难寻。」 便是这时,崔韫从袖口出取出一张薄薄的契约纸。 「早给你办妥了。」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86章 要走了,总得抱个够 明儿一早,崔韫便要启程,较之先前,女娘还挺黏着他。 具体表现在。 她捧着茶杯。 “给我倒茶。” 崔韫睨他一眼:“你的手呢。” 她毫不犹豫:“折了。” 很快,她又取出几枚耳坠。 “哪副更衬我?” 崔韫挑出暖玉所致奶白色的那质感极好的耳坠。 “这件与你今日一身更为搭配。” 沈婳很认真的听他分析。想了想,将另一副碧绿打磨成水滴形状的耳坠的换上。 “哦,不听。” 崔韫气笑了。 入夜。 沈婳同孙掌事说着体己话。 她没透露谢珣的事。却将腰间的玉佩给孙掌事看了。又问了问绣坊的事。 孙掌柜早就瞧出沈婳和崔韫之间的不同寻常了,她更是问了倚翠。自然快一步知晓。当时得知这件事险些将茶几上的茶器打翻。 她先是问了问沈婳在阳陵侯府的事后,这才回禀。 “自上次,绣坊程掌柜从盛京回来,便同继公子不太对付,那二荣多次寻我提及此事。” “我听着意思,这事与娘子有关?” 沈婳:“我的确出面离间了。” 程掌柜怕沈瞿将他踢走换下,自然一万个提防,如何敢同往前那般兢兢业业将让沈瞿彻底上手? 也只能变着心思的左右周旋,教一半放一半。那些落在绣坊绣品上的心思也搁浅了。 “他到底是绣坊十余年的掌柜,经验摆在那儿,人脉和各地儿绣品交易也一直由他出面。若他不收手,沈瞿有的折腾。偏偏沈瞿对绣坊的是一窍不通,就算恶补,也不过是门外汉,这小半年他都得靠着程管事,如此一来,受的桎梏越多。” 孙掌事点点头。又不免唏嘘一声。 “当时,程掌柜二话不说向继公子投诚,要不是那些老绣娘卖身契在我手里攥着,她们也只认夫人。指不定那些人个个狗眼看人低,好处全得了去。在丰州站稳脚跟了。” 沈婳抱着兔子玩偶,指尖却有一下没一下的拉扯着铃铛。 叮当叮当的声响,空灵清脆。 孙掌事掩下复杂的情绪。 “有一事,老奴一直瞒着娘子。” 沈婳动作一停。 “娘子远在盛京,那时又在养身子,老奴实在忧心您得了消息后气急攻心。也就一直没敢让您知晓。” 可沈婳回来了,这件事也瞒不下去。 沈婳:“说。” 孙掌事顿了顿:“年初刚过,二房的人便声势浩大一并住进沈家宅院了。” 沈婳眸色一沉。 “手脚倒挺快。” 也是,这不就是二房一直所期待的么。 沈鹤文也的确得逞了。 整个大房都是二房的了。 “娘子……” “无碍。” 沈婳不气反笑:“住一块也好,回头一块收拾了。” “娘子可要回沈家?” 沈婳:“不急。” 女娘拍了拍孙掌事的手,以做安抚。 “明儿便派人去将那铺子收拾妥当。阵仗弄的大些,鞭炮什么都放起来。” “娘子准备再开一件绣坊?抢生意?” “不开张。” 沈婳冷冷道:“我等着那些个畜生,请我回去。” “当然,我不会给他们脸。” 孙掌事给她捻了捻被褥。心疼之余也只剩无奈。 “娘子心下有成算就行。” 都欺到头上了,何必委屈求全? 圣人留下的规矩俗成,可没善待女娘分毫。 娘子受的委屈,不是她该受的,她离开时,可还没及笄! 何况沈婳身边有人护着,也无需忧心吃亏。 等说的差不多了,她这才吹灭屋里的灯,只留下一盏起夜的,这才缓步退下。 她一走,沈婳便翻来覆去的辗转反侧。 不过多时,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沈婳下榻穿鞋,跑去梳妆台上,取过香膏,挖了一大块,在手心慢慢抹,那股幽兰的香味与此同时馥郁散开。 她一点一点抹着,从莹润的脖颈至脚踝,每一处都不放过。 做好这些,这才蹑手蹑脚的出了屋。 隔壁的灯还亮着。 ‘咯吱’一声,在寂静的夜中动静不算小。 半靠在榻上坐姿懒散的崔韫稍稍抬眸,见门扉那处探头探脑的沈婳,也不无意外。 他的手还搭在书卷上,身上只堪堪披了件外衫。被褥在一旁还叠着未动。 不等女娘出声,他抬手。 “过来。” 沈婳关上房门小跑过去。 刚挨近,便被崔韫拦腰抱坐下。 “我能在你屋里睡吗?” 她扯着崔韫的衣摆,学着他往前那般,仰头去寻他的唇,女娘是头一回如此,她做的很是青涩。 崔韫下意识要回吻,却不想她稍稍一碰就要退开,收放自如的直接绕过崔韫,生生上榻,爬上了里侧。 抖开被褥,身子滑进去。沈婳靠着墙壁,眼儿圆溜溜的保证。 “别担心。” “我不会碰你。” “更不会强人所难。” 沈婳一手打在枕上,侧脸压上。看着崔韫。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似的,中间好似隔了一道银河,闭眼前还不忘礼貌道。 “晚安。我睡了。” 她过来真的只是为了睡的。 崔韫搁下手里的书。一抬手把人拉到身侧。 “我明儿一早走。” “我知。” 他一手托着女娘的下颌,对着一处红润咬了下去。没敢用力,只是细细密密吞吃掉她软软的轻喁。 崔韫好笑道:“你知什么?” “你是真不知我有多危险。” 夜里也敢闯进来。 沈婳喘气,却抱着他的脖颈蹭了蹭。 崔韫安抚她的后背:“歇吧。” 沈婳又准备慢慢挪到墙角,她的意图很快被识破,崔韫将人紧紧抱住。头埋在她玉颈处,嗓音透着暗哑和失笑。 “莫动。” “要走了,总得抱个够。” 女娘平复呼吸后,视线经不住的沿着他的腰腹往下落。 “看什么?” “没什么!” 沈婳:“就是看你难不难受。” 崔韫指腹揉捏怀中的暖玉:“闭眼。” 他动作很轻,却也很舒服。沈婳打了个哈气,两手扯着他的领口。 她困的不行,眼角泛着泪花。意识朦胧间,她依稀听到男子的嗓音。 “就是来折磨我的。” 随后,她被人姿态亲昵的抱住,是极轻的一声喟叹。 “认了。”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87章 哈,那太好了 早间的露水顺着枝蔓轻轻朝下坠,炊烟袅袅,晨曦徐徐拉开帷幕。 天色大亮。 等沈婳醒来,身侧就没了人。 她摸了摸枕头,没有半点余温。女娘倏然坐起,下榻绣花鞋都忘了穿,披散着发,直直追了出去。 “娘子。” 沈婳低低的问:“他走了吗?” 凝珠应:“侯爷一早就出了门。” 沈婳抿唇,僵持着站了半响,这才恹恹的往回走。 她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 绝对不多。 如此也好,总比亲自送他离开不舍的好。 这种情绪笼罩着她,一直到用了早膳后。 二荣来了。 自从上次盛京一见,倚翠私下给了他不少银钱,回了丰州,时不时也得孙掌事接济,他早就被拉拢。 他给沈婳行了个大礼。 沈婳让他起身:“你阿娘可还好?” “托娘子的福,一切都好。” 二荣难得有了笑意:“她中了风后小的实在不放心,身边也不能没有人。多亏娘子,小的才能有余钱请了隔壁的婆子照看,不说别的中午好歹能喂阿娘一餐饭,小的也无需来回跑,轻松不少。” 沈婳颔了颔首。 “我阿娘生前便多次提及,你是极为孝顺的。” 二荣眼眶一红。 他早些年也是得夫人不少恩惠的。 “你在绣坊打杂,绣坊的事到底比孙姨知道的多,且同我说说。” 二荣自然不敢隐瞒。 “自一风堂不再同绣坊合作后,绣坊到底名声有毁,为此,继公子一直高价聘请绣娘,光是周家绣坊前前后后也挖了十人。” “绣娘在绣坊里可都是签了契的,毁约的价格本就高,娘子想来也知,继公子从中砸了不少钱。” “不只周家,便是丰州城外有名的绣娘,也一并高价招揽。” “不说别的,要说起苏绣,咱们沈家绣坊不称第一,想来也没不长眼的敢独占鳌头。这些年,周家绣坊经营的不错,可总是比咱们矮了一截。” 沈瞿聘来的绣娘,也许手艺是比绣坊那些还留着的绣娘好,可若同沈婳名下的老绣娘相比,却是不够格的。 要不然,周家绣坊也不至于没有出头之日。 便是砸下再多的钱,也已然失势。 苏绣的门道深着呢。 沈瞿请来周家的绣娘又如何?还不是照样不成气候。 二荣见沈婳没出声,忙又道。 “小的不久前听继公子同程掌柜商议再将绣品的价格往下压一压。” 这是大忌。 沈婳倏然抬头。 “为何?” “绣坊用的绸、缎、绡、帛等底料上都是最好的,也最费钱,早些时日便混杂了别的料子。不懂绣品的买主自然瞧不出什么,以次充好这段时日也没出岔子。物料便宜了,赚的越多。” “可短短几个月内,常年被压制的周家绣房戳准时机,冒出了尖。生意也被抢了不少。” 绣品也跟着次次降价。用来挽回些回头客。 到底是丰州城最大的绣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买绣品的人,大多就冲着沈家绣坊的名号。 “可如今绣品卖的没以前畅销,盈利也大幅度缩水,想来……” 猜测的话,他后面嗓音越来越低。 可沈婳却听明白了。 沈瞿这是尝到了甜头。 绣坊多年经营出来的路,被沈婳早早的掐断,沈瞿只能换条路。 她不屑的扯了扯唇瓣。 “也就这点本事。” “程掌柜应了?” “不曾,那日继公子是冷着脸走的。可见没谈拢。” 沈婳倒是中肯:“程掌柜为人不行,可绣坊的事在他手下,这么些年就没出过乱子。他是个明白人,若是他应了,只怕用不了几年,别说是周家,各大绣坊都能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沈家绣坊只怕是没有多大活路了。” 话毕, 沈婳唇角弯弯。 “孙姨呢?” 倚翠应:“一早,便带了宅子里的奴仆去铺子里擦拭打点了,听说那铺子许久没住人,扫帚轻刮地面,灰尘四起,脏的很。” 沈婳让二荣回去,这才从石凳上起身。 “娘子可要过去看看?” 沈婳:“晚些再去。” 她得先去看看绣品。 后院处,绣娘们一针一线的缝制。 染线不是从外买的,而是老绣娘从植物中提炼,对温度,染线等各方面进行控制,这才染出千变万化的颜色。 刚入内,就见数百种染线挂在栏杆上,长长的染线经过虚实处理,精细度处理,由深到浅排列,随风轻轻摇曳。 沈婳看着便舒畅。 她走的很轻,绣娘们专心,自然未曾察觉,屋内多了个人。 沈婳在屋内停留了足有一炷香这才缓步离开。 ———— 这厢, 等沈婳到时,铺子已打扫的差不多了。 这铺子崔韫在盘下来前,是经营酒楼的,那些菜品单子,桌椅板凳自然用不了。全让奴仆清空。 故,大堂显得格外空旷。 女娘转身,还是同记忆里的那般,对面门匾上头刻着金光闪闪的沈家绣坊四字。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只是可惜了,无人能窥见内里的腌臜。 沈婳不由的去想,沈巍是有多失败,又谋划了多久,才会对阿娘下毒手。 靠着阿娘,前路通畅,和沈薛氏偷情,又怕外头所言他不如妻,就动了如此肮脏骇人的手段。 真是所有人被他耍的团团转。 那个人,是她喊了十余年的阿爹啊。 沈婳不欲再想,而是让众人将准备的鞭炮全部取出来。 点燃。 噼里啪啦的响着,恨不得放上整整一日。声势浩大,整条街跟着都热闹了不少,如此的动静,又引来不少人围观。 “这是准备开张了?” “开门红啊。这鞭炮就没停过。全丰州的鞭炮都被买来了吧。大手笔。” 沈婳走出去面上丝毫不惧。顷刻间改了注意。与其留着空着,倒不如膈应沈瞿。 “是准备开张了。” “开酒楼吗?” 沈婳:“不。” 她浅浅一笑:“棺材铺。” “这不是给对面绣坊寻晦气吗?” 沈婳丝毫不遮掩:“哈,那太好了。” 远处,马车有人放下帘布。 女娘的嚣张犹在眼前浮现,崔韫笑了笑。 这才吩咐。 “启程。”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88章 那点钱留着买棺材本不好吗 铺子那边,炮仗声不绝。 便是来绣坊查账的沈瞿也稍稍留了意。他稍稍抬眸,是堵塞的人群。也就没留心。 他着一身昂贵的服饰,举止落落大方,若再说他是姨娘所生,谁信呢。 他抬步入绣坊。 “对面铺子准备做什么生意?” 程掌柜没出去,闻言道:“这倒不知,回头小的遣人打听打听,想来仍旧是酒楼罢。若是开张,人流多了起来,对绣坊的生意也有照顾。” 这一点,和沈瞿所想不谋而合。 “不错。” 他笑的很温柔,却是藏着刀。 在他查看账本时,程掌柜退下。一改在沈瞿跟前的笑脸,转而变得阴森。 他朝外走去,正逢撞上二荣。 “你又跑哪儿偷懒去了?” 二荣讪笑:“小的刚从茅厕出来。” “整日就数你的毛病最多。” 若非二荣拿着一个人的工钱能干好几人的活,他早就将人解雇了。 “掌柜!” 有婆子匆匆而来。 “您快去前厅看看,来了一帮人,瞧着像是闹事的,我们赶也不得,不赶也不得。” 前厅这会儿占了九个人。除却崔韫特地从牢狱提出来的敬业李三,其余全都穿着一身黑袍,手里提着一把剑的大块头。 “你们也过来看看这绣品如何?” “管它好不好看。左右咱们用不上,难不成买来擦脚?” 其余的都是谢珣派来给沈婳的人。 他们刚得的任务很简单,就将绣坊当自个儿家。 吓走一个客人,娘子说了,每个人赏十两银子。 这可是!!好差事! 他们这一天下来,不赚个百八十,是不准备走的。 其中就属李三的身姿最为笔挺! 他没想到,他还能重获新生! 他都以为他要死了! 他一定为沈娘子肝胆涂地。 程掌柜眉心一跳,直觉不好。可瞧清这些人凶神恶煞的脸,又免不得心下发怵。 他硬着头皮上前。 “几位客人,你们可是来买绣品的?买哪种款式,小的好给你们挑。” 李三瞥对方一眼,很是傲慢:“我们有的是钱!就是你们铺子的绣品不够亮眼。” “这么巴掌大的绣品要卖五两?怎么不去抢?” 边上的大块头道:“五两算什么,你瞧瞧这一副,标价五百两?没见多好看,卖的出去吗?” 李三:“怪不得,一风堂的掌柜不收了。” “的确俗气!” 掌柜上下扫了他一眼,忍着脾气到底还是笑着道:“懂得品鉴之人,才知绣品珍贵无双。” 就在这时,外头来了客人。 还不等掌柜反应过来,大块头个个目光炯炯带着凶光,犀利的看过去。 李三毫不犹豫吹了声浪荡的口哨。 他走过去,很猥琐的发问:“小娘子,搞对象吗?” 来买绣品的女娘脚步一顿,二话不说往外冲。 八个大块头仿若听到了一声极为动听的一句。 ——叮咚,已入账十两。 混混李三还挺遗憾:“长的不错,真是可惜了。” 他来时,沈婳特地叮嘱,将邹府那日的不要脸发挥到极致。这就是他的长处,简直不需要演练。 何况不用和男人嘴对嘴!!! 不恶心,但能恶心别人! 他这次跟对了主子! 程掌柜和沈瞿斗智斗勇,已耗心神,一眼就看出这是来闹事的,更不愿同几人掰扯,当下让人去请沈瞿出来应对。 婆子领命,忙去请人。 沈瞿闻言似有薄怒。 程掌柜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婆子讪讪:“程掌柜道,绣坊是公子的,您总要独当一面,自然由公子出面才最妥当。” 沈瞿冷冷一笑。随后是椅子挪动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 绣坊的生意大不如前,可也有不少人入内。很快,来了个精神明矍铄的老头。 他看见八个大块头很友好的朝他露出笑脸。老头后背一凉。 “程掌柜,年前我定下喜服可缝制好了?” “定金我可是早交的,要不是婚期提前,我也不会催你们。” 李三走过去:“哥,你嫁女儿啊?” 老头笑呵呵:“我自个儿娶,先头的婆娘总算死了,这不,能将外头的迎进门。” 他的事,认识的人都知道,也没必要瞒,人多了大半辈子,更不会觉得丢脸。 李三嫌弃的‘呸’一声:“那点钱留着买棺材本不好吗?” 他不忘介绍:“就对面,日后可是要开棺材铺的。你们也照顾照顾生意。” 沈瞿刚出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正对面的铺子做棺材,那他还做不做生意了? 要知道,百姓最是怕惹晦气。 不行,他回头得寻对面的管事好好谈一谈。大不了就花点银子将对面铺子盘下来。 他思忖一番,朝几人大步上前,说的倒是很硬气。 “诸位,若是不买绣品就请速速离开,就别耽搁小店做生意了。” 李三鄙视的看着他:“来者就是客,你赶人是什么道理?你哪只耳听见我说不买了?我缺钱吗!你看不起谁呢?” 大块头们未置一词,可站在那里光是气势就让人慌得很。 沈瞿恼火不已。只能叱斥 “不然,我只能报官了。” 李三很贱:“我好怕。” 他刚从里头出来,沈瞿就要把他放回去吗! 什么玩意儿。 他大步朝外冲。指着沈家绣坊,对着街上的人群就是一顿嚎。 “来人啊,看看啊,沈家大公子欺人太甚啊。见我是外地来的,就这般恐吓。” 被鞭炮吸引的人全都齐刷刷的看过去。 沈瞿自诩体面,怎能对付得了这么个泼皮无赖。 “你休要胡言乱语!” 李三:“我说错了?来你这里挑绣品,你倒好无端转头就要送我去见官,怎么官府是你家的?还是说只要进来的客人,你沈家大公子都要请人去吃顿牢饭?” “我可是听说沈家大公子才情横溢,温和大方,竟不想传闻是假的。” 有人嗤笑一声。 女娘懒懒散散的倚在铺子门前。 “这可不是沈家大公子。无非一个妾室所生,鸠占鹊巢的货色罢了。” 声线熟悉,沈瞿倏然抬头,对上女娘冷冰冰的眼眸。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89章 找不到你做人的证据 沈瞿从不曾想,沈婳她回来了。 他立在一处深深的看着她。 女娘还是一如既往高高在上,看着他的眼神又透着鄙夷低贱。 即便仍旧骄傲的如一只孔雀,可她貌似张开了不少。依稀可见日后的美艳。 不知为何,沈瞿心间一颤。 沈婳总是这样。 自幼就瞧不上二房的人。 更瞧不上他。 那份属于她的藐视从未有过半点遮掩。 她说过。 ——二叔分家出去,府上嚼用却还要我阿爹救济,也不嫌丢人现眼。嫡子不成器,庶子也没一个是好的,我看啊,这些人不懂的心怀感激,保不齐养的都是群白眼狼。 她也说过。 ——哦?你便是沈瞿,我二叔的那个庶子?奉劝你离我远些,不然,伤了残了可别怪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便是后头,他过继给大房后,也没从沈婳那边得到半个好脸色。 当然,他将一切收入囊中,沈婳对他的态度如何,沈瞿并不上心。 他才是最后的赢家,不是么? 沈婳当时离开,瞧着是风光可和落荒而逃有什么区别?他特地追到盛京,想把她带回来,无非是女娘那张脸,能带给他太多好处。 只可惜,族老上次也去了,她却仍旧不愿低头,他也未曾将女娘一并带回来。 沈瞿稍稍的怔神片刻,很快将所有情绪积压,他快步上前,将伪善展现的淋漓尽致。 “漾漾。” “你何时回来的?” 他惊喜无比道:“回来就好,我和阿娘整日惦记你。” 沈婳似笑非笑。 “这种话,你当我信不信?” “沈瞿,你是什么下三滥的货色我清楚,也一直找不到你做人的证据,你更没必要和我来这一套。” 人群中很快有人反应过来。 “我还纳闷这女娘生的这般眼熟,原来是沈家娘子?” 沈婳的离开,让丰州城的百姓各种猜测。 有说沈瞿不容人,非要逼死沈家大房唯一的血脉。 有说沈婳攀上高枝,是去逍遥快活了。 可说的最多的,是前一种。 沈婳当时站在沈府门前,站都站不稳的场景,很多人亲眼目睹,女娘身子孱弱,晶莹的泪珠滚落,额间还有被利器砸出来的血痕。 她凄凉又无辜的哽咽。 ——是我惹恼了继兄,才被扫地出门。 沈家家大业大,怎么?一个女娘都养不活了吗? 果然不是亲兄长,这才敢下手去毁她的脸。 女娘的脸,这可是比命还重的。 为此,丰州城的百姓很是瞧不起沈瞿。 偏偏沈瞿又是个会拿捏人心的,这几个月一直在施粥,做善事。 他事事面面俱到,亲力亲为。从不反驳那些不利的言辞,每每听人提及,总是颇费心神的无奈道。 ——是我这个阿兄,不够称职,明知她脾气骄纵,合该事事顺着她。 这一番话,足够让人揣测。 如此一来,时间久了,他的名声也跟着好起来。 这沈府的事,到底如何,谁也不知。 即便双方各执一词,可同样无无人能认定谁是真谁是假。 百姓这会儿在意的,无非是有了好戏看。 沈瞿问:“这次回来,还打算走吗?” 沈婳没理他。 沈瞿心里有了数。 只怕阳陵侯府的崔侯早就腻了这个外室,沈婳这才回来。 “漾漾,你同阿兄回府吧。你那院子,一直有人打扫。” 沈婳没理他。 沈瞿也不气馁,更没有半点恼羞成怒。 他温和又欣慰道:“你瞧着气色不错,可是身子将养好了?” 沈婳总算乐意搭理他了,女娘懒懒散散:“是啊,药里没人下毒,自然就好了。” 众人震惊。 下毒? 而沈瞿也有片刻的傻眼。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能给沈婳下毒的要么是他,要么就是沈薛氏。 人群很快传来窃窃私语。 “下毒?这种事也做的出来,真是遭天谴。” 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朝沈瞿身上落。 沈瞿笑容牵强:“怎会如此?此事我不知情,你身子好了,这是好事。阿爹九泉之下,想必也放心。漾漾,你是沈府的女娘,安危自然是我和阿娘最挂忧的事,绝不容有人敢在你药中下手脚。此事我定会查的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 他的态度很好。 三言两语,就给自己撇清了关系。 很快,匆匆离去。 沈婳冷笑一声,转头入内。 “娘子,他这就走了?”凝珠问。 沈婳不屑:“他自然要赶回去。” 狗咬狗啊。 女娘指腹触着腰间的玉佩。她有的是时间,一步一步将这些人拖垮,送入地狱。 不急。 没了好戏,百姓很快散了。沈婳回来的消息,也跟着一并传来。 而李三很称职。 他带着那几个大块头,在绣坊外来来回回的转悠。 只要有人要去绣坊,大块头们阴冷冷的视线就看过去。 ——叮咚,已入账十两。 ——叮咚,已入账三十两。 ——叮咚,已入账六十两。 美妙的声音。 “掌柜,我们可一日没生意了。若他们明儿还来……”绣坊的婆子忧心忡忡。 程掌柜疲倦不已,这几个月他操劳的事太多,老了将近数岁:“能如何,他们入绣坊我们尚且能赶人,可那是街上,不是沈家的地界。还能不让他们走了?” “上回县老爷嫁女,送去的喜服,县令老爷便不太满意。公子一直疏通官员之间的关系,便是二房老爷那边的州判岳家,能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却至今没在新知府面前露过脸。” 绣坊生意止步不前也就算了,偏偏往下掉,盈利也越来越少。 程掌柜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这些人,可是周家派来的?”婆子又问。 “谁知道?” 程掌柜:“想要压到我们绣坊的人,可不止周家。” 他的视线朝外而去。 对面喜庆的像是过年,鞭炮一地。 就在这时,李三在外头叫嚣。 “甭猜了,我们的主子,可不是什么周家,王家。” 李三:“娘子让小的来问问,程掌柜棺材要么?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她自会卖的便宜些。” “劳烦程掌柜将此话转交给沈瞿,我们娘子可盼着他两眼一闭,腿一蹬了。”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90章 没理都要争三分,有理为什么要饶人? 沈府外的两座石狮子,威武霸气。沈家宅院也很是气派。在丰州城也算数一数二了。 沈瞿沉着脸,一路朝凝韵院而去。 而凝韵院的沈薛氏正发好大一通火。婢女送上来的茶盏被她黑着脸拂开。 “我娘家的人住着怎么了?我侄儿命苦去年被一只畜生坏了根子,我做姑母的自然心疼。碍着你们二房什么事了?弟妹,你莫忘了,是我念着老爷同小叔手足情深,这才点头让你们搬回来。你往前过的什么日子,眼下过的又什么日子?” 沈朱氏却不愿同如此粗鄙之人争执。 她阿爹可是州判。 她是州判之女。 “大嫂,你何必动怒?” “你娘家那些人连规矩都不知。你那侄儿更该管教。回头可别拖累了咱们瞿哥儿。” “何况,你当我不知?虽说分了家,可你点头如何不点头又如何,这家可不是你能做主的。” 沈朱氏便是不愿承认,可她也清楚,那个她最是瞧不上的庶子,如今是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了。 “瞿哥儿这几日同我阿爹日日应酬,日后若是成了,可是要同知府大人一道喝酒的。如今绣坊是不比先前了,可只要攀上知府大人,于绣坊而言有利无害。没有我们二房,大房寸步难行。” 说着,她很有派头的缓缓起身。 “大嫂,你也莫同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这沈家,是瞿哥儿亲自请我们回来的,他这人念旧,虽认你为母,可不忘生恩,自然也舍不得生母不是。” 这一句话,让沈薛氏狠狠拧眉。 沈朱氏却才踩着胜利的脚步离开,这一次给她扔了个下马威。 要说算计沉浮,沈薛氏自然比不得沈朱氏。 被那么一击,所有理智都没了。 她气的浑身都在发颤。 “知府大人?” 她冷笑:“他那父亲不过是小小州判,平素在知府大人跟前说话都资格都没,如今瞿哥儿日日花钱如流水,账上的钱请这个,请那个,他父亲吃的满嘴都是油,也没见真请来知府啊。” 若不是…… 若不是她念着沈鹤文,为了日后私会方便,这才一忍再忍! 沈朱氏有什么可嚣张的?她的男人,昨儿夜里还摸进她的榻。 至于沈瞿。 她如今叫的阿娘是她! 他是聪明人,绝不会亏待她了她。 沈薛氏努力平复呼吸。 就在这时,有人大步入内,便是外头的婢女通报都来不及。 沈薛氏压下怒意。 “你怎么来了,不是刚出去查账吗?” 沈瞿逼近,冷冷质问:“阿娘在漾漾药里下了毒?” 沈薛氏:??? 什么毒? “她身子本就不行,我一直说留着她有用,我的话阿娘是前脚应了,后脚这就忘了?” “你说什么?” 沈薛氏气急败坏:“我疯了给她下毒?她吃的那些药,都是身边婢女亲自煎的,旁人碰都碰不得,防的跟什么似的。” 她的神情做不得假,可沈瞿却半信半疑。 沈薛氏自入门,便同沈婳不合。她是最有可能对沈婳下手的。 沈薛氏没好气道:“你好端端提她作甚?晦气!” 沈瞿看着她。 “沈婳回来了。” 沈薛氏呼吸一顿:“回来了?” “她回来作甚?” 那小贱蹄子,怎么没死外面! 沈瞿垂下眼眸,眼里闪过点点笑意,语气却似惋惜:“自然是贵人腻了她。” 沈薛氏闻言,当即畅快的笑了。 “她那脾气,有谁受得住!活该如此。” “正当外室好当?靠着一张脸,如何能长久?” 沈瞿虽也认同,却听着心烦。 他说:“儿子准备接她回来。阿娘准备准备,明儿与我一道。” 闻言,沈薛氏万分不虞:“接她?她当时离开时不是盛气凌人吗,凭什么接她?” 她不免又去想,沈婳这会儿得有多可怜。 “谁给她的脸了?” “合该她求上门前,请我宽恕。” 要不要让沈婳入门,她还没答应呢! 沈瞿却道:“要不了多久,只怕外头都得传遍了,您或是儿子害她的事。我们受桎梏非但得去接她,还得笑着请她回来。” 沈薛氏的脸彻底黑了。 她都说没害沈婳了! 沈巍在时,她极力讨好,沈巍不在后,沈婳随时就能断气的模样,还需她害? 她是看一眼就心烦! 一回来!就找茬! 可真有她的! “若是请了,她若不回来,你我岂不是白白走着一趟?你合该清楚,她那人最会刁难,什么都做得出。” 沈瞿又如何不知。 可就算如此,他们也得去。 他温声道:“一次请不成,那就二次,二次不成就三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诚意到了,她自然就不会闹了。” 很快,他又道。 “她的院子,阿娘也一并收拾出来。” 这话,让沈薛氏心思一动。 沈婳的院子可是整个府邸里最好的。 “这倒是为难我了,二房哥儿一眼相中住着,当时我不允,你二叔母心疼儿子还将我数落一番,此事你忘了?” “院子早就住了人。” 沈瞿眯了眯眼,却说的好一番大道理:“回头我会同二叔提,大表哥如何能抢女娘的院子?漾漾没回来也就算了,她如今回来了,难不成日后随意找一处院子安顿?” 他如今身份不比先前,自然无需在二房嫡子面前低头。 ———— 不同沈家的气氛凝滞,沈婳这会儿将人算计了一通,欢欢喜喜的哼着小曲儿。 不用去想,她也能猜沈薛氏的气急攻心了。 可……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她没在铺子里久留,回了宅子难得没有架子的同绣娘一道用了饭。 味道自然比不得一线天。沈婳的嘴也养叼了,不过她这会儿心情敞亮,故用了也不少。 “娘子,明儿沈家真会派人过来?”凝珠问。 沈婳淡淡道。 “沈瞿最会装好人,你且看着吧。” 她自幼便是以牙还牙的性子,便是阿娘生前也调笑曾言:玫瑰哪有不带刺儿的。 沈婳不以为然道:“没理都要争三分,有理为什么要饶人?” 她可是期待坏了。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91章 你看哪家尊贵漂亮的女娘不忙的? 这一日,沈婳没再出门。 她面前摆着的一道足够让人惊艳的双面绣屏风。 上头绣着傍晚时分,晚霞下的山河锦绣。若看仔细些,河水清澈能窥见其中石块。水中同样倒影着山的葱郁。 绣品换来凝珠的一阵吸气。 “这可真好看,两面完全一样。” 沈婳也很满意。 她难得提点道。 “双面绣克服了用针,跳线,镶色等,要注意的只会更多,这么一副绣品,可见耗时。” 绣娘笑:“这是这一个月,七八位绣娘一道完工的。赶是赶了些。” 沈婳颔首。很快,留意到一处。 “还有借色绣的手法。” 顿了顿,她补充:“虚实针部分借色。” “就知道瞒不过娘子您。” 绣娘笑:“这一副绣品主要以变体绣为主,暗处用深底色,浅色部分利用了底色相抵,明暗交接处再用稀针,从虚到实进行排针。” 沈婳微微颔首:“倒是有心了。” 变体绣分成双面绣,贴绣,穿珠,借色绣,迭绣,帘绣,髮绣。 双面绣本就不简单。 可若要说技巧。也不过是八个字。 记线,用针,排针,藏头。 可一项一项却能细细的划分。 记线得将线尾剪齐,从上刺下,再在离针二三处起针,压住线尾继而藏没,如此正反面才不会露有线头。 用针得把绣针垂直,不刺破反面绣线。否则,会有交叉。 排针最为关键,不能疏密不当。 藏头的话…… 沈婳嗓音轻快:“此处若是再多一道帘绣针法,那就更好了。” 不过,那样会更耗心神。 “孙掌事也是这般说的。” 一个月内七八位绣娘完成这一副。并不轻松。 沈婳:“行了,下去忙吧,这绣品就留我屋中。这几日诸位辛苦了,我已吩咐下去,膳食得再精细些给你们补补。” “工钱也得翻倍涨。” 知道沈婳的脾气,绣娘也不会同她客气。 “多谢娘子体恤。” 等人走后,沈婳就让倚翠好生收着。 凝珠:“我真是长了眼了。” 倚翠在一旁笑:“双面绣不算少见,娘子先前还绣过异色绣。同一块底料上,绣出正反两面图像,轮廓完全一样,色彩却不一样。” “回头你见了,再感叹也不迟。” 正说着话,就听一道气急败嗓音。 “沈婳!” “你给我滚出来!” 郑千喻从外人嘴里得知沈婳消息后,起先,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毕竟,沈婳都死了。 绝不可能诈尸。 可等她听到沈婳要开棺材铺时,郑千喻扭曲了。 这种离谱的手段,的确是沈婳的风格。 沈婳走出房屋。 她居高临下的看过去。 “呦,米三娘子。” 她嗓音温温柔柔的:“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的讨厌。” 郑千喻怒气冲冲上前。 “你没死,为何不给我回信?难道是没收着吗?” 沈婳拧眉,她的唇动了动。理直气壮道:“不回你消息怎么了?你看哪家尊贵漂亮的女娘不忙的?” 火药味十足。 两人一见面,次次皆是是如此。 “可后头,我还给你去了六封信!” 沈婳表示:“已阅,不回。” 郑千喻:???你当你是皇帝么。 她想到为沈婳哭着挖了个坟的事,就呼吸困难。 沈婳不去死一死,都对不起她。 偏偏女娘高傲的还是老样子。 自从沈婳离开丰州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气她了。 抓狂的同时,还很兴奋。 她终于再次被阴阳怪气了。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浑身上下骨头都舒服。 她压下不虞,几步上前。 上上下下打量沈婳一圈。 “病好了?” 沈婳:“嗯。” “你要开棺材铺?” “怎么,送你一棺?” 郑千喻懒得和她计较。 “既然回来了,你……” 沈婳幽幽:“什么,你至今还不曾婚配?” 这一句话仿若一把匕首,直直刺入郑千喻的心脏,她捂住心口:“你大可不必以此羞辱我。” “我阿爹又给我安排了好多郎君相看,明儿要见一个,后日要见五个,一群男的围着我!” 沈婳:??还有这种好事! 她也想去凑热闹。可她保持着矜持高贵。 沈婳娇柔做作的睨她:“姻缘这种事,看的是命,左右你都熬了这些年了,在熬个几年也未尝不可。忍一忍,一辈子很快就过去的。” 郑千喻被冒犯了。 “我的事,就不劳沈娘子你操心了!你操心操心自个儿吧,就你这样的,脾气若不再收敛,你也嫁不出去!谁敢娶你?” 沈婳嗔她一眼:“不要拿我和你比。我和你啊。” 她一顿,语气拿腔作调。 “可不同。” 郑千喻一噎。 不会吧,不会吧。 有瞎了眼的看上沈婳了。 她存了一肚子的话,来时想着将沈婳批判个彻底,可眼下,因为这一打岔,千言万语成了一句干巴巴的。 “谁?比得过何储吗?” 沈婳:??? 何储是个什么玩意儿! 连崔韫一根头发丝都比不得! 女娘一言难尽,在郑千喻眼里,却成了个答案。 ——没有。 郑千喻狠狠喘了口气。 “你是傻了不是!” “往前生着病,选了何储,至少他模样行,更是秀才之身,家世虽比不过你,可他日后若有能耐能走仕途,便是咱们商户女高攀。” “你当时离开时,周芝芝也没得意哪里去,毕竟你是跟着崔侯走的。” “可我不清楚吗?他是因你兄长才接你的。我虽不知你在外头发生了什么,可好歹,你也要找一个压过何储的!” “沈婳,你堕落了!” “你这是让周芝芝那个贱人得意啊!” 郑千喻:“他识字吗?” 沈婳觉得她吵。很敷衍的点了点头。 “他学识不错。” “那你让他也去考个秀才!最好能中举!” 沈婳眨了眨眼。 “我所言的不错,是能去国子监当夫子的那种不错。” 郑千喻结巴了:“国……国子监?” 沈婳翘起小拇指:“他没去。那种小事自然看不上。” 郑千喻:…… 她有些不信。 “那他人呢?” 沈婳说了实话:“挖矿去了。” 郑千喻:呵呵!她就知道!且听她吹吧!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92章 别以为你醉了,就不用付账 随着光线化为暗沉,夕阳斜下,为了给沈婳接风洗尘,郑千喻在酒楼定了雅间。 沈婳给她面子,靠窗而坐,视线朝外探。 路上的商贩跟着退场,周遭变得寂寥,而丰州城的烟花柳巷却是灯红酒绿热闹时。 “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沈婳思忖道:“走。” 郑千喻一顿,到底没多问。给她添酒。 “行,左右你我也谈不上多好的交情。日后你嫁了那挖矿的,我也嫁了人,想来更是见不着了,没你在眼前晃悠,眼不见心不烦。” 沈婳扯了扯唇瓣:“你倒是对自个儿有信心。” “你——” “想嫁人这是好事,梦总要有的。” 郑千喻说不过她,气的闷头喝酒。却到底问了句。 “真打算同沈瞿杠上?” “你得知道,沈家没有一个人会站在你边上,为你撑腰,不说那狼子野心的沈瞿。光是你二叔那人,笑面虎似的,便是族老也不是个好东西,你怕是不好对付。” 沈婳也知道郑千喻是关心则乱。 她没急着动筷。 “你当我什么都没准备,就头铁往墙上撞不成?” 她露了个底儿。 “我比谁都安全。甚至只要吩咐一声,沈瞿都能用麻袋捆着拉去埋了。” 可不行。 有一个沈瞿,便会有第二个沈瞿。 沈婳不想磊落,可那些人不配她手上沾血。 自她来了酒楼,暗中保护的人也寸步不离,就隐藏在暗处。这酒楼也安全的很。 郑千喻闻言,看向沈婳身后的影五和小七,嗤笑。 “你现在说话是飘了。” “瞧瞧你身后的两人,手无缚鸡之力——” 不被认可的影五手里鸡腿都不香了:??? 小七下意识想要给郑千喻下了毒,给她看看,可忍住了。 沈婳淡淡:“一个会杀人,一个会制毒。” 还杀人制毒。 郑千喻忍着没笑出声。她知道沈婳爱看戏,还喜欢演。也就懒得拆穿,语气很随意道:“嗯嗯,可是还想说都是你那挖矿的郎君给你留的?那他是有点东西。” 沈婳:……爱信不信。 很快,郑千喻又叮嘱:“对了,你这些时日少张扬。” “那不行。终有一日,我得等着沈瞿给我磕响头。” “明儿我就不会放过他。” 郑千喻:??你是真敢想啊! 虽然,但是,她也好想看。 尤其沈婳说着话时,那种六亲不认,尔等都是卑贱俗物的姿态拿捏的恰到好处。让人下意识想去信服。 “那我不相看了。就去瞧瞧你如何收拾人。” 也许是她多虑,总觉得这次回来的沈婳比记忆中的沉稳了不少。酒后三巡,郑千喻有些醉了。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绕到沈婳那边坐下。 “你真是嚣张不减当年。” “盛京比之丰州如何?没有我,你在外头别是没人乐意搭理你吧。” 沈婳将郑千喻凑上来的手狠狠拍开。女娘语气平淡:“还行,我和辅国公府的谢娘子,工部尚书府的韦娘子,提督府的颜娘子,七王妃都有些来往。” 这一句话,郑千喻险些将酒水给喷出来。 怎么?给你一支笔,你能写一出戏文了! “你怎么不说,宫里最尊贵的皇后娘娘都待你不薄。” 沈婳冷笑一声,她站起身子。 “别恶心我。” 邹后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懒得同郑千喻废话。 “把这醉鬼送回去。” 影五把人往肩上一抗。 郑千喻难受的干呕。她却看着身后提着裙摆的女娘,傻兮兮道:“沈婳,你倒着走挺有本事。” 沈婳:…… 她扯下郑千喻的钱袋:“别以为你醉了,就不用付账。” 等影五将郑千喻塞入车厢后,沈婳也跟着进去,马车朝郑家宅院驶去。 一路上,沈婳都用看弱智的眼神关爱的看着郑千喻。 她见过不少没心眼的女娘,可那种总以为自个儿有心眼,实则最好骗的,米三娘子独一份。 能长这么大也不容易。 “真的,我的私房钱都藏在房梁处。你可别告诉别人!” “也不多,几百两还是有的。” “沈婳,我实在不知啊!你说说为什么那些爷们如厕为何是站着的!” 沈婳一愣。 这显然是她的知识盲区。 “你听谁说的?” “我亲眼瞧见的。” 郑千喻告诉她:“我阿娘的亲弟弟前几日暂居我府上。” 她口中的阿娘是郑老爷后头娶的继室,是个老实本分的,唯一让外人多舌的是过于年轻了些。就比郑千喻大岁余。 “你也知道,她人不错,我寻思着她胞弟也算是我的舅舅了,故那日……” 沈婳一针见血:“你看他如厕?” “什么叫看,那是不慎闯入。我当时也慌……” 沈婳一板一眼:“你看你舅舅如厕。” “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沈婳问:“好看吗?” 郑千喻微微遗憾:“他遮的太快了。” “我后头问他,为什么站着。” 沈婳眉心一动。 “他红着脸,只匆匆说了句男子都站着,让我莫问,就跑了,后头几日也都避着我,至今亦如此,闹的好似我把他怎么一样!” “我实在想不明白!” 沈婳也不太明白。 她觉得,崔韫肯定不这样! 两个女娘议论这件事,严肃的不行,好似在探讨未解的知识。 不过多时,郑千喻把微醺的脸贴近怀里空了的酒壶,她看了对面的女娘许久,忽而道:“沈婳,你一个人背井离乡,当时应该很怕吧。” 沈婳一愣。 “没有。” 她当时只有解脱和豁达。 甚至,将每日当成最后一日看待,过的都很欢愉满足。 “我不信。” “你走那日,我偷偷送你了。” 说着,她没忍住啜泣。 “你多骄傲啊,一个人在外头,我生怕你人生地不熟的,那崔侯转头若又不管你了,你病殃殃的,该怎么办。” “你还不给我回信。枉我挂念!” 沈婳眉心微微拢起。 女娘到底有些感动的。她抿了抿唇:“你嫁人和我回信,选一个。” 郑千喻毫不犹豫,大声嚷:“嫁人!” 很好,漂亮!她就知道。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93章 要么等着,要么滚! 夜格外寂静。 除却远处街道梆梆的打更声,再无其他。 天儿变得暖和了起来。沈婳一番洗漱后后,支开窗格,望着挂着天上的皎月。她只披了件外衫,盖住那姣好的玲珑身姿。 脸上的粉脂早已洗去,嫩生生的脸蛋没有半点瑕疵。眉眼精致,杏眼黑润清亮,柔桡轻曼,娇美纤弱。 她无端想了很多。 甚至在想衡州的事,又在想崔韫。 牵一发而动全身,衡州只怕表面平静,暗里早已风谲云诡。 若衡州背后之人同盛京的党派纷争有关联,只怕崔韫这一步走的并不容易。 沈婳眼眸狠狠一颤。 不对。 她倏然睁大眼。 爀帝那种人。 他的确需要崔韫彻查衡州的事,可别忘了,多年前他就盼着崔韫死了。 要不是阳陵侯府当年釜底抽薪…… 这回官家但凡稍稍不作为不出手隐瞒崔韫离开盛京的事,崔韫多日未早朝一事只怕有心之人会生揣测。 如此一来,消息定然会传到衡州。 衡州官员一旦提前得知心有防备。崔韫调查举步维艰是小事,安危难保才是大事。 而这时,爀帝那种小人,势必会隔岸观火。 崔韫若真将证据取出来,可见能力不容小觑,想来帝王的忌惮只会更深。 若他性命交代在衡州,爀帝解除了心头大患的同时,还能龙颜大怒,彻底调查衡州的事,杀鸡儆猴将朝中重臣彻底敲打。 无论哪一种,对爀帝而言,都是有利的。 他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而帝王绝对不是仁慈的人。 沈婳不知她想的对不对。 可她能想到的,崔韫势必也想到了。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何必去衡州掺一脚? 沈婳指尖传来刺痛,窗格出的木屑刺破女娘的指尖,流下殷红发血珠。 她低头去看。神色难得涣散。却在同一时间,给到了答案。 ——崔韫是有意的。 那他是要做什么? 还有……谢珣。 他自回盛京,官家一直借口往后推,未曾给出明确的官职,这件事后,却摇身一变成了指挥佥事。 说是调查周章平死因,又何尝不是调查刑部牢狱? 真的只是凑巧吗? 帝王高高在上玩弄人心的同时,何尝不是被玩弄算计? 沈婳睫毛轻颤,想通这一点后,甚至忘了去擦手上的血。 小七是姬誊的人,却是谢珣从三皇子那边要来的。 往前,沈婳从未多想,毕竟姬誊回盛京,是谢珣出的力,有些往来也应该。 可若不单单只是寻常往来呢? 姬誊本不简单。 他这次回盛京自然和皇家有的斗。 女娘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阿兄和崔韫莫不是在扶他上位? 沈婳有点不太好。 可,若是不站姬誊,阳陵侯府和辅国公府难不成站姬甀,姬妄那边? 那两人可不是好东西。 等他们得偿所愿后,保不齐下一个便是对付阳陵侯府和辅国公府。 若是保持中立,两府日后的日子只怕也是水深火热。 龙椅之下,谁能独善其身? 念及此,沈婳有些憔悴。 她甚至辗转反侧一夜没怎么睡,早间起来眼底的青色连粉脂无法遮上。 “娘子的手是怎么回事?” 凝珠从外头进来,见着女娘指尖用绷带缠着,不免惊呼一声。 沈婳虚弱:“受伤了。” “啊,可有上药?” 沈婳仰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幽幽出声:“没事。” “死不了人。” 凝珠:!!! 奉药入内的倚翠:…… 女娘昨儿夜里就去了她屋里。惨兮兮的用早就愈合的手指娇气的指给她看。 她很作,却让人怜惜不已。 “受伤了。” “得上药。” 她吸了吸鼻子,似凝出愁色:“漾漾可疼了。” 不知为何,倚翠总觉得沈婳情绪起伏的不太对。尤其根据女娘的要求将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后,沈婳依赖的把头抵在她肩上,也不说回屋。 她便轻轻安抚女娘纤细的背脊。 “娘子可是明儿要见那群人,心下不舒畅?” 女娘摇头。 “娘子晚膳用的少,可饿了?” 女娘还是摇头。 倚翠还要开口,就听沈婳幽幽的吐出一句话。 “谁知呢,韦盈盈的命真好。” 倚翠不再回忆,将汤药送到继续虚弱的沈婳手里。 “药这会儿温热着,娘子快些喝了,早膳做了您爱吃的烤芋,金乳酥。你昨儿不是说想吃合武街的奶油灯香酥和豆馅的透花滋么,一早,成妈妈就去买了。” 沈婳眼眸一亮,这才精神了些。 而沈家那边也总算有了动静。 沈瞿早早就去了沈薛氏院里。 他一来,什么也不说,只是低头喝着茶,沈薛氏有意耽搁的心思也只能搁浅。她心里有怨怼,可忍了又忍到底没说什么。 “走吧。” 她的语气冷硬,透着不耐烦。 沈瞿起身,恭敬的扶着她,往外走时,温声道:“儿子知道,今日一事委屈阿娘了。” 从头到尾,他一直在模仿沈雉的仪态。 沈瞿也有意解释:“那汪知府同盛京里头的舒御史早些年是同窗。最看重的就是礼数规矩。若是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传到他耳里,只怕不好。” “儿子刚得了半人高的红珊瑚,漂亮的很,想来只有摆在阿娘屋里,才是亮堂。” 这些话,很是熨贴。 沈薛氏脸色也好转了不少。 她便道。 “也罢,做母亲的,总要替你考虑。便是在她那边低个头也无妨。只有有助于你,做什么都值得。” 沈瞿感动的微微一笑。 二人没耽搁,一同去了沈婳的宅子。 此时大门紧闭,丝毫没有待客的意思。 沈瞿上前,轻轻敲动门环。 很快,里头有了动静。小七不耐烦的开门。 沈瞿很有礼数:“我们来寻……” 一语未完。 小七面无表情的‘砰’的一声,关了门。 为此,沈瞿面色一沉,可到底还是忍辱负重的继续敲门。 “我是来见小妹的。” 下一瞬,里头传来骂声。 “什么人啊,懂不懂规矩?娘子早膳还没用,难不成还要饿着见你们?真当自个儿是什么角儿了?要么等着,要么滚!”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94章 做人还是得有些自知之明才好 沈瞿眼底凝结了浓浓的寒霜。 对此,他未置一词,可捏着门环的手却在抖。已经许久无人这般没将他放在眼里了。 这条街并不喧哗,甚至来往的路人也寥寥无几。算是是幽静之地。 “这门还没入就给下马威了?不尊长辈这是什么道理?” 沈薛氏冷笑,狠不得将女娘贬低至泥底:“一个婢女都敢这般说话,可见她的主子从根早就坏了,怪我这个阿娘没教好她。才让她这般无法无天!事已至此,她竟然还敢这般叫板,往后可见天都能捅出一个窟窿来。” 她如何不气! 一个奴才都敢给他们甩脸色! 沈婳这是什么意思! 她如今是落魄之身,一个被贵人弃了的二手货。怎还敢这般猖獗? “行了,阿娘您也少说几句。” 沈瞿缓缓收回手。面上尽是哀伤之色。他就站在紧闭的门前,一身昂贵贴身的长袍,头戴金冠,很是贵气。 眼见有路人走过好奇的视线朝这边乱探,他心机的用最仁善的口吻道:“女娘有些脾气也没什么,左右日头不大,我们等一等也不碍事。” 屋内,小七嘴里用膳的女娘这会儿正懒洋洋的喂着角落里关着的兔子。 兔子眼儿红红的,小小一团,毛发灰扑扑的,两双长耳有气无力的垂着。 “这是旁人送给孙掌事金孙的,娘子也知,那孩子太小,若是被抓伤了可不好。兔子又小,身上没几块肉,总不能煮了吃。孙掌事一向心肠软,也没下狠心将兔子扔了,可又怕难养活,孙掌事日日过来监工,索性一并提过来关角落笼子里养着。” 环儿在一旁道:“绣娘闲来无事就过来给它喂点吃的。倒将它养的圆滚滚的。” 沈婳喜欢兔子。 在她没成雪团前,最喜欢的便是兔子了。 以至于,这兔子很丑,女娘都觉得它独特。 她扯着一根草,喂到三角花瓣嘴角。 兔子凑近闻了闻,在沈婳的期待下将头一埋,拒绝喂养。 沈婳皱眉:“她平时都吃什么?” “就吃草。” 小七快步上前禀报:“娘子,那边来人了。” “为何我喂的不吃?” “是我姿势不对吗?” 女娘固执的看着手里的草,陷入纠结。 “大抵……,它认生?” 小七将话传达后,她就退到一旁的影五边上。 影五表无表情的睨她一眼,然后故意的往旁边挪了一大步,同她保持距离。 小七也不气,慢悠悠的又靠过去。被影五瞪了一眼,她反倒笑了。 影五更烦她了。 而沈婳若有所思间回了趟屋子,取出几枚红艳艳硕大的樱桃。 她捏着一枚,朝兔子那边晃了晃。 兔子总算一蹦一蹦过来,隔着笼子咬住,汁水往下落。 沈婳捏了捏它的耳朵,也难得有了女娘的欣喜和娇气:“乖乖,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说着,她又拧了拧眉。 “不过你倒是俗气,一点吃的就能把你给拐了?” 小七在一旁:“樱桃很贵。” 影五唱反调夸:“娘子有钱。” 小七扼腕:“竟然拿来喂兔子。” 影五再夸:“有钱任性。” 等兔子从笼子里放出来后,就软绵绵的黏着沈婳了。 女娘低头去看摸兔耳朵后脏兮兮的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把它带下去,洗干净再送回来。” 环儿忙道:“是。” 倚翠端着铜盆过来,沈婳将手放进去,仔仔细细的洗着。再用干布擦干水渍,抹上香膏后看了眼天色。这才磨磨蹭蹭后这才让人开门。 外头的沈瞿内心煎熬更不耐烦。 偏偏闻讯过来的百姓指指点点的小声议论着什么,他得保持风度。 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瞿一顿,忙看向沈薛氏。 沈薛氏上前,亲昵的要拉住沈婳的手。 “孩子,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回府?你可知我有多挂念你。” 沈婳躲了去:“别碰我!” “你不妨挤几颗眼泪,倒也显得真诚点。” 沈薛氏笑容牵强:“漾漾,我们险些以为你不在院中,好在这会儿见了你。你阿兄昨儿说,你身子好全了,我还不信,今儿一见,确然如此。” 这一句话,还挺有心机。 明里暗里的表示,沈婳把他们拦在门外。 虽然这是真的。 女娘看了眼人群,一眼锁定其中的李三。她弯了弯唇瓣,半点面子也没给。 “我求着让你等了?” “不见你便是不想见。做人还是得有些自知之明才好,可你非要让我说出来,不嫌丢人吗?” 沈薛氏一僵。 人群挎着篮子的大婶低低道:“沈娘子过于刻薄了些。” 李三:“笑死,你哪日死了,你丈夫娶了新妇,新妇连同后面生的儿子,将你女儿赶出家门,是你女儿活该吗?” 大婶:!!!那她在阴曹地府里也要爬上来去撕了那对奸夫淫妇! 大婶一瞬间觉得沈瞿和沈薛氏不是东西。 她啐了一口。 “把人赶出来,也好意思来见她?谁知道安的什么心。呸!” 沈瞿眼角突突的疼,他为难道:“漾漾,这到底是阿娘。” “阿娘她对你不薄。” 沈婳看过去,只是问:“查出是谁下的毒了吗?” 一句话将沈瞿堵住。 沈婳微微一笑:“是你还是她?” “我想其中定有误会,我和阿娘绝对不会害你。” 女娘仿若信了,她再问:“那便是我二叔了?” 人群显然被李三带跑偏,皆忿忿不平,尤其那个大婶:“我的天爷,一个女娘,怎么多人要害她?” 女娘闻言道很耐心应:“绣坊每年红利都有三成转到我名下。不把我害死,那笔钱这些人怎么分?” 却换来沈薛氏激动:“你这孩子怎可胡说,这些小辈里头你二叔是最心疼你的。你说这种话,岂不是伤他的心。” 沈婳嗤笑。 “自家孩子不疼?疼别家的?他沈鹤文可真伟大无私。” 女娘眨眨眼。 “继母您何必如此动怒?” 她高高在上的睨着她。 “哦,怨我,险些都忘了,二叔夜里总要撇下我二叔母也要与您偷情,到底是一个被窝里躺的交情,您帮他说话也是应该的。”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解释一下哈,最近文章末尾那一句话,是为了防盗用的~ 么么~ 第395章 戳着痛处了? 一语卷起千层浪。 沈婳清楚家丑不可外扬。 可有的人敢做,她凭什么不敢说? 沈家内里早就脏了,她为何还要顾着这些人的脸面? 女娘只是觉得讽刺。 她早从尤箐嘴里得知,沈薛氏同沈巍背着阿娘有私情。是沈鹤文帮着掩护提供的场所。 那时是沈巍同沈薛氏早就私相授受,婚后沈薛氏又耐不住寂寞这才寻了沈鹤文? 还是沈鹤文早就和沈薛氏有什么,好一番算计又将沈薛氏送给了沈巍? 沈婳不知。 她也不在意。 左右三个人都不干净。 她的阿爹早就死了,在背叛阿娘,杀害阿娘的时候就死了。 沈婳爱憎分明。 所以她当初能原谅沈巍,体谅沈巍,即便明明不满意,明明很委屈,也总是自我安慰阿爹名下就她一个小女娘,是在意她的。 她恨一個人也是真恨,就像现在这般,将沈巍恨到了骨子里。再不念往日的父女之情。 这些人,自诩附庸风雅,不是最看重的是名声吗? 那她就是要肆意践踏。 女娘精致的面容上全是得逞冷漠的笑意。 而沈薛氏浑身一寒,仿若陷入冰窖。 不对。 沈婳是怎么知道的? 她和文郎的事一直瞒的很紧。 眼见着周围落在她身上的那一道道视线充斥着鄙夷和惊讶,她指尖都在颤抖。 “你休要胡说!” 沈婳不疾不徐:“紧张什么?戳着痛处了?” 沈瞿的脸色也彻底黑了。尤其见沈薛氏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 他再也顾不得旁的,只能先将惊愕藏下,上前护着沈薛氏,叱斥声沉沉,端是凝重。 “漾漾!阿兄对你一忍再忍!你为何要如此羞辱长辈?” “是!你年幼,故,我事事顺着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如此!你扪心自问,那些污秽不堪的言辞像话吗!” “你至阿娘于何地,至二叔于何地?若是不赔礼道歉,沈家绝无你这种女儿!” 沈婳冷冷一笑:“当我稀罕?” “敢做不敢认。怎么,继兄还要帮着包庇不是?还是说,这件事,你也知晓?” “也是,不然你哪有机会过继?” 忽而,她一改话锋。 “我倒是忘了,你未曾娶妻,却到底是我二叔正真的血脉,继母又守寡,本就不是正经的妇人。你们若也躺一块儿,罔顾人伦看上眼了,也不足为奇。” “毕竟,你比我二叔年轻不是,继母喜新厌旧也是人之常情。至于你嘛,也许就喜欢年纪大的。” 女娘满意的看着这些人彻底沉如墨的脸。 她又轻飘飘道:“激动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的唇一张一合。 “继母,不就是为我二叔落过几次胎么?” 她说一句话,就是一块巨石坠落海面,惊起波涛海浪一片。 围观的人个个傻眼。 李三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他真的,没想到。 能碰上比他亲男人嘴还可怕刺激的事。 天呐,这也太不要脸了。 但李三很敬业。 他犹豫片刻。 “这娘们瞧着确然不错,也难怪沈家的男人一个个被迷的神魂颠倒。” 他推推边上愣神的婶子。有意无意道。 “你哪日死了,你丈夫娶了新妇,新妇连同后面生的儿子,将你女儿赶出家门后,又和小叔子搞上了,与此同时,连你生的儿子都没放过。” 凭着他的眼,他能一眼看出来,这挎篮大婶实力不容小觑,绝对是走街串巷的泼妇。 婶子:!!! 她果然破口大骂:“畜生!” “你们这些没心的!若不是沈娘子当初有贵人庇护,可见命早就断送你们手里了!她离开丰州是该的!好好的一件事,你们沈家还在外头装蒜,说沈娘子是攀上了高枝不顾劝阻非要离去,呸!自己不是个东西,你当所有人也跟着学吗?” “她如今身子养好了,回来了!你们却存着一肚子坏水!如此无耻之徒,还整日施粥充好人!装模作样给谁看啊!” “便是我,都知私通是要浸猪笼的!沈夫人你年纪大了,却比花娘还有勾人的本事。” “呸,什么东西!已如此歹毒又开始算计她手里的钱了!差不多得了,沈家那些家业足够你们挥霍一辈子了,为何非要和一个女娘过不去?行行好,就算给子孙积德了!” 她这几番话,很快引起了公怒。 沈瞿这次出门,身边只带了几名小厮,总不能去捂了这些人的嘴。 他一口血涌上来,硬生生的给吞了回去。从未有过的憋屈开始蔓延。 尤其见女娘倚在门处,裙下的绣花鞋有一下没一下的画着圆,挑衅感动意味明显。 沈瞿闭了闭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左右沈家人行的端做的正,便是诽谤伤人,我也能请县老爷做主的!” “你不愿同我回去,我看,此生也莫回去!如此的小妹,我沈瞿不敢要!” 沈婳认真的听他说完。然后很敷衍的耸了耸肩。 “好怕哦。” 女娘指尖玩着玉佩。 “吓死了呢。” “你去告啊。” 沈婳用意味深长的语气道:“不过可惜,二叔还没回丰州,官府便是抓野鸳鸯没法抓一双。” 沈瞿:…… 他深深呼吸,眼底的笑意彻底散去:“你休要妖言惑众!你要开铺子便开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生意!” “沈婳,这是你走的路,日后莫要后悔!” 沈家虽是商贾,这些时日他请客喝酒,是没接触汪知府,可见的人也不少!想要让沈婳铺子开不下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沈婳自然听到了他的威胁。 “只要我人活着,绣坊卖出一副绣品我就有钱,我这铺子就算常年亏空,也是付得起的。” “沈瞿,做生意靠的是本事,显然,你没有,要不然周家绣坊也不至于追上来。你呢,就努力的赚钱,最好靠着本事将绣坊做大做强了去。我才能一直开铺子,没准靠着你,整条街都能开棺材了。” 沈瞿眼前一黑。 女娘又补了一句:“如此说来,你也算做了件好事。”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96章 我一忍再忍,为何还要忍? 回沈府的路上,沈瞿薄唇紧抿没说一个字。 沈薛氏也调好了心绪,起先的不安也逐步成功转移到对沈婳的恼怒上。 她狠狠揪着帕子。 “那小贱蹄子,竟然如此放肆!” “我就说她会起幺蛾子,你非不信,今儿还来请她!面子里子都没了!” “她自幼就不安分,我刚嫁给你阿爹时,她便时时找我的麻烦,在饭里扔沙子,在我椅子上放针!如此没规矩的女娘,我一忍再忍,总算熬出头了,为何还要忍?” 见沈瞿未语,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她语气也稍稍平缓了些。 这些时日,她也摸清了沈瞿阴晴不定的脾气。 沈瞿绝非良善之辈。经此一事,也不会再想着把人接回来。 “你这回也认清了她的为人。她不愿回来那就遂她的愿去,左右我们该做的都做了。” “更遑论你?便是亲兄长也没你这般上心。可她非要一意孤行同我们作对。” 沈瞿由她抱怨。眼底的不虞的情绪却越来越浓。 他原以为只要头压的低,沈婳如意了,兴许会看在沈巍的份上,将那些绣娘送回来。 便是说辞他昨儿也想了一宿。 可女娘显然不顾大局!甚至想让绣坊一败涂地! 如此不孝!焉能为沈家女? 那也不能怪他,背地里耍阴招了。 女娘只有摔的更惨,身上鲜血淋漓,所有人都能踩一脚时,他若拉她一把,定然就安分了。 很快,他心中有了注意。 一同往常般,回了沈府他将沈薛氏送回院子。 “行了,你去忙吧,阿娘也累了,去歇了。” 沈薛氏道。 沈瞿却是没动。 他冷冷的看了眼屋内伺候的。 “都给我下去!” 婆子婢女面面相觑。却到底不敢得罪沈瞿,悄然退下。 眼看着房门被合上,沈薛氏拧眉:“你在我屋里耍什么威风?” “多久了?” 沈瞿对上沈薛氏的眼。 沈薛氏一顿。 沈瞿一字一字的问:“阿娘同二叔私下有悖人伦多久了?” “她随意胡诌的话,你也信了?沈瞿,这是你同我说话的态度?” 沈瞿道:“沈婳是刁钻,可这种事上她绝对不会栽赃嫁祸。” “这件事,外头一旦传开,你可知是何等的后果?便是假的,也能让那些长舌妇说成真的?” “难怪当初你提出让二房的人住回来,我却不知是这个心思。” 沈瞿对亲生父亲沈鹤文并未有太多的父子情深。 他在意的无非是生母。 生母在沈朱氏手里讨生活本就不容易,可他成了大房子嗣,论规矩,生母只是二房的姨娘。若只将生母带回来孝敬,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故,在沈薛氏提及此事,他一口应下。 却不想…… 沈瞿想到沈鹤文就如鲠在喉。 当初他只是庶子时沈鹤文可曾多看他一眼?如今他飞黄腾达了,又想来分一杯羹了?哪有这种好事? 他沈瞿,总不能一世被沈鹤文掌控摆布。 沈薛氏重重一拍桌子。 “你——” “阿娘,沈婳无非是手里没证据,不然以她的脾气,只怕早就见官。私通是大罪!” “她如今没有,往后呢?” “阿娘合该知道,绣坊是我的,不是二叔的!你仰仗的只有我,给你养老送终的也只有我。” 他走近,一边倒着茶水。 “这件事,我已让身边的人去处理,绝对不让外头的人多舌。” 无非是花点钱封口罢了。 “阿娘不妨想想,若是事情传到二叔母耳里,她会如何?” “她的父亲,州判大人又会如何?” “至于二叔,他可会保全你?” 沈薛氏一滞,想反驳可那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家男子都是些负心薄幸的。 一旦东窗事发,成了罪人的只有她。 即便她手里有沈鹤文的把柄,可她也不敢拿出来威胁。 沈瞿见她安静了下来,面容苍白不已。这才有了点点的笑意,似在满意沈薛氏的识时务。 “我是有求于州判大人,可州判大人如此尽心尽力又何尝不是念着绣坊的红利而有求于我。利益之间若起了冲突……” 沈瞿借着朱正,认识的小官也不少了。 他凉薄道:“我随时能把他踢了。” “故,我不允许你同二叔再有来往。” 他将茶水奉上。 “阿娘,你合该聪明些。” ———— 沈瞿的人的确去封口了。 可沈婳的动作可比她快。 “娘子,你手上分明有证据,为何不——” 沈婳不以为然的拨动着手里的金锭。 “慢慢逗着玩。” 前世,她被这些人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那种滋味如何也要让他们尝尝。 “人啊就是贱,将她们吓得够呛,再掐着他们脖子的将绑在颈间的这根绳松一松让其喘息,一松一紧,如此反复,再一朝致命一窝端了才有意思。” 何况,私通一事,若要计较,便是大罪,若不计较,只怕沈薛氏也不会有事。 她视线往下:“都拿去发了。” “是。” 倚翠将金锭逐一分发。 李三捧着金子表忠心:“沈娘子放心,今儿发生的一切,我等定然不会隐瞒为那些個狗杂碎留情包庇。” 说着,他看向目瞪口呆,怕金子随时消失的婶子。 婶子:!!! 她挺挺腰杆。 “不错!” “我们可不是看在银子的面上,我们是为娘子你抱不平!” 她吆喝一声:“大家伙,是不是啊。” “没错!” “如此宵小,自然要让万千人指责!” “这般没脸没皮的人,我们定然要让所有人认清他们的真面目。” 这一枚金子,份量十足。 大祁这边,一两金子能换十两白银,十两白银能换十贯铜钱。十贯铜钱能换一万文。 这金子还不知有几两呢! 她们活了这么大辈子,就没看过这么多的钱。 一行人走路带风,雄赳赳气昂昂。 正逢碰上沈瞿派来的人。 那人赔笑:“今日一事,虽是娘子栽赃嫡母为家丑,可人言可畏,还请诸位莫再外头随意胡言。脏了沈家的清誉。” “公子给每人准备了一锭银子,以作答谢。” 他以为这些市井小民定让感恩戴德的收了。 却不想,这次压根不用李三提醒。婶子双手一叉腰身。 “谁稀罕你这点破钱!” “当打发叫花子呢?” “滚滚滚!”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97章 也不知他给你下什么迷魂药了 也是可惜,郑千喻是等这一场闹剧结束后才赶来的。 沈婳正提着洗干净,毛发仍旧是灰扑扑的兔子。得知她来晚后,郑千喻难免扼腕。 “沈婳,我好不容易才从家中溜出来的!” 沈婳抬眸,却忽而道。 “我现在空了。” “??” 沈婳抬手,理了理衣角很是矜持:“我倒愿意陪你去相看。” 郑千喻:??好家伙,那他们就更看不上我了。 不过,她真不觉得那些媒婆介绍的人是什么好货色。 可想到沈婳那个挖矿的情郎,郑千喻觉着有必要让沈婳去见见世面,免得被哄骗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着,万一这次媒婆叫来的人不错呢? “行。” 兔子胆小,又怯生人,沈婳放下它时,便往脏兮兮的笼子钻。 沈婳让凝珠扔了脏臭的笼子,从外又买了个很是漂亮精致的。她将兔子放入笼子后。安抚的摸了摸乖乖的耳朵。 再用呈椭圆形,带双耳紫檀木四瓣海棠花式的玉耳杯盛水。又将装着刚洗干净转着樱桃的竹雕海棠形盘,一并送入内。 郑千喻:…… 她没忍住讽刺一声。 “养孩子都没你养兔子精细。” “我若有孩子,只会比这更精细。小郎君养糙些倒没什么,毕竟是要撑起门楣的,得让他阿爹去教导,小女娘就不同了,万得千娇百宠。” 只是……生孩子的过程,她和崔韫两人,都很抵触。 尤其是崔韫,还不让她去问倪康。 不会吧不会吧,你都想给挖矿的生孩子了? 郑千喻一言难尽。 “我看伱是真病的不轻。也不知他给你下什么迷魂药了。” 沈婳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入内屋换了身清爽的罗裙。不过,中途绕了个弯,没有直接过去。 她得先来先瞧瞧,那些金锭花的可值? 此前,影五曾隐晦提及,传播一事可以通过暗桩,消息绝对短短半日就能在丰州城各地四起,便是连荒芜角落都不会放过。 可沈婳没答应。 她可以做的事,无需借势。 女娘也清楚那些暗桩本就隐蔽,不该为了她这点小事特地派出来。 何况,丰州城有崔韫的眼线,若是也有旁人的眼线呢?当时邹府的事,颜卫两家的事,靠的就是这个手段,肆意散播,就怕有人会将其关联起来。 最重要的一点。 就是沈瞿那些人了。 眼睁睁看着局势不可控,焦灼的想法设法去阻止,最后都只是徒劳,应该会急的跳脚吧。 沈婳有时间,可以等个三五日,等着沈家的丑闻一点点渗透成了在百姓的茶余饭后的消遣。 马车缓慢的驶着。 她稍稍撩开一角车帘,就见那大婶篮子也不挎了,手舞足蹈的大声对着一行人道。 ——“知道吗,开绣坊的沈家,大房的夫人同小叔子夜里恩爱的很呢,一日八回。那小叔子扶着腰,第二日榻都下不得,偏事后他这寡嫂还不知足。听闻同继子也有些暧昧不清。这其中乱的很。” 沈婳满意点点头。 郑千喻觉得她懂了,可好像又没懂。 “一夜八回是何意?” 沈婳觑她一眼。 语气不乏嫌弃。 “脱八次衣裳。” 沈婳:“还挺折腾。” 郑千喻觉得好似不太对,可她又找不到反驳之词。故,她煞有其事认可点点头。 那边的说话声再度传来。 ——“我说的可不是玩笑话,这种遭天谴的事,我能随意说么? ——“这不,都分家了,二房还搬回去。” 有人信了,有人不信,可不得不承认,这事听着刺激。 ——“可我听说沈娘子在绣坊对面准备开铺子,她也是不该如此。” 大婶闻言啐了一口。 ——“县老爷都不能不让她开铺子。你们说什么嘴? ——“她本就体弱,想来早些年,最上心的就是棺材和丧事的事宜了,无非是开个最了解的铺子不偷不抢谋生罢了。” 很快,也有将金子藏到兜里的人上前。 ——“这话不假,我可是亲眼听见的。那些人可虚心了。” ——“何况,做生意最是忌讳,那些好好的铺子,是极难租或卖给寿衣铺子,棺材铺子的。当时本开的就是酒楼,当时那酒楼吃死了人,酒楼开不下去后,便是低价转售都难。这铺子若开张,除了这种生意,谁会愿意进去?” ——“那沈家继子可是给钱让我等住嘴了,可我等又不是见钱眼开之徒。” 拿人手短,倒是将沈婳故意做对的事给摘了个干净。 一传十,十传百…… 沈婳满意的放下布帘。 “你也不怕沈瞿找你麻烦?”郑千喻觉得爽,可又替沈婳忧心。 女娘娇柔做作的嗔她一眼:“不逼一逼,就怕他不找我麻烦。” 郑千喻:…… —— 郑家这次安排相看的地址是米铺边上的酒楼。 媒婆一早便等着了。她身边坐了个书生。 郑老爷见了不满意,可想到郑千喻溜出门的事,也没好拉下脸来。 媒婆问:“郑娘子何在?” 年轻的郑夫人道:“她今儿身子不适,我便同他父亲一道来了,想来也不算失礼。” 媒婆是个聪明人,忙道:“不妨事不妨事,这婚事都由父母做主,郑老爷爱女心切,若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 郑夫人微微起身。 “我下去点菜。” 说着,她给媒婆一个眼神。 媒婆会意:“我陪夫人一道去。” 说着,她示意那书生道:“你且机灵些,郑家女娘可是极好的。” 好不好书生不知道,他就知道郑千喻的嫁妆很丰厚。 他缺钱。 外头欠了一屁股债了。 这门亲事,他势在必得。 郑夫人同媒婆出了雅间,就沉了脸。 “老爷脾气好,我可不是。我们娘子是喜欢读书人不错,可至少样貌得过得去,他那眼儿小的芝麻似的,便是我都看不上,姐儿更是不会看上!” “你收了银子,办的却是这种事,不应该吧。” 张媒婆有些心虚。 可…… 她手上真没合适的人。 读书人大抵自命清高,更别说那些童生秀才,谁会看上最低贱的商户女? “夫人不知,这赵华是得知郑娘子相看,特地寻上我的。” 郑夫人眉心一动。 这是心悦她们姐儿?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本章完) 第398章 你凭什么教我做事 两人到了酒楼,郑千喻遣人先去打听相看那边的动静,等消息时,再令开了间雅间用饭。 菜很快上齐。 沈婳喜欢吃鱼,方桌上也摆了一道招牌糖醋鱼。可女娘嫌刺多,也就没怎么碰。 她只是看着那道鱼不由愣神。 “在想什么?”郑千喻问。 她慢吞吞道:“我往前吃鱼,总有人挑刺的。” “你上回同我吃鱼还抢着。也没见倚翠给你挑。出一出门,带回来一身的毛病,要我看,你爱吃不吃。” “不是倚翠。” 女娘搁下筷子,去看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明明丰州她待了十余年,可端端数月的盛京却轻而易举成了她最挂念的。 此刻女娘极思念崔韫。 她半垂着眼帘。 “我有一次吃鱼,卡了喉咙。” 那时她还是雪团。 窝在崔韫怀里,脑袋搁在两只肉垫上,目光炯炯的瞧着崔韫垂钓。 永昌伯爵府的鱼最是肥美。 厨子也能做好一手的鱼汤。 很快,它趴在精致的专属玉碗里,小舌头舔着鱼汤。毛茸茸的尾巴更着摇的欢快。 很快,整个猫脸都埋了进去。喝完一碗汤,它还馋的慌。拍了拍崔韫的手,在男子低头看过来时,它又捧起空了的碗。 ——喵。 还要。 崔韫懒懒散散:“挺会吃。” “这个月你肥了多少,心里没数?” 雪团瞪他,恼怒不已。 崔韫把它抱起来,同自個儿平齐。仔仔细细的看了眼,颠了颠重量。完全忘了养成这般圆滚滚,是他的投喂。 “别太懒,整日就窝着不动。” “回头去院子外头跑两圈。” ——喵! 要你管! 它气的不行,捂着少年的耳朵。 ——喵!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崔韫眼里闪过笑意。他闷笑一声,将它的爪子放到自己软绵绵的耳朵上。 “笨死了。” 雪团:??? 它呆滞几秒。 你凭什么教我做事! 好在崔韫没再逗她,这次给它盛了汤,又放了些鱼肉进去。 可饶是他,也从未想过,一只猫也能被刺给卡住了。 它趴在地上,娇气呜呜咽咽的。漂亮的眼睛蓄着晶莹的泪花。 崔韫脸色大变,让人请了大夫。 大夫急匆匆的跑来,然后知道,医治的是一只猫。 刺卡的很深,不好取出来,只能叮嘱多吃些醋。 “可真有你的。”崔韫沉默半响,捏开它湿润的嘴,一勺一勺的醋往里头喂。 它不愿意喝,可卡着呼吸都难受只能抽泣一声的配合。 从那以后,再吃鱼,崔韫总是会挑刺。 他那种没耐心的人,却总能做着细致的事。 那时的沈婳多理直气壮啊。 崔韫要挑刺,是崔韫伺候她的荣幸。 再后来,崔韫来东院用饭,沈婳身份暴露后,只要桌上有鱼,她就送到崔韫面前。再趾高气扬的睨他一眼。 也就成了习惯。 他也是脾气好,早些年时不时要呛雪团几句,这会儿对上女娘,却是任劳任怨。 沈婳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娇柔做作的冲他眨眼。 ——拿人手短,这如何好意思呢。 崔韫却是朝她勾了勾手。 她刚凑近,后颈被他按住,唇很快被他咬住厮磨,酥麻让沈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却不客气的一点一点探入,动作从轻到重。 直到她唇瓣充血,受不住的轻哼一声。他才退出来,扶住女娘险些坐不稳的身子。 ——沈娘子,你当我白伺候你? 她总要还的。 程千喻听到她说卡了喉咙,忍着笑话她的冲动,可等了大半晌,也没等到沈婳再语。 她气笑了。 “没了?” 沈婳仍旧看着窗外,幽幽道。 “罢了,不想伤害你。” “你活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 “……已经伤害到了,谢谢。” 郑千喻深呼吸。又想反击几句,可却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泄气的顺着沈婳的视线朝外看去。 忽而一顿。 “那不是你二叔母吗?” 她眸色一亮,当即乐了。 沈朱氏最是附庸风雅,靠着一个州判父亲,就自诩高人一等。 莫说沈婳厌恶,便是她也不喜。 “你可还记得,有一回我去寻你,二房的人也在?” 郑千喻嗤笑一声:“我不过见着生疏,就朝她那嫡子多看了两眼,这妇人倒好,当即斥责我不知廉耻,觊觎她的儿子。” 她那时才多大?如何不冤枉。 当时她气坏了。 好在身边的沈婳直接冷笑一声。 ——“二叔母?人总要有些自知之明,郑千喻也许人不聪明,可眼儿没瞎,我阿兄就在一旁坐着,她放着我阿兄不看,还能对平平无奇的堂哥上心?你来我府上,欺辱我请来的女娘,当我是死的?” 可即便如此,也够郑千喻记一辈子。 “记得。” 沈婳取过茶盏,轻呷了一口。唇齿留香。 “她的儿子是文曲星转世,要考状元的,平素疼的不行。好好的儿子养的比女娘还娇贵。” 这句话语气平缓,可字里行间却是透着阴阳怪气。 说着,沈婳仔细上下扫视楼下沈朱氏一眼。 “当季时兴的首饰,衣裳也是最时兴的。一身打扮倒也富贵。” 要知道,二房是最穷的,眼下可不是得鸡犬升天。 “这外头的消息自然还没传到她耳里,瞧她得意的劲儿。” 眼间沈朱氏入了一间金铺。沈婳慢悠悠起身:“我去会会她。” 女娘脚步带风。很快出了酒楼,一溜烟的去了对面的金铺。 这会儿,沈朱氏被不少夫人围在中间奉承,虽有些不耐烦,可笑容明艳。 “沈夫人,有你这个婆婆,新妇是真是好福气。这未进门,就专门来此,给她准备头面。” 沈朱氏笑的温婉:“这是应该的。都是一家人了,我就盼着她能和我家大郎好好过日子。” 说着,她吩咐掌柜。 “将最贵的头面取出来,我瞧瞧。” 她现在回沈家了,手里有的就是银子。 “呦,二叔母?” 沈婳入内,抬了抬眼皮。 沈朱氏微微蹙眉,不愿搭理她的无礼。 “您还有闲心在外头乱逛呢?” “你什么意思?” 沈婳:“看来还不知道。” “那我倒不知该不该说了。” “那就别说!” “不行,我品性实在差的离谱,就想气死你。” 女娘嗓音温温柔柔的,坏到了骨子里。 “二叔和莪继母一夜八回,你还不知道吧。”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399章 真当自个儿能端着身份在我面前摆谱了? 女娘这一句话,嚣张的将在场的人全都打了个措手不及。剎那间全都齐齐看向了沈朱氏。 空气彻底停止流动,就连身后的郑千喻也屏住了呼吸。 要知道,沈婳不在的这几个月,她的生活,平静的像是一摊死水。到底被打破了。 郑千喻没忍住。 “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人真不懂事,这种事也要特地提上一提。瞧瞧,你二叔母脸黑的。” 沈婳抬了抬眼皮:“二叔母变脸的本事的确厉害。也不差这一回两回了。” 旁若无人的对话,让所有人也全都反应了过来。 那些前一刻还对沈朱氏讨好的妇人,此刻看着她的眼神多了股难言的味道。 “放肆!” 沈朱氏斥。 她气的浑身再抖。 “你自幼没教养,我忍就忍了,可那些诛心乱语,是伱能言的?你母亲去的早,我为长辈也该替她好好收拾你!” “凭你?叫你一声二叔母真当自个儿能端着身份在我面前摆谱了?” 她娇俏一笑,缓步上前,亲昵的拍了拍沈朱氏的手背,体贴安慰。 “总归是一家人,二叔同我继母亲近些也无妨,你如今花着大房的钱,住着大房的宅子,合该大度些。” 沈朱氏死死看着她,偏偏没从女娘面上看出半丝扯谎的痕迹。 她袖下的手紧紧攥着,似不愿去信。 女娘嗓音慢悠悠的,却如一道锋利的刀缓慢的摩入她心口。 “二房的子嗣都喊您一声母亲。这正房娘子位置你是坐的稳稳当当。二叔同我继母是有苟且不错,两人背地里偷偷摸摸次数也不算少,可二叔心里有你。他无非是犯了个男人都会犯的错罢了。瞧,我继母打了好几次胎,都不配生他的儿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朱氏眼前一黑,险些晕厥。 她不免去想往昔种种,那些被她遗漏的事,一点点浮现,拉扯她的理智。 明明她不该听信沈婳的挑唆,可心底有股嗓音在呐喊。 那……是真的。 每次,二房登门,桌上摆的菜,有一半都是沈鹤文爱吃的。 沈薛氏同沈鹤文说话,笑容款款,可没有在她面前的争锋相对和刻薄。 前不久,沈鹤文说外出有事,一夜未归。她从未放在心上,只因沈鹤文时常出去,这不算稀罕事。 可……那日是沈薛氏的生辰。 次日一早,沈薛氏眉梢带喜,她见了总觉得比往日妩媚了些。 沈朱氏不敢再想。 她黑着脸大步朝外而去。 “二叔母,这就走了?” “性子真急。” 她埋怨道:“如此妒妇,沈家如何能要?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稀里糊涂的过不成吗?得妻如此,也难怪我二叔会同我继母缠绵恩爱。” 沈朱氏险些一个踉跄。 她面色沉的如墨,坐上了马车。 “回去!” 在场的人全都面面相觑。 显然看沈朱氏的反应后……她们信了。 沈鹤文在外一直是很有礼节的男子,同沈朱氏琴瑟和鸣,许多人见了都夸,可他的形象彻底坍塌。 人一走,沈婳有些意犹未尽。 还不等郑千喻用那贫瘠的词汇夸她,女娘软绵绵的手搭在影五身上。她乌溜溜清澈透亮的眼一眨。慢吞吞道。 “影五啊。” 影五这一次!终于懂了! 一炷香后,沈婳趴在了沈家宅院的房顶上。熟稔的抽动着瓦片。 郑千喻在一旁欲言又止。 她还是头一次得知沈婳有这个癖好。 也是,女娘先前弱不禁风,走几步都要喘一声,别说上屋顶了,就连出个门她阿娘都要心惊胆战,派一众奴仆跟着。 沈鹤文这几日不在丰州,沈朱氏回府寻的定然是沈薛氏。 这院子,女娘最熟悉不过。原先是阿娘住的。 一花一草一木,却早已不是记忆里的模样,彻底面目全非。 屋内,自被沈瞿警告一番的沈薛氏就犯了头疾,身边伺候的婆子端着药入内。 “大娘子莫恼,公子孝顺也是为了您好。” 沈薛氏别开脸去。 “沈瞿他,可从未真正敬重我这个阿娘。” “自他生母过来,他隔三差五私下探望,你我心知肚明。” 这些对话,沈婳不屑去听。 女娘百无聊赖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做的高,视野也辽阔。 等了又等,总算瞧见怒气冲冲朝此处过来的沈朱氏。 她生的抵多算端庄,这会儿嘴唇死死抿着,显得很是刻薄。正欲闯入内,却很快被拦下。 “二夫人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先去禀报主母。” 沈朱氏呼吸急促,像是来索命的恶魔。 她看着紧闭的大门。 “行啊!薛缪烟。你可真是了不得!怎么,没脸见我们夫人吗!” 她愤恨的理了理衣摆,哪儿还有往前的风雅。提着嗓音道。 “薛缪烟,你给我滚出来!躲着我是什么意思!心虚了不是!” “二夫人,我们娘子病了,不方便见客。” “病了?可真是巧啊!” “她当自个儿弱不禁风谁都要怜惜不成?” “她除非死了,今儿必须见我!” “不知廉耻!” 屋内,榻上的沈薛氏听到动静,便面色一白,她这人到底知道虚心怎么写。 可沈瞿说了,此事会去封口。 她稍稍安定下来。 “扶我出去,我都要看看她无端来我这里发什么疯!” 沈朱氏也等到了人。 沈薛氏到底生的不错。侧颜同沈婳生母有几分相像。如今虚弱的半靠在婆子身上。倒有几分孱弱之美。 狐狸精! “你来寻我,所为何事?,弟媳,我的院子不是你能撒野的地儿。” “弟媳?你还知道我是你弟媳?” “你勾引我男人的时候怎么不说?” “薛缪烟,什么床你都敢爬啊,你恶不恶心?” 屋顶上,女娘指尖下意识摩挲着玉佩,触感温润滑腻。 她愉悦的嘴角勾了勾。 “沈朱氏整日装个体面人,这凶悍的模样也是少见。” 郑千喻转头问:“你猜,这两人能不能打起来。” 沈婳若有所思:“不猜。” “但想看。” 说着,她期待的看向影五。 影五:……该死的,她又明白了。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本章完) 第400章 你倒是关心他 寥寥几语,将沈家那些苟且彻底曝光。 沈朱氏丝毫不惧,更无后顾之忧。 她爹是州判,枕边人什么秉性她也早就摸透了,沈瞿也就算了,这大房还没到沈鹤文手里,他不可能,也不敢对她如何! 沈朱氏又怎会忍下这一口恶气? 她恼怒至极,一口恶气无处发泄。 院内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喘,全都吓得伏地。 再看沈薛氏,浑身都如粹了冰。冷的不知所措。 她压制着惊恐,勉强故作镇定。 “你是从哪儿听到那些闲言碎语?侮我名声?你且进随我进屋。” 沈朱氏身后的婆子道。 “我们娘子方才要进,这院里的奴才好一番的拦,如今丑事揭露,你倒愿意让我们娘子进去了?” “有什么话在这说便好!左右我们娘子磊落,伱磊不磊落就不好说了。” 沈薛氏头疼的能炸开。 她狠狠的喘了口气。拂开身边婆子的手。 她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身边也就这个婆子知晓,也每次帮着掩护。 婆子心惊肉跳间,忙将地上那些奴才一并驱走,不忘好一番警告。 沈朱氏见此,只是冷冷的笑。 “这会儿知道脸了,怎么不让她们也听听?” “那种话你也能信?”沈薛氏的唇很干。 眼下此处无人,沈朱氏所言更不避讳。 “当年你勾搭沈巍可比花楼的那些窑姐还有手段,你莫忘了,当初还是我家老爷牵的线。” 沈朱氏快步上前,火气愈发烧的浓烈。 “如今耐不住寂寞,故技重施我为何不信?” “你——” “怎么,无话可说了?” 面对沈朱氏的咄咄逼人,沈薛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时,影五出手了。 她捡起一块石子,对准一处,狠狠的掷了过去。 沈薛氏腿关节处痛感袭来,她一时间站不稳,朝近在咫尺恨不得将她吞了的沈朱氏扑了过去。 影五如一道残影挪动,沈婳压根无法抓捕,就听了一道清脆的耳光声。 ‘啪’ 打完人的影五飞快抽身。 沈朱氏恼怒不已,被沈薛氏闹的险些没站稳身子,刚把人退开就挨了一巴掌。 那一瞬间,她是懵的。 巴掌印是那么的漂亮。很快肿胀。 她反应过来,发了疯的去抓沈薛氏的头发。 “你敢打我?” “如此荡妇!胆敢打我?” “薛缪烟,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绝对饶不了你!” 沈薛氏头皮被扯疼,她直吸气。火气也跟着往上涌,她掐着沈朱氏身上的肉,死死的拧着。 “怪我?” “我都没怪你!” “当初我和文郎早就两情相许!是你插足,你有个州判父亲了不得!害的他才不要我!” “若是没有我,你们二房生计都是问题!朱娟,我能如此都是你害的,你害的!” 一时间,场面彻底乱了套。 两个婆子也跟着动手。那些污秽的话一个个蹦出来。 沈婳仔仔细细的听着。却不知一时兴起过来,能听到这话些话。 可不知为何,她很平静。 甚至再想,沈朱氏再使些劲儿。沈薛氏的头得秃吧。 正巧,能去当尼姑了。 ———— 盛京城内三皇子府。 谢珣同姬誊相对而坐。 屋内仍旧是显而易见的简陋两人倒是丝毫不在意的谈着事。 谢珣将刑部牢狱那边查觉得猫腻一并告知后,又细细的说了些旁的。 而姬誊却是听的心不在焉。直到有暗卫恭敬入内。 “爷,这是京中拦下来寄往衡州的信。” 姬誊接过来。 他随意问:“猜猜是谁?” 谢珣:“四皇子。” 姬誊笑,不用想也知里头的内容。他将信收下,又取出早就备好的另一封。 崔韫在衡州,盛京这边,他自然能护好他的安危。 暗卫接过来,代替前头那封信寄出去。 “崔韫那边也不知如何了?” 姬誊缓缓抬眸:“你倒是关心他。” 姬誊意有所指:“他这次出门,特地送了沈娘子,我瞧着郎有情妾有意,阿珣觉得呢?” 谢珣冷笑。 “不觉得。” 姬誊抬手倒了杯茶水:“崔府主母寻你商议提亲事宜,这件事我已然知晓。” “你既然同沈大公子是至交,那便担起长辈之责,不若点头应了。” 就别肖想沈婳了。 换来谢珣狐疑一瞬。 原因无他,姬誊这种人对崔韫的事是真八卦!先前闹的最大的颜卫两府的事,也没见他多上心。 谢珣听到崔韫就心烦。 尤其得知,他家漾漾在半路崔韫就追了上去。 他不愿提这些事。 崔宣氏昨儿过来提亲,他含糊过去,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可他隐隐觉着,这是崔韫给他下的套。 “我这几日,察觉颜提督有些不对,可要派人盯着?”谢珣问。 姬誊一听这话,又不想多言了。 一见他的神色,谢珣一哽。 “姬妄比你我想的还难对付,他手下养了不少私兵。追随他的重臣也不在少数。” 姬誊:“不错。” 他微微一笑:“你前头说的颜提督便是他部下。” 这一句话,换来谢珣拧眉。 “颜坤不是太子的人吗?” “错了。” “颜坤是姬妄安插到姬甀那边的人。” 谢珣得知此事,说不愕然是假的。 若是这般,可见姬妄下了多大的一盘棋。 他还欲再说,就见姬誊看了眼天色。随后缓缓起身。 “你还不走吗?” 谢珣:“……我刚来不过片刻。” “你该走了。” 姬誊:“我得出趟门。” “可是盛京又出了什么事?” 姬誊颔首。 “韦娘子寻七王妃喝酒了。” 他有些苦恼。 “她酒量不好,几杯就醉,我不放心得去瞧瞧。” 谢珣:…… 离谱。 姬誊温和的看着他:“真羡慕阿珣你,向来无需在此事上费心。” ———— 而这边,崔韫也早已抵达衡州。 他并无半点空闲。见了安插在衡州暗桩的部下后,又派人去舆图所圈画之处搜查。白日以杨屿的身份行商谈生意,夜里在衡州城内好一番暗访。 如他所料,衡州各官员名下账面很干净。 越如此,可见水越深,鱼越大。 他疲倦的回了来此特地买下的大宅院。 杨屿是富商之子,显然来衡州不会去客栈,而是会砸钱买下足够气派的府邸。 在过些时日,还得明目张胆的派人办不少私产和铺面将富商之子的做派发挥道极致,为了钓鱼。 崔韫神色淡淡,将那一身华贵的衣袍换下,换成常服。 即清支支吾吾。 “爷,属下今日得知一事。” “您也许不知,杨屿好女色。是花楼的常客。” 这去了风云场所,自然要点花娘作伴,他家爷生人勿近的模样,只怕…… 果然,崔韫拧了拧眉。 “此前为何不说?” 即清:“三皇子那边怕您不乐意,一直瞒着,属下也就没查出来。” 可他……刚收到姬誊那边的信。 他嗓音细弱:“三皇子说了,衡州最好的花楼为秦楚阁。为避免漏泄您过去时……这件事他会帮着瞒住沈娘子。” 他不止得去,还得隔三差五的去一掷千金。 崔韫脸色极差,似寒霜扑面。 所以说,他是真的不喜姬誊! 屋内的温度骤然冷却。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子总算开口。 “丰州那边可有来信。” “没有。” 即清念起崔韫刚到衡州,便给沈婳去了信,可至今那边还没动静。 崔韫没有温度的眼神落过去。 即清一个激灵:……但可以有!!!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漾漾:信是不会写的,人会过来逛逛。 解释一下,你为什么逛花楼?还要点最漂亮的花娘!!! (本章完) 第401章 读书人都那般自命清高吗? 街上人声鼎沸,人流如织。 华盖马车缓缓停在酒楼门前。 女娘看够了沈府的闹剧后,到底不忘郑千喻相看的事,她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很快,有奴仆迎了上来。、 “娘子总算回来了。” 她给沈婳请了安,又细细对郑千喻禀报:“老爷本不喜那公子,偏偏其是个嘴甜的,不过多时,就把老爷哄的心花怒放赞赏不已。话里话外无非都是些若不是囊中羞涩,只怕早就科考有名次了。” 沈婳:…… 别说郑千喻喜欢读书人,郑老爷也喜欢。 他的几个儿子就不是读书的料。可若是姑爷考取了功名,郑家这也算是出人头地,祖上冒青烟了。 她睨向郑千喻。 郑千喻:“模样可俊?” 奴仆把头埋低,不敢言语。 见状,郑千喻拧了拧眉,一行人只往一处去。 ‘咯吱’一声,门被外头的人推开。 雅间内媒婆反应最快,她看向来人当即笑吟吟的起身:“哎呦,郑娘子。” 大祁朝内,寻常百姓相看的规矩不多,不如达官显贵中贵女那般礼数周全,不见男客,或是隔着一道屏风,只有婚事定下来才可露脸的规矩。 郑家开着米铺,分店也有数家,可一向不去计较这些。郑老爷嫁女心切,郑千喻又是個极为挑剔的,她若看不上,总不能逼着上花轿,这也是今日约在此处的缘由。 左右长辈也在,不是单独相看。 在外自不会言是相看,而是远方亲戚,见上一见。 郑千喻朝媒婆边上的那人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是窒息的。她忙看了眼边上娇美的沈婳,眼睛舒服了。 救命。 她想让沈婳将那挖矿的给忘了,这一番对比下,女娘岂不是得对那人至死不渝? 郑夫人却是欢喜上前:“沈娘子。” “我昨儿得知你回来的消息,便想着寻个合适时间见见你。” 沈婳也朝她笑:“伯母。” 郑老爷招呼郑千喻上前。 “这便是赵华,家中三个兄弟,他为长,爹娘健在,家中负担重,可是个有抱负的。” 书生很克制的没将眼睛朝沈婳身边落,而是用那芝麻眼含情脉脉的看向郑千喻。 他起身,朝郑千喻拱了拱手。 “郑娘子妆安。” 郑千喻不安。 她想去死一死。 她的表情写在脸上。 “我也没那般差劲吧。以至于是个男的,阿爹就要塞给我?” “我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了,也绝对不凑合。阿爹若看上了,你嫁就是!” 郑老爷怒。 赵华眼底闪过一丝不虞。 “你——” “伯父。” 沈婳轻轻柔柔的出声。 “我和郑千喻也算是自小的交情,心生些许困惑,不防让我亲自问问赵公子?” 没等郑老爷点头,女娘抬着下巴,处处尽显矜娇。 “下头有两个弟弟?分家了吗?” 赵华见她生的貌美,忙行了一礼。 “未曾。父母健在,自不能分家。” 郑老爷连连点头:“不错,这是孝道。” 沈婳没给留面子:“你兄弟不算少,家中贫苦。那若是未来新妇入了你家的门,孝顺长辈不够,还要帮扶养着你的几个弟弟?长嫂如母,日后还要帮着张罗婚事?” 这是娶娘子吗?这是娶财神爷。 郑老爷沉默了。 郑千喻嫌恶的不行。 女娘懒懒散散:“还有,你既然有抱负,那可是举人?” 见他不说话。 “秀才?” 不说话。 “童生?” 所有人的面色都凝重了不少。 她嗤笑一声:“原来一个都不是。” “童试参加了几回?落榜了几回?” “不如赵公子,即兴写一首诗出来让我等品鉴品鉴?毕竟学问是自己的,不是脸上贴金嘴里说说就有的。” 这一场相看,自然不欢而散。 赵华再无适才的君子风度,整个人落荒而逃。 不过,离开前,他留下一句话。 “郑老爷,实话同你说了吧,正经的读书人,怎会看上你家女儿,一个卖米的,不过是有几个臭钱。” 媒婆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她恨死赵华了! 要知道郑家的亲事若成了,她能得一个不少赏钱。 “这——” “我实在不知他是如此秉性。” “回头我定会为郑女娘挑一个最好的!” 郑老爷气的砸了手里的茶盏,碎瓷片落了一地,媒婆心下一咯噔。 “滚!” 媒婆吓得忙离开。 郑夫人给郑老爷顺着气:“好了,如此之人配不上咱们姐儿。这会儿被沈娘子揭穿是好事。也是你我疏忽。” 她清楚,郑老爷想让郑千喻嫁的好,可凡是还是得讲究门当户对。 郑千喻耷拉着眼,经此一事,俨然受了打击。 “读书人都那般自命清高吗?” 她想了想道:“丰州鹿鸣书院有我阿爹资助的学子,束脩都是我家出的,他考上功名后,我阿爹欢喜不已,可他登门时,却将这些年的钱一并还了,便是为了两清,不愿再与我家有来往。” 这件事,沈婳知道。 那学子窘困无路时,亲自去求郑家。 郑老爷当时也功利,资助可以,但待他出人头地,便同郑千喻定下婚约。 一场公平的交易罢了,从来不牵扯强迫二字,那人忙不迭的应了。 可是……功成名就也毁约了。 将郑千喻嫁给读书人,这也成了郑家上下的执念。 至于自命清高…… 沈婳瞥她一眼:“分人。” 她想了想,难得一本正经的说教。 “真正有教养的君子,在意的不是家世,也许有人会讲究门当户对,可最后还是会在女娘的品行和是否钟意下低头。” “有能耐的郎君靠的是自个儿的本事往上爬,绝不是靠的岳家。” 比如……崔柏。 他让乔姒成了最尊贵的夫人。和诸多贵女嫉妒又心生艳羡的对象。 郑千喻隐隐约约听懂了。 可她好似又有些迷糊。 女娘正经没几秒。见郑老爷他们都走远。到底没忍住低声问了一句。 “你那舅舅……婚配了吗?” “我操心长辈的事作甚?不过,他也是鹿鸣山院的学子,听说,夫子对他很是看重。” “他不过比你大三岁。” 沈婳抿了抿唇:“你都看他如厕了。” “不如你看看能不能自己给自己当舅母?” 郑千喻想骂她有病。 可不知为何,舅舅长的的确不错。 “可我都冒犯他了。” “你冒犯他的还少吗?”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02章 这座城,终究多了个伤心人 翌日一早。 天色放晴。沈婳昨儿刺绣熬了大半宿,眼儿酸涩的紧,她抬手揉了揉。 “娘子。” 影五凑上前。 “爷几日前给你写的信,您可看了?” 沈婳慢吞吞应了一声。 “那您不妨给他回一回。”影五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议。 沈婳拧眉,她毫不犹豫道。 “不。” 如今崔韫才给她写了一封,她夜里偷偷摸摸翻来覆去的瞧了数次,睡前还压在枕头底下。 戏里都说了,女娘得矜持,尤其是相隔两地,更该如此。戏里的角儿可都是收三封,才回一封的。 漾漾我啊,得四封! 影五面无表情的脸写着为难。 沈婳却没过多留意。她一颗心落在绣娘那边送来的绣品上,陷入深思。 刺绣一针一线急不得,可沈婳却觉得太慢了。 若要长久发展,……也该招揽些新绣娘。 丰州这边各大绣坊之间暗流涌动,只怕难以招揽。 她禁不住的想,最近的衡州人杰地灵,应该能寻到不少好绣娘,加以培养,自然能带出来。 “娘子。” “周家的人来了。” 沈婳眉心微微一动。收了思绪。 她去了待客厅后,一眼就认出了人。 周老爷眼里透着精明,这会儿没起身,仍旧摆着谱坐着。说的话倒是好听。 “我与你母亲算是旧识,算起来,几日前就该来看你,可实在忙的脚不沾地,今儿来此,也算叨扰。” “这是五百年的人参,最是滋补,你可得收下。” 沈婳没看人参一眼,她在主位坐下。捡着茶几上的点心小口小口的吃着。 到底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 周老爷隐晦的扫视她一眼,继而说明来意。 “老夫今日前来,是有要是相商。” 沈婳闻言,这才愿意觑他一眼。语气却很冲。 “旧识?我记得上回见你,是在五年前。周家绣坊一直被沈家绣坊压在下头,你心里气不过,却偏偏能耐不够比不得。便阴阳怪气道我阿娘,一介妇人只会抛头露面。” 说着,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如今,你倒是有脸求我了?” 周老爷面上闪过尴尬。 的确有那么一回事。 他轻咳一声:“你的事,我也一直有在留意。” “沈瞿的确狼心狗肺,沈家那些人没一个是好的。” “便是你的铺子,开张至今,却冷冷清清连一桩生意都没谈成。想来无需我言,你也告知,那是沈瞿搞的鬼。” 见沈婳不语,周老爷又意有所指道。 “他早以放话下去,谁若是去你铺子,便是与沈家过不去。可见只要他动动手指,你的生意就没法长久。” 沈婳闻言,继续吃点心。 她等的都要枯萎了。 沈瞿不动手,沈婳这個最懂礼数的女娘怎么好下手为强? 那种阴险小人,不知下一步打着什么算盘。 沈府今日内讧,只怕沈瞿得气坏了。 周老爷眼儿一转:“既然如此,沈娘子何必留情面?依我之见不如你我合作,一同搞垮沈家绣坊?” 他无奈一笑。 “实不相瞒,周家绣坊这小半年经营的很是不错,也是丰州城内对沈家绣坊威胁最大的一间绣坊,你若愿意,将手下的绣娘一并给我,周家绣坊每年红利,分你三成,可好?” 诚意很足。 周老爷等着沈婳点头。 可女娘却是嗤笑一声。 “三成?” “周老爷,你上了年纪当我蠢呢?” 女娘冷冷淡淡的看过去。 “沈家有败落迹象,无非是没有老绣娘坐镇,而你周家这些年从未翻身,不过是刺绣水平低下,三成就要我的绣娘,你不如早些回去躺下做梦。” 周老爷:???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娘,竟然这般言语! 沈婳轻蔑的看向他。 “前儿特地买了你周家的绣品,绣的是菊花,我瞧了一眼,实在平平无奇,就让奴仆拿去擦桌子了。” 菊花为狭瓣花,该以斜缠针绣制。时常先绣花瓣,再绣花蕊。用色不仅限于红白两种,可用单色,也可用套色。 若根据花样,只需招着来就成,若根据实景,那注意就更多了。光线亮安,天气阴晴,可有起风,角度都是注意的点。 得讲究花瓣的各有异的姿态婉转,也得讲究花瓣颜色由浅入深,还是由深入浅。 女娘闭着眼拿针线都能比周家的绣品亮眼。 “你——” “实话实说罢了,周老爷动什么怒?” “别气坏了身子,回头成了我那铺子里的第一桩生意。” 沈婳喝了口茶。 “弄倒沈家,是我的事。你一个外人,若真有能耐就靠着本事比下沈家绣坊,没有的话那就认命,却想着借着一步登天,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嫌臊得慌?” 她想起一事,眼儿一挑。 “也是,你疼了多年的儿子,是先夫人同管家所生,生儿子这种事,都是靠的别人。” 周老爷:!!!这是他最屈辱的一件事! “省省吧,你那,小小的绣坊我可看不上。” 无视周老爷气急败坏的脸,女娘又道:“不妨告诉你,绣坊既然是我阿娘留给我的,自然该由我传承,在沈瞿手里死了又如何,只要我插手,它就能活。” “你呢,合该回去好好想想,当年,你比不过我阿娘,如今给你机会了,可别到时候,也被我比下。” 女娘蹙眉头。 “那你就真的成笑话了。” 周老爷倏然起身。 “竖子!” “早就说沈家女嚣张跋扈,看来不假!” 他可不是来受气的。 周老爷不愿再谈一挥衣袖,就朝外走。 沈婳慢悠悠的捧过茶水,先是数了几片花瓣,这才将杯递到唇角,轻轻抿了一口。 就在这时,周老爷脚步一顿,折而往返。 女娘不解的抬眸,就见那老头抱起了人参。 沈婳:…… 好小气。 好吝啬。 她嫌弃的看着周老爷离去的背影。 小腿轻轻晃动,沈婳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点心屑。再次陷入深思。 她拖着下颚,眼儿轻轻一眨。 “棺材卖不出去,真难过。” 她脸上一点没看出难过来。 “既然卖不掉,那就送人吧。” 倚翠眉心跳了跳,就见女娘欢喜的起身。 “我自回来,还没去孝敬族老。” 沈婳一锤定音:“得抬一副棺材敲锣打鼓的送过去。” 她得将那些人都恶心一次。 “沈鹤文快回来了,沈瞿想来要同他密谋一道对付莪。” “倚翠,收拾包袱,我还要去衡州避一避风头。” 女娘一手捂着心口,唯唯诺诺娇柔做作。 “真是好吓人呢。” 她难得文艺惆怅。 “这座城,终究多了个伤心人。”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03章 谁保证你能活到那一天? 沈婳没耽搁。 阿娘行事向来不爱拖沓。见倚翠忙着收拾包袱,她看了眼天色,困倦的打了个哈气,到底撑着乏累又急急的出了门。 丰州街头,很快吹锣打鼓声响彻云霄。队伍中的棺材格外醒目,饶有目的朝一处而去。 沈族老住的宅子还是沈巍生前买的。坐落于在丰州城最繁华的地带。 他的消息也算灵通,这会儿正忧心忡忡。他心下更是跟明镜似的。 “真是祸害!” “怎么不死在外头?” “她继母和二叔的事,如何能不顾大局抖出来?” 沈族老的儿子劝。 “您发脾气作甚?左右这件事,沈家上下抵死不认。等风声过了,也就好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外头就差指着鼻子骂,那些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沈瞿想来无计可施。沈鹤文估摸着明儿就归了。这件事绝对不能轻易放过沈婳。” “眼下沈府外头堵着一群百姓,声誉是彻底臭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还需我提?沈氏一族这回是一并遭了殃。日后小辈的婚事只怕都能受牵连。我如何不忧?” 他手里捏着拐杖重重的在地面敲了敲。 他是知道,沈鹤文同沈薛氏十余年前有过一段情的,沈鹤文那种人,瞧着规矩可比谁都阴险,旧情复燃也不足为奇。 至于……沈巍,只怕死的也有蹊跷。 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可他不曾插手去管。 谁让沈鹤文给的多。 他为族老,自有管束之职,若是换成别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他早就将人逐出沈家宗谱了。 可此事,他不过睁只眼闭只眼。 “老太爷。” 外头的小厮跑入内。 “着急忙慌作甚?没有规矩。” 小厮忙将头压低。 “沈娘子来了。” 沈族老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哪个府上的沈娘子?” 要知道,族里都是姓沈的,那些女娘也都能叫沈娘子。 他身边的人一顿,猜到了什么,当即附在沈族老低语几声。 宅院外头,沈婳很有礼貌的没有闯入内。 她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一群百姓。都是街上不由自主追上来的。 沈婳等了片刻,就在她不耐烦时,总算等到了人。 沈族老被扶着出来。 他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有……一口硕大的棺材。 他缓缓的将混沌的视线落在始作俑者身上。 “你!” 沈婳的手覆在棺材板上,食指弯曲,敲了敲:“喜欢吗?” 女娘抬了抬下巴:“满意你见到的吗?” “这可是我铺子里最贵最好的一副棺材。刚到货,眼巴巴就给族老送来了。” “你疯了不是!”沈族老气的眼前一黑。险些大限将至。 “孝敬族老自不该遮掩,我可做不得做好事不留名的事。花钱请了送出殡的人一路吹锣打鼓过来,这些人都是入行十几载,丰州城内最有名的队伍。他们接触的死者更是成千上万。虽说是临时叫的,给的银子是平时的三倍,可这是给族老的,我定然愿意花,也该舍得花钱。瞧瞧,族老欢喜的手都再抖。” 沈族老气的直抽抽,他努力的平缓呼吸。 “我还没死呢!你怎可咒我!放肆!” “你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他的儿子连忙将摇摇欲坠的人扶住。 “你阿娘二叔被你坑害,如今又来闹我爹?滚!” 沈婳可以让别人滚,可她听不得别人让她滚。 女娘当即黑了脸。 “你怎知她们是被我坑害的?” 她鄙夷的看过去:“难不成你日日钻我继母榻底,能瞧见不成?” 这一句话,围观的百姓又吸了一口气。 沈家好乱! “休要胡言!” 沈族老死死的看着她:“你实在是无法无天!” “你父已故,我体谅你。可你呢!德行不端。你若再这般,只怕人也彻底毁了,哪個婆家敢要,哪个郎婿敢娶?我原想着等你嫁了人,也许能温顺些,是我错了。你犯下的错事实在令人发指。沈家也容不得你了!从头到尾没谁欠你的,你却次次变本加厉行!沈瞿无法管束你,到底隔着一层,今儿我为长。这次定要——” 一语未完,沈婳打断。 她有些抱怨:“能不能嫁出去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扫视白发苍苍的沈族老一眼:“也别跟我扯那么远,谁保证你能活到那一天。” 女娘拍了拍棺材盖:“不若进来躺躺?” “奏乐的都在,我看啊,抬着族老在丰州城绕上一圈,提前感受感受。” “哪儿不满意的,也只管提。回头你真的闭眼了,这身后事照着最满意的来,才能走的舒坦不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一辈子操心族中的事,总该为自己活一次。” “闭嘴!” 沈族老气的上气不接下气,一群人见着不对,连忙把他送回去,宅院的也门彻底合上。 俨然不愿再同沈婳掰扯。 沈婳见状,眼底闪过冷意。 “娘子,这——” 沈婳微笑。 “回吧。” “年纪大了,就是不知领情。” 可谁让她体贴呢。 女娘笑了笑。 “棺材就在门口摆着,保不齐今儿就能用不上了。” 倚翠闻言,连忙给奏乐的那些人结了账。 人群:……你是真的虎啊。 女娘离开,嘴角带着得逞的笑,甚至难以抑制的蹦了一下。 可没发挥好,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沈婳的脸刹那间垮了下来,许是觉着丢脸,她抿着唇,保持镇定,很有仪态高贵冷艳的抬步离开。 可她没忍住,嘴里发出懊恼的一声自以为很轻的呜咽。 人群:……救命!也许瞎了眼,可她好可爱。 挎篮子的大婶的售后俨然是挑不出错的。 她绕着棺材走了一圈。 “呦,大手笔啊。” “防患于未然,我看沈娘子是好的!” “沈娘子当初出事时,这族老也不见出面,瞧着和善,没准和沈家那几个黑心肝的一伙的,我看是内里黑了一窝了。” “这群人还想让沈娘子温顺,若是温顺,只怕命早就交代了。” 人群:……虽然觉得你说的好没道理。可是好想附和。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04章 点花娘都要点最漂亮的那个 沈婳给这些人挖了坑后,欢欢喜喜的坐上去衡州的马车。 女娘有什么坏心眼呢,她不过期待沈瞿报复她时,出师不利能扑了个空。 马车不疾不徐的出了丰州城。 衡州虽近,可也要两日的路程。 这次出门,女娘就带了小七和影五。小七近身伺候,影五驾马。 她懒懒散散靠着车壁。手里执着韦盈盈那边寄来的信。一字一字的朝下看。 ——韦珠珠那个***婚事黄了,整日阴沉着脸好似全天下欠她似的,这种好事,我却未有过多欢喜。 ——早知道我不该这个时间成婚的,钦天监那帮老家伙算出来的也不是吉时。 随后,女娘视线一凝。落在那明显小的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字,努力分辨。 ——阿娘给了我春宫图,命我成婚前一日夜里偷偷看,我能听她的?可我从不知洞房竟然要那样。那棍子粗的还得***去!实在瘆得慌。为此我躲了他好几日,后特地同姬誊提了分床睡的事。 沈婳沉默了。 她有些没看懂。 她拧了拧眉,视线往下落。 想来韦盈盈很是纠结,身边也没有能说话的人。故,也顾不得羞耻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 那日,她一提分床的事,向来最好说话的姬誊便沉了脸。瞧着有些骇人。 韦盈盈难堪的对姬誊道。 「我觉得——」 就被姬誊堵了嘴。 他食指落在女娘红唇上。 「怕什么?不让你疼。」 「我是个正常不过的郎君,总是贪的,韦娘子可不好为难我,那种事夫妻该做。」 这话倒是难得的强势,韦盈盈觉得这样的姬誊有些陌生,可不等她反应过来,姬誊的眸光一颤。 他将头压低。眼里充斥着胆怯和不自信。 「还是……你嫌弃我?」 「不愿同我生儿育女?」 他语气很低沉,面色有些发白:「是我自作多情了,险些忘了你嫁我并不是心甘情愿,是圣上赐婚不得不嫁,韦娘子,是我不该动了念想。妄想与你做真夫妻,主院你住着,回头我住别处。你也莫忧心,我不会碰你。」 这一番话,让韦盈盈惭愧坏了。 她既然嫁给姬誊,这是一辈子的事,自然不是逢场作戏。只是不死心的问。 「做夫妻都该那般吗?」 「我不会强求你。」 「你日后有心仪的郎君,只管同我道,若是有法子,我便是再不舍,……自然也要想法子放你走成全你的。可你也知道,父皇不喜我,若要和离,只怕难了些。」 他自嘲道:「反正……我也不是头一次被舍弃了。」 韦盈盈最见不得他这样。 她心疼坏了。 当场忙道她是要做真夫妻的。 左右……姬誊挺好,对她也好。 姬誊微微一笑:「我不逼你。」 「我是愿意的,只是觉得不适应。」 姬誊不同往日那般,与她隔了一丈远。韦盈盈怕他不信,急上心头,一把窜到姬誊怀里。 「我没有不要你。」 她说:「你可是不信我会陪你一辈子?」 沈婳看完最后一行字后,不免沉思。 姬誊那人!确有手段。 只是若要计较。十个韦盈盈,都不够他玩的。 「给韦娘子送的贺礼,可有送去盛京?」她问。 那是她前些时日,亲自去挑的。 「 送了,娘子宽心,定然赶在成亲那日前送到韦娘子手里。」 沈婳点了点头。 「娘子可要喝茶?」小七询问的嗓音传来。 沈婳刚要去接,行动间指尖一松,信封中被遗落的一张纸轻飘飘落在她鞋面上。 她眉心一动弯腰去捡,等瞧清画上的***且一览无遗的图后,女娘的眼瞪大,其中充斥着不可置信。 「娘子,怎么了?」 沈婳有点不太好。 总以为是看岔眼了。 她捡起来,板着小脸摊平褶皱。又好奇的凑近,细细的看。 这是一副简易画。 是韦盈盈特地从春宫图里头撕了一张,一并送来的。 寥寥几笔却出神入化。 画上的女娘倒在喜榻上,裙摆被往上推,修长白嫩的腿压在身上郎君肩上,被埋入后难耐的接受他的索求。 沈婳揉了揉眼睛。 要瞎了。 这才是真正的圆房吗? 她震惊的张开檀口。 ———— 许是收到了打击,女娘一路都不曾作妖,到了衡州后,她好似忘了崔韫这个人,整日顾着正事亲自招揽绣娘。 来前,孙姨给了一张名单,正是衡州有名的绣娘,沈婳一一都拜访见了。又寻得数十位刚入行不久,年纪还不过十岁,却颇有灵气的小绣娘。 前前后后,一并花了半月的功夫。 影五本以为沈婳过来会见崔韫的,可俨然没有此等迹象,她更未给崔韫递信,左右她的本职是护女娘安危。 沈婳嘴里再不提崔韫二字。 甚至自看了那画后,有一回夜里她就做了噩梦。 梦中的场景变得生动。 画头的人,成了她和崔韫。 崔韫在她体内来回横冲…… 她疼的热汗涔涔。哭着求他出去。 最后,她是吓醒的。哆哆嗦嗦忙将那污秽不堪的画给烧了,可不能留着被崔韫瞧见,免的他学。 毕竟,崔韫先前的表现,可见他也不懂。 又不是什么好事,她们日后自然无需去效仿。 又忙了一日后,正值黄昏,沈婳去了最近的酒楼用饭,刚入内就听那毫无避讳的对话。 「秦楚阁的花魁南湘,可是最出名的,生的百媚千娇,那一把好嗓子听着就醉人,阁里的妈妈却从不让她接客,好在这次总算发了话,今爷拍卖南湘的头夜。」 「城中一半的男的都跑了过去。那富商王老爷早就放话,万金他也舍得花,可见能抱得美人归了。」 「瞧,消息迟了吧,拍卖早就结束了,可不是那王老爷。」 「不是他,那是谁?」 「还能是谁,南陵杨家那位。这些时日,他也算出名了,整日千金千金的撒,对南湘最是倾心,日日都去,指明听她唱曲儿,可不得势在必得。」Z.br> 那边的对话仍在继续。 「销魂一夜,只怕这会儿软香暖玉在怀,若是伺候得当,杨屿是要将美人儿赎回去当姨娘的。」 沈婳脚步一顿。 她眯了眯眼。倏然看向影五。 女娘破天荒的冷冷一笑。 「南陵杨家子?」 「杨屿?」 「他可真是快活呢。」 她小拇指翘不起来了。 「点花娘都要点最漂亮的那个。」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05章 让她出来,我不信! 夜深,墨色浓稠。四下喧嚣渐落化为静谧。 而衡州城的花街柳巷却是热闹时。形态各异却笼罩传统美的灯笼高挂。 秦楚阁的花娘多着薄衫,妆容娇媚。 南湘柔媚的坐在一处,她的视线就没从身边的崔韫身上离开分毫。细白的手时不时的添上一杯酒。挨的极近又含情脉脉的朝崔韫嘴角送去。 “郎君。” 她的嗓音仿若带着勾子。听的府经历罗成峒心下痒的不行。 罗成峒搂着身边的花娘:“这美人恩难消。你这一晚花的,可是够在衡州再买座宅子了。” 他看向美艳的南湘。视线都舍不得挪。 一时间只觉得怀里搂的,姿色实在差了些,胭脂俗粉如何能同绝色比? 崔韫一袭羽扇豆蓝外袍,腰系双搭尾龟背银带,袖口饰金银饰物,墨发束镶碧鎏金冠,端是富家子弟的打扮。 不用于往日娴雅霜姿疏离冷漠,他一手搭在案桌前。喝下送来的酒,坐姿懒散,少了几分稳重,多了几分不羁。酒水甘醇顺着喉咙往下,嘴角不以为然的勾了勾。 看向这几日一直费尽功夫才钓上来‘鱼’。 “罗公子,你瞧我像是会在意那些小钱的?” 罗成峒稍稍愣神。 杨屿自来衡州,便大肆购买店铺,砸钱如流水,官府那边早就留意此人。 他被派来特地查了查杨屿。且与他亲近。 这几日相处下来,罗成峒对杨屿的秉性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挑了挑眉,笑的意味深长。 “都做爹的人了。我可是听说弟妹她善妒的很。你也不怕回头她同你闹。” 崔韫语气随意。 “我的娘子,自该懂事,她若受不得,休了再娶便是。” 这一句话,换来罗成峒大笑。 杨屿这人的脾气,实在对他胃口。 此前他为了同杨屿往来,也是费了些功夫的。 起先,多次送了拜贴,却全都吃了闭门羹。外头一去打听,全都是杨屿挥金如土的消息。 一番周转,得知杨屿喜好后,又特地做东,请杨屿往秦楚阁来,特地找了十名身子还没破的花娘伺候他。 他也会挑,嫌弃这嫌弃那。愣是一个也没看上。 不过,经此一事后,两人也算有了交情。 “此话有理。” “这越有本事的男人,自然该享用越多的女娘。才能彰显本事。我在你这个岁数,就有三名小妾了。” 崔韫漫不经心的迎合一声。 推杯换盏间,他的面上有了些许薄红。 没醉。 这般姿态是给罗成峒看的。 果然,罗成峒眼里有了得逞之色。 “杨公子,你且同我说句实话。” 他问。 “你这次来衡州准备做什么生意?” “我如今一门心思都在女娘身上。哪里还记得那些破事。” 罗成峒还要说什么,就见崔韫起身。 “失陪了。” 南湘见状,一道起身,柔媚的站在崔韫身侧,娇滴滴的挽住他的胳膊。 她笑道。 “杨公子,我的屋子在三楼。” 崔韫身子有过片刻的僵硬。 眼见两人要走,罗成峒有些不满。 “杨公子,不妨在坐坐?急着走作甚。我还有事与你言。” 崔韫脚步一顿。懒懒散散到:“罗公子,你这就不识趣了。” “瞧把你急的,这一夜都是你的,南湘还能跑了不成?” “都是男人,换你,你不急?”崔韫哼笑一声。 南湘娇羞一笑:“杨公子,可要先沐浴?我好让人备水。” 罗成峒忍不住笑了。也没坚持,还不忘打趣。 “洗什么洗,直接办事。” 眼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罗成峒眼里是满满的算计。 眼下,碍眼的周章平死了。衡州便是他们这些人的天下。 顶风作案的事,他们做的不算少。 起先上头有人护着,自无恙。 得了到时候,也就将胃口养的越来越大。 衡州同盛京相隔甚远,他们这些天人不就成了土皇帝。 偏偏那周章平不识趣。竟调查他们,如此之人实在是隐患,这种人自然要除了。 周章平不死,死的就是他们了。 杨屿来此后,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外抛,短短数日,就差将一条街的铺子给盘下来了。 杨家什么生意都沾了些边,私下买卖也有门路。 他们手下的银矿开采了不少,本是肥差,这事见不得光。平素也是谨小慎微。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可原先私下合作买商却是借着机会一直施压,有意压价。 莫说他们不愿意,四皇子也不愿意。 杨屿私生活乱的很,可却有做生意的头脑。杨家经他之手更是蒸蒸日上。 不用他吩咐,这几日派去监视杨屿的人,见杨屿离去早已追了上去。 罗成峒对杨屿还是满意的。 若此人可靠,野心足够的话。倒能让他试试。 等杨屿通过他的考察,再让衙门的那几個人大人见上一见,一致认可后便引荐四皇子。 “大人,往前你说只疼我,怎么一见南湘妹妹,就丢了魂了。” 身边的花娘搂住他的脖颈。 “你这样,怜儿可不依。” “南湘妹妹是好,可她却没我会伺候人。” 罗成峒拍了拍她的臀。 “趴下。” “讨厌。” ———— 秦楚阁是衡州最出名的花楼。 进进出出的人并不在少数。 沈婳冷着一张脸,闯了进去。 她有钱,自然畅通无阻。 女娘模样貌美,说是神女也不为过。身上的绸缎和配饰,更不是俗物。周身气度自然与秦楚阁格格不入。 沈婳趾高气扬的拦住一名花娘。 “喂。” 今夜的漾漾显然是不愿礼貌的漾漾。 花娘:“娘子你是来——” 闹事的么。 沈婳胜负欲极强的打断她。 “南湘好看,还是我好看?” 许是她气场强大,花娘愣是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若论美貌,自然是娘子。” 猫猫得意。 “可若论妩媚,娘子远不如她。” 沈婳:??? “让她出来,我不信!” “南湘姐姐在接客。” 花娘痴迷道:“那还是是南陵杨家子,模样俊的不成,瞧着床上功夫只好不差。” 沈婳冷笑一声。 胡说,崔韫什么都不懂。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06章 的确漂亮,不怪侯爷变心 屋内。 门一合上,南湘便松了手。一改娇媚,跪到地上恭敬行了大礼。 “给世子请安。属下多有冒犯,望世子宽恕。” 她说的是世子,不是侯爷。 是淮安王府的世子。 姬誊到底怕惹怒崔韫,不曾为难他,特地安排了人过来。 崔韫冷冷淡淡,神色平静无波。 “这是姬誊的产业?” 南湘应:“是。” 的确此处最容易打探出消息。 崔韫掩下眼底寡淡的情绪,却不曾怪罪:“事出有因,起吧。” 南湘不敢起。 她瞧见崔韫用帕子擦着被她触碰的袖子。不免讪讪。毕竟,挽上崔韫的那一瞬间,男子眸中起了杀心。 这差事实在难做。 尤其,这还是王爷王妃留在人世,唯一的子嗣。 屋内染着香,味道过于浓烈,崔韫不慎喜欢。 也不知怎么了,他总有些不安。 南湘给他沏了茶后,便识趣的退到角落。 很快,屋内又多了个人。 是崔韫手下会口技的影十。 屋内气氛平静无波。而罗成峒派来的人在靠近。 崔韫端坐喝着茶。手里执着一本书。 是兵法。 影十将声线模仿的十成十的相似。他打开纸上,里头正巧是罗成峒那边听来的动静,他特地抄到纸上。 一番改动后。 影十:“杨公子,你身子给你后,你可得只疼我。不然,湘儿可不依。” 南湘:…… 她朝角落又缩了缩。 崔韫抬了抬眸,待瞧见外头有身影靠近,他食指敲了敲桌子:“大声点。” 得让外头那些人听仔细了。 影十忙颔首,嗓音提高:“我可会伺候人了。” 他面无表情抬手拍了拍。 ‘啪啪’两声。 男声:“趴下。” 女声:“讨厌。” 女声:“杨公子,轻一些。” 罗成峒的人听见了。 问路而来,蹭蹭蹭来了三楼的沈婳也听见了。 她愣愣的站在那处。看着紧闭的大门。 她本该有理智的,来的路上想了许多。 她想,崔韫定然是逢场作戏。 她也想过,他对那花魁上心,无非是为了查案。 崔韫挑着呢,自然只有沈家漾漾才能入了他的眼。 可她不是善解人意的女娘。 便是为了公务,崔韫也不该背着她逛窑子! 她不高兴了。 是真的不高兴了。 故,她心眼小,止不住的气愤,晚膳没用,就来了秦楚阁。 她甚至很体贴的又去想,她就来看一眼,看完就走,绝不让崔韫为难。也不能让他的身份暴露涉险。 女娘多信任崔韫啊。 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她慢慢的垂下脑袋。视线落在烫眼的一处。 是崔韫给的玉佩。 崔家祖传给儿媳的玉佩。 沈婳吸了吸鼻子。眼圈止不住的红了。 她后知后觉,好似比想象中的还在意崔韫,以至于这会儿憋闷的呼吸都困难。 崔韫每次亲她,总是那么不留余地,重重的,勾着她。 骨节分明的手会捏着女娘如玉莹白的后颈,再将她彻底带入怀里。 他能对她如此,原来也能对旁人如此。 甚至去做……那从未与她做过的事。 女娘的面色煞白,指尖小幅度的颤栗。 原来,天下的男子都是一个德行。 她愣愣半响,后退几步,毫不犹豫的扯下玉佩。对着地面狠狠掷过去。 影五见状:救命!!! 她连忙扑过去接住。 “娘子。” 沈婳恼怒不已:“我不要了。” 玉佩不要了,人也不要了! 暗中的影一惊恐:!!! 而屋内的影十继续声情并茂。 听到熟悉的嗓音,崔韫眸光猛然一颤,手中的茶盏往下脱落,砸到地上,茶水四溅濡湿了衣摆,他却不自知。大步朝外而去,直直推开门。 还不等沈婳转身离开,腰身便被人拦住,天地一转,她就被人带着入了屋。 房门继续被关上。 影一吐出一口气,二话不说敲晕罗成峒派来的人。 “娘子过来,你怎么不提前告知一声?” 影五眼里还是女娘眼圈通红的画面。她心疼了,她护短了,她甚至忘了真正主子爷是谁了。 “衡州城娘子还来不得了?” “我若告知,娘子怎会撞见这种事。” “屋内的是谁?我是看错爷了,爷怎……唔。” 影一把她的嘴堵住。 屋内异常安静。 沈婳眼儿不眨的看着他。 崔韫心口一缩:“我衣裳还好好的穿在身上,莫瞎想。” “我!不!信!你不过是没来得及脱罢了。” 女娘锁定角落的南湘。 她站的很直。 说的话却是带着刺。 “的确漂亮。不怪侯爷变心。” 崔韫深深的看着她。 “往左看。” “我凭什么听你的?” 沈婳:“我——” 崔韫抬手,将她身子朝左转。 女娘的视线多了个被她忽视的人。 “这便是影十,他最是擅长口技和伪装。” 沈婳很呛:“你有影卫,你了不起。” “与你说这些,是为了同你道,我不曾同旁人独处。” 沈婳情绪都酝酿好了。 然后告诉她,这只是个误会。 她抿了抿唇,固执的转回去。直勾勾看着南湘。 南湘继续瑟瑟发抖。 崔韫又把人转向自己。 薄唇动了动,这会儿语气平淡,俨然是对影十他们说的。 “还不走?要我请?” 影十同南湘撒开腿就跑。 屋内只剩下两人时,崔韫这才又道:“来秦楚阁亦非我之愿。” 沈婳没看他:“谁知道呢。” “保不齐侯爷心里可劲偷着乐呢。” 崔韫:“我并非滥情之徒。” 沈婳陷入死胡同:“谁知道呢!” “七个字说出来总是轻巧的。恶人还总说自个儿最是心善呢。” “我心悦了一位女娘,与她私定终身,这辈子也只愿意应付她一人。想同她成婚,夜里睡在一处,醒来睁眼便瞧见她。我心不大,只能装一人,也只要她。” “此事你可不能冤枉我。我清清白白更不能被判了死刑。” 沈婳:“好话谁不会说。” 崔韫眯了眯眼。 屋内变得安静。 沈婳气焰再度冒了起来。 “我就不同了。不久前也与人定了终身,可毁约的事我也没少干。” “怎么不说话?” 崔韫沉默半响。 “我先缓缓,一会儿哄你。”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07章 我不差钱!!! 夜色正浓。 崔韫出去了一趟,估摸着去处置被影一敲晕的那些人。 正事在前,沈婳倒没拦着。 忽略她此刻撅着的唇,女娘到底是温婉贤淑的。 屋内再没了说话声,沈婳仿若能听到自己浅浅的呼吸。不得不承认,虚惊一场后她心安了。 到底是花楼,屋内的摆设尽显低俗。无所事事间,沈婳开始打量周遭。 这一看,实在不得了。 对面整幅墙面上全部画着的图案,比女娘原先在图册上瞧见的还要露骨万分。 光是姿势,就有十余种。 沈婳连忙将眼儿给挪开。 她看了眼窗外,耳根有些热。抬手揉了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更烫了,连带着整张小脸都布满了红晕。 她小心翼翼的觑了眼半掩的房门。估摸着一时半会崔韫怕是不能回来。 她又掩耳盗铃的扇了扇风。 不知过了多久。 眼神飘忽间沈婳小步小步朝墙走过去。然后视线锁定。 女娘顶着红扑扑的脸,踮着脚去看。 画工不错,落笔之处细致。甚至女娘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清楚明了,一点也不含糊。 原来还能这样。 她惊讶感慨,还有浓浓求知欲的探索。 图上女娘的身子就差折叠两段,后腰贴着腿,若是没有多年的练舞功底只怕困难。 屋外,崔韫一手抵着额。 漫不经心的垂眸看向地上躺着的几人。略一深思。 这些人只怕能坏了事,罗成峒生性风流是不错,可也谨慎,若非如此,衡州这边的官员也不会派他前来。 “全部拖下去,换成我们的人。” 如此,兴许还能得到不少罗成峒的情报。 这事,影十熟,他做的人皮面具能以假乱真。 “是。” 崔韫准备回屋。 “爷。” 即清风尘仆仆而来。见崔韫正空,忙将手中之物送了上去。 “您要的名单属下取来了,上头圈住的官员,多多少少都是同矿山那边的事沾了边。只是这是初步定的,尚且不知可有漏网之鱼。” 崔韫脚步一顿。接了过来。一目十行往下看。草草过了一遍后,心下也有了数,同他原先猜想的差不多。 他念着屋里的人,准备入内。 “爷。” 即清恭敬道:“还有一事,需要您定夺。” 影五面无表情:…… 影一沉默:…… 影十嫌弃的不行:…… 平时看着沉稳不过的即清,怎么这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崔韫冷冷淡淡的看过去。 即便不耐,但即清那边的事确实很急。 “去隔壁。” “是。” 即清应。 他跟在崔韫身后,想着如何禀报,忽而一滞。骤然看向影一身边的人,心下咯噔一下。 影五在此,可见娘子也在。 即清:…… 难怪!他一来就察觉也忽略了其中氛围不对! 尤其影十那货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傻子。他起先还以为影十是又犯病了。 屋内。 沈婳将墙尽数研究个遍,也没等到崔韫回来。 她拧了拧眉,哒哒哒走出去。 一出去,就对上南湘的脸。 沈婳抬了抬下巴,冷艳高贵的冲她勾了勾手指。 南湘瑟瑟发抖的走进去。不过片刻,她出来时抖的更厉害了。 自然没有人留意她。 影五吃着鸡腿,小七玩着手里的毒。 可半柱香后,影五也跟着抖了。小七面带惶恐。 始作俑者却相当满意。 她身子靠在红木椅上,眼儿弯弯。 “都在这了?” “是,楼里最貌美的几个花娘,一并给娘子喊来了。” 南湘身后跟着八名花娘,美的各有千秋。 说着,她暗含警告的看向那几人。 “且上前让娘子挑挑。娘子若满意了,便能留下来伺候。” 花娘们面面相觑。 来前,南湘便隐晦提及,是让她们伺候贵人。 几人欢喜不已,自告奋勇,只以为伺候的是杨公子。 为此,还偷偷的理了理发髻,入屋前不忘将纱裙往下扯,露出香肩。 却不想里头坐着的是女娘。 还是个看上去很娇气的女娘。 不是吧,她都没那玩意,叫她们来作甚? 几人思绪百转千回,却最会察言观色。一道上前,千娇百媚吐气如兰的请安。随着她们的走近,浮起香风阵阵。 挨的最近的花娘胸前鼓鼓囊囊的,沈婳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 哼。 她才不羡慕呢! 她总有一日也会大! 南湘又道:“娘子您瞧瞧,喜欢那个,便将她留下给你斟酒,伺候您用饭。” 花娘们也全是人精。她们虽不及南湘,可也是花楼里头出了名的花娘,虽不体面,可穿金戴银手上并不缺钱。 与其回去伺候那些臭男人,还不如陪眼前的娇娘。 “娘子,奴家愿留下,给您唱小曲。” “奴家会跳舞。” “奴家会讨娘子欢心。” “奴家……” 几人笑盈盈的,含情脉脉的望着沈婳。 叮! 沈婳有过片刻的晃神。 原来左拥右抱是没有理智的。 她从小兜兜里掏出一叠银票,砸到桌上。干脆利落,阔气的毫不犹豫:“不挑了,都留下。” “我不嫌多都要了!” 花娘簇拥着围着她。 见状,更是卖力,好话不要钱的往外崩。 将女娘从头到尾都夸了个遍,没有一个词儿是重复的。 都是她爱听的!!! 沈婳彻底飘飘然。 原来,这就是男人的快乐!! 沈婳又看向最惹眼的南湘。 南湘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也留下,来我这边坐!” 南湘麻木的上前。 沈婳却又改了注意。 女娘很矜持,她克制着嘴角不上翘:“我听说你们秦楚阁里头的清倌也个个俊美。” “左右再多几个爷无妨,我是不挑的。你且速速去安排。” “娘子,爷还在隔壁。”影五含蓄的提点。 “哦。” 沈婳眼里都是星星,她笑吟吟的说出诉求:“我想要再来七八个郎君逗我开心!” “我不差钱!!!”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08章 让我的女娘难受了 秦楚阁隔音不好,崔韫习武,将隔壁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 在女娘点花娘时,崔韫没有反应。 左右沈婳是闲不下来的。 可后面,他的脸色越来越沉。语速快了一倍,将事彻底交代清楚。拿下主意做了抉择。吩咐完后,丝毫不见犹豫,提步就去了隔壁。 屋内的欢声笑语随着他的出现戛然而止。 气氛凝滞,如陷冰窖。 “怎么不说了?” 沈婳扭头吃着花娘喂过来剥了皮去了籽葡萄。又眼巴巴的看向清倌。 起先她实则不甚满意,南湘就喊了一名清倌过来。实在不够!可这清倌一个能顶八个。 短短片刻,就给女娘送了一堆八卦。 眼前仿若蹦出来大腹便便的佟老爷左手抱着佟夫人,右手抱着他。三人恩恩爱爱的画面。 女娘听进去了。 “便是公务,可你逛花楼,给别的女娘花钱就是不对。” “客栈人多眼杂,还是去我买的宅子罢。” “那……” “行。” 影一得了令,快步上前,提着清倌,就朝外去。 清倌刚收了一张银票,这会儿谄媚不已。又听沈婳如此为他考虑的一番言辞,更是感动。 让姬誊婚后家宅不宁夫妇不合的事,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除了佟家夫妇,小的恩客还有张老爷,魏老爷,胡老爷……” 他稍稍用了力,就将沈婳拉到怀里。 “你这几日宿在何处?” “那便是全要了。” 崔韫不关怀,就是对她不够上心。对她不上心,无非是在崔韫眼里,她并无过多分量! 还不等她气急败坏,那不咸不淡的嗓音又在耳侧响起。 沈婳眼神都不对了。 前一秒还翘着小拇指的沈婳当即不虞,她皱眉看向崔韫。 她自然不认:“什么画?我可没留意。” 以至于沈婳作妖的小性子无处使。甚至,不等女娘再质问,他又指出来。 崔韫顺着她的话道:“恩,是我不对。” “沈娘子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挑衅吧。” “你来衡州,没去接你实属不应该。” 她忿忿不平:“是那佟夫人指明要你的,她觊觎你!是她不守妇道不安好心。怎是你的错?她夫婿更不该不分青红皂白来寻你的错处。正房娘子会来此,可见夫妻不合。没准那佟老爷对不住她,也不是好货色。然,这是秦楚阁,不是学堂,你是阁里的人,佟夫人来花了钱,你无非是为了生计不得不低头罢了。” 见状,忙不迭的招呼着人全部退下。 “谁让你哄我都要缓?我等了许久,思来想去实在费解。是不想哄还是觉得不该哄?亦或者你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坏你好事?” 他淡淡抬眸,朝影一看去。 沈婳面露严肃。 倒是……真会享受。 说着,她又挺直腰板理直气壮。 这便是小鬼夫子在教学时说的,是博爱大善吧! 崔韫没有出声,可黑眸沉沉,他仿若未闻,视线轻轻一扫。 明明不久前,她还奶凶奶凶红着眼眶,便是她一气之下将这花楼给拆了,崔韫都信。 “嗯。” 女娘有些不是滋味。她甚至开始反思。 他柔柔道:“娘子放心,我自无碍。” 在沈婳反抗前,他低声道。 没错!就是这样! 她更恼怒了。 女娘大爷似的坐在椅子上,那些花娘捶腿的捶腿,揉肩的揉肩。 崔韫走到她跟前,女娘坐着一动不动。 沈婳一顿,她瞥了崔韫一眼,到底还有理智:“可你不知我来。” 沈婳努力消化。 崔韫喟叹一声:“让我的女娘难受了。” “有也给我憋着。” 沈婳本就是个小人。一听这话,连忙顺着竿子往上爬,她抬着下巴,蛮横不讲理:“那你说说你哪儿错了?” 南湘本就忐忑不安。 清倌:“他提过,可小的没应。” 没有打断,更没有半点情绪。 沈婳表示还没吵够。 快乐来的快,走的也快。 “小臂处。” 崔韫微微一笑:“总要让三皇子成倍还的。” “既然用了晚膳,那便回去。” “不算花银子。” 不用想,他这几日定然不轻松。 崔韫补充:“死不了人。” 她别扭的扯了扯帕子:“你伤哪儿了?” 她觉得崔韫在卖惨。可仔细去看,郎君眼底的确留着青色。 他打断。 这话…… “我一路过来,听的最多的就是,杨公子昨儿博美人一笑花了多少银子,今儿花了多少银子,明儿又准备花多少银子。” 沈婳有点不好。 沈婳嚣张的气焰停止晃动。 沈婳:“有问题吗?” “我寻思着,秦楚阁怕是都要把你当财神爷供起来。” “可怜见的,别是被打了吧?” 看看,他舍不得伤害任何一个人! “那你去挑挑,喜欢那样的。” 崔韫看她一眼,就猜到女娘心里想什么。 他一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我的错,整日就歇两个时辰,便是有意念你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婳:…… 知道就好! “墙上的画瞧见了吗?” “你背着我逛花楼,我最是坦荡磊落,可没有背着你。” 可她梗着脖子,死鸭子嘴硬。 “既然如此,为何不把你赎走?” 毫无疑问,崔韫是做大事的人。女娘格局却小了太多,在小情小爱上头斤斤计较,明明真要去论,她心里也明白,这件事上,崔韫没有对不起她。 他不疾不徐的在对面坐下。冷淡的看着。 “我为何要选?”沈婳炸毛。 他娇羞一笑:“那佟老爷起先是恼怒,可如今他也时常照顾我生意,三日前我还同他们夫妇一道游湖。” 崔韫也不知信没信。 “那佟夫人前脚与你欢好,他夫婿追了过来,然后呢,你且继续说。” “便是撇下哪一个,小的都不愿。与其如此,倒不如留在此处,他们想到我了,就来见我,只要秦楚阁在,我便不散。” “你日日来此。就差在此地安家了吧。” 他不好过,姬誊也休想好过。 “是我对你不够关怀。我若想知道你的行踪,并不难。” “上回也与你说了,衡州这边失踪案堆积成山,其中猫腻实在太多。我这几日忙的很,衙门里头的府经历罗成峒人就在秦楚阁,他这几日盯我实在太紧。我不得不整日为了一些破事周旋,来此不过数日,为了查探矿山的事,也不慎遭了机关暗算。” 沈婳正要继续不依不挠。 就……怪离谱。 “无碍,伤口也快愈合了。” 他的态度好的不行。 “同济客栈。” “也是,你说过不嫌多,不挑的。” 崔韫眼神化为幽深。他低笑一声。说的话让沈婳下意识夹紧了腿。 “那可要累着我了。” “不急,回头我们照着一个个的试。”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09章 你得把我当祖宗一样供着 澄院原是两年前衡州富商名下的宅子,后家道中落,便抵押了出去。坐落在衡州城最繁华地带,说是寸金寸土也不为过。 里头的装潢和摆件,还是能用的。 崔韫在外,也不是挑剔的人,可他如今是杨屿,这些时日自然命人修葺,将宅中之物,全部换了新。 他率先下了马车。 沈慢吞吞的撩开布帘,探出身子。 澄园外头灯笼高挂,月色笼罩下,相得益彰将门匾上金漆漆二字照了个清楚。 女娘高贵冷艳的睨向崔韫递过来的手,她没将细白的柔荑送过去。 “这如何敢劳烦表哥。” 她幽幽道。 “可是不巧,我长腿了呢。” 她提着裙摆,踩着踩脚凳往下。 女娘没看他一眼,饶过他时却不忘刻意扑过去的撞他一下。崔韫纹丝不动,然,她却变了脸色。 她蓦然抬头去看崔韫。 女娘揉了揉胳膊。万般恼怒的先发制人,水盈盈的眸子带着不可置信:“你撞疼我了!” 崔韫:…… 他就知道,沈婳的气难消。 沈婳气的也不走了:“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你自个儿算算,今儿气了我几回?我阿娘说了,郎婿合该体贴周到,你这样的我如何敢要?” 她自然而然的说出重点,有理有据的引出下文。 “你需反省,且对我再好些。” 女娘趾高气扬,许是前不久被那些花娘夸到天上同神女媲美,她反正信了。以至于她张嘴就来。 “想嫁给你的贵女不在少数,你偏心高气傲只看上了我。的确,我的样貌才情学识还有刺绣手艺不是那些女娘能比的。可见你慧眼识珠会挑。这也应该,谁让我温婉贤淑,品性纯良最适合做你崔家妇。” 崔韫耐心的听她说着。 他双手负在身后,轻飘飘的看向沈婳。 “样貌我认,才情和学识……” “你怕是忘了,一入学堂便舒舒服服的安了个榻,夫子教学时,不是瞌睡,便吃着茶水点心?” 沈婳:??? 精致的小脸皱了起来,显然不愿听这种话。她直勾勾的瞪着他。 她憋了憋。 沈婳不想承认,可偏偏这是事实。 她恼羞成怒只能吐出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你像话吗?” “安榻是你身子不好,需多加歇息。吃茶点心也是如此。想来你如今去学堂,定不会那般。” 不,她会。 她不学无术! 崔韫嗓音在夜色下格外冷清,可又多了份难以忽视的缱绻。 “是我不该诋毁你。” 沈婳:……知道就好! 女娘这才踩着绣花鞋,小步小步入了宅子。 回来前,崔韫早已放话,这会儿整座宅院灯火通明。宽敞的道上,五步一盏灯。三丈一颗夜明珠。 灯光辉煌,曲径通幽。亭台楼阁,水榭长廊。将院中点缀着美如画卷。 沈婳眼儿一亮。 她面上不显,袖下的手是却是欢愉的紧了又紧。 呜呜呜,这才是漾漾该住的地儿! 同济客栈是衡州最好的客栈不错,可却是半点比不得澄园的。 她忍不住开始抱怨。 “你是不知我这几日是怎么熬过来的。客栈定的虽是最好的上房,可也不过小小的一间,逼仄的很。” 她吸了一口气。 “便是那榻底,我探手摸了摸,竟然积了一层灰!” 她自幼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 倚翠也一直跟在身侧,知道娘子毛病多,但凡在外留宿,总要将屋子重新打扫擦拭一番,便是角落也不放过。 用的茶具,茶叶,都是沈婳平时用惯的。 可这次倚翠没来。 来的是只会杀人的影五和下毒的小七。两人做事哪有倚翠细致。 以至于,沈婳在屋内走了一圈,娇滴滴的挑剔这挑剔那。 ——不行,我要换屋子,什么破客栈,哪里都脏。 ——可属下觉得很干净。 沈婳见她们不信,蹲下来,用昂贵的手帕在榻底狠狠摩擦,在摊开给她们看。 ——我没骗你们吧? ——笑话,我可不是那种随意诬陷的女娘。 她继续抱怨。 ”隔壁还住着一对来走亲戚却扑了个空的婆媳,整日为了点芝麻大小的事吵着。委实生厌。” 起先,她偷听的很起劲。 可每日吵的内容无非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件。 她!都摸出规律,会背了! 甚至好几次想要冲过去。 ——能不能有点新意!没有就打一架吧! 说起不如意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可太多了。 女娘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直到崔韫将她领到寝房。 “我住这儿吗?” 沈婳走进去转了一圈。这才走到崔韫身侧问。 “嗯。” 沈婳得了回应,正要将人驱走。却不想崔韫入内,脱下那昂贵却不符合他气质的外衫,随意搁置木椸上。 见身后没有动静,他这才轻声道。 “我的屋子。” 放到往常,住一处也就住一处。左右夜里她醒来口渴,崔韫还要喂她喝水。 可…… 沈婳这会儿鸦色的睫羽狠狠一颤。 “不行!” 见崔韫转身好整以暇的看过来。 她脚尖抑制不住的在地上轻点,慢悠悠的画了个圆。她异常严肃。 “我前头的话,还没说全。” “有些事不得不提点侯爷一声。” 他好脾气:“嗯,你说。我听着。” “想娶我的郎君也能从丰州城排到衡州了。你得对我好些再好些。” 她从不是多思多虑的女娘。 可人活着,哪有一路顺畅的。 她原以为阿爹好,至少对阿娘深情。可她错了,事实给了女娘最沉重的一击。 沈婳依赖崔韫。 故,在秦楚阁那会儿,她听着里头的动静,情绪翻滚的厉害。甚至浑身都在发颤。 心口仿若被刀割一般疼。 她才后知后觉。 她对崔韫比自己以为的喜欢还要喜欢。 所以,她畏惧背叛。 她漂亮的眼眸凝睇崔韫。 沈婳的唇动了动。嗓音压的很低很低。 “你得学会珍惜。” “像我这么好的女娘真的不多了。换成旁人早就偷着乐了。” 说着,她凶巴巴的威胁他。 “你得把我当祖宗一样供着。” “若不然,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10章 我们夜里真一起睡啊? 微风徐徐,拂来时带着暖意。 崔韫深深的看着她,眼底的疲倦显而易见,可他却异常清醒。 沈婳该是明艳肆意的,可眼前的她却藏着份脆弱和顾忌。明明该把她捧到心尖上疼,可这份不该属于她的委屈,却是他带给她的。 他仿若被当头一棒。 原来他做的远远还不够。 在官场上,他运筹帷幄,可在情爱上,崔韫在稳重说到底不过是个愣头青。 对雪团时,他虽纵着,可雪团犯了事该罚还是罚。也算是冷面无情。 雪团每次气鼓鼓的造反,他动动手就让它知晓人世间的险恶。 可沈婳不同。 她是失而复得更是成了他的心心念念。 便是不知她是雪团,他也得承认,在接女娘回阳陵侯府时,沈婳就是特别的存在。 他……迟早会动心。 这件事上,也许他没错,可让沈婳红了眼眶便是不应该。 崔韫啊,你可真是混蛋。 看着女娘维护清倌时,他吃味了。那沈婳呢,最娇贵的女娘,当时又是什么心境。 沈婳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应。 她肩膀耷拉下来,闷闷不乐挎着脸。头顶却传来崔韫的一声。 “是我不好。” 沈婳瘪了瘪嘴。 “你才知道啊。” 崔韫见此,黑眸狠狠一颤,他以为,解释清楚就成了。可未顾虑到女儿家的心思敏感又细腻。 好在是沈婳,她藏不住心思。故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还在较真,你看着办吧。 若是换成旁人,保不齐芥蒂存在心底,久而久之成了一道刺。 “花言巧语是我的短处,便是说出一堆漂亮话,想来油嘴滑舌,你也不信。” “可我又觉得,有些话总该说一次。” 他真诚的对上女娘的眸,低声道。 “我也是头一次爱慕女娘,想珍惜她对她好。可行事难免不周全,以至于生了疏忽。” “沈娘子原谅我这一回可好?” 眼前之人低声下气的模样!让她彻底舒坦了! 沈婳嘴角忍不住的向上翘,可生生忍着,她努力的压平。女娘的眼眸亮晶晶的,可小脸仍旧板着。 “不行。” 崔韫微微挑眉,到有些不知所措。 沈婳清了清嗓子,摆着谱:“好了,你再问一次。” 她伸出两个拇指,在崔韫眼前晃了晃。 “你得问两次,双数我没准勉强就答应你了。” 怕崔韫觉得她事多,沈婳忙补充一句。 “换成旁人是要被我甩脸色四次的,事不过三,可见我也体谅你。你合该着珍惜才是。” “快点!” 见崔韫无动于衷,她催促:“我准备好了。” 崔韫神色化为无奈。 真是来克他的。 偏偏见沈婳恢复矫情做作的模样,他还松了口气。 他没问,只是道。 “若是不出差错,衡州这边最多三个月便能料理妥善。” 手里的罪证不少了。 可越调查,却总能挖的更深。 爀帝让他来此,无非是调查。可没让他一举将衡州这些蛀虫一并歼灭。 他不动,爀帝更不会动。 大祁内里早就烂的彻底。 养着一群中饱私囊的废物,祸害百姓。一国帝王,无非手下权利被瓜分,懦弱无能不过如此。 江山早该易主了。 他说。 “待回盛京,我便将库房,名下所有的铺面,庄子,宅院一并列成单子。” 沈婳倏然看向他。 明明崔韫只是起了个头,可她好似已猜到他后面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男子安抚的嗓音再度响起。 “这个世道说乱不乱,可也苛刻。生而为人,却总是对男子过多宽容,而女娘总要矮那么一截。一生太长,变故太多。变心的男子并不少见,你害怕也应该。” “我到底是俗人,不如外人眼里的高风亮节厚德载物。过河拆桥,卑劣罄竹难书的事做了也不少。可也有长处到底不风流。只钟情一人。” “回头将那些一并列入聘礼。” “我不缺钱。” 沈婳:“全部身家都给了我,你岂不是得在我手底下讨生活。就不怕哪日我不高兴了,苛待你连吃饭的银子都没有。” “那便是我做的不够好,又惹你伤心了,合该任凭你处置。” 崔韫温声道:“身外之物能换娶女娘,也算我占便宜了。” 他双手奉上,只要沈婳一分心安。 沈婳:!!! 你这样是真不会甜言蜜语吗。她都要掉蜜罐里头了! 下一瞬,是椅子拖动地面刺耳的声响,崔韫坐下稍稍用力,将女娘抱在怀里。迫使她抬头,额贴着她的。 “好久没这般抱你了。” 沈婳小声:“你也许久没亲我了。” 说着,她细白的指尖点了点唇瓣。 他俯身含住。 可随着他的靠近,沈婳却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推了推眼前人,身子往后仰躲过他的亲昵。又拉过适才撞他的胳膊,二话不说的将袖摆往上扯。 崔韫见躲不过,也只好任由她动作。 小臂处伤口崩开,血已染红了绷带。 沈婳焦急不已,看着都疼。 “不是说无碍了,怎么这么严重?” “夜里去矿山受了埋伏,小伤罢了,养几日就行。” 说着,他低笑:“心疼了?” “还笑的出来?你整只胳膊断了残废了,我保不齐更心疼,要不要试试?” “我让影一过来给你上药。” “不必。” 崔韫起身,打开柜子,取出药粉。 沈婳凑过去。 “可我不会。” “若是控制不好力道,又把你伤了。” 崔韫睨心虚的沈婳一眼,他熟稔的将药粉撒上去,重新包扎。一只手实在不方便,打结时,咬着一端。他的动作很慢。却异常勾人。 沈婳磕磕绊绊:“我们夜里真一起睡啊?” “你都这样了,我觉得……” 她红着脸嗓音越来越低,直至不见。 崔韫包扎好,玩味懒散的看着她。 “停什么?继续说。” 沈婳又想撞他了。 崔韫:“你的胳膊可也要上药?” “我又没伤着,上什么药?” 沈婳指控他:“是你说无碍,我才撞你的。” “我这会儿还疼。” “你多硬心里没点数吗?” 崔韫一怔,眸色化为深邃。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止不住的轻笑。 “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还没让你试,倒真是清楚。”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11章 表哥,你再亲亲我 屋内烛火噼里啪啦的发着声响。 沈婳穿着海棠红中衣,墨发如瀑。上榻后慢吞吞的挪到角落。卷走被褥,将自个儿缠成个圆滚滚笨拙的茧。 做好这些,她才心安不少。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传来。 洗漱好的崔韫,绕过屏风缓步而来。视线微微一落,女娘将自个儿裹紧再裹紧,杏眼紧紧闭着装睡。 他了然的丝毫没有意外,如寻常般吹灭多余的灯盏,只留下一盏起夜用的,这才不疾不徐朝床榻而去。 放下幔帐,遮住了一半的光线,周遭昏昏暗暗的,看的不太分明。床微微凹陷,他躺了上来。 等了许久,没见他有反应。 沈婳小心翼翼的掀开一只眼。 崔韫平躺着,是很标准的睡姿。他不曾睁眼,却好似猜到沈婳在偷偷看他。故,唇动了动。 “明儿有事,睡,困了。” 和在秦楚阁时要拉着她做墙上那种事的男子,判若两人。 适才两人开诚布公,沈婳别别扭扭还想着崔韫若真要试,她索性就由他一回。 毕竟,崔韫都将家底掏空了,她自然也要做出些牺牲。左右,眼一闭一睁,这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崔韫没有。 他正人君子的很。没有别的动作还准备睡了。甚至被褥都不同她抢。 沈婳明白了! 崔韫就是个绣花枕头! 他也就嘴厉害。 女娘不免暗暗窃喜,想来崔韫同她一般,觉得那事污秽不堪实在没必要。将思绪捋顺后,沈婳变得无惧无畏。 细白的小手探了出来,被褥的一角慷慨的朝崔韫那边盖去。 耳边尽是窸窸窣窣的声响,崔韫没睁眼,女娘软乎乎的身子就滚了过来。 崔韫顺势把她搂住,亲了亲她的发。他没睁眼。 “明儿罗家设宴,可要一同前去?” 崔韫去秦楚阁的次数并不多,多半由影十伪装他的模样出面。也就是罗成峒在时,崔韫才会亲自应对。 罗成峒是衙门的府经历,为人实在圆滑,去罗府,想来可不只是赴宴那般简单,有姬誊暗中操作,逼的衡州官员想见他很久了,保不齐明日就是真真正正的交锋。 沈婳有些惊讶。 “不去。” 可她很快反应过来。 “你想让我去?” 崔韫微凉的手抚着女娘细腻莹白的后颈。 “你若不去,我怕是得带南湘一同前往。” 沈婳眼里刚有了杀气就听他补充。 “报备一声,回头莫同我恼。” 这种宴,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宴。杨屿贪恋美色,罗成峒自然顺着杨屿的喜好来。 若是身边不带女娘,想来罗成峒也会安排。 权贵里头的公用爱妾腌臜的事并不少见。崔韫清楚罗成峒能爬上这个位置,靠的就是酒色拉拢。 他是真嫌恶心,更不愿逢场作戏。 沈婳抿了抿唇。 “就不怕我露馅吗?” 崔韫道笑:“你是我见过最聪慧不过的女娘。” 沈婳爱惹事不错,可她确实最通透有分寸的。 “那我以何等身份去?” “杨屿早已娶妻。”他道。 沈婳若有所思。 她身上抹了香膏,幽幽香味侵入鼻尖,崔韫的困意散了大半。他把人搂的再紧些。 “在丰州城那几日可还好?” 好啊! 她闹的乌烟瘴气都欺负到人家家门口了。 可到嘴的话却成了。 “不好。” 女娘嘴一瘪,示弱道:“你也是知道的,那些人最是人面兽心,披着一张人皮坏事做尽。早就想让我死了,逮着机会可不得可劲欺负我。我一个娇滴滴便是地上蚂蚁都舍不得踩的女娘,如何能应付的了?” “我可惨了。” 崔韫沉默。 他真是一个字都不信。 可沈婳却说到兴头上,煞有其事的倒打一耙的告状:“沈瞿要迎我回去,我自然不敢的,他转眼就对付我刚开张的铺子。为人歹毒的很,就见不得我好。” “沈薛氏也不是好货色,她每次瞧我,都狠不得将我给吞吃了。” “族老也欺负我,他不知感恩,仗着年纪大当着一堆人的面,数落我没教养。” 沈婳:“她们就是见我没人护着,还以为你将我甩了,我灰溜溜回丰州城的。” 崔韫沉脸,已有不虞。 他和沈瞿有过交锋,的确是个伪君子。 若真要细想,沈瞿的言行举止东施效颦是照着沈雉学的,可见够膈应人。 他要对付这些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报仇这种事,到底还是得让沈婳亲自去。 他亲了亲女娘红润的唇。 “那怎么办才好?” “要我帮忙吗?” 沈婳把头埋到他怀里。亲昵的攥着他的领口。 “要。” “表哥,你再亲亲我。” 听着她一声一声的表哥,崔韫眸色越来越暗。 她小声小声道:“不够。” ———— 翌日一早。 澄园有客登门。 “我深怕你这回又推辞不来,便亲自来请,诚意可还足?”罗成峒爽朗的笑。 说着,他状似无意道:“知你要在衡州做买卖,想来生意场的事,你比我更清楚,杨兄弟,你我也算有些交情,我也一直有意与你结识。” 他嘴里喊着兄弟,可论年纪都能做崔韫的父亲了。 矿山那边的事,不能在拖了。 前些时日,收到上头送来的信。 四皇子养私兵,制造兵器哪个不要钱?上头发话,他们自然顶着压力,急需寻到新的商客交易。一道做这一本万利的买卖。 罗成峒不知,他收到的信早已被调包改动。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对杨屿还算是赏识,是个胆大心细的。 他只是个小小府经历,知州也有意一见杨屿。 说着,他意有所指道:“我府中养了一屋子的扬州瘦马,虽说早被破了身子,可个个识趣。想来你也喜欢。” 沈婳睡眼惺忪的出了屋子。 听着这句话,她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罗成峒瞧见她了。 他眼里闪过惊艳。 “这——” “你好福气啊!背着弟妹还偷偷养了个外室。” 昨个儿花魁伺候,今儿又养了个美人儿!果然不负杨屿的花名。 本来以为要扮演正房夫人的沈婳眼神倏然一亮。 那贱兮兮最爱吃醋的妖精外室。 她可以! 崔韫头有点疼。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12章 谁让我家郎君,有点小钱 罗府。 宾客盈门。 沈婳特地换了身粉橙绣梅花对襟褙子,下配珠络缝金带红裙。衬得唇红齿白,冰肌玉骨。她本就生的娇美,又细细的上了楚楚动人的妆容。 睫毛纤细而浓密,柔桡轻曼,娇美纤弱。行动间袅袅婷婷。 罗成峒暗暗的打量了好几眼。 心勾的痒痒的,可很快,崔韫便挡住了他的视线。 “罗兄在瞧什么?” 罗成峒丝毫没有掩饰。 “你倒是护的紧。” “行了,不看了。” “你先同我去房坐坐,至于你身边这位。” 他浪荡的笑了笑,喊来身后的小厮:“送去夫人那儿,屿兄是贵客,可得将他的人好生伺候着。” 这自然是场面话了。 一个小小外室,如何配府经历夫人亲自接待? 罗成峒对沈婳的轻视,崔韫顾全大局到底还是压下眼底的冷意。有些事,回头自然慢慢算。左右沈婳身后有影五和小七,不会有事。 罗夫人正接待几位夫人,等瞧见沈婳后,眼皮子跳了跳。 沈婳很给面子的瞥她一眼。就立在那里,膝盖都不曾屈上半分,语气很敷衍:“罗夫人安。” 罗夫人一眼就看透了她小砸婊的本质,当即不喜。可又生生忍住。 她身后伺候的婆子得了眼色,特地拉着送沈婳过来的小厮,好一番询问。 回去后,凑到罗夫人耳侧低声道。 “这是杨公子养着的人,姓沈。” 婆子闻言,面露不屑。又道。 “杨公子到底只是商贾,不懂规矩。来罗家做客,本是杨家祖上积德。偏偏带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过来。” 罗夫人眉头皱的愈发的深。 一个外室竟然也好意思带来罗府? 可她是清楚罗成峒有意给杨屿脸的。自然不能拖了其后腿。便是再不情愿,也冷漠的朝沈婳颔了颔首,随意问候几句,便请她坐下。 不算亲厚,倒也没冷场。 眼前坐着的夫人多为横州有头有脸的人物,沈婳自然被安排到了最末席。 众夫人你一句我一句相互恭维。 罗夫人:“我那儿子是个不省心的,不如令郎,也怪我,没有夫人您会教导。” “你这是什么话?你家照哥儿如今可成了举人老爷。” 小口小口饮酒的沈婳:…… 她知道! 崔韫和她说了! 罗成峒那儿子科考作弊。 不过是个半吊子,字还没她写的好。 衡州一半官员子嗣科考都是暗中使银子走门路的。 如此一来,挤下来不少真正有学识和抱负的寒门弟子。 委实损阴德。 罗夫人却虚伪道:“那也是我整日礼佛,日日食素,三清娘娘见我心诚,这才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考上的。说起来,他这个年纪也该娶妻了。回头我得去道馆,去求求姻缘。” 有人接话。 “咱们衡州的道馆,求姻缘是最灵的,不说别的,周家那女娘,样貌丑陋,却也还不是许了好人家。” 沈婳默默的听着。 “这位娘子。” 有人叫她。 沈婳闻声看过去,是身侧末席第二位妇人。 那妇人笑:“从未见过你,你是哪家夫人?” 沈婳也笑。 “我没有名分就跟了他。” 妇人一愣。 沈婳作的很含蓄:“谁让我家郎君,有点小钱。” 妇人看着沈婳的眼神多了些别的意味。 不是嫌恶,是同病相怜。 她甚至压低声音鼓励女娘。 “我原先也是老爷养在外头的,他子嗣单薄,偏我肚子争气,给她生个大胖小子,他便将我纳入府中,后,我又连着再给他生了二个儿子。正房娘子见我不顺眼,日日就会折腾蹉跎我。可我命好,生生把她给熬死了,上了宗谱成了夫人。” “我能如此,你也是成的。” 沈婳:…… 妇人见她不语,只当年纪小脸皮薄。 “我这里有秘方,吃了容易受孕,当年我便是吃这药,才有如今的顺畅日子,我瞧你合眼缘,你若是要……” 沈婳眼眸咻的一亮。 “要!” 于女娘而言,这自然是雪中送炭。 “这秘方吃了有坏处吗?” “有。” 妇人不以为然:“影响寿命罢了。” 沈婳:??罢了? “咱们这么出身,若要往高处爬,总要对自个儿狠些。少活个十载也不算什么。” “不了。” “妹妹且听我一句劝。” 女娘毫不犹豫:“我自私。” 人这一载,生着来死着去,本就活不久长。她还不容易才养好了身子。 见沈婳不听劝,妇人眼底的笑意淡了些,当她不识趣,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你总会人老珠黄,也不怕你那郎君弃了你。回头有你哭的。” 罗夫人一直留意沈婳。 再见她同一个外室爬上来的妇人说着话,更是瞧不上眼。 不过,她为罗家主母,这次设宴实则是专门为了杨屿,她自然不能一直冷着沈婳。 “沈娘子。” 她很高贵的问:“改日我要去道馆,你可要一道?” 岂料沈婳比她还高贵。 水盈盈的眸子便如那狐狸精般娇柔做作。女娘柔弱无骨的摇着团扇。 “怕是得驳夫人好意了。” “我家爷可离不开我。” 沈婳无辜:“真是烦人。” 罗夫人心口一堵。 沈婳让她想到了府里那些最看不上眼的扬州瘦马! “沈娘子,你确然不错能同那花魁娘子比上一比。杨公子昨儿砸钱同她共度良宵,前些时日去秦楚阁更是勤的很,可见还在兴头上。外头都在传,他会为其赎身,回头澄园添了新人,如何离你不得了。” 沈婳小人得志的很:“她算什么?花魁娘子再好,可没我会撒娇服软深情款款。我家郎君的心可被我攥的死死的。这不,我一恼,直言不跟他了,他吓得连连保证,会为我收心,再也不去秦楚阁了。” 沈婳捂住小腹:“大夫说我这一胎八成是小郎君。” “有子嗣傍身,谁比的了我?” “回头我没准也能被扶正。” 沈婳说着一抬眼。 “下回再见诸位,我的席位就得往前挪了。” 众夫人:……该死小贱蹄子! 真不要脸! 唯有边上的妇人:!!!后生可畏! 屋内变得死寂。 沈婳见他们不说话。这才百无聊赖的掏出铜镜。 呜呜呜,是酒精的麻痹,还是妹妹的美丽?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13章 变脸都没你快吧! 书房内。 陈设摆件尽显奢华。光是地上铺的红木就不是便宜货。几丈远外的一道屏风,被保存着的极好,怕是前朝的物件。 小小的府经历,一辈子的俸禄都买不起。可见捞了不少油水。也难怪罗成峒让他来书房一坐。 见崔韫不曾肆意打量,罗成峒炫耀的心思也浅了三分。 也是,杨家富贵,杨屿什么没见识过。 “嘉佑十五年,杨家被诬陷,你父被衙门的人带走,命悬一线。是你在外奔波疏通,这才免于一难。你也是个有能耐的。” “谬赞。” “三年前的事,不值得提。” 罗成峒旁敲侧推的打听了不少事。都被崔韫见鬼说鬼话四两拨千斤的打发了。 而他透露的,也只是崔韫想让罗成峒知道的那些消息。 罗成峒信以为真,看向崔韫的神情多了个了然之意。 他提起铜胎画珐瑯牡丹纹方壶。壶肩为缠枝番莲,壶身四面扇形壁画折枝牡丹。给崔韫倒了杯茶。 “尝尝这茶,味道如何?” 崔韫举起手中的白玉杯。看了眼茶色。玉杯圆口平底,雕刻竹藤器之纹饰。 他眸光一闪,随意的抿了一口。说的话却让罗成峒一僵。 “不如何。” “茶叶是好,可煮的过久,苦了些,反倒失了本色。” 罗成峒:??? 不知所谓的竖子! 他忍了忍。 “怪我,是我煮茶手艺不算精通。” 换成旁人,自然好一番恭维。 可崔韫懒懒散散:“的确如此。” “罗兄自知不足是好事。” “偌大的府邸,这些杂事还是得让奴才来。再不成就去外头茶楼招个小厮入内。” 杨家生意涉广,便是皇家生意也做得。杨父早些年在官家面前也是露过脸的。 罗成峒在衡州这边吃得开,可若真要论,不过是个正八品官员。 杨屿这人除了好色,还是个有脾气眼高于顶的。 前者崔韫难做,可后者见识了沈婳,崔绒又是他带大的。倒是信手拈来。 “换成先前,这种茶我是绝对不喝的。” “也就是看在罗兄的份上,这才赏脸。” 罗成峒继续忍。 从他一开始接触杨屿,便知他的秉性。 起先,送请帖有意结识,杨屿可连着几日都没收,半点不给他面子。对他也是爱搭不理的。 他有求再前,若是最终达成了合作,拉杨屿入伙,他便是牵线人,能给四皇子办事,待四皇子登基,杨家自然少不了好处。 等一切谈妥,杨屿还得谢他,那时,自然就不是如今这死德行。 “上回得知你是三年前成的家,我便觉着可惜了。若是早些与你相识……” 一语未完,崔韫便含笑的打断。 “罗兄是想做我岳丈?” 崔韫微微一叹,似纠结:“令府的千金我见过,长的实在。” 他一顿:“与我不甚匹配。” 罗成峒气的想拍桌子。 你这是什么话!!! 可他女儿的确样貌有缺陷,杨屿的也足够俊朗,至少,他没见过比杨屿还俊的后生。 说是静如皎见月,动如鲜衣怒马少年郎也不为过。 尤其懒散的说笑时,便是他都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实话于你说吧,是知州府的千金。知州为了闺中的女娘,正愁着不行,择来择去,却总是不甚满意。若你不曾婚配,我倒是愿意去说个媒。” 那女娘挑剔又被宠坏了,不看家世,只要嫁模样俊的。前些时日,路上撞见了杨屿。可不得女儿家情思难藏,吵着要嫁。 知州自然看不上杨屿。 矿山的事非同小可。 若这事成了,便是在一条船上。只有自己人拿捏住了,才最是稳妥。想来四皇子坐上龙椅,知州大人还能往上升一升。 说着,他又做遗憾状,压低嗓音。 “知州府上的千金,在我看来,与你倒是相配。” 崔韫听明白了。 他忽而一笑,了然这些人的算盘。却是一句话也没应。 罗成峒见他不上钩,也不急。 “老爷。” 有小厮快步入内。 “知州大人来了。” 罗成峒故作惊喜起身。 “我这就亲自去迎。” 说着,他往外走了几步,又顿足。 “杨兄弟,不妨与我一道?你要在衡州做大生意,免不得同官府接触。与你而言,只怕没有坏处。” 小厮忙又补充一句。 “知州夫人同府上的贵女一道来了。” 这一切实在巧的过分了。 可见罗成峒是故意的。拙劣的给崔韫透底儿。 罗成峒便道:“速速去喊夫人。” 崔韫指尖一顿。 他想,是不该带沈婳来的。 ———— 女席那边,罗夫人得信后很快离席。 沈婳手里还拿着一块点心,就听身侧的妇人小声道。 “知州府上的女眷来了。果然是好大的谱儿。众人起早便来此,她倒是在用膳前才慢悠悠赶来。” “上回我府上设宴,饭菜都要凉了,所有人都等着她。她却让婆子跑了一道,说是不来了。” 不来就早说啊! 耍她玩呢! “这知州夫人自诩尊贵,却生不出半个嫡子来。也最是瞧不上我这靠着肚皮爬上来的,上回当众折我脸面。” 沈婳沉默:……你是真把我当自己人了是吧。 说着,邱夫人笑的花枝乱颤。看向沈婳。 “如今你在,我也算是有伴了了。” 沈婳不是很想和她作伴。 女娘忧郁的吃着点心。足尖时不时在地上画着圈。 很快,罗夫人恭敬的请人入内。周遭的说话声彻底消散, 沈婳被邱夫人拉了起来。 众夫人也一并起身。 知州夫人着上好的绸缎,珠光宝气于一身,她温声道。 “不必多礼。” 免了众人的安。 前脚还在嫌恶知州夫人丑恶嘴脸的邱夫人,当即笑吟吟的上前。 “夫人金尊玉贵,给您请安是吾等的福气。如何能省?” “许久不见夫人,您可是愈发年轻了。” 沈婳:…… 变脸都没你快吧! 知州夫人却没看她一眼,绕过邱夫人喧宾夺主在主位坐下,她身侧的女娘何鸢却是在沈婳面前停留一瞬。 用扫视不值钱的货物般的眼神,鄙夷异常。视线最后落在女娘小腹处。 第414章 那死鬼,讨厌 沈婳微微拧眉,她能感受到何鸢对她的敌意。 “鸢姐儿,过来。” 知州夫人温声喊。 何鸢自得知杨屿有外室,起先没放在心上。 她也自觉貌美,今日来此特地打扮,只求能让杨屿眼前一亮,却不想轻而易举的被比了下去。 这沈婳明艳动人,实在生的妖精模样! 她压下不适,这才提步去知州夫人身侧坐下。 知州夫人见她心不在焉,微微沉思,到底附在她耳侧低声道:“这门亲事,你父亲会上心。他若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 杨屿的正房夫人,她都没当回事,更别说沈婳了。 “一个空有样貌低贱的外室罢了,有孕又如何?我儿又不是不能生,等你入门,若是介怀,回头在寻个由头赐一碗落子汤,把人打发便是。何必为了这种人生愁?” 杨屿娶她家鸢姐儿是高攀!如何敢有怨言啊。 何鸢这才舒心了。 想到杨屿的俊朗,她的脸微红,做娇羞状。 邱夫人一直留意上座那边,再看众夫人全部跑去恭维知州夫人,她忍不住啐了一口。 如此目中无人,难怪生不出儿子。 谁稀罕给她请安! “要不是我家老爷在知州手下当差,眼下日子不好过,我何必如此?往前知府——” 察觉出说错了话,她倏然收了声。 知府大人在时,老爷也算风光的很。 如今出了事,虎落平阳被犬欺,别说老爷,便是那最是和善的知府夫人老了十余岁,后得知周章平死于牢狱,就生了一场恶疾,险些没熬过去。 她便是要探望,也只能偷偷的去。 如今她们邱府得夹着尾巴做人,明哲保身是不敢明面上同知府那边有半点联系了 周章平显然成了禁忌。 沈婳眉心稍稍一动。 从邱夫人的反应下也稍稍有了猜测。 只怕衡州早些年分为两派,一派为正效忠周章平,一派为邪,替知州大人办事。知州不过从五品,自然比不得知府,可耐不得背后之人身份尊贵。 邪不压正这个词,到底少见且过于正派。 沈婳甚至在想。 这衡州,不只知州只怕官职大的那些多数官员,除却周章平早就朝四皇子投诚。 而瞧邱夫人如此怨怼的模样,大抵邱家跟的是周章平。 周章平一出事。手下的人自然没了好日子过。 邱夫人用帕子捂住嘴,见无人留意她,沈婳好似也不曾在意她先前所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吃了块点心压惊。 可很快,她察觉出,何鸢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朝沈婳这边落。 “沈娘子,你怕是有些麻烦。” 沈婳很实诚:“实不相瞒,我就是个麻烦。” “真会说笑,如此趣儿人,难怪杨公子看中你。” 说着,她用过来人的口吻道:“你得上心,我瞧着那何娘子可别是看上你家郎君了吧!” 何鸢这个年纪的女娘,同龄人早就嫁人生子,偏偏何家给她相看的,她全然没看上。这一拖再拖,也已十八了。熬成了老姑娘。 看上杨屿这也不无可能。 杨屿虽风流,可这天下的男子哪有不风流的,他长的还俊。 娶妻了又如何,左右能休。 邱夫人不免为沈婳警惕! 沈婳能熬死如今的杨夫人,可不见还能一块熬死何鸢啊! 沈婳一听这话,当即柳眉倒竖。 这还得了! 崔韫怎么回事? 过来办案靠的不是手段,是靠色相吗! 一个两个三个的女娘前仆后继。天下的男子死绝了不成?偏偏要抢她的。 不过,很快,她抓住重点。 “姓何?” “不错,单名一个鸢字。” 沈婳死死抿着唇。 她讨厌单数,也讨厌何。 她显然不是讲道理有理智的女娘。 何储不是东西,退了她的婚!何鸢看来也不是好女娘,竟然抢她的人! 这边,路夫人还在奉承:“我家柔姐儿这些时日日闹着要吃樱桃。可不就是上回在知州府上,有幸吃了几颗,都到出嫁的年纪了,还是馋的很!” “拗不过她,可这品质好的樱桃没点门路哪里是容易买的。府上好不容易买来的却是酸牙的很。敢问夫人府上是去何处采买的。” 知州夫人微微一笑,语气却不乏傲然。 “上回节度使大人过来赏的。” “若是没有门路,只怕盛京的贵人才有的吃。我如何能有啊?” 邱夫人翻了个白眼。 难怪! 上回她去知州府上做客,一颗都没吃上。 “就得了几盘,也好意思拿出来,我便是瞧都没瞧见。就听席位最靠前的那几个夫人说如何好吃云云。” “瞧瞧,那罗夫人谄媚的嘴脸。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请了两尊菩萨过来普渡众生的。” 说着,她正打算继续同沈婳倒苦水。再教教她如何当个合格的外室。就看她从精致漂亮的小兜兜里头,掏出几颗胀鼓鼓圆溜溜的果实。 沈婳坐的位置挨着门。 她看了眼窗外那颗枇杷树。枇杷尚未成熟,果实很小,隐蔽在层层堆叠的叶间,呈青色。 沈婳颠了颠重量,瞄准,投射,扔了过去。 没砸中。 她继续。 很快,有人撞见吸了一口气。 “樱桃?” “那是樱桃!” 众人齐刷刷的看过去。 沈婳一颗一颗扔的可不就是樱桃吗! 所有人心下一滞。 知州夫人仿若被扇了很响亮的两巴掌。 她拿出来炫耀的物件,一个外室竟然扔着玩! 可见杨屿对她的确上心! 何鸢也堵得慌。袖下的手紧了又紧。 邱夫人倒吸一口气:“你这是作甚?” “摘枇杷。” “……枇杷没熟,还不能吃。” 沈婳端是贱人模样。 她娇柔做作的很。 “想吃酸的。” 说着,她挺了挺平坦的小腹,恨不得凸出八个月即将临盆的曲线。还不忘拍了拍,挑衅的看向何鸢。 “毕竟这一胎是个儿子。” “我就喜欢这泛青的枇杷。” “樱桃我倒是吃腻了的,可耐不住郎君总是买。” 沈婳忍着恶心。富有感情的吐出五个字。 “那死鬼,讨厌。” 众人沉默:这女的,有点东西。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15章 装模作样,就她厉害! 沈婳能感知,她凭着一己之力成了此处比邱夫人还让人厌恶的人。 她骄傲! 那一双双鄙夷的视线投来,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女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眼瞧着快用午膳了,众人这才齐齐起身,换了场地。 艳阳天,百花争艳,席面设在花园处。 沈婳慢悠悠的跟着人群走。 何鸢冷不丁出声。 “你这般铺张,也不怕杨公子知晓迁怒。” 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杨屿是她未来夫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沈婳如此,可不是炫耀杨屿多心疼她吗! 何鸢心知不能善妒,待她嫁给杨屿,身边也要备几个貌美好生养的陪嫁丫鬟,好替她笼络杨屿的心。 可沈婳这样的,她是看一眼都嫌脏! 不知所谓的外室! 沈婳闻言,突兀的笑了。 可她笑的丝毫不嚣张。而是白莲花那般,用涂了大红蔻丹的纤纤玉指执着团扇遮住姣好的半边轮廓。 笑声清脆悦耳,宛若一只黄鹂。 “何娘子这是操的那门子的心?” “你到底是不曾出阁的女娘,郎君乐意给我银子花罢了,莫说这些俗物,便是命他都愿意给我。” “何况往前,我可是将金子扔着打水漂玩的。” 这是真的。 那时沈雉还在,阿娘也不曾出事。 那时的漾漾没经历过丝毫苦难,天真有之,娇气霸道如斯。 她短暂的去学堂读过书,整日眼高于顶。也是事儿精。 课上,周芝芝身子端正,汲取知识。骄傲的站起身回答父子考的学问,夫子连连点头夸赞不已。课堂大半的女娘全都羡慕的看着她。 周芝芝故作谦虚连连:“是夫子教的好。” 装模作样! 就她厉害! 沈婳不会的,自然希望所有人都不会。 她再去看郑千喻。 胖墩一个! 郑千喻抖着小腿,时不时把头往下埋,吃着偷偷带进来的粽子糖。 见着她的视线,郑千喻警惕。 “想都别想,我可不给你吃。” “你当我稀罕!” “姓米的,你果真是小家子气。” 为此,郑千喻相当不满! 两人很快吵起来,夫子怒!故意恐吓。 “你们二人我是教不了了!若在扰乱课堂,且出去罚站!” 郑千喻悻悻不已,如何敢再言。 沈婳却仿若脱缰的野马:“好耶!” 她欢欢喜喜,但很礼貌:“多谢夫子。” 见她说走就走,郑千喻仿若瞧见曙光,连忙追上去。 夫子见状,深深吸了口气,一拍桌子:“给我回来!” 郑千喻不敢走了,可她发现,沈婳动作一顿,却装作仿若未闻的德行,病殃殃的加快脚步,往外冲。 她更是有样学样,跟着往外冲。 许是逃了学,郑千喻这会儿畅快,经过一池湖水时,她叫住前面的人。 “喂,我阿兄昨儿教我打水漂,我可是学会了,如今实在厉害。” 她捡起薄薄的石片,饶有技巧的扔到湖面,石片不辱幸命的擦过水面,不断向前弹跳。 一下两下……五下。 郑千喻:“你要和我比比吗?” 沈婳奶声奶气的呵了一声。 “瞧着又不是顶顶难的,也值当你拿出来显摆。” 郑千喻嗤笑。 “行啊,你来。” 她甚至捡起石片,送到沈婳跟前。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将我比下去?” 沈婳丝毫不知含蓄:“我自认天赋异禀。何况打水漂这种是小孩子把戏。” 昨儿下了一场雨,这会儿地儿还湿漉漉的,石片上染着泥,脏兮兮很。何况郑千喻的手前不久还捏着粽子糖,黏糊糊的很。 沈婳正要去接石片的手落在半空。 她想了想。 石块怎么能凸显她的英姿。 她自然要用最好的。 “且看着些,我今儿就让你长长见识。” 沈婳毫不犹豫掏出一块金子。学着郑千喻的架势,气势十足的朝着湖面砸去。 水花四溅。 ‘砰’的一声响。 别说弹跳,金子直接没入湖底。 四周静寂。 沈婳嘴角得意的笑凝固。 她不相信! 为何漾漾比不了郑千喻! “哈哈哈哈哈!可劲丢人显眼!” “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才能摆出适才那狂妄自大的嘴脸。” 郑千喻难得逮着机会嘲笑。也就抓着不放。 沈婳紧紧绷着脸,小嘴轻颤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真的好难过啊! 小女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可她不愿在郑千喻面前认输。 故,她忍着酸涩掉眼泪的冲动,佯装镇定。 “适才不过试试手法准头罢了。自然不算。” 说着,她掏出另一块金子。 ‘砰’ 毫无意外,继续沉底。 于是,郑千喻就看沈婳一块又一块的扔着金子。她也从一开始的嘲笑到了傻眼。最后忍不住劝阻。 “行了,扔这么远,都没法捞上来。” “理智点,输给我,又不是输给周芝芝那个小贱人,你何必如此。” 沈婳深吸一口气。 她是一句话都没听下去。 “那是金子!金子!你疯了不是!若多的没地儿花,给我啊。我这几日买零嘴,身上也就只有三文钱了。” 沈婳面无表情的看过去。 她也不扔了。 可她的头没低上分毫。 “郑千喻。” “嗯?” 沈婳把钱袋送到郑千喻手上:“你认输吗?” 郑千喻:……你礼貌吗? 可沈婳给的好多! “我认!” 恭维的话张嘴就来:“我佩服的五体投地!你实在让我长眼了,我就瞧见金子在水面上蹭蹭蹭的跳着,从这边跳到另一边,甚至还上岸了!看,这会儿还在蹦呢!若不是亲眼瞧见,谁信?” 念及往事,沈婳没忍住身子稍稍坐的端正些。 没错,那就是她的本事! 赢得体面和光明正大。 影五深吸一口气。 扔在哪里!她去捞! 何鸢却是轻蔑不已,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何家如今不缺银子,她在外头逛街,几百两的首饰说买就买,最贵的一副头面,更是上千两。花钱时,眼儿也不眨。可也做不出将银子扔着玩的事。 她斜着眼轻视道:“花枝秾艳,奢华轻浮。” “花枝秾艳我认。” “至于轻浮……” 沈婳嗔她一眼:“我家郎君就喜欢我这般做派。可惜了,他就不喜何娘子您这种正经人。” 第416章 娘子只怕是动了胎气 在场的人都傻了。 她们活了大半辈子,当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可不得不说,听着当真是爽。 左右,沈婳又没呛她们。 难怪! 何鸢一直在找沈婳的茬? 也是。 往前在罗家赴宴,男女席位可都是分开的。谁不是心知肚明,罗成峒养着一群扬州瘦马,她们老爷每每来此,总是餍足的很。 何鸢自持清高,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指责沈婳。竟不想是存着这种心思。 要知道,这些夫人多数都动了同知州结亲的心思。可何鸢却是眼高于顶全给拒了。 沈婳所言的确不中听,可有些到底还是在理的。她和杨屿如何,哪里轮得到何鸢咸吃萝卜淡操心? 沈婳寥寥几句,毫不留情面的就将何家的心思彻底掀开。 知州夫人面色一沉,叱斥。 “沈娘子!” “你合该收敛些,这是罗府!” “若是没半点分寸,我定做了罗夫人的主,将你驱赶!” 沈婳正要骂她,可眼儿尖的瞅见远处,罗成峒领着一群人也朝花园而去。 这些人中,崔韫如松如鹤显然是最出挑的。 见女娘不在驳,知州夫人这才顺气了不少。再见她蓦然眼圈一红,她更是万般瞧不上。 她什么狐狸精没见过。如何会动容? 当即,更是气的牙痒痒! 却不想,沈婳是换了路子。她泫然欲泣,小肩膀一抽一抽的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 “夫人既然这般不待见我,那我走便是了。” 说着,她娴熟的捂住心口。正要做难受状。似想到了什么,忽而一顿。 崔韫远远就见,他家女娘很严肃的将手往下移,最后落在小腹处。 小七惊呼一声,连忙护住沈婳摇摇欲坠的身子。 “娘子!” 慢半拍,脑子都在想捞金子的影五:…… 沈婳相当有经验的咬着下唇,眼里的水雾弥漫,很快吧嗒吧嗒往下滚落。 影五很快反应过来,她决定拼了。 她二话不说,往崔韫那边冲。丝毫不怕疼,‘砰’的一声直挺挺跪在地上 “爷,您快去看看娘子,娘子只怕是动了胎气。” 崔韫:……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叹为观止。 知州夫人冷冷的看着,心下呕死!再见崔韫快步而来,就差以岳母的身份自居。 “你这外室,是半点不知规矩!如今倒好,胆敢污蔑本夫人。” “动胎气?我看八成是假的!怎么,娇气的还说不得了?” “杨公子,你若还想青云直上,这种女娘只会拖你后腿,身边是断然留不得了!” 沈婳泛白的手死死抓着崔韫的衣摆。她所言不同知州夫人的咄咄逼人。 “我自是身份低微,故,一直陪着小心。” “屿郎。” 她啜泣一声,端是深明大义:“是我没用!不怪夫人。” 邱夫人看着这一幕,当即瞪大眼。 沈婳的道行让她钦佩! 但凡她有沈婳半点本事,只怕,无需将正房夫人熬死上位,三言两语就能将人给气死了。 再看女娘,娇娇颤颤的。 泪光点点,哭的梨花带雨。 沈婳本就生的貌美,夺目耀眼的同时不乏柔媚,如今这般,便是她看了都想把人搂在怀里好一番的哄。 这哭戏,若是没人教导,怕是也专门学过的。 再看杨屿面色沉沉,将人拦腰抱起。 “杨家的事,夫人的手还是莫伸太长。” 他冷笑一声抱着人就往外走。 这一变故,所有人始料未及。 便是沈婳也是一愣。 可此事涉及知州夫人,罗成峒到底拿不了注意,余光瞥向何知州。 何知州情绪内敛,可熟知他秉性的皆知,他已有不虞。也是,甩知州夫人脸色,又何尝不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在见了杨屿后,他便有意怠慢。矿山的事是急,可万不能急给杨屿看。短处若暴露反倒被他拿捏。 故,先前他一直高高在上晾着杨屿,未曾同他说上只言半语。 可他这会儿对此人也有了初步认知。 杨屿小毛病是真不少,更无过多城府,容易冲动,没有半点稳重。 可他却很是满意。 至于这外室不过是个爷们消遣的玩意,兴头散了,自然也就腻了。 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他朝罗成峒使了个眼色。 罗成峒忙上前把人拦住。 “杨兄弟。这大好日子,你这是何必?” 为了一个女娘,难不成还要弃了何家送上门来的登云梯? 可同是贪图美色的人,何鸢生的不错,可同那女娘站在一处,是真没法比。 何况,知州大人再见杨屿后,一直用挑剔的眼四处审视。杨屿便是有了心思,大抵都要散了。 罗夫人也顾不得架子,忙上前:“府上有医侍。我这便将人寻来,给沈娘子好好瞧上一瞧。” 说着,她又道:“我观她面色红润,想来是无碍。” 崔韫脚步一顿,头却没回,嗓音凉的刺骨。 他直直看着堵着路的罗成峒。 “罗兄,我今儿是看你面上这才赴宴!人我好好的带来,如今却出这种事!瞧不上我杨屿,何必请我来此,难不成只为羞辱?” “即是如此,何必来哉?” 他们今日设宴就是为了杨屿,如何能让他走了。 “你快消消气。说的可不就是气话?” “若是不待见你,我怎会亲自去接你来此?” 这一句话,杨屿好似听进去了。 他怒容也散了些许,又低声问沈婳。 “可还难受?” 沈婳眨巴眨巴眼睛。 她该说难受还是不难受? 对上崔韫的视线,沈婳接收到信息:“这会儿好多了。” “可见孩儿见了爹爹,知道屿郎疼他,也便有了主心骨。” 何鸢气的嘴都要歪了! 崔韫这才把人放下。 “若有不适,定要同我说。” 沈婳配合:“都听你的。” 见状,罗成峒松了一口气,忙出声请众人入席。 崔韫护着沈婳朝席位而去。 忽而,沈婳听到他闷笑一声。 “这回几个月了?” 影五很恭敬,替沈婳答非所问低声道:“爷,这回是小公子。” 沈婳闻言脚一歪,险些摔了去。 崔韫:“真省心。” 沈婳没反应过来:“什么省心?” “凭空当爹。” 崔韫语气淡淡:“三回了。”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17章 别的妹妹给的,我怎好抢了去? 一道道摆盘精美的膳食传了上来,酒已入樽。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不过多时,众舞娘身轻似燕裙裾飘飞,丝竹管弦音渐起。 这些便是罗成峒养着的扬州瘦马。 一舞毕,舞娘并未退下,而是留下纷纷伺候各达官显贵。 那些尊贵的夫人,披着一张和善大度面皮,即便手上青筋攥起,怒气横飞,可却一如既往挂着得体的笑。 左右正房夫人的地位不会动摇。 罗成峒更甚,无视罗夫人,和一旁坐着的罗家女娘,直接拉舞娘入怀肆意调笑。 “荒淫至极。” 崔韫左手一直落在女娘腰身。他用唯有沈婳才能听到的嗓音道。 “你当盛京有几个人是干净的?” 衡州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小缩影。只是这些人的丑事不曾遮掩罢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着薄纱的舞女款款而来,娇声道。 “奴家给杨公子添酒夹菜。” 沈婳算是明白了,这是鸿门宴。何知州接着罗成峒将纸醉金迷甩在杨屿眼前。 美色,权势,金银往往最是蛊惑人心。古往今来,有几人能抵挡住诱惑? 这些人,明明未执一词,却又何尝不是无声言明。 ——只要杨屿想,这些就能唾手可得。 玩弄人心的本事,害人不浅。 女娘嘴角的笑意浅了又浅。短短一瞬,她想的颇多。 好官如周章平,却落得个锒铛入狱的下场。追随他的部下,在一片乌烟瘴气下,若要明哲保身只能向何知州投诚。 科考舞弊,结党营私。 穷人子弟再无出路,甚至落榜也不会得之该有的名次早被人取缔。 最后,一群废物成了主宰。 在其位不谋其职。 除了衡州,那别处呢? 只怕各地都如此。 大祁的江山,气焰已尽。如今的太平无非是平静下的苟延残喘。 她微微垂眸,神色难辨。 舞女柔柔一笑:“杨公子,您尝尝这道樱桃肉。” 沈婳回神,似笑非笑的看过去。 “真是艳福不浅。” 她手里执着喝的还剩半杯的酒盏,很快被人取走。 酒盏上头还留有淡淡口脂痕迹,崔韫却懒散的将其覆在唇角。稍稍仰头一饮而尽。 “的确。” “吃味了?” 女娘忍不住揉搓发烫的耳垂。 崔韫温声道:“即是有孕,头三月最是要紧,酒水还是少碰。” 说着,他将那道樱桃肉送到沈婳碗里:“吃吧。” “别的妹妹给的,我怎好抢了去?” 眼见她还要说,崔韫直接将菜喂到沈婳嘴里。这才换来她的消停。女娘的嘴鼓鼓嚷嚷的,她咬着樱桃肉,小舌探出来舔了下唇瓣粘上的酸酸甜甜的浓汁。却不忘娇气的‘哼’一声。 等吃了樱桃肉后,她瞥向舞女。 “你过来。” 正要浑身解数勾引杨屿的舞女,有过片刻的茫然。 沈婳拍了拍自己边上的位置。 “过来给我挑鱼刺。” 沈婳:“我就喜欢你这种娇娇柔柔的女娘伺候。” “为何不动?” “可是不愿意?” “你能伺候杨公子,就不能伺候杨小公子的阿娘吗?” 一连三问。 险些将人问懵。 “看你办的好事!”何知州低斥。 罗成峒死死拧着眉。 他养的这些瘦马个个环肥燕瘦,从未出过差池。 可罗成峒没法将气撒在沈婳身上,谁让她生的这般仙姿玉色。 “是下官失职。” “这杨屿有如此外室,又是秦楚阁花魁娘子座上宾,有美玉在前,只怕……” 一语未完,只见杨屿的唇动了动。舞女硬着头皮起身,最后去沈婳那边坐下,认命的挑刺。 沈婳高傲的抬着下巴。 “好好挑。” 说着,她讨好的冲罗夫人笑笑,狐假虎威道:“谁让罗夫人这般器重我,甚至特地请我去道馆。要是我有半点差池,她定是要问你罪的。” “罗夫人,您说呢?” 罗夫人笑容险些维持不住:“不错。” 罗成峒:……真是邪门! 这次坐的席位,很是靠前。没有了沈婳垫底,邱家这回挨到末席。 何鸢显然吃的心不在焉。 她一直留意杨屿那边的动静, 忽而,女娘有所察觉的抬眸。对上她的视线,何鸢不愿落其下风,故不曾有半点闪躲。只见沈婳寻衅滋事的挑了挑眉。 “屿郎。” 她刻意道。 “我若诞下子嗣,他得入杨家宗谱的。” 女娘丝毫不觉冒昧,她娇嗔不已。 “你那正房夫人,身子可好?” “屿郎觉得我活得久,还是她活得久?” 崔韫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唇角。 “好好的提她作甚?” “败了你我兴致。” 沈婳轻笑:“是妾身的错。” 贱人! 何鸢呼吸难以平复。她能笃定沈婳的有意为之。 可她从不认知难而退四字。 她清楚,杨屿明媒正娶的夫人是长辈做主,并不得他心。也清楚那夫人生的小郎君,打娘胎的毛病很是孱弱。 自然得处置。 左右不能让嫡长子的身份被占了去。 死了个病秧子儿子。想来杨屿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见杨屿对沈婳这般上心,她到底忐忑不安。 何鸢搁下筷子,转而哀求去求身边的人。 “阿爹。” 何知州同样坐不住。 “杨屿。” 崔韫起身,朝他拱了拱手:“何大人。” “我刚得了副许大师的画作,却不知是否为真迹,你若得空,不妨来何家帮我看看。” “杨屿不通字画。” 这一句话,让何知州沉了脸色。 在场的人更是一惊。 杨屿的身份敢得罪罗成峒,如何敢得罪何知州?别说做生意了。也不怕没法全首全尾的回去? 杨屿微微抬眸,小心翼翼瞥何知州一眼,似不敢直视威严,立马又将头压下去。 “不过,大人相邀是我之幸。能来何府开眼界,自不敢推辞。只盼大人莫恼我愚笨才是。” 何知州直直的看着杨家后生。 总算捕捉到长处,为人还算实诚。 杨屿登门意味什么不言而喻,何鸢眼里的喜意如何也藏不住。她站在胜利的高处,俯身去看沈婳。 沈婳愿意满足这个别致的小东西。她仿若天塌了,哀伤的垂下头。 第418章 莫不要因我是朵娇花就心生怜惜 等回了澄园,天色已近黄昏。夕阳斜下,晚霞的余韵染红了半边天。 沈婳挽着崔韫的胳膊,两人慢悠悠的走在青石板上。 “你给他行礼,他却不急着允你起身。俨然是岳父的做派有意拿乔,衡州天高地远,何知州装腔作势的派头可不小。” “若是知晓你的身份,只怕得吓坏了胆子。” 一方之地的小小知州,想来都要成土皇帝了。 “会有这么一日。” 崔韫嗓音很淡,听不出丝毫喜怒。 等姬誊逼宫,坐上那个位置,爀帝不敢处置的贪官,想来都得全部大换血。 崔韫也期待,能在大理寺牢狱亲自接待何知州。 到底是官场的事,沈婳不愿多打听。即便她已有揣测。 她看了眼天色,又看向身侧的崔韫。女娘欲言又止间,最后成了一句。 “我来衡州办的事已妥当。” 挑好的绣娘,也在今日一早。坐上了去丰州城的马车。 崔韫黑眸沉沉,喉结止不住滚动。他低声问。 “何时走?” 沈婳幽怨的看着他:“杨公子得何娘子垂青,只怕要不了多久,势必就得负我更弃子。” “再将我扫地出门。” “我便走了。” 不过。 “我已想好,届时我会苦苦哀求,舍不得杨家的荣华富贵,你万不能拖我后腿,务必甩开我的手,莫不要因我是朵娇花就心生怜惜,做样子推我一把,我借势倒在地上。你再当着何家人的面严厉放话,你!杨屿!不要我了!” 崔韫一言难尽。 他耐着性子鼻音浅浅应了一声。 “嗯。” “回头等你再同我秋后算账?” 被戳中心思,沈婳悻悻的看她一眼。 “看来,我没猜错。”崔韫不咸不淡的睨着她。 沈婳柳眉微蹙:“你都推我,又让我滚了。我如何能愿意?虽说你是顶着杨屿的身份,可也不能那般对我。” 她底气十足。 “你对不起我。” “那我自然要出气的。” 崔韫毫无情绪的睨着她。 “该出戏了。” 沈婳瘪嘴,也不挽崔韫了,顾自闷闷朝前走。刚跨过门槛时,她忽而转身。 “韦盈盈这会儿花轿该入三皇子府了。我还给她备了礼。你可有给姬誊送贺礼?” “不曾。” 沈婳瞪大眼:“为何?” 你不是三皇子麾下的人吗! 崔韫情绪淡下来。 他到底是凡人。更无两全之策。 人呢,提心吊胆总怕失去。 他不外如是。 回到正真的轨道,于崔韫而言,又何尝不算残忍。说他自私也行,他至始至终只想做崔家人。 他甚是怯懦的不敢想,若是崔宣氏得知此事,会如何? 只怕不愿见他吧。 在阿爹兄长身亡的噩耗传来,祖母便一病不起,险些没熬过去。如今也没好全,身子不算硬朗。 祖母她老人家又会如何? 她们会恨他吗?霸占着这个身份,却贪婪无厌的想要取而代之? 可面对沈婳,他唯有轻笑,格外温柔却也凉寂:“不想与他有过多牵扯。” 即便,那份羁绊早就斩不断。 与此同时。 盛京三皇子府邸。 姬誊一身喜服,第五次招暗卫入内,还不等他开口。 暗卫便恭敬道:“属下估摸着表公子并未准备贺礼。” “滚!” 用得着你提醒? 姬誊到底还是失望的。可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谁让他打破了崔韫的平静。 不忍的同时,也必须如此。 红绸高挂,可三皇子府却相当冷清。 过来赴宴的宾客更是寥寥无几。也就谢珣,姬霍同七皇子夫妇。 喜房内,前自饮了交杯酒后,韦盈盈脸儿红扑扑的,头一次嫁人到底紧张。 “乐伽。” “嗯?” “你和姬纥如何了?” “你别嫌我多事,你们既然已是夫妻,为何至今仍旧分房睡?” 乐伽一愣。她着实没想过,韦盈盈会问这种事,却也低低道:“夫妻……也是可以分房睡的。” “他有心结,我亦然。” 韦盈盈若有所思。 夫妻……可以分房睡? 等姬誊过来时,韦盈盈已趴在案桌处睡下了。他绕过屏风入内。走近,将手落在韦盈盈的肩上。视线却落在一旁的乐伽身上。 乐伽嘴角噙着慵懒风情的笑,她本就生的好看,这会儿一笑,愈发耀眼。 她对上姬誊的眼。说的话也不再是磕磕绊绊。 “三皇子倒是看重韦家女娘,她这人有趣,且放心,都是妯娌,我自不会对她动手。” 姬誊把人抱起来。 “突厥那边,你皇兄一直打听你近况。” 乐伽笑意彻底散去。 “大喜的日子,就别恶心我了。” 她对那个觊觎她的皇兄可没有半点情分。 “整个突厥如今为三皇子所用,我既远嫁过来,三皇子不该再让我同那边有牵扯。” “你助我逃脱突厥,我也早早将姬甀算计,更是两清。” 她不愿嫁给老皇帝,更不愿刚出虎口而又入狼窝。姬甀看她的眼神,也让人作呕。 只是她没想过,最后会同姬纥有牵扯。 她朝外走。 “醒酒茶已喂。” “多谢。” 她一走,姬誊这才抱韦盈盈上榻。刚准备去耳房洗漱。肩上有人软软趴过来。 “我好想吐。” 她努力辨清身边的人。 “你是?” “你说呢。” 韦盈盈:“认不出来。” 她捧着姬誊的脸,凑近了看。 “挺俊。” 韦盈盈屏住呼吸,直接亲了一口,咯咯的笑:“你我的事,别告诉姬誊。” 姬誊眯了眯眼。 “我准备同他分房睡。” 醉醺醺的女娘:“他那人还挺好说话,应该会应的。” “前些时日,我表姐同我一道睡,夜里将我的被子全给抢了去,我冻了一晚上。” “姬誊他身子骨本就不好,回头他要是抢我被子,我若是抢回来,总觉得于心不忍。” 她还要再说什么,姬誊已经不想听了。 “他不会抢你被褥。” “你怎么知道?” 韦盈盈怒,质问他:“你是不是同他睡过?” 果然,不能让韦盈盈和沈婳多待。 好的不学,坏的全学了。 可……他还想靠着沈婳,去哄好崔韫。 姬誊想,他彻底陷入了死胡同。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19章 活该你有媳妇! 晚膳沈婳是同崔韫一块用的。 偌大的澄园,来来往往的婢女小厮,全是影卫伪装,厨房也就成了摆设,更无厨娘。 影一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提着酒楼的膳食。 沈婳没什么胃口,草草用了几口,就拖着下巴,去看对面的人。 男子那身华丽紫袍未曾及时换下,她识货,料子为上好的云锦,上头的花纹图样全由金丝线缝制。 不说衣裳,他身上的配饰同样价格不菲。 俨然,他压得住着这种打扮,贵气逼人的同时,眼眸稍稍一挑,便是勾人的潋滟。 狐狸精! 难怪!被何鸢看上了! 沈婳也就更喜欢他往前的穿着。透着世家公子的内敛矜贵。 不同于白日的懒散倦怠,崔韫此刻容色冷清,情绪寡淡。举手投足间世家子弟仪态毕显。 张扬的穿着,却不显违和。 沈婳不免微微出神。 察觉她的视线,崔韫抬眸觑来。 “在想什么?” “在想……你若是穿红色的衣袍应当也是极好看的。” 崔韫神色如常:“等不及了?” “什么?” 她茫然有之,未解其中意。 “茶不思饭不想,便琢磨着与我成亲?” 沈婳迟钝须臾。 “是说喜服吗?” 她眼儿一弯,唇瓣往上扬:“阿娘生前便将我我的喜服缝制妥善,我一直保存的极好。” “回头量量你的尺寸,照着改就成。” 说着,女娘清澈的眼儿一眨,心虚一闪而过。猫儿般揣着手手:“只是,当初阿娘以为我嫁的是何储,你可介意?” 沈淳氏心疼沈婳。 眼见着女娘身子骨越来越差,如何舍得她在喜服上费心神? 女娘私心还是想要穿着沈淳氏留下的喜服上花轿。 就好似阿娘还在。能亲眼看着她嫁人。 可如此,势必委屈了崔韫。 崔韫着实没料到,沈婳会是这个反应。也是,女娘脑回路一直有异于常人。 “伯母一针一线是给姑爷备的。” “那无疑便是我的,怎会介怀?” “只不过宫中局势恐有变动,衡州的事料理妥当,保不齐还有不少事等处理。” “你手下也有绣纺。总得等一切尘埃落定,才能安心操办婚事。” 崔韫安抚:“莫急。” 沈婳正要感动崔韫的体贴,后知后觉地抬头,撞进崔韫气定神闲的目光中。 “我前头分明只是说让你穿红色的衣袍。并无他意,你在误导我。” 显得她多恨嫁那般。 “我若是不成亲,阿兄是愿意养我一辈子的。” “是么?我曲解了?” “自然。” 崔韫视线一寸一寸暗下来:“你不急?” 她当即一字一字道。 “不!急!” “倒是为难,可我挺急的。” 沈婳冷艳高贵斜着眼看他。 “且把心思收收。” 她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小人得治的趾高气扬。 “你急也是人之常情。” 崔韫没在逗她,免得女娘炸毛。 沈婳难得温顺的取过白瓷碗,刻意又缓慢的舀汤。在递到崔韫眼皮底下。 崔韫嗓音寡淡而冷清。 “有事求我?” 沈婳看了眼彻底暗下来的天色:“小七手中有几种毒粉。” “我想出门一趟。” 崔韫执着白玉勺,慢条斯理的搅动着碗里的汤,瓷器间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改日我得去何府,提前探探路也是好的。” 这便是应了。 说着,他又将碗送回去。 “不烫了,喝罢。” 沈婳:!! 活该你有媳妇! ———— 何府。 知州夫人正留在何鸢屋内。母女二人说着体己话。 鲜美的鱼汤刚呈上,何鸢顿觉腥味,捂住口鼻,一阵反呕。 知州夫人正心焦,可见她这般,传大夫的话哽在喉咙处,她看了眼屋内伺候的仆人。 “都下去!” 何鸢不明所以,忙道:“将鱼也撤下去。” “是。” 很快,屋内只剩下两人时,知州夫人定定的看着她。忽而一拍桌面。 何鸢吓得一抖。 “阿娘这是做甚?” 知州夫人压住怒火,重重点着何鸢的额,咬牙启齿道:“我怎有你这般不知羞耻的女儿!” 何鸢疼的想躲。可到底一慌:“阿娘,我——” “休要狡辩!” 知州夫人在屋内来回走动,心彻底沉下来,步子愈发的快,最后停在何鸢面前。抬起手就打,可到底不忍心。 何鸢吓得小声道:“如今我有杨屿,外头那个自然会断的干干净净。” 知州夫人沉重的闭上眼。 “你父亲若是知晓绝对饶不得你!我早早就让你断了,你翅膀硬了,胆敢阳奉阴违?” “我会让人传大夫过来。” 知州夫人仿若苍老了数岁:“你若真怀了孽种,是绝对要打掉的。” 这一句话,让何鸢彻底变了脸色。瘫倒在地,艰难的消化母亲所言。 “我——” “这会儿知道怕了?” 府上姨娘有孕,何鸢曾亲眼目睹阿娘背着父亲,硬生生的喂了落胎药。 裙裾下的血涓涓往下流,姨娘疼的在地上打滚。 她不敢再想,一个哆嗦,抱着知州夫人的腿。 “阿娘。” “您帮帮女儿,左右我也是要嫁给杨屿的,何必屠添冤孽?” 屋檐上,沈婳听的目瞪口呆。 来前,她如何能想到会撞上此等丑事。再看崔韫不以为然的神情。 “你可是早就知晓?” 他淡声:“不知。” “那为何不恼怒?” 崔韫眸中总算有了些许情绪。空气凝滞了一瞬。 “我若为了不相干的女娘大动干戈,你该急眼了。” 沈婳一听也是。 她没纠结的掏出六个瓶瓶罐罐。 出门前,小七仔细的交代了。 红色那瓶能浑身起疹子,白色那瓶能口恶臭,绿色那瓶能掉发。黑色那瓶拉肚子。 时效皆为三日。 死不了人,可也折磨人。 沈婳很苦恼:“我选拿瓶对付这对母女才好?” 她抿了抿唇,看向最后的黄瓶和蓝瓶。 “你可还记得,这两瓶是何等功效?” 崔韫沉静的看过去。他本就过目不忘,自然清楚。 然,他不曾告知。只是用心不在焉的口吻道。 “既然忘了,左右都带了,那便一并用了。” 沈婳沉吟片刻:“言之有理。”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20章 崔韫,莫忘了,你是快有家的人 等出了何府,街道又传来梆梆的打更声。 夜色浓稠,月色皎皎。 沈婳低着头,手里提着一盏精致的灯笼,踩着崔韫的影子,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沈婳忽而侧头。 “我们去哪儿?” “衡州夜市,带你去逛逛。” 他的袖子被人扯了扯。崔韫不由看向身边人。 “夜市没甚稀奇的。” 女娘冲她甜甜一笑,又扯了扯:“我想去——” 一语未完,崔韫打断。 “你不想。” “可我还没说呢!” “我不想听的,还是莫说了。” 女娘鼓起腮帮子。 她毫不犹豫踮起脚尖,软乎乎的唇贴近,亲在他侧脸上。 崔韫突出的喉结滚动,低头就见女娘清凌凌的眸子冲他眨巴眨巴。他拢了拢眉,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炷香后。 沈婳得偿所愿的坐在了秦楚阁雅间圆凳上,左顾右盼。 南湘战战兢兢端着酒水入内,不敢看冷漠如霜的世子,更不敢看在世子爷头上作祟的世子妃。 “上回的清倌……” 沈婳刚出声,南湘放下酒水,脚步带风退下。还不忘将门关的严严实实。 女娘沉默。 “是你给的银子不够多吗?” 崔韫倒酒,语气凉薄,听不出半点喜怒:“用我的银子来烟花柳巷玩乐,你也好意思怪我吝啬?” 自然好意思! 出门在外,她是女娘,难不成还让她掏钱? 可她来此,就为了听那清倌的八卦,眼下见不着人岂不是白来? 沈婳垂头丧气,眼前多了一盏酒。 她看向端着酒的人。 崔韫若是当清倌,定然是头牌。那她会日日来此,照顾他生意。 正想着,耳侧传来危险的的嗓音。 “在想什么?” 崔韫从容而优雅将酒搁下,垂着眼看着她。似笑非笑唇角轻掀。 “若有胆量,便说我听听。” 沈婳端起酒盏,鼻尖凑上去闻了闻,酒香味浓郁。 她张嘴就来。 “自是等我回了丰州,定然会想你。” 见崔韫不信,她还不忘补充一句。 “风欲静,思不休那种。” “嗯。” 崔韫用鼻音淡淡应一声,再问。 “那为何不回信?” 自然是你没凑齐四封!可矜持的沈婳也不好提醒他。 她扭捏的支支吾吾,崔韫半阖着眼帘专注地盯着她的脸上表情看:“你的思念倒是别树一帜。” 沈婳从未想过,她会在花楼同崔韫下棋。 玩了五局,她连输五局。 女娘神色愈发凝重。 “我——” “准备认输?” “怎么可能。” 沈婳执着黑棋,小心翼翼的朝一处落下。 忽而,她听到对面之人哂笑一声。沈婳心下一紧,连忙捡起来。严肃的落在另一处,还不忘去看崔韫神色,琢磨着不对,很快又捡起来。 周而复始。 崔韫嗓音寡淡如水:“你不妨将空处全部落一次。” 这同嘲讽有和差别? 漾漾心高气傲,如何能忍。 然,白旗占据上风,她走一步,势必被吞子儿,已成败局。她气的刚想掀了棋盘时,崔韫却是不动声色道:“你若真想赢,我自乐意放水。” 要放就放,何必说一嘴? 你放你放你放! 她心下呐喊。 可表面上却是云淡风轻:“不必!” 可沈婳没想到,崔韫信了。 手里的黑棋仿若烫手山芋。 只见她快速出击,拾起棋盘上的白子,飞快的将黑子换上去。 做好这些,沈婳舒坦了。她小拇指翘起来,朝崔韫做了个请的姿势。 “到你了。” 崔韫神色如常,丝毫没意外。不紧不慢的落子。 沈婳乐此不彼继续作弊,捡起白子,换上黑子。 很快,局面彻底反转。 女娘矜娇抬着下巴。 崔韫眼眸幽深,半响,他低笑一声。 “输了。” “心服口服。” 女娘得意的晃了晃腿。 等回了澄园,天际泛起鱼肚白。 即便再困,她也不忘沐浴。 等她哒哒哒出了盥洗室,便上榻就寝。她俨然寻到了与崔韫同榻的相处形式,像是为了完成某种仪式般,女娘明明眼皮沉的睁不开,还不忘等着崔韫回来,她撑起身子,半趴在他怀里,敷衍亲他的唇。 一蹭,一咬,。 湿润柔软。 崔韫呼吸急促,眼角微红。点了火的沈婳做好这些,却负心薄幸的躺回去。 崔韫沉沉吐出一口气。正准备去隔壁歇下。 耳侧又传来动静。 “我。” 她打着哈气软软说:“我明早想吃鲜笋虾仁的饺子。” 她明明很困,可又念及一事。 矿山那边的事,还需崔韫循循善诱,方可取的何家信任。 真正的考验只怕还在后头。 比如崔韫登何府。还有…… 沈婳揉着眼,忙将女眷席面的事一一告知。 “节度使同何家来往密切,只怕也牵扯其中。” 崔韫手里的名单里头,节度使便在首位。这才是衡州最大的一条鱼。何知州算什么,抵多算是听令出面的。 他失笑:“你这一趟倒不是白去。” “这是自然,你莫小瞧我。” 想了想,她又道:“邱家这次虽也在场,可只怕身在朝营心在汉,你若想打听,没准能从他嘴里撬开些消息。” 崔韫温声道:“好。” 他没道,来衡州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邱大人给绑了。 见他上心,沈婳这才心安了不少。 她见过崔韫的伤,从小臂处一路蜿蜒而上。哪里是小伤?若是再深些,只怕能挑断了筋脉。整只手都废了。 她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却如鲠在喉。 女娘比谁都清楚。 人心难测,世情如霜。帝王昏庸,奸臣当道。总要有人出面匡扶乱世。 崔韫所为,何尝不是不得不为。 大义在前,她能拦吗? 不能。 女娘只能含蓄道。 “周章平败,其妻境遇你该知晓。” 她很小声很小声道。 “崔韫,出门在外,莫忘了,你是快有家的人。” 他眼皮子一跳,不愿再忍。 “沈婳。” 他覆在她耳侧,拖长尾音声线拉长。换了个称呼低低道。 “漾漾。” 沈婳撑起来,懵懵的睁眼。眼里的水雾跟着弥漫。她欢喜捏着崔韫单薄的衣领。眉眼间娇媚又纯稚。 “你再唤一声。” 外头起风,吹灭了屋内的灯。 ‘噗呲’一声,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他没在唤,只是道。 “衣裳脱了好不好?”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21章 是他不愿克制,步步深陷 幔帐被风吹的摇曳。 一方紫檀木榻上,只余下两道浅浅的呼吸。他能感知身下女娘转即的僵硬。 周遭黑漆漆的,谁也不能瞧清对方的脸。 崔韫常年习武,指尖带有薄薄的茧,沿着方枕准确无误的环在她脑后,再抵着后颈。 惊的沈婳一阵瑟缩。 他却没让她躲。 滚烫的唇先是落在湿漉漉的眼眸上,再是挺翘的鼻,最后一点一点撕破了温柔,急切的舔/舐/厮磨。 沈婳的困意也彻底惊醒,无措仓惶,眼睫疾颤,双手无力的抵着眼前人坚硬的胸膛。 她喘不过气来,喉咙里止不住的发出一声呜咽。 崔韫动作一停,止了强势。 他轻喘一声,青涩而勾人。沈婳听的一阵面红心热。 崔韫却沉闷的将头压在沈婳脖颈处。那是沈婳敏感地带,呼吸喷洒过来,痒的她瑟缩。 “是我过了。” 他嗓音哑的厉害,无奈的抵着额说。 “这个年纪,到底年轻气盛。” 沈婳一直没说话。她死死的绷着唇,娇躯犹在颤颤。 崔韫只当把人吓坏了。 也是,他的确不该如此。 理智回归的同时,他不免想起刚去丰州接沈婳那段日子。 那时的他,冷心寡情满目算盘,不曾对女娘有过半点的在意。疏离而守礼。 他安排沈婳入住梨园,体贴周到又何尝不是将头一次出远门的女娘扔在陌生的盛京,不管不顾? 再后来,又误会沈婳对他芳心暗许。从一开始的避而不及随着接触也慢慢的变了味。 起先,他想着,左右要成亲,若是沈婳也挺好的。崔韫便想成全她的一片痴情。 而事实却是他不愿克制,步步深陷。 是他生了杂念, 也是他先动情。 沈婳呢,从始至终不过将他当做兄长看待。 可这显然不够,也不该如此。 久而久之,也就想让女娘反过来成全他。 故,他便耐着性子,一步一步引女娘入局。 崔韫亲了亲她如玉泛着香甜的脖颈。刚欲抽离。就听身下软软的问:“不继续了吗?” 换来他一怔。 沈婳脸红的不成。可想到要离开衡州,下次见他也不知何时。 女娘鼓足勇气,压下羞意,小心翼翼的将拉住崔韫的手。带着他朝一处而去。 明明没法瞧见崔韫的此刻神态,可沈婳却能笃定,他正灼热的在看她。 最后,崔韫的手被送到女娘腰间系带上。 那处打着漂亮的结。 越漂亮,越容易摧残。 只需他稍稍一扯。想要的,便近在咫尺。 沈婳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心里打着鼓,甚至有了股奋不顾身豁出去的意味。 可她到底是害怕的,这会儿直挺挺的躺着,死死闭着眼。何尝不是无声的邀请? 崔韫眸色狠狠一颤。 也不知多了多久,久到沈婳的紧张被茫然取代。身上半压着的人却没有出格的动作。 沈婳不解,只好声如细蚊的催促:“你快些,天都得亮了。” 今夜,崔韫的情绪忽高忽低,全被沈婳牵引着走。 他起身在边上躺下,眼底的晦暗的深邃无人可知。一圈又一圈的将系带缠在指尖,手却在抖。 崔韫没忍住把人抱在怀里,又寻上红润的唇。不同先前,这会儿像对待娇嫩的花,不忍堪折,温柔而细致。最后,只是压抑的轻拍她的背。 “睡吧。” 沈婳见崔韫真的不打算做什么,当下乖乖的闭眼。 意识模糊间,身侧的人起身,是放轻的脚步,不过多时,她好似听到了盥洗室传来的水声。 ———— 翌日。 苍穹碧空如洗,窗外的莺啼婉转动听。 “爷一早便出了门。” 沈婳微微一愣:“去何府?” 影五忙恭敬道:“是暗桩那便出了事。” “具体的属下也不知,不过应当无碍,娘子不必忧思。酒楼那边刚送了鲜笋虾仁馅儿的饺子过来,想必是爷的吩咐。” 沈婳浓长的羽睫落下积影,她起身下榻,洗漱装扮。 女娘胃口很小,可却一声不吭将那一碗饺子全都吃了。 等用了早膳,她便去了澄园的书房。 这是崔韫来衡州后的办公之地。 澄园守卫森严。说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可沈婳却能畅通无阻入内。 影五小七自然候在外头。 女娘随意的环顾四周,倒也没心思打量。很快,她去了案桌处。 书房的其余物件,沈婳自然不敢随意轻碰。 忽而,视线停留在一处。 是案桌角落被一叠书信压着的画卷,画被挡了大半,露出那乌黑的云鬓。 鬓发上的那根金簪,沈婳却相当熟悉。 她唇瓣往上翘,指尖触上画卷,小心翼翼的往外抽。 画中的人也跟着彻底进入眼帘。 容貌娇艳,眉眼灵动, 是她。 !!! 崔家小韫在衡州度日如年,背地里得靠着她的画像了表相思! 沈婳还来不及得意,眼底却多了层愕然。 为什么画上的人又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她咬着唇瓣,总觉得画不太正经。可左看右看,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抓住重点。 不亏是她夜里都要抱着睡的尾巴! 可真好看! 不曾压低女娘的美貌,还多了娇俏。 好似天生就该如此。 沈婳抱着画像,默默将画上的女娘从头发丝到鞋底都夸了个遍。 倒念着正事,将画像放置一旁。狼毫沾满墨汁,在空白宣纸上落下漂亮的簪花小楷。婉然若树,穆若清风。 很快,她搁笔,走出去。 “娘子。”小七轻喊。 沈婳看了眼天色。 “收拾包袱。” 她轻轻一笑。 “该回了。” 崔韫有他得做的事,她也有她要做的事。两者实则并不冲突。 他们都得在自个儿能力所及之处,去燃烧,且熠熠生辉。 小七同影五对视一眼。 “娘子不等爷回来再走吗?” “不必了。” “见了反倒难受。” 沈婳刚要跨过门槛。忽而想起一事。 她冲回去,抱起画卷,在书房来回走动。 漾漾的画像,怎么能压在书信下头? 她得裱起来。 不止如此,还得挂起来!!! 得让崔韫一抬头,就看见她的尾巴! 第422章 沈婳看傻子的看向他 同来时那般,沈婳离开也是静悄悄的。 何家那边定然对她的行踪不会在意,只会满意杨屿将人驱赶,为迎娶何鸢的识时务。 依旧是影五驾马。 昨夜睡的晚,今儿又起的早,沈婳索性拉过毯子小憩。可刚闭眼,就听外头一阵喧哗。 哭声凄凄,悲凉勾的人心尖一颤。 “王娘子,听我一句劝。你家遥哥儿尸身已腐烂发臭,人既死了合该下葬,你这是何必?整日去衙门闹也不是个事。难不成歹人一日不抓捕,你便一日不让你儿安息?” “他死的不明不白,我不给他做主,谁给他做主?” 地上的人瘫坐,蓬首垢面尖声道。 “指望衙门吗?” 她又哭又笑,最后徒留下讥讽:“遥哥儿失踪我便上报,衙门的人管了?” 衙门的人不接案子,而是高高在上的扔下一句话,便将她赶了出来。 ——衡州长治久安,如何会出事? 长治久安?好一个长治久安? 这一句话,让围上来的百姓全都消了声。 妇人顾自说着。 “他失踪了整整三个月!” “这三个月我日日去衙门,上回却得了个扰乱公堂的罪名,挨了十个板子。” “我是寡妇,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不求享福,就盼着他成家立业!就这么个儿子。” 沈婳爬起来,撩开车帘朝外瞥去。 那妇人掩面而泣。 “行,当初衙门不管我认了。” “可他死的蹊跷啊,浑身上下全是鞭痕,瘦的竹竿似的。也不知这三个月遭受了何等苦难。” “可官府为何仍旧不管?” 她一介妇人,大字不识,除了报官,又如何有别的门路? 偏偏,没人给她做主。 身边的人都在劝。 ——算了,这就是命,入土为安罢。 可她不甘心啊。 人活着都没个体面,人没了又何必去求体面。 她要公道,只求一个公道! “周大人。” 她猛的提声大喊。 妇人呼吸困难,拳头一个劲的捶着心口。 “若是知府大人还在,他定然会为我做主。” “清天大老爷却被诬陷,临到头全剩下一群黑了心肝的贪官,我——” 一语未完。 妇人的眼珠子往外凸,睁的老大。身子往下倒。头颅被一支箭生生穿透。鲜血直飚。死不瞑目。 人群全都惊恐的看向远处射箭的官兵。 官兵凶神恶煞而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死透的妇人。 “诋毁大人,该诛!” 这一幕来的太快。 快到所有人皆始料不及。 沈婳指尖蜷缩,她蓦然的放下车帘。 人间疾苦遍地都是,可她还是不敢多看。 马车不紧不慢的出了衡州城。沿着官道一路向东而起。 小七见她神色不对,忙倒了杯热茶,送到沈婳发凉的指尖。 “那……” 沈婳眼儿往下垂。 “那人失踪,是被拉去矿山做苦力了吗?” “是。”影五的声音透过帘布而来。 “其名唤涂遥,衡州本地人氏。家中唯有一母。” “三月前去码头搬物,却没了音讯。矿山那边也能算人间炼狱,去了的人不再是人,当驴使。这涂遥也算有本事,从里头逃了出来。” 可人的身体已经消耗到极致。 他还没见上母亲一眼,却中途断了生息。 “衣衫褴褛,全都是血。还是夜里打更人发现的。” 沈婳闻此,久久不言。 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午膳时分,马车在官道停下。影五朝深山而去,很快提着捕来的两只山鸡回来。 开膛破肚,洗净,撒上香料便熟稔的烤了起来。 沈婳坐在一方石块上,耐心的等着。这一路过来,官道上来往的路人寥寥无几。她百无聊赖问话小七。 “可有婚配?” “不曾。” “巧了。” 沈婳:“即清也没。” 小七微微一愣。 “可有心仪的郎君?” “无。” 沈婳:“哇。” “即清也没。” 他有就可怕了! 影五默默的烤肉。 小七是三皇子的人,等娘子这边的事解决,小七自然得回去,可她同即清若被撮合成一对儿,也势必留在阳陵侯府了。 念及此,影五窒息。 “小七。” 她面无表情忽而出声:“即清并非良配。” “为何?” 影五口不择言憋出一句话。 “他配不上你。” 小七:…… 她原先没动半点心思,可影五这般,小七下意识觉得即清同她是命定的姻缘。 沈婳就等着看这一幕。 她毫不留情:“哈。” ———— 刚吃上烤鸡,官道上也有了别的人迹。 沈婳起先没在意。可等着人走近,她认出了是熟面孔。 丰州汪知府嫡子——汪续。 她咽下嘴里的肉,就听驴车上颠簸的汪续愁苦不已,泪眼汪汪:“爹。” 伴着明显的哭腔。 佝偻老汉模样刻薄,此刻却深情款款:“欸,好儿子。” 沈婳狐疑,哒哒哒走过去,拦了路。手里还拿着根鸡腿。 “你喊他什么?” 汪续不曾想过,他在此还能见沈婳。 “怎么是你?” 老汉明显一慌,他下意识的搓了搓手:“你认识这女娘?” “不算认识,见过一回。” 说着,他回应沈婳。 “这是我阿爹,亲的。” 沈婳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你被下蛊了吧! 胖墩汪续深沉叹了口气:“想来你也看过真假千金的戏本。我便是不慎被抱错的。” “我原先也是不信的,可事实就是如此。爹寻上我,说的话也全都对上了。” 老汉眯了眯眼,眼底有凶悍一闪而过。 “儿啊,既然不熟,那便继续赶路吧。你奶病重,就等着见你。前头便是衡州城,天黑前必能赶到。” 汪续忙应:“好。” 下一瞬,一道残影而来,影五一把将老汉从驴车上提起来制服在地。怕吵着沈婳,小七整整一瓶迷魂散往他嘴里倒去。 还不等老汉反抗,身子一软,倒下。 “你这是作甚?” 汪续不免大声质问。 “看他不是好人。” “他怎不是好人了?我看你才不是好人!” 沈婳压下呼之欲出的揣测:“你先前说,什么对上了?” 汪续扑到老汉身上:“我八岁那年还尿过床,被他说对了!” 如此的事,府上的小厮如何敢拿出去说嘴!他自然信了! 沈婳看傻子的看向他。 “那你何时被抱错的。” “自然是刚出生!” 第423章 你能碰上我,运道是真不错 暖风阵阵,拂的人心思沉沉难以平复。 沈婳草草的吃了烤肉,又喝了甘甜的泉水,这才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人。 “娘子忧心此人同衡州失踪案有关?” “也许吧。” 她兀自的凉凉扯了扯唇瓣,又抬脚踢了踢地上的人。 “衡州的事在前,汪续的身份在后,我不信巧合。” “此人手脚也绝对不会干净。不提旁的,便只是人贩子,也害了不少人,该受惩戒。” 她擦着手上的油渍,对影五嘱咐道:“不必折返,耽搁行程不说也怕横生枝节。且将人捆了,一并带走。” 想了想,她补充一句。 “回头,你拷问细察此人。” 这种事,影五自然能办,她若不行,丰州城也有暗桩,再硬的嘴都能撬开。 “若只是人贩子,就送去官府。” 汪知府为人如何,沈婳不知。可涉及其子,想必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但凡护子心切,也绝对会想法设法将这老汉的老巢一窝端了。 “若真如我料想涉及衡州,暗桩那边也知该如何行事。” “是。” 光线有些晒人,沈婳并未久待,也就上了马车。 她一入内,车厢抱着膝盖的汪续无措的抬头看过来。视线甫一对上,女娘乐了。 “怎么,还没想明白?” 见汪续似丢了魂般俨然无法接受现实,她嫌弃的意味昭昭:“出门在外,留个心眼。” 真不知汪家是怎么养的! “你身边怎一个伺候的人都没?” 她记得上回客栈分开时,汪家的人已经寻上汪续了。 “他们是奉我爹的令,带我回去的。” 汪续觑沈婳一眼,左右颜面已尽失,也便全都交代:“我好不容易偷溜着出远门,如何愿意随他们走?也就费尽心思将那些人给甩在后头摆脱了。” 什么费尽心思,沈婳不信汪续有这个脑子。 “我实在不知,他为何要骗我?” 汪续万般纠结如何也想不通。 “身上都银子全都给了他,他怎好还利用我?” 沈婳一言难尽:…… 汪续比她年幼,说到底不过是半大的少年。富家公子没心眼,浑身上下都写着‘好骗’两字。 不骗他骗谁? “瞧你细皮嫩肉的,虽说敦实,可饿上几顿,待身子抽条,模样张开,想来卖去花楼当清倌,也是成的。” “花楼里的清倌,在那种地儿待久了,也就沾了世俗味,你这种憨傻的还爱哭,想来定能脱颖而出。混出点名堂来。” 女娘幽幽:“如此,不骗你骗谁?” 汪续信了,顿时不好了。 他惊愕的瞪大眼,倏然站起身子,脑袋撞上车顶,发出‘咚’的一声。他疼的龇牙咧嘴,双手捂头。 他可是知府之子! 汪府唯一的独苗苗! 怎能用清倌来折辱他! 后怕随之彻底卷席他所有的情绪。 沈婳:“喂。” “你能碰上我,运道是真不错呢。” 若是稀里糊涂真同老汉走了,也不知会遭遇些什么。 外头,影五将一切收拾妥善,这才走到马车外,隔着帘布,低声唤了声娘子。 沈婳应一声,道:“启程。” “是。” 汪续屏住呼吸,心有余悸的看沈婳脸色。 “你前头说送我回去是真的吗?” 也不怪他如此,尤其见了不久前影五从老汉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和一袋没在他身上用的蒙汗药。 可见他好糊弄的很,那人蒙汗药都不给他用! 沈婳低垂眼帘,洗白的指尖玩着腰间上回崔韫亲自给她重新戴好的玉佩。 她还记得当时,自个儿规规矩矩的站着,看着崔韫的侧颜,到底心虚。 不过,她说的却是。 ——你若让我不高兴了,下回我还砸。 他气笑了。 ——岂敢。 汪续羞愧的红着脸:“我家在丰州,离此处需要两日的车程。” 说着,他见沈婳冷冷淡淡也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半点要和他攀谈的心思,生怕她反悔。 “若送我回去,我阿爹定然会重谢你。” 沈婳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你可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是人美心善的女娘。” 沈婳因为这一句话态度变得和善。眼里傻兮兮的汪续也变得格外顺眼。 “小事,不足挂齿。” “不知可会耽搁你的行程。” “不会。” 汪续看沈婳的眼神当即就不对了。 沈婳这次至始至终都没坑他也就算了,还存着善心主动提出送他回丰州。汪续感动不已,用袖子狠狠的擦着红通通的眼。 下一瞬,他听到女娘道。 “谁让我也去丰州。” “不然,你当我会特地送你?” 那小鬼都没汪续天真! 汪续的脑子从未想过,沈婳怎知他是丰州人氏。他只听瓷器砸碎的声响。原来是那慢慢即将溢出来的感动,随着这几句话在稍稍裂痕。 接下来赶路的途中,并未再出事。 几日后,马车总算驶入丰州城。最后停在汪府门前。 这些时日,汪府上下仿若都笼着一层阴霾。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小公子踪迹难寻,本就不是在老爷管辖地带消失,自然找人的难度高了五成。 派出去的人也就只能拿着汪续的画像好一番打听,辗转反侧,竟是得了句。 ——此人我见过,起先同一个老汉拉拉扯扯,也不知说了什么,后头一道亲昵的走了。 为此,所有人都难心安。 老爷的脸愈发凝重,夫人晕厥后,病了一场日日吃着药。 即便再忧心惶恐,夜夜难眠,汪知府也得顾及衙门的事。他换上官服,愁苦的出了府邸,还没上轿子,就有个胖墩冲了过来。 汪续死死的抱着他。 “爹!你儿子险些没了!” 他一边哭一边把眼泪往知府身上蹭。 说着,他指着身后的女娘。 “是她救了我。” 说着,他将事情原委说了一次。 “爹,您说过救人一命便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汪家家训儿子一直都记着,她虽只大我几岁,可我也愿意认亲喊她一声义母的。” 沈婳的耳边嗡嗡直响。 可最后,所有的不可置信揉杂。 漾漾不要。 漾漾拒绝。 随后她听到汪知府认可的一句。 “理应如此。” 第424章 您不过就是搅拌搅拌!! 沈婳早前没想过靠着汪续,同其父牵上关系。可因缘巧合之下,她既救了汪续,为何不顺水推舟得一方知府庇护? 这两者并不冲突。 可她从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 她还是未出阁的女娘,谁要当其义母! 听听,像话吗? 何况,她这般聪慧,日后的儿子,定然不是汪续这样的! 眼见汪知府正欲快步上前提及认亲敬茶的事,她蓦地转头跑了。 回了宅院后,沈婳仍旧气不打一出来。 “汪家家训怎会如此?我那是救人吗?我分明是惹了一身腥。他是比我年幼,可却比我高呢。” 小七没忍住轻笑:“这也不算什么。家训各有不同,全是老祖宗留下的,子孙后代皆得受之,遵之。” “娘子许是不知,这汪知府便有三个义母。” 沈婳脚步一顿,八卦心燃起。她抿了抿唇,小幅度小幅度的望小七身边凑。 “三个?” 难怪,他会对汪续所言,没有半点阻拦了。 “正是,一个是寻常老妇人,已寿终正寝。后事全是由汪知府亲自操办,可比其子还要孝顺。” “第二个是个年轻的女娘,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科考时赶路途中盘缠被偷,得其救济,这才榜上有名,若不然哪有银子去盛京。” 科举三年一次,一旦名落孙山,便得再熬三年,其中可有变故?三年后会如何,谁又能保证? “那女娘比他还小吗?” “如今逢年过节岂不是还要过去给其磕头请安?” 也不该汪续缺根经,他祖母都有四个! 旁人有的,他没有。可旁人没的,他有! “这倒不用。” 小七透露:“已娶进门了,便是汪公子的阿娘。” 沈婳骤然沉默。 汪知府的道德观,显然女娘无法苟同。可……隐隐约约透着难以言喻的刺激。 她忍不住搓手手,却佯似平淡,随意道:“娶其义母,这种事只怕会遭诟病,大祁的规矩森言,世人早就被各种框框架架所约束,便是没有血缘,也过于惊天骇俗。” 女娘很清楚这同那些大宅院里头只怕说上三天三夜也没法说全的腌臜和阴私而言,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越是表面光鲜亮丽,可内里何等的丑陋形如牲畜的多了去了。更别说有的人敢做却唯唯诺诺不敢认。 喜欢的,与其漫漫人生路的去悔恨和怀念,倒不如不顾一切的抓住。 不负此生,方可不负少年。 这汪知府,也算让沈婳高看一分。 “是如此,不过汪知府各地走马上任,嫌少人知晓夫妇之间有这一段。” 沈婳心被小七勾的痒痒的,她侧头问:“那第三个是?” “是一道花瓶瓷器。” 女娘错愕的呼吸一滞,嗓音不免拔高三分:“花瓶?” “不错。” “有回汪知府被遭暗算,淬着毒的匕首朝他而去。眼看着躲不过,偏偏高空也不知怎么有花瓶坠了下来。将贼人砸了一头的血,当场毙命。” “花瓶也尽碎了。可汪知府最是重情,事后将碎片全都取走,亲自粘好,如今还摆在汪家祠堂处,日日受香火供奉。” 这一家都是些什么人! 沈婳果然!高看的太早了! 正说着话,就见听着动静的孙姨快步而来。 “娘子。” 沈婳含笑等她走近。寒暄一番她问。 “衡州来的绣娘,孙姨觉着如何?” 孙姨也正要说此事,忙不迭道:“几个有经验的老绣娘针法到底与苏绣不同,不过上手极快还需点拨,只要够尽心,再多给些时日不会差。” 沈婳见过这些绣娘的绣品,多为走兽。算得上精美,可有的少了些神韵。 往往这便是最致命的。 神韵便是绣品的魂。 她沉吟片刻。 再过三个月,便是丰州的苏绣展了。这也是沈婳急着让绣娘们赶工的原由。 届时,大祁各地有名气的绣纺,都会聚集来此。 丰州城不算大。苏绣展却年年再次举办,不在天子脚下的盛京,无非是因沈家绣纺在此。 沈瞿想必早已做好了东道主接待的准备。 这一次过后。 往后的每一年,丰州会接着办展,可绝对不会是沈瞿手下抢去的沈家绣纺。 “另开辟一处院子给她们用来教学,刺绣讲究心定,若扰了我们后院绣娘的进度,那便得不偿失了。还得劳烦孙姨多多费心。” “是。” 孙姨也正有此打算。 “几个小的,也颇有灵性。我便想着无需着急,让她们多看多学,边上打打下手自个儿去悟。” “宅院里厢房多,也好安顿。娘子若是觉着可行,回头便将契纸让他们签了。” “您看着办便是。” 沈婳舟车劳顿,眉眼透着浓浓的疲倦,孙掌事也便催着她去屋内歇息。 沈婳倒心心念念另一桩事。 “棺材铺生意还好吗?” 很快,她面有薄怒。 “一副都没卖出去?” 也就有了这一幕 女娘面若寒霜,石桌上全是从小七屋里搜出来的瓶瓶罐罐。 光是颜色就有二十余种。 她打开瓶塞,将药粉全部倒入盆中,均匀搅拌。想了想还不解气,跑去了花圃。 倚翠追出来,就见沈婳手里攥着什么,她眸光一闪。所有人面面相觑,却不想倚翠没拦。 女娘将手里的泥,扔进盆子。 见她做好这些,倚翠这才上前,温柔细致的用湿了的手帕去擦女娘的脏了的手。 “这些日子,李三他们仍在街上晃悠,我们铺子没生意,对面也没生意。” 漾漾很呛:“沈瞿没生意,是他活该!” 她自然是不一样的! “娘子说的是。” 沈婳猛然抬头,凶巴巴道:“看我毒不死他!” 倚翠擦好了手,又将女娘那一撮儿发别在耳后:“那便是沈瞿的福气。” 这话沈婳听着舒服。 “嗯。” 她矜娇的补充:“我做的毒。” “可见娘子能耐。” 小七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 您不过就是搅拌搅拌!! 就成娘子的了吗! 许是她怨念太深,强盗沈婳捧着精致的小脸看过来,与有荣焉不乏得意。 “可比小七往前做的那些小毒,厉害多了。”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25章 长成这歹人模样,是他们的错吗? 艳阳天不知何时沉了下来,灰蒙蒙的乌云密布。压的人愈发沉重。 书房内,只听瓷器落地的重响,头上被砸出血的程掌柜,却不敢发出痛苦的闷哼。 绣坊多日未有盈利,雇佣小厮,绣娘等,哪个不要钱?一算下来亏损的实在厉害。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也随着疯狂下滑,便是绣坊送去各地卖的绣品也跟着销滞。 老顾客纷纷去了别处。 这几日,更有跑上门来嚷着退钱的。 李三那些人,委实阴险! 上门的客人全部逼退,反倒将那些来退货的全给放了进来。 生意本就凋零,又有人闹事,也就格外的显眼,久而久之退钱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 不用说,这件事同沈婳脱不了干系。她才刚回丰州!便又惹事!合着要所有人都不安宁! 沈家是有钱不错,可若一直这般下去,迟早家底得掏空。 程掌柜跪在地上,背脊也变得弯曲。却仍旧恭恭敬敬的回禀。 “小的无能,衙门那边送去状纸被送了回来。” 沈瞿冷冷问:“为何?” 他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去疏通。州判朱正也跟着出了力,昨儿,他还请了不少丰州的官员喝酒。 刘县官虽没来,可他顶着压力,诉状也不得不办! 这个世道,只要有钱,就没有做不了的事。眼看着就能将李三那些人一并压入牢狱,挫沈婳锐气教她做人,可却是出了意外。 程掌柜道:“刘县官抱病,案子不知为何便到了汪知府手中。” 说着,他心有余悸的瞥了一眼黑着脸的沈瞿,忙又将头压低,不敢在看。 对簿公堂的事,本该由沈瞿出面,亲自指证,可沈瞿好面子,也自觉此事结果尘埃落定,便由程掌柜前往。 谁能想,中途出了岔子。 想到公堂上的事,程掌柜便眼前一黑。 当时,汪知府于高堂而坐,着四品官服,头戴官帽,威严摄人升堂审案。八名衙役分两旁而立,手持水火棍。 闹事的那些人全部跪在地上,一改在绣坊的不依不饶,绝口不认是被沈婳收买且听信挑唆。 ——“沈家绣坊绣品劣质,我等花了冤枉钱。店大欺客,恳求大人做主。” 其中那闹的最欢的妇人,此刻却是声泪泣下。 ——“民妇家中算不得富裕,咬牙将棺材板都掏出来花了二十两,给我那早产多病的金孙买了个丝绸肚兜。呵!沈家绣坊在外吹嘘,那肚兜如何如何的好,说是上头绣着《金刚金》小字,能给幼婴求平安。” ——“民妇平素自个儿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懂得少也不识字,可总想着将最好的留给金孙。可绣坊便是欺我只是个粗鄙老妇,没见识过金贵物件,卖给我的童子戏水肚兜,却不是丝绸。起先我是不信的,沈家绣坊不至于如此下作。可这到底不便宜,够寻常百姓数年花销。我也便厚着脸皮寻上了周家绣坊。周老爷只瞧了一眼便道,这并非丝绸,而是较为光滑的旁的料子。外行的人足以以假乱真。若论价钱,可比丝绸低上七八成!” ——“这便是买的绣品,民妇带来了。大人可找人鉴定。偌大的绣坊如今脸都不要了!民妇要求退钱,想来是无错的!我没让绣坊多赔我银两,已然是够客气了!他们睁着眼也好意思告我?呸!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程掌柜便吓得后背一身冷汗,是了,这妇人先前要求还钱,外头围着的看客太多,他若是点头,岂不是承认绣坊以次充好吗? 如何使得? 丝毫没有给他片刻喘息的机会。紧跟着也有人忙出声。 ——“我买的那副花了五十两,早早便交了十两定金。定好了去取的时间,绣坊却一拖再拖,拖了足有一个多月,每回问,得到的全都是一句还在赶工。” ——“便是这会儿,小的连影儿都没瞧见。真有这般忙吗?绣坊最近可没生意!而,送去盛京聚朝阁的货品却是成堆。合着我的银子落他们兜里就成她们的了?” 诉控的嗓音一道跟着一道。 他越听,浑身越寒。 程掌柜清楚,这的确是绣坊的过失。 与其说过失,倒不如说是沈瞿的放任为之。 沈瞿好高骛远,只看眼前利益,如何能看长久? 尤其沈婳将沈家的丑事掀开,公布于众,沈瞿的性子也变得愈发的急躁。 店大欺客怎么了? 他如今和丰州不少的官员都有了利益往来。没权没势的百姓,便是蝼蚁。也只有将血水往下咽的份。 为此,程掌柜惴惴不安,只觉不妥,也曾委婉提过,口碑才是绣坊的重中之重。可沈瞿提防他,也恨他。如何听得进一句话。 他迫切的想要让沈婳吃不了兜着走。 故,不管不顾也便有了报官的事,算计来算计去,从未想过,汪知府伸手了。 而李三又是个混账,能将黑的说成白的。他唱大戏般‘砰’的一声,给汪知府磕了个响头。 ——“大人,草民身后的几个兄弟是长的凶神恶煞了些,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长成这歹人模样,是他们的错吗?” ——“我们是游手好闲,但也遵纪守法。丰州由大人管辖可不是蛮横之地。这掌柜却随口污蔑我等毁他铺子生意。” 李三唾沫横飞。 ——“我们兄弟几个,就是喜欢在街上来回晃悠,怎么了?腿在我们身上碍着他了?可要砍下来送他?还是说这街上的地是沈家的?待一待难不成还要交税?” ——“笑死!他铺子的生意,还需要小的来毁吗?” 汪知府本应儿子刚回府,而舒心宽慰,现在续哥儿回来,夫人的心病也能好全了。 此刻,他的唇却死死抿成一条线。眼瞧着人证物证皆在,又看他的子民这般委屈!只觉得沈瞿简直无法无天! 做了这种事,竟然还不出面! 可见丝毫不知错! 他为此大怒。 程掌柜不敢再看沈瞿。嗓音低了又低。 “知府大人下令,绣品有瑕疵的买主,可去衙门登记,命公子须亲自在绣坊外一一赔罪以示过错,并将钱足额赔还。” “若有下回,绝不姑息。” 第426章 沈婳沈婳,定然又是她! 等程掌柜出了书房,半边脸的血早已干涸,瞧着很是骇人。 他在衙门替沈瞿挨了二十板子,回来后,又在书房跪了许久,这会儿浑身不爽利,五脏六腑都疼,走路一瘸一拐的。 很快,被人搀扶住。 是沈府的吴管家。 吴管家见他这般忧心忡忡,眼瞅着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公子发怒,让你受罪了。” 他和程掌柜早些年都是沈巍的心腹,自然相熟。当初也是一同敲板投靠沈瞿的。 “让公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低声下气赔礼道歉,可比杀了他还难受。” 程掌柜心里实在不好受:“一但赔礼,也就承认了绣坊的过错,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如今本就立在悬崖上,稍有不慎只怕绣坊再无翻身之日。老爷夫人在时,我亲眼瞧着绣坊越做越大,名声愈发响亮,这人才走多久,只怕全都得给毁了。” 说着,他沉沉叹气,朝一处看去。 那本该是沈婳的院子。 好似,从沈婳带着老绣娘离开绣坊,一切都变了。 他忽而苦笑:“你说,我们当初是不是错了?” 吴管家神色有过片刻的恍惚。却很快换成坚定。 “娘子是女儿身,终归是要嫁出去的,难不成她还能有本事掌管绣坊?便是有,也断没有让她插手的道理。” “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哪有什么能耐。年前跟着贵人就走了,这会儿回来只怕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便是许配人家都难。” 生怕程管家还在耿耿于怀,他又冷漠道:“你合该清楚整个沈氏家族里头,可没一个人容得下娘子。你我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奴才,想要博个好前程如何错了?你莫为此昏了头。” 吴管家对绣坊没有倾注太多的感情。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他只知道,他永远是沈府的管家,当年,若是跟着沈婳,他什么都不是。 “沈族老上回被娘子气着,当夜就中了风。” “二老爷这次回来后,自知理亏,可没驳一个字。二房的人也尽数搬了出去。” “如今这沈府,是公子说一不二。” “更别提公子同池家女娘的亲事也快落定了。这池大人可是正七品巡检。” 吴管家眼底有了笑意:“二房亲家朱老爷,也不过是个从七品州判,一个正一个从可比不得。” 便是绣坊真不行了,可沈家仍旧家财万贯,沈瞿有一个好岳丈,后头的路,好走的很。 两人的对话,俨然传不到沈瞿耳里。 他将案桌上的笔墨纸砚一概掷地,也难消心头怒火。 此事! 沈婳沈婳,定然就又是她! 沈瞿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不再是人前伪装的温柔斯文,他的表情很是狰狞。 如此惩罚,他怎会愿意! 汪知府想必也对他生了偏见。 明明,不该这样的。他既然过继给大房,合该一路顺遂才是。 是哪里出了差池? 忽而,书房内传来脚步声。还不等沈瞿冷冷看过去,只听‘哐’的一声,他的后脑受了重重一击。 影五把人砸晕。 书房的摆设没怎么变过,沈婳面若冰霜抬步入内。 “娘子早间去隔壁拜访,如何算到这案子会被知县转移至知府手上?”小七跟在她身后。 在得知沈瞿报官后,沈婳索性将计就计。 明明沈婳过去什么都没提。不过是以邻人的身份送了些衡州小吃,最多不过在知县跟前露了个脸。 那知县却转头就病了。 县令病了,案件自然积压,回头在审,又如何能越级处置? “他是个聪明人。” 沈婳恶毒走上前,毫不犹豫抬脚向踢死人般去踢沈瞿的脸,留下几个脚印。 “刘知县见过崔韫,当年便是个识时务的。” 她身上的玉佩本就不可多见,刘知县自然能认出来那是崔韫的贴身之物。沈婳被贵人所弃的谣言不攻而破。 即便上头有官员压迫,他也不敢为沈瞿为虎作伥,偏偏又念着两方都不得罪,也就耍了滑头,全权交给汪知府处置。 汪知府那人,能接手想必也能猜出来其中有猫腻。他处罚沈瞿,立场可见,也算敲打了丰州的那些贪官。 “算起来,刘知县逃过一劫,没准还能得汪知府赏识,合该谢我才是。” 沈婳又抬了抬下巴:“动手。” 话音刚落,影五便捏开沈瞿的嘴。 混着泥土的药粉,自然不好吞咽,小七正要加水稀释。 “等等。” 沈婳叫住。 她哼着小曲儿,去案桌前,取了墨汁。 “用这个。” “就别浪费水了。” 要不是她怕沾染上味儿,合该让小七去接点狗尿的。 不过,墨汁也好。 这可是上等的磨,昂贵的很。遇水也不会掉色。 乌黑黑的一大碗毒水,喂了下去。一滴都没漏出来。 沈婳双手交叠:“池家女娘大抵得了信,朝此处赶来,眼瞅着也快到了。” 那信可是模仿沈瞿字迹写的。 “也不知被撞见时,他会多狼狈。这姻缘,想来一剪刀下去,也就断了。” 小七:“婢子……不知。” 反正,她解不了。 沈婳弯了弯唇瓣,正要再说什么,就见地上半死不活的沈瞿口吐黑沫,浑身开始抽搐。 沈婳:“哇哦。” 她的毒好厉害。 很快,沈瞿的头发飞快脱落。沈婳正要凑近了看,被影五拦腰一带,带出了房门。 这厢,池家女娘快步而来。 她刚刚得了信,沈瞿请她过府一叙,申时一刻,书房见。 沈瞿一直彬彬有礼,突然寻她,可见爱慕。 且,他想在书房作甚? 难不成述说相思? 能见心上人的池家女娘娇羞不已,给送路的下人赏了银钱。这才迫不及待的推开了房门。 臭味熏天而来,疯狂涌入她的鼻尖。 池家女娘脸色一变。正要退出去。就见地上恶臭不止的光头沈瞿突跳起来。僵硬的翘起兰花指,当着她的面,劈了个叉,又诡异的来了个漂亮的后空翻。 做好这些,他压根来不及解裤腰带,就半蹲做了个如厕的动作。 再冲她一笑。 露出乌黑乌黑的八个牙齿。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27章 我一个人瞧着,也怪寂寞的 池家女娘面色煞白,她是极心仪沈瞿的。唯有这般温润如玉的郎君,方可配得上她。 至于外头的谣言,沈瞿也曾为难同她提及。 ——小妹不喜我这个兄长,不服管教,恨不得次次同我对着干,她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言外之意。 是沈婳存有坏心,这才次次不饶人。 ——母亲和二叔到底是长辈,我身份尴尬,理应不该非议。前一辈的恩怨,实则我也不甚清楚,身为后辈,孝道在前,便是再有诸多不对,我也不好过多苛责,不过,池娘子宽心,你往后若嫁进来,我自然护得住你,若真要论,你我才是一家人。 言外之意。 沈薛氏同沈鹤文的事是真的。这一点沈瞿便是有心,也压不住,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认了,还能得高看一份。 话里话外,他不知情,与他无关。 他品行端正,可与那些人不同。而且,他并非沈薛氏亲生,池娘子若是不愿,也不必将她当正经婆婆对待。 如此的郎君,池家女娘怎么能不动心? 沈瞿这种人,最明白如何示弱。如何让那些未经历情事的女娘对他死心塌地。 “我头一回见你,便茶不食饭不想。可我家中如今这般模样,也实在羞愧见你。池娘子,我认死理儿。除了你就不想再娶旁人了,你莫不要因此不要我。” 她哪里受得住! 好不容易让池家长辈点了头,如今就差沈瞿上门提亲了。 她疯了般的想嫁他,给他生儿育女。 可看着书房里面的恶心货色,又听一阵哩哩啦啦的水声,沈瞿的下摆被湿濡,黄色的液体涓涓往下流。 呕。 池家女娘一阵反呕。 她接受不了。 连连后退,仿若身后有鬼在追她那般,疯了般的往外跑。 沈瞿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却也无神。 等池家女娘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下他也无动于衷,身子继续抖动,此刻不知尝受多大的苦楚,他双手抱头,直朝墙壁上磕。 哐哐哐。 随后,嘴里发出一道嘶哑且猥琐的嗓音。 “嘿嘿。” 房顶上的沈婳,目睹了一切。 她整个人都是茫然的。女娘忍不住的搓了搓小手。 “我——” 刚说了一个字。 小七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随便搅拌搅拌,都要比不惑还要可怕。 “娘子的确有本事。” 她心服口服!往前怎么从未想过! 沈婳稍稍对上她的眼,她眨巴眨巴。 “你屋里的药粉,还有多的吗?” “我想要一屋子的人,抱头嘿嘿。” “有!要多少有多少!小的这就寻来。” 沈婳看向影五。 “可惜了,沈族老受不得打击,又作恶多端中了风。” 语气却一点听不出可惜。 她的嗓音很轻,似在遗憾:“可一家人总该要着整整齐齐的,你说是不是?” “娘子放心,属下全给扛过来。” 沈婳没应,嗓音更轻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一个人瞧着,也怪寂寞的。” 影五:……怎么,还要把丰州城一半的百姓全拉过来陪娘子您一起看么? ———— 因沈瞿动怒,府内的奴才全都绕着书房走。便是他近身伺候的小厮,也怕殃及池鱼,寻了个阴凉地偷闲。 故,无人得知,书房多了一个又个被敲晕的人。 吴管家亲自将受了伤的程掌柜送回家中,这才不急不缓的往回赶。远远便瞧见沈府外围着乌泱泱的一群人。看这架势,险些要将这条街都给堵上。 他心下一咯噔,暗叫不好。好不容易挤进去大步上前。 “怎么回事?” 守门的婆子见着吴管家可算松了力气。忙撸起袖子擦了擦汗。刚要添油加醋说一番,却被人快一步。 吴管家瞳孔一缩,锁定一人。 “倚翠。” “你怎么来了?” 再看倚翠的穿着打扮,可比不少府邸的正经主子都体面。想来她在沈婳那边,过的相当不错。 “瞧吴管家说的什么话。” 倚翠浅浅一笑:“我们娘子还不曾被沈家除名吧。” “奴婢奉娘子的命,回一趟沈府,可有错?” “也是滑稽了,不久前,继公子和继夫人好话说尽,哄我们娘子回来,如今倒好,翻脸不认人了。沈府上下的奴才全跑到门外拦着。这变脸的倒快,别是先前是做给世人看的? ”奴才没有半点奴才的样子。这般怠慢娘子,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怎么,是继公子的意思?” 这一顶帽子压下来,吴管家顿时拧眉。 往前倚翠还笑着喊他程伯的。要不是出了事,倚翠又不听他劝导,非要追随娘子,他是想让知根知底的倚翠做儿媳的。 “你这是什么话?” “娘子不回府,公子也算三请四请了。如何不诚心?” 什么奉娘子的命回沈府。吴管家可不信她的鬼话。 可不安开始逐步蔓延。 “你领着成百上千的人过来,所为何事?” 他一甩袖子摆脸色。 “娘子如今将整个沈家闹的乌烟瘴气,若还要闹事,难不成能让你进去?” “真是……好大的威风。” 一道凉凉冷寂的嗓音传来。 人群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道。 女娘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她不再是守孝的素衣,如今打扮的娇艳动人。 裙摆层层叠叠,她却走的轻盈。 “娘子。” 倚翠轻声唤,掩下对吴管家的锋芒,恭顺的立在沈婳身后。 一见是沈婳,吴管家一个头两个大。 沈婳却是玩着漂亮的蔻丹,没看他一眼,抬手对着刺眼的光线,手指纤细,美如白玉,显摆的看了起来。 她懒得同吴管家这种见风使舵的人掰扯。 女娘看了眼身后的人群。 这些都是李三精心挑选,丰州城内难缠,最爱口舌的人。 “愣着做甚?这沈府还轮不到一群狗仗人势的奴才做主。” “还不闯进去?” 人群面面相觑,可想到倚翠许诺的银钱,纷纷朝里冲。 “给我拦下!”吴管家一声呵斥。 “你吓着娘子了!”倚翠冷冷道。 沈婳没有。 但她可以有。 女娘把手压在心口,做难受状。 很快,吴管家等人被面无表情的影五全部按倒在地。 第428章 我既然做了,就能全身而退 书房内。 药效彻底发作。 地上躺着二房的人和沈薛氏,齐齐跳起来。 中风的沈族老自然没法动弹,只能口吐黑沫,浑身抽搐。 他抽搐一下,沈鹤文带头翘起兰花指劈叉。中毒最早的沈瞿还在哐哐砸脑袋。 再抽搐一下。那些人整齐划一的来了个后空翻。沈瞿继续哐哐砸脑袋,为此奏乐不停。 等他们开始半蹲如厕时,沈瞿总算换了动作。 他妖娆的走起了曲线。 书房很大,绝对影响不了发挥。 不过多时,从倚翠手里领到五两银子的众人,意犹未尽的出了沈府。 他们眼都要瞎了。 很快,这边的动静,又一次疯狂也快速的传遍了丰州城。 “如何能骗你了?那沈家一家都是有病的,茅坑都懒得找,随地就拉啊!裤子都不脱!给沈家浆洗的妇人,可真够倒霉的!” 有人起先不信。 “听你扯呢。” “到底是有钱人,绝不可能如此邋遢。” “怎么不可能!他们本就不是正经人!本以为二房同大房能生了罅隙,会断了往来。却不想还凑在一块儿唱大戏逗那沈族老欢心,沈家族老躺在地上浑身都在抖啊,看的嘎嘎直乐。” “我瞧着可真真的,沈薛氏同沈朱氏这对妯娌,也是厉害,出了这档事,合该是仇人却还能相处融洽。手挽手扭的正欢。沈鹤文要凑过去,那继公子许是不愿让他挨近继母,也便忍不住了,劈头盖脸的甩了他一巴掌。” 沈鹤文的脸馒头似的肿啊。 这些人本就巧舌如簧,这会儿更是绘声绘色。周边的人,听的傻眼。却忍不住催促。 “然后呢?” 说话之人,面带鄙夷:“到底是生父,打后也就悔了,抱着沈鹤文的脸,一顿亲。” 所有人屏住呼吸:??? 这也太乱了。 “一窝子没头发的。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失心疯。想必是遭的孽太多。三清娘娘都看不下去了。” 说着,那人又长吁短叹。 “好在沈娘子早早离了去。若不然好好的女娘可不得被祸害了。” 忽而,人群响起不一样的声音。 “若真如你所言,可见事情不同寻常。别是被算计了去。” “闭嘴吧!就算是被算计,也是他们活该!” 茶楼内,说书先生又讲此事润色,细细道来。 郑千喻合上雅间的窗,去看对面数着杯中茶叶的沈婳。 “你也笑的出来?” 不用猜,她也知此事同沈婳脱不了干系。 “你也不怕回头他们来寻你算账,新仇旧恨,只怕恨不得扒了你的皮,且看你如何应对!” 她也是急了。 “你是愈发猖狂了,也不知谁借你的胆子,若是出了事,我可没法救你。” 沈婳却是云淡风轻的瞥她一眼。 “过几个月,便是会展了。” 为此,她也不能太分心。 左右,沈瞿不会放过她。如今沈鹤文回来,只怕早就商量好对策。对付她无非早晚的事,她不过是顺手将此提上进程。 “总要让他们出点血。” “可你若留下把柄,讨不了半点好。” 她稍稍抬眸。 “不会。” 沈婳:“我既然做了,就能全身而退。沈瞿不是爱报官么,且让他再报一次。” 说着,她不屑透露。 “他原先还想买通刘知县,给我下马威。” “竟这般不要脸?” 郑千喻气笑:“你这才刚刚从衡州回来,他就惦记上了专门寻你晦气?够歹毒,就是手段在你面前实在不够看。回回吃亏却不吃教训,也是贱骨头。” “谁说不是呢。” “我也去打听了,那池娘子跑回去,一顿哭,直言不愿同他再有半点来往了。可见他谋来的亲事也黄了。多行不义必自毙,自找的。” 说着,她语气不乏埋怨:“这种好戏,回回都不见你念着我!往前也就算了,可这回你寻了一群长舌妇还是漏了我!自个儿想想,像话吗。” 沈婳捧着茶:“你若要去看也得及。” 她微微一笑:“那种鬼德行得持续三日。” 郑千喻倒吸一口气。 “三日?” 清醒后,怕是不想做人了吧! 她下意识惊恐的看向小七。 “好歹毒一女娘。” 沈婳将她的头扭过来:“看她做做甚!看我!” 郑千喻努力消化:“我听说那些人,你都给了五两银子,不亏是你,足够败家。” “急什么?” 女娘幽幽:“总要赚回来的。” ———— 这三日,在沈婳的授意下,去沈府参观的百姓只多不少。 管家又被沈婳扣押,奴才们战战兢兢,再也没了主心骨。只能眼睁睁看着门外排起长长的队伍。 沈族内的人,一向不齐心。 沈瞿自过继后,他们捞的好处并不多,本就有所不满,出了此事,本更是犹豫可要出面。 然,沈族老的儿子去后,很快一起走起了曲线。 谁还敢再来? 这些人也就报了官。 刘知县表示还病着。可又不好再越级寻上汪知府。生怕被嫌事多。 他不愿出面,只好派了衙役走过场的前去查探。 至于旁的,一切等他‘病’好便处置。至于何时病好,等沈家女娘通知。 也就有了这一幕。 凝珠严肃的立在门外。 “别挤!一波一波的入。” “票钱每人三十文,付了账的方能入内。六岁以下的稚儿,五十以上的老者半价,只需十五文。” “赊账?不成。便是少一个子儿都不成。” 她一边收着钱,一边看向把钱交上来的人,当即换上笑脸。 “大婶,怎么又是你,您早间不是来过了?” 大婶很豪气:“我男人刚死,主家赔了一大笔钱,够我衣食无忧了,手里攥着钱,自然要给自个儿寻乐子!” “光看早间怎么够,明儿我还来!” 沈婳俨然是会赚钱的。 她也不做赔本的买卖。 她更没做人。 故, 书房外,只见数十位着装一致,腰间系着红色腰带的婢女,在成妈妈的带领下。推着小巧的木车,穿梭在人群中。 “前面大哥麻烦把腿收一下。” “盒饭就剩最后三盒了。” 吆喝一声大过一声。 “瓜子花生烤地瓜,有需要的吗?”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29章 有些人得牺牲,即便无辜 出乎意料,药效过后,沈家那边却彻底没了动静。 被如此羞辱下,实在不应该。 沈婳隐隐不安。等了几日,也没见人打上门来。 女娘索性不管,开始陷入忙碌,半点也不得闲,虽猜不透沈瞿打什么主意,可会展就在眼前,没空顾及。 她坐姿端正,侧脸娴静柔美,一针一线的绣着。时间久了伤眼,她缓步去窗格站了会儿,眼儿酸涩。 日复一日。为了赶工,沈婳便是房门都没出。 老绣娘那边沈婳自然是放心不过的。等快收尾时,她揉着泛酸的手腕。 “衡州回来,也有两个多月了。” 沈婳幽幽:“也不知你家爷可有娶那知州千金。” 影五一个激灵,忙道。 “自然是没的。” 沈婳看向影五:“算算日子,他的信前儿便该收到了。” 影五不敢对上沈婳的眼,视线跟着游离。 见她这般,沈婳神色淡了下来:“说。” 影五哪里还敢有隐瞒。 “那座矿山塌了。压死不少人。” “纸包不住火,这件事彻底传开,也传到了官家耳里。” 一座矿山!为何不上报? 私下开采,存的什么心思! 就在几日前,谢珣奉上周章平的死因,全都指向太子姬甀。而崔韫八百里加急的书信,却点名姬妄。 爀帝如何不怒? 他不曾对摆到眼前的证据生疑。 只是疯狂猜忌,姬妄姬甀平素水火不容,可利益摆在眼前,若是合作…… 难不成是想要逼宫? 两人若联手,胜算无疑是大的。 畜生! 要不是矿山出了事,想来崔韫他再衡州还是一无所获! 可见姬妄的厉害! 爀帝为此急火攻心,恭亲王又一次次的拱火,御史台笔墨珠玑,朝堂议论不休,全是骂声一片。 再看姬妄姬甀,总觉两人透着心虚。 他还有别的儿子! 何必为了保这两人,给自己留下祸端! 姬纥不成器又如何? 左右是个怂货!不敢算计他。更不敢肖想皇位。 故,这几日,他肉眼可见的对姬纥态度有所转变。 更阻了崔韫回盛京的请求,无比强势的派了金小将军一同前往,命其同崔韫彻查此事。 也就沈婳这些时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得到半点音讯。 “衡州官员,一并压入牢狱。” “废墟下的死者身份,也同横州失踪的一一对上。衡州彻底大乱,暴乱者无数,蜂拥而上。闹的厉害。” “爷这几日,怕是忙的没合眼。” 沈婳若有所思,却是埋头朝外走去,跨过门槛时,她问。 “好好的矿山说塌就塌了?” 影五心虚。 “你们侯爷炸塌的吧?” 沈婳低声看不出情绪的问:“死了多少人?” 不等影五回应,她却不愿听了:“不必讲。” 矿山那边,早就是坟骷髅了。手段也许残忍,可何尝不是彻底的结束和解脱。 矿山的人早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与其在黑暗里求生不得,倒不如给那些人一个痛快。 也只有如此,闹大了,民间怨念积深,那惺惺作态的帝王,才不会包庇的睁只眼闭只眼。 可这到底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不能细想。 也没法说孰是孰非。 只有改朝换代,拥簇新皇,大祁才能换来新生。 暴乱不就是衡州百姓对大祁的不满么? 有些人得牺牲,即便无辜。 不过…… 这离辅佐姬誊登基,也不远了。 “重绣,你这牡丹可还是不对。且照着画样来。” 远远就闻孙姨的嗓音。 沈婳走近,堂间坐着二十余位绣娘,孙姨来回的走,时不时停下来提点几声。 “絲理,前后远近层次,色彩,光线明暗,可都得仔细着。” “肥厚的花瓣用粗而细的线条,轻薄的花瓣,择细而稀。这可都是学问。” 沈婳只身入内,随意在一架绷前坐下。她环视一周,所有人都听着认真。 孙姨一见沈婳,并未停下来,仍旧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沈婳听了片刻,冲边上年龄相仿的绣娘道:“很啰嗦是不是?” 绣娘们并未见过沈婳容貌。衡州到底不是沈婳的地盘,富家子弟更是骄奢淫逸,她也不愿惹事,给崔韫带去麻烦。故,见绣娘都是带着面纱遮去容貌。 也就没人认出她来。 “孙掌事不喜迟到的绣娘,你迟了一个时辰,可见是要被罚的。” “你是新来的绣娘吗?我来丰州两个月了,头一次见你。” 沈婳笑而不语。 她只是问:“此处待着如何?” “孙掌事每日腾出两个时辰,什么都教,半点没有藏着掖着。” 绣娘:“这里的伙食也极好。” 她压低嗓音:“就是主家娘子,怪可怜的。” 沈婳:???嗯? 她屏住呼吸,学着那人的神情:“何出此言?” “她两个月未出房门。” “每回那郑娘子过来,嗓门大的很,我们这边都听的真真切切的,十句有八句都劝娘子令择良婿,整日不归的郎君要不得。想来是和情郎分开了,在屋内疗伤。” “我也就同你说说,莫往外传。” 本人已经知道了,谢谢。 沈婳郁闷的趴在绷架上。掏出小兜兜,再见那人局促不安。女娘很友善的抓了一把花生过去。 那人下意识要接,很快一个激灵:“别吃了,孙掌事刚瞧过来了。” “漾漾。”孙掌事点名。 沈婳脆生生应:“欸。” 孙掌事:“你的绣品完成的如何了。” “估摸着还有几日的功夫才能完工。” 孙掌事心下有了数。 “张秀。” 沈婳边上的人一个激灵,站起身子。 “在。” 孙掌柜:“莫同她窃窃私语。一聊上,那丫头怕是得劲了。” 张秀忙应:“是。” 说着,她挪了挪椅子,试图和女娘拉开距离。 沈婳冷漠:“哼!” “您老怕我吵着人,不若罚我面壁思过。” 所有人看过来。 长的漂亮,脾气还不小! 严肃的孙掌事:“岂敢。” 说着,她朝外走去。 “既然今儿闲着,这边就交给您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松快松快,去隔壁瞧瞧。” 沈婳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孙掌事回头叮嘱:“好好教。” 第430章 而我,只想要你 放到往前,沈婳是要甩脸走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眼前的绣娘都是她的人。 沈婳丧气的耷拉脑袋,闷闷道。 “自己绣,哪里不懂的再来问我。” 口气还挺大。 瞧着年纪轻轻,难不成还着能指点她们? 绣娘们似信非信。就见张秀把那副绣了一半的牡丹送过去。 “您……帮我看看?” 沈婳恹恹接过来,随意看了一眼。 她对绣品的要求一向高。但她相当委婉:“你觉得好看吗?” 张秀被她这么一问,有点结巴:“……应……应该还不错的。” “苏绣针法我不太熟,可这几日也琢磨出点门道。” 虽然不知沈婳是谁,可孙掌事同她这般熟稔,想来有些能耐。 沈婳一愣。 “那你还挺自信。” “牡丹合该艳丽,绣品配色理应鲜明。” 她很有耐心。 “花瓣分单瓣花和复瓣花,牡丹为复瓣。” “为展现正,反,侧,俯,凹凸等姿态合选用散套针。” 说着,她取过针线,怕那人不懂,亲身示范。 “确定花瓣中心,花心用齐针,顺着层次和自后向前的手法。注意后曾花瓣必须绣没前层轮廓线。” 她下针速度很快,再用比花深一色的线来衬光,针脚齐密下花瓣异常娇艳多姿。 所有绣娘们全部围了过来,一瞬不瞬的看着。 等张秀傻傻的抱着绣品受益匪浅走回去后,一群人争先恐后的请教沈婳。 “你瞧瞧我绣的荷花,我总觉得差了些。” 沈婳:“交接处,转色需调和。” “荷花同牡丹不同,寻常两种绣法,一种滚针绣茎脉,散针绣花瓣,第二种是散套针绣花瓣,滚针绣茎脉。正瓣浅,反瓣深。” 凝珠站在外头,巴巴的看着。 “为何每回我问娘子,娘子总是……” 她一顿,学着沈婳刁蛮的语气。 ——“你脑子是空的吗?” ——“这种都要问我?” ——“三十八页,自己去翻。” ——“背下来,回头我抽查。” 换来倚翠乐不可支。 ———— 沈婳在展会的前一日,有意给沈淳氏上坟。她顺着山路朝上而去。 中途,影五警觉无比。 “山峰上有人。” 沈婳没当回事:“如何会有人,这整座山可都是……” 对上影五真诚的眸,她的嗓音越来越轻,直至不见。 影五绝对不可能胡乱说的。 女娘眉心狠狠一蹙。 不对! 上回来时,她便在阿娘坟前瞧见燃烧过后的灰烬。 可这几日绣娘和孙姨是抽不出空来此。 丰州城内,还有谁会惦记阿娘? 微风徐徐,仿若吹起那边的响动,那断断续续的哭声更着传来,沈婳抱着食盒的手骤然收紧,身子晃了晃,面色煞白。 影五察觉出沈婳的反常,心下一紧,只当女娘不适,正要去扶。 沈婳却是死死看向山峰处,佛开影五的手。她难堪的动了动唇。 “别跟着。” “我自个儿过去。” 影五也只能见女娘呼吸絮乱,脚步虚浮朝上而去。 女娘越走,心越乱。 走的近了,哭声愈发清晰。 “雉哥儿。” 沈婳仿若陷入冰窖,光线撒在身上,她却冷的指尖直发颤。 “雉哥儿。” 嗓音嘶哑由远而近,却飘渺虚无。又好似附在耳畔泣泣而哭。 “我对不住你。” “阿爹如何能想到,你那日也上了马车。竟会闹的阴阳相隔。你莫怨我。” “也只有多给你烧烧纸钱,愿你来世能投胎个好人家。” 中年男子背对着沈婳,正双手发颤的烧着纸。 沈婳脑中嗡嗡直响,死死的盯着,恨不得在其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漾漾。” 忽而,斜侧方一道温润的嗓音传来。 惊的坟前的人浑身一抖。他眸中闪过慌乱。想去看身后女娘一眼,可到底慌不择路落荒而逃。 沈婳秀眉微攒,牙齿紧咬唇瓣。手无措的搅动着,眼里的恨意如何也藏不住。 她抬步而上,捡起枯树枝重重拨开那燃烧着的纸钱。 女娘将准备的点心一盘一盘摆出来。她甚至不知该怎么办了,眼圈不知何时染上红意。 沈巍……没死? 他焉配出现在阿娘坟前? 他凭什么有脸哭? “惊扰了阿娘,是不是?” 她嗓音都带着颤。 沈瞿走近,一瞬不瞬的看着沈婳,眼底的深色无人可究。 “沈巍没死。东躲西藏,原来还在丰州。” 他说:“我得其踪迹一路寻来,却不想遇见了你。” “以为我还要杀他呢。可你胆小,我如何能让你见血,也就饶了他这一回。” “滚!” 沈婳不想在听关于沈巍的事。 她死死咬着唇,忍着要哭的冲动。 沈瞿纵容的看着地上擦着墓碑的她。 “这到底是沈家地界,你如何让我滚?” “同你说几句话就走。” 沈婳莫名心慌。 她听到沈瞿道。 “我同沈鹤文彻底已断了往来,他不能再左右我,我更没挽回池家依仗。你合该满意了。” “下药的事,我不愿计较。你且放心,那些人的怒火,全被彻底压下,不会对你如何。” 沈婳指尖泛白。 “同我说这些废话作甚!” “你若有本事,只管拿出证据来。” 女娘眼里的抗拒和嫌恶显而易见,可沈瞿却习以为然。 他不就是喜欢沈婳这种脊背挺得比竹子还要直么 这种人,不服管教,生来就是该被敲断骨头的。 “棺材铺的生意,我也不插手了,这些时日去你铺子,铺子的掌柜不待见我,开出天价,为了讨你欢心,我一日一棺的付账,从不落下。” “程掌柜也被我辞去,绣坊的事我全权掌手。” 沈婳漂亮的小脸,还未彻底张开,没有往后的尽态极妍,婉风流转。 她听的相当不耐烦。 也不信沈瞿的好心。 “你到底要说什么!” 一抬头,就撞见沈瞿偏执和阴暗。 “还能是什么。” 沈婳恐惧的往后退了几步。却被那人攥住了手腕。 这眼神,她最是熟悉不过。 是属于上辈子沈瞿看她的眼神。 他听到沈瞿的嗓音连带着像只冰冷吐着芯子的蛇。 “只要你点头,绣坊便给你。” “而我,只想要你。”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31章 那我要抱一下 夜幕笼罩,星月交辉。 屋内灯火通明,婢女进进出出。 榻上的女娘,小脸烧的通红。双眸紧闭,好似陷入无尽的深渊,痛苦包围环绕。 倚翠神色焦灼,绕是她,喂的药都撒了大半。 此刻女娘毫无意识的,也是竖起最坚硬防备墙的。 她咬紧牙关,如何也不松开。 倚翠在耳边的轻哄,她好似听不见。孤身困入最无助的那一段回忆。 其实……女娘远没有那般豁达。 受到的伤害太深了。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让你喝药,怎么就是不老实?” 本就红肿的眼,忍是住吧嗒吧嗒的掉着小颗小颗的泪珠。顺着香腮往上滚落。 沈婳吃痛。 “委实造孽。坏坏的男娘被那般苛待。” “娘子也才小病初愈是久,本以为身子坏些也可安心了,今儿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实在是对劲,影七缓的很,却是一问八是知。” 我将男娘的手放回被褥。 “沈池氏已没孕,回头一并记到他名上。” 她成了笼中雀。 可你昨儿夜外麻木的将一颗颗糖塞入嘴外,吃了整罐的糖,却为何,还是觉得苦。 陌生的像是听过。 “天干物燥,大心火烛。” “坏了,那就倒出来。” “喝了会腹痛,忍忍便好了。” 你小限已至。 上一瞬,陌生的气息传来,额间没一抹凉意贴了下来。 药很慢被送了退去。 “一回来便将自个儿锁在屋中,晚膳也有用,更是谁也是见,坏在倚翠是忧虑,半夜过去瞧,那才知好了事,身子烫跟跟铁炉似的,总说着胡话。” 你嫌脏的吐出一口血水,水盈盈的眸子全是热寂。 说话人是谁? “至于子嗣,更是必担心。” “他们是怎么照顾的!” 剧烈的疼痛,让桂楠瞳孔放小。你死死咬着上唇,耳垂下的血顺着脖颈,涓涓往上流。染了一片湿濡的红。 ——阿娘,药坏苦啊。 耳垂这处虽已愈合,却留上美丽的伤疤。 是错觉吗? 微凉的指尖落在你手腕处,探你脉搏。 你结束小口小口的吐着白血,可又听这嗓音热热道。 你高头去看。纤细的手,分明捂着撕裂的心口处。宽敞的花轿内,只没你一人。 漾漾还有出过丰州,还有见过阿兄嘴外的山川秀美。 男娘的眼皮努力挣扎。只为从彻底从囚笼中脱身。 沈瞿右左的看,可视线跟着混沌。 你惨白如纸,就连手腕也是瘦骨嶙峋。 意识越来越薄强,呼吸越来越重,七脏八腑更是揪心的疼。 凝珠跑至厨房。 沈瞿一步步逼近。 坏似在轻松。 ——他享了十余年的富贵。眼上更该如此。所以只能没劳沈娘子,少活几载。 你刚睁开眼,便看向身侧。男娘一瞬是瞬的凝睇着风尘仆仆的我。 听着里头这些刺耳的话语,男娘嘴角的血却怎么也擦是完。 还能是谁。 你们心没余悸,生怕那一倒上,又成了往后的病殃殃。 我将药碗送到沈瞿嘴角。噙着最暴躁的笑意。可男娘怎会妥协,你却是一偏头死死咬住沈婳虎口,狠是得将我的肉撕扯上。 耳环毫是坚定的刮破皮肉,硬生生的被扯了上来。 没人拉着你的手,用湿布重重擦拭。 忽而,一道嗓音虚幻的仿若天边,没坏似近在眼后。 ——给他备了糖,糖总是甜的。 “一个活人,真的是能在真了。” “能以正室的礼过门。也是独一份了。沈家娘子到底是是同的,本就隔着一层亲,何况美人如斯,做妾本就委屈。” 还挺凶。 男娘嘴一瘪。 既然撑是上去,为何还要弱撑? 你却是笑了。 这……那是梦。 “畜生。” “他是假的吗?” 成妈妈动作很慢,也有过凝珠的手,慢步朝沈瞿院子而去。 病态是已。 沈婳是见心疼,我随手将耳环扔了:“那是在咒你?” 你一身喜服,坐在喜轿下。 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渐来。 “这不是我平素吃的药。” 男娘陷入梦魇,眼角的泪晶莹滚落。 是崔韫。 “你只恨天道是公,坏人活是长久,祸害遗千年。善恶到头终没报,举头八尺没神明,如他那般罪孽深重的大人,来世是得坏死!” “若是听是清,你还能刻他碑下。” 可沈家宅院,成了一座牢笼,彻底折了她的羽翼。 “药端上去,你重开药方。” 娇强的是成样子,可越是那般愈发想让人摧残。 认清那一点,久违的空气,让你呼吸苦闷。 “整日效仿你阿兄,我是谦谦如玉的君子,他算什么?” 她身子连连朝后退。 “除了那种上八滥,他还没什么光彩的手段?” 你泪眼婆娑又把手伸出来:“这你要抱一上?” 药碗从手中脱落,朝地下砸去。苦涩的药汁七溅。我却有处顾暇,再见沈瞿还在对着干。恼怒涌下来,朝着这娇媚柔强的脸蛋重重打去。 “倪小夫是在,如今丰州的医侍,是知为何,总觉得信是过。” 唢呐锣鼓,喧嚣寂静。 是人后端方自持,矜贵淡漠如皎间月,却曾许诺你。 浑身冷的是行,脑袋更是昏昏胀胀的。 “漾漾,不要总惹我生气,你合该知道,我是舍不得罚你的。” 两人面色凝重,甫一入院,便察觉是对。合该在屋内伺候的婢男,竟全侯在里头。 沈瞿笑了笑:“你要去伺候州判大人,他年纪虽大,可我到底不放心,更不愿你遭罪有了孽种,听话些,这药喝了便能彻底坏了身子,此生都不会受孕。对你而言,是良药。” “大夫新开的。” “沈瞿那种男娘,本就是是个坏的,是敬兄长,是尊母亲,胡搅蛮横的很,走到那一步也是你活该。何必为你忧心?” 似在嘲笑你如此绝境还在嘴硬,实在是知坏歹。 “都上去。” 血继续流,像是止是住的。 “给倪康传信,让我速来丰州。” 沈婳怕极了他。 “娘子的药可没重煎坏?” 夜外梆梆的打更声传来。 也只盼着娘子早些痊愈。 “等我要到了想要的,就把你带回来。你若懂事,我便再休了沈池氏,将你扶正。” 第432章 若不想说便不必说 小手抱着他的腰,越收越紧。沈婳一点一点把脑袋埋到崔韫怀里。也只有这样,那些占据心底的恐惧才能消散。 见她如此,崔韫眸中透露的深寒愈发的浓。 他不知沈婳梦了什么,可终究,没问出口。 “衡州正乱,你怎么来了?” 崔韫的确不该出现在此处。 可他却心下难安,尤其见了仙风道骨三清道长。 道长言。 “贫道窥于天机,却也受其困。两月前,就已察觉有一处天命纰漏。恐成隐患,可如何也算不出。” 崔韫的不安越发浓烈。 念着会展就在明日,索性一早骑了金小将军的千里马。从未停歇赶来。 沈瞿看下谢珣我也就忍了,沈婳是个什么东西? “那种事得讲究没来没往。” 想必,这不是沈婳。 “他凭什么是给你擦?” 也是知少了少久。长而卷的睫毛扑闪两上。 “你既然来了,此处便用是到他了。” 等我走过去,浑身都烫的谢珣用被褥包裹着,颤抖的系下松动的大衣。 兰黛刚至,就听那么谢珣所言,怒火中烧。 “你唤婢男入内给他擦身。” 我刚走近,就察觉男娘的是对。神色一紧。 “他该没些危机意识的。” “瘦了。” 他被压入塌上,也由着她。 你还要再说什么,就被堵住了唇,天旋地转间,身子嵌入柔软的榻下。 在我眼外,沈婳是过是个将死之人。 “你梦见沈婳了。” 我毫是只心上了逐客之令:“漾漾身子是适,这便是留崔侯了。” “阳春面。” 我抱着谢珣支起身子,咬下柔软的唇瓣,谢珣仰着头乖乖的由你索取。 沈婳感知他胸腔的震动。 “什么面?” 谢珣想去揉,可见兰黛走退,你别别扭扭的半躺回去。 本想着亲眼瞧瞧,便心安了。 我抬眸摸了摸兰黛冷的红扑扑的脸。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谢珣很友坏:“他吃了吗?” “他帮了你,上回你也坏帮他是是?” 右左,我知道那件事,和兰黛脱是了关系,那就够了。 “他怎么知道,我梦外逼迫你?” 谢珣吐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沈瞿淡声:“受惊所致。” 兰黛眯了眯眼。 ‘‘咯咯’一声响,是敲门声。 嗓音如冷清却柔:“总要第一个恭贺沈娘子旗开得胜。” 你神智是算糊涂,就念着是能让沈瞿走了。男娘是撒手,闷闷道:“可你有抱够。” “找死呢!” 沈瞿险些将手外的筷子折成两半。 “莫一日到晚,就知道惦记情情爱爱。” 沈婳摇摇头。她改去搂崔韫的脖颈。女娘想了想,翻身,索性依赖的压到他身上。 我问了,谢珣定然会全部交代。可男娘哭的这般可怜。沈瞿见你蜷在怀外,到底疼惜。 我忍着翻滚的情绪,在男娘面后却仍旧是云淡风重。 兰黛喉咙发紧,眸色漆白深邃。 男娘咬唇:“我今儿还摸你。害得你回来洗了八次手。” 屋内却生不出半点旖旎,只有温情。再也没有说话声,只剩上彼此的呼吸。 中衣跟着半解,我的手已有入。入手一片滑腻,仿佛也染下你身下的香味。 病中的谢珣比谁都娇气。 是衣衫稍凌乱的兰黛。 你作势爬起来,又被人按了回去:“还病着,等烧进了再去。” “我焉配肖想他?” 谢珣一见衡州,想到后是久同沈瞿的亲昵,便止是住的心虚。 没人破窗而来,疾步而来。 影七交代,白日听到争执声,忙追下山峰,可这时除了谢珣却早已有了旁的人影。 “他来。” “兰黛的事料理坏了?” 可这些话说出来反倒像是邀功。 “若是想说便是必说。” 屋内冷水、帕子等盥洗之物都是全的。 兰黛坏似察觉看见屋内还没一人。 往后谢珣在阳陵侯府也就算了,两人高头是见抬头见,可为何在崔韫的人此刻在谢珣屋中! 你微微蹙眉,这处被我摸着的没点痛。 沈瞿也知你的毛病,对下你湿漉漉的眼眸,到底是忍心。 “你得沐浴。” “他那几日得吃清淡些。” “你明白了。” “淡了。” “本来是没的,可那会儿有了。” 我垂上眼眸,眼底总算没了浅淡的笑意:“讲点道理。” “你竟是知,我胆敢存那种龌龊心思。” 男娘嗓音高高强强的。 谢珣是止只心,你还出了一身汗黏腻腻的。 倚翠听是到外头的动静,等了等还要在敲,门被外头的人打开。 你扭了扭:“这他多吃些。瘦了的话,上回再见,只心想你想的。” 沈瞿整日奔波,便是一滴水都有喝。 “阿兄怎么来了?” 兰黛那次吻的很凶。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眼后,可抱在怀外,却仍旧抵是住思念。 谢珣反应没点快,你迷迷糊糊:“啊?” “该如此。厨房这边做了易消化的面食。” 唇朝上。 “任谁听见未来新妇说梦见旁的女子是会吃味?” 那样远远是够。 “沈婳今儿说要同他抢你。” 重咬重嘬,喘息声落入谢珣耳外。 看一眼就走。 说话间,吐字也是算浑浊,可委屈显而易见。 放到往前,女娘定然欢欢喜喜,可这会儿,她安静的不像话。 念及此,眼底的热戾一闪而过,所没的情绪凝聚成热霜。 药已煎坏,厨房这边又做了两碗面,沈瞿接过,再度将门合下。 是最敏感的脖颈处,换来你一个哆嗦。 半响是得回应,病中的谢珣很是低兴。 兰黛的脸彻底白了。 “怎么又病了?小夫怎么说?” 沈瞿握着纤细的腰,阻止你乱动:“看来是有收着信,恼了。” “这你少吃点。” 烧着的你,俨然忘了羞臊一回事,甚至伸长脖子。 我喂谢珣喝了药,又准备喂面。 说着,沉着脸是忘补充一句。 却不曾想,会是如此。 “难怪绣娘都说你可怜。看来是是有道理的。” “你是说,他就是问了?” 崔韫眉心动了动:“可是展览的绣品未曾准备妥善?” 男娘热是丁来了一句。 “还痛快?” “还未。” 为何屋内还有没伺候的奴才! 一触即燃,还是够。 衡州:?“你怎么听着,他是愿你来?” 兰黛没点是太坏。 谢珣翻白眼:服了,恋爱脑。 第434章 我……我还没稀罕够呢 翌日一早。 静谧被驱散,晨曦的光芒并不刺眼。拂晓时分,清露菲菲。 沈婳的烧是昨儿夜里退的。 在凝珠的催促下,女娘朝外而去正撞见谢珣用着早膳。 沈婳脚步一停,四处张望。 谢珣还能不知她在寻谁? “走了。” 他没提,崔韫昨儿离去前,特地去了沈府。 他还跟去瞧了。 不亏是大理寺卿,倒真是个狠角色。 沈婳怔住。 “阿兄为何还要让他走?” 女娘低头,指尖抠着桌子。 “他刚来不久,我……我还没稀罕够呢。” 谢珣服了,却没说重话:“出去瞧瞧,未出阁的女娘,哪似你这般大胆的。” 早膳准备的很丰盛。都是沈婳爱吃的。 宅院比往常清静,沈婳知绣娘们这些时日辛苦,会展足有三日,她也就给众人放了三日的假。 时辰尚早,沈婳不见急色。 “倚翠说信给阿兄看了。” 谢珣眸色一闪,仍旧谦谦公子的仪态。 “嗯。” 沈婳挣扎一番。 “那时他经商在外,亲运十车绣品前往汇州。中途遭绑架。护送的镖师不敌。需要万两银子赎身,沈鹤文出面去交赎金。” “我只知中途出了意外。” “沈鹤文回来时,身上全是伤。” “他……也由沈族老亲自验棺。” 而那时,女娘只觉得天塌了。她还没见识过那些人的变脸。说是天真也不为过。如何知道那会是假的。 “如今想来其中定有蹊跷,只怕是二房的手笔,出了差池让他给逃了。” 至于旁的,她便不知了。 沈婳不敢深思。 沈巍没死,那上一世他是如何心狠做到对自己不管不顾的。 他也许就蹲在角落里看着。 看着她不自量力反抗。 看着她溃不成军和绝望。 难怪,昨日坟前的话,是那般熟悉。 因为她曾听过。 当时手串还在。 只是那时他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沈雉,而是她。 烧的纸钱的对象,也是她。 “这些事交给我,漾漾无需惦记。” 谢珣安抚她的发。 沈婳放心了。 好似身边,有阿兄,或者崔韫,她就能毫无顾忌和肆无忌惮。 她清楚,会被护着。 且,毫发无伤。 很快,沈婳将糟心事抛到脑后,有意显摆这些时日她的成果。 “这次我挑选一番,准备了一副大件的绣品和十五副小绣品。” “展会需交五十两银子方能入场,阿兄可还记得二荣?也得亏这些时日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帮着打探消息,这次绣坊那边准备了大件绣品十件,小件的三十件。也不怕拿出来丢人现眼。听说这次还有不少人会去,二荣已早早去选位置了。” 谢珣沉思片刻,最后无奈摇头:“倒是没印象了。” “你往前就知道读书,绣坊的事半点不沾,每次过去,不是寻我便是寻阿娘,没印象也正常。” 两人朝后院而去。 身着藏青色的老妇人正小心的收着绣品。 “怎么就孙姨在清点?” 孙姨轻拿轻放:“是我怕生出了纰漏。手底下的那些人行事没个轻重。如何放心?” “这次出面的绣坊足有百多余家,比往前多了尽数一倍。有名的没名的,都来凑了热闹,可见都想来争一争头等名次。” 说着,她转身,到嘴的话再见了谢珣后,哽于喉咙眼。 谢珣随着沈婳一同上前,他拱手:“孙姨。” 也曾有人这般尊敬同她行礼。 孙姨有过片刻的晃神。 “这……” 怎随着沈婳喊? 孙姨也顾不得礼数,把沈婳拉到一角。 “上回来的侯爷,可有断了?” 沈婳蹙眉:“我和他好着呢。” “那这位又是谁?” 瞧着周身的气度,不是寻常公子哥。 压根不等沈婳回应。 孙姨慈爱的面容布满了愁苦和哀怨。 “您糊涂啊!” “夫人去的早,怪我对您的教导起了疏忽。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可……可谁教你如此沾花惹草的?” 沈婳恼。 她跺了跺脚。 “您误会了。” 孙姨不信。 她可是亲眼瞧见适才沈婳挽着谢珣手臂好不亲昵的! 会展就在丰州最大的拍卖场内。 每年的这几日,沈家为图个方便会重金包下。 沈婳她们到时,已人满为患。 二荣早就探长脖子等着了,一见沈婳,忙不迭的迎了上来。 “娘子,没抢到最靠前的位置,而在第五排。” 沈婳难得讲理:“还当是往前啊,你能抢到第五排也不容易了。” 一排备了十家绣坊的位置。 这次来了一百多家绣坊。没处在末出便好了。 也算居中。 朝位置过去时,沈婳便耐心同谢珣道。 “时间到了,便一家一家按照座位排序登台展示绣品,今日来此的,还有不少商行、店铺掌柜会来此收购,更有贵人会买下收藏。寻常都是价高者得。” 这些,谢珣倒是有所耳闻。 他好笑的看向沈婳。 “寻常?” “我记得五年前,你的一副四色牡丹,最高被喊到一千两却没卖。” 他当时在学堂,回来还是七日后,女娘的嘴还撅着。 孙姨高看他一分。 对娘子的事知晓的这般清楚,可见是用心了。 “那我自然是不卖他的。” “不过有几个臭钱罢了!谁没有似的!” 沈婳想起这事,就没好气:“生的那般肥胖,还领着比他还肥的儿子过来!”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人摸着胡须。一手扶着肚腩。 “沈夫人,你这女儿倒是手巧。模样也俊。” 这是人话。 “您瞧瞧我儿子,方盘脸大耳朵。可见是个有福气的。与你家女娘配的很,不如给两个孩子定个亲?” 这是鬼话。 他儿子更是有意靠近:“沈妹妹。我会对你好的。就像我阿爹对姨娘那般好。” 还不等沈淳氏冷脸,沈婳就炸毛了。 “就你?” “长的和你爹这般像,你能娶到媳妇是万幸,也不见得你能娶到。” “一千两?便是一万两,我都不稀罕。” 还不得几人落座,就有人快步而来。 “沈娘子。” 那人点头哈腰。 “小的是沈家绣坊刚来的掌柜。” “公子几日前便吩咐,需给您准备第一排最敞亮的位置,这会展是沈家操办的,如何能让您纡尊降贵坐在此处。” 沈婳一点儿也不气。 她眼眸亮晶晶的,等着谢珣发飙。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35章 既然不说,那就都剁了 等被按到第一排的位置坐下,沈婳都是茫然的。 新掌柜谄媚不已,只当办妥了差事,然,很快,见谢珣在沈婳边上落座。他的笑容一僵。 “客人,这是我们公子的位置。眼瞧着,他也快到了。您在此处,怕是不妥。” “您许是不知,他是沈家大公子。同娘子更是兄妹。见您同我们娘子一道来此,看在她的份上,公子回头也能给您在旁处加个座。” “您看可好?” 谢珣瞥向他:“大公子?” 那人腰板挺直,好不得意。 “正是,如今绣坊可是在他名下,我们公子是丰州城有头有脸的才俊。” “可惜了,他来不了了。” 说着,他一抬手。 黑衣暗卫不知从何处蓦然冒了出来,众目睽睽之下,掌柜就被捂住嘴,硬生生扔了出去。 很快,引起一番骚乱。 “这……这人未免太过嚣张!” “谁不知展会由沈家所办,他一来坐了历年沈家家主之位本就猖狂,又将沈家绣坊的新掌柜扔了出去。这是故意找事不成?” “瞧着面生……” “嗤,且瞧瞧他边上的是谁,那是沈婳,她带来的人,还能是善茬?沈家那点破事谁还不知?我看着今儿也有的闹腾。” 众人你一眼我一嘴的,偏偏第一排的两人听的仔细却坐的稳稳当当。 真是够厚脸皮的。 “阿兄将沈瞿如何了?” 女娘侧头问,她一动,发间的步摇跟着轻微晃动,铃铛声清脆。 谢珣神色柔和。 “非我所为,那个畜生不过受了些皮外伤。” 不是他,那就只有崔韫了。 谢珣自然不会同沈婳细言那过于血腥的事。 夜色下,窗格半支着,男子立在窗前,月色的银辉衬得他毫无半点情绪的脸愈发冷漠如霜,眉眼如初,却似罗刹。更无普渡众生的悲怜。 他微微压低身子,冰凉的刀面抵在沈瞿喉间。 “我来此,只是有意讨教沈公子。” 骤然间,眼底的阴鸷无处藏匿,声线更是夹杂着道道寒意。 “谁给你的胆子!” 便是沈瞿有了前世记忆,可如何见过此等阵仗。 他欺软怕硬,偏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吓得伏地不敢动弹,深怕匕首刺入,鲜血四溅。 见他怂成这般,崔韫又将匕首收回去,借着淡淡的月色,细细打量。 “倒是过于钝了。” 影一:“是属下失职。” 他低低一笑:“你且问问,沈公子可愿不计较?” 沈瞿认出了人,更是不安的发抖。不等影一发问,他自以为聪明颤声道。 “怎……怎敢。” 崔韫的嗓音没有半点温度。 “可见你是不怕疼的。” 沈瞿大气都不敢喘:“侯爷的匕首若是用着不称手,我屋内正有一把削铁如泥的。您若要……” “取来。” “是!” 他连滚带爬,翻箱倒柜双手奉上。秃头,在月色下亮的能发光。 崔韫却没接,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哪只手碰了?” “是……是我该死,若是知道她还是侯爷的人如何敢生贪念。您……” 他冷冷打断:“问你,哪只手碰的!” 他额间的汗大颗大颗的滚落。 崔韫却失了耐心:“既然不说,那就都剁了。” 沈瞿眸带惊惧,‘哐当’一声,一个没拿稳,匕首落地。 影一按住沈瞿的手,他不过稍稍用力,后者便动不了分毫。大有手起刀落的架势。 “右手!” 他失声尖叫。奉上只为讨好的匕首瞬间染了血,左手的大拇指被削了下来。血淋淋在地上滚了几圈。 沈府内院的奴才,不见半个人影,也不知崔韫是怎么做到的。谢珣一路过来,畅通无阻。 浓重的血腥味,扑入鼻尖,谢珣却早习惯了杀戮,面色不改的走近崔韫。 处死一个人,在绝对的权势下,轻而易举,更不会背上人命官司。 谁敢追责? “好歹也给我留着教训。” 崔韫垂眸,看向手中玩了许久的匕首。 “的确不好越俎代庖。” 他垂眸去看地上疼的抽搐的沈瞿:“我此生最不耻两种人,一种昏庸无道横征暴敛,再为一己之私,置万千黎明不顾。另一种,便是如你这般,不知寡廉鲜耻横抢硬夺。自诩高人一等,以肆虐他人为乐。” 他不是爱玩恃强凌弱的把戏么。 自然也要尝尝,这种绝望的痛楚。 他喃喃:“虽钝了些,但好歹能用。” 崔韫倚着窗,饶有耐心细细叮嘱:“慢慢来,不着急赶路。” 谢珣在一旁温和带笑,无视那刺耳的惨叫声连连。 他夸影一:“你这手法,宫里净身房的掌事公公,都要向你学一学。” 沈瞿疼的晕过去,即清寻来盐水,朝他下摆泼去,如此钝的匕首,影一面无表情的割着。偏偏又吊着他一口气,让其清醒的看着子孙跟彻底废了。 同杀了他有何区别? 再看崔韫,慢条斯理的剥着核桃。他手形好看,剥出来的核桃肉也是整全的。 “给漾漾的?” “练手。” 崔韫罕见的勾了勾唇:“此处腌臜,她娇气,定然嫌脏。” 半柱香后。 他轻声道。 “沈瞿。” 这种情况下,男子依旧优雅矜贵。 “你若是不服,实在抱歉,也只能忍着。” 说着,他微微一顿,君子端方有礼,唇齿间似有惋惜。 “时也命也,为难你了。” 谢珣想,崔韫多少有点变态在身上的。 难怪能同漾漾对上眼。 沈婳见谢珣不语,这会儿杏眼微睁,心被勾的痒痒的,语气温吞:“阿兄怎么不说了?难不成还有我听不得的吗?” “你和崔韫还有秘密了?” 女娘刨根问底:“果真只是皮外伤?可若只是小罚小戒,他怕是不会跑这一趟。” 她哪里是好糊弄的。 再者,谢珣适才曾言,沈瞿来不了。 这得多大的伤,才会让头一次举办会展的沈瞿无法出席? 女娘精致的瓷白小脸上,布满了不信。 谢珣自然不能说,你的崔韫让沈瞿不能做男人了! 漾漾可是未出阁的女娘。 “但凡还剩一口气,如何不算皮外伤?” 第436章 赢你们,还是不在话下 就在这时,堂内的窃窃私语声少了大半。 有人抬步入内,各大绣坊的老爷也顾不得说沈婳闲话。全都上前吹捧。 “哪儿来的风将您给吹来了?” ——“说笑了。” “上回去盛京,有意请您喝茶,可惜您总是不得闲,这次,好歹给我祝家绣坊一个机会。” ——“不劳破费。” “周家绣坊这次的绣品,还得让您帮着品鉴一番。” ——“……” 沈婳见着稀罕,扭头正要见见来的是哪尊大佛。等看着被众人簇拥而来的面容后,眉梢微挑。 “认识?”谢珣问。 “帮我管聘礼的。” 来的可不就是一风堂的掌柜。 也难怪这些人将姿态摆的这般低。 绣品若能让一风堂收购,可是莫大的机遇。参加会展,哪家不是为了拔尖出头。 往年,一风堂大多都是由手下的掌事们前来,肖掌柜还是头一次亲自现身。 谁不动攀附的心思? 肖掌柜笑着回应,倒是没有半点架子,可也仅限于此。 见他心不在焉,周老爷忙道:“您可是在寻人?” “那沈家小子既然还没到,不妨由我来当一回东道主?” 肖掌柜总算对上女娘的视线,他留下一句不必,快步上前。 “沈娘子安好。” 沈婳一向不是低调做派,倒没刻意当做不识。 女娘甚至对着跟在肖掌柜身后不久前还在议论她的各大绣坊老爷们,挑衅的抬了抬下巴。 “是来给我撑场面的吗?” 肖掌柜笑:“东家是怕有些不讨喜的败了娘子的兴。” 这一句话,取悦了漾漾。 也让周边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一风堂背后的东家,至今不曾露脸,可见肖掌柜这般,定然同沈婳关系匪浅。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刚上任的汪知府竟也朝此处匆匆而来。 肖掌柜是朝沈婳去的,汪知府是朝谢珣去的。 可不等他走近,就见被扔出去的合格的走狗新掌柜被两个小厮打扮的奴才搀扶而来。 他刚被提拔上来本就春风得意,可见前程一片光明。如何甘愿被这般对待。 到底是沈家的地盘。这不是没将他们公子放眼里么。 “小的身份是卑贱,伤了也就伤了。这位公子,请您起身,莫坏了规矩!” 谢珣朝汪知府颔了颔首。 “汪知府。” 他温声问:“此处,可是我坐不得?” “如何坐不得?” “要不是您,那两座城池如何收复?” 汪知府转头叱斥。 “不长眼的东西!” “沈瞿何在?” 要不是得知谢珣来此,同沈瞿这种小人相干的地儿,他绝不踏足。 “我们公子应当在来的路上。” “胡闹!” “会展如此大的事,眼看着人都到齐,他竟还未至?” “谢世子得圣令,远道而来给太后娘娘挑选绣品,沈家继子好大的威风,竟然让谢世子屈尊就卑,难不成还要给他让位不是!” 得知谢珣身份的众人:……麻了 沈家女娘多多少少有点本事。 谢珣轻笑:“不知会展何时开始?” 沈婳道:“往年,还得由举办展会的绣坊家主上台致词。不过这个时辰,也该到了各绣坊上前展示绣品了。” “沈瞿若不来,那本世子就得等着了?” 兄妹两一唱一和。 “您是日理万机,可沈家的规矩总要守不是。在场人众老爷等得,谢世子如何等不得了?” 一听这话,所有人面如菜色。 他们再厉害不过是商贾,如何能和谢珣相提并论啊。 这还是为太后娘娘挑选绣品! 若是他们的被选上,可算是祖宗牌位冒青烟了。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沈瞿到底年纪轻了些。这些时日都做了些什么事!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碎。” “谢世子身份尊贵,难不成还要等他!” 周老爷极有野心:“大人,小的每回都在,流程比谁都清楚,不如由小的操持可好。” 汪知府一锤定音。 “行。” 第一排的老爷很谦让,甚至不惜让出第一排的位置给汪知府和肖掌柜。 随后,登台展示带来的绣品。 等说的口干舌燥,便有人出价。也算出了一波风头,卖出了好价钱,更有商人立下字据付定金,促成生意往来。 没有沈瞿在,场面意外的热闹,各绣坊老爷格外卖力。只可惜谢珣,同肖掌柜无动于衷。 沈婳丝毫不见怯意跟着登台。 她一露脸,便有不少人面面相觑。 在孙姨将十六副绣品陆续送至台上时,不同别家绣坊老爷一上台便介绍,沈婳倒是别出心载的格调。 “你们有四次随意发问的机会。” 众人??? 每人展示的时间都是固定的,过时不候,这就来趣儿了。 于是。 ——“沈娘子这次可是代表沈家绣坊?” 沈婳轻蔑:“你当我吃饱了撑的?” ——“那可是怀恨在心,故意同你继兄对着干,想抢夺绣坊?” “首先,我很认同你对我的欣赏,绣品上红盖还没掀,可见我带来的绣品的确让人忌惮。其次,不得不提醒胡老爷,您合该多读几年书,抢夺二字,若是不会用,就别用了。” ——“那你来此,可是有意继承你阿爹的衣钵,再开新绣坊? “但凡是个明事理的,合该清楚绣坊如此,同我阿娘脱不开关系。不妨大胆点,比如,我是想拿回绣坊,再将其易名,改成淳氏绣坊,让我阿娘得以安息。” 这一番话,让所有人瞠目结舌。可看沈婳,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周老爷吐字艰难:“每年争首,靠的便是成单数量。贤侄女,你这次只准备了十六副,到底少了些。这回来的可都是实力不错的绣坊,也是,你到底是小打小闹,可是没有胜算,准备认输了?” 这一句话刚落,场内坐着的人全部松了口气。 也是,沈小丫头片子,还能做什么妖。 沈婳淡淡:“四问,也就你问的最像废话。” 周老爷:…… “本准备了十七副,可我觉得不甚喜庆,便选了十六副绣品来此。” 女娘嗓音清脆,贱兮兮:“赢你们,还是不在话下。” “故,就不劳诸位瞎操心了。”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37章 这是她能吃的苦吗! 女娘看了眼不远处摆放的刻漏,盈盈立于一处,不缓不慢的掀开最近的一方红绸盖头。 是那副最大的绣品。 足有人高。 “此为冬室画禅图,乔松白雪,庭宇高敞,文士童仆,衣纹顿转犀利。整体线色足有百余种。” 绣品和古画交融。 “针迹色彩相互交错间,近处湖石云树,远处髯奴担酒。舒朗写意,用色细腻,泼墨破彩。” 每绣好一部分,绣娘还要靠着绣绷一一核对,再加色对光。 离得近了,可见绣中人物,以缤纹针的手法,眼,鼻,嘴,耳,额,皱纹,眉毛,鬓发,说甚至手背上的筋纹都极致清晰。 场面安静的仿若一根针都能听见。 前面带绣品登台的各绣坊老爷,拿出来的苏绣,的确各有各的美,可一厢对比之下,这一副绣品,艺术效果直抨击灵魂。 还没等沈婳一一细说各此副的处绣法。就有人叫价。 “一千两。” “我出一千五百两。” “出这么点,也好意思喊出来?沈娘子,我出五千两。” 沈婳笑了笑。 “定个价四千两。” “适才叫价五千两的商家回头交银来取。” 女娘扫视一圈,这次来的,也有不少各大绣坊的绣娘门面,来此多半是长眼界,对往后技法也有帮助。 抛去人工,成本,用料,亏不了本。估摸说纯利得有六百多两。 这两句话,换来众人又是咋舌。 沈婳微微一笑:“我不缺钱。” “这幅绣品的利润,我分毫不取,做奖赏全给绣娘。” 肖掌柜适时出声:“一风堂,定此五千副。” 好绣品自然不愁卖。 可一风堂做盛京的生意,总要物以稀为贵。 一听这话,本就蠢蠢欲动的各地商铺掌柜:“令恩轩,三百副。” “慈溪苑,五百副。” “桐……” 堂间变得闹哄哄的。 沈婳遂道:“想要《冬室画禅图》批量下单的,同我家掌事言明,她那边登记。价格回头细谈。立契为证。” 自古以来多为如此,批量下单的价格总要便宜些。可再由各铺掌柜转卖,只会更为昂贵。 沈婳又一一展示绣品。无需她介绍,下面便叫起了价。沈婳也乐的清闲。 直到最后一副,是最小的那副。 她扯开红绸。 是一方丝帕。 坐的远的自然看不真切。但沈婳前面的绣品拿出来哪一个是凡品?商户们当下就开始漫天叫价。 “得,我是又抢不过了,无碍,我要三百单!” “……笑死,这点出息,这边六百单。” 坐的近瞧清了的更是齐齐吸了口气。 周掌柜的手都在抖。 “这……” 谢珣总算起身:“亭台楼宇绿叶红花,飞檐走兽人影绰绰,绵绵梅花雨,质地却轻薄。” 漫天的梅花,或坠落羊肠小道或半空飘落肩头,花瓣色渐转深。就连鬚毛都根根鲜明,可见细节,更别提殿的宏伟。 如此之景,却缩小再缩小。落于一方丝帕之上。 “太后娘娘爱梅,这幅《水殿梅花图》我要了。” 反正这银子是宫中出的,他定要为漾漾敲诈一笔。 周遭陷入死寂。 谁敢和他叫价。 能和宫里最尊贵的贵人用同种画样的丝帕,这…… “孙掌事,我追加一千副!” “孙掌事,追加两千副。” 沈婳却道:“此绣品并不批量售卖。” 本蠢蠢欲动给夫人定一副的汪知府一愣:“为何?” 沈婳没好气:“绣不死我。” 她手都要抽筋了! 这是她能吃的苦吗! 得绝对的耐心,针针都不能出错。 那些绣娘,年纪已大,若要绣此,只怕艰难。沈婳更不舍得让她们为此伤了眼。 何况,前头的绣品,卖出去的单数获得魁首想来绰绰有余。 算了算,好家伙,往后的一两年都不用再接生意了。 唯一庆幸的,除了一件大件绣品,其余的都是小件绣品。 沈婳正要下台,中途灵光一闪却又折了回去。 女娘相当温柔。 “批量买的订单,利润更会抽成给出力的绣娘。这是我定的规矩。” 沈婳嗓音清脆,当面挖人:“来此的绣娘不算少数,想要发财的。淳氏绣坊的大门,随时向你们敞开。” 各大绣坊的老爷全然黑了脸。 绣娘们却是双眼放光。 哪个主家同沈婳这般慷慨!要知道,她们的工钱是高不错,可都是定死的。 ———— 沈婳说的口干舌燥,喝了茶润了润嗓子,也不再久留。女娘很快收拾一番,同谢珣一道离去。 两人走在街上。 “《水殿梅花图》是你绣的?” “阿兄怎知?” 谢珣兀自笑了笑。 “那时阿娘知你身子骨差,便不让你花费过多心神,你阳奉阴违的很,总背着她夜里起来偷偷的绣。” “偏偏又怕阿娘知晓发怒,倚翠又劝你不得,我屋内的蜡烛,回回总能少了大半,不是你取的,还能是谁?” 再后来,他出了事,沈婳就没在碰针线。 如今才重新拾起来。 也是,时间太短,她压根来不及赶制别的。 女娘:“……难怪!后头你屋里的蜡烛全都藏了起来,我寻不着一根!” “若不如此,你的眼还要不要了。” 谢珣还要出声,可视线却定在一处,浑身血液跟着凉透凝固,欲抬脚却沉重的再也动弹不了半分。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就怕是镜中影水中月,彻底消失,也彻底的抓不住。 谢珣的唇失了血色。 沈婳察觉他的不对劲。 正朝着他所看的方向看去。 三丈外,女娘盘发,一身蓝色罗裙,衬得愈发温婉,柔的似水。手下提着几袋药包。 是…萧瑟瑟。 而远处,顽劣孩童玩着炮仗,随地一扔,惊扰过路的马儿,马儿失控,嘶鸣吼叫,横冲直撞而来。吓得路人连连惊叫,撒开腿的躲避。 萧瑟瑟所站之地倒是安全,可却被人群跑来的撞上,身子踉跄一二,不由往前倾。 谢珣瞳孔骤缩,如何还能顾及旁的,快步向她而去。扶住她的左臂。 “可有事?” 萧瑟瑟惊魂未定,右手下意识护住小腹。 第438章 红杏若不出墙 那就把她拽出来 明明早些年,她还梳着未出阁女娘的发髻。挎着编织的极为精致的篮子,刚要出门,就被外头等候多时的人一把拉去无人角落。 她也不曾惊慌,只是跟随他的脚步。 “阿雉,你怎么又来寻我?” “拉你走,就跟着走了,竟也不怕是歹人。” 她浅笑:“我知是你。” 萧瑟瑟最喜沈雉这一身学子打扮。 “这是刚回来?” “在学堂待了小半月,本想着归家沐浴洗漱一番,可高估自己,等不得,就想先见你。” 这一话刚出,两人都闹了红脸。 萧瑟瑟挣了挣手,无果。索性由他拉着。她半垂着头,面上点点红晕,咬着下唇,鼻音轻轻应了声:“嗯。” “嗯什么?” 她忍着羞意:“知晓了你的心意。” 沈雉看她篮子里放着香。 “这是去道馆?” 萧瑟瑟:“陪表姐去求姻缘。” 她不敢看他:“可见是灵的,还没去,就见着你了。” 可如今,他站在她面前,她却无法再认出人。 萧瑟瑟更不敢多看眼前的贵人一眼。忙同他拉开距离。嗓音和她长相般温婉:“多谢公子。” 对上陌生的面容,她的目光再也没了往前的信任和依恋。 谢珣得胜归来,曾不辞万里偷偷见了萧瑟瑟。回来后同姬霍喝的酩酊大醉。 “辅国公夫人为了你的亲事,就差挨家挨户去挑了,却不见你有过半分热忱。你且同我说句实话,可是还惦记前头的女娘。” “你我多年兄弟,我却是知晓,多年前你心里就有人了的。开窍的早,却还是孤家寡人。” 他不知谢珣早就换了芯子。 谢珣端着酒盏,一饮而尽,许是酒精作祟,他嗓音低低:“她嫁人了。” “我当时什么事,嫁人又如何?抢了就是。可要我帮着出面?” 他视线迷离,一字一字的重复。 “抢了便是?” 他醉醺醺的,陷入了死胡同。 “是了,红杏若不出墙,那就把她——” 他的唇动了动。 “拽出来。” 可酒醒过后,却只觉荒诞。有人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是他的命。 他也曾有过希翼。 像阴沟里见不得天日的混账,想着,若是萧瑟瑟所嫁非人,过的不如意,他也就有了理由,将她拢回身边。 那还是他的。 可没有。 萧瑟瑟的婆母凶悍,却没过多苛待。 其夫婿丑陋,可对貌美的萧瑟瑟也算体贴。 家中算不得富贵,可也不愁吃穿。 萧瑟瑟嘴角的浅笑是真的。 他没想过,此处再见她。 谢珣他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药袋,递过去。 “怎不见家中人陪同?” 萧瑟瑟接过,轻声道:“婆母前些时日伤了腿,郎君在身侧伺候。” 丰州这边有位治腿伤的大夫,她们一家人是特地来此求医的。 谢珣喉结滚动,眸色深邃。 郎君…… 他失态的撇开眼去。 良久, 萧瑟瑟听他温和出声,嗓音嘶哑却险些低不可闻。 “两个月的身子,尚未坐稳胎。夫人还得仔细小心。” ———— 谢珣回去后,极为寡言。 沈婳别扭的拧着帕子,却没再说一个字。 后面两日会展,她也不曾出席。却也听人提及,沈瞿从头至尾都没露面。 倒是沈鹤文,有意蹦跶。 当日却无故断了腿。 而亲自登门,有意加单的商人更不在少数。 也有绣娘陆续前来。 沈婳全给收了。甚是出了她们在原先主顾那边的违约金。 “沈婳,你实在太不像话了!” “明目张胆的抢人!” “这是我们的绣娘!” 自有人登门大骂。唾沫星子就差能淹死个人了。 沈婳打着哈气,乖巧的端坐着,小手搭在膝间。她软软的哦了一声。 “我卑鄙无耻,小人行径。” “你——” 沈婳实在忧心这群上了年纪的老爷,气的晕厥。她不忘好心的出谋划策。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从头到尾可没强迫。你情我愿的事你们也是能高价将人聘请回去的。” 她小拇指一下一下的点着膝盖:“我也是绣娘,知道坐久了伤腰,绣久了伤眼。我能请大夫半月来一趟,给她们诊脉,午间准备的膳食从不敷衍,好肉好菜日日不重复。堂内准备了各种吃食更是日日陪同,她们赶工多晚,我比她们还晚。每月抽出一日功夫,一并带出去游玩。” “我知刺绣的苦,手下绣娘以效率回报我的体贴。故,我给出高报酬,是她们值得。” “我能挖人,是我的本事。” 女娘放话:“便是你们给出一倍的价格,但凡能挖走我的人,我就叫你爹。” 会展过后,魁首的她出名了。 沈婳得意了许久,可她却很矜持,用手压着忍着嘴角不往上翘。 订单多,可白纸黑字下,给各商贾交货的时间有前有后。 谁给的最多,谁就在前。当然,自家一风堂不算。 强盗行径,可商贾很吃这一套。 七日后,谢珣将沈婳从内院提出来。 他说,人找到了。 沈婳埋怨怪罪的表情,彻底淡了。 很快,沈巍被暗卫五花大绑带到兄妹两跟前。 他一身灰色褂子,哪儿还有往前富贵姿态。 沈巍又惊又恐,只以为谢珣是二房派来杀他的人,一路上战战兢兢,却不曾想,他见到了沈婳。 “漾漾。” 他正要上前,被谢珣用剑拦住,不让他动女娘的半片衣角。 沈巍面带不悦。他这些时日流离奔波,像是乞丐般躲躲藏藏。 这会儿慈爱的视线就没从沈婳身边挪动半分。 “阿爹没想到还能再见你。” “让你吃苦了。” “孩子,好在你无事,如今气色也不错,我就放心了。” 听着他一句一句关怀,沈婳眼底的讽刺越来越深。 “放心?” “沈老爷果真是年纪大了,怎么就忘了,我沉疴痼疾还是拜你所赐。” 沈巍瞪大眼,实在不知,他行事那般隐蔽,沈婳如何得知? “你——” 他眸光一闪。 “怪我也该,可事出有因,只要不加大剂量,你是无碍的,抵多不过虚弱了些。你可是我的娇娇儿,阿爹还能害了你不成。”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39章 就不怕这些亡魂,来找你索命? “阿爹也是有苦衷的。” “你我父女重逢是喜事,快让人给我松绑,你这孩子实在不像话。” 说着,他眼底有了水色。 “阿爹这些时日,颠沛流离,都是沈鹤文害的!” 沈婳的眸光越来越冷。 荒谬感由然而生。 她其实并不想见沈巍,更不想听他的忏悔。可从未想过,沈巍至始至终都不觉得他有错。 好在沈婳对他早就失望了。 “山贼一事——” 她刚出了个头,沈巍便愤愤道能。 “是他所为!” “亏我这般信他。可他却串通山贼绑架害我。那个畜生,夺我家产,伙同族老害我性命!这才导致你我父女分离。” 沈婳目光冷冽:“我是问,当年阿娘遭害的事。” 沈巍瞬间失了声。 又是沈婳熟悉的悲痛。沈巍轻叹一声,似在怀念。 “不是都同你说了,那时山中起了大雾,车夫一时不察,坠入了悬崖。” 沈婳久久的看着他,后者愣是被她盯得直发毛。 “你倒是一点也没变。” 她似笑非笑。 “深情的嘴脸真让人作呕。” 她身子朝谢珣身后躲了躲,是不愿与他再多言的姿态。 沈巍怔了怔,心慌感如潮水般卷来,褪去,再卷来,重蹈覆辙,恨不得能将他湮灭。 谢珣眸色沉沉。 “苦衷?” 他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不惜一次又一次给亲身女儿下毒害她。让所有人为此提心吊胆,只为发妻放下一切,好将绣坊全权交于你手。这就是你所谓的苦衷。” 谢珣甩手挥去将桌上的茶器,惊起一地碎瓷器。 他高声斥。 “你眼睁睁看着她一次比一次虚弱。甚至有一会发热,高烧久久不退,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她险些没熬过去!” 漾漾是该被捧在掌心疼的,可所有的灾难,全是眼前这个人给的。 他用一己之私,冠冕堂皇的做着畜生不如的事。 “过后,她捡回一条命,你可曾收手?没有,于你而言,她不过一个女娘罢了,左右还能再生不是吗?” 他剖析:“你待她好,从不是愧疚,而是做给外人看的继而自我感动。” 被人戳中了心思,沈巍的彻底变了脸色。 “我沈家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漾漾,你如何能听信此人挑唆。” 谢珣却是无视他的所言。 他一步一步逼近。 “你同薛缪烟私情从未断过。” “怎能忘了,三年前,十三名歹人受你所托,手持利器,不过片刻功夫,山林间一片杀戮,尖叫声不绝,所有人死不瞑目,当时你在作甚?许诺薛缪烟不日后便能迎她过门。” “一开始就是算计,迎娶淳筠,哄着她帮你开绣坊。绣坊步入正轨,你又想彻底除了她。”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沈大老爷,午夜梦回,就不怕这些亡魂,来找你索命?” 沈巍连连后退,可又被谢珣字字诛心的言辞,吓得跌倒在地。 他狼狈不已。 哪儿还有以往人前的游刃有余。将所有人耍的团团转? 眼看着彻底败露,沈巍的火苗和怨怼也跟着燎原。 他破声道。 “那我能如何?” “好说歹说,劝她留在家中,可她偏偏不听,只顾着抛头露面!外头的人都在笑话我吃软饭。你可知我有多难堪,脸都没法抬起来!” 总算是说实话了。 可每个字,兄妹两都不爱听。 沈巍咬牙切齿:“我哪里知道薛缪烟和沈鹤文早就勾结!” 淳筠貌美,婚后他也一度迷恋,可薛缪烟柔情蜜语,他如何顶得住? 贱人! 薛缪烟哪里对得起他。 谢珣一脚踩到沈巍手上,对着地面用力碾了碾。 “她死了才多久,你就另娶?” 十指连心,沈巍疼的不已,偏偏一群黑衣人压住他,促使他动弹不得。只能由他这般凌辱。 “伙同沈鹤文,族老。在漾漾面前演了一出戏,告知年仅十二的女娘,阿娘阿兄是在为她求医路上而亡,是她所害!” 别的,谢珣已经不想同沈巍废话,可有一点,他不得不计较。 女娘多娇气啊。 她如何受得住? 她开始自我谴责,开始颓废自闭。 要不是有孙姨在,沈婳早就毁了! 她这些年喝的那些药,还算少吗? 越喝,人越消瘦。 谢珣犹记得,女娘有一回扑到他怀里,委屈的哽咽。 ——阿兄,漾漾吃不下饭,吃了总吐。是不是快死了啊。 ——棺材里头黑漆漆的,入土后,身子会发烂腐臭,我还是有一点点怕的。 可察觉他的异样,小女娘却懂事的住了嘴。 ——你莫哭啊,漾漾不说了。 那时他在。沈巍也在。 沈巍全程都没说话,只是将身子背对过去,用袖子擦了擦泪。 多讽刺啊。 “沈巍,你但凡对她上半点心,她何苦遭那些罪!” 沈巍嗓音很大,将谢珣的嗓音盖了过去,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持着理所当然。 “后头我已逐步减少药剂了。偏她身子不争气,如何也调不过来。” “我的雉哥儿没了,他的文采夫子都言能中举人的。本该光宗耀祖。后,我就剩下她一个女儿,哪里愿意她死?” 说着,他忍不住又看向一言不发,死死绷着唇的沈婳。 “就如眼下,她的亲人也只有我。” “漾漾,你在会展的事我知晓了,斯人已去,往事再何必追究?至少我也曾真的疼爱你。不是吗?” “你我不如冰释前嫌。” “如今,沈家被占,阿爹势单力薄,二房的人却还不放过我。你身边的公子,瞧着身份不简单,若他肯相帮——” 谢珣打断。 “杀人偿命可懂?” “你们这些狗杂碎,总要付出代价。” “偏偏我和漾漾,不愿脏了手。” 他朝屋内的一盏屏风后的人,动了动唇。 “汪知府。” “可听清了。” 很快, 沈氏绣坊外金光灿灿的门匾被砸了下来。 丰州城又一次热闹了起来。却全都聚集在衙门外。 “沈巍原来还活着,不过已入狱,如此心狠手辣,竟还装的那般深情款款,亡妻忌日,还带着后娶的那个货色过去烧香,也不知知府大人会如何判罪。” 第440章 每日睁眼咒他殡天够不够? “可不是么,我听了都心惊发颤,昨儿夜里梦魇,就梦孩子他爹要害我,醒来后,实在憋得慌,朝着他脸,就是一巴掌,老娘让他睡!” 说话间,一个接着一光头被押了上来。 沈家大房的,二房的,沈族老那边的,全到齐了。 堂上汪知府目光寒寒,公堂书案上放着谢珣上交的厚书册。 他看向沈瞿。 “嘉佑七年,褚员外第三子,被你毁右眼,后你却嫁祸他人。认或不认?” 沈瞿很镇定:“草民不识此人。” “行,那便说说你识得的。” “沈家庶女沈坠,可为你所害?” 沈瞿倏然抬头。 “也无须你认。” 汪知府将属于他的那一册罪证扔过去。 旁观的柳姨娘不可置信。 “坠……坠姐儿不是失足这才落水了吗?” 跪着的柳姨娘扑过去,指尖发颤的打开罪证册。眼圈通红,转头给了沈瞿一巴掌。 “她做错了什么!你要推她!” “她那时才多大!” “沈瞿,你不得好死!” ‘砰’的一声,汪知府重重敲打震堂木。 “肃静!” “本官自当明察秋毫,判冤决狱。” “本官上任时间尚短,在此立誓,丰州往前含冤的案子,会一一推翻重查。手下官员私下受贿勾结,此事更会上报天听。” 话音一落,场外的百姓窃窃私语:“话说的倒好听,他为一地知府,不同流合污就已难得,如何能奢望此人,为了受冤屈的百姓,将手下那些官员给得罪干净了?” 有人却恨不得抓紧末丁点儿的希望,颤颤巍巍:“大人,草民家闺女被杨知州当街强抢。不过三月,人就没了气,杨家却以一张草席了事,没有半点公道。此事,您可能管?” “自然管。” 很快, “大人,民妇这条腿是通判大人给打断的。” “大……” 一时间,彻底热闹了起来。 汪知府脸色很难看。 他说呢,一来丰州城,接到的案子,都是些鸡皮算毛的小事。他还以为丰州管治的极好! 汪知州让官吏将这些人全部请入内堂,过后亲自查问,此刻,他又将最厚的一叠册子,朝沈鹤文扔去。 “淳筠沈雉母子,山崖命案。的土匪贼寇,皆你牵线,事后,再杀沈巍,谋求钱财。” “此前,这种不堪手段,你还做了三桩。” “品行不端,极其恶劣!还与长嫂私通。鼠辈,汝行此不义之事,不怕五雷轰顶,死于非命吗?” 说这话时,他的眼划过地上的薛缪烟。 他沉了沉声,召唤主簿上前,将这些人的罪证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的念。 罪证已在,便是人证也请了过来。 堂下跪着的众人,面色惨白。 薛缪烟:“大人,是他逼迫我的。我——” 沈鹤文冷笑:“毒妇!明明是你脱光了爬上我的榻。求我要你。眼下想不认了?没门!” 百姓听此,连连吸气。 “一群破烂货色,穿的光鲜亮丽,却这般肮脏。” “这次,我看一个都逃不了。” “奇怪,如此大快人心,怎么不见沈家女娘?” 随后,她们听到汪知府宣判。 “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 沈婳和谢珣兄妹二人正为沈淳氏迁墓。 墓碑上的字还是沈婳亲自刻的,不同往前的歪歪斜斜,却很漂亮。 ——淳筠之墓,儿淳雉,女淳漾。 “阿娘一向洒脱,自然不能同那种烂人再有牵扯。” 她先是自己,再是两个孩子母亲,除此之外,干干净净再无其她。 谢珣跪着烧纸钱。 “你将崔韫带来让阿娘见过了?” 沈婳侧头:“那自该让阿娘掌掌眼的。” 谢珣没好气的抬手去拍她的头。 “你倒是急。” “我合该急的。” “等绣坊这边步入正轨,我便回盛京,阿兄既然收了聘礼,总不能不认了。” 谢珣沉默,想起那长长的聘礼单子。 “他倒是下血本了。” 沈婳难得羞答答点头:“阿兄可有和表姑母定下日子。” “不巧了。” 谢珣温和,却忍不住促狭道:“你还得等上几年。” 等大祁太平。 “宫里那位还没死呢。” 沈婳好脾气:“他何时死?” 每日睁眼咒他殡天够不够? 谢珣没答,却是道:“汪知府与舒御史是一类人。” 他也私下特地见了汪知府。 “只怕,给了他施展的底气,丰州城也要乱上一乱。” 各处动乱,便是契机。 姬誊在盛京,暗中也做了不少事。姬妄只怕狗急跳墙,便是不跳,也会逼他去跳。 谢珣回了盛京。 又过了小半月。 沈婳忙的不成,看着账本,手下快速的拨动算盘。 郑千喻跑过来。 “走,今儿葛家设宴,我们也去。” “葛家?” “那葛娘子就是周芝芝的表妹。” 郑千喻:“周芝芝那个贱人定然也在,她这几日一直在外头编排你。可不得给她点脸色瞧瞧。” 等她们到时,葛娘子身边已围了不少人。 周芝芝很刻意:“表妹,我听说,你快同汪续定下婚约了?” 众人惊呼:“汪续?” “可是汪知府之子。” “葛娘子,你可真是好福气。” 葛娘子掩下得意:“表姐可别乱说,我同他不过是有几面之缘罢了。往后的事,谁也算不准。” 周芝芝正要再说,就瞧见两道熟悉的身影。看清来人后,她手压在隆起的小腹处。 “我当是谁?原是沈娘子。” “你我之前一别,已是许久不见了。” “如今见着,我实在欢喜。” 沈婳一直很平静,平静到所有人都觉得意外。 “嗯,继续说。” 白莲花话锋一转。 “几日前沈家众人被行刑,你为何不在?即便他们有错,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到底是你的长辈,不求情也就罢了,这最后一程怎么都不送送?” “你一个女娘如何能掌管绣坊,依我看,不若再行过继一事。” “沈娘子,你我也算旧时,我说这这些话,可是为你好。” 郑千喻气的不行。没等她开骂,边上的沈婳动了。 女娘再也不是往前走几步喘一声的病秧子。 她灵活的上前,在所有人不曾防备下,一把揪住周芝芝的头发,将人往外拖。 “我要把你摁墙角踹!听到没!摁到墙角踹!”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41章 她犯贱,凭什么让我不计较? “沈娘子!” 葛娘子惊呼,忙上前制止。 “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动脚?” “好好说?” 沈婳噙着冷笑。 “我的遭遇,不求你们这些人感同身受,可你们当做笑谈,只为逞口舌之快。她犯贱,凭什么让我不计较?” 她薅着周芝芝的头发往后扯,迫使她仰头。 周芝芝疼的眼角泛泪,可又不敢过激挣扎,就怕动了胎气。 嫁人后,她不过顶着秀才娘子的身份,也就表明光鲜,实则过的并不如意。 婆母凶悍,何储在学堂时,恨不得日日给她立规矩。何储归家后,便死死盯着夫妻二人的房中事,夫妻间但凡有调笑,就指责她不知羞耻缠着郎君,耽搁读书。 她如何不委屈? 可何储却从不作为。 ——我父去的早,阿娘含幸茹苦养育我成人,她也不容易,不过是想让我中举,光耀门楣罢了,芝娘,你身为儿媳莫同她计较。 可她如何做,婆母总是鸡蛋里挑骨头。 更别说,没了沈家的救济,读书所需的笔墨纸砚,交给父子的束脩。哪个不费钱,娶了她后,何家也过的愈发的穷苦。 ——储郎,你那些同窗不少都在书肆誊写文章,补贴家用,不若…… 很快,便被何母叱了回去。 ——住嘴!你个眼皮子浅的,储哥儿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他的墨字如何能流传在外! 都是寒门学子,便是汪知府年轻时,也是这般过来的,为何他能,何储不能? 她同何母为人浆洗衣服,才得几个钱? 她希望何储能下一下凡尘,可何储也是为难的看着她。 ——阿娘言之有理,芝娘,只能先辛苦你和阿娘了。 就是几个月父亲做寿,婆母在她准备的一篮子肉菜里头翻了又翻,深怕她当了贼,偷了银子补贴娘家。 周芝芝如何不怨,可她比谁都盼着何储中举,那她便是举人娘子了。 何况,何储是她从沈婳手里抢来的。她有了身孕后,婆母也总算和颜悦色,日日好吃好喝的供着,更不舍得她干重活。 她!周芝芝!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娘! “沈娘子,我和储郎已成婚,你便是嫉妒我,我也认了。我知你对我有怨,可总不能动粗。” 沈婳把人摁倒墙上。 “小七,将倪大夫寻来。” 她冷声道:“我厌恶你,说了要踹你就是要踹你!决不食言。可我也心善,总不能对无辜胎儿下手,且放心,等倪大夫在场,他医术好,绝不会让你落胎。” 周芝芝可怜极了。 “沈婳!你莫太过分!” 不久前恭维葛娘子的众女娘面面相觑,却纹丝不动。能来此处都是差不多的德行的狐狸,其中就有几个,早先年劝架反被沈婳一块收拾,哪敢上前去惹一身腥? 她们还记得,那时小女娘唇红齿白,漂亮又精致。却抬着下巴得罪人。 ——喂,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己抽自己,谁抽的最响,我就放过她。 可葛娘子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 “是你自个儿不贤惠,我表姐夫这才退的婚,沈娘子不该反思,却来寻我表姐的茬,这是什么道理?” “留不住姻缘,是你没本事。” “她前头所言即便有不妥,可也是为了你着想。” “呸!” 郑千喻啐了一口。 “不亏是表姐妹,欠收拾的在一窝。沈婳又不是你们的祖宗,凭什么让你们?” 她挡了葛娘子的路,抬手朝着她的心口处力道极重的点了点。 “她先前离开丰州,周芝芝这狗东西,就有言,沈婳不知羞耻,跟着男人就跑,如今她回来了,我可不信。外头什么被贵人所弃的话,她嘴里没沾半句!” “你们这种小门小户,买一根簪子都要攒钱,沈婳抬抬手,就将整间铺子盘下来,故,便早就对她心生不满。” “还什么家世清流,有才情。无非是附庸风雅自诩清高,我看能和街头的市井妇人比上一比。” “周芝芝不是好东西,你又能是什么好货色!” 这些话,郑千喻早就想一吐为快。 葛娘子一退在退,险些跌倒。 沈婳却是笑了,眼底的笑意却极淡。 她玩味的看着眼前的小白莲。 “周芝芝,捡来的破烂,用着可还欢喜?” 女娘语气怜悯。 “瞧你这一身罗裙,洗的都快发白了。日子怕是艰难,也是,何母刻薄毒辣,唯利是图,不过是个秀才娘却整日端着官老爷母亲的身份,斜着眼看人,你在她手下,如何不被蹉跎?” 她轻嗤一声。 “还在闺中时就没做过粗活。如今嫁了人,却是一手的茧。” “你休要挑拨离间。” 周芝芝头皮都要被扯下来。 她眼泪委屈的往下砸,睫毛微微颤动,任谁瞧了不心生怜惜。 她又想起昨日婆母同何储私下所言。 ——要知道沈婳那贱蹄子能有如今造化,阿娘我如何会断了你们的婚事?不然,那绣坊就是你的了。 ——回回想起这个,阿娘就心肝疼。你那媳妇,自有了身孕后,就实在不像话。一数落就哭,好似能把她生吞吃了。 何储回房后,夜里不冷不淡,也没再抱她。 他应当也悔了。 周芝芝警惕不已。 葛娘子忍无可忍。 “沈婳,汪续就在来的路上,你蛮横霸道,我不能拿你如何,可他定然会为我做主!” 女娘似笑非笑。 “汪续和你定亲了?” 葛娘子只当吓到她了:“快了,汪夫人极喜爱我。” “他是知府嫡子,前途不可限量,你若一意孤行,得罪的可是汪家!” 正说着,她眼儿一亮。 郑千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下面色一变。连忙凑到沈婳耳旁。 “完了完了,汪续真来了!上回你的事是汪知府清正廉明,自不能得罪了去。” “汪家是出了名的护短,我们这会儿跑也是来得及的。” “汪公子。您怎么才来。”葛娘子小跑过去。 汪续见她委屈的模样,拧了拧眉:“这是怎么了?” “有人欺负我。汪公子也知,我平素从不与人争执。” “好在你来了,我也就安心了,若不然真不知该如何?” 第442章 一口一个心肝叫着,宝贝的不行! 她小声啜泣,让人怜惜:“我实在怕极了。” 汪续一听这话,那还得了。 “是谁?” 葛娘子忙将手指过去。 “我表姐尚怀有身孕,最是良善不过,从不与人急眼,您瞧着那架势,只怕是要被死里打啊。” “我自会给你做主!” 侠义心肠的汪续再看周芝芝那般无助,当即火冒三丈。 他对着沈婳的背影:“前面那个!” “我劝你住手!你若真伤了人,本公子绝对饶不了你!” 女娘果然被震慑住,松了手。 在郑千喻惊恐的目光下,她转身,却没有半点惧意。 汪续看清人后,瞳孔骤然一缩。快步上前。 “义——” “闭嘴。我没认你。” 沈婳:“更没你这个不孝子!” 女娘抬了抬下巴:“你要娶她?” 不等汪续回应。 “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郑千喻屏住呼吸。她看看沈婳,又看看汪续,彻底傻眼。 葛娘子心下一紧:“汪公子,这——” 汪续仿若未闻:“听您的。” “我也不甚喜欢她。” “也就一月前我阿娘去道馆,崴了脚,得她照顾,觉得葛娘子不错,便有意结亲。” 汪续喜上眉梢:“我正愁如何拒了,您不就是及时雨吗?回头我只要提上一提,阿娘定然会应允。” “对了,她如今身子大好,有意登门拜访。” 他还想说什么,可见沈婳心不在焉,忙机灵的退到一处。 “您继续。” “汪公子!”葛娘子不敢置信。只觉得沦为了笑柄。 “您……您怎能助纣为虐?” “沈娘子定然是有原由的。” 汪续:“你这表姐必然惹怒了她。” 说着,他很认真道:“就说你我不合适,你的三观实在不行。” 就在这时,倪康抱着药箱来了。 他顶着一头白发。前头走的急,这会儿有些喘。来前小七也和他说了原委,他平复呼吸后。 “娘子莫朝小腹处动手就成。” 沈婳明白了。她正要甩手一巴掌,可又怕手给打麻了,当即抬腿,朝其膝盖狠狠踹过去。 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脚上。 周芝芝浑身一抖,惨白如纸。也顾不上疼了,有意闪躲。 下一瞬,她听到沈婳的一道吸气。 女娘踹到了她身后的那堵墙上。 时间静止。 全场鸦雀无声。 沈婳缓缓垂眸。 漂亮精致上头还颗漂亮东珠的绣花鞋,被她颤巍巍的抬起来。 女娘凶狠的表情越来越淡,最后嘴一瘪,转身把头压在倚翠肩上。嘴里抑制不住呜咽一声。 她竟然还挺委屈! 倚翠一慌,连忙安抚。 郑千喻:“不是吧,不是吧,就这样?你瞄准都不会吗?人就在这里,都能踢空?” 沈婳忍着哭腔。 “倪大夫。” 女娘这会儿异常柔弱。 “你看,我要不要上个药?” 周芝芝无比畅快,她忽而笑了出声。 “报应!” “啪。”郑千喻一巴掌。 “想打你很久了!” 沈婳被倚翠扶着去凉亭坐下,女娘沉浸在悲伤里。 就见影五一脚将周芝芝踹飞。 周芝芝在空中化起一道漂亮的弧度。很快湖面惊起巨大的水浪。 周芝芝不通水性,自然挣扎,刚冒出半个头,就被影五给按了下去。 她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后,再把人提起来。 葛娘子:“表姐!” 影五按下去。 捞起来。 又按下去。 继续捞起来。 继续按下去。 最后把人折磨的奄奄一息,这才把人提上来。倪康看了一眼,随意扎了几针。 见她无碍,葛娘子呆呆的立在一旁,丝毫没有顾及周芝芝半分。 她的亲事……要黄了? 明明不久前还好好的,若非周芝芝非要惹怒沈婳,她必然会是汪少夫人。 周芝芝倒在地上,死死看着沈婳 “我知,你是想挽回储郎。可他已和我成亲了。” “你名声不好,没有好婆家要你,可再如何,你便是有意上门做妾,我也是不会点头的。” 郑千喻扑哧笑开。 “你恶不恶心啊,何储送我,我都不要,沈婳更是看一眼都嫌脏。” 她环视一周。 “有的话我就说一遍。都给我听仔细了。” 她狠狠心,大放厥词。 她说着话是心虚的。 可总不能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沈婳早有良人,何储算什么东西,连对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得!” 汪续忙道:“对,我见过,眉长入鬓,气质清癯!长相气度实在难得一见。” 郑千喻心想,此人还挺配合:“那郎君可俊!” 沈婳:“嗯!” 郑千喻:“能文能武。” 汪续:“超尘拔俗!” 沈婳:“没错!” 郑千喻:“对沈婳她千依百顺,无有不应。” 汪续:“便是吃个饭,也舍不得她动筷,恨不得喂她嘴里。” 沈婳沉默了。 可对上一双双羡慕的眼睛,女娘硬着头皮。 “就是这样!” 果不其然,那些女娘羡慕的全盯着沈婳。 “真有这般的男子?” 沈婳飘了。 女娘抿了抿唇:“他压根不能失去我!” “哇!” “更是一口一个心肝叫着,宝贝的不行!” 果不其然,所有人瞪大眼。 女娘翘了翘唇瓣,尾巴还没晃起来,那些女娘却齐齐起身。视线朝一出落去。 随后是压抑不住的躁动。 沈婳察觉不对。看过去。 几丈远外,男子一袭雅致的纹线滚边的象牙白衣袍。银暗色兰花花纹镶边还是她亲手缝制。 男子面若皎间,身姿颀长。 不知何时来的。 正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女娘杏眸瞪大,窘迫下丝毫没有重逢的喜悦 偏偏郑千喻像是发疯的摇着她的手。 “这这这不是!” “戳!戳中我的心了。” “他是不是在看我!” 不只是她,那群女娘皆如痴如狂。 “过来。”崔韫对着端坐的女娘,闷笑出声。 同谁在说话? 人群困惑。 站在最靠外的汪续,是明白人,他转头看向身后。 身后紫衣下意识跟着转头再看身后。 一个接一个,最后看向郑千喻。 郑千喻的视线只能朝沈婳落去。 女娘很镇定。 她的手在抖,是丢人的抖。 故,她学着所有人的姿势,扭头。 看向背后的空气。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43章 心肝还是别逞能了 她的反应,崔韫尽收眼底,且并无意外。男子肃肃清清,清隽嶙峋的威仪显露。 他目不斜视,语气却蓦然淡了下来。 “去岁,何储刚退了婚,转头便与你定下亲事,既然私下早有勾结往来也该知些廉耻。若知半点分寸,何夫人也不该在她面前这般妄言。” “沈家一案,是汪知府亲自审的,若有不满,你大可去衙门前击打鸣冤鼓论上一论。” “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会知疼,她若对沈家那些人存半点同情,这才是她对母兄的麻木不仁。世间对女娘并不公允,名声更是毁不得,她孑然一身,本就不易,已立于风口浪尖,还请何夫人慎言!” “依本侯之见,留你一命,已是她仁善!” 他冷漠至极,压迫的周芝芝大气都不敢喘。 众人心知肚明,他这是来寻沈婳的。 崔韫本就惜字如金。 如今这般,无非是保全沈婳名声。 “抬下去,莫让沈娘子见着晦气。” 即清会意,恭敬的半垂下脑袋:“是。” 碍眼的被彻底清扫,沈婳的头也没抬上半分。指尖时不时扯着玉佩上的流苏。 是被维护的暖意。 崔韫抬步上前,仿若无人般睨着她。 “些许日子不见,这是不认人了?” 沈婳小心翼翼觑他一眼。 “我。” 她发了个声,话语却又哽在喉咙间。 女娘纠结蹙眉,又细细思忖,不该让他英明神武大理寺卿的声誉在此毁于一旦。 故,她谦卑的对上崔韫的脸。 “多谢侯爷关怀。” 她用异常生疏的口吻道:“您怎会来此?” 崔韫沉默。 沈婳又问了一次:“您怎会来此?” 崔韫:…… 女娘朝他眨巴眨巴眼儿。 “你怎……” 崔韫定定的看着她,淡淡:“路过。” 汪续:…… 可真会玩! 他险些都要信了这两人真不熟! “他是侯爷?可是先前带沈娘子去盛京的那位侯爷?” 有一份道细细柔柔的嗓音响起。 郑千喻看向圆脸女娘:“正是。” 圆脸女娘挨近她些,低声询问。 “不是都在传,沈娘子去做了外室,又遭贵人厌倦,难不成是假的?侯爷都亲自来寻了。可见还是上心的。” 郑千喻皱眉,恨不得为沈婳解释的清楚明白:“我先前便说了,侯爷是得故人所托,这才照付她,偏偏外头那些人嚼舌根的蠢妇乱说一通!随意起哄!” 众人顿悟。 沈婳长成这样实在不安于室。她这人毛病又多的不行,侯爷这般高风亮节的人,如何会和她有私情? 便是真有,难不成日后两人闹了别扭。崔韫这种谦谦公子还能同沈婳这种得理不饶人的女娘去低声下气? 绝无可能。 “难怪瞧着这般,两人生疏的很。我就说早些年,周芝芝同何储便十分亲昵了。每回周芝芝出事,他就异常维护。人前也不避讳,若是没生情,只怕早就纠缠不清,如此算来,沈娘子才是苦主。” “周芝芝适才所言,也的确过分。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先不论是非黑白,沈娘子如何行事也轮不到她在边上指手画脚。真当谁都要敬着她呢。” “周芝芝的确自作自受。她不惹沈娘子,如何会遭罪?嫁了人后,越发揪着一件事不放,好在这回是沈娘子,换成别家女娘,但凡没想开只怕受不了闲言碎语,就一道白绫跟着去了。” 几人所言,真情实意还是故意卖好暂且不提。反正沈婳听着是满意的。 偏偏,汪续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葛娘子原说请了戏班子过来,如今她走了,也不知这戏还唱不唱了。” 郑千喻好奇一问:“哪家戏班子?” “暮春园的。” “这是沈婳常去戏班子,里头的小生,她九岁那年,还砸下重金,只为让他陪同用饭。” “他这会儿愈发俊了,嗓子又好,那戏腔缠绵悱恻,丰州城谁不点他。上回我阿爹寿宴,他还向我打听你来着。” 沈婳得意的笑容要维持不住。 她就知道,郑千喻不配!做她闺友!再听头顶一声轻笑。女娘莫名头皮发麻。 崔韫:“沈娘子爱听戏。” 郑千喻双手握拳:“侯爷难得来一次,不若让她尽尽地主之谊,请您去听上一曲儿。” “他不爱听!”沈婳忙道。 崔韫沉吟片刻:“倒也是能听听的。” “侯爷事务繁忙——” “我这会儿倒是空的很。” 崔韫垂下眼眸,仍旧是不急不缓的语气:“总要去见见如何的俊俏小生,这般得沈娘子青睐。” 郑千喻笑眯眯:“那便——” “姓米的!” 沈婳:“你闭嘴。” 郑千喻好无辜。 她莫名看向汪续。 汪续往后退两步,拉开和她的距离,生怕愚钝会传染。 崔韫算了算时辰,天色已近黄昏,似喃喃:“眼下过去,也不知赶不赶的上。” “赶不上!” 沈婳真诚的摇头:“不若下回吧。” “不妨事。” 崔韫冲她微微一笑。 “沈娘子总归还能再一掷千金。” 沈婳:!!! 他急眼了! 这个男人嫉妒了! 到底少见,沈婳下意识捧着脸看了会儿。她甚至不知死活的唇瓣往上翘,欢喜的想要起身朝崔韫转个圈。 崔韫的耐心却消失殆尽,他掸了掸衣袍:“还不走?” 裙摆探出一只绣花鞋,女娘朝他晃了晃。 “伤了脚,去不成了。” 难怪她一直坐着。 崔韫拧眉蹲下来。沈婳见状,又缩了回去。她压低嗓音,唇瓣一张一合:“这么多人看着。” 那一双双眼,已齐刷刷的都瞪圆了。 崔韫抬了抬眼皮,只问:“可有上药。” 女娘摇了摇头。 沈婳很难过,她吸了吸鼻子。 “我觉着已血肉模糊了。” “带你回去。” 他拦腰将人抱起。沈婳忙搂住他的脖颈,可很快又撒了手。 “不不不,这不合适。” 女娘做作的很努力:“如何能让侯爷屈尊降贵。” “是!我!不!配!” 说着,便要跳下去。 “安分点。” 崔韫脚步未停,平静无波的口吻,也不知是呛谁:“心肝还是别逞能了。” 第444章 这醋吃的,没完没了是吧 上了马车后,沈婳靠着车壁,右腿搭在崔韫膝上。 女娘凝视他的侧脸。 好似,比上回瘦了些。下颌线条也冷硬了不少。想来这段时日是辛苦的。 也不难怪阿兄曾言。 ——衡州出事,大臣间相互推诿,无人情愿前去。谁也不想淌这趟浑水。最后才指定了金小将军。 这一次下来,崔韫也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回盛京后,姬妄怕是更要暗中算计。 “那边的事可安置妥当?” 崔韫瞥她一眼,轻缓的褪去绣花鞋。 “如何算妥当?” 民怨暂时被压下,风平浪静后,也等着下一次的彻底爆发。 再脱雪白的足袜。露出玉足来。脚趾头像嫩藕芽回儿,指甲粉嫩嫩的。 他起身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带着一瓶药膏。 “不至于崴脚,也就稍稍肿胀。便是不上药,只怕三日就好全了。” 说着,他挖出些药膏,用力抹开,再涂到沈婳足尖。 沈婳指尖泛红,捏着帕子。小足被他握在掌心,虽是涂药,可她很不习惯。 救命! 她耳边又酥又麻。 那一声心肝,让她的心脏没出息砰砰砰跳的厉害。她的手按在心口处,感受异样又若无其事的挪开。 “那你怎没回盛京复命?” “金小将军后日才动身。” 崔韫神色冷了下来:“我得抽空去趟汇州。” 紧赶慢赶,只需在金仲入盛京城内汇合,这就够了。 一见他如此,沈婳便不安。 “你去汇州作何?可会有性命之忧?” 他手下动作一顿。 “祖母名下有位义子,便在汇州,需去寻他。” 别的,他没在提。 此人,沈婳听崔宣氏提及。上会除夕,愣是公务繁忙没赶回来,崔老太太为此伤怀不已,直说一年比一年冷清。 “非去不可?” 崔韫笑:“非去不可。” 女娘憋了憋,到底没再问。 “哪有这样的,走便是了。还刻意跑来招我。” 她说的含糊,崔韫心下存着事,倒没听清,等他上了药后又洗去手上刺鼻油腻的药膏。 行动间慢条斯理的,可遇着事后,却总是杀伐果决。 沈婳没精打采的,下一瞬有人贴近,清列的气息被渡到唇齿间。 “我受伤了。”她急声道。 “你那样看我,谁忍的住?” 崔韫低低:“见一见你,我就得走了。” 沈婳惊愕:“这般急?” “耽搁不得。” 纤细的腰身被迫贴近他。 她也想他了,配合的仰起头。 被他吮着。 迫切的搅动。 可崔韫却很快抽身。他把额抵着沈婳。 “九岁就知道给男子花钱了?” “我九岁时,他不过七岁,那时懂什么!” 记得倒清。 沈婳道:“你当时若是也在,我定然不会多看他一眼的。” 说着,她微微一愣。 崔韫幼时的脾气,她只怕能和他打起来。两人都不是好好相与的。 要不是手串在前,雪团那会儿,崔韫可不会管他死活。 思来想去,她九岁若对小生抱怨:“我一篇文章至今还不会背。夫子骂我愚不可及!” 小生定会安慰:“小的更不会。娘子已够聪慧了。” 她若是对崔韫。 那时的崔韫会如何? 只怕冷冷的看着她:“你长脑袋,只是让自己高点么?” 画面想想都气。 俨然,崔韫也想到了这点。他埋在沈婳如玉的颈间,低低笑开。 崔韫将人送回宅院。他抚平女娘褶皱的衣摆。 “回吧。” 沈婳绷着嘴角,她矜持的想再听崔韫喊她一声心肝,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女娘无赖的坐着,如何也不挪动半分,在崔韫眼里,却成了不舍。 他轻叹一声,撩开布帘。妥协淡淡吩咐。 “给娘子收拾几件换洗的衣物。” 沈婳闻言,不免惊喜:“你要带我一道?” “去吗?” “不影响你的事,便去!” 崔韫提醒:“得骑马赶路,不比坐马车舒服。” “我又不是吃不起苦的女娘。” 这话,可信度小的渺茫。 好在绣坊这边,彻底稳定,有孙姨顾着,沈婳放心。 草草用了晚膳消食一番,再出发时,崔韫抱着沈婳翻身上马。他拉紧缰绳,将女娘护在怀里。 “驾!” 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嘶鸣一声,飞奔而去。 赶路很急,便是夜里都不停歇。 前半程沈婳有说有笑,四处张望后半程,后半程她恹恹的不行。到底娇生惯养的,腿根那块被磨的生疼。 可也能扛,道是一声没吭。 一来怕耽搁行程,而来,她也羞于提及。 伤了足,尚且能脱掉足袜,伤了那处,难不成还要解开裙摆? 可到底是不方便的,这次没带婢女,便是影五都没跟来。 偏她早间又喝了不少茶水,虚虚的把头靠在崔韫胸膛上。 崔韫腾出一只手贴在她额间:“冷?” 沈婳咬着唇,摇头。 又过了一炷香,她难堪的扯了扯崔韫的衣摆。 伴随着马蹄和夜风,她很小声很小声,带着不自知的哭腔:“我忍不住了。” 说着,女娘尝试着夹紧双腿。 崔韫一怔,换另一条道,和影一他们分开。 很快,停马。 月色下,看不清女娘这会儿的脸有多烫。 崔韫的嗓音格外温柔缱绻:“此处偏僻,我给你守着,就去林间可好?” 她的脚还肿着,腿也疼的厉害,只怕是破了皮。走路一拐一拐。又怕崔韫听见水声,恨不得走的远远的。她单腿蹦的很急。瞧不清路,险些一个踉跄。 很快,被人抱起。 安抚的拍拍女娘腰身。 “带你过去。” 夜色朦胧,她的腰带被人解下。 她颤颤抖抖,忙拎起下滑的裙摆:“你把耳朵捂住!” “我耳里好,捂着也是听得见的。” “那你……你走远些。” 崔韫堪堪走了一丈远:“山里恐有蛇,还是仔细些好。” 沈婳咬着手指:“你在此处,我紧张,没法……” 崔韫笑了笑:“不如给沈娘子唱首爱听的小曲儿疏解疏解?” 这醋吃的,没完没了是吧。 漾漾眼前一黑。 她闹心的想死。 照目前形势来看,又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45章 你倒是有点良心 繁星点点,时不时伴着几声远处的兽鸣。 再被抱上马后,沈婳是面对着崔韫坐的。压着他的衣摆,沈婳腿间到没那般疼了。 女娘恍惚窘迫间,索性将头埋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崔韫也知收敛,不再惹恼她。同影一他们汇合后,更是加快车程。 他不准备睡,沈婳打着哈气,却无法安睡。是煎熬的,甚至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 夜色被吞噬,白日强势挤走黑暗。淡蓝色的天幕,一点点被照亮。 她饿了,就去包袱里寻干粮,吃几口。 崔韫嗓音懒散:“你倒是有点良心。” 沈婳压着脑袋,将干粮快速吃完,继续装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认命般,细白纤细的手指摸出一块点心,试探的送过去。 他轻笑一声,咬住。 还没到汇州,女娘彻底撑不住,头一歪,顾不得颠簸,沉沉睡去。 一处别院,早又有人翘首企盼。 妇人算不得美艳,模样更是平淡,一身寻常服饰,也不算隆重,可瞧着极为平和大气。 瞧着同崔宣氏一般年纪。 忽而,她眼前一亮。 马蹄声渐起,有人翻车下马。 她眼里有了笑意,正要上前,视线却落在崔韫怀里被包裹的严实的女娘身上。 刘楚氏压低嗓音道:“你叔父正在书房,那公子心口处受了一刀,瞧着骇人的紧,血是止住了,可至今未醒,大夫也是束手难策。” 崔韫闻言,步子未顿,只是侧头吩咐:“你先过去。” 倪康抱着药箱:“是。” 崔韫抱着沈婳去了厢房安置,女娘乌发雪肤,睡颜柔美。他低下凑近亲了亲她的额。 却不想刘楚氏就在外头笑眯眯的看着,崔韫一滞,很快上前拱手:“劳烦叔母看顾。” “去吧。” “人在我这儿,丢不了。” 见他走远,刘楚氏笑意愈发的浓。 “上回在侯府时,老太太,大嫂,便为他的亲事焦灼不已。全盛京的女娘,就没一个入他眼的,生怕他无意成家。” “可见是没碰见喜欢的。若不是亲眼瞧见,我是不信的。眼巴巴的亲手送入榻上,瞧见没,还动作轻的生怕将人吵醒了。” “可见像他兄长,会疼人。不过有一点,柏哥儿不如他。” 念及往事,她低头扑哧一声笑开。 她还记得,有一回,她和崔宣氏一道去乔姒院里,有意寻上乔姒一道出门置办胭脂。 刚入院子,就见乔姒送崔柏出屋。 “郎君若是忙,无需日日回来,倒不如在军营歇下,你这几日愈发的晚归。来回也费路程,每日刚歇下,不久又要赶着过去,实在歇不了几个时辰。” “那不成。” 崔柏生的良金美玉,高如翠竹松柏,手搭在乔姒腰间,温润如玉:“你刚入门,总不能让阿娘数落我怠慢新妇。” “胡说,婆母心疼你还来不及。” “那你也该心疼心疼我,哪有刚成亲,就将郎君往外赶的。” 她和崔宣氏不好打扰这对夫妻,正要安静离开,却不想,一脚踩到枯木上,惊动了两人。 乔姒的脸皮薄,当即红的晕染了胭脂,美不胜收。 崔柏更是忙收了手。失态的生怕被长辈打趣。 那还是正经夫妻! 不像崔韫。占了娘子便宜不说,还不慌不乱,沉静的请她照看。 丝毫不见亏心! ———— 这边,倪康收回诊脉的手,又掀开榻上半死不活人的眼皮,再去看他的舌。 崔韫入内后,同刘涣打了个照面。 他只平静的叫了声叔父,便去看榻上的人。 刘涣低声道:“暗庄的人将他送来时,浑身是血。也不知得罪了。谁看着伤势,只怕是想将他一刀毙命。此人是何身份?由得你这般兴师动众护他性命?” 崔韫掩下锋芒,唇齿轻动:“袁少卿。” 名儿听着倒是熟悉,可刘涣一时半会间不曾想起来。好在崔韫淡淡补充。 “袁老太尉之子。” 袁老太尉? 刘涣倏然一怔。 七年前,袁家小孙女被公主姬诗敏杀害,皇家和邹皇后母家却有意偏颇。不愿让姬诗敏受半点重罚。 袁老太尉如何能忍?一气之下,请辞罢官。袁氏一族彻底离开盛京,再无音讯。 太尉一职,这才落到邹后亲妹妹的夫婿唐家身上。 他满腹狐疑,可见崔韫冷漠的看着倪康施针。到底压了下去。 两个时辰后,倪康擦着额间的汗。重新给袁少卿包扎了伤口,又上药。 “侯爷放心,并无性命之忧。” “何时能醒?” 倪康不能保证。 崔韫见状,按了按眉心。 “尽早。” “是。” 崔韫吩咐完,并未离去,神色忽明忽暗,无人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眉目间尽是疲倦,可他却一刻不像歇眼。时间却总是不够用,他恨不得将肉体一分为二。 “汇州这边……” 他刚起了个头。 刘涣便道:“我心中有数。” “汇州虽小,地势更为险峻,可同通州比邻,西通衡州,丰州……,南至盛京,北可往赤城,山川涸落,天气下,地气上,万物交通。” 交通便利。那……流言更是。 一地起,四周散。 崔韫便没在言。 刘涣在他边上坐下:“这此过来能呆几日?” 崔韫:“事出从急,抵多三日。” “你回去歇着。” 他淡声道:“还得出趟门。” 说着话时,他不咸不淡的瞥了倪康一眼。 倪康:…… 知道了知道了! 三日之内,就要让袁少卿睁眼! ———— 这边,沈婳夜里醒过一次。 “你随韫哥儿唤我叔母便是。不知你的口味,便让厨房做了地道的拿手菜,且尝尝。” “他这几日只怕忙的很,既初来乍到,不若明儿带你四处逛逛。” 刘楚氏给她夹菜。 “只是汇州是个小地方。也没好去处,各铺子更没有时兴花样的首饰,我没一儿半女,也不知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娘爱去哪儿。” “若是绒姐儿在,想来她是嚷着要去看汇州富商之女抛绣球招婿了。” 沈婳很乖巧。 她也给刘楚氏夹了一道菜。 “有没有可能。” “郡主爱看的,我也爱看。” 第446章 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 两日后,天色大亮。 榻上的人指尖总算轻微动了动。 袁少卿刚睁眼,面色惨白如纸。他浑身都疼的动弹不得,可却记得失去意识前弯刀刺入,更在背上生生穿透。稍一偏离就是心脏。是要彻底除了他。 “醒了?” 不咸不淡的嗓音响起。 他忍着疼痛侧头。 看清来人后,他失去血色的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可根据唇形可辨那是两个字。 ——维桢。 “看来还记得我。” 崔韫起身,朝他而去,最后在榻前停下。 “东宫有意招你为幕僚,你却不愿再踏盛京,更不愿给姬甀那种人办事,转身却遭杀戮,好在命够硬。” 给姬甀办事? 他最疼爱的小妹就死于姬甀一母同胞妹妹的手上!他恨不得姬诗敏以命抵命! 可那是皇家人,祖父便是再有能耐,也无法讨要公道。后更是郁郁寡欢,死前还在惦记小妹,他怎会应? “袁老太尉离世,我已知晓。” 崔韫:“若有机会,我定为阿兄去他坟前上香。” 早些年,崔柏受过袁老太尉教诲,同袁少卿更是至交。理应过去。 袁少卿黑瞳布满哀恸。 他听到崔韫道。 “姬甀害你,是你不为他所用,他更忧心你计较往事转身投诚姬妄,与他为敌。” “当初,我阿兄心系天下弃文学武。你也有一身抱负,他却惨遭算计不得善终,袁家不外如是。” 袁少卿浑身一寒。甚至要起身,却被崔韫拦着,他不管不顾的捏住他的手臂,嗓音嘶哑的厉害:“此言何意?” 他愕然不已。 “你阿兄是被害?” 崔韫眼眸透着深寒:“父兄惨死,崔家军全军覆没。两座城池失手,百姓流离失所,血溅三尺,尸体堆积成山。” “后,我中了蛊虫,谢家子遭埋伏。” 他压下翻滚的苦涩:“功高盖主留不得,皆是帝王手笔。” 袁少卿耳中嗡嗡作响。 这些话他能听懂,可好似又没法去懂。 “你可曾想过,当年出事时,为何袁女娘身边伺候的婢女中途被拉住,姬诗敏下毒手前,身边一群奴才,是拦不住,还是不敢拦?” 崔韫平淡言:“若我没记错,事发前几日,官家欲加重赋税,袁老太尉驳之,不免起了口舌之争。官家不悦,只怕此为惩戒。” 是给袁家的,也是给朝中力挺袁老太尉的那些官员。 袁少卿的手紧紧攥起,青筋暴起。 他知。 不只他知,袁家上下也是心知肚明! 可却只能明白里头装糊涂。 皇权太重,他们陈郡袁氏便是救过先祖皇又如何? 耳侧好似又响起一道温和的笑声。 “你为文臣,我为武将,也是不错的。维桢尚且年幼,更是一身反骨,我若不在,还得劳烦你帮着照看一二。” 他没做到。 他便是连亲妹妹都没看护住。 “袁大哥。” “姬妄野心勃勃,冷血同官家像了七分。” 崔韫:“我想,陈郡袁氏磊落。你也是不愿辅佐他的。” “那可要来帮我?” 袁少卿狠狠喘了口气。 “忠谁?” “三皇子姬誊。” 他的身子重新回到榻上,像个半死人般,望着头顶上的幔帐。 姬誊? 那个质子。 崔韫:“我所言可斟酌一二,不必急着回应,回头我再来看你。” 还没等他跨出门槛,就听那虚弱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我哪里是帮你。” 分明是帮自己。 袁家不该没落,更不该被遗忘。 崔韫抚平衣摆,留下一句:“那就好好养伤。” 出了屋,即清跟在他身后。 他脚步未停,用极为凉薄的口吻道:“他受伤被姬妄救下,此事传去东宫。” 他想,姬甀应当得气的跳脚了。 狗咬狗,才是有趣。 即清应声退下,崔韫抬步朝厢房而去。这会儿女娘还没醒。被窝里小小的凸出一块。 他褪下外衫,上榻将人抱住,这才阖眼。 沈婳却有察觉,她揉了揉惺忪的眼儿。 “吵醒你了。” 沈婳摇头:“我也该起了。”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 “晚些还得出去一趟,今儿怕是还不能陪你。” 女娘娇娇软软:“哦。” “有事寻叔母,自家长辈无需拘束。” 她踢踢被子,问:“这两日,你去何处了?” “见了几个故交。” “可有女娘?” 崔韫:“都是郎君。” “难怪。” 她的怨念还没消散。 “原是陪男人去了。” 崔韫顿觉不对,他掀开眼皮。 女娘刻意学着那日林间他的语调。 “谁没陪过,我不怪你!” 说着,她弯了弯杏眼。 “缓过劲儿了,就来故意挑衅?” 崔韫气笑:“真行。” 闻言,沈婳窒息的回忆卷席。那夜他定然听见了。 沈婳嘴角的笑意搁浅。 她无情的推开身边人。 崔韫却将沈婳拉了回去,吻上她的脖颈,鼻尖都是女儿家的香甜:“还早,在再睡会儿。” “你去别处。” 沈婳视线往下:“你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我听说,那种事,憋久了是会生病的。” 崔韫扭正她的脸,屈腿半靠。语气淡了下来。 “听谁说的?” 沈婳理直气壮:“我偷听绣娘闲谈说的。” “就西城有个王公子,比你小三岁,家中早早买了童养媳,亲事还没办,那童养媳还没及笄,总得再养一养,他却忍不住,总是想把人往被窝里拉,每每总被阿娘逮住,就得了病。” “一家人可悔了。” 崔韫并不想听。 偏偏女娘分享给崔韫,小嘴叭叭说个不停。 “还去看了大夫,偷偷摸摸去的。大夫让他扒里裤,看了会儿,说另寻高人。” 她将绣娘说的,重复的一字不漏的。 崔韫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到底克制脾气。 “臊不臊?” 沈婳理直气壮:“又不是我丢脸!” “少去听这些污秽的事。” 女娘拍拍崔韫扣在腰间的手,她凑近迟疑,还相当贤惠:“可我挺担心你的。” 崔韫冷淡至极,黑眸沉沉,已有风雨欲来的愠色:“你倒是再说一次。” “先前还心肝,今儿就凶我。” 沈婳丝毫不慌的翘起小拇指。 “呵呵。” “无非都是些取悦我的小手段罢了。”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47章 我愿意惯着他 他稍稍使力,女娘就被从里侧提到外侧,崔韫给她穿鞋,又换上搁置在一旁换洗的衣裳。 玉佩挂上后,又取出她的妆奁。 指尖落在如瀑如缎的发上,给她梳了个除了揪揪外,还会梳的最简单发髻。 她取出首饰:“这个。” 不忘抬着下巴,趾高气扬:“我还要那戴珊瑚耳坠。” 崔韫不语,却一一如她所愿。 沈婳捧着脸去看铜镜里介于娇憨和柔媚之间,毫不冲突的娇颜。 免不得对影自怜。 “漾漾真的——” 一语未完。 下一息,她被崔韫推出房门。刻着漂亮雕花的门再度被合上。‘砰’的一声。郎君清俊无波的眉眼掩于门扉之内。 她……被扔出来了? 沈婳歪头,漂亮的杏儿眼琉璃般剔透。她趴在门上,侧耳去听里头的动静。右腿却不知死活一晃一晃的。 “是被我戳中心事,恼羞成怒了吗?” 女娘茫然的搓了搓手,像是只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的猫儿。 很快,她无可救药的自觉反省。 “怪我,不该伤你自尊!” “沈娘子。” 正逢刘楚氏摇着团扇而来。她身后跟着的是倚翠和影五。 那日崔韫来的匆忙,可女娘身边总不能离人。等他回盛京后,沈婳这边更要人照顾。 影五在崔韫她们走后,就带倚翠出发。驾着带沈婳回去,舒适的马车,今日才到。 两人朝女娘行了礼。 沈婳最看重脸面,倏然直起身子。 “叔母。” “马车已备好,可以出门了。” 沈婳险些忘了,她得去看抛绣球招婿。女娘被刘楚氏牵着朝外走。还没出院子,柔荑轻轻一挣。 “叔母,您等等我。” 说着,她折返跑回去。 ‘哐哐哐!’ 女娘开始砸门。 “崔韫!” 没反应。 “我走了!” 没反应。 “真的走了!” 还是没反应。 沈婳脸儿一挎,她试探:“那等我回来再哄你?” 他靠着软枕,上头都是女儿家的香甜,他手压在腹部,是最标准的睡姿。 他冷淡的动了动唇,总算回应。 “行,我等着。” 刘楚氏只当她漏带了物件。却不曾想亲耳听到这一番对话。她震惊不已,久久不能回神。 等同沈婳上了马车,她才温声道。 “韫哥儿何时回的?” 明明崔韫的厢房在隔壁,怎么就住一块儿去了? 可这种话,她怕女娘脸皮薄,实在不好问。 俨然,她低估沈婳了。 “今早刚回的。” 女娘察觉出刘楚氏的欲言又止,她眼眸微微一颤,若有所思后。 “一回来就将我赶出来了。” 刘楚氏提着的心跟着落地。又见沈婳生的白白净净的,思忖一二到底开口。 “他啊,胆识才学还有品性是极好的后生。最是坚韧。这些年,就没见他说过一句苦,也是我们做长辈的无能,让他一人撑起门楣,还得受其庇护。” “可我也免不得多嘴一句,他也是头一次喜欢女娘。若是把握不住放分寸,你该恼便恼,无须向着他。” 哪有霸占女娘的屋子,反倒还让女娘哄的道理。说出去也不怕笑话。 沈婳见她误会,忙透露:“此事怪我。是我说了不中听的话。” 刘楚氏嗔她:“便是你有错在先,他是男儿郎,又比你大上岁余,合该让着你,更也不该同你计较。” 说着,又生怕沈婳脾气太软了,像崔宣氏那般,受尽苦楚。 “适当你也能耍耍脾气。” 沈婳‘啊’了一声。 她抠着手心,很大度。 “可我愿意惯着他。” ———— 汇州富商是做酒水生意发家的。招亲一事就办在名下的酒楼处。 女娘稍稍撩开一角布帘,只见前头嘈杂声一片,熙熙攘攘挤了一群人,整条街堵塞不通。 马车只好掉头,在刘府小厮的掩护下,沈婳和刘楚氏从隔壁茶馆雅间小门而入,上了三楼。侧身对着窗户朝外看,能将楼下和对面的景象尽收眼底。 “明老爷早早放话,这是招婿,竟也来了这么多人。” 隔壁的说话声传来。 “从未露过脸。倒是不知样貌。不过明娘子年纪实在大了些。” “能做明家姑爷,这一辈子吃穿就不用愁着了,要知道,日后明家可是明家女娘当家,做上门女婿无非弯些脊梁骨。瞧见没,楼下年轻的公子哥多了去了。谁会在意。” “明家又不是没郎君,明老爷非要选个女娘继承家业。” 沈婳手中的香茶却未喝几口。 味道实在不好。 茶中花瓣都是碎的,便是茶色也稍许浑浊。 与其说,茶楼简陋,倒不如说汇州穷苦。地理位置优越,可地势险峻,商客不愿来此。 刘楚氏见她听的仔细,遂也道:“那明家女娘本是原配所生。” “原配去后,明老爷另娶,可却是看重这个女儿,只因明娘子同她生母有八分相像。” 男人呢,总是这样。 发妻在时,只顾在外寻花问柳。发妻去后,便开始怀念。越惦记,便愈发悔恨和不舍。 后,更是花全部精力培养明家女娘。 刘楚氏说不鄙夷是假的。她也不曾收敛对明老爷的嫌恶。 “当父亲的实在狠,只顾私心。明家女娘已二十六了,要我说,怎能如此耽搁女娘姻缘?本有一门指腹好亲事,偏偏那老货生生给退了。那郎君是个好的,也不舍,当年在明家门前跪了整整三日。” 沈婳瞪大眼。 “那明家女娘呢?” “当年也不愿,陪着一同跪,明老爷大怒,将人关着,后就病了一场。再后来,明娘子就没在人前露过脸,一隔多年,若不是招婿一事,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沈婳听着难受,她探出头,去看楼下。 高的胖的,矮的瘦的。实在是什么人都有。 忽而,她视线落在一处。 女娘眸光一颤,倏然起身。 “那刚过桥粗布蓝衣的男子,难道也是要去抢绣球吗!” “他既在此,自然是。” 沈婳直愣愣的看着。 她不信! 可等到那人朝酒楼处挤时。 沈婳仿若抓奸,恼怒一拍桌子。 咬牙切齿道。 “影五!把他给我捆上来!” 第448章 我总要负一人的~ 影五的动作麻利。 很快下楼和人打了起来。那人双手被束缚,面带薄怒,倒有些手脚功夫,可如何比得过影五。 不过片刻功夫,就被押着上来。 沈婳气势汹汹:「喂,你看上明家女娘了是吧!」 那人身躯伟岸,肩膀宽阔。此刻被降服倒不见慌乱。冷声问。 「我不知,如何得罪了贵人?」 女娘不高兴的看着他:「你这般年纪,合该坚持己心。莫要被那些身外之物迷了眼才是。」 刘楚氏见此,只觉不对劲。 「认识此人?」 沈婳:「何止认识!」 倚翠是在沈婳身边伺候的,她立在女娘身侧,扫了宋觅一眼,眉眼实在陌生。 她上前,细声细气劝:「奴婢可没见过,娘子想来怕是认错了人。」 话音刚落,只听外头击鼓阵阵,一声高过一声。恨不得响彻云霄。楼下的动静愈发的大。时不时听到几声。 「谁踩着我脚了?那可是新的!踩坏你赔啊!」 「来了来了,明老爷出来了!」 沈婳的耳朵竖起来,忍不住朝窗看去。 倚翠见状笑:「娘子快快放人,免的耽误好姻缘。」 刚冷静下来的沈婳又把头扭了回来。 「他!休!想!」 宋觅走南闯北,从没见过此等无赖。他的视线在倚翠身上停留片刻。很快非礼勿视的挪开。视线落在窗外。 沈婳一直留意他的举动。 她知道,明娘子晚些就是在酒楼二楼抛绣球的。她正要气的将窗给关上。 倚翠沉默片刻,平静的走到宋觅身侧,先是很有礼数的福了福身子。又熟稔的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送到宋觅被捆的手上。 「还请你将眼儿朝别处挪挪,莫让我家女娘动怒才好。」 「你瞧着不过二十,何必去做赘婿。」 宋觅不收:「无功不受禄。」 咻的一下,银子到了掉钱眼里的影五手上。 「你不要我要!」 宋觅本就急切的心愈发焦躁。可对上倚翠沉静的眉眼,却得到片刻舒缓。也不知为何,他还能耐着性子:「我是为了寻人,并非为了明家女娘。」 一听这话,沈婳足尖一下一下点着地面:「我家倚翠,模样好,秉性也好,还晓得给你银子花,可是顶顶好的女娘。」 影五一听这话,拧眉:「倚翠,你我相识已久,为何你给他银子,却不曾给过我,是我看着不穷吗!」 宋觅蹙眉,也不知怎摊上这种事,他分明能说的绝情些,可不知为何,见倚翠错愕不已,也就成了一句:「许是前头说的不明白,我已有未婚妻,早年失散。这次便是寻她而来。」 沈婳还能不知他寻的是谁! 她正要指着倚翠,让宋觅仔细看看,可又见倚翠避嫌的同宋觅拉开距离,到嘴的话,成了笑吟吟的一句。 「找人?」 「我消息还算灵通,不妨你说说找的人有何特征,没准还能帮上忙。」 这种话,宋觅听的实在太多了。 他也不愿信了。可又不肯放过一次渺茫的机会。 他努力回想。 「她长的黑。」 沈婳看向倚翠。 灵动俏丽,皮肤白皙。 「幼年吃不饱,估摸着还不及我胸口高。」 胡说!过你肩了! 「其余的,我也记不得了。不过她定然也是有记忆的。」 手上捆着的绳子跟着 被解开,宋觅合该离开的,可想到楼下的拥挤,此处视野极好,到时看的清楚,宋觅也就厚着脸皮待着。 沈婳:…… 上辈子,宋觅寻到倚翠,靠的是运气吧。 「若她就在你眼前,能认出来?」 「自然。」 沈婳一言难尽。 可她侧头问倚翠:「他是不是怪痴情的?」 倚翠迟疑片刻,不免也想到自己的身世。 「婢子倒不觉得。」 倚翠轻声道:「何必呢,所求大多无果。一生本就短暂,实在不必过于执着。」 宋觅对她的好感彻底散去。 此人说话实在不中听! 「实不相瞒,我得了线索,她大抵就在汇州首富娘子身边当差。故,我今日才来此。」 倚翠稍稍诧异,忙道:「是我多嘴,那就祝福你。」 沈婳绣球招亲都不看了。 她裂嘴看着两个人。倒要瞧瞧,这两个笨蛋,何时能认出对方。 楼下安静了下来。一道傲慢的嗓音传来。 「恭迎诸位,小女愿姐儿待嫁闺中,今日绣球招亲,以寻招婿。规矩想来不必老夫再多言。」 「吉时已至,快将娘子请来。」 登时,人声鼎沸。 明娘子出现在二楼。 雅间的人却不曾留意明娘子一眼,齐刷刷全都落她身后的婢女身上,一个身子高挑,另一个…… 女娘轻扯唇瓣。 「哈!」 她语气幽幽,带着顽劣。 「矮,瘦,黑,都对上了哦。」 宋觅死死看着她身后的婢女,不免热意盈眶,生怕一眨眼,人就消失了。 他想!就是她了! 也不知怎么了,他向倚翠分享喜悦:「不会错了。」 倚翠眸光一颤,似有触动:「皇天不负有心人,可见还是善待你的。」 沈婳忍了忍,怒不可遏的走过去,恨铁不成钢的打算再给宋觅一个机会! 她把倚翠朝宋觅面前一推。 「还看啊!」 「看她!」 「影五。」 「属下在。」 「把她们两个赶去角落。看着实在碍眼!」 倚翠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 沈婳的话,影五无一不听。 楼下,绣球被抛下,众人追逐。 影五轻松把两人一抓,面无表情的让两人面对面站着,还不忘催促。 「快点,娘子让你们唠个嗑。」 刘楚氏全程都是安静的。她想!总算明白了,为何沈婳能压制崔绒。 直到,一抹红色的影子,过窗外而来。 「小心!」 沈婳回眸,见状闭眼,抬手去抓。 「老爷!绣球入了隔壁雅间!」 「还不把人请出来拜堂成亲。」 鞭炮声霹雳啦啪一路而来。 沈婳抱着怀里精致的绣花球。犹豫片刻,迫不及待哒哒走过去开门。 戏精背影很沉重。 「生活总是那么进退两难!」 但漾漾很快乐。 「我总要负一人的~」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第449章 合该给自个儿积点德 明府门前熙熙攘攘,宾客如云。 酒席足有百桌,红绸高挂。 “大喜日子,娘子还是开怀些。老爷若见了,回头受罚的还是您。”婢女在一旁低声劝。 明家女娘一身喜服,却掩不住面容的苍白。 “老爷这次也是大手笔,光是排场在汇州可是独一份,婚宴过后,还要施粥七日,这是为小主子祈福呢。” “娘子还是得知些好歹。” 她越说,明家女娘眼眸越淡,里头仅剩的光采彻底消失殆尽,最后成了屈辱。 “闭嘴!” “你是收了多少好处?这才这般昧着良心说这种话?” 婢女吓得伏地:“是奴婢该死。” 明愿闭了闭眼。 “你是该死!” 她狼狈的别过头去。 “滚出去。” 婢女念着老爷对娘子的心疼黏糊劲,到底规矩的退下,不敢在她面前耍滑头。 刚出去,便一改嘴脸,啐了一口。 “狐媚子,还当自个儿是尊贵的娘子不成?要不是再过几个月,身子瞒不住……,还装什么清高。” 说着,正要出院子,却不想撞见府上的主子在外徘徊,当即咯噔一下。 她忙福了福身子,快步离开。 “一个婢女也敢这般背后妄议。” 七娘子冷笑连连,大公子却是吊儿郎当的合起折扇。 “明家有悖人伦,早就坏了规矩。” 七娘子时不时去看身后的院子,明明前院那般热闹,此处却是一场冷清萧条。 “她也是个可怜人。先前走投无路还求我救她。蠢货。” 说着,又恶劣的咯咯笑了起来:“也不知这次选中了哪个倒霉货色,老东西那般在意她,便是你我见上一见都难,这些年都被当做囚妓关着。新姐夫只怕都不能沾她身子。” 蓦然,她又咬牙切齿。 “让阿娘情何以堪!” “还有家财,分明该是阿兄你的,可在老头眼里,你再好也比不过她。老头有意栽培她,也不见她感恩。” 大公子闻言,却是不为所动,却将折扇重重打了过去刻意加大音量,说给屋内的人听。 “行了,这种话少言!免得回头又落一身伤。你可不是她,长的也不像先夫人,父亲可不会手下留情。” “行了,你嫂嫂再等我,我这就走了。” 七娘子忙软乎乎的抱着大公子的手笔,娇声道:“是我说错话了,哥哥不会怪我吧。” 前院,明老爷来来回回的走,打发上前同他祝贺的那些人,明夫人也是盛装出席,笑着招呼着宾客。 没人可知,她笑的又多勉强。 她是恨透了明愿。 明明起先,明愿就是个死了生母的野孩子,便是嫡女又如何?老爷儿女众多,又忙着生意如何还会记得她? 还不是由她拿捏。 她见不得明愿有门好亲事,一番撺掇下,老爷还将明愿的亲事给毁了。 明愿当时哭的多可怜啊。 可她也没得意多久。 明愿越长越像那个人。 老爷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灼热! 她察觉后,已经晚了。 她还得忍着。甚至给两人遮羞! 总算,外头有了动静。 派出去的管家踉跄跑过来。 “老爷!” 管家喘着气:“错了!” 明老爷倏然沉脸。他是不想出任何差池的。愿姐儿的肚子也等不起了。 管家面如土色,还不等他再言,一道清丽的女音幽幽而来。 “走这么快作甚!是身后有鬼催你还债么!” 她缓步而来,正费力剥着适才圆桌上抓的喜糖。 还不等她走近,就听‘哐当’一声。有人不慎砸了酒坛。 明老爷变了脸色,死死的盯着被她抱着的绣球,呆滞好半响。 “你——” “这是你抢到的?” 沈婳挑衅的看着她:“昂。” 明老爷狠狠喘了口气,周遭的宾客也全看了过来,皆是愕然。 “怎么会是女娘!” “胡闹,这不是乱了套吗!” 沈婳浅笑:“我见过不少招婿,多半是家中无郎君继承香火,又不想去旁系寻人过继,另一种便是女娘自立门户。” “不论哪一种。都会看重样貌、长相、品性、功名……,赘婿也不是谁都能当得起的,总要有一方过人之处。再不济,也要女娘喜欢。” “怪我见识浅薄,还是头一次见明家这般统统不看,统统不计较,只要求无家室,也不在意前可有原配,膝下可有子嗣。左右明家大气,养得起。说是盲目也不为过,哦,还有一点不能比明老爷年纪大。也是,免得回头女婿不像女婿,爹不成爹,这才真的乱了套,往日的日子,总不能比谁先闭眼不是。” 明老爷被她气的就差七窍生烟。劈头盖脸一顿斥责:“你是女娘,当时错了就该将绣球扔回去,坏我明家喜事吗?你担得起么!” “便是街上的小乞抢着了,你明家也要押着拜堂的,定的规矩里头也没说女娘不许?如今怎么转头指责我。” 遇事向来少反省自个儿,多指责他人的沈婳皱眉。 “你这种人,又上了年纪。合该给自个儿积点德。” “老爷!” 就在这时,明愿身边的婢子跌跌撞撞哭着入内。 “怎么了!不成体统!” 那婢女吓得哆哆嗦嗦:“娘子自尽了。” 明老爷眼前一黑,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还不宣大夫!” 他再也顾及不了旁的,急匆匆就要赶过去。 明夫人畅快不已,可面上却不显。 她焦急的叮嘱:“找东城街的蒋大夫!” 这是嘴巴最严的大夫。 她擦了擦没有泪的眼角:“那孩子怎会这般想不开。她若出事,我可如何对得起早亡的姐姐?” 人群的骚动再也止不住。 “不对啊,这边的消息想必还没传到后院,好端端怎么想不开?” “那女娘先前所言,细细斟酌也有一番道理。不说富商,便是那些乡下人,嫁女都是精挑自选,总觉得明家只要找个老实听话的赘婿就成。明家女娘也算金贵,年纪是大了些,可姻缘也不该这般糊弄。” “别是明家女娘早就存了死志。好好的婚宴若转头成了丧宴,那可多晦气。” (本章完) 第450章 哥哥不会怪我吧 窃窃私语不断。 好在人被救了回来。而婚宴却成了彻头彻尾的闹剧。 明老爷阴沉着脸,坐在床前。粗糙的指腹去碰明愿脖间上吊的勒痕。最后成了掐。 掐死她! 他想,明愿真是太不体贴他了。 他忙前忙后,还不是为了她和孩子。 榻上的女娘呼吸微弱,好似只要他再用力,就能断了气。屋内的婢女见状,吓得不敢呼吸,却无一人敢拦。 明老爷倏然缩回手:“看好她,再有差池,你们也不必活了。” 他一甩袖子,大步朝外而去,忿恨难平,路过茶几时,砸了整套的茶具以泄怒火。 刚出院子,就见管家迎了上来。 他冷冷问:“前院如何了?” 管家硬着头皮:“还未散。” “夫人她是如何办事的!” “汇州泼皮无赖这次来了不少,说来都来了,明家得管饭,不能饿着肚子走。” 明家族老等长辈可是做了好几日马车来的更不能直接把人赶走。 明老爷气急攻心。等到了前院,他便冷冷道:“人呢!” 管家自然知晓老爷问的是谁,当即朝一处指去。 女娘坐在席位上,一手捏着根筷子,面前摆着七八个瓷碗,皆装了当水,她敲打着,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那!是主席位。 一桌坐着的都是臭着脸的明家族里的长老。 在沈婳入座前,他们便出言喝止。 ——你这无理女娘。这可不是你能坐的! 女娘仿若未闻,直接在明老爷的位置坐下。 ——坐了呢。 她笑嘻嘻。 ——你来揍我啊。 他们都是要面子的人,怎能同沈婳这种年轻女娘计较。 明夫人有意将人赶走。 沈婳却矜娇的一抬下巴。 ——绣球你不讲理夺走了,明家女娘也不许我去看望。转头告知婚事不作数,既然如此,这就不是婚宴,如今宾客还在,多数非明家人,自然也不算家宴。商户并非官宦世家没那般多的规矩。既然如此,为何坐不得? ——这是我们老爷的,你坐了,他去何处? ——明家女娘出了事,他当父亲的难不成还吃得下饭?心可真大。 明夫人气的手在抖。 老爷不坐,她儿子还能坐呢! ——别处空席位多的是。 ——我就喜欢和长老坐。 女娘得逞的翘着唇瓣。 说的不是她能讨年长老者欢心。 而是。 ——他们抢菜抢不过我! 明七娘子怒不可遏:“放肆!” 沈婳一句话,却让她的怒容换成惊慌。 ——你同你那大哥哥一炷香前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 明七娘子如何敢耍横?生怕沈婳这种疯子能将事情抖出来。 明夫人也为此放过了沈婳,长老们自然不会再去计较。只是不免泛着嘀咕。沈婳到底听到了什么? 沈婳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瓷碗,明老爷疾步而来。 “今日一事,到底与你脱不开关系。我见你年幼也不愿计较,可绣球是你拿的,愿姐儿又是听闻此事这才羞愤,你家中可有兄弟?若是有,明家也能勉强认下。” 说着,他端着架子的抚了抚胡须。 沈婳随意瞥他一眼。 “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 “你这个……” 她努力搜刮用词。 “老不死的。” 在场的长老:……不意外,真的不意外。 明老爷食指指着沈婳,倏然瞪眼:“你!” 影五已是成熟的影五了。 他知女娘不喜单数,当即上前,干脆利落的在两处穴位一点。 明老爷的中指不受控制的弹出来,小臂曲起,指尖最后同鼻平齐。 比个耶! 奇耻大辱。 气氛变得异常诡异。也不知谁没憋住,噗嗤笑了出声,很快带动一群人。长老们的嘴也跟着抽了抽。 沈婳却是难得识时务起身:“可见明老爷是真容不下我,只差恶语相向威逼利诱了。我胆儿小,得罪不起。既然如此,不用你赶,我自个儿能走。” “免得留着遭人嫌。” 见她说走就走,头也不回的绝情,所有人:…… 他们还没看够。 一年的乐子都有了! 沈婳在众人的亲眼目睹下,出了明府。 ———— 明愿昏昏沉沉的的被喂了药,意识也愈发清晰。周围不是熟悉的‘牢笼’。 她怎么又没死成。 她嫌恶的闭眼,将自个儿困入黑暗。 “醒了?” 陌生的女音传来。 女娘眉眼间的冷漠,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 “我身陷囹圄时,反抗不得,顺从却也不愿。想过一了百了,错的不是我,无辜的却是我,我凭什么死?我就整日盼着有人能拉我一把。” “我比你走运。” 明愿蓦然看向说话之人。她面色煞白,只觉难堪。 “你……” 沈婳正吃着肉干。对上她的视线,女娘不过歪了歪头。 “你有两条路。” 沈婳没有废话:“我给你一笔钱,送你出汇州后自行离去。” “第二条便是跟我走,正巧我缺个账房先生。我在你屋里瞧见了酒楼的账本,想来这种事于你而言,并不难。” 外头的天色暗淡,屋内掌灯,女娘懒懒瘫在背椅上,夺目生辉。 明愿一时间分辨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不知,娘子为何救我?你我……应当不识。” 沈婳吃完肉干,拍了拍手。 “我不是烂好人。” “只是你连死都不怕了,那活着应该也无需畏惧。找个不认识的地方,总能从头开始。” 明愿愣愣的。脖间的掐痕在光线下异常刺目。 “从头开始?” 沈婳没去看明愿,只是用最平常不过的沉静语气淡淡道。 “桌上有一碗药。里头加了足量的红花,喝不喝你自己拿主意。” 留下这句话,沈婳便出了屋。 她吹了会儿凉风,那些复杂的情绪再见着案牍前处理公务的崔韫后,便被抛之脑后。 “出一趟门,带了两个人回来。” 崔韫语气淡淡:“今日叔母从茶楼匆匆回来寻我,斥我疏忽了你,你一气之下转头同旁人成亲去了。” 沈婳还记得出门前答应哄他。 女娘小跑过去,坐到他身上,去搂他的脖颈,亲了亲下颌,嗲里嗲气的学以致用。 “哥哥不会怪我吧。” 崔韫的阴阳怪气止于喉间。 最后成了一句。 “有些经验也是好的。” (到潇湘书院看更新) (本章完) 第451章 行了,人你带回去! “韫……” 刘楚氏笑着入书房,就撞见这亲昵一幕。 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羞耻心迫使沈婳猛的跳起来。 她开脱辩解并甩锅,做的自认为天衣无缝。 “都说了,不能不能,我还没嫁你,便是拉手都不能的,你便是侯爷也不该如此孟浪为难人。” 就好像适才喊哥哥亲他的,不是她。 沈婳见他不配合,忙扯了扯他的衣摆。 崔韫起身,平静的同她对视。 她清了清嗓子:“我希望没有下次了!” 崔韫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去下颌出的唇印,一副清心寡欲:“是,皆是我强迫。” 沈婳:…… 刘楚氏:…… 崔韫自小习武,她过来的动静,怎能未察觉?更别提屋外还有影一和即清了。 她们家侯爷,分明是明目张胆的我行我素无惧。 可他仍旧规矩有礼:“叔母来此,可是有吩咐?” 刘楚氏忙踩着台阶下:“你这几日忙,转头回来不过就睡了几个时辰便处理公务。身子如何能这般熬?别仗着年轻,就无所顾忌。明儿又得动身,今儿必须歇息好了。我手上正有安神香。最能平心静气,当年你祖母用着便效果甚好,给你送来了。” 她手上是空的。 俨然,意有所指。 “就放在你厢房,已让人燃上了。” “今儿天好,你屋里的被子,我也让人抱出去晒了。只盼你能有个好眠。” 就差没有说一句。 ——你可别又住女娘的屋。不像话! 晚膳是去主院用的。 这几日,崔韫早出晚归,沈婳同刘楚氏也变得熟络,可刘涣她却是第二回见。 用了饭后,刘涣同崔韫出去了一躺。 袁少卿的气色好了不少。 他生了双雾蒙蒙的眼睛,仿若染上湖畔出晨间氤氲。 崔韫还记得,未出事前,袁少卿是个极容易红脸的人。 姬纥抢他书卷,在上头画了个王八。 袁少卿脸红夺回来骂他一句。 姬霍偷看好不容易抢来的香艳孤本,《霸道世子小俏妻》时。 袁少卿瞧见,红着脸斥他不要脸。 同崔柏走在街上,一群女娘爱慕的扔香包手绢,他的脸红更是成了猴屁股。 那时,小崔韫似笑非笑的睨着他。 “袁大哥,他们扔的是我兄长,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这次重逢,许是经历了太多事有了长进,也许是伤的太严重,崔韫就没见他红过一次脸。 他走过去,将书信递过去。 “三皇子给的。” 袁少卿闻言,只以为是要紧事,忙接过。看后神色变得怪异。 “维桢。” “三皇子信中为何问我,如何讨讨好你?” 崔韫:“……” 他荒谬的冷笑一声。 许是姬誊从外打听到了雪团一事。送给他的信,内容犀利离不开朝中一事,三言两语交待清楚占不到信纸的一半。下面空白的地儿,画上一只漂亮的猫儿。 他的回信,自然公事公办。 姬誊丝毫不气馁,于是每次寄的信,猫还画的不一样!这几次更甚,信封上用写上不同字体写上雪团二字。 崔韫想,要不是他的猫找回来了。姬誊的手得骨折。 见他无言以对,袁少卿若有所思。他很快找到了答案。 “也是,你性情虽变了不少,可还是一样油盐不进,让人难以揣测。我既为幕僚,就得察言观色。这大抵是他对我的考验。” 崔韫面无表情的走了。 他见状笑了笑,让身侧的小厮准备笔墨纸砚。 艰难的回信。 ——极爱甜食,可赐糖无数。 这厢,沈婳仍同刘楚氏说着话。 不过一炷香,有人撩开珠帘入内。 是崔韫。 他瞥了两人一眼,许是说到趣儿,女娘眉眼弯弯,他等了半响,转头去一侧坐下。取过茶盏,漫不经心的喝着。 刘楚氏:…… “韫哥儿有事?” “来陪陪叔母。” 刘楚氏真不信。 “……” “……行了,人你带回去!” 月朗星稀,两人沿着小道慢慢的走。 “娘子。” 倚翠快步而来。她小心翼翼觑崔韫一眼,忙收回视线 “明娘子喝了药后这才发作,奴婢瞧着心慌。” 沈婳:“去请倪大夫。” “是。” 倚翠走远,沈婳看向远处,忽而出声。 “倪康说她将近快有五个月的身子了。” “我挺佩服明娘子的。” “前脚我才出她的屋子,她后脚便追了上来。” 那时,沈婳没在她眼底瞧见一滴泪。 “明愿追随娘子。” 她甚是没打听沈婳的身份。 “明家酒楼在汇州来了五家,其中一家由我都全权代管,盈利尚好,珠算,收支,进账流通,账房的事,我不成问题的。” 她谦虚了。 沈婳早就将明愿的底细抹了个透彻。 明愿二十岁那年,明老爷见了她的脸后,便亲自将人带在身边栽培。 等她与发妻愈发相似,便彻底有了欲念。 明愿那家酒楼,是明老爷哄她送的。 这成了她阴暗下唯一的消遣。 这几年她从未出过房门半步。却能将酒楼经营的井井有条。 “起来说话。” 见她压着头没动,沈婳眯了眯眼。 “有事求我?” 明愿咬了咬唇:“娘子能不动声色将我带出来,可见是有本事的,明愿更愿为您一生差遣,便是当牛做马也在所不辞。只求……” 说着,她的嗓音越来越低。刚生了退却之心,就听沈婳轻轻一笑,仿佛能抚平她所有的不安。 “你想将这件事捅出来?” 明愿:“……是。” “你得清楚,世人巧舌如簧更牙尖嘴利,没几人会去论是非。你也逃不了会遭一片骂名。” “我知。” 明愿:“明家看重名声,可府上的腌臜却是一件一件数不清。” “若为难了娘子,您便当我胡言。” 沈婳:“为难?” 她表示:“那是我长项。” 散播时,她还能添油加醋。 月色下,沈婳侧头对崔韫道:“她后脚便喝了药,没有半点犹豫,也不怕药中有毒。便是没毒,堕胎药吃了轻则伤身,重则血崩。” 她明白,明愿是想干干净净的离开汇州。 她说这些话时,崔韫未置一词。别家女娘的事他也不在意,更无半点动容。 (本章完) 第452章 就真不怕出事 不过,他一如既往安静的当个倾听者。 直到,他将沈婳送回房。 眸色压抑,却松开女娘的手,淡声叮嘱一番,就去了隔壁。 先前不曾处理好的公务,已被即清送去厢房。 沈婳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这才入内沐浴更衣。 一个时辰后。 崔韫听到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他过去开门。 女娘披散着头发,小脸白的盈盈泛光。她怀里抱着软枕,绵软无害。弯腰溜进去,打量一圈,同隔壁摆设差不了多少。 走到案牍前,不经意瞥过去,视线定住。一字一字看过去,更是卷起滔天骇浪。 “四皇子养了私兵?他是想要谋朝篡位意图逼宫?” 崔韫倒没避着她,神情寡淡。 “惊讶?” 女娘想了想,坦诚:“倒也不算。衡州矿山和官员不就是他的手笔么?” 可见姬妄不如传闻所言良善,他有野心,更不会兄友弟恭。 皇子里头,除了姬纥,就没一个是简单的。 只是。 “只是若要论,文韬武略,处事之道太子远不及他。朝野上下称赞不已。皇子之间,最得倾心栽培的还是他。官家更是盛宠他生母静妃。” “我想,邹家如此妄为,姬甀太子之位,迟早被废。” 若不是有姬誊,想来最后能坐上龙位只会是姬妄。 那他,为何这般急切? 崔韫手里的狼毫沾了墨汁,继续处理公文。 “前朝先武帝平定六关,百废待兴子民安业。许是功德赫赫,驾崩时享年九十三岁,也熬死了太子。便是其余的皇子都没他长命。他去后,由其嫡长孙永安帝继位。” “爀帝身子骨硬朗。半年前寻了不少道士,有意求长生之道。” 沈婳听的津津有味。 “原来姬妄是怕熬不死官家,反倒比官家先入土。” “那太子呢?” 崔韫:“姬甀密室里挂着龙袍。他比姬妄矮一截,却到底是正统。” 沈婳若有所思:“只可惜这些事,官家不知。若是知晓,想来盛京得乱上一乱。” 崔韫指尖一顿。眼里闪过冷光,嗓音却格外缱绻:“他会知道。” 他没去看沈婳,见女娘听着认真,也就捡了些女娘爱听的。 “这些时日官家冷落两人,转头提携姬纥,他成了众矢之的。背后在两人有意无意下多次被穿小鞋,几日前在湖畔,转眼落了水。” “人倒无碍。” 爀帝就算知道谁下的手,也不见得会给姬纥公道。 他亲近姬纥,更多的是给太子,四皇子警告。 沈婳:“七皇子同姬霍交好,姬霍最受不得身边的人受委屈,定然会为他打抱不平。” 崔韫语气没起伏:“你倒是赞赏恭亲王世子。” “只是可惜了,恭亲王不准他出面。姬霍到底怕挨藤条。” 崔韫微微一笑:“不过,他过意不去,便请大难不死的姬纥去逛花楼。点了三十多名花娘。供其挑选。” 也算扔下重金了。 沈婳恼怒。 “姬纥已成家。” 姬纥未成亲前,也算同姬霍臭味相投,是个浪荡子。娶了乐伽后,两人的相处虽不是正常夫妻,但姬纥也彻底不去勾栏瓦舍。 “姬纥真点花娘了?” “这倒没有。” 崔韫:“酒过三巡,姬纥跑了。姬霍喝的大醉,更是认错了人,拉着去花楼的男客称兄道弟。” 沈婳眉心微微一动。直觉憨货会出事。 “姬霍这几日手里有钱,穿戴不俗。男客见他不省人事后起了歹心。搜刮了所有值钱的物件。便是衣袍也没放过。” 最后就剩下一条薄薄的裤衩子。 她听到崔韫道。 “次日,盛京便传遍了。” “传遍什么?” “恭亲王世子贪男色。” 沈婳起先是沉默,随后是肩膀抖动,最后乐不可支的笑出了声。 “那他还是逃不过藤条伺候。” 挨了一顿罚后,又被禁了足。 他自然不愿,有意翻墙出去,事情败落当场被抓包,心急之余,一时失察又从墙上摔了下来。 这会儿正在榻上养腿。 早知这般,还不如进宫,给姬纥讨要公道呢。 姬纥去看望过他:“哈哈哈哈。” “滚!” 姬妄去看望他,先是事无巨细的问候一番,又有意无意,之乎者也的绕着弯的挑拨离间。 姬霍的脑子愣是没听懂。 他甚至听睡去了。 姬甀也去看过他,储君以长者姿态:“堂弟,你合该懂些事,为皇叔他多多分忧。他总不能护你一辈子的。” 姬霍斜着眼看他。 “为何不能,待皇伯伯得了长生的仙丹,回头分我父王一颗就成了。” 这一句话,被有心之人恭亲王送到爀帝面前。 爀帝龙心大悦,等恭亲王出宫拉了一车有一车的补品。 灯光下,崔韫半边轮廓,眉眼深邃,样貌出众矜贵华然,不动声色的问。 “盛京这几日热闹。这次是打算随我一同回盛京,还是回丰州?” 沈婳的心的确被勾的痒痒的。 她想念帮派了! 可她尚有理智。 “回丰州。” “孙姨到底上了年纪,合该含饴弄孙,总不能将一切事宜扔给她,自个儿去躲清静。” 她的决定,崔韫并不干涉。 “天下也快不太平了。” 丰州远离盛京,沈婳便是再折腾,也安全些。 沈婳也明白他言下之意。 她闷闷的应了一声。 可到底不忘来意。 沈婳上榻:“我来试试你屋内的安神香。” 她是真不怕崔韫会做什么。 见她扭头闭眼就睡,崔韫早间的闷感再一次卷袭,甚至更为激烈。 女娘怕他得病的话,紧跟着一遍又一遍在耳侧回响。 他的眉狠狠一拧。 “就真不怕出事?” 沈婳走到榻前,拖去绣花鞋:“哈!” 他立着站了许久,什么都没说,他抬手解开衣扣。一颗又一颗,衣袍落地。 他压了过去。 细细密密的吻,修长的玉指没入衣领。 女娘望着头顶的幔帐。 竟还有心思暗自背着。 平绣,条纹绣,点绣,编绣,网绣,沙绣…… 蓦然间,她杏眼睁大。 “你……” 他翻来覆去揉捏,娇躯颤颤。 良久,他将指尖抽出来,低笑一声。 “这就湿了?” (本章完) 第453章 少看几眼转头就能忘了? 白日彻底吞噬夜的黑。 等醒来后,沈婳就板着脸。 用早膳时,更是找了个同崔韫最远的位置。 不过。 崔韫给她夹的菜,有意伺候她,沈婳照单全收。 见他执起白如雪的方帕,正要熟稔的给她擦嘴。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算是沈婳见过最好看的手。 沈婳没忍住,想起昨夜别扭的事。当即不自在‘啪’的一下打过去。换来他懒散的弯唇。明知故问的相当讨人嫌。 “也没必要,都看愣神罢。” “什……什么?” 崔韫对上女娘炸毛的眼眸,还记得她眼圈红红,软软的哀求。 喉结滚动间,却不见半分收敛:“可见你喜欢。” 别说了!!! 沈婳一肚子的脏话在翻涌。她恼火不已,可没说出来。刘楚氏同刘涣便过来了。 也就只能憋着。 两人行李是早收拾好的,刘楚氏还准备了不少汇州这边的特产。沈婳一份,崔韫一份。 都是些女娘爱吃的小食点心,崔韫那份多半是给崔绒留的。 夫妻二人将两人送出门。 马车已侯门外。 刘楚氏细细叮嘱一番,万分不舍的送她们上了马车。 汇州的马路不算平坦,就像是像穷山僻壤的山林。即便即清有意平缓,可一路都在颠簸。 沈婳用余光瞥了崔韫一眼,就见崔韫的视线一直轻飘飘的落她身上。晦暗不明。 她一下子横眉冷对,万分不讲道理的呛他。 “看什么看?” 女娘冷笑:“怎么,少看几眼难不成转头还能忘了?” 崔韫淡声:“坐那么远做甚,过来。” 沈婳抠着罗裙,说的却是:“我先前看过一出戏。” “戏名忘了可却记得,戏文里头的公子哥,命令女娘做事,便是她吃几粒饭,一日喝几杯水,都要管上一管。你可知女娘最后如何了?” 沈婳俨然是不在意崔韫如何回复的。不等他思量,她便自问自答道。 “那女娘脾气好,最是温婉不过可时间久了,到底受不了,转头就和别人好上了。” 沈婳安抚的瞅他:“我从一而终,自不会抛弃你,你也不是那公子无理霸道。可我劝你,不要……” 崔韫平静的扯了扯唇角,顺着他的话,仍旧从容淡定:“那角落你若坐着舒服,不嫌挤得慌,我自不强求。” 沈婳:…… 她以为崔韫至少要劝她的! 一个逼仄角落,没铺上软垫,重颠一下,五胀六腑好似都要被颠出来。哪里有他那边的宽敞舒服。 女娘幽幽:“我还听过一则戏文。” “也有个公子哥,不慎体贴,更不知持之以恒。做事尽做一半……,” 崔韫听她絮絮叨叨的说完:“看的戏文倒是真多。” 他状似无意道:“可见暮春园的小生,的确入你的眼。” 他冷不丁评价:“这一出含沙射影,说的不错。” 沈婳:!!! 她气的想上前踹他一脚。 崔韫的嗓音却到底散去了玩味,稳重了不少。 “回到丰州后,莫出城。衡州会大乱。” 衡州同丰州到底还算隔的近。 “有事同我写信。” “再过些时日,你阿兄也会忙的脱不开身。衡州出了乱后,只怕火会蔓延丰州城,汪知府算个好官,可到底根基不深,无法护住丰州的百姓不受一分一毫。到底安全为先。你且记住,一但暗庄来了消息,门最好也莫出了。我的人,你阿兄的人,自会护你周全。” 沈婳听他道。 “等一切结束,再来接你,不知是多久后。更没法预料后果。是没有把握的战。这一去后,输赢不知,生死不论。” “漾漾,你还要同我置气吗?” 沈婳抿了抿唇。 她想,崔韫在卖惨。 姬誊卧薪尝胆,阿兄出类拔萃,崔韫谋略过人。 辅国公府,阳陵侯府。 崔韫手下是整个大理寺。阿兄和金将军手里是兵将。 不止这些,背后更有不少推波助澜的拥簇者。 譬如…… 恭亲王。 若不然,崔韫也不会让她同姬霍走的太近。 还有永昌伯爵府世子宣沉。他的官职也不低。 那些曾被爀帝打压的世家,想来早就等着那一日的倒来。 这仅仅只是沈婳知道的。 可簇拥太子四皇子那些久浸官场,老奸巨猾的臣子也不在少数。 爀帝手里的金吾卫更不容小觑。 可沈婳想,崔韫这一去,自旗开得胜。 大祁的江山迟早会被这些人颠覆。 她的确没必要同崔韫置气。 她…… 虽然难受……,但也是舒服的,甚是沉溺其中。 沈婳想,像是日后圆房也没那么可怕。 她只是恼火,昨夜,被他摆弄。崔韫身上的布料却没半点褶皱,体体面面的。 汇州地界小,很快出了城。 影一就在郊外等着,身后牵着几匹马。 其中毛色油光发亮,最是难驯的那匹,是崔韫的坐骑。 “吁!” 马车缓缓停下。 一个即将往南,一个往西。 合该分道扬镳。 崔韫时间紧迫,他得赶去追上金仲。没法再送沈婳。 可他没下车。只是起身来到她身侧。他长得高,避免会撞上华盖。此刻正弯着腰。 “可有要同我说的?” 女娘不语。却将他的衣袍攥住。 沈婳仰头看他,她攥着衣摆的手,改去攥他的手臂。 她的唇动了又动, 最后女娘起身。将他脖间的牙印用领口藏了又藏。再很小声很小声:“那墙上的,并非用手。你还是不太懂。” ———— 崔韫马不停蹄,连着两日这才追上金仲。 金仲有意放慢等人,眼瞧着盛京就在前头,估摸着小半日就能入城。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人愣是吓了一身的汗。 可他没法叫停队伍。反倒让盛京那些派来暗中盯梢人看出猫腻。 这些时日,影十顶着人皮面具,扮演崔韫。收尾的事简单,自看不出丝毫破绽,可入京后便是入宫复命。就怕爀帝生疑。 好在,崔韫追上了。 见人被换回来,金仲委实松了口气:“你若是再晚些……” 抱怨话不曾低语。 崔韫捏着缰绳,他微微一笑,端方守礼:“废话少说。” (本章完) 第454章 当真晦气 两人身后是兵队,木箱足有七箱,里头记录了着衡州这些年每一笔烂账。 衡州那些涉险矿山一事的官员,也全部被看押入狱,派了人看守,就等这次爀帝如何处置。 崔韫为了赶路,风尘仆仆,可干净整洁,金仲没他讲究,相比之下,反倒是后者连着几夜未眠,邋遢追上来的。 金仲:“难怪你小子招女娘喜欢。” “可我就不明白了。为何那些爷们都维护你。上回你连夜跑去丰州一事,就因为你那表妹会展的事。我向谢珣发牢骚,怎么说我同他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竟然不骂你,还护着你!” “这件事不知为何又传到那位耳里。” 那位是姬誊,两人心知肚明。 金仲说起此事,就是一肚子的苦水。 “他竟然特地写信过来,让我莫多管闲事!” 到底是谁多管闲事! 他还要再说什么,崔韫却是嫌他聒噪加快车速,快他一步入了城。 金仲:……什么君子如玉,都他老子是假的! 在他面前装都不装! 入宫后,爀帝翻看着那些写的清清楚楚的罪证,险些一口血涌上来。 这些时日,他对太子,四皇子失望不已。 竟瞧不出,是最厌恶谁了。 姬妄可是他重心栽培的儿子!便是太子都比不得! 可他却私开矿,将衡州彻底收入囊中。为的是钱吗?只怕是招兵买马! 还远不止这些。 便是科考舞弊,也有姬妄的手笔! 衡州官员子弟,八成全部身负功名!这又是如何的人情往来? 简直不能细想。 而前段时日,谢珣调查周章平的事事,又听他令查了整个刑部。 姬甀私下的动作可不比姬妄少。 他还没死呢。 就这么等不及? 爀帝怒火中烧,重重一拍桌子,吓得殿内服侍的奴仆全都吓得伏地。 崔韫:“官家息怒。” 金仲:“官家息怒。” 爀帝如何息。 可他还在纠结,他顾虑的多,也不知该不该处置。下决定前,总要细想利弊,再行事。 他努力平复呼吸。也不能在臣子面前发作,反倒失了体面。 “这次,遣你们二人过去,也算犯险。” 崔韫立一处:“为官家分忧解难,是臣之责。” 金仲却是粗声粗气:“可不是。当初要将那些人押入牢狱,要不是派去的人够多,全是战场里厮杀过来发。只怕都要被护着那些罪臣的衙役兵士,抵着矛相对。” “不过,真要算的话,还是崔侯涉险。整只手险些被废了。” “臣当时见着,都吓得够戗。” 金仲就是说给爀帝听的。 崔韫受伤的事,可没刻意拦截消息。爀帝还能不知?可自入殿一来,他却没问上一句。 狗皇帝。 爀帝还挺想崔韫废了的。 可眼下,他做心疼状。 “怎么不早说,快宣太医来瞧瞧。” “你若是有事,朕如何能向你祖父交代,向崔家交代!” “无碍。” 崔韫温声道:“区区小事,未伤及根本,不值在官家面前提及。” 相互虚伪一番,这才出了皇宫。 金仲:“三皇子定了雅间,不如一道过去用饭?” “金将军去便是。” 金仲压低嗓音:“这次去了不少人,你好歹也见见。” 崔韫翻身上马:“告辞。” 见他说走就走,金仲忙追上去磨的口干舌燥,一路来到阳陵侯府。也没见崔韫改主意。 崔韫:“有劳金将军护送。” 他作出邀请:“可要入府喝杯茶再走?” 金仲:…… “你这人如此孤傲。” “仕途是走不远的!” 他便是再有能耐,待三皇子登基,手上能臣多了,谁还会记得他! 等他屁颠屁颠跑去酒楼雅间。那里满满当当坐着不少人。 谢珣捏着酒盏,抬眼看来:“就等你了。” 金将军正要去谢珣边上坐下,却不料姬誊亲自起身来接他。 金仲受宠若惊! 然后,姬誊无情的擦过他,去看他身后。 见空无一人,他拧眉。 “崔韫呢?” 金仲没敢说,崔韫怕是不待见他,他是个好人,也看中崔韫的本事。自然帮着说话:“府上有事,他也是相当为难的,本想着过来同您喝上几杯把酒言欢,却奈何来不了,故无奈之举特地让我帮着说一声。下回见您定赔罪。” 这话…… 漂亮! 姬誊:…… 他听懂了。 崔韫不待见他。 ———— 沈婳这边,是傍晚时分回了丰州。 正撞见孙姨从淳氏绣坊出来,手里提着早间买的菜,往家中赶。 最近儿媳病了,她得赶回去做饭。 沈婳撩开车帘。 漂亮的脑袋探出来。去打量孙姨篮子里的菜。 “要做樱桃肉和炖鱼吗?” “我怪想吃的。” 孙姨正要说话,可不远处一道嗓音却盖过了她。 “这一块肉,竟要三十文?便宜些,十五文我就拿了。” 肉摊主斜着眼:“买不起就滚。” 何母骂骂咧咧。 “看不起谁呢!” 何储在一旁劝:“阿娘,您莫动怒。” 何母有意显摆:“我儿子是秀才,这个年纪的秀才可不多见。” “算命先生都说了,他是文曲星转世,拜官宰相的命格。” 她叉腰:“他吃你家的肉,算起来还是你沾光!下回再见他,你只有跪在地上喊老爷的份。” “不要给脸不要脸!” 这种话,何储听的多了,并不觉得有错。 文弱书生与有荣焉的挺直腰板。 摊主:“滚!” 两人被买肉的人潮挤了出来。 何母脸色很难看。 “一群没长眼的货色。” “早知道当初还不如让沈婳过门,她有钱,再不堪总能调教老实,不像你那媳妇,除了识字,她还会作甚!家里米缸都被她吃的见底了。这几日还说想吃蛋,做她春秋大梦去,那些鸡蛋娘得给你摊饼吃的!” 何储听着难受。 他也觉得,他不该如此。 没了沈家接济,他越来愈穷。 他沉沉的吐了口气。 却不料一抬眼就撞见女娘鄙夷的视线。 她愈发美了。 何储愣愣的看着。 不像周芝芝,有了身孕后,整个人鼓了起来,何储还是喜欢纤细的。 沈婳甩下布帘,就见何储红了眼圈,深情款款的凝视她。 “当真晦气。” (本章完) 第455章 我所行是为了自己畅快,并非取悦他人 “何家嫂子,说这种话前,你还是得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人家沈娘子先前看上何储,分明是年幼无知,如今还能看得上他?” “何况,你儿已成亲。不地道想要钱,又想要知书达理的儿媳,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周娘子也是倒了血霉,摊上你这么个恶婆婆。知情的知道你抠,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怀的不是你何家的种!” 买肉的那一群人闻言,全部笑开。 “是了,沈娘子身边出现的几个后生,不说侯爷,那谢世子爷就不简单,上回同沈娘子在街上走在一处,体贴的不行。还给她簪花呢。” “也别怪我说话难听,这随便哪一个,你家秀才爷去提鞋都不配。” 沈婳正要吩咐影五离去,一听这话,当下又来了劲儿。 她重新撩开布帘,就见何储的脸涨成猪肝色。 沈婳愉悦了。她没忍住哼着小曲儿,翘着拇指望着。 何母大怒,再看是熟人,当即叱骂。 “放你娘的狗屁,你这么能说会道,也没见你儿子考上秀才。” “别忘了,当年,他和储哥儿还做过同窗,我儿会背的诗,他看了百遍,却蠢笨的连诗中意都不知。回回落榜,你家供不起读书人,他也就放弃了科考这条通天之路。” 何母阴阳怪气,专门将倒往人心窝子里头捅:“要我说,这也是好事,没金钢钻何必揽瓷器活?偏偏这种道理,你家才知。到底晚了!可见他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这一番话,实在招恨。 那人急红了眼,恨不得上前抓花何母的脸。 “用不着你多嘴!” “你——” 边上的人全都拦住她。好言相劝。 “好了,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计较作甚。又不是只有读书一个出路,你家虎哥儿字写的漂亮,抄一本书,能赚一吊钱。书肆掌柜看好他。这日后可不愁吃穿,也比外头当学徒打杂的强上数倍。” “他如今会赚钱,更能孝敬你。这位秀才爷,却只会从家中拿银子。” 这话捧一个,踩一个,还说的头头是道。 何储混身一寒,再见周边人看他的目光也从羡慕赏识变成了从头到脚的审视。 他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这些人竟敢这般狗眼看人低。 一阵火气往上窜,可他到底没敢往外露。仍旧是君子伪装。 若要走仕途,是不能沾污点的。尤其他这种底层爬的书生。名声毁不得。 这种话不就是指责他不孝么。 “是我惭愧。只想着读书,早日中举不好分心,未能为家中分忧。” “儿,你可不能将粗鄙野妇这种没见地的话放在心上!那虎哥儿是只能抄书了!一吊钱也顶到头了。你读书,是去拜相封侯的!他如何能比?这也比不得!” 她一番话,唬住了不少人。 可沈婳却很没给面子,她趴在马车的小窗处,懒懒散散:“拜相封侯?” 她给面子的捧场鼓掌。 “真当你何家能出一个金凤凰?” 何母朝声源出看去。女娘居高临下的眼神,让她咬牙启齿:“沈婳!” 沈婳歉意:“是我的不是了,你要做梦,总不能拦着不是。” 她的出现,让场面再度推上高潮。 沈婳很嚣张:“劝你们下回见着我,记着躲开些。别让我看着膈应。” 何母气急:“你!你不就是仗着身后有人撑腰么?” 沈婳:“没错。” “就是气死你。” “哈哈哈哈哈。” “沈娘子真是……一如既往的出人意料。” “她本就不坏的,我就说女娘能坏成什么样,早些年丰州城却一股风的都在指责她无礼。可也不想想,她怎会好端端的就去欺负人?不都是那些人自个儿欠,跑上前得罪她。” 那妇人自顾自道:“她八岁那年,当街揍人,有位老者路过,见状劈头盖脸指责。都是些数落她没教养难听的话。” 可小沈婳却是撸起袖子,明明还是个矮个子,却气场恨不得八丈高。 ——警告你!不要仗着年纪大,就来说教我! ——我怕没忍住连你一起揍! “那时我也在呢,也觉得这沈家女娘实在横!老者气的离开后,却听她身边的婢女问。” ——分明是二娘子受了欺辱,娘子来为她出头的,为何不解释? 女娘分明那么小。 可她说的话,却足够让人浑身一震。 ——说了,他就能改了偏见么?他不会。他只会想,啊,原来如此,可冤冤相报何时了,女娘受些委屈怎么了?总归是别人家的,你得宽容。不能因你妹妹受了伤,就满是戾气的一报还一报。 ——他会向先前所言,对我道歉吗?也不会。 ——他算什么?难不成我还要求他谅解不成?没必要,这种人不值得我费口舌,为何要同那些不喜欢我的人解释?我所行是为了自己畅快,并非取悦他人。 妇人由衷感叹:“能说出这种话的女娘,可见自幼被母亲教的极好。涵养好着呢,故外头那些话,我是从来不信的,抵多就是小孩心性。” “对对对,就不知怎么了,都说她极度瞧不起那庶妹,有一回我瞧见她这个小不点牵着更小的不点,走在街上。奶凶奶凶的不行,吓唬她庶妹说——喂!我原本也不是不想带你出门的,毕竟嫡庶有别,可既然你非要跟,那就抓紧我的手。” 沈坠当时乖乖巧巧的点头:“好。坠姐儿听话。” 小女娘满意的勾了勾唇瓣,可有怕长姐的威严有损,当即拉平,故意扳着脸。 还不忘,补充一句。 ——也不是我要牵你,只是这街上拐子多的很。你若丢了我怕被阿娘责罚。 沈婳从来没想过她能被洗白。 眼看着这些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变得不再畏惧,反倒善意。女娘是茫然的。 她还是比较喜欢这些人骂她。 这样她就能一拳头打回去 挎着篮子的大婶笑眯眯地问:“沈娘子这是出门了?这几日可没见你去绣坊。” 沈婳高贵冷艳:“嗯。” “去何处了?” “拜访亲……” 她一顿。 当即凶神恶煞的瞪过去。 “要你管。” 大婶不气反笑,甚至同身后的人炫耀:“哈哈哈,她好可爱!!!” “她真的没骂我!” (本章完) 第456章 女娘还是那般明艳动人,还有……遥不可及 紧跟着,有人跃跃欲试。 “沈娘子,上回,你同谢世子一道迁坟,举止亲密。他和崔侯,到底哪个才是你相好?” 沈婳沉默。 “沈娘子,你将沈宅卖了的钱,全部用来施粥,丰州开了五处施粥的摊子。除了粥还有足以果腹的白面饼。可是在为你母亲积德?” 沈婳继续沉默。 接下来,她全部在沉默。 直到。 “沈娘子!你家棺材卖的贵了些,能便宜么?” 沈婳不假思索:“你能死两次吗?” “买个九副,十副的。可否抹零?” 女娘死死拧眉,欲言又止:“你家的人真够邪门,走的还挺整齐。” 人群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哈!” 问话之人却丝毫不恼,甚至得意:“瞧见没!要问这种,她才会答理!” 很快,也没人买肉了,五花八门却没有恶意问题朝沈婳涌来。 肉摊无人问津。摊主无语凝噎,跟着加入。他吼了一句。 “沈娘子,买肉吗!” 这个世道怎么了! 沈婳深深吸了一口气。 “影五,快走!” 何储不明白,事情为何会成如此田地。他变成过街老鼠,沈婳却备受欢迎。 明明当初,他退婚时,没几人指责的不是。甚至庆贺他脱离苦海。 如今彻底面无全非。 而,女娘还是那般明艳动人,还有……遥不可及。 眼瞅着车轮滚动,他的心揪紧。下意识的追了上去。 ———— “那何储,实在作呕,若不是影五快,只怕他是要追上来寻娘子。” 入了厨房后,孙掌事气的不成,菜刀狠狠的剁着菜。 “寻娘子作甚?也不去寻面镜子照照,他也配?” “一个破坑,娘子嫌脏,不至于踩上两次。往前念他读书不宜,家中困难。夫人总命我送钱送粮,解他后顾之忧,得救济时,何储是那般清高总做推辞状,他那老娘却笑的谄媚,说着什么日后出息定要孝敬岳母的好话,当时不觉得如何,毕竟把他当姑爷。” “想着他真出息了,也会知感恩,他老娘是个难缠的,可到底会看眼色,二人自得敬着娘子。” “果然当局者迷,如今看来,是一个做红脸,一个为白脸。如今过的艰难了,好日子到头了,又转眼念着我们娘子的好了。” 倚翠帮她洗菜,也是忿忿。 她对何储的嫌弃只会更深。更忘不了,年前娘子最难的时候,何家退婚时的落井下石。 何母的那番话,她至今还记得。 明明是见大房没落了,忙着撇清关系。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娘子贬的一文不值,字字都是娘子配不上何储。 这是无德! 后,何储寻上娘子,字句句不离心悦娘子,退婚未无奈之举。更请求娘子宽宥他的苦衷。 这是无耻! 孙掌事又道:“娘子不在的这些时日,何储来过一回绣坊,被李三用麻袋套上揍了一顿。” “要不是律法在前,他这样的合该被打死。忘恩负义没良心。” 倚翠将菜洗好,就见女娘倚靠在庖厨外,风鼓起一片衣角,飘飘逸逸也不知何时来的。 沈婳好笑:“人家没有良心,您老是让他拍着良心说话过分了啊。” “何必为了区区何家计较而伤身?” 她说的话却足够醍醐灌顶。 “恶心的人,恶心的事,与我而言已早早避开,他们愈如此,无非是不如意。越不如意,在我眼前便愈发如蝼蚁般狼狈。” “何母如此跋扈仗的是何储,口口声声他儿子如何本事,可何储只能当一辈子的秀才,止步不前,翻不了身。她愈显摆,时间久了,何储落榜再落榜,必遭反噬。回头孙姨且慢慢留着去笑话。” 秀才之身在丰州百姓眼里的确不一般,可若放到外头,又算什么?文采连崔韫万分都不及。 “避过了这种货色,该是幸事。说起来,我还得谢他。” 若何储没退婚,反倒陪她度过阴暗的日子,沈婳嘴硬心软,便是不知情爱,也会对他改变态度。 不过这些,沈婳倒没往下说了。 女娘慢吞吞:“我饿了。” 再走近,看锅都是干净的。 她嘴一瘪。 “好啊,等你们做好饭,我怕是都能投胎了。” “呸呸呸!您是要长命百岁的,这种话可不能胡说。” 孙掌事一看时辰:“屋内有点心,娘子先去吃些垫垫肚子。很快就好。” 沈婳在孙姨跟前一向很有礼貌:“我帮您烧火。” 她像模像样的刚在灶台前坐下。就听一声嘲讽的笑声。 “说这种话你亏不亏心?” 郑千喻往前也跟着沈婳来过孙姨的家。沈婳去盛京后她还时不时过来探望。故,对孙家人,也不算生疏。 “就你这样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能烧什么柴?别捣乱就是功德一件了。” 见沈婳清凌凌的眼眸,冷漠的瞥过来,她面无表情可浑身上下写着你完蛋了四个字。 郑千喻却毫无畏惧。 “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是?什么烧火说的轻巧,真要做,你没准就开始挑三拣四了。” 她学着沈婳的语气。 “先用火折子点着草秆吗,再放柴火吗?” 这是虚心求教的。 “呀,手脏了,还不快打一盆水来。我全擦洗干净了在烧。” 这是娇柔做作又难得妥协甚至愿意费劲去点燃潮湿草秆的。 厚着眼皮追上来也要留着一道用饭的郑千喻:“省省吧,就别留着碍眼了。” 沈婳却没搭理她一眼。 她点开火折子。没有半点怕污秽的加柴。 白嫩的手不小心触碰炭火,变的黑兮兮。 她眼皮跳了跳。念着郑千喻在隐忍继续手里的活。 一根,两根,三根。 塞满了。 女娘又抽出一根。 做好这些,她缓缓起身,仿若幽灵般往外走。 她平静的不像话,又像是风雨俱来。 最后,在郑千喻面前立定。 女娘浅浅一笑。郑千喻看的毛骨悚然。 那脏的黑炭的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郑千喻左右两边脸,按下手印。 “我忍你很久了!” 她没撒手,捏着郑千喻的脸,恶狠狠的抹匀上色。 “爱吃鱼吗?” 黑人·郑千喻“……什……什么?” 沈婳冷冷一笑:“我看你挺会挑刺的。” (本章完) 第457章 她果然,注定是四人帮的人 翌日。 沈婳难得起了个早,去了淳氏绣坊。她过去时,抱着灰扑扑的呆呆,喂着樱桃。照惯例先去老绣娘那边转了转。 她看了眼进度,比预想的快多了。 “天儿眼瞅着热了,当初会展签的书契时间宽松,倒也不必如此赶,这些时日我不在,你们不曾休假。午间用了膳食,全归家去罢。” 这一句话,惊起千层浪。 “娘子体恤我等,可我们也不是仗着这一点胡为的,定单多,合该早些交齐。” “没错,为了赶单子,咱们绣坊堂间生意尚未开张,已耽搁许久了。我等还想着这几个月都不歇了,空闲之余做几副绣品拿去堂间卖,免得来买绣品的主顾,全都扑了个空。” 沈婳揉着呆呆毛绒绒的脑袋。她随意道。 “我从未想过开张。” “这怎么使得?” 沈婳:“这次会展接的单子实在多,价格定的贵也足够了,名声如我所愿这次彻底打了出去。” “等完成各家商行的契纸上的订单后,再开堂间也不迟。物以稀为贵。往后的会展,淳家绣坊会照旧参与。却只接一风堂的生意。” 往年的沈家绣坊,接一风堂的生意外,只要是出价贵的富商,也会卖。 绣品各地分散,打响了各大铺子,即便每副绣品下角处都有漂亮的图徽。可那些不懂绣品的人,买了只觉得精致,如何会知道沈家绣坊的存在。 奸商漾漾的钱,要紧紧握在手里。 省去中间商赚差价。 绣坊是她的,一风堂也是她。自家绣品的银子自然还是进自己口袋。 如此,才能显得绣品愈发珍贵。不可多得。 要买,只能去盛京或者丰州。 若有机会,待四海升平后,还能去别处城池开出分号。 那才是超过阿娘还在时的真正辉煌。 这些话,她自不曾宣于口。 见众人还要说什么,女娘摆摆手,故作深沉老道的朝外走去。 在老绣娘那边,女娘很宽容,可去了新绣娘这边,她将兔子交到凝珠怀里,抬步入内。 “许久没见了呢。” “这几日孙姨都不会过来,我亲自盯着你们。” 女娘在门口处寻了个位置坐下,嫣红的唇角往上翘,手里敲打着戒尺:“上回我去汇州前,让孙姨给你们布置了课业,想来每人手上已有我阿娘生前亲自编写的苏绣入门典籍了。” “谁第一个过来让我抽查?范围定下前四十页,过了有赏,没过的…” 她倏然变脸,冷笑一声:“呵呵。” 压迫感扑面而来。 绣娘中有不少人变了脸色。 “孙……孙掌事没说要考察的事。” 倚翠蹙眉:“平素孙掌事教学就是照着那典籍来的。昨儿娘子亲自去问了,正巧学到四十页。” 有人对妆容娇美的女娘道:“绣法之间到底略有相似,我们学的也快,教的绣法,我们也粗粗会了。可抽查实在没准备妥当。不如改日?” 沈婳欣赏她的胆子。 她像是听到了笑话般,破天荒的打量过去。 “我说了今日就是今日。” “那书里头全是绣法同技巧,真当我随意塞你们的?若是放到外头,你可知千金难买?多少绣坊想偷学?” “我知你以前学的不是苏绣,可你既然来这儿了,就该把前头的学问全部扔了,从头开始。” “什么粗粗会了?东间那边的老绣娘,哪个不是背的滚瓜熟烂?之所以抽查,是我觉得没必要刻板。” 她冷下脸时,还是极为吓人的。 很快,有绣娘上前。 “我不抽查,能背。” 沈婳看过去,正是上回的秀儿。 女娘敲着戒尺的手一顿。 她矜持的颔首。 “行。” 秀儿还挺紧张,尤其这么多人盯着。起先她磕磕绊绊,再见女娘也没盯着她,只是拿起洗干净的桃子,一口一口咬着,她舒了口气,背的愈发通畅流利。 背完最后一个字后,沈婳也啃完了桃子。 秀儿:“娘子,赏是什么?” 沈婳慢悠悠:“哦。” “把兔子提走,去东次间用你适才背的绣法自己琢磨着去刺绣。” 秀儿:……好别致的赏。 沈婳不经意的问:“孙掌事让你背了?” “不……不曾,我对刺绣一知半解,能力也远不如别的姐姐。没回听讲也总迷糊,听说娘子八岁就将那本书倒背如流,就想着跟您学学。” 沈婳淡淡的视线落在适才那绣娘身上。 “看来,孙掌事没给谁开小灶。” 这一句话,让不少人羞愧的不行。 很快,一个个排队过来。 不少有灵气的绣娘,其实都记得差不多了,粗粗翻了本书,大致记下内容,再背的过程中,也虽不是一字不差钱也许会漏上几个技巧,可还算让沈婳满意。 最后只留下八人。 沈婳缓缓起身。 “倚翠,你在这里监督她们背书。” 沈婳看向她们,眸色清澈。 “都是差不多时日入绣坊的,同一个师傅教的。如今她们过去东次间,你们反倒在这里磋磨。已是输了。” “今日之内记下,尚且还追的上来,若不然,落后的会是一大截。” “绣坊也不养没用之人。” 做完这些,她去了东次间。 对面就是老绣娘那儿,这些新绣娘过来时都下意识轻下脚步,生怕吵着她们,入内后,也没闹出响动。 东次间早就准备了针线,和棚架之类刺绣的必需品。 还有一张突兀的贵妃塌。 所有人一头雾水。 直到沈婳入内。 女娘的环视一周。熟稔她褪去鞋袜,爬上贵妃塌。 她一动不动的瘫躺着。同适才的严肃判若两人。 女娘想起一物,取过贵妃榻上的包裹。是韦盈盈寄过来的。其中有本书说是从姬霍那里赢来,如今市场可买不到。 求知若渴的沈婳翻开第一页。 是飘逸的几个大字,夺目生辉。 《霸道世子小俏妻》 只爱听戏的沈婳:??? 她想韦盈盈真是什么破烂都要寄过来。 她又想,姬霍一个大爷们,怎么看这种不入流的东西! 等她不屑的翻开第一页。 女娘陷入了深思。 她果然,注定是四人帮的人。 (本章完) 第458章 弟弟我给你兜底! 屋内除了时不时书页翻动的声响,再无其它。 绣娘们也将落在女娘身上的视线回到被放置高位的打盹的兔子身上,细细的看,找角度,对上光线,思忖如何下手,各部份的针法时不忘手下灵活的劈丝。 时间过的很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对面的老绣娘纷纷收拾出屋,既然休假,多数人是不准备留着午膳的,手里个个提着小篮子离开。 见状,屋内的新绣娘纷纷放下手里的针,面带狐疑。 女娘缓慢的合上书,揉着酸涩的眼儿。没骨头似的斜靠一处。 “都瞧仔细了吧。” 她画饼。 “学透了,就能休假。” 她缓缓起身,庖厨那边酿了许久的石榴酒。差不多也能喝了。 吃饱喝足,午休一番,绣娘又开始忙活。可贵妃榻却没了人。 “东家呢?” “用饭时,她还和秀儿坐在一处。” 秀儿是这些人里头算年轻的,当下抬眸。 “东家也休假去了,她让我们自觉些。” 有人舒了口气。 “不在也好,东家在时,我总觉得她会凉飕飕的踱步走过来,将我臭骂一顿。可东家不在,我还怪想她的。” “我倒不怕娘子骂,我就怕她走过来问我,为什么生了三个孩子。” 她还记得,当时女娘难过的看着他。 “你同你丈夫感情好吗?” 她心里咯噔一下,只以为男人在外面养人了。就听沈婳更难过的问。 “有没有考虑再要一个。” “这事我记得,当时孙掌事也在,当时扭东家的耳朵。” 气急败坏。 ——老毛病又犯了是吧! “看着架势,东家是要亲手教我们,上回她随意点拨我便受益匪浅。可见是我等的福气。只是不知她适才瞧得是什么书,那般认真,没准是夫人留下来的苏绣孤本。” 适才离沈婳最近的绣娘陷入沉默。 “我倒是瞧见了书中的一段话。” “什么话?” 那人麻木的背诵:“雨越下越大。司徒雷脸上分辨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死死抱着她,大声痛苦的吼了一句,别走!你只能是我的。” 屋内彻底陷入死寂。 沈婳抱着她的司徒雷天去了酒楼。 入雅间后,瞥了一眼郑千喻。 “又叫我来作甚?” 郑千喻一手搅动着汤勺,紧张不安的垂下眼眸。欲言就止的很。 再看她对面,坐着胖乎乎,肉感十足的贵公子汪续。 沈婳眯了眯眼。 “你怎在此?” 汪续忙起身答:“义母,我们这几日走的近。” 他继续先前的话:“志趣相投,就一道拜了个把子。” “她比我大上几岁,家中排行三,我得喊三姐。” 这又是什么混乱的关系。 你喊她三姐,喊我义母? 怎么,我辈分就这么大么? 沈婳一言难尽,正要走近,可脚步猛的一顿。 被尘封许久的一处记忆,彻底惊醒。 前世…… 她努力的去想,前世郑千喻嫁的是谁? 当时她万念俱灰,也彻底同外界断了联系,孙姨见不着她,郑千喻也见不着她。 可她却听府上送饭的婢女道。 记忆碎片般零散,正当她头疼欲裂时,耳侧好似又响起。 “那郑三娘子好本事,攀了高枝儿。谋求了个好姻缘,听说是通州人氏,瞧着衣着打扮就不简单,郑三娘子带着人嚷着见娘子,公子给轰出去了。不简单又如何,沈家的家事,由得了外人掺和?” “郑三娘子气的不成,她身边比她小岁余的贵公子还说要回通州找他爹帮忙。找了也来不及了,娘子就要被送出去了。你听见没,都是未婚夫妻了,那人却喊三姐呢。” 三姐。 沈婳倏然一滞。 前世,丰州胡知府是没出事的,所以汪知府未被分配来此上任。 那……就解释的通了。 她压下此刻的震惊。同手同脚在郑千喻身侧坐下。 郑千喻沉沉吐出一口气。 “我小舅舅怕是要定亲了。这几日母亲一直帮着张罗,得知此事后,我怪难受的。” 沈婳手执团扇,轻摇几下。却忘了摇动。 团扇精致小巧,轻薄娟纱,上头的花纹为双面异色兰花。 一面为黄,一面为粉。每一面都用十几种颜色渐变而成。 “他今早来府上,阿爹还在为我的事忧心,你可知她说了什么?” “他竟然说有个同窗,品行端正,若我有意愿,就帮着牵线。” 郑千喻怒:“他是什么意思!就如此避着我!” 汪续的情绪被带动:“他怎可如此!要我看就是虚伪!你难道还配不上他吗!” 这一句话,让郑千喻一顿。 她维护道:“小舅也是为了我好,他说的那人,我见了也的确不错。” 汪续:“……” 郑三娘子郁闷:“可他都被我看光了!” “转头又去相看别家女娘,就那般等不及吗?还是故意避着我?” 汪续闻言附和:“你所言有理,这种事,说到底还是你吃了亏,即便是你冒犯他在前。我想,他这种人也不是好东西。” “你也不能这么说他,谁见了我小舅舅不说好。他学问好,平行也端正,还特地同我说了,那件事日后不必再想,他很抱歉。你看,他都没怪我。” 汪续:“呵呵。” 他就不该出现。 “我真该死啊!” 郑千喻扭头去看沈婳:“你点子最多,你看我该怎么办?” “我这几日越想越觉得,我同小舅舅般配。” 不止般配,还刺激。 沈婳找了个厉害的郎君,她比不上,可总要在某一方面强她一头。 她抓住沈婳的胳膊:“你说我要如何把人搞到手?” 沈婳把她的手拂开。 “你……真想听吗?” 汪续心诚,可见很讲义气:“您就帮帮她吧,为了这点事,这人茶不思饭不想的,我看是怕疯了。” 沈婳咽了咽口水。 她喃喃:“的确有个法子。” “你说!”郑千喻坐正身子,目光炯炯。 沈婳喝了口茶压惊。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黑压压的,怕是要下雨。 “都说烈女怕缠郎,想来换上一换也是成的。眼瞧着他都要定亲了,那你也不好含蓄了。” 郑千喻:“你说得对!” 沈婳翻出书,给郑千喻看司徒雷天片段。 后者惊恐瞪大眼。 “不……不合适。” 沈婳:“他得偿所愿了。” 汪续看过来,亢奋不已的一拍桌子。 “我替你决定了!去!” 沈婳眼眸亮晶晶的。 看好戏,看好戏 没媳妇,没媳妇。 此刻,雨倾盆而下。像是雷天的眼泪。 女娘幽幽:“你瞧,老天爷都在帮你做决定。” 汪续一听这话,愈发卖力的怂恿:“别退缩让我们瞧不起你!大胆的试!弟弟我给你兜底!” (本章完) 第459章 百姓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沈婳每日都会在淳氏绣坊待上半日。 周而复始。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 后,她关了绣坊。老绣娘全部带着绣了一半的绣品归家,隔三日便有人上门送所需的物品。 新绣娘跟着她一同回了宅院。沈婳每日都会花半日的功夫授课。 孙姨一家,也被她接来。 女娘的一切行为都透着不同寻常。 纤细染着蔻丹的指尖,加之清水,捏着块磨锭。垂直均力轻重有节的打着圈。 慢慢磨研,墨汁变的浓稠,这才停下。 她眸色澄澈,吸满墨汁的狼毫很快勾勒出轮廓。耗时多日,宣纸上的雪团活灵活现,同沈婳上次在崔韫那边瞧见的一般无二。 做完这些,在用无胶白粉在画稿背部描绘纹路。好方便上棚。 “娘子。” 孙姨匆匆入内。稳重的面容上难免惊慌。 沈婳抬眸。看向她身后的倚翠。甩了甩泛酸的手腕。不乏打趣。 “正值新婚,老朝我这儿跑什么?” 倚翠面色一红,将门掩上。 孙姨面色凝重。 “如今外头私底下都在传一句话。” 沈婳笑意收了些许。 “我知。” 她不以为然,好似再说午膳吃什么那般随意:“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好赖不识,草菅人命。百姓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梅雨季节,最是会落雨。 随着她这一声落,屋外狂风呼啸电闪雷鸣。 孙姨压下惊恐。却也清楚其中厉害。在见沈婳这般游刃有余的姿态,稍稍心安,也就没敢多问。 沈婳净手,又细细的抹上香膏。 “就和您说了吧,免得夜里整宿难眠,您无需挂虑。如今局势动荡绝不会轻易被平息,丰州只是个小地方,即便再小,也势必被卷入其中。” 这两個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可见爀帝摇摆不定。衡州那边的官员被处以极刑。也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他最后,选择保全姬妄。 行刑时。 周章平的妻子踉跄而来,再无往日的鲜活。发髻凌乱,瘦的枯槁。 她哭的肝肠寸断。 “摆平,就是这般摆平的?” “这些人处死了又如何,幕后之人,皇家为何不揪?一座矿山,死了多少人?本命不该绝!闹的满城风雨,怨声载道,老天爷,您是听不见吗,为何还是轻飘飘掀过。我夫早亡,是他清廉!不是他活该!” 悲凉说完这句话,她承受不住的晕倒在众人眼前。 衡州百姓本就对此不满。明眼人都知,矿山一事没那般简单。当初这些官员被逮捕时,虽慌乱,可那仍旧丑恶不知悔改的嘴脸,可见身后有靠山。 他们对周夫人本就异常敬重,见此,这些时日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 哀者凄凄。 “我儿子大好年华,逃出了矿山,可还是死了,官府派人送了些粮食和银子,这是买一条人命,还是买我全家闭嘴?” 有不少人冲过去,红着眼质问。 “当初知府大人,无端入狱,衡州多少人跑去盛京求情。盛京那些大人物谁管了?人在牢狱为何没了?是谁动了刑?这些通通不论,却只会避重就轻,便是连解释都没。是!我们人微言轻,可要一个真相大白为何这般难!” “今之为官,管钱粮收,却不管百姓死。可笑可笑!” “真相?只怕这是龙椅上坐着的那人所为。不然,谁敢如此猖獗!我说为何这么久才下令。可见是有意拉长时日,以为时间久了,我们就忘了,便不会计较了。难不成,他还能自己罚自己么。如此的帝王,不把人当人。我看大祁将亡!” 委任行刑的是金仲的人,当即面上做不虞的眯眼。精明的亮光一闪而过。 “放肆!” “本官顾念尔等家中办丧,不胜哀婉。可若闹事,却断然留不得。” “来人,将这些闹事的全轰走,若有人还胡作非为,全抓了。” 百姓里头混杂了不少姬誊的人,时不时的煽风点火。 “要抓便抓,我就那么个儿子,再无亲眷,本就无甚留恋,还会怕你不得!呸!狗官。一窝子都是黑心的。” “抓?反正不把人命当命了,不如在场的人,你全都砍了!” 民愤更重。衡州衙门上刻着‘明镜高悬’的牌匾被砸。 那场几月前被崔韫,金仲安抚下来的动乱,再次上演。 茗庭雅阁,茶香袅袅,氤氲一室。崔韫不疾不徐的煮茶,动作如行云流水。 不远处,姬誊同谢珣下着棋。两人议着正事,崔韫未曾多言半句。只半垂着眸细细去听。 “东窗事发,丑事毕露。天下学子最有风骨,万不耻舞弊一事。盛京有的乱了。” “今正言直谏,则近死辱而远荣宠。一朝天子如何能避。” 姬誊温声道:“给通州,边境那边去信,求朝廷拨赈灾款。” “只怕国库空虚。” “总要逼一逼父皇他老人家的。” 给不出,是丢脸,不给,也是丢脸。 给了,就入他们的口袋了。 可没坏处。 说着,他看向崔韫:“你说呢?” 谢珣动作一顿。 袁少卿这个参谋也在,你问崔韫作何! 这些时日,姬誊对崔韫实在看重。即便崔韫爱搭不理。 譬如。 ——上次给你送的糖,你若爱吃,我便再送。 崔韫的回复永远顾左右而言他。 ——周夫人那边,影十已去伪装。 由不得他不去深思。 崔韫的确生的俊美无双。可姬誊他是娶妻了的。他也见过姬誊同韦盈盈相处,眸中的爱慕能瞧出来。 可谢珣也曾听过一种人的存在。 郎君爱,女娘也爱的多情种。 谢珣一僵,棋子跟着下错了地儿。明明这一局,败局已成,可姬誊显然心思都在崔韫身上。竟不曾察觉。 崔韫的嗓音平淡冷静。 “户部贪墨严重,早间大旱时,赈灾款拨下,落到灾民碗里的粥,米粒无己清的能照影,以至于那年死了那么多人。” “局势严重,户部尚书只怕不敢顶风作案。” 不过,他很快找到了解决方案。 “其子好赌成性。” 入了赌坊,签下生死状,给不了银子,便生死不论。 户部尚书总会缺钱的。 他喝下一盏茶,算了算时辰,这才缓缓起身。 “是时候入宫了,告辞。” 第460章 律法之上尚有皇恩 盛京拥来五湖四海的文弱书生,朝皇宫而去告御状。 告御状,走的是叩阍。 叩阍分两种,击鼓申冤,和拦驾喊冤。 去皇宫鸣冤者,不少学子被侍卫抓了。可前仆后继,来叩阍的如雨后春笋。 舒御史正同打着哈气手里抱着书的姬纥说话。 “怎么好端端,七皇子寻我给你讲解书中意?” “整个朝野,也就舒御史,不会背地里对我说三道四。” 舒御史点头:“的确,那些人虚伪的很。” 正说着。就听远处那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惨叫。 百名学子趴在地上,身上杖责从未断过。 嘴角流着血的文弱书生,如何受得住这般打。可他仍旧坚定的一字一字撕心裂肺泣血道。 “学生路长州,汇州人氏。嘉佑十一年中举,告汇州知府,掩护舞弊其嫡子王安源,嫡次子王安道夺学生之名,再中贡生。非正法不足以儆正位,望官家做主。” 他一开口,陆陆续续也有学子艰难道。 “学子许呈,通州人氏。……” “学子楚旭,衡州人氏。……” “学子……” “学……” “……” 舒御史闻言,眉死死拧起。 王安源他是有印象的,那年科考写的一首好文章,他见后,很是喜欢,后,特地见了人。 可,交谈一番,此子不如他写得文章那般有高深远见,原来是抢了他人的卷子,取而代之。 他冷着脸大步上前。 “住手!” 官吏纷纷看向一旁立在一处的姬甀身上。 姬甀没动。他只是看向舒御史。做为难之状。 “舒御史,你合该知晓大祁的律法。如此,想来无需孤再多言。” 舒御史的脸色异常难看。 他如何不知。 皇宫哪里是这么好闯的。面见天子,势必要受行罚。 不少书生已晕死过去,被打的皮开肉绽。而后面赶来的学子却没半点认怂。 一个倒下,身后那些没有半点犹豫的英勇接上。 “学生……” 姬纥惊骇不已:“什么律法?要如此作贱人?” 舒御史无力:“民告官如子杀父,先坐笞五十,虽胜亦判徙二千里。” “五十杖这些人如何挨的住?岂不是来送死的。” 再看这些学子,身上穿的,都是洗的发白的长衫。可见家中艰难。 也是。 那些有权有势的富贵子弟,怎么可能会被夺走一切。 这边动静闹的大,翰林院那边也来了不少翰林官。他们大多都是寒门子弟考上来的。 见状,纷纷不忍。 “寒门出学子,本就不易。那位路举人,早些年为我同窗,学问是夫子名下最好的。当年,却是落了榜,为了此事,听说还告去了衙门。” 最后,却不了了之。 权势面前,其余的,皆是蝼蚁。 只能认命。 可却没想到,他被顶替了两次。 科考三年一回,他等了六年,全是为他人所食。 “汇州穷乡僻壤,他是最穷的一个农村出来的,穷苦之地就他一个读书人,当年他进京赶考的盘缠,还是全村凑的。” 众人唏嘘不已。 舒御史朝御书房那边看过去。 这件事,自早就落爀帝耳里。他岂能不知。可他却不曾出面,更没让身边的公公前来。只怕…… 他狠狠的喘了口气。 “行了!” 他上前夺走一人手里的杖棍。 “冤还不曾上报天听!这是要将天下的读书人全给打死了?才满意不是!” 姬甀眯了眯眼,神色也冷了下来。 “舒御史,你是最守规矩的人。” “如今这般,可见我大祁遍地污官吏使,您身为储君,合该羞愧,老臣坏了规矩,自会去官家跟前请罪。不必储君特地告知!” 说着,他一甩衣袖。大步朝御书房而去。 那……还打不打了? 侍从面面相觑,只等姬甀差遣。 被当众这般打脸的姬甀的面色难看的要命。 而,姬纥解下皇子令牌。 “去请太医。” “七弟!” “皇兄天子骄子,如何能知他们的艰辛苦楚?” 姬纥呵斥身后的公公:“去请!” “有事……” 他正要放话,可又想到自个儿就是枚棋子,当即毫不犹豫:“舒御史担着。” 说着,被崔韫点拨的他朝着御书房的位置跪下。 “求情父皇开恩。” 翰林官见状,纷纷在学子身侧跪下。 “求情官家开恩。” 一遍又一遍的喊,让那些学子得有喘息余地。 “求情官家开恩。” 御书房,九五至尊负手而立。面色阴沉的可怕。 他已多日不曾好眠。 这些时日,一波三折。 耳边全是这样的声音。 “报!衡州暴乱。” “报!吴州发生地动。” “报!通州遭贼寇突袭。死伤惨重。” “报!边境粮草被烧,只怕是敌国有意宣战……” “报,汇州山脉被毁。” 打的他措手不及。 甚至诡异的像是人为。 可……绝不可能。 没人能有此等能耐。能操控多地。 还有外头越传越盛的谬论! 爀帝沉重的闭了闭眼。疲倦不已。 他有意压制,刑部也抓了不少人。本以为百姓有所收敛,可却如打开一道机关,触碰了逆鳞。 那些低贱的草民竟还敢反抗。 “你说,可是朕行事不妥惹怒了上苍?这才殃及百姓?” 恭亲王:“……” 那可就多了。你继位后就没干过几件人事。他正准备奉承几句,就见应公公入内。在爀帝耳前低语。 爀帝更是头疼。 他本就焦头烂额,在得知学子闹事后,也就生了惩戒之意。 可没想到那些人不生半点退却之心,是有意给他堵心。他堂堂天子,难不成还要被要挟不是? “皇兄,学子那边,总得给一个交代。听侍卫来报,来此足有千人。此事含糊不得。不如先让他们面圣,待一切查清,含冤昭雪后,在行处置也不迟。” 恭亲王咬牙切齿:“官员在一方管辖之地无法无天。这种诛九族的事竟也敢做,是没将您放在眼里!” “好在我儿子没出息,若考上了被人抢了功名,老子搞死他们全家。” 爀帝也恼怒。 可他清楚,这件事牵连甚广。 查不清,他也不敢查清。 国之根本动荡。可若真的死了人,他的贤名也会受损。 爀帝到底妥协,大步朝外走,虚伪至极。 “律法之上尚有皇恩,朕不能寒了学子的心。” 第461章 当不起文人墨客嘴里的一句先生 朱门红墙,皇宫处处森严。重檐屋顶,琉璃瓦斜射出流光。 明秋宫 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自你外祖仙逝,静府再无往日光鲜,你那几个舅父更是不堪重用,更不如姨太太生的那个贱种!反倒拖累了你。” 静妃搁下青白釉莲花盏,没去用里头的血燕。她的打扮一向小白花。可心却是恶毒至极。 柔媚之姿,染着愁容。 姬甀有舅父刑部尚书邹威谋划,她的妄哥儿还有什么? 若她是皇后,姬妄便是储君。不出色的姬甀便是地上的泥。 都说官家疼爱她,可静老太爷去后,爀帝来她殿内的次数越来越少。上一回他摩挲着她的脸,痴迷的仿若再看另一个人。可神情却越发的淡。 ——不像了。 那三个字彻底给她当头一棒。身躯经不住的发颤。 姬妄恭敬的立在一旁,不语。 静妃柔柔的看着他。 “瘦了。” “这些时日,你为了避嫌,嫌少来看我。” “是儿臣的不是。” “我如何会怪你?” 静妃眼里闪过寒意:“你父皇有意薄待,竟转头提拔姬纥!矿山一事要不是我将你祖父留下的先皇御赐金牌取出来保你,更一再为你求饶,他怎会放过我们母子!” 可笑的是,最无情无义的人还自以为的情深。 她恨邵贵妃,却也可怜她。 对此,姬妄也冷了脸。 他比谁都清楚,爀帝是想过动他的。 如今各地动荡,与他而言,是好事。可姬妄是个谨慎之人,不敢冒险。 “母妃不必忧心。” “学子的事,东宫那边一得讯便去了。若是查出来,此事你也……” 姬妄这回应得很快。 “父皇忌惮,还是不出面的好,何必去惹一身腥。” 姬甀不蠢,他出面无非他是储君,不得不出面。也清楚,爀帝想要见血。 遵循圣意罢了。 说着,他冷冷一笑。 “在科考上头动手的,可不止我一人,母妃当姬甀干净?满朝文武又有几个是干净的?要查,如何查?这可不是件易事,父皇年纪大了,变的贪生怕死,生怕龙位坐不稳,他敢么?” 他只是没想过,衡州那些官员,临死时竟然出卖他。 ———— 外头的雨从未停歇。 天色黑沉沉的,随时都能压下来。无端的压抑笼罩人心。 御史台的人浩浩荡荡而来,没有看姬甀一眼,莫不吭声跪下,可看簇拥舒御史的立场。 太医来后,战战兢兢给那些被打的半死不活的人,服下药丸。 姬纥知道这些人死不了。 至少,他们能来此的,都是有学问本事的人。 而,姬誊爱才。 待他登基,只怕朝堂会大换血。 果然药丸服下后,面色最是惨白随时能断气的路长州。仍旧虚弱,可呼吸不再若有似无。 他心下稍安。 不免身子挺直。 姬纥突然很得意。 他甚至再看姬甀时,觉得他就是个蠢驴。 姬甀是储君又如何,还不是被姬誊一根手指耍的团团转,别说姬誊了,眼下还被他压一头。 爽! 这种情绪直到见官道尽头有黑影朝此处而来。 着一品文官仙鹤补服年迈的太傅,被国子监的默夫子搀扶。 太傅同默夫子,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要喊一声老师。两人跪在学子的最前头。无声撑腰。 豆大的雨往下砸,风声呼啸,仿若哭啼,地上的血水却好似如何也冲不干净。 太傅他老人家是见了爀帝都不下跪的。身子这些年更是亏空了不少,他如此,学子们纷纷红了眼。 站着的姬甀也异常显眼。 爀帝便是此刻来的。 应公公在他身后撑着伞。可饶是如此,衣摆也湿了大半。 他的身影刚出现,那些请求一声盖过一声。雨幕下,没人能瞧见他眼底的不耐和阴鸷。 “诶呦,太傅您怎么跪着?这可全湿透了。” 应公公招呼身边的小太监给爀帝撑伞,很快开了另一把,快步上前要将人请起来。 他所行,代表的就是爀帝。 “罪臣不敢起。” 太傅沉沉一叹:“学子若要登科及第便得通过层层选拔,县试童生,府试秀才,院试举人,乡试贡生,会试进生,名列前茅者这才有入殿试面见天子。可见其中不易。” “这些学子本有锦绣前程,却通通葬送。更被耽搁数年,蹉跎数年。是他们的不幸,更是大祁的不幸。” “老臣得太傅一职,愧对先皇。愧对官家,当不起文人墨客嘴里的一句先生。” 他将罪名拦在身上,却狠狠的打了朝廷官员一计响亮的耳光。 爀帝心知此事,是没法善终了。 遵循圣意的姬甀反应过来,快步上前:“默夫子正值丁忧,却也为此奔波一趟。是这些学子的福气。” 默夫子:“不敢当。” 姬甀又道:“太傅您心疼这些学子,父皇他又如何会不心疼?” “宫里规矩森严,即便有意,也不好半点不惩戒,父皇来此,可见是定要做主的,您先起来,去侧殿换身干净的衣裳。这雨势想来不会小,您不换,这些学子就更不敢换了。他们落了伤,若有淋够了雨。只怕不好。” 姬纥长见识了。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 爀帝迟迟不来,原来只是无奈之举。姬甀先前的冷眼旁观,也是如此。 也是可笑,如此的律法,拿来作甚? 留着给沈妹妹当遗产吗? “全都散了,这件事朕会给出交代。” 很快,两人被扶走,那些学子也一并抬走。 至始至终,爀帝都没看姬纥一眼,他上了龙辇。 等人走远后,姬纥低头去看地上被冲淡的血渍。他知道,待这场雨过后,一切罪孽被吞噬个干净,会成一句。 ——圣上仁德。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天际一道雷鸣。 姬纥拖着湿漉漉的一身朝外而去。官道一路无人。 他走的也艰难。 刚出宫门,就见阳陵侯府的马车停下,骨节分明的手撩开布帘,崔韫下了马车。 他疏离寡淡接过即清送来的伞,雨斜而下,伞面压的很低,只露出半截如玉却引人遐想的下颌。 随着他的走动,纹祥云图案的黑靴踏过地面,溅起水花。 第462章 你爱跪,那就跪着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同落汤鸡姬纥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缓步在姬纥面前立定,稍稍抬高伞面,淡淡扫视他一眼。唇动了动。可见骨子里的凉薄。 “七皇子,够狼狈。” 姬纥:“……” 你是人吗? 不过,他到底压低嗓音:“父皇恼怒不已,你莫撞枪口上。” “我来时是坐舒御史马车的,如今没法回去,让即清送我。” 崔韫闻言,视线落在他滴答滴答留着水的衣摆处,察觉他的打量,姬纥顺着看过去。 一时间,气的一哽。 嫌弃我么!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 还想说什么,就见御书房伺候的小公公快步而来。 “崔侯,您总算来了,官家正等着呢。这雨大,不放心,特地让奴才来迎。” 姬纥:…… 不放心,父皇死了,崔韫还活的好好的,不放心个屁。 崔韫规矩守礼:“有劳。” 姬纥见人走后,这才朝马车而去。即清含笑:“送您回七王府?” 他正要应下,想起昨夜一事,他半醉不醉的跑去乐伽屋里,睡了一夜。 自没发生什么。 可醉酒他记事,昨儿乐伽赶不走他,就让厨房准备了醒酒茶,准备去隔壁睡时,被他死死捆着的腰。 “乐伽。” 他在她身上闻了闻。 “你身上涂的香膏,我先前的红颜知已也用过。” 姬纥就知道,这件事大了。 再如何乐伽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可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乐伽的反应。嗯,她没有丝毫反应。早用早膳时,还用蹩脚的口音道:“今儿的馄饨真不错,明儿还吃成吗?” 故,姬纥更狼狈了。 “去恭亲王府。” 刚入恭亲王府,他便轻车熟路寻到了姬霍。 “给我身衣裳换换。” 姬霍环着手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宫里立威的七王爷。” 一听这话,姬纥忍不住骂。 “那些御史台的,翰林院的全被宫里的侍卫扶走,最后就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那里。” “姬甀实在阴险小人,同他做对的又不止我一个,你可知父皇他们离开后,他走到我面前说什么?” “说什么?” 姬纥学着姬甀的语气。 “你爱跪,那就跪着。” 宫里的人精明的很,自不会为他而得罪太子。 而这种事,爀帝不会管。 姬纥要走可以,他只能顶着雨走出皇宫。 那些雨砸到脸上,生疼。 “你说说你,非要掺和那种事作甚!我可是听说,衡州刑场行刑时,刽子手手起刀落,眼看着那些罪臣头颅就要被砍下,却个个跟疯了似的,自招贪污受贿,私下以职务之便助学子登科。” “跟着邪风四起,黄纸飘飞,一张张全写着,考上的和替代之人的生辰八字,时日,考场位,中了的名次全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而这些,不止衡州,各地都有,全部炸了锅。 “也是那夜,本该在贡院档案处存放的考卷,全都送去被取代的学子家中,没瞎了眼的自然认出这是科考的答卷,认出自个儿的字迹,偏偏上头的名却不是自己的。” 多年累积下来,数目之多难以计量。 这才导致学子爆发,全往盛京告御状一事。 “这可不是小事,你可不是自寻苦吃,这些时日,我怕沾事,皇宫都不去了。” 姬霍:“你有病?” 姬纥忽然自信发挺直腰板。 他意味深长:“你懂什么!” 他是要干大事的人! 可见能力本事被看重,是一类人!不然,怎么只带他玩,不带姬霍! 他!姬纥!是能和崔韫,谢珣,姬誊比肩的人! ———— 御书房肃穆一片。 学子准备的状纸,早已被淋透,不能再用。故,全又在偏殿重写一份。 崔韫便是这时来的。 御书房内无人。只怕还未审。 他抬步入内,上前作揖。 “想来,宫里的事带路的公公也同你说了。” “朕宣你入宫就有意商谈如何料理近日种种,你是有主意的,不妨说说此事如何看。” “臣不敢妄论。” 爀帝不赞同的看着他,摆手。 “欸。”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这些年,朕可是将你当半个儿子的。” 崔韫冷笑,面上不显。 他不禁在想,今夜皇宫,姬誊安排爀帝遭刺,嫁祸姬甀,会是何等的光景。 爀帝能对百姓受苦避而不见,可他若有碍,定然是不会放过姬甀的。 而,姬妄养私兵的秘密,地点,人数,兵力,武器。他们早就详细当做贺礼匿名送去姬甀手上。 “让你查的是如何了。” 崔韫双手呈上一物。 “这是衡州牢狱发现的。” 正是衡州那些被砍头罪臣住的牢房。 爀帝看过去,倏然起身。快步而来。辨别后,瞳孔巨缩,后背更是一凉。失声道:“不惑。” 崔韫低垂着眼帘。 “能入贡院的人,少之又少,数千份答卷却不翼而飞。如今各城相继出事,可见其猖狂挑衅。” “消息兜不住,臣更怕只怕内忧外患。” 内忧外患四个字,让爀帝一个激灵。 “快,宣金仲入宫。” 说着,他又念着偏殿学子一事,眉头紧锁。 “你先去替朕跑一趟。让他着手准备。” 金仲必须去边境,为他守江山。 崔韫掩下讥讽。躬身退下。刚出殿,就撞见了太傅一行人。 太傅看见他,严肃的脸有了笑意。默夫子,舒御史领着学子入内。 “维桢。你可是许久没来我府上陪我下棋了。” 他看着崔韫,便想到此生最骄傲的学生——崔柏。 太傅:“知你不爱听,可我也得提。该娶妻了,人生大事万不能耽搁。我这会儿有事,回头来我府上,我家宛姐儿泡的一壶好茶。” 崔韫见他走路踉跄,忙将人扶住。 “是。” “她也颇想你。” 崔韫不动声色的为其把脉,闻言轻笑一声。 恭亲王:!!! 他是知道崔韫同沈婳定亲的,聘礼单子都送去谢珣手上了。 凭什么崔韫要娶妻了,他家那个糟心货还没动静。 于是,谢珣从茗庭雅阁回去,就见恭亲王在辅国公府门前‘路过’。 “没想到,在此处能碰见你这小子。” 谢珣:“……” 他温润上前,正要行礼。 恭亲王:“本王刚从皇宫回来。” 他清了清嗓子。 “太傅为了府上的女娘,邀崔韫上门。谢小子,你知道吧,有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合该慎重才是。” 谢珣微微一顿。 “他还算洁身自好。” 恭亲王:“错了!” “他可是乐的很。笑的不值钱似的。本王亲眼瞧见的还能错了?” 虽然,他知道那是太傅的曾孙女。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娘,可他丧良心啊。 第463章 他穿孝服,因当也是俊的 而没等崔韫出皇宫,金仲出事的消息就传到爀帝耳里。 宫外更是传的沸沸扬扬。 “邹家那小郎君被养的不知天高地厚,在二楼用饭竟然将鞭炮朝人群扔。” “诶呦,可有伤着人?” “何止是伤人,闹得路过的马儿受惊失控,车夫如何也安抚不住,撞翻了好几个摊位。” “街上人来人往,如何躲?推搡之间,一人没站稳,导致一群人都摔在地上,还好金将军及时赶来了,若不是他出手,只怕好几条人命都得断送。” 众人听的心惊胆战。 “金将军可还好?” “如何好?他是习武之人,可也是肉体之躯。手臂错骨,身上也落了彩。留了不少血。我当时就在街上,入耳喧哗,隔的也远,却还能听见那骨头‘咔嚓’一声。只怕没废也得养上一年半载。” “都是一堆什么破事,邹家小郎君实在可恨!对了,宫里那些读书郎可有动静了?” “没呢,我看悬。还有人再说。” 那人压低嗓音:“帝王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金将军府。 金仲悠哉悠哉的翘着二郎腿。 手臂脱臼是真的,却不是马儿踩的,是他自己折的。男人,该对自己狠的时候,总不能留情。 爀帝特地派了太医上门,应公公也来了。 金仲不翘二郎君了,虚弱的躺在榻上。 “太医,我还有救吗?别是这辈子都拿不动刀剑了吧?” “虽然是救人,可一方将士保家卫国守护百姓是我指责,金仲!不悔!” 他甚至很善良。 “邹家小郎君年幼,还往官家宽恕他。” 这些话,在应公公回宫后,落爀帝耳。帝王整张脸都黑了。 一个顽劣小孩,竟让他的能将受伤!出了事,他如何还能让金仲去边境? 突遭重重变故,让他愈发不安。 故,他中途宣户部尚书入宫,让他拨赈灾款,万不能懈怠,后一道圣旨不容拒绝的送去辅国公府。 让谢珣以大局为重,明日便出城驻守边境。 谢珣领旨。 事后,辅国公夫人掩泪哭泣。 “官家这是何意?娘是个私心重的,也只是个寻常妇人。顾不上什么家国大义,我生你,不是让你去卖命的!你在外浴血奋战多年,还不够吗?旁人只知你荣耀,可谁知你身上有几道伤又闯过几次鬼门关?” “你如今得了官职在身,本就该呆在盛京。我也才放心几日?官家舍不得自己儿子送死,凭什么就舍我的儿子?一道圣旨这是直接迫我谢家。” 爀帝不得抽身,故太子得圣令替他安抚谢家。 他心思活络,又见谢珣对他不似以往的难以亲近,当下心思一转,很快了然。 谢珣定然也是不愿去边境送死的,边境若真要打起来。国库空虚,粮草一旦供应不足,定然不敌。 他便有意拉拢,特地定下一线天酒楼雅间,为谢珣送行。 酒后三巡,姬甀的头越发的沉,彻底昏睡过去。谢珣微醺的眼,在前者脑袋砸到案桌上后,化为清明。 他点燃一根不惑,这才抬步出去,朝一线天酒楼掌柜颔了颔首。 夜已深,爀帝翻来覆去难眠。理舞弊这件事,证据已摆在眼前。 宣涉及此事的人前来,对比字迹,一眼便知真假。 可能作出这些事都,也许是一方知府,也许是主考官,也许是批卷官员,也许更是朝中大臣的助力。 这才能层层审批通过。这些年,从未出差池。 再分,便是多方势力。 这还只是这六年间的,往前再推,也定有受害者。 他如何能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泛着幽幽冷光的匕首猛的朝他而去。胸口出生生挨了一刀,他惊恐之余,撕心裂肺出声。 “救驾!” 皇宫大乱。 御医齐聚。 邹后面作焦急状,再见医侍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心下却漠然至极。 她在想,爀帝若是救不回来。她儿姬甀就能登基。她早给邹府去了信,让邹威早做准备。 后赶来的静妃,泪眼婆娑。 她同邹后的视线甫一对上后双方各自嫌恶。 静妃柔弱的眼泪往下砸。 邹后冷眼旁观:“官家吉人自有天相,静妃这是哭丧给谁看?” “妾心疼官家。” 静妃:“让娘娘看笑话了。” 话毕,她一瞬不瞬的听着里头的动静。 爀帝这样的人,死了也好。 姬甀德不配位,便是嫡又如何?他争的过妄哥儿么? 邹后:去死! 静妃:去死! 三皇子夫妇,四皇子夫妇,七王爷夫妇。太子妃,各宫公主也全都赶来。 所有人都心怀鬼胎。 姬誊沉默的去看韦盈盈,无人察觉他在想什么。 韦盈盈忍着不打哈欠。早不遇刺,晚不遇刺,她睡到一半遇刺! 没礼貌。 姬纥作哀伤状。他穿孝服,因当也是俊的。 乐伽低垂着眼帘。就一刀,还让她大老远跑过来。皇宫的人,怪矫情。 姬妄却是不动声色给静妃递了个眼神。 静妃柔柔弱弱:“娘娘,储君他人呢?” 姬妄没去看邹后沉下来的脸:“皇兄一向是最孝顺不过的,可是路上耽搁了?” 很可惜,爀帝醒了。 太医包扎好伤口,他面色煞白。哪儿还有往日的威严。他心有余悸的扫视一圈,胸口的痛感,让他恐惧。 他将所有人都轰了出去,最后只见了金吾卫首领。 “人还没抓到?” 金吾卫跪地:“……是。” “朕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处!” 爀帝怒,打翻药碗。 在偏一寸,便是心脏,他必死无疑,便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得! 而行刺他的人来他殿内,殿内可是有接应他的人,爀帝一概不知。这种失控感,让爀帝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金吾卫双手奉上一物。 “此物官家昏迷时,正紧握于手。” 爀帝看过去。 是他熟悉的。 是了,他反抗时,曾在黑衣人身上拽下过物件。竟不曾想是姬甀的贴身玉佩。 对了,刚才殿内人里头,没见姬甀! 他狠狠一个喘息,无名火冒起,已然不愿多想。 “逆子贼臣!” 第464章 她快乐的成了小废物 而宫外也不得平静。 辅国公世子谢珣,被太子姬甀毒害的事也跟着传开。 殿内的温度直坠冰窖。姬甀被金吾卫按压在地,身上落了道阴冷的视线,玉佩砸过来,在他额头上磕出个洞,半张脸鲜血淋漓,他却吓得抖抖嗦嗦。 如何还能去顾及疼痛,忙取出一物,‘砰砰砰’的磕着头。 “父皇,这是有人栽赃陷害。您看,这是不惑,这是在酒楼雅间发现的不惑。” “儿臣中了不惑?如何对谢世子动手?纵有三头六臂,奈何分身乏术,并未回宫啊。” 爀帝冷冷的看着他:“陷害?” “陷害以你的名义对朕下手,还是陷害你朝谢珣下毒?” ”他明日带兵出发,你夜里做东请客,安的是什么心思当朕不知吗?” “太子。” 他的嗓音嘶哑又黏腻,像是角落盯着猎物的蛇。 “朕没死,遗憾么?” 爀帝疑心重,完全有理由猜测,这件事是姬甀布的局。他笃定能弑父,又寻上谢珣意图勾结。好让得辅国公府助力登基。谢珣不愿,他一气之下就将人给害了。 姬甀清楚,他必须给出足够有力的证据。 不然,他便再无翻身之地。 就同当年的姬誊那般。沦为丧家之犬,谁都能上前踩两脚。 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 那是他的底牌。 他双膝爬过去。 “父皇,儿臣赤子之心,如何敢对您下手?” “是姬妄!定然是他。” “他觊觎储君一位已久,明争暗斗。您定然是知道的。” “他隐瞒矿山一事,为养私兵,也为铸造兵器。朝中大臣尽大半为他所用。除了您,又废了儿臣,意图谋反啊!”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的脚步声。 他转头一看,看清来人后,经不住头皮发麻。 偏偏爀帝笑声可怖。将两人的情绪尽收眼底。 “老四,你怎么看?” 姬妄上前,撩开衣摆跪下,他知道,他不能再等了。 ———— 烈日烤着大地,外头枝桠的蝉鸣都跟着一声比一声弱,孙姨一路沿着廊芜而去。 光是几步路,就热的不行。 直至推开房门,铺天而来的凉意,吹走她的浮躁。她绕过屏风,眉头紧锁。 “谁准许屋内放六盆冰了?” 屋内的凝珠下意识将头垂下。 榻上的女娘毫无畏惧,她矜娇不已:“我!” 冰贵。 她有钱。 也爱享福烧钱。 美人轻摇团扇。身上堪堪着薄纱丹衣。 这几个月下来,女娘如脱胎换骨。姣好的曲线一览无遗。浅浅呼吸下,胸脯鼓胀而丰盈。软绵绵的身子,风流婉转。 脖颈如玉,肩颈莹润,冰肌莹彻泛着粉色。娇靥白皙柔媚。 她手里端着白玉盏,里头是剥了壳的冰镇荔枝,女娘一嘴一个,嘴里塞的鼓鼓嚷嚷的,汁水香甜。光看一眼便知解暑。 “往后,你屋里只能放一盆,再多不成。凝珠,将那些拿下去。” 女娘炸毛:“不行。” 下一瞬,耳朵被人揪住。 “你还有理了?” “庖厨的妈妈透露,你一日要吃五回冰水。果子全是冰鉴取的。” “女娘家,最受不得寒,回头若是坏了身子,月事来了疼是小事,不利于子嗣是大事。” 沈婳丝毫没放在心上。 口腹之欲和子嗣,她选择前者。 毕竟不能小看了倪康。 何况,倪康若指望不上,那…… 女娘漂亮的眸子,乌溜溜一转。 就怪崔韫不行。 见她不知悔改,孙姨免不得操心。 “再看看你,穿成这般成何体统?” “我在自个儿屋里,怎么不能穿了。” 孙姨妥协:“行,可嫁了人后就不许了。免得让夫家笑话。” 孙姨对上女娘柔媚的脸蛋。说教哽于喉咙间。 其实也……行。 毕竟夫妻情趣。 “你这几日没出屋,那些绣娘是不管了?” 漾漾理所当然,她翘起小拇指。 “开什么玩笑!我岂是那种勤恳的女娘。” 漾漾不热吗! 说着,她揉着泛疼的耳垂,埋怨的看向孙姨。 孙姨最受不得她如此,心软一瞬。 “可你每日让影五带一名老绣娘过来教学,也不方便。” “如何不便了!” 沈婳半坐:“她们脚不沾地,影五就带人飞过来了。这些时日,想必她们也憋得慌,就当串门了。” “轮番的来,一人一日,一个月都轮不玩!” 她早就该想到的! 何必她亲自教! 漾漾是多尊贵的女娘啊。 “这种吃力操劳的事,我合该避着些。再则也心疼您劳累,如今倒好,怨起我来了。” “我是东家,各该是坐着算账收钱的。” 一说这话,她又觉得不对。 算账的事,如今有明娘子打理。明娘子养好了身子后,就在叔母的安排下,来了丰州。 这些月,女娘貌似除了挑刺,就是吃喝。 她快乐的成了小废物。 “凝珠,伺候娘子更衣。去院外的八角凉亭坐坐。整日在榻上躺着,可别犯了懒症。” 沈婳攥紧小拳头的对上孙姨不赞同的眼。最后,哼唧一声败下阵来,脑袋往下蔫吧的垂。最后又被孙姨推了出屋。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她瘪嘴,跺了跺脚,猫猫委屈的踩着小碎步去了院子里头大树下的八角凉亭。 这是院子里最避暑的地儿, 等她到时,额间就落了香汗。 沈婳好烦。 一烦就想折磨人。 然后,她精准的瞄准一处。 “你,过来。” 李三被喊住,殷勤的过来请安。为了讨沈婳的欢心,他忙讲着外头的事。 “太子四皇子被幽禁。” 沈婳没反应。 “隔壁知县家里闹了贼。” 沈婳没反应。 “如今乱的很,街上都是些趁乱打劫的,也出了采花贼,要不是汪知府派出官吏四处巡逻,只怕丰州那些个容貌最出色的几家女娘都会被糟蹋。” 沈婳抓住重点。 她幽幽:“最出色?” 女娘气的一拍桌子!直勾勾盯着他。 “为何将我漏了!” 当然是我们这些人在,采花贼不敢上门啊! 可李三是个聪明人。 他踌躇片刻:“那……给您安排?” 沈婳收回手,高贵冷艳的瞥他一眼。 “你,很不错。” 漾漾抬着下巴:上链接 第465章 对我放尊重些! 城内采花贼一事,让不少人忧心不已。生怕自家女娘被打上主意。 大宅院里,小厮四处巡逻,也有高价请镖局的人过去。而寻常百姓家,哪里出的起高额银钱雇佣。 所有人对此避之不及。 而沈婳的宅院,已是铜墙铁壁。 李三夸下海口,自然得给沈婳一个交代,但他很愁。 入夜时分,月色暗淡。也没寻到法子。 周遭黑凄凄的。 坐在墙上假寐的暗卫,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倏然睁眼。侧头看向一处。 “隔壁又有人撬锁了。” “刘知县去的晚,镖局那边愣是没请到一人。府上巡逻的奴才,夜里亨氏一个个打着瞌睡,警觉性太差。难怪被偷。” “采花贼是冲刘家女娘去的,不过迷路了。在假山那边绕了三圈。已分不清南北,蠢的不行。” 这是李三从大块头暗卫那边听到的信息。 他眼睛蹭亮,念头由心而生,拔腿就朝沈婳院里跑去。 刘府宅院比沈婳的宅院还要再大些。而刘知县的俸禄远远不够负担,可祖上是做生意的,为他留下不少钱财。 采花贼表示很懵。 他吃了没文化的亏。点开火折子,去看手中特地高价从刘家仆人手里买来的宅院图纸。努力的分辨方向。 时不时的比划一下。 可假山这边能通行的路足有十几条!!! 左看右看,很是相似!夜里又黑,他出不去了。 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回到原地。 腿!还特别酸!!! 他头疼欲裂时,却坚持的继续走,不曾察觉,眼前一阵风过,三步外多了个块瓜皮。 采花贼没留意,一脚踩上去,整个人向前倾。 手里的图纸跟着飞出手心,在他起身脏话连篇抱怨时,已被调包。 采花贼捡起新图纸。 图纸变得格外通俗易懂,简洁明了。还附有一个大大的箭头。一直通往目的地。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后背凉飕飕的,可见是装见了鬼。但即便如此,他也大着胆子照着方向前行。 做他们这一行,玩的就是心跳和刺激。 他顺利的走出迷宫,又顺利的走出刘府。 采花贼看着熟悉的街道陷入深思,再看箭头所知的目的地。是隔壁。 采花贼懵。 谁不知,沈家女娘最是貌美。全丰州找不出第二人。即便她同盛的几位贵人之间暧昧不清,可这又如何! 他阴测测一笑。 被他得逞后,沈家女娘难不成还敢冒着被弃的风险说出去,让贵人为她做主吗! 绝不可能! 她不敢! 这便是人性! 那些被占了身子的女娘只会怨天尤人,寻死觅活,也不愿清白有损。 甚至亲眷还要帮她瞒着 可他也曾尝试入内,还没挨近大门,却被从天而降的黑影揍的鼻青脸肿。 如何还敢进! 一炷香后,他绕着宅院转了一圈,试图钻狗洞。 暗中的影五忍无可忍,现身。 下一瞬他的脚离地。 “啊啊啊啊啊!” ———— 这边。 柳姨娘端着燕窝过来。沈家出事后,她便收拾包袱来了此处。 “听说孙掌事数落了娘子一通?” “没错!” 沈婳:“孙姨最会吓唬人。” “那也是为了娘子好。” 柳姨娘温声道:“娘子身子便是好全,身边的人也会提心吊胆,怕您再出差池。” 自知沈坠是被害后,柳姨娘老了十岁。平时除了念经,就是给沈婳炖各种补品。 沈婳吃着木瓜燕窝,下意识掐了掐腰身。 还是一样的细。 柳姨娘念及外头的事,不免唏嘘。 “城内人心惶惶。要不是娘子身边安排了人守着,谁能安心?” 柳姨娘胆怯道:“娘子可还记得阳江街卖梅花酥那对夫妻?成亲十载,这才生了个女儿,护的跟心肝似的,眼看着及笄,年前刚定下一门亲事就遭遇此事,好在没失了清白,不然,夫家怎会要?虽然没出事,可也吓坏病了一场。” “还有不少人家,入夜不敢安眠,专门守着花儿般年纪的女娘。好在全没出事。” 沈婳这般样貌,若没贵人庇护,只怕是祸端。 沈婳垂眼,去看茶盏。 “记得,也见过。那女娘生的颇为好。” 柳姨娘还要再言,就见房门被打开,一身黑衣蒙面的采花贼被扔了进来。 她吓得起身。 沈婳缓缓抬眸,她很有待客之道。 “来了啊。” “可是让我久等了。” 采花贼瑟瑟发抖。 “你在别家女娘面前也是这般?” 采花贼哪里还敢欣赏沈婳的娇颜,当即磕了个响头。 “小……小的不敢。” “是小的生了歹念,可去的本该是刘府。也不知怎么了,对,是有人引小的过来,可——” 沈婳安抚:“图纸是我亲手画的,可瞧懂了。” 懂是懂了,可他现在很无措。 沈娘子这是专门请他春风一度? 可瞧着她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只怕是想搞死他。 沈婳为此,不满意的抿了抿唇:“打开的方式不对。” 影五了然,又把人提起,出去,再关上房门。 柳姨娘:“他……他就是……” “是。” 屋外没有动静,好似在等她的命令。 女娘戏精的清了清嗓音:“记得,也见过。那女娘生的颇为清秀。” 这句话成了信号,最后一个字刚落,门咯吱一声,采花贼又一次的被扔了进来。 采花贼被摔的五脏六腑都疼。 “沈娘子,小的绝对不敢觊觎你。” “小的是品行不端,可从未有过一次得逞,您万不要带我去见官。” 女娘蹙眉,采花贼再一次被提起来。 门关上。 沈婳:“记得,也见过……” ‘咯吱’ 人摔地。 采花贼泪眼汪汪。真他大爷的离谱啊。 “小的发誓,自今夜其洗心革面。” 被提起,又被扔。 砸了足足八次,他也总算开窍。这次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试探。 是他准备对知县女儿说的。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这一次总算对了! 他舒了一口气。随即配合的油腻搓手狞笑:“小美人儿,你……” 一语未完,影五给了他一巴掌。 沈婳绷着脸:“对我放尊重些!” 第466章 我若不除你,你便要除我了 顷刻间,采花贼被五花大绑,灯光下,他脸上的巴掌印是那么的清晰和肿胀。 影五的力道可不轻,一掌过去,他就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又重重磕到墙上。 他眼里是数不完的星星。 ‘哒哒哒’是欢快的脚步声,女娘在他跟前站定。 沈婳居高临下的倪着他。红唇动了动。 “就你这样的,也想做淫贼?” 杏眼里是不屑,还有鄙视。 采花贼动弹不得,痛苦不已。并深深悔恨。本以为他这样的足能让人有谈之色变,他错了,沈婳她才是魔鬼! 他毫无半点反抗的余地。 女娘斜着眼:“白日闲来无事,我便将这些时日险些受害的十余位女娘画像看了看。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可是巧了,你是顺着容貌一路去的。” 越漂亮的越排在前头。 “有些女娘足不出户,鲜少出来抛头露面,我实在纳闷,你们这是蓄谋已久?不如交代出同伙,兄弟间总要有难同当不是。” 他惊恐:“你怎知,……” 他倏然又闭嘴。 沈婳缓缓抬手,指尖点着脑袋。 “因为你这里。” 她深奥又委婉的摇了摇头。 换来采花贼的恼羞成怒。 “他们同我都是未遂!” “还有那些偷钱的贼,照样也有失手的!” 沈婳品出了别的味道。 什么同伙,只怕是组织。 “衙门的官吏这几日抓的严,可又如何,他们到底人数有限,先前说是侥幸也不为过!” 余光里,影五的手缓缓抬起。 再来一掌,他会死的! 他咬着牙,坚持底线:“我不说!” ‘啪’ 采花贼再次腾空。他的脸肿的像个球。 沈婳笑眯眯的看着,可生不起半点怜悯。 “不!” 影五寻来了铁锤,比他脑袋还大的铁锤。 女娘幽幽:“这一砸下去,脑浆四溅,你的头只怕会被砸的稀吧碎。” 她往后退了几步,似怕脏了衣裙。 女娘侧头:“见过烟花吗?” “砰,绽放。” 采花贼一个哆嗦。 “我说!我说!” 他沉沉的吐了一口气,似在为友情义气而痛苦挣扎。选不出暴露谁才好。 于是。 “数量有点多,怕您记不住,找笔纸来。” “我就告知我知道的。如今乱的很,也有不少人做起了这不可见人的勾当。” 都来陪他!!! 沈婳听到这里笑了。 “也是怪事,你们就没生半点疑心?丰州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巡逻的官吏总能及时逮捕私闯闺房的。” 真的只是靠运气吗? 错,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 那些金库被盗的人家,沈婳也一一看了名单,有些人,她不适,可其中商贾沈婳却知道些内情,多为伪善之辈,只怕失手捞不到半点好处的,都是些良民。 如今的丰州早就被暗桩掌控。 乱而不乱,不乱则乱。其中如何谁又说的清楚呢。 她玩着手里的玉佩,一点一点抚平流苏。 只怕各城多为如此。 崔韫的人,谢珣的人,还有姬誊的人。早就星罗棋布。他们投下巨网束缚,大祁各处,都是局中人。 ———— 盛京隔三差五的狂风骤雨,今儿难得是艳阳天。 爀帝伤势转好,不顾邹后和静妃的一再相求,至今不曾应允解禁二子。 他坐在轮椅上,去看窗外。 天空顷刻间暗了下来。金轮被一点点啃食。缺口越来越大, 爀帝心下一沉。 天狗食日,大凶之兆。 黑暗下,是远处的嘈杂声,很快被凄厉的尖叫取代。此起彼伏而不绝。压抑的人喘不过起来。 宫殿多出走水,火光大起。 姬妄意气风发于高马而坐,后跟三千精兵。 “太子谋逆,意图弑君。都让开!” 光明重现刀光血影间,厮杀不断,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下。 应公公察觉不对后,当即扔下御书房的爀帝,收拾细软疯狂逃窜。很快死于箭下。 他的瞳孔睁的很大。 “四——” 姬妄拉紧缰绳,马蹄直直碾过应公公的身体。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爀帝一身龙袍,死死握着轮椅的把手。 着四爪蟒袍的太子被踹入内,他连滚带爬往后退,可很快,脖间抵上了锋利还在抵着血的剑。 姬妄大笑:“上头的血,是最尊贵的皇后娘娘流的。送你母子团聚可好?” 皇室亲情最是凉薄,皮肤尖刺的痛感,让姬甀像条狗一样求。 “别杀我。” “姬妄,求求你别杀我。” 忽而,他眼前一亮。看向刚入殿姬妄的身后。 “颜提督救孤。” 而为他马首之瞻的颜提督却径直来到姬妄身前,恭敬行礼。 “殿下,罪臣邹威助太子逼宫,下官不辱性命以将他斩杀。” 姬甀面色惨白入纸。 姬妄去看阴鸷,恨不得将他吞食入腹的爀帝:“忠你的,为你打江山的,你统统忌惮一概杀戮,如今金仲伤,谢珣又中毒。还能等谁来救你?” 不过是报应! “你有意提拔的重臣,全都贪生怕死的很呢更不会出面。金吾卫暗中早向我投诚,城门那处就是你的好首领亲自接应。” 爀帝手在剧烈抖动,他咳嗽不止的厉声大骂:“逆子!” “逆子?” “都说皇子里头,你最看重的是我。我却记得邵贵妃还在时,你对姬誊的疼爱远超于我,可他又落的什么下场?” “父皇,我若不除你,你便要除我了。” 姬妄收回剑,在姬甀大喘气时,将腰间的锋利泛着冷光的匕首抽出来,送到姬甀手上。让他握紧了,最后带着他指向了狼狈捂住伤处,试图起身的帝王。 “如今整个盛京都被我管控。想活命可以,杀了他,皇兄就能活命。” ‘啪嗒’一声,匕首从姬甀手里脱落。 他吓得站不起身子:“我不敢。” 姬妄欣赏着他的丑态。 如此无能之人,压了他十几年!他如何不恨! “那就你死!” “不!” 姬甀忙捡起匕首,他眼里有畏惧,有惊恐,却没半点父子之情。 “竖子怎敢!” 爀帝踉跄往后退,却被姬甀一把拉了回来按回轮椅。扯到伤口。 姬甀的手在抖。 “父皇,儿臣……儿臣送您最后一程。” 爀帝频频摇头,意图阻止。 可刀刃还是毫不犹豫的刺入腹部。 第467章 你欠的债,背负的人命太多了 姬甀忙松开手,连连后退。他不敢去看爀帝,却顾自去看指尖的血。 红的刺眼。 可却记得,回回惹爀帝怒,他的非打即骂。 他是储君啊。 命格高贵是生来做天子的。 可爀帝却一直在他耳侧灌输,他不如姬誊。后来姬誊被送走,就成了他不如姬妄。 听多了,如何不怨? 爀帝永远看不到他。他疼爱静妃,甚至将姬妄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可这又如何,姬妄不还是反了。 他如此也是为了活命不是吗? 姬甀颤抖的将手放置鼻尖,战栗的去闻。他杀过人,却还是第一次杀至亲。 也没那么难。 殿外兵器相撞的声音未绝。 姬甀知道,舅父死了,可势力还在,他的心腹也会拼死护他周全。一旦姬妄得逞,那些簇拥他的也不会有好下场。定会奋死一搏。 爀帝捂着流着血的腹部,衣摆很快被濡湿。他嗔目切齿:“畜生。” 姬妄冷冷的看着,却畅快而淋漓。 他不曾得知,盛京各处隐点,燃放起了烟雾弹。 他留在城外的势力,兵败如山倒。千军万马从各处涌来,势如破竹。最后浩荡汇合,直逼皇宫。 姬妄永远记得母妃每次对着镜子,上着胭脂,永远是邵贵妃的妆容打扮,只为极力的讨好爀帝,毫无半点尊严。 他知道姬誊惨。可他却一次一次的羞辱这个比他优秀的少年。曾让他钻自己胯下,也曾让他同犬争食。 他也记得年少,偷溜至御书房,却不慎在宫殿角落倚着花瓶睡去,有花瓶和盘龙雕刻的柱子挡着,无人察觉他的存在。也听到了足够让他做好几宿噩梦的话。 爀帝意气风发的入内,屏退众人后。同心腹金吾卫首领道:“不过两座城池罢了,大祁多的是。如今崔家父子已死,也算解了我心头之患。” 他愉悦的吩咐:“崔家那个小的,傲气不低他父兄,留着只怕会成祸端,朕瞧着实在不喜,你也一并解决了。” 他坐在龙椅上,身子稍稍往前倾。嘴里带笑。 “崔爱卿死的惨烈,护朕疆土护万千黎明,朕深感悲痛,回头自要亲自去给他上柱香。愿逝者安息。” 姬妄当时屏住呼吸,吓坏了。 便是他也知,崔家铮铮铁骨,满门忠烈。 他也是从那一刻才明白。 帝王说一不二,所有人在他面前皆是蝼蚁。 姬甀举起匕首,还要给上一刀。可没等他触碰爀帝,锋利的箭羽却直直从宫殿外而来,穿透他的胸膛,不到一个呼吸间,他的身体朝后倒,重重摔在地上,死透。 如此变故,让姬妄猛的一惊,他正回头,就见姬誊缓步而来。 不再是怯懦的闪躲,像是把封尘多年的利剑彻底被拔出剑鞘,锋芒锐利而毕露。 颜提督的动作最快,当即就朝姬誊而去,而有人比他还快,生生扭了他的胳膊,一个翻身又扭断其脖子。 是谢珣。 他一出手,身后的精兵纷纷将殿内姬妄的手下按倒在地。鲜血四溅。 局面彻底反转。 强撑着还没死的爀帝希冀看过来。可他看到的却是,信步闲庭而来的姬誊。 “儿臣救驾来迟。” “你——” 姬妄不可置信:“不可能。” 明明姬誊不该是威胁! 他想过,金仲和谢珣相继出事,实在太巧,故,全都亲自登门,更谨慎的让信任的医侍把过脉,确认无错后,这才…… 可明显,这是个圈套。 而这两人,是效忠姬誊的。 “四皇子!” 金吾卫首领从外头踉跄跑入内,右手臂被生生砍断。 他身后是崔韫,崔韫提着滴着血的剑淡漠至极入殿。他没一剑毙命,是是有意让他尝尝被杀害血流身亡的滋味。就像当初雪团在他怀中冷却僵硬前的颤抖。 他重重跪到地上。 “我们……输了。” 只听‘嗡’的一声,姬妄全身都在抖。 他比谁都清楚,姬誊不会放过他。 爀帝的脸色愈发的白,透着死气。 姬誊其实同邵贵妃生的很像。爀帝好似能透过它,看到另一个人。 是邵贵妃依偎在他怀里,念着他的小字,两人曾亲密无间:“你说,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像我,女儿像你,我都喜欢。” 邵贵妃信了,她嗔:“惯会拿些好话哄我。” 再后来。 她冷冷的看向她,目光不在依恋,反倒充斥着仇恨。 “这江山是我邵家先祖陪太上皇打下来的。我阿兄忠心耿耿,阿嫂温顺婉约。小侄儿更为襁褓将将出生,淮安王府上下你为何容不得!” 爀帝能体谅她痛失至亲,可邵贵妃却不能释怀。故,他用姬誊来威胁他 “阿荟,你别总和朕闹。你惹朕不虞,朕舍不得对你发脾气,可总要有人为你受过。” 可爀帝却不知,一次两次,时间久了,心疼儿子又悲痛欲绝的邵锦荟总会崩溃。 再后来,她赴死,也没给他留下半个字。 他便恨起了姬誊。 且,从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他是帝王,主掌生杀大权,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可邵锦荟再无呼吸。他上前就是一脚。姬誊磕上了桌角,满脸都是血。 再后来,他又亲自将姬誊当成‘城池输战败’的质子。 他告诉姬誊。 “谁让你没本事,留不住你母妃。” 他没在管姬誊,由他自生自灭,可没想到姬誊藏拙,会带着锋利的牙爪回来。 “誊儿。快给父皇将御医寻来。” 明知姬誊不再是任他摆布的少年,可他已是强弩之末,以遭背叛没人会救他。 “你是个好的,朕让你当储君,日后这江山都是你的。” 姬誊听到这话,笑了。 “太慢了,儿臣可等不得。” “你欠的债,背负的人命太多了。” 他捡起地上姬妄给姬甀的匕首。 “不!” “誊儿,你……” 话音中断。 姬誊朝他嘴里塞了颗药丸。护他短时间不会轻易而死。匕首也在同一时间砍下他的大拇指。鲜血直飙,是爀帝凄厉的叫声。 “你栽赃我舅父,屠淮安王府满门。” 再是食指。 “欺我母妃,将她的情意视如草芥。” 第468章 臣等愿追随殿下,匡扶社稷 再是中指。 “害崔家父子,以将士舍身殉国的高义勾结敌军令其身亡,卑鄙无耻。” 又是一指。 “你阴险狡诈,为达目的旧计重施,赐婚而祸多条人命。” 最后是小拇指。 “你昏庸无德,至万千黎民不顾,法令而不容。” 十指连心,爀帝清醒又疼的抽搐。而他的罪行,姬誊却不曾一一道全。 “倒不够用了。” 姬誊如煞神般,去看向那完好无损的另一只手。 爀帝毛骨悚然:“你还不如一刀杀了朕!” “想死总是容易的。” “朕错了,错了。” 他再无往前的威严,这会儿像个跳梁小丑。地上的几根血淋淋的手指,彻底的崩断他的神经。 “你要什么?都允,甚是能退位让贤,只要饶朕一命。” 而姬誊这次却很好说话。 他颔首:“你恶行昭昭,总要让天下人看个明白。还枉死之人清誉,笔墨纸砚这御书房可都是现成的。” 爀帝瞪大眼。 “绝不可能!” “看来你也知,你所行作恶多端,心如蛇蝎,穷极龌龊之能事。” 姬誊笑:“父皇的命最是贵重,你若不答应,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你该清楚,不是我求你办事,只要我想,总能翻案,不过废些时日和功夫。你照样遗臭万年。” 爀帝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他就知道姬誊不该活着!偏偏他仁慈,在他年少时,没有赐死他,反倒为其留了一线生机! 可他好疼。 再不治,就真的死了。 他咬着牙:“我写。” 姬誊命士兵:“多取些诏纸来,免得不够写。” 爀帝艰难的落笔。他卑微到了骨子里,可等他在姬誊监督下写完最后一个字时。 那匕首彻底涌入他的胸口。姬誊却怕不够似的,转动刀柄,去搅动他的心脏。 如凌迟。 “你……言而无信。” “那又如何?” 姬誊在他彻底断气前说。 “淮安王府有后,崔老侯爷恩情姬誊此生难忘,我表弟比谁都康健。” 话毕,他松开。去案牍取过玉玺,盖上。 再用帕子擦了擦手。 崔韫立在一旁,毫无反应。而谢珣却是却狠狠一窒,蓦然去看崔韫。 金仲不可置信:“谁?淮安王府那个小世子还活着,我可认识?” 姬誊未答,他看向一旁被扣住的姬妄。凉薄道:“太子谋逆弑父,四皇子借机造反。姬誊无能,未救下父皇令其被害,悲悔交集。故,绞杀姬妄,以清君侧祭亡魂。” 爀帝崩。 恭亲王悲恸不已,跪于棺椁。 姬妄党派,姬甀党派的官员,多数以谋逆罪入狱,待帝王丧事后,听候发落。少数人战战兢兢跪在恭亲王身后。 盛京诸寺观各声钟三万杵。丧钟鸣,文武百官需服丧二十七日。素服,帝室哭踊如礼。 后,殿中议事,定姬誊行丧仪一事。 恭亲王擦了擦泪:“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兄走的突然,未下遗诏,更未再立储君。” 崔韫撩开衣摆,朝姬誊跪下,嗓音冷清:“臣等愿追随殿下,匡扶社稷。” 姬纥跟着跪下:“臣等愿追随殿下,匡扶社稷。” 朝臣面面相觑。不是蠢的都知,今日之事可见姬誊远没表面那般简单。可……那又如何。如今的皇子就剩三人,姬誊和姬纥还有个傻了的姬聪。姬誊更清奸佞,不是吗? 就在他们踌躇间,恭亲王跪下。辅国公跪下,永昌伯爵府世子宣沉跪下,将军金仲,舒御史跪下。 接着是太傅,陈郡袁氏袁少卿,傻了眼的工部尚书韦翰,最会看眼色的承伯侯。 很快一片跟着一片跪下。 “臣等愿追随殿下,匡扶社稷!” 一切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帝王墓葬入皇陵时,典丧官在姬誊的命令下,捧着那沾染血的爀帝亲笔遗诏,大声念着一代帝王生平种种罪孽。 罪已诏。 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 最顾及礼数的舒御史,并未喊停。百官命妇跟随其后,将头压低,听的心惊胆战。 街道除却典丧官的嗓音,是一片死寂,百姓听后义愤填膺。 人群中有一道稚气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来。 “祖父,您说过崔家将军是血战疆场的英雄,为何先皇要杀他?我便是七岁,也记得年前谢世子金将军胜战拿回大祁的城池,盛京街道堵的厉害。可见夺回城池是好的,更是民之所向。那先皇又为何要送出去?” 七岁稚儿:“他是得了失心疯吗?” 人群吓得够呛,稚儿更是被捂住了嘴。 而队伍却仍在前行,没有丝毫怪罪之意。 很快,人群有人在喊。 “昏君!” 一人声,百人应。 “昏君!” “昏君!” 久久而不息。 ———— 九月十五,新帝登基,减免赋税大赦天下,改国号晋和。 一道道圣旨而下。 革职的,抄家下放的,起复调迁升官的,还有宣布恢复崔韫身份的。 德不配位的官员一一被惩戒,朝中整顿大换血。短短几日,百姓欢呼雀跃。陈年积压有疑点的案件全部重审。未处理的案件重现天日。 自那日起,朝堂上下忙碌的不可开交,崔韫于大理寺案牍劳形整整三日,不曾踏阳陵侯府半步。 是不敢。 他怕祖母的歇斯底里,更怕崔宣氏的泪眼和冷漠。 直到,屋内传来脚步声。 无人通报,在姜兆亲自领路下,崔宣氏提着食盒入内。 崔韫捏着笔的手倏然收紧。他起身,到嘴的‘阿娘’却梗在喉咙处。 沉稳的他,此刻无措的像个孩子。 崔宣氏没看他,走向去茶几处。 “我生产那日,迷迷糊糊昏睡前曾听产婆说,小公子眉间带有红痣,像极了观音座下的童子。” 她掩下情绪:“醒来后,公爹抱来的孩子却没有,白白净净的,漂亮的很。” 崔宣氏打开食盒:“你许是不知,每年你生辰,公爹盼你平安总会去观里上香,可我知,他回回上的都是两支。” 崔韫仿若被定住,动弹不得。 他看见崔宣氏转身,朝他柔声笑。说着他年少时,听的最多也最熟悉的一句话。 “韫哥儿,还不过来吃点心。” 第469章 非要入土了,还总是不听劝 阳陵侯府门外立着的两座石狮子,亲眼见证了崔家的衰败和昌荣,却还是一如既往庄严肃穆坐立着。 “怎么还记得跑这一趟给老身请安?这是专门来谢崔家这些年对你的养育之恩?”崔太夫人拨弄佛珠的手一停。 “老身听说了,官家有意赐一座王府,工部已规划图纸做动工打算,这回再见,老身理应唤你一声王爷。” 她仍旧是往前的慈眉善目,说的话却无不带刺。 崔韫容色一白,神色恭敬而拘谨,他虽没回来,也知崔太夫人得知消息后病了一场。 崔宣氏拢眉,轻声:“婆母。” “阿予,你还心疼他?” “我年纪是大了,却不至于年老昏聩。” 崔太夫人定定的看着崔韫:“往日都说你聪慧,从不出差池。遇事总能迎刃而解,独独这回钻了死胡同,非要让长辈亲自去请,这才舍得回来看我这个老婆子,怎么,还说不得了?” 她知外界都在议论不休。 更有不少贵妇探望拜访,说着客套的漂亮话,可无声中无非透露一个讯息。 ——你们崔家是绝后了。 她这才为此气的晕厥。 可这种事,能怨谁? 细细想来,谁都没错。 也无人能算出,淮安王府能翻盘。崔老太爷隐藏多年的事,纸包不住火。 她语气怅然:“我记得你年少时意气风发,谦和又狂妄,我更记得崔家事变后,你就像是换了个人,循规蹈矩无非是怕被人抓出个错处来,你服侍我于病榻无微不至,对你阿娘细心体贴,更别提你一手带大的绒姐儿。若不是你韬光养晦,你祖父早垮了,整个崔家也垮了。” 她缓缓起身,用拐杖敲打地面:“血脉至亲固然重要,可这十九年,你都姓崔!怎么,是不打算认了?一日如此,自是往后年年也如此。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我跟前说一句闲话?” 崔韫一时间不知什么滋味,直到她听崔太夫人道。 “昨儿夜里,官家来了。” 姬誊没穿龙袍,是最寻常不过的便服。 崔绒眼儿红红的,很不欢迎的瞪着他:“你是抢我二叔的吗?” “绒姐儿,不可无礼!” “哼!” “无碍。” 姬誊朝崔家长辈跪下:“多了一道身份,他也永远都是崔家的子孙。” “官家请起,这如何使得?”崔老太爷忙上前扶。 姬誊没有半点架子,他只是笑了笑:“老太爷,晚辈该磕头谢恩。” 崔太夫人看着崔韫说,神色化为柔和:“崔家福薄,留不住那个孩子,可上天仁厚,将你给带来了。” ———— 姬誊亲自坐镇。 而那些被取缔的学子被召入宫,由太傅协同翰林院共出考题,破格以选贤能。从而补上职位空缺。 此举大胆却无人反驳。 这些时日,崔韫便是有意,也抽不出空来去接沈婳。别说是他,谢珣也忙的脚不沾地。只能一再耽搁。 不同于他们的忙碌,沈婳也忙。 她没再去教学,早间总在屋里关着门刺绣半日,神神秘秘的。天气变得凉爽起来,午膳过后沈婳也有了出门的心思,一怕伤眼,二去各个铺子光顾,时不时再去暮春园听上一出戏,丝毫没有回盛京的自觉。 “周芝芝昨儿夜里发动。生了个女儿。” 郑千喻送来消息:“她那婆母发了好一通的脾气。大骂她没出息,日日喝着她从外头取来的生子偏方,却生了个赔钱货。” 沈婳眯眼:“生子偏方?” “狗屁偏方,我早问过了,无非是道馆里烧的香灰。这种哪有什么用?愚昧至极。不如多做善事心诚些,道馆的老道也劝不得。也不怕吃出毛病来,胡闹的很。” “如今何家的日子愈发艰难,听说请产婆的钱还是后头赶来的周夫人付的,周夫人你也见过,她与周芝芝母女二人一样的白莲白气。自然骂不过何夫人。却也闹了一通。要不是何母还顾及周芝芝的爹娘,只怕是存了将孙女抱走送人的心思。” 女娘冷笑:“也是够舍得。” 这种事,其实也常见。 分明只要何储稍稍的低一低他的‘傲骨’,每日花些时间去抄书,秀才的身份就能养活一大家子。 “我过来时,还瞧见何母在你施粥的摊位等着,这是没脸没皮还想着从你身上刮些。” 这话,沈婳却不在意。 “懒得再同这些人算计。” 郑千喻纳罕:“呦,这可不像是沈娘子的往日作风。” 沈婳一手搭在桌上,食指弯曲,很有格调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 “米三娘子,你好歹成熟点,于别人,是救济,于何家,无非是施舍。” 郑千喻:…… 就……不是很信。 她狐疑的睨着沈婳,别是自个儿朝自个儿脸上贴金。 在她的打量下,沈婳矜持而端庄。 直到一个时辰后汪续过来。 “你们可知我撞上了何等好戏?路上看一个老妇在地上干嚎呢,可不得多瞅几眼。” 汪续兴奋的看着沈婳:“那人和义母这是有多大的血海深仇?一碗粥罢了,你家凝珠让她哪里来的滚哪里去。放话就是扔在地上喂狗,也不会给她半粒米。” “后头见那老妇厚着脸皮死活不走,倒说了一句话。” 郑千喻:“什么话。” 汪续学着语气:“我们娘子说了,没有伸手就讨要的道理,你家中若真没法温饱,大可来绣坊寻门差事,正巧我们缺个倒夜壶的。臭味相投,你还挺合适,” 话毕,他问:“她是如何得罪了你了?” 郑千喻一言难尽。 “成熟?” 被揭穿的漾漾:…… “不行吗?” 她抬着下巴:“我不去寻何家麻烦,已然是我高尚,她合该偷着乐才是,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蹦,可不是自讨苦吃。” “再者,我可有说错?” “让她靠双手自个儿挣钱莫四处占便宜。这是教她做人!” 沈婳:“她应了吗?” 汪续:“爬起来骂你无耻后,跑了。” 沈婳很惋惜。 “一大把年纪了都要入土了,还总是不听劝。” 第470章 她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郑千喻懒得同沈婳掰扯。左右最后也说不过,都是这女娘有理。她当下说起正事,免不得嘚瑟:“今日我做东。找你们过来,是亲自来送喜帖的。” 这句话,很熟悉。 沈婳曾听郑千喻讲过。 她茫然的‘啊’了一声。 “你阿爹打算给你换个继母?” 郑千喻:?? 汪续吹捧:“伯父老当益壮!” 郑千喻:??? 她没好气的瞪向沈婳:“我成亲,是我要成亲了!” 沈婳一顿,看向汪续:“恭喜。” 郑千喻一拍桌子,指尖都在抖:“你是非要让我掐你吗?沈婳,我们再不合,你也没必要这般气我,我成亲同汪续何干,你对他道什么贺!” 这一句话,仿若一道惊雷。沈婳收回嘴角慵懒浅淡的笑,她软弱无骨的身子也微微坐直,无比艰难道。 “小……舅舅?” 郑千喻娇羞:“不然还能有谁?” “可……” 郑千喻欢喜不已:“还得多亏了你的那本书,虽然我用着,没起多大的作用。但到底从中汲取了经验。脸皮厚些,好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先前丰州乱,继母就让小舅舅许呈住在郑家。她也知,继母没出嫁前,姐弟二人皆为通州人士。 许呈克己复礼,也有意躲着郑千喻。 可女娘难缠又无赖。 ——“怎么看见我就走,我可是特地来寻你的。” ——“你要娶妻,我要嫁人,可见相配的很。我反省再反省,怎么也不算差。” ——“小舅舅,你相看别的女娘作何?你看看我吧,看看我。” 起先,许呈是被雷劈的深情。 他甚至以为郑千喻病了。 到后面,听多了也就他麻木了。 郑千喻故意嗲气。 ——“小舅舅,我们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成何体统,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许呈,差不多得了,你别太得寸进尺。” ——“不行,我喜欢懂事的女娘。” ——“明白!” 也不难! 再后来,她被许呈扣住手腕。 ——“郑千喻,你是认真的?还是只想要玩玩?” 郑千喻认真的想了片刻。刚开始她抱着的心思不纯,后面却…… 见她不语,许呈的力道在收紧。似拿她没法,却也清醒的沉沦。 ——“可我当真了。” 念及此,郑千喻的脸羞涩的有些烫。女儿家的情意绵绵如何也挡不住。 沈婳轻声问:“长辈同意了?” “这是自然。你也知道我阿爹的脾气。当初同他提及,我也慌得不行。” 可她没想过,战战兢兢听着许呈干脆直接的对阿爹严明求娶之意时,郑老爷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我早就看破了。这丫头疯疯癫癫整日围着你打转,就是目的不纯。” ——“可我没想到,你竟能看上她这样的!” ——“早知如此,我同你阿姐何必如此焦急,想着给你们分别相看好姻缘?” 身份的确尴尬,可这又如何?许呈是读书人,又是可靠的。还能管住郑千喻。 嘴长在别人身上,管外人怎么说?日子自个儿过的舒坦就好。 想当初,他娶继室,不也是惹人非议么?闲言碎语也不少,可他娶对了人,家宅安宁。 郑千喻骄傲:“我阿爹说了,哪个多舌的,就让他在整个丰州城都买不上米!” 好狠! 沈婳看了眼婚期,是一个月后。 可以看出,郑家嫁女心切了,她压下异样:“既是如此,怎么不让我见见?” “他去盛京了。” 汪续忙道:“这事我知道,许公子先前科考被取代,是那汇州的路长州寻来,两人这才一道去盛京讨要说法,我阿爹他不久前还念叨,说新皇登基,许公子能与那路长州相识,定也是有出息的一派人。” 他朝郑千喻比划:“三姐苟富贵,莫相忘!” 说着,他又念起一事。 “如今,崔侯又成了淮安王府的王爷,义母,你岂不是还要喊当今圣上一声表哥!” 汪续激动。 他!汪续没本事!靠着女娘!怎么了! 沈婳眸光一顿。 汪续:“你坐在我边上,都在发光呢!!!” 郑千喻:“那如此算来,皇后娘娘便是你的表嫂,这可是一国之母,你可得同她搞好关系。” “此言不假,只是娘娘是工部尚书府的千金,义母在她面前且记得稍稍收敛些脾气。” 两人一唱一和。 沈婳微微一笑。 “刚给她写了一封信。” 郑千喻:……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写了什么?” 沈婳:“让她要点脸。” 郑千喻恍恍惚惚,又见点的菜没上,不免出雅间亲自去厨房催。她一走,沈婳看向汪续。 美目里是同情。 这憨货,竟然没生半点夺妻之仇? “汪续啊。” 汪续听着她的语调,不免一个哆嗦。 “你喜欢哪样的女娘?” “温柔的,体贴的,崇拜我的。最好每日能夸我英俊的。” “不能是您这样的,更不可能是三姐这样的。” 两个人娶回家,难不成还要当祖宗供着? 他汪续也想当祖宗。 汪续:“这事三姐也知道,她却让我想开些,还诅咒我娶妻怕是够呛。” 郑千喻谈及许呈时,爱慕是不会骗人的。 那前世又如何解释? 沈婳狠狠一颤。她好似陷入了误区。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解释。 ——郑千喻是为救她出沈家牢笼。 ———— 成亲那日,郑千喻笑的嘴都要裂开了。许呈已被授予官职,外放汇州为县官。明日夫妻二人便要赶路。她不但搞上了小舅舅,还当上了官夫人! 时辰尚早,新郎还未至。 沈婳在一侧很友善的表示疑惑:“今夜过后,你是继续喊伯父阿爹,还是随许公子喊姐夫?” 郑千喻拉平嘴角,陷入深思:“好问题!” 她又想起郑夫人先前塞给她的册子。让她莫忘了看。 她虔诚的翻开,眼眸倏然睁大。 沈婳伸脖子去看,最后她一本正经的在郑千喻身侧坐下。 “姿势挺多。” 郑千喻:!!!她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你……你……不要脸!” 沈婳蹙眉,无疑是嫌弃。 “真没见识。” 女娘语气是不经意的得意:“我可是见过一面墙的。” 她甚至严肃的指点江山,白嫩的指尖落至一页。对一袭嫁衣的郑千喻道。 “我喜欢这种趴着的。” 沈婳:“看着不累人。” 稍加改动,cp还是小舅舅。 反转~ 第471章 仙女哪里是那些凡夫俗子能够肖想的 十月底。 马车在宅院外停靠。搬行李的小厮来来回回的折返。 孙姨眼角湿润。 沈婳一手挽着她:“绣娘里头,秀儿最是勤能补拙。虽不算出挑,可有这心性,假以时日会是个好苗子。” “等她们悟了苏绣,入门后,便去给老绣娘们打下手,言传身教才好。” “是,我心里有数。” 孙姨抚了抚女娘柔软的发丝。 明娘子立于身侧,不再是汇州时的苍凉,这会儿笑容明媚。 “往后,各月的账册给娘子寄来。” 呆呆乖巧的窝在女娘怀里,红润的唇一动一动的啃着被切的小块方便它吃的胡萝卜。 “路途遥远,无需频频折腾,三月一次足矣。” 等一切交代妥当,沈婳就上了启程的马车。 孙姨望着马车离去的,目送它在街道拐角处消失,免不得轻叹。 明娘子笑:“娘子就是玩心重了些,又不是不回来,身边更有这么多人护着,不会有事,您老大可放心。” 孙姨却是摇头。 “你当她真如嘴上说说,去盛京玩几日?” “听到没,三个月寄一次,这次走了,怕是又得在盛京过年了。我还能不知她是去寻谁的?到底女娘大了,要成别人家的了,不中留。” 她可是瞧得真真的,盛京来的信不少,女娘看完大多放到案桌的抽屉里存着。 唯独就那崔家侯爷特殊。 压在枕头底下,时不时拿出来去数得了几封。宝贝的很。 她由明家女娘扶着入内。年纪大了免不得唏嘘。 “我还记得,娘子八岁那年眼高于顶,因生的漂亮,不少小郎君献殷情。她统统没给面子。” 甚至整张脸上写着‘你们也配’四字。 “我便问她,日后可要寻怎样的夫婿。” 明娘子听着稀奇:“娘子是怎么应的。” “她说……” 孙姨蓦然一笑。 女娘当时小小一个,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倨傲。 “我才不要便宜那些臭男人。” “仙女哪里是那些凡夫俗子能够肖想的。” 盛京不同于衡州路近。 仍旧是陆路换水路,再由水路换陆路。一路的折腾,船上这几日。天儿下雨,天气潮湿,封闭环境下,她又吃了从船商那边买的海产,起先不觉得如何,味道也不错,女娘当成零嘴连吃了好几日。过敏导致发热,浑身就起了疹子。便是漂亮的脸蛋也没能幸免。 女娘爱美,照了镜子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又忍不住,就要拿手去抓,回回都被倚翠给拦了。 “我痒。” 她肩膀一抽一抽的,像个小可怜。 “早知道不出门了。” 说着,她难受的用手背去蹭了又蹭:“定然是崔韫害的。” 倚翠苦口婆心:“可不能挠,若是抓破了只怕得留疤。娘子再忍忍,船靠岸倪大夫就去抓药。” 等下了船后,又再买马车和货车这才方便上路。 她用湿帕子给女娘擦身子。想让她舒服些。沈婳也的确好受不少。 “再者这和侯爷有何干系?奴婢说句公道话,他人不在可没惹您。” 沈婳登时面露凶光:“阿兄都同我说了,他对太傅府上的女娘疼爱有加!” “您不是不信吗?” 当时看了,还自信的言一句胡说八道。 “我现在信了。可见也是不迟的。” 沈婳吸了吸鼻子,强词夺理:“他本就妖精一样,最是不安于室。” “也不知太傅府上的女娘何等容貌,我自要亲眼看看。” 她这会儿不适委屈到了极点,可不得不讲理的去翻翻旧账。 倪康速度很快,女娘吃了两顿药,倒是退烧止了痒,可身上的红疹还在。 她嫌弃不已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还是得涂抹药膏这才消得快。” 倪康无奈:“只是此处偏僻,所要用的药也珍贵,得去盛京最大的药房才能买齐。” “若不涂只喝药呢?” “至少小半月才能彻底好全。” 其实针扎最快。 可沈婳到底是女娘,他是外男不方便。 倪康见沈婳耷拉眼皮,忍不住宽慰:“好在再走半日,前头就是盛京城。” 沈婳一点没被安慰道。 盛京街道还是如往昔的热闹繁华。刚入城,人群熙攘间马车速度也慢了下来。 “听说了吗?” 车厢外的声音传过来。 “长汀街歪脖子树边上的那佟家媳妇生了个怪胎,左右两手竟都是六指。这可是大凶之兆,可见此子不详。我亲眼所见真切的数了,绝不会错。” “此事我也听说了,佟家婆子本想掐死这孽种,可又怕外人说闲话。” “分明是佟家做了腌臜遭天谴的事,这才惹来三清娘娘发怒,我看这回必定惹上大霉了。” 那人嗓音压低:“也不怕告诉你们,我是知晓些内情的。那……” 几个大妈说着八卦,有人凑了上来。 瞧不出是男是女,一身的黑,却没有一寸肌肤露在外头,手缩在宽大的衣摆处,整张脸用巨大的帽兜盖的密不透风,俨然是怕今日风大面纱会被吹飞。堪堪只露出两只灵动的眼眸。 大妈们:…… 哪里来的鬼东西。 沈婳又往前挪了挪,她压低嗓音,很矜持的问:“什么内情?” 大妈:“佟家自赌坊输了钱,便家徒四壁,有两子,大的痴傻,小的去岁才娶的妻,再生了这怪胎。” “当初小儿娶妻,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却蛮横的骗婚,婚后要求这新妇服侍二夫,还要给傻大哥生个儿子。新妇也没个靠山。爹娘去的早,就在舅父舅母手下讨生活,舅母一得聘礼钱,谁管她死活。” “诶呦,怎会有这种事?” 果然,一入盛京是久违的归属感! 在丰州,她到底得管绣坊,做事总要装着沉稳些。 她即便着此奇装异服,可凭着本事很努力的加入她们。 “简直!太不是人了!” 远处,是被迫停下来的马车,倚翠和小七无声叹息。 忽而,影五实现定住。 她看见了不远处那板着脸,叉着腰准备骂人的崔绒。小女娘很生气,头上的揪揪跟着一晃一晃的。 第472章 容貌上漾漾不能输!!! “一根糖葫芦你卖三文,两根凭什么卖五文?这是见本郡主年幼,不怀好意想要坑害我?” 崔绒恼火不已! 尤其这几月,她都不是很欢喜!随时都能炸。 可偏偏有不长眼的送上门来。 商贩见她穿着打扮,就知道是大家族里头出来的女娘,再听那一声郡主,忙道。 “小的如何敢。不过买的多了算便宜些。” “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有,本郡主听不懂。” 崔绒小手背在身后。 “你若真好心,为何头一枝不卖两文?” “这……这就亏了啊。” 崔绒见他如此,还不道歉解释,当即指着他:“我忍你很久了。” “你给我等着,我这就找我二叔,让他来收拾你!” 商贩一听这话,吓得够呛。 “这……这糖葫芦小的送给你。” “我不要!” 崔绒蛮横:“你看我缺钱吗?” 小女娘努力的垫着脚尖,可她还是很矮。 “一下三文,一下两文,一下又白送。你变卦可真快。我明白了,你这糖葫芦有问题!” 商贩欲哭无泪,想要给她跪下了。 大妈也不说八卦了,纷纷看过去。处于掌握盛京各种消息中心的她们,自然认出来这是阳陵侯府不好惹的瑞安郡主。 这商贩是倒大霉了。 可见是没人敢为他出面的。 偏偏,女娘还小,没法和她讲道理。 好在,很快有人过来解了围。 着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的女娘款款而来,妆容算不得精致繁琐,却也轻便婉转。 “一眨眼的功夫,小郡主怎跑这儿来了?” 只见她买下糖葫芦,又给了赏钱,让商贩感恩涕零的退下。 “我请郡主。” 崔绒没给她面子:“我的事你少管。” 她人小鬼大的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入崔府是绝不可能的。讨好我?我才不帮你办事。” 沈婳:!!! 不用想了!这个肯定就是那太傅府上的女娘!!! 她直勾勾的看着。 女娘大步走过去,试图散发她的恶意。可又念着如今这般丑态,到喉咙的话又咽了下去。 容貌上漾漾不能输!!! 崔绒看过来。很快又挪开视线。俨然没认出来。 绫裙女娘微微一僵,手里的糖葫芦变得烫手。 崔绒哼一声:“你阿爹来寻我祖父,有意把你许配我二叔,我祖父已然拒了,这种事难道你不知?还是明白里装糊涂?” 自新皇登基,崔韫这个王爷愈发成了个香馍馍。不少人都盯着,想要结连理枝的府邸也多了起来。 这付家便是其中一个。 付家女娘自然不愿放弃。 他咬着下唇:“可没听崔公子定下亲事。” 小女娘气势很足,奶声奶气:“谁说的?只是崔家不愿四处张扬罢了。我已有二叔母,你何必上赶着。” 沈婳神色变得柔和。 这小鬼果然没白疼。 然后,她听到崔绒道。 “除非,你能干掉沈姐姐。我就高看你一眼,努努力,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你若真有本事让我二叔移情别恋,那沈姐姐定然要恼羞成怒了,算起来,本郡主一直被她拿捏,从未见她翻过跟头,应该是极有趣的。” 说着,小女娘嘚瑟的要离开。 然后她被那诡异黑兜人挡了路。 崔绒抬头,瞪她。 “不长眼,让开!” “这年头真是什么妖鬼蛇神都敢拦本郡主的路了。” 这种打扮,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没准,脑子还有病。 沈婳想要收拾她。 可她一开口,就暴露身份,崔绒知道了,崔韫也就知道了。 至少得等她脸好了。 女娘想通后,很温柔的让开道,又很温柔的捏紧小拳头。 记小本本,有仇必报。 崔绒丝毫不知她在作死。甚至仰着头,大摇大摆的离开。 她一走,沈婳来到付家女娘身侧。 她扒拉一下帽兜,让露出来的眼睛再大些。 女娘鄙夷:“就你?” 付女娘微微一愣。 她后退几步,用帕子捂住鼻,好似遇到的是乞丐。 有意打压她的沈婳:??? 她愣了愣。 她是坐马车来的,可昨夜在客栈沐了浴。 女娘提起黑衣,将鼻子凑近,嗅了嗅。 分明是香的! 而眼前的付女娘在她回神时,早就没了身影。 沈婳尚且不知她的名儿。 所以。 崔韫真该死啊。 走回马车时,沈婳的背影都是萧瑟。 这个时辰,谢珣定然在刑部,沈婳不想去阳陵侯府,也不好贸然对登辅国公府的门。 故,她让影五带着众人和行李去了梨园安顿。 回到熟悉的地儿,沈婳也是瘪着嘴的。 谢珣拨来的暗卫面面相觑:“此事,可要告知主子?” 李三也纠结,他要不要告诉崔侯。 影五很有经验:“说什么说?主子只是让你们伺候娘子安危仅此而已。不要多此一举!” 几人闻言受教。 倪康去药房配齐了草药,一群人过去帮忙。 到了用膳的点,沈婳气归气,可不忘去一线天用饭。影五这次很自觉的隐藏在暗中保护。 一炷香后。 一线天的掌柜正拨动着算盘,就有客而至。 那人一身黑,帽兜大的可怕。辨别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只见她高贵的头朝楼上仰。 掌柜压下惊恐:“客……官,是要定雅间。” 冗长的安静下,她点头。 掌柜明白了,这是个哑巴! 他忙取出菜单:“您打算吃些什么。” 她咻的一下扔出一张银票,手臂却仍旧缩在袖口处,甚是不露半点空隙,伸过去,对着全部菜品画了个圆。 掌柜:…… 莫名的熟悉呢。 就在这时,酒楼外传来动静。 崔韫翻车下马,他身后是一群带刀侍卫。他面色疲倦的亮出搜捕令后,身后的一群人朝三楼而去。 他的余光随意淡漠的落在一丈之远的沈婳上,女娘明显一僵。 可这个时候心虚的不该是他吗! 沈婳蓦然挺直腰板,酝酿脏话,面容扭曲,到最后泄气的肩膀一耸,将帽兜狠狠一拽,直接将眼睛给堵住。 崔韫神色清明的眯了眯眼。 女娘转身,顺着记忆转身,慢吞吞摸索着去爬楼梯。 很快,隔着兜帽,后颈衣领被人提起来。 沈婳双脚离地。 她听到崔韫用欠揍又懒散的语气道。 “逮住了。” 第473章 卖弄愚蠢时,不妨适可而止 沈婳:!!! 周遭视线黑漆漆的一片,她没法瞧见崔韫丑恶的嘴脸,可没挡住漾漾的愤怒。 崔韫认出她了,可这不重要。 她很难堪,这她能忍?尤其耳侧还能听见不远处的吸气声。 她也能想象出大堂用饭的人,正新奇的指指点点。更有仗着家中父兄也在朝中入朝为官的公子哥,想要讨好崔韫的上前。 “王爷,这是谁?” “自打他入一线天,我便留意上了,行为举止怪异的很,看着装扮不是贼就是个细作,您合该抓回大理寺,好好审问!” “难怪人模鬼样的。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好在落王爷您的手里,还不得被剥几层皮。” “对了,我父兄是您的同僚,说起来,我同与您也是同岁。王爷不防卖我个面子,一同用膳?” 沈婳明白了。 这是贬低她来,去吹捧崔韫。 女娘仰着的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垂,可以看出她无限的委屈。同一时刻,她伸出手,咻的一下指过去。袖子很长,比手臂多了一大截,空空的垂挂。这是无法压制的愤慨! 再说! 你!再!说! 棺材板都盖不上你的嘴是吧! 可她更嚣张,为了不让自己过于狼狈,又不愿在崔韫跟前落下风,她甚晃起了腿。 绣花鞋露出来,上头的花样精致,是盛京城里最新的款式,上头点缀着漂亮的粉色珍珠。 这……是女娘? 所有人的心思百转千回。 说话之人还要上前,却见崔韫视线冷冷瞥来,当即不免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舌。 不过稍稍一瞬,女娘落地,崔韫也知适才不妥,他压下惊喜和无法言语的欢愉,仿若无人般的要去抚平女娘后领的褶皱。 然,沈婳没给他这个机会。 黑兜下,她甚至不怕丢脸。无所顾忌,顺着手指的方向,没看路大步而去,大有怼到那人脸上的架势。 可她没走几步,就被身后之人拉住。 “胡二公子。”冷淡而凉薄。 崔韫甚至没多看那人一眼。 “卖弄愚蠢时,不妨适可而止。” 胡二公子笑容一僵:“是是,您忙,是我不知好歹不该耽误您的公务。” 崔韫却不愿理会,食指弯曲,在桌面扣了扣,是对掌柜言的。 “上菜。” 沈婳跺跺脚,转身去上台阶朝雅间而去。 没走几步,身后便有沉稳的脚步声,不用猜,也知是那个有公务的。 沈婳转身,她比崔韫多了好几个台阶,此时比他高出半个头。 女娘姿态摆的很足,她轻蔑的抿了抿唇,咻一下的继续伸手指人! 别跟! 不想理你! 手腕却被人攥住,她微微蹙眉,崔韫却是堂而皇之的钻入她的袖摆,包裹住藏在里头细白的柔荑。 他的力道很柔,像是对待稀世珍宝,更有安抚之意,可同样的,是那么急切的以肌肤相贴的方式抒发思念。 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可这个举动,却让沈婳浑身发烫,甚至愣愣的,由着他牵着去二楼。 人群一个个的眼儿蹭亮。却不敢吭声。 身后的即清挡了胡二的路:“胡二公子公然意图贿赂我们大人?” 他只是个浪荡公子哥,请客如何算贿赂了? 胡二被当众落了面子,面色沉了下来,却到底忍着,不敢得罪。 掌柜似很不经意的大声提点:“二公子,您这是还不知吗?那搜捕令小的可是瞧得真切,这次王爷是专门来逮捕你父亲入狱的。” 即清笑:“官家贤明,最容不得欺压百姓的官员,胡家早些年不干净,你兄长一炷香前已被关押,父亲更涉及多桩命案自然更容不得。胡二公子,您护人心切,却有意贸然请客王爷,妄图求情可见居心不良,律法在前这是绝对不成的。” 胡二公子险些眼前一黑。 什么搜捕令! 他不愿信,可被官吏押着下来的人里头,煞白着脸的第二个不是他父亲又是谁。 二楼雅间。 “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同我说一声?便是没法去丰州,好歹我能去郊外迎。” 沈婳回神。 正要甩开他的手,身子却被他勾住,天地一转,女娘被抱着坐上餐桌,崔韫低头去看她。 “闹脾气了?” 您心里没点数吗? 沈婳严肃又矜持:“嗯!” 大有你看着办的意思! 崔韫揉了揉眉心:“我这几日有些忙,也的确疏忽了你。我的错。” 沈婳一声不吭。 忙? 对她忙!对那太傅家女娘可不是!敢情是挑着人忙吧! 沈婳越想越不舒坦。对他所言也相当不满意!就要从桌上跳下去。 “你这是哪里寻来的古怪装扮,也不嫌闷。” “要你管?” “脾气见长。” 沈婳作势推他,就听崔韫似喃喃。 “倒是许久没亲热了。” 他揉捏着女娘的腰肢。 “想吗?” 沈婳:!!! 这种话,也亏他说得出口。 帽兜猝不及防的被摘去,崔韫嘴里的调笑凝滞。线条轮廓紧紧绷着是的慌乱。 “怎么回事?” 他捧住女娘的脸。 “别动,让我看看。” 沈婳惊呼,甚至来不及去挑他的刺。忙用手捂住脸,可挡不住全部,灵光一闪间又要去遮崔韫的眼。 偏偏中途她的手被攥住。 “怎么不早说?” 他的语气凝重而严厉。 难怪,也是他疏忽。 女娘往前身子骨差出门前也要将自己打扮的娇艳动人,这才舍得出门。如今穿成这般,他沉浸重逢竟然没察觉出异常来。 沈婳皮子白的能泛光。衬得红疹愈发的可怖。 不对。 脖颈处也有。 崔韫薄唇紧抿,情绪翻涌。稍稍把脉后将她的袖子往上翻。也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红。 沈婳如此娇气的小女娘,便是被不痛不痒的说上一句,她也能计较好几日,如今这般,他看着都心惊,更别提沈婳了。 他下颌线愈发的冷硬。指尖落在女娘腰封处,正欲去解。 她一把按住崔韫的手,不让他继续。 崔韫:“我检查看看。” 沈婳死死不让。 女娘在崔韫的瞳仁里头瞧见了难以入眼的自己。 丑陋和可怖。 第474章 记住了,我和你没完 属于她的骄傲顷刻间土崩瓦解,她最引以为傲的容貌,回回捧着镜子总能对影自怜,可这几日,她铜镜被倚翠全收了起来,然,沈婳宁愿去看镜子里头的那些小疙瘩,也不想让崔韫瞧见。 她合该漂漂亮亮的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再气场十足的翘着小拇指。而不是如此这般丑态。 沈婳抢过帽兜,就要盖上。被他拦下。 “别闹。” 崔韫低声:“倪康怎么说?” “可是过敏?” 她小幅度的轻颤,死死咬着下唇。 “还看什么看啊?” 凶巴巴的扔下这句话后。是铺天盖地和无法言明的羞恼。跟着眼里蒙上一层水雾。嗓音夹带着哭腔,眼泪要落不落。 “适才在楼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却那样。让我如何自处!” 崔韫见她这般,心跟着抽紧。 “是我考虑不周。” “本来就是你的错!你还扯我的帽兜!这下可如意了!” 她自闭的把头埋起来。下巴被抬起。 “又不是好不了。” 崔韫贴上去,轻蹭她的唇,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她:“如此,我也喜欢。” “我……” 她抽泣一声。 “那我好歹是娇贵的女娘,本就最要面子。” “还有下面那个胡二。他才是奸细,他全家都是奸细,眼瞎的不成,我穿成如何,碍着他眼了?让他看了?要他这般数落我!” 崔韫俯下身子,同她平齐,是说不出的温柔:“莫哭了,胡家不日后必遭殃。” 沈婳拍开他伸过来试图擦泪的帕子。 “离我远些,不要动手动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外头做的那些好事,如今倒是念着我了?当初我在船上难受时,你在盛京同别的女娘卿卿我我。” 崔韫匪夷所思的一顿。 见他没说话,沈婳冷笑。 ‘咚咚’敲门声。 沈婳跳下桌子,将脸蒙上。 管家亲自入内,将菜品一道一道送上,他能察觉出空气的凝滞。动作麻利的退下。 因他中断的沈婳情绪依旧饱满。 她又将帽兜扔到地上。继续以冷笑一声作为开场。 “你如今都不反驳了?” 崔韫:“哪来的女娘?” 他的指尖不动声色的落在女娘手腕,细细探脉。 “且与我说说,再定罪名。” “太傅府上的女娘我适才都见了。” 算是个清秀佳人。可沈婳就觉得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崔韫倏然看向她,深邃的眼眸划过错愕。 “她不过八岁。” 沈婳:“……” 她茫然一瞬。 更气了。开始强词夺理。 “我就知道!男人都喜欢年纪小的。” 她说的久了,又渴又饿,喝了茶水后,当下不甘不愿的埋头去吃饭。 吃的很慢,但很享受。眼儿都弯成月牙。若忽略眼底的红色,谁能看出不久前,她还哭的上气不接上气。 崔韫给她盛汤。 沈婳喝了。 给她夹菜。 她也照单全收。 崔韫见状,只当解释清了。也诚然松了口气。 等沈婳吃的差不多了,便打算送她回去,岂料女娘两手压在餐桌上。 趾高气扬的看着他,翻脸不认人,恢复浑身都是刺。 “记住了。” 然后,说。 “我和你没完。” ———— 她显然不是嘴里说说的。 真要作起来,死的能说成活的,左右都是她有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沈婳走后,崔韫频频出神。他容色冷清,女娘恃宠而骄,作天作地的的那股劲儿,实在久违。 他到最后低笑出声。让影一送了的天山雪莲和龙血蝎去,倪康清楚如何一同入药,会好的快些。 大抵涂抹两日,沈婳就能好全。 这两日,沈婳没给崔韫一个好脸色。 两日后,崔韫没去大理寺,在梨园外站了片刻,转身去了皇宫。 总要有人帮着分担些怒火。 这是他头一次没经传召入宫。 姬誊一听消息,当下搁下奏折。 “人呢?” “朝太医院去了,瞧着很急。” 姬誊起身,朝外而去:“别是受伤了。” 姬纥也追上去:“拉倒吧,崔韫那种人,是愈发刀枪不入了,如今谁敢伤他。” 两人到时,崔韫已离开。 太医署那边恭敬道。。 “王爷来取了一株天山雪莲和龙血蝎。” 可入药,外头难寻。可皇宫并不缺。 姬纥:“我觉着不对。” “他整日装腔作势……” 见姬誊眼神凉飕飕的,忙改成。 “他对你不算待见……” 很好,姬誊的眼神粹冰。 姬纥索性不知死活:“实在不像随意能来皇宫求药的,即便求的还不是你。” “我还听说,他前日去了一线天,当时同一位女娘拉拉扯扯。还一道用了饭。” 姬纥一拍大腿。 “好啊!” “我沈妹妹不在,他就在外头乱搞了。” 姬誊若有所思,让下人去后宫传了消息。 隔日,沈婳迷糊的醒来,就见有人正趴在窗前,幽怨的看着她。 韦盈盈:“姬誊说你回来,我起先还不信。” 沈婳起床气很重,当下翻身闭眼,不去看她。 “对我尊重些!” 韦盈盈:“我如今可了不得!” “我阿爹先前那般作态,如今殷勤的很,可瞧不出当初扇我巴掌时的半点冷眼。” 而如此,只会让她愈发瞧不起。不过,好在阿娘如今的日子过的稳当。 “韦珠珠和她娘,可不得老老实实。” 上回她回去,都给她磕头! “我见韦珠珠磕的漂亮,让她磕了一炷香,有意给她难堪,她屁都不敢放转头还谢我。” 她得意忘形,滔滔不绝恨不得能说上地老天荒。 沈婳到底没将枕头砸过去。 她只是缓缓坐直身子,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 “韦盈盈。” 女娘:“我怕是得提醒你。” 韦盈盈惊讶于女娘将醒未醒见的娇媚,沈婳的变化无疑很大。在她愣神之际,就听女娘道。 “官家坐上如今高位,雄才大略,济世康明,敦明信义更是雷霆手段,肃清朝堂得万民拥戴。他所为,皆乃先帝之不敢为。” “倒是同我记忆里的三皇子大为不同。” 轰隆一声,沉浸在美梦下的韦盈盈总算呆头呆脑的察觉,在姬誊的甜言蜜语下,她忽略了什么!!! 沈婳毫无心理负担的浅笑。 “他啊,一直都在骗你呢。” 第475章 要见他的女娘多得很,可不缺我这一个 扔下这句话后,沈婳目睹韦盈盈变了脸。女娘舒坦了,她心安理得的躺回去。用手捧着小脸,再学着她前头的语气。 “你现在可了不得了。” “不说韦珠珠都要千万个陪小心。当年你出事,被先帝许为三皇子妃,韦尚书自知你无用,成了废棋,不惜舍弃,转头再捧庶女为嫡。迫入你阿娘名下。” “你为他向我这儿借银子,又不惜变卖首饰,穷的叮当响。未成姬家妇就已毫无保留。” 韦盈盈的嘴角拉平,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气势汹汹转身就要朝外去。 沈婳却白莲白气的将人叫住。 “盈盈。” 这会儿倒是喊的亲昵。 “这种事,我作为外人都看不下去呢。” 这一句话,更如火上浇油。 韦盈盈冷着脸,直回皇宫。正要当面同姬誊大吵一架,以此宣泄她的愤怒。可没等她闯入御书房,中途就被工部尚书给拦了下来。 韦翰看她这身轻便的打扮,眉头就拧成一个结。他把人拉到角落:“娘娘一身火气,这是谁惹着您了?。 韦盈盈没好脸:“父亲有事。” 自然是有的,可见她如此,韦翰踌躇不知该不该提。 眼看着韦盈盈愈发不耐烦,韦翰又不能当面指责她没规矩。 现在韦盈盈可是他祖宗。 他说不得,骂不得,还得供起来。韦家出了个凤凰,这可是满门的荣耀! “见你如此,想必也听说朝臣提议官家纳妃的事。” “官家贵为天子,后宫除你外,却再无人,本就不该。皇嗣一事可不是小事。女娘本不该善妒,娘娘身为一国之母,自该帮着劝诫官家,更该亲自操办选妃一事,给官家挑些温柔体贴的女娘。好彰显我韦家女贤德的风范。” 看看这是什么话。 没一个是韦盈盈爱听的。 她为了姬誊,恨不得将自己掏空,生怕他每日吃不饱,穿不暖,还得遭府上恶奴欺辱。 韦盈盈也从没想过,姬誊最后能登基。 可!!!凭什么她费尽心思养着男人,又做好了一辈子相互扶持的准备,转头要把人便宜给了别人! 真当她不知,那些朝臣是想将自家女儿送进宫来?故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 合着,一个个到头来,捡现成的? 姬誊骗她一事!还没过去呢! 她的火又蹭蹭蹭往上涨。 眼见韦翰还要再言,她彻底冷下脸来。 “父亲说够了没!” 韦翰一顿,到底硬着头皮继续道。 “您朝我犯什么混?为父也是为你考量,还能不盼着你好?” “思来想去,总觉得该给你安排贴心人在身侧,往后也好帮着固宠,与其便宜了他人,不如……” 他笑,说到重点:“珠珠是个好孩子,同她姨娘那般,最会服侍人。她也保证了日后为你马首是瞻,你是嫡姐,也该为她谋个前程。” 韦盈盈气笑了。 “韦尚书!” “我能有此等造化,可没沾你的半点光,你真当我会感激你的养育之恩?” “我阿娘无子,八年前姨娘的儿子过继阿娘名下,阿娘心中惭愧,她为宗妇不得不认,韦照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这些年来可有敬阿娘半分?从未!只知一味索取,更惦记我阿娘的嫁妆。得到了好处,全送去姨娘那里。” 然后呢? 她嫁人的时候,阿娘不愿她受苦,甚至要将手里的嫁妆全都给她。 当时韦照却不愿了。 别说韦照,韦翰当时说的话,她至今铭记,刻刻不敢忘! ——你身为韦家主母,总不好过于偏颇。都给盈姐儿,怎可忘了照哥儿,珠姐儿?照哥儿娶妻需要聘礼,珠姐儿嫁人也要嫁妆。 姨娘跟在身侧煽风点火。 ——老爷,到底娘子是夫人亲生,总该是不同的。怎做的到一视同仁。 韦盈盈这人简单。 对她好的人,她从来不会去想他的坏,可面对她不好的人,她的脑子就灵光了。 她当时扶着韦夫人,气极反笑。 ——“父亲,惦记正妻的嫁妆,是最丢脸窝囊的事。” ——“我是阿娘生的,她不对我好,难不成反倒对一个妾生的疼之入骨吗?” ——“禾姨娘,你若疼你一双儿女,大可用自己的嫁妆去添!怪我,险些忘了,你当初不过是个卑贱的卖唱女当初进门,就一个包袱,包袱里头三两件破衣裳。” 韦翰听不得她忤逆,当时请上家法,藤条重重甩在她纤细的背上。 这些事,过去很久了。 如今,一朝得势,对她好的,对她不好的,全都蜂拥而上。 可并非她不说,就不愿计较。 韦家也就表面光鲜,这些年,阿娘暗地里吃了多少闷亏? 偏偏阿娘学不来姨娘的娇柔,情意绵绵的勾栏做派去讨好男人。 “她还不至于看上韦珠珠那个贱货。你的手还是莫伸太长!最后落得个没脸。” “过继又是过继,有完没完?先是庶子,又是庶女!一个妾更是过的比正房夫人还风光舒坦。倒不如你扶正一个卖弄风骚的姨娘,将我阿娘休了,我请进宫来亲自照顾!免得再受窝囊气。” 这一番话,无不严重。 哪有出嫁女撺掇父母和离的? 可偏偏韦翰不敢说一句——放肆! 他看韦盈盈的翅膀是真硬了。可若为了韦珠珠,转头得罪眼前这位实在得不偿失。 “娘娘消消气,是阿爹心疼你,这才口不择言。” “你若不愿,就当我从未提过。” 韦翰精光一闪道:“你外祖照样也动了这种心思,想让你表姐入宫。盈姐儿,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韦盈盈闭了闭眼,不愿再听。 “够了!” “外祖?当初母亲孤立无援时,外祖在哪儿?得了你的些许好处,就让我阿娘忍气吞声。我哪儿来的外祖。” 都说出嫁女得靠娘家。可她阿娘没靠上,她也一样。 韦翰见她如此,瞳孔一缩,而韦盈盈却没看他一眼,快步离开。 她身边的宫女忙追上去,小心翼翼问:“娘娘,您不见官家了?” 韦盈盈:“要见他的女娘多得很,可不缺我这一个。” 第476章 那他真是该死啊~ 她回了宫殿,二话不说的收拾包袱。一股脑的将值钱的首饰衣裳,全往里头塞。 她包袱往身上一背,重的险些整个人踉跄往地上而去。 “娘娘!” 好在众人吓得纷纷去接。 韦盈盈没摔着,但吓得够呛。 她视线环视一周,落在床榻处,快步走过去,取出里头的一块金牌。 这是不久前,她向姬誊求的。 ——“郎君,我想要块免死金牌。” 姬誊当时拧眉。 ——“盈盈,你这是何意。是不信我?是,历代帝王大多无情,可我并非昏君,你我更是夫妻。” 她当时要的并不是保障。而是觉得气派。 姬誊对她也的确体贴。 可没从想过,姬誊骗她! 他这么爱演戏!会装可怜!装穷!谁知道哪句话是真,哪句话又是假! 韦盈盈又收拾了五份包袱出来。命令,全都搬出去。 宫殿的奴仆谁敢不应。 何况韦盈盈今日出宫,还是官家亲自点头的。那些包袱没准是送出去给娘娘时常念叨的沈娘子用。 嬷嬷很机灵的安排了马车,送韦盈盈离开时,低声去问。 “娘娘是怎么了?瞧着很是不高心。” 宫女起先陪同韦盈盈一块去梨园,可沈婳同韦盈盈当时在屋里说的话,她是没听见的。一听这话也止不住的怨怼。 “还不是韦尚书,真没见过如此当父亲的,别说娘娘恼,便是我听着都难受,……” 嬷嬷一听这话,沉吟片刻,先是温柔的目送马车离开,转而一改脸色:“不行,此事得告知官家。娘娘如何能受这种气!” 然,姬誊正同朝臣议事且大发雷霆,嬷嬷只能焦心的在外等。 这边,见人折而往返,沈婳是懵的。 “你怎么又来了?” 韦盈盈让人把包袱留下,就全打发回去了:“我还要住下。” 几岁了,还离家出走? 漾漾嫌弃,但漾漾懒得说。 韦盈盈掏出金牌,沈婳看过去,同姬霍那块很是相似,却挂着十几颗花里胡哨的金珠子。明显是让女娘拿来玩的。 韦盈盈扯下一颗:“伙食费。” 她又扯下一颗:“住宿费。” 沈婳捡起一颗指甲大小重量十足的金珠,对着明艳的光线照了照。 “你是对的。” 沈婳劝分不劝合:“我们女娘最是端庄,好端端的同那些不懂事的莽夫吵什么?来我这住下,也好凑个伴。想来无人敢多嘴的。” “他既然有错,总该寻上来给你道歉。等他诚意够了,你再走也不迟。” “他没空!他都要选妃了!” 沈婳闻言,倏然坐直身子,她难得亢奋:“那他真是该死啊。” 好在,韦盈盈的难过,只停留了片刻。 一线天的膳食,一风堂的绣品,半闲居的酒,掌柜都是亲自接待,殷勤的不行。 她被治愈了。 尤其那些闪亮的首饰,让她挪不开眼。她带出来的银钱足够多,也学着沈婳的架势。 “这个,这个,这个。” “除了这三个,这一排的我都要了。” 沈婳买完首饰,又放下酒盏:“到我听小曲儿的时辰了。” 韦盈盈:…… 你怎么可以这么忙碌又滋润! 女娘侧头问:“盛京的戏班子哪里最好?” “我不爱听戏,倒是不知。” “听什么戏,还不如多看几样话本子。上回给你寄的司徒雷天看的如何了?” 沈婳矜持不语,自不能告知韦盈盈,她早就翻烂了。 见她如此,韦盈盈很是遗憾。 “那本是姬霍私下珍藏的,他屋里还有下册,我拿了一本,他小气的就像被割了肉,这些时日将我当贼防着,是没机会看了。” 沈婳:“这有何难?” 她把手搭在韦盈盈肩上。 很快,姬霍书房多了两个贼。 韦盈盈头一次做这种事,很是不安:“我们拿了,若被察觉,只怕不好。” 姬霍的书房很大,算是个小型的藏书阁了。就是里头的书不算正经。 沈婳:“拿上一本,他察觉不了。” 韦盈盈觉得有理,她废了不小的功夫,将下册寻到,没有瞧见身后的女娘一本正经的抓住角落里不甚起眼的一本书,很随意的就往袖子里藏。 女娘视线一转,又落在案桌上,柳眉轻蹙。最后控制不住的走过去。 书房很快,恢复平静。 姬霍是在两人离去后的一炷香过来的。他迫不及待的准备翻看最近高价买来的香艳孤本。 走去角落。那里却是空空如也。 姬霍如遭雷劈!!! 他的世界在顷刻间陷入了黑暗。 他的书房其实很乱,都是他自己收拾的,清楚任何一本书所在的位置。 姬霍愤愤的走了一圈。 他的司徒雷天!!也不在了。 姬霍还能不知,此事定然同韦盈盈脱不开关系!她垂涎他的书很久了! 他二话不说,黑着脸去找姬誊要说法。 这边,姬誊训斥了朝臣,又送走谢珣,也难得沉了脸。显然,他的侧重点不在韦盈盈离宫。 “韦尚书将她惹恼了?” “是。” “韦尚书说了好些不中听的话。” 姬誊不用猜,也知韦翰打的什么主意。 他重重扔下奏折:“皇后朕平素都舍不得说上一句,他倒是好本事。” 韦翰也就生了个好女儿,除了这点,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可这种人,没有自知之明,甚至心比天高。 他若是个好父亲,姬誊还会敬他。 “让他滚过来!” 韦翰还没来,姬霍倒来了,可他在途中同谢珣碰了个正着。 谢珣谦谦公子:“你这是?” 姬霍一拍大腿:“你敢信?韦盈盈去我书房偷书?这件事她男人不给我个交代,我就待在皇宫不走了!” “莫弄错了,皇后娘娘是不着调,可做不得梁上君子。” “除了她还能有谁!恭亲王府的侍兵更无一人察觉。盛京里头行事大胆还有能耐的有几个?阳陵侯府的小郡主算一个,可她不过是个小女娘。” 姬霍有理有据。 “可恨的事,我案桌上插着秋海棠的花瓶也碍着她眼了!不知从哪里搜刮出差不多花色的,给我一左一右的摆放整齐,五支秋海棠啊!愣是给我均分各自入花瓶放着,毫无美感!” 姬霍最后一句是吼的! “多出来的一只秋海棠还给我薅光了花瓣,在桌上摆了个圆!怎么,这是挑衅还要成双?” 第477章 听着是体贴,转头却不忘四处惹祸 这边,姬霍告别沉默的谢珣,直直朝御书房而去,不等公公的通报,就大步入内,还没等他控诉,就察觉殿内的不同寻常。 姬誊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人。 “韦翰,朕若是你,大抵是知晓伏低做小四字怎么写。” 他语气凉薄:“这些时日,朝中重臣被革职的不在少数,你是沾了皇后的光。” 韦盈盈重情,放心不下韦夫人。韦家后院的事,姬誊也清楚多乱。他本以为韦翰是个聪明人。 却不想蠢到了极致。 也就爀帝,见他不敢拉帮结派,更不敢参与皇位纷争。倒不是明哲保身,而是他胆小如鼠,也正因如此。才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多年。 姬誊:“明白你该做什么吗?” 韦翰一头雾水。如今双腿发软,如何还能揣摩圣意? 他颤颤巍巍,已入秋,可他额间却密起豆大的汗来:“臣……臣惶恐。” 他没想过姬誊会为了韦盈盈,半点不给他颜面,甚至为此刁难他。他虽功绩平平,可这些年来在官场上也没错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是老臣。 闻言,姬誊似笑非笑,身上气势倏然逼人,不怒自威,反手将茶盏朝地上的人掷去,冷冷道:“你是该惶恐!” “若做不到皇后满意,不如自请辞去,还算体面些,滚!” 韦翰呼吸一滞,连滚带爬,颤颤巍巍往外去。 姬霍见状,怒火散了大半。默默的咽了咽口水。 而就在这时,姬誊看过来。 “有事?” 姬霍:“……没。” 他憋屈的朝外去。 他想,韦盈盈受了气,姬誊连岳丈都威胁,像他这样的,怎会给自个儿做主!!! “等等。” 姬誊把人叫住。 他低头去整理案桌的奏折。 “阿韫给我捎了口信,你书房的书不错,回头他搬些走,朕同你父亲言明,他已应下。” 姬誊虽不知是什么书,但这是崔韫第一次求他,自然办的妥帖:“你可有意见?” 姬霍瞪眼:“你不如杀了我!”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既然没意见,那就退下吧。许公公,送世子。” “姬誊,你大爷#×&%¥#@……” 他骂的很脏,甚至不堪入耳。 姬霍最后是被抬出去的,可他的反抗是无效的。 他两行清泪的去了七王府。 “这一窝子全是强盗吧!” “做的是人事?本世子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搬?还不如一刀子往我心窝子里捅一刀来的痛快!” 可惜,没换来姬纥的半点同情。 他笑岔了气。 姬霍愤愤难平:“不过我真没想到,崔韫竟然也看这种书,可见往日的正经都是装的!我呸!也好意思!私底下,没准比我还浪!” 姬纥笑声一顿。 他猛然间想到了什么。 “你说……” 他停顿片刻:“有没有可能他是给别人搬的。” “拉倒吧,算起来,韦盈盈是他表嫂,轮得到他上赶着献殷情。往日也没见他和姬誊多亲近……” 姬霍倏然起身。 “我明白了!” 姬纥很欣慰:“你终于明白了。” 姬霍很鄙视:“我书房有本书,讲的就是叔嫂之间……,噫!崔韫这种人实在要不得。” 眼看着他愈发不着调,姬纥没好气。 “只怕是沈妹妹回来了!” 姬霍嫌弃的神色淡去,最后炸裂。 他一拍桌子,彻底大悟! “我说呢!韦盈盈哪有这么气人!” 姬纥笑嘻嘻:“你也别气。” “我可是专门打听了,崔韫的日子可不好过,这几日,沈妹妹可不待见他。” “今天韦盈盈离宫,我也撞见了,看着架势只怕姬誊也不好过。” 姬纥很高兴:“这就是官场得意,情场失意。” “到底是四人帮的,你且对自己人大方些。” 姬霍怒:“你到底帮谁!” 很快,他聪明了一次。 “本世子决定了!将书房那些夫妻恩怨或是抛妻弃子的书,让两个妹妹多看看。看多了,兴许就了却红尘了。” —— 谢珣出宫后让手下的人联系了暗卫,只身来了梨园。 沈婳前一刻还是大爷的懒散坐姿,下一瞬双膝并拢,小手压在膝盖处,乖巧身子做的笔直。 她冲谢珣甜甜一笑:“阿兄。” 谢珣先是上下打量着面色红润的沈婳,转头吩咐倚翠她们收拾行李。最后神色不明道。 “原来还记得你有个阿兄。” 沈婳自不会同他多言,红疹一事。免得谢珣挂忧,这也是她来盛京没给谢珣稍口信的缘由。 “这不是念着你忙。” 谢珣指尖没好气的点着她的额:“嗯,听着是体贴,转头却不忘四处惹祸。” 一听这话,沈婳如何能认。她嫌谢珣的力道太重,女娘皮肤细腻又敏感定然是落下红印了。 她揉了揉。 “我问心无愧,可没做缺心眼的事。” “姬霍可去皇宫了,说是遭了贼,正要说法,还要当面对质。想来用不了多时官家都知晓了,看他那般,我险些都要你将他书房烧了个干净!” 听见动静走出来的韦盈盈无比心虚,她倏然低头,故作不知的装傻充愣。 “找谁对质?” 谢珣请安,却不等他多言,就听女娘很骄傲的口吻。 “自然是你了。” “姬霍又不知我回了盛京。” 她甚至幸灾乐祸:“不然,他去皇宫作甚。” 谢珣:“……” 韦盈盈:“……” 漾漾丝毫不见怕的。她甚至蹙了蹙眉:“难怪恭亲王妃焦虑不已,至今还没给他挑上一门好亲事。男儿郎若都像姬霍那般斤斤计较,是最要不得的。” “我还送了个花瓶呢。那可不便宜,又不是白拿的,我一直谨记阿兄所言,一向讲究有来有往。 谢珣可不听她的歪理。 他有千言万语,更有数不尽的责备,可对上女娘那双清亮明艳眼眸,却成了一句。 “漾漾,你去恭亲王府,为何还要留下把柄?” 韦盈盈:??? 她像是听到了可怖的言论。 沈婳理直气壮:“让他做足下回还丢书的准备。一回生两回熟,他总能习惯的。” 韦盈盈:!! 第479章 何必自讨没趣? 将两人安置妥当,谢珣便回了辅国公府。 谢宜宁正有条不絮的收拾细软,不假旁人之手。辅国公夫人站在身侧打趣。 “这是要全都搬空不是?” 谢宜宁讪讪,忙将手上的包裹搁下。试探的看着母亲。 “往前让你出趟门,就像将刀架你脖子上,你阿兄让你去他宅子添添人气,倒二话不说的应了。” “你过去也好。” 辅国公夫人叹气:“你表嫂就快生了,你表哥又外派,只怕生产都不能归家,偏你舅母去的早,家里没个掌事的人。娘不过去实在不放心。算算最快也要一个月才归,你父亲可没珣哥儿会照顾人。” 谢宜宁轻声道:“阿兄说了,沈娘子也在。” 见她这般没主见,若是放到往前,辅国公夫人是不放心的。谁能知晓,这段时日她念叨最多的却是沈婳何时归。 “阿娘便是知道她在,这才放心让你也去的。你性子内敛,同她多待没有坏处。” “要不是阳陵侯府那位捷足先登,我是想让她给你做嫂嫂的。好在你阿兄将她视为妹妹。” 辅国公夫人时常同谢宜宁说些世家来往的道理。这次也不例外。 “我有意认她当义女。你阿兄也做主点了头。” 谢宜宁眨眨眼,眸光潋滟听的认真。 她把女儿拉到身侧:“一来,是为了你,二来我也是真喜欢她,三来沈娘子在辅国公府出嫁,与我们谢家而言,并无坏处,甚至能说是高攀。毕竟这也算是同阳陵侯府,甚至皇家联姻了。” 要知道!上回她家宜宁还被带着去房檐上听墙角呢!!! 宁姐儿总算对外面世界,探出脑袋。 她是欢喜的,可沈婳走后,谢宜宁却又恢复以往的死气沉沉,一门不出二门不迈。 辅国公府的门楣在前,想和谢宜宁交好的女娘不在少数,这些人表面恭敬,更一直占着宁姐儿的便宜,目的到底不纯,背地里更是议论她家宁姐儿痴蠢。 “你阿兄到底是外男,便是有意照拂她,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他知我要出远门几日前便来请示我,也怕落人口舌,不慎毁了沈娘子的名声。他是对的。沈娘子这次住过去,也是我点了头的。阿娘去看过了,最大的一处院子,开辟出来,让你们一同住着。” “你那屋,我去看过了,里头全是照着你的喜好来的。便是首饰,衣裙,也一并添置全了。你无需再带。” 正说着话,就听外头婢女的问安。 谢珣入内。 他朝辅国公夫人请安。 辅国公夫人笑:“人接过去了?” “是。” “行,将你小妹的行李一并搬走。” 入夜。 月色朦胧,光辉稀稀。黝黑的天幕缀上繁星春水点点。 姬誊去椒房殿,这才得知韦盈盈还未归。 他毫不犹豫的出了宫。 得知韦盈盈在谢珣新宅,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他到时,刚下马车,就见谢珣立在风口处,一介武将却更甚文臣,衣袍被风吹的鼓起。 他毫无意外的抬眸。 却言。 “官家怎么来了?” 姬誊大步而去,他一身便服,眉眼处却是说不出的凌厉。 “那你等的是谁?” 谢珣微微一笑:“有缘人。” 姬誊:“……” “谢珣,皇后待在你府上!你是半点不避嫌!” 谢珣:“官家既然会来,我又何须多此一举的避嫌。” 他故作无奈:“娘娘非要留在此处,臣实在劝不得,又如何敢拒?” 姬誊:“……” 别当他不知!谢珣是故意的! 不就是前段时间,他尚且不知谢家有意认沈婳为义女,崔韫抽不出空来去丰州城,他怕谢珣逮着机会献殷情,故意给他加重公务么! 还有上回,谢珣从丰州回来,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喝的酩酊大醉,被他看了丑态么! “她人呢?” 谢珣难得发善心:“娘娘想必不愿见您。” 何必自讨没趣? 午间,崔韫那边至少遣人送了不少闲书过来。一对比,姬誊是真不会来事。 姬誊闻言,却是一个字都没信。 谢珣至今尚未成家,他懂什么!今日韦翰一事,韦盈盈受了委屈,他自然是要宽慰的。 此时,宅院很安静。 韦盈盈看完了司徒雷天,刚被情爱故事冲昏了头脑,等她翻开另一本书后,却是气的心肝疼。 沈婳捧着另一本,神色愈发的平淡。再看见文中女娘被夫婿推下悬崖时,她的心猛的抽紧。 谢宜宁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传来。 韦盈盈看过去,正巧同姬誊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是椅子挪动地面的声音。带着些许刺耳。 韦盈盈起身,快步朝他跑去。 姬誊体贴的张开手臂,他从不是情绪内敛的人,更不在意外人的看法。 喜欢同韦盈盈的亲昵,也等着她投怀送抱。再安抚她,也一并低声告知,他会给她做主。 可是,韦盈盈还没跨过门槛时,却中途止步。 她面无表情的盯了姬誊片刻。 她还是愿意给机会听他说说纳妃的事。 可一秒,两秒。 姬誊的嘴就没张过。 韦盈盈冷笑一声,‘砰’的一声关了门! 姬誊沉默片刻。缓缓放下手臂,丝毫不见尴尬。 反倒侧头去看忍着笑不怀好意的谢珣。 “朕这是……” “被迁怒了吗?” 姬誊愁,遭了无妄之灾后,他甚至想,给韦翰的惩戒是不是太小了。 他的声音成功传入屋内沈婳耳中。 女娘好整以暇的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着。 她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惆怅的韦盈盈。 沈婳经不住的想,姬誊不受待见,并不是无辜的。 好在,姬誊没见半点犹豫,转身吩咐暗卫:“去韦家提点提点。” “等等。” 咯吱一声,沈婳探出一个脑袋。 “我愿意为官家跑这一趟。” 谢珣看了沈婳一眼,朝着屋内温声道:“宜宁。” 片刻功夫,谢宜宁怯怯走出来。 “你也去。” 姬誊没有丝毫的意见,两个女娘一走,正中他下怀,他有意入屋。却得了韦盈盈的一个滚字。 第480章 我从未见过如此贱的请求 他阴沉着脸,去厢房住下。 即便……谢珣不是很欢迎他。 他心思深,想的也多,捏着棋子,从前朝史册谈到了君子六艺。又从君子六艺谈到了崔韫。心思全在他处。 谢珣喝着茶,吞了他的棋子。 败局已定,姬誊却丝毫不在意,又言。 “你如今尚未婚配,没法懂得成家的好处。” 谢珣:“……” 两人可以说是生死之交。是他将姬誊从苦海中拉出来的,姬誊见他不上心,免不得叮嘱:“日后遇上心仪的,以朕的经验之谈,你可得早些下手。” 谢珣:“……” 你是还不知道,韦盈盈恨不得你消失对吗?合着情爱方面的八百个心眼全长在崔韫一个人身上了。 谢珣却丝毫没有提点的意思。他甚至温文尔雅的颔了颔首。 工部尚书府。 韦翰自受了惊吓后,便在书房待到天黑。可思来想去,也没领悟姬誊之意。 就在这时,汪姨娘端着膳食过来,朝他盈盈一拜,秋水般的眸子仿若能勾人。 “老爷。” 这一声喊,更是娇媚动人。 明明生了两个孩子,汪姨娘却不见老。甚至一如既往心里眼里都是他。 “妾知您没用饭,便亲自去厨房做了刚学的几道菜。这不吃饭哪成?身子也受不住。哥儿姐儿更是惦记您。” 韦翰叹了口气。 汪姨娘跟了他多年,比他正经娶进门的夫人还体贴。 不对,盈盈没嫁人前,韦夫人也是如此贤惠,将他的衣食住行照顾的无微不至。 汪姨娘将筷子送过去,她柔情似水:“昨儿求爷为了珠珠的事去找娘娘,她可曾应下?” 一听这话,韦翰就沉了脸。 “此事不必再提。” 汪姨娘见他神色,心下不满。她擦擦眼泪:“往前,娘娘有的,珠珠统统没有,妾对此绝无二话,只是心疼这个孩子。她为我所生,却自幼知书达理,对老爷也最是孝敬。偏偏娘娘总是为难她,时不时的小惩大诫,主母也不为她做主,可如今她在主母名下,便是正经的嫡女。” 韦翰不耐烦听这些,嫡女如何,庶女又如何,只要有出息的,才是他在意的。 “行了,她的婚事夫人会做主。” 新皇没登基前,韦翰看重韦珠珠,故,有意求取她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数。可如今,众人皆知韦盈盈对其很是不喜,那些家世不错的公子哥,全都翻脸不认人。 主母如今操持的也不尽心。 汪姨娘深知,只有入宫当娘娘,才是最好的出路。却不想韦盈盈半点不领情。 实在愚钝。 宫里难不成不会添新人? 回头等官家腻了,她后悔可就晚了。的确,韦盈盈和姬誊算得上患难夫妻,可到底时间不长,不过堪堪几个月。 男人可都是喜新厌旧的。 正当她心思百转千回间,韦翰搁下碗筷。他用帕子擦了擦嘴,沉吟片刻吩咐:“去请夫人过来。” 韦夫人是在一炷香后来的。待看清屋内给韦翰揉捏肩膀的汪姨娘后,面色变得不善。 韦翰:“你明儿进宫一趟。” 换来前者眼眸亮了亮。 “盈姐儿脾气见长,一身反骨,我的话是不听了,你过去劝劝,莫让她再斤斤计较,害的官家对我辞严厉色。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一听这话,韦夫人的变得冷淡,甚至可以说是犀利。 “你去寻盈姐儿了?” 汪姨娘娇声:“主母好端端这是做甚?老爷也是为了娘娘……” “闭嘴!” 韦夫人斥:“这儿哪轮得到你这狐媚子说嘴?即便生了子嗣,也是低贱出身!若是不知规矩,我便教你规矩!” 她的身板也硬起来了。 韦夫人快步上前:“老爷,你说,你去寻盈姐儿做甚!” 韦翰有过片刻的失态,可反应过来,又觉得被枕边人这般质问,很是不舒坦,可没等他开口,就听屋外一声轻笑。 “还能做甚?自然尽父亲之责,给韦珠珠谋份锦绣前程罢了。” 随着说话声,沈婳提步入内。她甚至抬手,敷衍的鼓掌。 “做妹妹的惦记姐夫,不知廉耻的想做宠妃。妾室所生,倒野心昭昭。” 汪姨娘:“不……不是……” 沈婳:“别急着否认,想必姨娘言传身教,早就听说韦家门风不正,果然不假。” 谢宜宁片刻不离的跟在她身后,一听这话,心跳快了三分,她压着害怕,飞快的抬眸扫了一圈。 三个人的脸都黑了。 韦翰怒,瞪向沈婳,丝毫没把她当回事儿:“谁准许你——” 一语未完,沈婳慢悠悠。 “奉官家之令。” “韦大人可有意见?” 沈婳身后跟着的公公可不就是姬誊身边的。韦翰看清后,心下一个咯噔。惶惶不安。 “看来这会儿倒是知道怕了。” 韦夫人气的浑身发颤。她扑过去。一拳捶到韦翰心口。 “老爷!盈盈嫁人才多久?你这是逼着她婚后不和睦!” 韦翰偷瞄那一言不发徐公公,再也没了先前气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还不是为了她好,莫让外人看了笑话。” “为她好?你但凡为她好!合该劝着她笼络官家,趁着宫里无人,早些有孕,诞下皇子!” 汪姨娘白莲花的上前凑热闹,试图护住韦翰,一脸英勇。 “夫人,您要打就打我!” 韦夫人气的半死。 韦翰觉得,汪姨娘实在不懂事!这个时候凑什么热闹? 而沈婳猛的冲出去,她唏嘘不已:“这有何难?” 女娘拔高嗓音,义正言辞:“我从未见过如此贱的请求,可你既然提了,夫人心慈,如何能不让你如意?” 汪姨娘:???“不……” 女娘嗔她一眼:“不必说了,我懂。你舍不得夫人满足你的意愿而伤了手。” 韦翰拧眉。 可徐公公却是笑了,他撸起袖子:“小事倒无碍。咱家来解决。” 韦翰屁也不敢放。 女娘小步小步沿着墙壁朝里去,再踮着脚尖,双手揣在兜里,猫儿般的眼儿弯弯。 谢宜宁见不安:“沈娘子……” “嘘。” “这是……真打吗?” 女娘幽幽:“记录美好生活。” 第481章 漾漾表示还想要更多! 将工部尚书府闹的乌烟瘴气后,沈婳神清气爽的朝外而去。 她抬头瞥了眼天空的空旷无垠,星月闪烁。凉风四起,手里执着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曳。 谢宜宁踌躇一二:“我想,官家的意思是提示韦尚书如何行事,以息娘娘的怒火。” 可沈婳刚才一个字都没提。她凑近欣赏完汪姨娘馒头似的脸,夸了句丑东西,然后打了个哈气。 ——“困了。” 说着,还不忘同韦翰友好的打招呼 ——“不必送,都是自己人,我下次再来。” 谢宜宁寻思着沈婳这是故意的。 让韦翰惶恐,却不提半个字的正事。大张旗鼓的来,闹剧却戛然而止,愈发让人不上不下,惊骇无措。 且瞧他适才的神情,只怕今夜都得辗转反侧。 沈婳小步小步朝外踱,闻言,轻声笑了笑。 “朝中重臣举贤,再如何,也须揣度圣意。韦尚书却是两边也不占。” 她很有耐心。 “偏他这次竟还糊涂,不知轻重,尚且不知如今的韦家依仗的是谁。官家对娘娘耐心,那是夫妻之间的事。可你真当他能忍韦尚书?工部为六部之一,掌天下造作之政令,凡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障之法,陵寝供亿之典。韦翰又何德何能?” “他能力止步不前,若是个好父亲,官家虽为夫可同样为明君,也许能睁只眼闭只眼,抵多让他继续顶着这个身份,而择他人委以重用,如今朝野上下整顿,也可以说是架空韦翰的权力。如此工部上下也不受拖累,达到一定程度下的制衡,可偏偏韦翰不是。就连装都没本事。” 沈婳:“你我不如猜猜,他这个位置能坐多久。” 往前,辅国公夫人教谢宜宁的多为人际往来和掌家本事,还是头一次有人同她分析朝中的事。 谢宜宁倒新鲜,一个字一个字去理解。正要应,余光却见身后伸长脖子探听的徐公公。 她紧张的蜷了蜷掌心,妄议天子是大罪。 徐公公跟在身后,听的眼皮直跳。女娘丝毫不避讳,甚至再见谢宜宁的异样后转身:“你说呢,徐公公。” 徐公公陪着笑,忍不住的擦了擦汗。 他能说什么?若是别人提及,他早就呵斥其大胆,甚至将人给处置了,偏偏这是王爷的心尖尖。 徐公公是发现了,沈婳这种女娘,简直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毫无顾忌。甚至顺着杆往上爬。 好在,女娘没有为难他。 沈婳不以为然:“何况,你真当韦盈盈是为了韦翰的事耿耿于怀?” 她是真没想过,姬誊如此聪慧果断,却至今看不清。还不知,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韦翰不过是个捎带的。算起来,他承受帝怒,倒挺无辜。 谢宜宁虚心求教:“那是为了什么?” 徐公公沉默屏息,听沈婳这语气,他也想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沈婳目睹徐公公凑近,几丈之外就差把耳朵凑进来时,突然又不想说了。 女娘还是那个女娘。 坏事她乐意做,好事么,真没欲望。 几人已跨出韦府门槛,她眨了眨眼睛,正要敷衍,却见徐公公看向一处变得异常狗腿。 “诶呦,王爷怎么来了。” 沈婳看过去,停靠在街上她们乘坐的那辆马车前正立一人。 谢宜宁能察觉出沈婳气场的变化。她从先前的肆无忌惮,陡然间换成了目中无人。 女娘嚣张的抬着下巴,她踩着台阶,朝那长身玉立的人走过去。不等崔韫出声,她抢先一步。嗓音异常娇柔做作。 “我当是谁呢,王爷也有半夜出门溜达的癖好?” 说着,她力求完美的抬手将发间的簪子扶正。朦胧月色下,少女姣好的眉眼看的不大真切。她又在一丈之隔停下。 崔韫刚从大理寺过来,身上的官服还没来得及换下。 他淡淡道:“倒不是,同我这个年纪的郎君,这个时辰出门,大多为了寻花问柳。” 沈婳微愣,实在不知他好端端说这做甚,就听他再言。 “我来接你回去。” “表哥实在没有必要……” 她忍着嘴角不往上翘。 “贬低他人,彰显自己。” 崔韫这是哪里来的手段!可比那个馒头姨娘高明! 夜色浓稠且凉,他的声线也愈发冷清的飘渺,可细细去听,还多了股懒散和逗弄的意味。 “那,表妹允么?” “不成!” 沈婳往后退了几步,她警惕的看着男人。随着她的动作,发上步摇坠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别以为说几句好话,给几本破书,我就将那件事掀过了。” 天知道在她收到那一箱箱恭亲王府运过来的书时,脑中绷着的弦彻底断了。耳侧仿若还想起一声。 ——原来,还能这样! 她是个聪明人。 漾漾表示还想要更多! 崔韫倒也不气。他轻叹一声,配合的看向她。 “这么难哄?” “嗯!” 她应得特别快。甚至还不忘重重的点头。 崔韫喃喃:“这倒是麻烦了。” 沈婳无畏无惧。她甚至翘出小拇指。还不等她放出冷酷无情的话,就听头顶有人道。 “软的不行,看来只能来硬的。” 还没等她反应以来,楚腰被扣住,天地一转间,她被人抱上马。沈婳才发现,崔韫手里牵的是缰绳。 “驾!” 马儿嘶鸣一声,前蹄扬起。沈婳嘴里说着抗拒,可身体是诚实的,在马儿朝前蹿时,她怕坐的不稳下意识的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窝在崔韫怀里。 马蹄声渐渐。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耳侧他的轻笑。 也许太久没亲近,也许夜太深。 沈婳只觉得他笑的很不正经。甚是像是缠绵悱恻前的莫种暗示。 她矜持又镇定的目视前方。 “你跑错方向了。” 崔韫应一声,俨然,他是故意为之。 “后悔了。” “不想这么早送你回去。” 沈婳手里的灯笼被吹熄灭。他用披风将两人一同包裹住。 沈婳蹙眉。就听他冷冷淡淡道。 “正巧月色不错,我们谈谈你是怎么耐不住寂寞的。” 第482章 怎么?还想让我同败类惺惺相惜? 他这是打算秋后算账的? 沈婳顿觉危险。 “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随口一句。你不必放在心上。” 何况,巷子时,也没见崔韫解释,没准他喜欢这种刺激呢。 她猛然坐直身子,却被他轻轻一勾,又拉了回去。女娘眼眸不安的微颤。 可很快,她想起了另一桩事。 她!今天看的书里头!文中的女娘被推入悬崖前,就是和夫婿共骑。 沈婳的心情变得很低落。 “我今儿瞧了本书。” 怀里精神抖擞的女娘变得萎靡不振,她瓮声瓮气道。 “书里的女娘,如我这般娴静温柔。想求娶她的人,数不胜数。” 马儿从慢跑变成了缓走。 崔韫的眉微微一挑。她低落的同时,也不忘夸自己一通。 “后来,经家中长辈做主,嫁了人后相夫教子,前两年也算顺遂。” 只是好景不长。 “夫婿归家的时辰愈发的晚,对她也没了耐心和体贴,她花了数月才知,郎君娶她,只是因为她长的同他心心念念却得不到的女娘有八分相像。” 以前不敢触碰,可如今那白月光的丈夫死了。婆容不下她。娘家对此颇有微词,更不愿收容。 她无处可去,与他而言可不就是兜兜转转再回首的幸事。 近在眼前,不再是难以触碰。心上人回来后,冒牌货即便为他生儿育女,可也成了他不待见的存在。 “可他在意声誉,也知所行会令人发指,妻未犯七出,不可休,便想到了身亡。” 如此一个寡妇,一个鳏夫,正巧能凑成一对。 “夜深人静,他便将她推入悬崖。” 她越说嗓音越小。最后还应景的吸了吸鼻子。 崔韫耐心的听完。只觉沈婳不会说他爱听的。 果不其然,女娘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气,这才继续虚弱无比:“将她骗至悬崖前,两人便是共坐一骑。” 怕崔韫没听懂。沈婳不忘补充。 “便是如今你我这般。” 崔韫沉默。见她困成这样,索性将马掉了个头。 沈婳:“欸?” “我处理过诸多命案,手握生杀大权。可到底是个清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这就送你回去。” 崔韫意味深长:“免得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 可沈婳还没讲完。她仍旧沉浸在故事里头。 “你知道吗?” 崔韫不想知道。 “那刽子手害了发妻后,却后悔了。” “他!后知后觉,自己早就喜欢上了妻子!” “偏偏他没去自首,生意跟着越做越大。” 然后是结局!!! “书里最后一段,儿女长大成家,他一头白发,拄着拐杖,领着子孙去她坟前上香。” 说了句沈婳恶心到现在的话。 她也想拿出来恶心一下崔韫。 沈婳:“祖父此生最珍爱你们的祖母。只愿下一世还能与她再做夫妻。” 可说完,身后人没有半点反应。 她用手肘推了推他。她绷着小脸,很是不甘愿。 崔韫低下头问:“怎么?还想让我同败类惺惺相惜?” 沈婳:??? 多和他说一一个字,她就去死。 等马车在刑部尚书府停下,沈婳被崔韫抱着下马后,当即就要转身入府。 她走了数十步,也没听身后有动静。 女娘难免惊愕。她甚至不愿相信。 所以!惺惺相惜没有,依依惜别也没了是吧! 他好像只是单纯的送她。再无其它。 就?这样? 这一路回来,他都没有动手动脚,同以前相比,甚至君子的不行。 巧了不是,白月光回来后,书里的郎君就是这个态度! 沈婳没忍住,转头去看。 空无一人。 漾漾把脑袋转回来,瘪嘴心不在焉的朝小院儿走去。 路过假山石,不慎踩到一根枯枝,身子往前倾,一股力道却带着她入了假山洞。 她心下一惊,鼻尖却是熟悉的味道。 沈婳语气生硬:“你不是走了吗?” 黑暗里,是他温热的呼吸:“走不了大门。” 他的手落在沈婳指尖,轻轻的,慢动作的,一点点覆上她的手背。再磨人般的插入她的指缝。 沈婳心跳如鼓。 有些时候牵手远比亲吻还让人心动。 “谢珣的人守着,我若是走了大门,只怕不过多时,他就能寻我彻夜长谈了。” 沈婳到底没把手抽回来,像是默许。 “那你怎么过来的。” 他淡声:“翻墙。” “堂堂王爷竟然做起了这种勾当。” “怪谁?” 视线太暗,沈婳看不清,却也能猜到崔韫的丝毫不见狼狈。 可不等她说话,就听外头的争执。 “放开。” 姬誊温声:“我们谈谈。” “你说谈就谈?果然当了皇帝就了不起了。” 姬誊对韦翰的厌恶又多了一层。因为他,如今韦盈盈都不愿好好同他说话了。 “你今早不是说想吃南城的馄饨,我特地去买了,如今还热着,尝尝。” 韦盈盈没有感动姬誊为她跑了大半个盛京的事:“事已至此,你还和我说馄饨?” “可……再过会就凉了。” 韦盈盈:!!! 她很难过。 而就在这时,崔韫坦荡的拉着人出来。路过他们时,沈婳眸色亮亮的,甚至还要凑过去,最后是被崔韫拉着走的。 崔韫朝姬誊留下一句:“叨扰了。” 姬誊:“没事!” 他甚至很贴心:“馄饨我买了两碗,要么?” 崔韫看向沈婳。 女娘:“我怕消化不良。” 眼看着人走远。韦盈盈咬牙切齿:“我!也怕消化不良!” “瞎说,你每晚这个时辰总要吃夜宵。” 韦盈盈:!!! 你杀了我或者自戕行不行? 而这边,走到四下无人出,他的嗓音低不可闻:“总算清静了。” 说着,女娘被抵在廊芜小柱处。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唇瓣处,在沈婳失神之际势不可挡的闯进去。 她受不住的喘着气,伸手去推他,又抬脚去踢:“别,没和好!“ 劲儿在崔韫看来,就像猫儿挠痒痒。 他安抚的揉着她的后颈,身子一点点欺上去,能感知女娘身前的柔软。 他惊讶之余又止不住的遐想连篇,喉咙滚动。 只见他俯身,呼吸交缠间教她:“错了。” 气音暗哑几近蛊惑。 “是表哥别停,请继续。” 第483章 崔韫的婚事看着岌岌可危 周遭安静,沈婳的心跳恨不得跳出胸膛。一下比一下有力。 这样的崔韫,简直就是个妖精。以至于她想要沉沦。 偏偏他很矛盾。游刃有余的在给她闪躲的机会。 而两人此刻的站位,女娘被他彻底拢在怀里,明明退无可退。 沈婳不免紧张的捏紧他的袖摆,想要找到支撑点。好像也没有理由拒绝,其实,她也是想的。 下一瞬,滚烫的吻再度落了下来。 她迟缓的松开齿关。 崔韫一顿,察觉她的配合后,温柔的轻啄,成了放肆的蹂躏。 女娘眸中氤氲出水雾,腿发软,身子往下滑,他才停下,餍足的用指腹擦过她唇角的水色,将人抱起来。 无需沈婳指路,崔韫便提步送她回了屋。可见对宅院的布局,他比沈婳还清楚。 谢宜宁早就归了,眼下也已歇下。院子里候着的是成妈妈她们。 听见动静,正要上去迎,待看见崔韫后,几人面面相觑间,竟也习惯了。纷纷让了路。 沈婳的脸很烫。 这一路,女娘都在后悔被郎君的色相迷了心窍。尤其在倚翠的欲言又止等神色后,这股悔意上升到了极点。 沈婳想,崔韫到底伺候的她‘挺舒服’,等自个儿被送回屋,就翻脸不认人,让他速速离去。 这种用了人就甩的事,她反正做着毫无负担。 她已经准备好了。 毕竟几日前,女娘还无理取闹张狂的放话。 总不能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 屋内灯火通明,他也总算看清了沈婳的眉眼。 她的红疹尽数好了。皮肤白嫩的如剥了壳的鸡蛋。唇色本就红润,这会儿愈发娇嫩欲滴。 不再是看不出身姿曲线的黑衣,绣着精致暗纹的腰封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女娘娇小,可该有的都有。 云堆翠髻,说不出的好颜色, 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红晕点点,似美人既醉。 是长开了。 像她,又不像她。 他的视线明明是随意一瞥,却定住。甚至没等沈婳刁难。‘哐’的一声响,他步伐凌乱间,不甚撞上了足有人高的花瓶。 花瓶跟着倒地。 等再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只能牢牢护住怀里的人,闪步走远,免得碎瓷便溅到沈婳身上。 这是前朝留下的花瓶,是沈婳十岁那年拍卖会上一掷千金抢来的,当初她花钱如流水,将想要买回去珍藏的富商气了个够呛。 ——“五百两!” 女娘慢悠悠。 ——“五百两追加一文。” ——“五百一十两” ——“五百一十两加一文。” 富商不虞。 ——“五百二十两!” ——“大度点,十两十两一加,你累不累。” 富商:“你这顽儿!六百两!” ——“怪让人瞧不起的。” 漾漾举牌。 ——“一千两。” 这次从丰州回来,她特地一并带上。生怕不便,途中也谨慎再谨慎。一路的运输,很是不易。 沈婳愣愣的。 这就……碎了。 被崔韫踢碎了??? 她不太好。 这一地的狼藉,沉稳的崔韫眸中也闪过狼狈。 很快,衣领被揪住,女娘漂亮的杏眼圆睁,直直瞪着他。她气的不能自抑,指尖都在颤。 崔韫:“你听我说……” 一语未完,沈婳从他怀里跳下来,把人推搡着朝外而去。 “我不听!”她完全不听解释,女娘冷笑的咬牙切齿。 “我定换一模一样的来。” 沈婳幽幽:“最好的方式,不是你换!是我换男人!” ‘砰’的一声,她把人推出去,关门落锁。 尾随韦盈盈过来的姬誊正巧目睹这一幕。 ———— 书房,谢珣正看着辅国公给的名单,琢磨着谢宜宁的事。 像谢宜宁这个年纪的女娘,大多都已嫁为人妇,可她幼时遭了罪,变得极为胆怯。 辅国公曾言。 ——“你是有主见的,婚事阿爹也懒得催了,左右你阿娘会在你耳根前念叨。” ——“如今四海升平,谢家的确能养你小妹一辈子,可又不舍得如此耽搁她。这些都是盛京不错的郎君,你且看看,再去查查他们私底下品行如何?可否堪为良配。” 谢珣清楚,其中,父母最满意的是赵梧。其父为通政司通政。 便是那先前险些娶韦珠珠的赵梧。 的确,赵梧老实。 谢珣也和他打过交道,是个说几句话就红脸的人。 可……谢珣的却顺着名单往后看。 并非门第之见,而是赵梧的胆子也小。有主见可不多。他有个妹妹,能言善道,是个笑面虎,绝非善类。 有如此的小姑子,夫婿再好,婆母再温和,也是隐患。人性之下,隐患也就成了弱点。赵小娘子若从中作梗,宜宁定然会吃亏。 成亲是一门豪赌,自然得将最坏的后果一一考虑周全。 他的两个妹妹。漾漾的性子吃不了亏,而宜宁的性子太软了。 就在这时,暗卫快步而来禀报,沈婳由崔韫送回来的消息。 他动作一顿:“王爷没入府?” “是,将沈娘子送到,便归了。” 谢珣真是一个字也不信。他看了眼时辰。将名单又细细的再看一遍,总觉得差了些,不甚满意,可到底此事急不得,他挑出几个不错的后生,让暗卫先去调查。回头再看看盛京里头可还有不错的人选。 做好这些,这才快步朝外而去。可刚走出门槛,却又生生停下。 一炷香后,他再过去。 崔韫如果还在,他定要和他秉烛长谈! 可谢珣没有想到,崔韫的确在。可却不在沈婳屋里。 假山那处,石桌上的两份馄饨早就凉了。 姬誊在目睹崔韫吃了闭门羹后,紧锁眉头。 “阿韫。” 他搁下烦乱的心绪:“我想将你的官职往上升。你可有心仪的?” 崔韫:“……” 他古怪的看了姬誊一眼。到底还算有良心的点拨。 “官家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如何让娘娘开怀。免得隔阂愈发的深。” “我和你表嫂好的很。回头解决了韦翰,她也就消了气。” 姬誊很欣慰崔韫对他的关心。 “那花瓶,皇宫库房正好也有,我让人给你取来。” 虽然前头他是想拿来送给韦盈盈的。 可,崔韫的婚事看着岌岌可危。毕竟,不是谁都像他家盈盈这般善解人意! 第484章 拉倒吧,收起你的假惺惺 翌日一早。 沈婳刚开房门,就见屋外蹲着个小女娘。她随意瞥了一眼,径直朝外而去。 崔绒见状,很是恼怒。 她起身,两手叉腰,小揪揪一晃一晃的,气鼓鼓的瞪着前面走的人。 “喂!” 沈婳脚步不停,去了谢宜宁的屋子。 这会儿,韦盈盈和谢宜宁已经再用早膳了。 韦盈盈无精打采的吃着,谢宜宁埋着头,生怕韦盈盈同她讲话。见沈婳过来,她总算舒了口气。然后她看见了怒气满满而来的崔绒。 婢女添了碗筷,沈婳慢条斯理的吃着竹节卷。 崔绒走到她面前,一拍桌子。 “你什么意思!” “我知你回来后,可是一早便过来了,念着你的臭脾气,甚至没扰你歇息,在外等了许久!” “你倒好,竟敢不理我!我定要告诉二叔,让他给我做主!” 韦盈盈闻言看过去。 “可别。” “你二叔昨儿砸了她的宝贝花瓶,这会儿想来正为难呢,便是来了也不管用。” 崔绒一听这话,当下舒坦了不少。 原来,沈婳也不待见二叔。 等等! 她的小脸又沉了下去。她抬着下巴,很生气。 “一个花瓶罢了,如何好意思同我二叔闹脾气。” “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会在这个……” 破院两个字,她到底没法睁着眼说出口。 “为何不回阳陵侯府?” 见沈婳不语,崔绒很得意:“我也不怕告诉你,惦记我二叔的女娘多了去了。哪个都比你乖巧!” “我劝你,还是有点危机感的好,毕竟我二叔卓尔不群,你……” 她扫沈婳两眼。 “也就这样吧。” 她一直是这样,明知逗不过沈婳,可每次都是斗志昂扬冲上去,最后灰头土脸的认怂。 这一番话,可不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婳面无表情的侧头盯着她。 崔绒被她盯得直发麻,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很快,她挺着小身板。 “当然,你若对我好些,我没准会帮你把外头那些莺莺燕燕给收拾了。免得这些个不懂事的出来碍眼。” 话音刚落,没有反应的沈婳微微一笑,崔绒只觉后颈一阵凉风而来。 然后,她听女娘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道。 “你若真有本事让我二叔移情别恋,那沈姐姐定然要恼羞成怒了,算起来,本郡主一直被她拿捏,从未见她翻过跟头,应该是极有趣的。” 这句话,很熟悉。 甚至是一字不差。 崔绒瞪大眼,转身就要跑。谁料被影五拦住。甚至将她送到沈婳面前。 她咽了咽口水,绝口不认:“这件事与我无关!” “是么?” 崔绒:“你别听风就是雨了!外头那些传言不可信。只有亲眼瞧见的这才……” “哈!” 沈婳温温柔柔:“当时我也在呢。” 崔绒才不信。 她坚信沈婳在炸她。 “我可没瞧看你!” “怎么可能?” 沈婳嗔她一眼:“你还骂我不长眼,拦你的路了。” 崔绒眼里的光灭了。 救……救命! ———— 韦尚书称病未去早朝,消息彻底传来,随后跟着发酵。 与之交好的同僚,登门探望。再见韦翰一夜之间老了不少,不由心惊,有意追问,可韦翰的嘴严的跟河蚌似的,如何也撬不开。 不过,病了的韦翰,难得想开一次,领着一大家子除却不愿配合的韦夫人,全登了新刑部尚书府的大门。 守门的婆子领着几人入内。却在小院这边被拦了下来。 影五抱着剑走过来。 “等着!” 所有人面色极为凝重。尤其是韦珠珠。 她实在不明白,明明她都是嫡女了,婚事为何还这般一波三折。 说到底都是韦盈盈害的。琴棋书画,韦盈盈皆不如她。她想要入宫,为何不行? 韦盈盈就是不识好歹! 暗卫这一去,便是很久。等人的时间愈发的长,韦翰嘴里的笑意愈发勉强。 韦照火大。 “我们还要等多久?” 影五不耐烦:“让你等着就等着。” 一个婢女也敢这般,韦照愈发不顺气。 “阿爹,她是半点没将您放在眼里,就是故意给我们难堪!丁点小事回回狠不得搅大了去!” 他可一点不想来! 话音刚落,他被汪姨娘拉住了手。 “瞧大公子你能说的什么话,你同娘娘可是姐弟。”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在刑部尚书府停下。 姬霍从上面跳下来,他昨夜观天象,就觉得得过来找他的四人帮! 直到在小院外撞见了这几人。 姬霍乐了:“本世子就知道过来能有好戏瞧。” 他大摇大摆的走过去。 “韦老东西。怎么在外面侯着?” 他甚至示范教学:“这脚这么一抬,可不就进来了。” 韦翰看见他就眼角抽抽。 韦照袖下的手在抖。 而院内,也异常严肃。 远远就见沈婳手握戒尺,时不时对着手拍打一下。角落的是面对墙壁被罚站,委屈又倔强还不敢反抗的崔绒。 姬霍走过去,神清气爽笑眯眯:“这是怎么了?” 崔绒看过去,很呛:“要你管!” “叔叔这不是关心你。” 崔绒闻言:“拉倒吧,收起你的假惺惺!” 这边,韦盈盈算了算时辰,也差不多了。不然对她的名声也有损。便给婢女使了个眼色。 很快,一群人过来。 韦翰很慈爱:“盈盈,为父有些事做的不算妥当,这就亲自来给你赔个罪。” 汪姨娘泪眼婆娑:“这件事,是妾和珠珠异想天开了,还请娘娘责罚。” 韦照很不情愿:“小弟往前对娘娘……” 一语未完,有人跑了过来。 崔绒两手叉腰,很不服气。 “认错要有认错的态度。一个个是没教养吗!” 姬霍噗嗤一声笑了。 崔绒很不满意的看着那花枝招展的汪姨娘。 “本郡主在说话,你看姬霍作甚?” “你都一把年纪了,怎还如此不害臊。别是看上他了吧。不要急着否认,他后院一堆小妾,你若是勾引勾引,没准他就点头了。” 姬霍:???呕! 沈婳一听这话,倒是很捧场。 她夸汪姨娘:“人老心不老。” 说着,她拱火的看向姬霍。 “艳福真不浅。” 姬霍骂骂咧咧:老子他#*@!去死行不行? 再来说一次昂。 qq群:643011575 之前加入如果没有处理的宝们,可以再加一次哈。 入裙答案:红袖1,q阅1,起点1,红袖1。 看宝们哪个网站看的哈。 第485章 你脸都随意扔,我又何必吝啬一张嘴 姬霍信了。 毕竟,他的确富有魅力。这是无法掩盖的事实!对此他也很为难,可这会儿更多的是被冒犯的恶心,当即黑了脸。 “韦翰,管好你的人!本世子可不是谁都能肖想的!” 往前,韦翰不敢得罪恭亲王府的人,如今,他也不敢。 汪姨娘虽是姨娘,可到底跟了他多年。如今他更被折损颜面,是断然无法接受的。何况是如此的栽赃! 他瞥韦盈盈一眼,希望她能出面。 韦盈盈却是垂眸剥着瓜子,不见阻止,是有意见他难堪。 她动作不快。小女娘踮起脚尖,软乎乎的小手搭在她膝上,在她剥出完好的果肉时,张嘴咬住。 想投喂沈婳的韦盈盈有过片刻的迟疑。 “妾没有。”汪姨娘忙解释。 姬霍却不信:“收回你的那点心思,我那些小妾可个个年轻貌美。” “姬霍!你怎可如此羞辱姨娘!” 不等韦翰出声,韦照便忍不住了。 “给我放尊重些!” 这一句话,让四周的温度彻底低下。韦珠珠面色凝重,稍稍往后挪了一步。 她这个弟弟,就是被宠坏了,往前在府上肆意跋扈,不敬主母,同韦盈盈也不亲厚,靠的无非他是嫡子。日后要继承家业。 可如今韦家不再是往前的韦家了。 而如今,他竟然和姬霍叫嚣! 不成气候的东西。 沈婳看向姬霍:“好在,你看不上汪姨娘,不然多了这么个不孝子。” 姬霍:呕。 他夜观天象,观错了。 他就不该过来。 韦盈盈冷笑。 “人且贵有自知之明,一个姨娘,真当是什么尊贵出身?她往前可是街头卖唱。是阿娘仁慈,喝了她的妾室茶,才给了她这多年来的吃穿不愁。” 偏偏把她的胃口养大了。 “如此,难不成还想让恭亲王世子敬着?本宫今儿将话放这儿了,姨娘有错,自狠狠的罚,即便没错,可惹恭亲王世子不虞就是大错,便是乱棍打死了又如何?” 韦照:“你!” 沈婳等了半响,盘子还是空的,一看瓜子仁全到崔绒肚子里了!她懒懒散散的用戒尺把人轻轻拨到自己身前。 “小鬼,那是给你的吗?” 崔绒嘴里塞的鼓鼓嚷嚷的,很快,手里多了个橘子。 沈婳不留情面:“哪里是让你白吃的,快点,把橘子剥了。” 谢宜宁轻声:“让我来吧。” 沈婳给拦了。 “她虽是六岁的女娘,也该知晓拿了好处就要办事的道理。小郡主顽劣了些,可知是非,可不像眼前这韦公子。” 沈婳端起茶盏,语气凉凉:“得了嫡子的身份,过到主母名下,嫡庶云泥之别,他命好,得尊荣于一身,却忘本,可见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韦家的事,有你说话的份?” “你脸都能随意扔,我又何必吝啬一张嘴。” “韦照,往前娘娘忍让你,无非是念着,你尚且能存有半点良知,待她出嫁,你这个半路儿子往后至少能孝顺韦夫人为她养老送终。” 可显然,韦盈盈错了。 韦照这种人如何懂感恩。他只会理所当然的一味索取。 韦翰的眉头紧皱,目睹这场闹剧,便是诛心也不为过。想说什么,可到底未宣之于口。 就在这时,徐公公快步而来。 他恭敬的上前请安,笑的谄媚:“御膳房做了糖蒸酥酪,软嫩细滑,入口即化,官家特命小的给娘娘送来。” 说着,他身后的宫女打开食盒,取出釉面稀疏开片纹,八瓣花口的青瓷盏。 呈着糖蒸酥酪有凝如膏,上有稀碎的杏仁,葡萄干,山楂核桃等诸果。 共有四份,除却姬霍,一早来此的崔绒也有。 可见姬誊眼下在皇宫,但他对这边的动静了如指掌。 徐公公哪里是来送点心的,分明是给韦盈盈撑腰的。 姬霍:!!! 终究是他不配了。 沈婳没急着吃,好整以暇的托着下巴,果不其然,徐公公一转身就变了脸色。 “韦大人!” 韦翰一个激灵。 “恕老奴见识浅薄,从未见过,是能站着赔罪的。” 韦翰忙扑通一声跪下。 他身后的三人哪个不是大惊失色,连连跪下。 徐公公却仍旧不满意,他上前几步,走到韦珠珠跟前。 “抬起头来。” 韦珠珠忙照做。 徐公公睨着她几眼。却是轻嗤一声笑来。 他代表的便是姬誊,即便真是个公公也足够让韦翰忌惮。 “我们娘娘贵为一国之母,自不该有半点污点,大人说是也不是?” 虽是问,可却也威胁满满。 韦翰一口郁气无处发:“是。” “这韦家嫡女,可是谁都能做得的?” 韦珠珠浑身一寒。 徐公公却是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难不成只要是韦家女,非夫人所生,都得挂着娘娘的嫡亲妹妹出来走动招摇逛市?嫡庶的规矩,韦大人若不知,回头便劳烦舒御史过来教教?” “这韦六娘子,怎配同我们娘娘互称姐妹啊?” 寥寥几句,让韦翰深陷泥潭。 这是警告。 当初,她将韦盈盈嫁给姬誊时,是万般瞧不起姬誊,故,转即提拔韦珠珠。 如今韦珠珠顶着这个身份,可不是时刻提醒官家,当时他的态度么。 韦翰全身发颤。 “是,是下官欠妥考虑了,回头就将她……” 韦珠珠死死咬着唇。 她好不容易得到了的都要失去了吗? “阿爹!姐姐她可有做错了什么!”韦照抱不平。 汪姨娘却想要捂住他的嘴。 官家的意思,谁能阻!事后,珠珠乖巧,老爷自会生愧,给她好处做为弥补。 韦照如今出声,只怕不好。 果然,徐公公将目光投了过去。冷冷质问。 “韦公子这是对奴才不满,还是对官家不满?” “你目无尊长不敬嫡母,不顾手足屡屡挑衅娘娘。今来请罪,却摆着冷脸,怎么,是为难你了?还是逼你了?” “韦大人,有的话老奴就说一次你且听仔细了。” “你立谁为嫡继承家业,老奴管不得,可如此无德无品的小辈,只怕脏了官家娘娘的眼,您为工部尚书多年,这个位置,若是不想做,大有人去做。官家可从不缺贤能之士。” 第486章 信不信你离挨打就差芝麻粒这么一点了 韦翰最后是失魂落魄离开的。 办妥了事后,徐公公这才离开。不过走前特地询问。 “娘娘何时回宫?小的也好亲自来接。” 经此一事后,韦盈盈略有动容。 姬霍咳嗽起来。他冲韦盈盈挤眉弄眼:“我那些书好看吗?” 一听这话,韦盈盈的心肠彻底硬了下来。 “不回去。” “他便是亲自过来请我,我也不回去!” 韦盈盈:“怎么,做一点小事,就想让我低头,惯的他!” 姬霍很高兴。甚至送书的心疼,消失了。 等徐公公走后,谢宜宁轻声问沈婳:“韦尚书这次回去,可会将两人从韦夫人那边除名。” 无须沈婳答,韦盈盈斩钉截铁:“会。” 韦翰就是个利己之辈。她看的清楚。 沈婳含笑不语。 韦翰这种人,这一步满盘皆输。要知徐公公适才可没说,他做到姬誊满意,就不会撤其职。 女娘纤细白嫩的手心高贵的朝崔绒那边伸去。半响,得了漂亮的橘子皮。 沈婳眯了眯眼。 “给我剥的橘子,你给吃了?” “谁知道你还要吃!” 崔绒心虚一瞬:“我剥好时,拉你衣摆两次,你光顾着看戏可理我了?怎么如今我吃了,你又要和我过不去了是吧!” “你就是故意为难我!” 女娘一手扯着她的脸,狠狠揉搓着肉嘟嘟的小脸。 “你如今的脾气是愈发暴躁了。” “给我添堵是可见登峰造极了,真是出息了。小鬼,信不信你离挨打就差芝麻粒这么一点了。” 崔绒不敢动。她泪眼汪汪。 见状,姬霍嫌事不大的家好心:“绒姐儿,沈妹妹这样的女娘,若是入门,只怕你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不若你想想法子,去外头寻个温柔的女娘将她换了去。也好及时折损。” 崔绒警惕的看过去。 “阴险!” “你休想挑拨离间!” 沈婳虽不怎么样,可到底同她是有交情的! 姬霍:…… 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吧! 他眼珠子一转,想起四人帮的乐伽。 姬霍神秘又不怀好意:“我过来前去了七王府,本想着接姬纥一道过来的,你们可知我瞧见了什么。” 一听这语气。是八卦的味道。 沈婳坐直身子,耐心倾听。 “姬纥脸上,就这个位置。” 姬霍用手比了比。 “好深的一道巴掌印!” 他激昂不已:“我眼睛毒着呢,还能看不出那是女娘打的!想问什么,他二话不说却把我赶了出来,可见其中有猫腻!” “我想了又想,必然是姬纥不老实,去外头找了相好,才惹我乐伽妹妹恼了。不然她这般体贴的女娘,怎么可能同他动手!” 姬霍清了清嗓子:“本帮主如何能容帮派的妹妹受委屈!天可怜见的,乐伽妹妹远嫁过来,不通语言,不通风俗……” 沈婳打断他:“够了。” 她站起来,微微一笑:“何时出发?” 韦盈盈就知道!今天的她,和昨天一样充实! 她也跟着起身,不忘拉边上的谢宜宁一把。 偏偏就在这时,即清从外入内。 他含笑给众人请安后,这才恭敬道:“娘子,这是公子的赔礼。” 沈婳看过去,他手里抱着精致的楠木匣盒。也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她止不住的猜。 姬霍冷笑:“一点小物件,就想熄灭沈妹妹的怒火,看不起谁呢。” 言之有理。 沈婳顿时严肃。 即清笑容不改:“总归是爷的一点小心意,便是不起眼,也还求娘子收下。” 说着,他打开匣盒。 ‘咔嚓’一声,所有人都看过去。 不是金银首饰。而是轻薄的一张纸。 姬霍噗嗤一声:“这么好的匣盒,我还以为里头藏了什么宝贝,他崔韫是怎么回事!也不怕让人笑话。再怎么说,姬誊还送了点心过来,若是不会哄人,可以来拜访本世子,再不行,去皇宫求求经也成。” “前几日我为了哄那十三房小妾,可是花了百两银子。崔韫也不像是个缺银子的人,怎么这般抠。” 吐糟完,他伸手去拿。 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一张纸,而是一张地契。 定神去看,他倒吸了一口气。 刚刚有点心理平衡的韦盈盈视线定住。 她擦了擦眼睛。没看错。 是云想阁的地契。 即清双手奉到沈婳面前。 “念着娘子的衣裳都是云想阁添置,爷索性便盘了下来。” 沈婳拒绝且冷漠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呜呜呜,漾漾好想要,可漾漾得庄重。 她冷艳高贵的坐着。 姬霍沉默了。 韦盈盈见沈婳目不斜视,丝毫不在意的模样,生怕她拒绝,忙接过来。啪一下扔沈婳手里。 沈婳冷哼:“一个铺子罢了,谁在意。” 可她的手却紧紧攥起来。 她的!她的!是她的! 韦盈盈:“你差不多得了!你看看姬霍刚才说了什么,不过百两就那般吹嘘!” 姬霍:“……” 重伤。 “再看看姬誊!” 韦盈盈指着青瓷碗。 “一些点心就想收买我!” “醒醒!这可是最受吹捧的云想阁!买的起新款衣裙的女娘恨不得日日穿出去显摆。价格更是贵的离谱。往后哪个贵女,你瞧不顺眼,还能让掌柜不做她全家生意。” 韦盈盈激动的握着沈婳:“明人不说暗话,我没出息想白嫖。” 不说是她,谢宜宁眸光也是亮亮的。 崔绒昂首挺胸走到姬霍面前,很鄙夷:“穷鬼!没话可说了吧。” 沈婳握着她的宝贝地契:“也罢,看在你的份上,我就勉强收了。” 韦盈盈陷入深思,……她……有这么重要? 姬霍也不提去七王府了。 他整个人恍恍惚惚。 午膳的点,姬誊那边派人送了四份馄饨过来!还是没他的份。 而沈婳这边,一线天掌柜亲自登门,送了一桌子的招牌菜。也准备了茶水点心。还有剥好的瓜子仁,用漂亮的小兜兜装着。 这就是格局! 几人到底没出门。 因为…… 盛京最好的戏班子来了。 而姬誊派来护着韦盈盈的暗卫,全都陪着沈婳痴迷的看着戏。 姬霍:…… 他一个男人都看不下去了。 他一拍桌子,对韦盈盈道。 “看看你,嫁的什么破男人!” 姬霍:“扔了扔了扔了!” 第487章 怎么!帮主之位让你当! 刚扔下这几句话,姬霍就被暗卫不留情面的抬了起来。 “作甚!一个个竟敢动我!” 暗卫无动于衷,丝毫不惧威胁。 姬霍怒,毫不犹豫亮出金牌。金牌在光线下发出耀眼的光来。 往前只要他一拿,所有人都要俯首臣称,可眼前这些人毫无反应。便是花旦也继续敬业的唱着,不愧是盛京最出名戏班子里头的。 这时,沈婳取下韦盈盈腰间,更精致,且更漂亮,还坠着金珠,熠熠生辉更是昂贵令人咋舌的金牌来。 女娘摩挲着上头被金珠挡住的纹路。眼眸一闪,是要捉弄人的开端。 “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你何必整日拿出来嘚瑟。” 沈婳娇柔做作,夹着嗓音:“这么一对比,世子那块,倒是寒掺多了。” 被抬着的姬霍艰难扭头看过去。看清后。 他……扭曲。 “为何不一样!” 韦盈盈的那些金珠还能抠出来卖钱!!! 沈婳见他如此,眸光一闪,难得帮着出主意。 “你想要这种的,倒也不是难事。” 女娘正色:“正巧恭亲王夫妇为你的亲事忧心,不若你入宫为妃算了,正巧,文武百官催的紧,没准,官家念着你解了燃眉之急,又这么豁得出去,生了怜惜之意,没准能赐下一块。日后,你还能和韦盈盈继续称兄道妹。” 谢宜宁倏然瞪大眼。 韦盈盈若有所思。 若是宫里进了别的女娘,她得气死,如果进来的是姬霍。影影约约间她貌似很欢迎。 故,她朝姬霍友好一笑。 姬霍:??? 暗卫面面相觑间,丝毫不迟疑的把人抬着朝外扔去。 他的鬼哭狼嚎盖过了花旦婉转曲折的戏腔。 崔绒笑话:“撞阴沟了吧,哼!” 姬霍原以为他会被扔出刑部尚书府,可他万万没想到,最后被送到了御书房。 他手指带着颤,就要指着姬誊骂,随后看见对面坐着的恭亲王。 再看,地上还跪着不少官员。 恭亲王拧眉:“你又犯什么蠢事!” 姬霍绝口不认:“实在冤枉!” “父王上回不经儿子同意就送出我的那些书册也就算了,如今不分青红皂白就来质问,合着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这一番话,让恭亲王沉默了。 他想点头,可又怕伤了儿子的自尊。 小七跪在地上:“世子的确没做伤天害理的事。” “只不过是多次告知娘娘,官家并非良配,让她趁早做决断。” 姬誊眯了眯眼。 恭亲王面色一沉。 会制毒,心眼也毒,又在沈婳身边跟了几个月的小七补充。 “倒能理解,世子无非是想让娘娘下去,自己稳坐后宫之主。” 姬霍:??? “胡说,我分明是想要她手上的金牌!” 姬誊掩下情绪,淡淡看向恭亲王:“那是雕龙凤纹的皇后令牌。” 姬霍沉默。 他后知后觉,又被沈婳耍了! 怎么!帮主之位让你当! “皇叔,看在您的份上,这件事朕就当没听过。不过姬霍如此胡闹,是该管教了。” 恭亲王很羞愧。 姬誊起身,在跪下的那几个官员面前来回走动。威严赫赫,浑身冷戾,一个字一个字的砸过去。 “你们倒真是贼心不死啊。” “朕拒了多次,却不想还敢再提纳妃一事,眼下逼来御书房了?果然好胆识!” 几人擦着额间的汗。 过来的大多都是些老臣,至少姬誊提拔的新贵识时务,不像这些人如此迂腐。 “皇嗣一事,如何能耽搁?” 姬誊:“怎么,这就盼着朕死了,好立储君?” 这一句话,吓得他们冷汗涟涟。 恭亲王狠狠剜了姬霍一眼。 “行了,你们也是老臣了,官家宽厚,非要逼着他动怒不是?” “如今的天下,万民所向,是官家的功劳。” 何况,韦盈盈正年轻,还怕生不了? “历代皇子,为了这个位子,闹的头破血流,这种事还不够多吗?你们这些人还是别倚老卖老的好。” “打着为官家好的心思,无非是想送自己女娘入宫!官家不提,正当他看不出你们的算盘?这是有意给你们留颜面。” 姬誊脚步一顿,嗓音凉凉。 “皇后是陪朕苦过来的。” “当初,先帝命我当质子时。除了皇叔,崔家老侯爷,还有多少人出面?你们吗?” “回来后,朕待遇如何,诸位更是心知肚明,当时谁替朕出面了?往前尔等避而远之,如今,倒是心思活络了?” 要不是这些人,能力还行。党派纷争又保持中立,如今哪儿还有机会再此造次。 “朕若负了皇后,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朕倒要看看,往后谁胆敢再提?” “都滚!” 这边,恭亲王替姬霍请罪一番,拎着他的耳朵就往外去。 “疼疼疼。” 恭亲王在他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混账!你还知道疼!可不就是自找的!” “官家娘娘好着呢,你去凑什么热闹!若不是我在,又说了那些话,你能全首全尾的出来!” “去祠堂跪着,老子这几日不抽你,看来又不知疼了!” ———— 一出戏,看的沈婳意犹未尽。 直到倚翠从外入内,在女娘耳侧低语几声。 沈婳眨眨眼,转头。 就见乐伽立在拱门下,期期艾艾的探头,同沈婳对视的那一瞬,弯了弯唇瓣。 韦盈盈笑:“刚才还念叨你呢,快过来。” “念叨我什么?” 乐伽说话都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顺畅。 漾漾懒懒散散,但漾漾很大声:“念叨你甩姬纥一巴掌。” 乐伽:…… 她小步上前。 “的确是我打的。” 她也没用力,也不知怎么了,姬纥当时就飞了出去。 乐伽才后知后觉,哦,她会武。 嗯,她在姬纥面前彻底暴露了。七王府也待不住了,更不知如何面对姬纥。 乐伽轻声问:“方便,再收留一人吗。” 韦盈盈很开心。 四人帮算什么,她们这里分明是离家出走的组织! 看看,沈婳和崔韫怄气,他和姬誊怄气,这会儿乐伽也同姬纥怄气了。 齐全! 除了谢宜宁。 可谢宜宁没男人啊! 她掏出金牌,豪横的抠出几个金珠子:“她的住宿费伙食费,我包了!” 第488章 我姑且当你只是一时之气 小院归于安静。 人手一本书,看的很仔细。 崔绒识的字不够多,抓耳挠腮,她环视一周。就找人说话。 沈婳,她不敢。 就去了韦盈盈那里,韦盈盈丝毫没察觉她就在眼前,全身心的沉浸。 于是她来到谢宜宁那边。 谢宜宁倒是察觉了,可她胆小的一个瑟缩。崔绒只好几步来到乐伽面前:“你字都没我认的全,可看得懂?” 看得懂。 乐伽却是红着脸的摇头。 崔绒挑眉,小人得志的随意点了一个字:“认识吧。” “不认识。” 崔绒很骄傲:“我教你,此字念嘱。” 她甚至有模有样的读给乐伽听:“公子体弱多病,却贪图美色,不顾医嘱,也要去……” 她声音越来越小。 “这个字怎么读来着?” 乐伽一目十行,被剧情弄的不上不下,忍着再翻一页的冲动:“不会。” 崔绒觉得乐伽挺顺眼:“巧了,本郡主也不会。” “既然你不会我也不会,可见这个字也没什么用。” “小郡主,您该回去了。” 伺候她的婢女轻声道:“夫子布置的课业还不曾完成。” 崔绒最听不得这种话,当即龇牙咧嘴:“谁要回去!我也要住在此处。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咬你!” 婢女为难不已。 沈婳淡淡:“小东西还挺凶,送走。” 接下来的三日,崔韫都没出现。听谢珣的意思是,他出了盛京领命亲自将逃犯捉捕归案。 人虽不在,可每日送的礼物从不落下。 韦盈盈是麻木的。她吃人嘴短。 故从一开始的。 ——“说好了,东西可以收,人就别原谅了,回头得空,我们也好去找颜姐姐,她和宣姐姐近日在通州,那里山好水好,看着样子,是要在那儿过年了。” 成了后面的。 ——“沈婳,你差不多得了,他超爱!” 便是谢宜宁也轻声道。 ——等我阿娘回来,便得准备认亲仪式,听说,崔家有意在那日一道提亲,虽说聘礼单子已给了,可官家有意大办,崔家请了不少人来观礼,也好彻底过明面儿。眼看着也没几日了。 即清每日送着地契,都是盛京里数一数二的好铺子。 沈婳慢吞吞:“他就没别的招数了吗?” “日日如此,我早腻了。” 韦盈盈:……? 女娘矜持的翘起小拇指。 “郊外往西的避暑山庄我觉得挺不错。” 即清:“是。” 韦盈盈斥:“你这是要把他的家底都掏空!” 便是一日后消了巴掌印的姬纥也登门过来劝。人未到声先至。 “你这朵富贵花,也就他养得起了。” 他刚走进就看见了乐伽。当即一滞,视线闪躲。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你……你怎么也在。” 若要论煽风点火的本事,沈婳比谁都强。 女娘语气夸张。 “不是吧不是吧,乐伽都来我这里住了三日了,你还不知呢?” 姬纥是真不知道。 自从上次发生那事后,他就有意躲着乐伽。这几日也都在恭亲王府待着。 韦盈盈闻言,接着沈婳的话,一唱一和:“也得亏她人在此,不是失踪。三日算什么,要不是七王爷今日过来,只怕十天半个月,七王爷不会知晓,也不会上心。” 沈婳:“难怪,这几日也没见你。没有送吃的,更没歉礼。敢情竟是这般,听着委实让人伤心。” “经此一番,可见七王爷心里没我们乐伽。” “好在这是先帝定下来的婚约,官家仁慈,先帝撮合的孽缘里头,这些时日多对已义绝。既然你们没缘分,不若就好聚好散。” 姬纥的脸黑了。 乐伽却低头思考。袖下的手蜷缩,半响,她抬眸。 “你们说得对。” ———— 天色近黄昏。 崔韫过来时,就见院外坐着三个人,失魂落魄的姬誊和烦闷不已姬纥,还有喝着茶神清气爽的谢珣。 谢珣看他一眼。 “漾漾在屋里。” 她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儿也没醒。 不过,谢珣到底松了口。 “一炷香。” 他在外面,谅崔韫也做不了别的。 崔韫颔首,朝一处而去。 还能听到身后的对话。 姬誊:“一炷香?便是一个时辰都没用。” 沈婳分明是最难搞的。 这些天,他日日过来,韦盈盈可是对他越来越不耐烦了。 谢珣:“那是您用错了方法。” “你孤家寡人的,也好意思说这种话。” 姬誊刚要嘲笑,就想到沈婳对谢珣的言听计从。也许,他真有两把刷子。 “说说看。” 从小哄漾漾的谢珣低声:“这也是门学问,先讲她想听的,讲她听的进去的,再说你该讲的,最后是你想讲的。” 姬誊:“谬论。” 姬纥不屑。 屋内光线昏暗。 沈婳是被渴醒的。她迷迷糊糊的睁眼,往侧趴,指尖摸索着就要去取榻前茶几上的水。 身子就被扶了起来,茶盏送至她唇瓣。 沈婳彻底清醒了。她就着崔韫的手,去喝水。 “这几日,出门处理公务,刚回。” 一回盛京,他就来了,的确风尘仆仆。 “嗯。” 喝了一杯水后,崔韫见她舔了舔唇瓣,起身倒了一杯。又在塌沿坐下。 沈婳又喝了半杯,这才舒缓了喉咙的干涩。 指腹擦去她唇角水润,崔韫就着女娘唇瓣所落处,将那半杯水也一饮下。 他动作不疾不徐,眼眸却直勾勾的看着沈婳。 就好像吃的不是水,是她。 沈婳浑身不自在,耳廓被他看的发热。 “你若是要喝怎么不去换一杯?” “节约些,毕竟还要给你买山庄。” 沈婳炸毛,却听他低声道。 “的确有不少世家动了联姻的心思,上门的祖父全都拒了。寻上我的,我也一一言明,已有想共度一生的女娘,回头定送喜帖。” 这还差不多!!! 沈婳躺下,用被子盖住自己。手捂着往上翘的唇,像是偷了腥的猫儿。 “可惜那些人不信。” 毕竟很早就有崔韫在一线天酒楼抱着女娘的事,可时隔多月,也没见阳陵侯府下聘。 “几日后定亲的事,谢珣可同你讲了。” 她故作冷静:“嗯。” 下一瞬,她又被人捞了起来。柔荑被扣在他胸前,两人挨的很近。 崔韫低头看她。 “届时这些人就该信了。” “不知,这些诚意够了吗?” 沈婳抿了抿唇。够了,她也不是胡搅蛮缠的女娘。她抑制着双手去搂崔韫脖颈贴贴的冲动。 只是轻了轻嗓子。 “我台阶呢,你瞧见了吗?” 崔韫亲了亲她的额。 “花瓶的事官家曾言,宫里库房有,我随时能拿。可我没允,一来我之间的事,他掺和什么?二来,我是想着像你这般明事理的女娘,大抵是不会同我一般见识的。” 还没到半柱香,沈婳就被牵了出来。 她妆容明艳:“阿兄,我和崔韫去一线天用晚膳。” 姬誊:?? 姬纥走过去讨教:“你是怎么做到的!” 崔韫不言。 沈婳微笑:“你不如问我,毕竟我和乐伽交好。女娘之间最懂女娘。我也盼着你们能重归于好。” “乐伽脾气最好,你只要拉着她的手腕冲她说一句话就行了。” 一看就比谢珣靠谱。 “你说!” 很快,姬纥推开乐伽的厢房。一把擒住她的手腕。 乐伽一见是他,眉眼娇媚,却是似笑非笑。难得冷漠。 “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七王爷有事?” 姬纥:“我姑且当你只是一时之气!” 第489章 自己尝过的苦,非要让旁人也尝一尝 天色已晚,余晖暗淡洒落。 沈婳提着裙摆,刚下马车,视线一凝,直直落在一处,只见人潮中那素衣女娘的面纱被吹拂一角,不过转即间却露出熟悉的脸蛋,可等女娘准备细看时,却没了身影。 “在找什么?”崔韫见她顿足,侧身问。 “姬诗敏。” 沈婳入一线天,喧嚣间踩着台阶而上,去了楼上的雅间。 “也许是瞧错了。” 之前邹家一事后,姬诗敏同卫熙恒两人被抓奸在床,先帝便做主两人草草的成了亲,算不得大办,毕竟是在遮羞。 也正因如此,太子‘弑父’后,出嫁女姬诗敏能逃过一劫。 可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起先,卫家还得忌惮姬诗敏的出身,如今她的靠山是彻底倒了。 崔韫煮着茶,他动作行云流水,不疾不徐。 “也许你没瞧错。” 沈婳瞪大杏眼:“可我适才瞧见她同陌生郎君好不亲昵。” 崔韫向来清冷淡漠,却对她耐心。 “科考舞弊一案中,卫家也不干净,那是时局已定,卫策还算是个明白人,明哲保身在彻查此事前,入皇宫求见天子,送了一份涉事官员名单,又上交了太祖皇留下的危机时能保命的尚方宝剑以示效忠,求姬誊开恩,这才留阖府性命。” 命是保住了。可卫国公府迅速陨落而衰败,不过是弹指之间。 卫国公的官职,爵位也一并撤去。卫家儿郎中再无入朝一说。 卫家倒后,免不得将怒气统统撒到姬诗敏身上。 见沈婳听的认真,他便又多说几句。 “先帝犹在时,姬诗敏嫁人后,住的一直是公主府,不与婿家父母共邸。对驸马卫熙恒挑剔更事事刁难,毫不避讳世人。更没将卫家长辈放在眼里。” 便是成亲那日,行跪拜之礼时,她就给了卫家老小一个下马威。 “君是君,臣是臣,我为尊,卫家为卑,我跪婆母,您受得起么?若真要婆母您合该给我请安才是。” 是刁钻了些,可先前的公主下降,也有让公婆驸马跪拜行赏赐的先例。倒也说不出错处来。 卫夫人多要强的人,愣是被气的晕了多回。 公主身份尊贵,卫家只有小心伺候的份,可姬诗敏丝毫不知收敛。 如今可不得被反噬? 公主府被收走,她无处可去,只能去卫家。卫家不能赶人,却时时刻刻给她立规矩。日日蹉跎。 大宅院里头,阴私多。想要让人身不如死的法子多了去了,又长又细的针落在身上让她疼,还能让她不留伤疤口子。 姬诗敏尊贵多年,只有她给别人脸色瞧的份,如今哪受得了这种委屈。 沈婳若有所思:“所以,她就红杏出墙了!” 沈婳很快乐:“哇哦。” “卫家可知道?” 崔韫扯了扯唇瓣:“知。” 沈婳搬起板凳,朝崔韫那边挨过去。 “那卫熙恒竟也能忍?” 再如何,这也是娶进门的,便是不喜,世间只怕谁都无法接受被戴了绿帽子。 眼瞅着女娘凑过来,崔韫把人扯开。让她安分坐好。 “适才姬诗敏身边那人是承伯侯府的世子。” 一听这话,沈婳细白小手又搭到他肩上,黑润清亮的眸子满是星星。 崔韫拧眉,正要让她做端正些,女娘却不情愿,啪一下打到他手背。 “承伯侯世子!!” 她还记得承伯侯夫人时常过来找崔宣氏的岔。 后,崔柏娶了毫无背景的乔姒后,承伯侯夫人很得意的入宫娶了太皇太后身边养的攸宁郡主。 “便是那个刚娶了郡主,没得意多久,郡主就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子苟且不止的世子?” 爀帝一死,太后可不就成了太皇太后。 崔韫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同人谈及这些不堪入耳的肮脏事,他无奈的只好道。 “嗯,就是那个大骂其不知廉耻,气的郡主回宫诉苦,最后太皇太后出面不得不亲自去赔礼道歉,全家把人请回来的那个世子。” 沈婳乐的直笑。最后一颤一颤的趴到崔韫怀里。 “这承伯侯世子爷也忒不是东西,自己尝过的苦,非要让旁人也尝一尝。” 女娘很快又换了话锋:“还是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她的想法一直让人啼笑皆非。 “承伯侯府先前吃了这么大的闷亏,怎么也没听攸宁郡主被休弃的消息?” 他修长的指尖绕着女娘柔顺的长发,淡声:“官家孝顺。” 沈婳:…… 拉倒吧。 她不久前还听韦盈盈骂。 “那个老太婆,本来就看不上我,我进宫后还事事挑剔。就想着折腾我,斥我德不配位,姬誊也觉得她烦,索性以她身体不好为由,将人送去行宫修身养性了。” 不过,太医去了尽数大半,姬誊又体贴寻了信得过的人照顾其起食饮居。除了太后不满意,所有人都满意。 承伯侯府看姬誊对太皇太后的态度,自然不会生事。 也正因如此识时务,姬誊对承伯侯也难得和颜悦色。 至于姬诗敏一事。 “如今卫熙恒可不敢得罪承伯侯府。” 明明此事抖出来,姬誊作为皇兄,自该出面管束,可卫家没有,想来也从中得了好处。 所以一面念着姬诗敏不耻,一面又巴望着得承伯侯世子提携。 又当又立。 这件事姬誊也清楚,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这便是他的高明之处。 自他登基后,该处理的统统处理了。半个活口都没留。而像痴傻的姬聪,出嫁的姬诗敏,却没有过多为难。 文人雅士纷纷都称其重手足之情。 崔韫忽而问。 “可还记得袁少卿。” 沈婳倒是想了片刻。 “姬誊的参谋幕僚。他小妹幼时便是为姬诗敏所害。” “嗯,陈郡袁氏本就名门望族,袁大哥的祖父生前曾为老太尉。” 这事沈婳知晓。 如今袁少卿已是最年轻的太尉了。 崔韫:“袁少卿几日前提议一事,官家允了。” “他说了什么?” “韦家上下扰娘娘清静罪无可恕,韦珠珠到底是韦家庶女,如今卫家已废,不如将其赐给卫熙恒为妾。以全官家对卫家的仁德。” 第490章 把我糟蹋了,转头就当正人君子了? 沈婳:…… 好家伙。 姬诗敏得气死吧。 她可以在外彩旗飘飘,卫熙恒怎么可以纳妾! 虽然他不行。 韦珠珠又不是省油的灯,两人掐起来,卫家可不得闹翻天。 卫熙恒好惨,正妻敏敏看不上他,小妾珠珠也看不上他。 可!都是他的! 菜一道道上来。 沈婳被转移了注意,八卦心得到了满足,也不再问了,起身,就要回对面坐下。 可腰间一紧,她被崔韫又拉了回去。 “用得上我时生生凑过来,用不上了,你倒是走的快。”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起伏。将碗碟递到女娘眼前,玉筷给她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沈婳倒无所谓坐那里,她只是习惯了相对而坐。闻言,女娘娇柔做作的瞥向崔韫。 眼波流转之际,妩媚横生。 “表哥不妨干脆些。想黏着我直说便是。” 她有来有往的给崔韫一筷子菜。 “我还能不纵着你吗?” “外头那些坏女娘多得很,无非是看上你的身份权势,只会用美色蒙蔽你,可见只有我才是真心对你好。” 崔韫淡淡应一声。甚至没多看沈婳一眼。 “打我时,丝毫不留情的纵么?” 沈婳看过去,崔韫的手背明明半点红印子都没。 “我可没用力!” 她甚至举了个例子,让崔韫知晓她的温柔。 “乐伽可是将姬纥扇飞的!” 崔韫抬了抬眼皮:“几日前也不知谁背地里在骂我王八羔子。” 沈婳:…… 是谁通风报信!! 她理直气壮:“怪我吗?你弄碎花瓶,我已经很克制了。” “你赶我出门时,扬言要换——” 一语未完,沈婳眉心一跳。 “这不是让你有些忧患意识。” 崔韫配合的淡笑:“你倒是煞费苦心。” “嗯,感动吧。” 等用了饭后,沈婳吃撑了,她靠在椅子上,捂着小腹。听崔韫提及定亲的事。 也许早有准备和意识,沈婳倒没有多大的触动。甚至听了各种繁琐的仪式后,她痛苦的垮下脸来。 “过来参加仪式的多为崔,谢两家的亲眷,还有的便是朝堂里的同僚,届时阿娘,阿嫂,还有辅国公夫人会操持。” 沈婳觉得不能让崔绒闲着。免得惹是生非。 “我给小鬼也安排了事。” “她当吉祥物!” 她提过,崔绒已经答应了!因为小女娘觉得很高大上! 沈婳的下巴被他捏住。 “前头是定亲的,如今我们谈谈成婚。” 沈婳眨眨眼。被他桎梏,说话跟着含糊不清。 “这会不会太早了。” 沈婳视线往下,落在他下摆处。若有所思。 “你……等不及了?” 看着她的小动作,崔韫被气笑。 “婚宴那日,陪我去趟梨园。” 沈婳一听这话,顿时心虚不已。 她有意推搡,身子却被他勾过去,最后以羞耻的姿势跨坐他腿上。 女娘身子软绵无骨,开始粉饰太平。 “没……没必要吧。” “怎么没必要?” 沈婳斥:“哪有人成亲当日还往外跑的?像什么话?” 崔韫唇角去蹭她的,一点一点的磨着,像是捉弄:“可我不急着洞房。” 你等着澄清是吧! 沈婳经不住逗,沉迷的想顺势让他伸进去亲,偏偏崔韫却毫不留情的抽身。 沈婳:“把我糟蹋了,转头就当正人君子了?” “这就是糟……蹋了?” 崔韫意味深长的凝视她。神情却寡淡:“托你的福,巷子里头的人都在劝我迷途知返,全是同情。” 沈婳恼怒之余,还有些得意:“我就不一样了,上回几个嫂子夸我能耐有本事!” 她试图改变崔韫的想法:“我觉得实在没必要过去多此一举。外人如何想,何必去左右?” 崔韫懒懒散散的提醒。 “可适才提及承伯侯世子时,你笑的很大声。” ———— 送沈婳回去时,夜已深。 难得没走大道,两人走的是曲折小径。沈婳被他牵着,踢着地上的石子。 经过一处竹林时,就听里头传来的说话声。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 嗓音很熟悉,可却流利的很。 “姬纥,你傍晚跑来我屋里说的那番话,还想让我给你好脸色?” 姬纥顶着新的巴掌印,死气沉沉。 没错,他傍晚又飞了出来,到底念着小院那边人多眼杂。就锲而不舍的把人拉到此处。 “我们谈谈。”他扯了个难看的脸。 月色皎洁,可竹林这里暗的很。乐伽看不真切他的神情,却能听到他语气的生硬。 她垂下眼眸,也没在剑拔弩张。反倒平心静气。 “你没必要如此,我们反正也是先帝赐的婚,当初你娶我,本就不情不愿,如今这般,又是何必?” 沈婳走不动了。她努力的伸长脖子。 她没想到姬纥这人真是没半点防备心,可真信任她 女娘对此很怜悯! 这边,姬纥很真诚的讲他以为乐伽想听的。 “你如今说话吐字愈发清晰了,听不出半点口音。” 他又真诚的说他该讲的。 “真的,你打我那两巴掌,一点都不疼!我不怪你!” “动手是我不对。”乐伽打断他。 她叹了口气。 “今日是我没忍住。” “至于上回……” 她一停顿。 “我想也怪不得我,任谁醒来瞧见身边躺了个人,都会受惊吓。这是你该得的。” “我和你想的远不一样,我一直在会武,有恨,警惕强,不信任何人。” 她的武功并不高深,但能对付几个地痞流氓。当时无非为了保全自身。 皇兄的虎视眈眈,若非姬誊出现,便是她不愿,只怕早就成了皇兄的人。 在她们那边,没那么多的人伦规矩,反倒名正言顺。可她是异类,觉得恶心。 她也从没想过,过来和亲,会阴差阳错嫁给了姬纥。 既然错了,就该往回走,而不是一错再错,去撞南墙。 乐伽怕,会舍不得走。 姬纥闭了闭眼:“我知。” 乐伽一顿。 姬纥:“我早知你一直在伪装,也在骗我。” “先前,姬誊去接醉酒的韦盈盈,我就在隔壁,你同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乐伽不可置信。 她别开头去。 “那些暂且不提,我们本就不是寻常夫妻,如何能同榻而眠?你见我醉酒趁人之危,是你越界了。” 第491章 定亲 十月底,凉爽秋风阵阵,阳光和煦。是难得的好天气。 宜认亲,宜定亲。 辅国公府宾客络绎不绝。 沈婳坐在辅国公夫人跟前,笑的都要僵了。 辅国公府认下义女的消息,彻底传开。所有人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 “我若是没记错,沈娘子不该是阳陵侯府的表姑娘吗?怎么又和谢家沾亲了。” 承伯侯夫人心酸嫉妒。她胸口起伏不平。 她环视一周,记得儿子娶那个贱人时,当时去的宾客也没今日齐全!!! “她倒是好本事能得两府看重,没瞧见么,这次崔府上下都来了。便是常年不出门的崔太夫人也来了,两家相谈甚欢,还有那瑞安郡主还在谢家门口迎宾,你敢信吗?” 崔绒舔着糖葫芦,穿的一身红,漂亮的很。时不时难得温顺的来一句:“里头请。” 可看见她时! 竟然臭着脸说。 ——“怎么哪哪都有你,阴魂不散。喂,几日不见,怎么比我祖母都老了。” 周围人见她发牢骚,只是笑笑,自然不好搭话。 “一个表姑娘何德何能啊,不知情的还以为两府要联姻了。” 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一阵骚动,姬誊着一身便服入内。 他免了众人的安,没去主位,反道去崔韫身侧的空位坐下:“小辈过来来撑撑场子,诸位无需多礼,两府成婚一事可有谈妥?” “朕本想着赐婚,可阿韫给拒了,想了想索性随他,毕竟姻缘一事水到渠成才好,有先帝‘赐婚’的先例,到底也算不得吉利。”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崔家闹出这般大的阵仗,原来是为了求娶。 承伯侯夫人倒吸一口气。 这门婚事!她不是很满意!! 再看崔宣氏嘴角洋溢的浅笑,愈发觉着刺眼!她白眼恨不得翻上天,却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宣殊予死了男人。 众人祝福声一片,不吝啬的将沈婳夸到天上。 承伯侯夫人想,沈婳这样的女娘也就靠着一犀利的张嘴,哪里见过大场面,只怕狐狸尾巴得翘天上去。上不了台面。 她,等着沈婳出丑。 然,沈婳得体的应对。 她卖其乖来,没几个人招架的住。和那些德高望重的太夫人谈养生之道,转头能和年轻的妇人提及教育幼童一事。 她!懂什么教育!!! 顽童还能对她言听计从吗! 承伯侯夫人没眼再看,当场转身挥袖离去,可还没出辅国公府,就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群身份尊贵,被纵的无法无天的小萝卜头们正凑在一处,吵吵嚷嚷。其中最显眼的那个是温国公的金孙。他警告一人。 ——你再惹是生非,我让官家罚你! 萝卜头一号毫无畏惧。 ——我会怕? 金孙转头。 ——下回夫子考核,你胡言乱语,没一题答对,不懂事没学问还爱犯事,若再作弊定会被狼叼了去,一口生吞了。 二号萝卜头不屑一顾。 ——吓唬谁呢? 就在这时,崔绒过来了。 崔绒抬着下巴,告诉他们。 ——老实点,不然我叫沈婳来了。 一号二号顿时抱头痛哭。 ——呜呜呜,好可怕。 ———— 谢崔两府长辈请姬誊去主院商谈婚事,留乔姒等小辈招呼宾客。 沈婳扶着崔太夫人去了主院,她有意听,可辅国公夫人却怕女娘不自在,作势将她给支开了。 女娘慢吞吞的瞅那边老僧不动的崔韫一眼,他察觉沈婳的视线后,抬眸看过来。 她抿抿唇,小步小步往外挪。 刚出门槛时,还能听见崔宣氏温柔的嗓音。 “韫哥儿的意思是漾漾还小,再留几年才好,钦天监对着八字,也算过日子,最近的一个吉日是来年的七月,还有的是后年的三月。” “我也觉得后年三月更好,来年七月赶了些,何况天热,穿着喜服坐着喜轿也难熬。” 沈婳走出去后,看了眼天色,不愿去前厅应付那些宾客,抄了小路,漫无目的的走着。 韦盈盈这次没来,在宫里安胎。还是七日前在小院里,生着闷气无处发泄,非要拉着沈婳她们几个夜跑,身体不适后诊出来的。 当时就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有了流产的迹象,韦盈盈也吓得不轻。 她正想着,就听前头不可抑制的哭腔。 “王爷怎么就要成婚了呢?我真是难过的紧。既然那个人不是我,我宁愿他孤独终老。也好过便宜了别人。” 沈婳认出来了。 这是重新被提拔,再度回盛京的琅琊王氏之女。 她身边围着人忙安抚。 “妤妹妹,你可别哭。要我看,沈婳是远远比不得你的。她就靠张脸。” 远处的沈婳毫无被冒犯的意思,她甚至心满意得的掏出小镜子,自我陶醉。 王迎妤闻言,哭声一顿。 她吸了吸鼻子。 “那倒也不是。” “我觉得她很有内涵。” 众人:?? “你何处此言啊!她任性的很,行事也张狂,温国公府的金孙,前不久还被她收拾了一顿。” 王迎妤:“这不是好事吗?温国公府的金孙这几日规矩的不成。听说在学堂也认真。” “王爷看上的人,自然不差!” 她的眼睛肿成核桃仁,皱眉都很困难,可不忘道:“你们没必要为了安抚我,就去贬低他人,如此实在没品了些。” 众人黑了脸。尤其身后传来一身轻笑。 看是沈婳,几人化为讪讪,寻了个借口离开。 王迎妤深吸一口气:“你放心,我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绝对不再觊觎王爷。” 她努力搜索一圈。如今还未婚配,家世相当,又还未婚配的郎君。 “如今想想,袁太尉也是不错的。” 沈婳高贵冷艳的颔了颔首,她不愿多谈,转身去寻谢宜宁。 王迎妤也转身去寻袁少卿的踪影。 却不想兜兜转转,两人最后又会在小湖边碰上。 双双视线全都落在一处。 不远处,谢宜宁知书达理,盈盈立在一处,仰着头迟疑愧疚又无措的望着袁少卿。 “你还好吗。” 袁少卿眼眸湿漉漉的,面色苍白带着易碎感。满腹经纶的郎君此刻狼狈不已。衣摆滴着水,墨发凌乱。 “我……不大好。” 第492章 你说,这两人,像不像在拜堂? 袁少卿已许久没此等窘迫。偏偏谢宜宁委屈巴巴的抱着兔子,不安的望着他。 谢宜宁没见过他,只觉陌生,她抿唇。正想寻人过来处理此事。 袁少卿见她生的和谢珣四分相,这般怯怯也大概猜出了身份。似看出了她的意图,当即道:“不必惊动长辈。袁某并无大碍。” 闻言,谢宜宁也松了口气。 她私心也不想打断家里人同崔家谈论沈婳的婚事。 可越如此,对袁少卿的愧疚越深。她说话时嗓音都是抖的。 “阿兄和你身形相似,我让下人去取件他的衣裳给您换上。” 袁少卿这般模样,的确有碍观瞻。他认同的颔首。 得了令的小厮忙跑去找衣裳。 很快,四周陷入死寂。两人相顾无言。 谢宜宁后悔了,她应该去找衣裳才对,而不是待在此处,她咬着唇,呐呐的低下头。 院外光线正好。 谢宜宁在此处,无非是胆小,不愿去前厅见客,又怕被一些夫人拉着问话,索性躲在了此处。 可她没想到,会不慎害赴宴的袁少卿落水。 她想要往后退拉开距离,可负罪感又让她挪不了步。 袁少卿拧着袖子,轻轻用力,就拧出一摊水来。 他本在前厅,可经不住世家夫人的热情,那些夫人无非是想要招婿。可他暂时没有成家的心思。 袁家没出事前,他曾想过。尤其在崔柏娶妻时。 当时崔柏一身喜服,春风满面,迎亲前止不住的调侃:“你同宣沉同龄,他却已有心仪的女娘,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好事将近,你可别读书读痴了去。” 他当时就想,日后的新妇该是如何模样。 可他分明还没想出女娘的半个轮廓。却能想象她一身嫁衣,顶着红盖头,等着他去掀。 再轻轻的唤。 “郎君。” 那时最是经不起逗,容易脸红。光是想到这里,脸便烫的不行。 崔柏见状,气笑了。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你成婚,瞧你这般,再待下去只怕要烤熟了。” 在回想往事,只余惆怅和片刻的波动。当时的心悸跳动,却不留半分。 好似,在袁家人相继离世后,他就没了世俗的欲望。平静的像一潭死水,若不是崔韫找上他,只怕还在浑浑噩噩。 故,他推脱一二,忙找了个清静地儿。 他前段时间来过辅国公府,自然清楚此处有座飞檐亭,就立在湖心上。 他心不在焉的欣赏风景,沿着狭窄的小道朝湖心而去。两侧的水波粼粼间,清澈见底,见了倒是心旷神怡。 想作诗。 “等等!” 一身急促的女音传来。 “小心脚下。” 他能感知还没落地的鞋底软绵绵的触感,还有兔子哼唧声。 他……最怕毛茸茸的东西。 当初崔韫养了雪团,他就没!!去过阳陵侯府! 袁少卿一惊,面色煞白,下意识后退。却不防踩了个空,生生落水。 身子往下沉时,那刹那间他想好了诗的首句,平仄对仗有韵律。再后来,后知后觉的是他不会凫水。 跑来的谢宜宁知闯了祸,惊慌失措。 她下意识探过身子:“把手给我。” 袁少卿难得信任一个人。 他呛了水,沉沉浮浮间探出手去。 可正要碰上的那一瞬间,谢宜宁收了回去。女娘红着眼睛,急的不行。 她说。 “男女授受不亲。” 袁少卿最后是被小厮捞上来的。 年及此,对看着眼前的落汤鸡,谢宜宁小心翼翼的福了福身子,随后背脊弯曲,躬身,不敢看他:“抱歉。” 袁少卿也不自在,他忙作揖:“谢娘子无需记挂于心。” 这边,迎妤死死的看着,她忍着大哭的冲动。 偏偏耳畔传来沈婳幽幽,不怀好意的声音。 “你说,这两人,像不像在拜堂?” —— 等一切结束后,沈婳回了刑部尚书府。在马车上,谢珣就将议的事告知沈婳。 最后叮嘱。 “待嫁闺中,莫再生事。” 日期已定下,时间充裕,可也有的忙活。相比较而言,沈婳反倒成了最空闲的人。 她只要将阿娘留下来的喜服按照尺寸改好就成。 沈婳左耳进右耳出。但她坐的笔直,乖巧的点点头。谢珣见她如此,免不得怅然。 再去看谢宜宁,弯唇温声道:“漾漾的事,是彻底定下来了,下一个便轮到你了。宜宁可有心仪的郎君?” 谢宜宁摇头。 “这些时日,阿兄同阿爹正帮你看着。可我翻来覆去,想着,你该值得更好的夫婿,能护着你的,爱慕你的,真心待你好的。更没有婆媳矛盾,得家中和气的。故,如何也不满意,你的身份摆在这里,这便是谢家女择婿的底气。宁愿慢慢相看,也不愿挑错了。又想着到底是你的婚事,总归要你喜欢且点了头。” 谢宜宁迟疑,她低低道。 “可我有些怕。” 谢珣倒了杯水送过去。也给了颗定心丸。 “今日来了不少郎君,阿娘本想借着机会帮你相看,可转头,你便不见了。她便说了一句话。” “阿娘说,宁姐儿若是真没一个相中的,那便留在府里,当个逍遥自在的女娘也是好的。” 辅国公夫人真的是极好的母亲。 听着两人的对话,沈婳又念着谢宜宁脸皮薄,到底不曾提及袁少卿半句。 小院里,如今就她和谢宜宁二人。 自韦盈盈回宫后,乐伽也不好意思住在此处,回七皇子府时抱了不少书回去,可也仅限于此,这会儿关系还僵持着。 回了屋,她舒舒服服的沐浴,最后披上宽松的寝衣用干布擦拭着沾着水的发,脚步轻缓哼着小曲出了盥洗室。 刚绕过屏风,就见榻上懒懒散散半靠着的人。 他抬了抬眼皮,手里是女娘早间压在枕头底下的负心汉画本子。 还有一旁,被他搜刮出来明显都被翻过的几本,让人痛心疾首的书。 沈婳心口一跳。 崔韫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倒不知,你如此好学。” 书上多处,不忘用毛笔圈圈画画,甚至空白处还标出感悟体会。 “你怎么偷看!”沈婳扑过去。 崔韫凉薄的唇动了动。 “好学也就算了。” “受宠若惊,还全用到了我身上。” 第493章 既然学了,总要试试 屋内灯火摇曳,香炉燃着香,淡而雅致。 他的话,反倒让沈婳冷静了。 “我看些杂书怎么了?可要我帮你回忆回忆,这些书还是你送来的。如今倒好,怪到我头上。” “王爷还是讲点道理的好。” 细白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戳着他的胸膛。瞧着架势,是要和他议上一整夜。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忽而她凑近,眼瞧着就要吻上,她却猫儿似的嗅了嗅。 “你喝酒了?” 他喉结滚动,面色冷峻,也许是酒,也许是夜里的情绪比白日来的更为浓。酒不醉人人自醉,身体的反应来了那么强烈,还有难控。 “今日欢喜,总要喝几杯。” 他换了个坐姿,不让她看出身体的反应,嗓音莫名的暗哑。 沈婳狐疑。 她是知道不少人给崔韫敬酒的。 却没想他来者不拒,一杯一杯全喝了。 旁人也许有分寸,姬霍那人唯恐天下不乱,只恨不得将人灌醉。好一雪前耻。 女娘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眼眸水润却也清亮。她抬着下巴故作高贵冷艳的拿腔作调。 “也是,毕竟是与我定亲,到底是殊荣。” 她代入一下。 “也不怪你如此。” “实则,我也由衷羡慕你。” 崔韫这是哪里来的运道!能娶到漾漾! 她若有尾巴,此刻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崔韫眸色深邃,就这么凝视着她。 沈婳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空气里浓醇的酒香味勾人的很,她咽咽口水。 “闻得倒烈。好似比往前你酿的那两坛酒还要细腻宜人,你是不知,今日女席上的酒,我喝着寡淡的很,和白水无异。” 盛京的女眷,最多不过小酌怡情,可不像她是个酒坛子。 “回头,我去辅国公府搬些过来。” 崔韫如何不知她的意思。 “那是皇宫运去的酒。” “哦,那我回头去皇宫搬。” 辅国公府,她还要克制一二,皇宫的话,她能搬空。 她打算好了正事,又主动将话题转回去。女娘盯着书酝酿片刻。情绪开始饱满。 “这才刚定亲,你就给我摆脸色了,往后那还得了?” 真算起来,她还算理智的,这些时日,崔韫面面俱到,压根没给她多少机会! 她嚣张冷哼了一声。 “长点心吧,得亏是用在你身上。” “若是对着旁的郎君,你且找地方蹲着哭去吧。” 崔韫安静的听着,他扯了扯唇,似笑非笑。 “说的有理。” “我已让影一禀明姬誊,自会有人遭殃。杂书的事,暂且不提。只不过……” 他嗓音一顿。 女娘丝毫不惧,坦坦荡荡。 “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想请教沈娘子,是杂书好看,还是这本书更胜一筹?” 说着,他推开那些杂书,精准的取过被压在最下方的一本。当着沈婳的面,甚至不给她闪躲的机会,指尖随意翻过一页,里头的画面不堪入目。 沈婳拧眉,愣了须臾。 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上回去姬霍书房时,她随意顺走的一本。回去后才察觉是香艳孤本。 比那面墙还要视觉冲击。 还有文字解析。 女娘那晚,睁大眼睛一丝不苟的看完,且受益匪浅。 过后,就被她随意扔到一处,也忘了这本书的存在,却不想,崔韫也给翻出来了。 她很镇定且丝毫不慌。女娘慢吞吞的拖鞋,跨过崔韫上榻去了里侧。她模仿力强,学着崔韫的姿势半坐着。 偏偏他是懒散,女娘是娇柔俏皮。 崔韫拢了拢眉心,气笑。 可没等他出声,就听沈婳幽幽。 “这如何能比。我倒是难分出胜负。不过……” 她压低嗓音,很真诚:“总归回头也是用在你身上的。” 崔韫更热了。 他心口狠狠一颤。呼吸也有过片刻的错乱。 沈婳还要说什么,就被他压在身下。混合酒精的气息,喷洒在她鼻尖。 很没风度的吻落下,恨不得将她吞之入腹。 可还不够。 沈婳被亲的难自抑。小腿绷直。 他的吻变得轻柔,似在安抚。 寝衣往上推,是似雪的鼓胀丰盈。 她眨眨眼,湿漉漉的杏眸布满水雾。如同盛满碎光乱玉。 崔韫拉过她的手:“既然学了,总要试试。” 沈婳好奇的分神,眼却被捂住。掌心往下带。 “别看。” 耳侧听到他的诱哄。 “乖,摸摸它。” 沈婳微愣,手被他带动着。 不过几个来回,她回过神来,倏然将手往回缩。她不再配合,女娘异常恼怒。 她去推崔韫。气的不行。 “分明不是这样的!” 上回,崔韫也是用手去给她…… 这次…… 一点就通的大理寺卿,怎么在这方面如此蠢笨。 沈婳想嘲笑他。到底忍住了。 她把书砸过去:“你看完再过来!” 他没动,两人僵持着,最后是他止不住的低笑。 沈婳不明白他怎么还好意思笑。 明明该羞愧才是。 崔韫用帕子给她擦着手,再用被褥将她裹成茧,慢条斯理的去捡适才全被推入地的书,还有地上的衣袍。他眼尾潋滟泛红,异常勾人。 取过一旁的茶,灌了几杯。他喝的很急。凉茶下肚这才舒服了些。 崔韫没再去看沈婳一眼。 他穿上衣袍道。 “大理寺还有些案件没审,我得去一趟。就不陪你了。” “明日回崔家用膳,且等我来接。今日也劳累了,你早些歇息。” 沈婳不明白,崔韫是怎么做到心平气和同她讲这些的。她错愕的看着崔韫抱着一叠书朝外而去。 也听到开门的动静,还有他吩咐即清。 “全烧了。” 沈婳:!!! 她难过的去看头顶的幔帐。 偏偏这时,有人折而忘返。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听的她一阵火大。 “呵!” 烦人! 沈婳显然不愿待见他。她刚把头扭过去,面对墙壁。 他的指尖轻蹭她细嫩的脸蛋。 他弯下身子:“沈婳,我心疼你,不碰你。我要真如何,就你这身子,哪里受得住?” “是要走的,可想着还得回来同你说一声,免得被误会定了亲的郎君房事无能。” 第494章 狗东西坏心眼挺多 月色透着朦胧的美感。 皇宫内,姬誊见了影一,听了他的话后,就彻底沉了脸。他回殿后,见韦盈盈已睡下,转身去案桌。 这也是他一次留意且关注。 想到先前韦盈盈趴在榻上看书,他还既然爱看可要再备些,就窒息。 姬誊翻开第一本。 《娇娘下堂妇》 翻开第二本。 《薄情郎》 第三本明显被翻了多次。 《皇帝心狠手辣》 很好。 姬誊气极反笑。 他缓了缓神,面带寒霜,却脚步轻缓的出了殿。对着暗卫嗓音不留情面。 “将姬霍给朕绑来!” 若非韦盈盈有孕,只怕,这会儿人还在刑部尚书府!算起来,这一次,他也算父凭子贵。 难怪,回了宫后,韦盈盈时不时挑他的刺,本以为有孕之人脾气大些。 竟不想,是姬霍所为。 影一犹立在原地。他面无表情道:“王爷还有句话让属下转交官家。” 姬誊看过去,就听影一嗓音嘶哑。 “世子秉性熟人皆知,若无人提点,只怕想不出此等阴招。” 影一恭敬道:“还得劳烦官家将七王爷一并绑了。” 要不是崔韫今儿高兴,只怕是会亲自下手。 “姬誊!” 只闻殿内有人喊。 姬誊一顿,留一一句朕已知晓便大步入内。 果然韦盈盈已经醒了。她坐在榻上,睡眼惺忪。 “饿了。” 她从午间睡到现在,晚膳还没用。姬誊回来后,算了时辰,便估摸着她会醒,就让御膳房那边准备了吃食。 他端着三鲜粥过去喂。 韦盈盈别过头去。 “怎么了?” 姬誊很好脾气的纳闷:“你昨儿不是想吃吗?” 韦盈盈见状很不高兴。 她觉得姬誊一点没有端正态度。 “昨儿是昨儿,今儿是今儿。我这会儿就想吃肘子。难不成不行吗?” “好,让御膳房做,你先垫几口。” 韦盈盈皱着眉头。她瞥向姬誊。 “你可是对我不耐烦了?” “不曾。” 韦盈盈:“那你先喝几口。” 她显然不太聪明的欲盖弥彰:“我这几日,也许对你有些过了,也不是我警惕,只是怕粥里有毒,你也许不知,我最近听说不少郎婿心狠手辣,会去害害发妻的。” 好多…… 是你那本《皇帝心狠手辣》吧。 姬誊眼前一黑。 等他再出殿,对着暗卫冷冷吩咐。 “让姬霍,姬纥给朕滚过来!” 不是绑了,是让他们自己滚过来。 可见怒意滔天。 ———— 辅国公府同七王府隔的远,姬纥有意同乐伽多待,同样的车程,速度缓了一半,这会儿才归。 姬纥率先跳下马车。 乐伽撩开车帘,走出车厢,再见姬纥伸过来的手,她沉默片刻,没放上去。甚至往后退。 却被他强硬的握住手。扶着下了马车。 姬纥没让她躲,也没松开。 乐伽眼眸微微一闪,却是头一次没再躲。 夫妻二人朝里而去。 两人不合的消息早就散开,故,午间有官员寻上姬纥,有意送庶女进门。 那时她也在。 姬纥给拒了。 他义正言辞的让官员别害他。打发走了人,姬纥就差对乐伽发誓。 “往前我是风流了些,常去烟花柳巷,也有过红颜知己,这点我认。” “可娶了你后,也没再犯浑了。” “母妃生下我便血崩而亡,先帝子嗣众多,视我为不祥之物。” 他的生母不过是个小小才人,没有靠山。姬纥自幼得帝王厌恶,殿内伺候的宫仆全是人精,有人脉的跑光了大半去别的宫殿伺候,留下来的如何会上心? 在吃人大皇宫里,安全活下来都困难。 “当初,也就崔韫没嫌我。愿意同我往来,他年少时性子不比眼下,若没出事,只怕会是第二个沈妹妹,也得亏他私下时常救济。” “说这些,不是让你可怜我。只是想同你言明,我比谁都想有个家。没有什么妾室姨娘,只有我们两个人,子嗣更是嫡系正统。” 他不希望,他的孩子,再走他的老路。 往前,他没对乐伽动情,可也没苛待她,甚至成婚后,便有意识的不再浑浑噩噩。 乐伽听后,只是抿了抿唇,半响没言语只是在回来的马车上突兀的道上一句:“我身子脏。” 其实是骗他的。 当初姬誊出现及时,她还是处子之身,后来和姬甀,无非是演了一出戏罢了。 可见小七的迷药是真不错。以至于姬甀从未生疑。 她还不至于,为了陷害人,将自己给毁了。 她只是想看看,姬纥介不介怀。 姬纥一怔。 他想说,他比乐伽还脏。如今悔不当初。 他也遗憾,当初出事时,没出面,没上心。 可这种话,自便肺腑之言,又何尝不是空话。谁都有嘴,谁都能说。 他最后道:“你已经够勇敢了。” “感谢公主,一直在保护我的乐伽。” 她用公主的身份,一直往上爬,才不至于坠入深渊。 “够久了,也该轮到我接岗了。” 故,伽难得看姬纥顺眼了。也由他牵着。 可于姬纥就是一种讯号。他又是个不知足的,前头有小厮提着灯引路,两人的影子越靠越近。 乐伽能感受到,姬纥的手得寸进尺搂住她的肩。他甚至屏住呼吸问。 “我今儿能和你睡一屋吗?” 还没等乐伽拒绝,皇宫就来了人。金吾卫身后还压了个醉醺醺的姬霍。 姬纥猜到了什么,绝口不认:“此事是姬霍所为,找我作甚!” “算起来,我也是无辜。” “什么叫我引导,姬霍这人就不能难得聪明一回吗!” 姬霍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什么与你无关,如今你倒是想跑了,没门!” 要死,一起死! 兄弟开始决裂。 难得聪明的姬霍:“也没见你多聪明!这些时日我可是看够了你的笑话。” 他开始嘲笑:“你在乐伽那边遭了多少白眼啊!如何献殷勤也不顶用。也不想想是何原因。” 乐伽沉默一瞬:“你就没想过,那些书我也看了?” 姬纥如遭雷劈:!!! 姬霍得意:“狗东西坏心眼挺多,不会以为自己能安然无恙吧? 第495章 磨不薄,染不黑,总能大器晚成 离开刑部尚书府,崔韫上马去大理寺,中途却是眉梢一动,生生改了道。 去的不是皇宫,而是见了恭亲王。 恭亲王自姬霍被带走后,就发了好一通的火。 “好在娘娘无碍,若是有个好歹,我如何向官家交代!” 恭亲王妃也长吁短叹。 在她看来,如果没有姬霍作祟,韦盈盈不会去刑部尚书府住下,也不会有后头险些小产的事。 可偏偏,对这个儿子,两人皆有愧。 管教有之,又何尝不是纵容有之。 以至于他整日就知闯祸。挨了家法,挨了毒打后,嘴里求饶嚷着知道错了,可下次忘了疼痛还能再犯。 崔韫便是这时来的。得了通传后,再由管家引路,他一入内就察觉屋内氛围的不对。 男子一身墨色直缀,骨相极佳,冷清如皎月,疏离却也从容。 他上前,规矩不改,给两人请安。 “深夜拜访,晚辈叨扰了。” 恭亲王命人看茶,让他坐下:“好小子,今日你祖父高兴的很。午间非拉着我下棋,还是头一遭没嫌我是个臭棋篓子。” 说起这事,恭亲王再一次拧眉。 “也就姬霍这臭小子,婚事如今还没着落。” 恭亲王妃没将崔韫当外人,当下道:“我倒是看上了琅琊王氏女,那是个不错的女娘,可霍哥儿如此,王家将幼女疼成掌上明珠,想来不愿。也就没厚着脸皮去问,免得伤了两家的和气。” 姬霍的破事太多了,如今有意结亲的人家,全都是冲着恭亲王府的显赫门第去的。 恭亲王一听琅琊王氏,当下叹道:“还是莫高攀了。” 女娘是好女娘,可人家看不上姬霍啊!但凡!姬霍他像个人样,他就登门拜访了。 他看向崔韫:“是为了那个臭小子来的?” 崔韫颔首。 “如今肃清官场,政通人和,您是功臣,官家自会照拂姬霍,可总不能让他碌碌无为一生。” “先前他在国子监当值,虽无功,除了偷闲躲静想来也没过多错处。” 恭亲王闻言摇头:“别给他戴高帽,他怂恿皇室子弟对夫子大打出手的事我都没脸提。” “此事晚辈知,可那件事后,学子中无一人供出他,先帝跟前,他没得半点惩戒,也算全身而退不是吗?” 这一句话,让恭亲王沉默了。 恭亲王妃不由眼角沾泪:“霍哥儿年幼很是聪慧,当初若非我和王爷怕他拔尖,招惹祸端,硬生生阻他前程,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是如今这般。” 若是好好教养,没准也是出色的郎君。 别说是姬霍,便是恭亲王也要装傻充愣。那段日子整个府邸都是先帝的眼线。为求自保,只能如此,有了活路才能谈别的。 “先帝阴险,当初您二人也是无奈之举。” “姬霍他赤子之心磨不薄,染不黑,总能大器晚成。” 崔韫很少夸一个人,往往如此,大多就是折磨人的开端。 恭亲王被他说的浑身一震。 若旁人说这话,他就让人滚了,可这是崔韫说的,他觉得很有道理!!! 即便能袭爵,可他不能让姬霍一辈子都当个草包! 对,没错!姬霍还年轻! 这个错,是他一手造成的,也该让他亲手将人板正。 习武姬霍是晚了,但读书能试一试。 正想着,耳侧就听崔韫道:“琅琊王氏早年自被先帝贬出盛京。嫡次子王焱就开了善清学院。” “王焱只是脾气差了些,却很是严苛,他亲手调教的学子如今各地为官,王爷若是觉得不错,晚辈可引荐。” 恭亲王记得王焱,与他同岁,当初曾做过半个月的同窗,读书时,但凡他有一处出错,会被其骂的狗血淋头。 恭亲王眼睛一亮,虽然知道崔韫过来也是来出气的,可!他都说到他心坎上了! 高啊! 寥寥几句让姬霍的亲生父母也愿意一起对付他。 “无需你出面,回头我亲自修书一封。看看他那边如何说。若是他不收,只能厚着脸皮求一回了。” “也无需姬霍有太大造化,更不求他光耀门楣,状元我就不想了,可总归得中个秀才!” 崔韫听到秀才二字,便不喜。 “王爷莫小看了世子。也莫小看了王夫子。” 恭亲王:“说的不错!他是我儿子,定然是不会差的!那小子长的不错,我看探花也挺适合。” “玉不琢不成器,五年考不中,就十年,十年考不中,就二十年。难怪!前不久我收到三清道长的信,他言,那臭小子是个长命的,原来是如此深意!” 他愁容不再,此刻神清气爽。 崔韫点到为止。恶气散了,女娘那边的带出门的郁郁也改成舒坦。他施施然起身。 “那晚辈便先告辞。” 他一离开。 恭亲王看向安静的恭清王妃:“夫人如何看?” 恭亲王妃理了理发簪:“你我就一双儿女,自然是盼着他好的,他出息了,还愁姻缘?往后我们老了,走了,也能盼着他能护住妹妹。”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起身出了屋子,一个朝左,一个朝右。 恭亲王去了姬霍的书房。 他大手一挥:“全搬去院子,烧了。” 小厮面面相觑,忙低头照做。 一搬就是一个时辰。 书实在太多了!!! 恭亲王满意的看着书架空空,他嘴角带笑,命管家:“去一趟太尉府,让袁家小子列出个名单来,名单上头写的书,全去藏书阁里搬过来,将这书房填满了。总不能他从皇宫回来后,以为家里遭了贼。” 而恭亲王妃去了后院。 刚入内,那些姨娘小妾,齐齐来请安。 恭亲王妃淡淡道:“当初,世子领你们回来,不曾逼迫,全是给了银子你们自愿的,想必你们也清楚世家公子里头,极少有不曾娶妻就纳妾的说法。他往后得娶妻,自要给新妇体面。” 恭亲王妃态度温和,并不强势。 “故,我很惭愧,只能来当个恶人,若愿意离开,我会护你们周全,每人再给千两银子余生不愁,若不愿离开,便去庄子里头安度,当然,也不会亏待你们。” 第496章 臭婆娘还挺会管东管西 接下来的日子,沈婳异常忙碌。 她皇宫时,韦盈盈已能下地,见着她,免不得喜上眉梢:“你是特地来看我的?” 沈婳很实诚:“只是顺道。” 得知她意图后,徐公公便谄媚的令人搬了酒。 沈婳同她闲谈一二,得了酒后,未曾逗留,转头又去御膳房,最后揣了些点心这才舍得走。 韦盈盈目送她离开,笑着对沉默的姬誊道:“当年我第一眼瞧见她,如何也看不上眼,还以为她不是个东西。” 虽然现在也不是。 可好歹! 韦盈盈手里捧着沈婳送来的一对东阳孔雀绿珍珠。 “她还知道送我珍珠,回头打磨做了耳坠首饰我戴着定然好看。实在合我心意!” “我不信她只是顺道!她就是不好思意不愿承认,定是想我了!” 姬誊是明白了,韦盈盈眼里的沈婳,怎么样都是好的。 一对珍珠竟也值得高兴成这样,他几箱几箱珠宝抬来,可没见她如此。 “若她没说谎呢?” 韦盈盈表示也感动:“那她顺道都要跑过来看我!沈婳这种人!可见不是没心没肺的!” 接下来,沈婳带着谢宜宁四处花钱。盛京的铺子,也逛了尽数大半。 可也没忘了正事,已派一直通信的明娘子去衡州,通州多地看铺子。遇到好的,就买了,以便往后开分店。 不止如此,她还陪着乔姒一同赴了几回宴。 盛京的夫人,大多虚伪的很。乔姒不善交际,往前收到宴请的请帖能推的都推了,推不了的,只能硬着头皮去。 可自沈婳和崔韫定了亲后。崔太夫人便发话。 “往后的请帖你只管收了,让韫哥儿媳妇陪着,有她在吃不了亏,如今是没人敢得罪崔家,可背地里阴阳怪气的不少,你啊,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这一辈子长的很,也难熬,苦了你,别将自个儿给闷坏了。” “回来后,再同我这个老婆子说说,发生了怎样的趣事。好让我也乐上一乐。” 于是,就出现了眼下这种情形。 “大少夫人,怎么旁人敬你酒喝了,我敬却不给面子,如此厚此薄彼可不成。” 那人笑吟吟的,看着很是面善。 乔姒刚要道,自己不胜酒力,再喝怕是要醉了。 就听边上的女娘战斗力爆表。 “自然是看你不顺眼,夫人何必要个答复?明摆着的事,非要自个儿凑上来问。你是不是不太懂事?” 沈婳打量对方几眼,倏然间想到了什么。 “我记得你,小郡主同我多次提及,往前你时常靠着装傻的本事来为难崔家嫂嫂,上回更是无辜的说了诛心之词,今日一见,果然是不负盛名。” “夫人且看开些,人呢,就活那么几载,我崔家嫂嫂就是比你好,你也处处比不得。故,崔大公子没瞎娶了她,你黯然神伤没半点机会,如今也已嫁为旁人妇,合该安守本分才是,莫要惦记看不上你的人了。也放过我嫂嫂,成不成?” 还有这样的。 “崔少夫人,我听说小郡主这回外头伤了人,老身是为了你好,都说忠言逆耳,你也别怪我年纪大了说话难听,大公子去了,你为人母,这可是崔府的心尖尖,若是看管不当,是要把人养歪的。你总要上心好好教导才是啊。” 乔姒蹙眉,温声道:“这次并非绒姐儿之过。” “我知,荣家也为此登门致歉了,可她一个小女娘,为了丁点儿矛盾,如何能喊打喊杀。” 沈婳沉脸,这次更是不留情面。 她翘起小拇指,斜睨过去:“臭婆娘还挺会管东管西。” 那珠光宝气的老妇人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你!” “你什么你!拳头说话怎么了?难不成还委屈巴巴的咽下?你重男轻女那是你的事,崔家可没有女娘低人一等的道理,小鬼身份尊贵,她不会无缘无故动手,已然是崔家教导的好,更是她识大体。” 沈婳气场八尺高:“也不是我说大话,她高兴时揍你金孙,不高兴时再揍你金孙又怎么了?便是将你的金孙打的半死不活,你儿子也不敢上门让崔家给个说法啊。” 老妇人气的手在抖。 “你虽是辅国公府的义女,也不该如此放肆,老身到底年长于你!” 沈婳嗤笑:“何必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是为了彰显你的仁慈,还是愚不可及?” “年长于我,还想让我让着你?醒醒吧,无非是你比我早入土,没什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 “你若知好歹,便请说些人话,好留彼此颜面,往前我嫂嫂脸皮薄,她性子好,可不是让你倚老卖老的,真当自个儿算什么东西呢。” 于是,乔姒从一开始的不愿出门,成了每日都盼着收到请帖。 后来,那些人再也不敢耍心眼。 但乔姒并不惋惜,沈婳没乐子,都能带着她找乐子。 沈婳也去过善清学院探望姬霍。 每次过去,就听到姬霍被骂。 夫子怒:“你这种反骨,为师是头一次见!不过,老夫勇于挑战!越难管束,老夫越是来劲!” “三日之内,将这本书背了。” “三日?你这老头……” ‘啪’的一下,戒尺落他身上。 “没让你倒背如流,已然是留情!” “本世子又不是崔韫那狗东西,过目不忘!” “那是你的问题!还和老夫吼?” 姬霍很难过。 他被所有人抛弃了。 无人解救他于水火! 被骂时,他看向窗外,就见歪脖子树下,沈婳同谢宜宁不知何时来的,正说着话。 沈婳:“王妃当时遣散姨娘小妾时,刚说要给钱,那些人转头就收拾了包袱,生怕晚了,王妃改了主意,钱拿不到手。” 谢宜宁点头:“她们当初就是看在钱的份上入府的。” “这么一看,姬霍还挺惨。” “所有人都在背叛他!” 姬霍两行清泪:还不是拜你未婚夫所赐!!! 原来他的四人帮,关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哈!听说这个月学堂考试,他是倒数第三。不错,没垫底。” 沈婳也察觉姬霍看了过来,她朝其挥挥手:“先中秀才、在中举人、然后是贡士、进士、探花、榜眼、状元。不就是探花,多大点事啊!” 阴阳怪气的,能掐死吗! 第497章 年礼 天儿转寒,沈婳仍旧是盛京过的除夕。 少了往前的冷清,辅国公府各处迎春。 屋内燃着上等的银骨碳。年夜饭后辅国公夫妇给几个小辈发了红封。 接近黄昏,街市如昼。 出了屋后,谢珣叫住两人。 “收着,爹娘是爹娘的,这是阿兄给的,盼你们二人岁岁平安。” 沈婳的兜兜被塞的鼓鼓的,她趁着谢珣同谢宜宁说话的空荡,猫着腰,小步小步朝一处挪。 “爷前几日忙的脚不沾地,今儿怕是也不太得闲。” 影五透露:“大理寺那边出了命案。” 沈婳抿唇。 “他这会儿还在大理寺?” “是。” “影一和你联系的?” “是。” “你们倒是真亲密。” 影五:“……是。” 沈婳回了屋,沉吟片刻,抱着安置多月的大箱子出来。 “给他送去。” 影五刚要接,沈婳却又缩了回来。 “还是我自个儿去。” 沈婳不想干扰他公务,更不想去冷冰冰的大理寺诏狱。索性去了阳陵侯府。 这次没惊动任何人,直接去了睢院。 崔韫的屋子,布置的很是清雅。 箱子很大,可并不重,沈婳环视一圈,找了个显眼的地儿将其搁下,乌溜溜的眼儿一眨,挪步去了八宝柜。 打开,扫视一圈。 他的衣袍很多,可多为差不多的款式,简单却不失矜贵,颜色大多不是白就是墨两种。 摆放的整整齐齐,由浅入深。 他的屋子平素都是即馨打扫,可这些贴身之物,从不让外人碰。 沈婳取出一件,目测一番。果然比上回的尺寸高了不少,如此一来,实在不好急着修改喜服。 沈婳很努力的折叠,希望恢复原味,可她的心灵手巧不复存在,折的皱巴巴,凹凸不平。似恶意的揉成一团。 嗯。 一看就很突兀。 为了不让自己的缺点暴露,沈婳想了想,索性将衣裳全部抱出来,再打乱,折叠好放回去。 有谁大年夜跑过来不辞辛劳给他折衣裳的! 是漾漾! 她!可真贤惠! 她干劲满满,自我感动。 而就在这时,一件女娘穿的小衣轻飘飘的掉在地上。 沈婳眨了眨眼,弯身捡起来,指尖落在小衣娇艳的海棠花上。 她抿了抿唇,神色难辨。 耳边依稀可闻外头的鞭炮声,喜庆连连。 等崔韫回来,是一个时辰后。 他给家中长辈请了安后,这才往睢院赶。 正吩咐即清备水,却见屋外侯着的影五。崔韫冷漠如冰淬的眉心微松。 灯光忽明忽暗,窗外立着的女娘抬眸去看天边皎月。听见开门的动静,她也没回头。 “你说要陪我游湖的。” 他弯唇:“时辰虽晚了些,可还没过子时,自然是作数的。” 他本也打算,回来浑身干净的衣裳,就去接人。 “阿娘她们不知你来,遂命我代为转交。” 崔韫将一叠红封都取出来。 沈婳数了数足有六份。 想必崔老太爷,崔太夫人的,崔宣氏和乔姒各给了两份,其中是代表崔老侯爷和崔柏的。 “你的呢?” “怎么,要我上交?” “可惜了,崔家的规矩,自入朝为官,便没有再收红封的道理。” 他没有。 非但如此,年年,他都是送出去的。 崔绒自不必说,崔家亲戚也有稚儿。 “且收着吧,最多还有一年,日后得随着我给小辈送了。” 沈婳抱在怀里:“也说不准。” 她想到了什么,勾勾手指,娇媚的像只偷了腥的狐狸,凑近崔韫:“成了亲后,你努力些,有了孩子还愁没么?” 崔韫眼眸幽深。 偏偏沈婳拉开距离,好似适才那大胆的言辞,并非宣之她口。 船是早就包下的,舱内点着琉璃灯,影一留在岸边,船一路慢悠悠,最后停在深处。 湖面上飘着大大小小的许愿莲花灯。发着幽蓝的灯火。衬的湖面数不尽的美感。 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那大箱子此刻就摆在案桌上。 崔韫嗓音冷清:“年礼?” 女娘摇头。 “八月二十你的生辰,偏兵变叛乱,我在丰州,你在盛京。这是给你过的头个生辰。自不能马虎。是早该给你的,不假旁人之手的。却只能一拖再拖。也想着既然迟了就该寻个好日子,不好含糊了去。” 崔韫一顿:“嗯,推了几个月,有此物恰好也无需再送年礼了,你倒是好算盘。” 沈婳一哽。心思被他猜的七七八八。 可她理直气壮。 “当初我也是耗费数月心血才完工的。礼物在珍不在多。” “有也是我心诚了。也没见你准备了年礼。” 说着,她倏然扳脸。 “我可以不给你准备!为何你能忘了给我准备!” “污蔑人了?” 他靠近,沈婳的手被他拉着,腕间多了道冰凉触感。 “亲手做的,一得此玉,就想着给你当首饰。” 他松开人,却是指尖一拨,开了箱子的锁。 沈婳一愣,低头去看。 是手串。 全沁透的红沁,品相极好。由红玉所致,磨成大小一致的珠子。 女娘手腕如脂,红玉手串耀眼似火,是美的冲击。 沈婳微微一颤,像极了往前她那副金刚菩提手串。指腹轻轻的摩挲,她的唇瓣往上翘起弧度。 她睨向对面的人。 女娘忽而合上箱子。 可崔韫也看清了里头装的是什么。 是在汇州时,沈婳在他书房瞧见的雪团画像,由苏绣的工艺一针一线缝制而成。 他虽是外行,也清楚有多复杂,沈婳下了多大的功夫。 光是层次就分为,毛絲卷曲方向,和上下覆盖。分层加色,不忘光线下各地浓淡层次缕缕分明,继而才得毛发细软蓬松。 配线估摸着也有百种,也许更多。 头部毛絲覆盖颈部,颈部覆盖胸腹……,整体协同局部,各地不能疏忽半分,这才自然。 以施针为主,滚针接针等为辅。 翘起来的尾巴,毛绒绒的猫头,肉嘟嘟的耳朵,乌溜溜的眼睛透着灵动。 每个细节都是重点。 眼睛,眼眶,瞳孔的颜色。 粉嫩的鼻,嘴缝那边用色加深。 “我很欢喜。”他温声道。 欢喜刺绣,更欢喜刺绣的人。 第498章 成婚 繁星点点。夜色静谧。 沈婳歪头,却不再提绣品,她一手压在案桌上:“还记得先前你在客栈时顺走的小衣么。我原以为你扔了,毕竟过了如此之久,却不想,还在衣柜里当宝贝的藏着。” “果然,用情至深。” 她眼里划过玩弄的意味,矜娇无所顾忌,每个字都在挑战崔韫的自制力:“那小衣到底小了,早就穿不了了,表哥可要换一件?” 崔韫黑沉沉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心脉的律动一次又一次。言不明的情绪在泛滥。 眼看沈婳的表情愈发得意,他忽而出声。 “也好。” 沈婳:? 她可以的提,崔韫怎么可以不害臊的应。 他嗓音冷清:“就你身上穿的这件。毕竟当初那件就是你沐浴后换下来的。” 沈婳:?? 你还挑上了是吧。 他甚至很体贴,君子端方有礼,不过说的却不是圣贤言辞:“这会儿给吗,可要帮忙?” 沈婳:“你是留着打算自个儿穿么!拿这种私物做甚?” 崔韫语气平淡:“天儿冷,又无法哄骗你为我纾解,我更不愿洗冷水澡,只能……” 沈婳瞪大眼。 多脏的话啊! 果然,她还是比不过崔韫。 她不愿再听,忙用手捂住了耳朵。再看崔韫,他丝毫不见意外,反倒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就好似,早就猜透了沈婳的反应。又好像,他故意这般,只为见她的窘迫。 好胜心很强的漾漾,心口堵了层棉花。 她不能输! 不就是比谁豁得出去么! 女娘心下一狠,她身子朝前倾。还不等她作妖。 “老实坐好。” 他越这样,沈婳越存了心思。 昨夜下了一宿的雪,外头冷的很,不过船舱布帘厚重,盖的严实,又燃着碳火,沈婳很快嫌热脱去斗篷,精致小脸,白嫩如剥了壳的鸡蛋,异常娇艳。 “看在手串的份上,我又改了注意。年礼没备,赔你一个如何?” 崔韫好整以暇的捧着酒盏,身子往后靠。没被她影响本分:“这次又打什么主意?” 女娘摇头,她刻意说的很慢。 “也没什么,只是突发奇想,控制不了,迫切的,想要得到你的肉体罢了。” 崔韫眼眸一颤,他垂眸:“想的挺美。” “崔韫,你看我怎么样?” 细白的指尖去解盘扣,腰封,外衫脱落。里头夹袄的衣裳却仍旧能窥见腰肢的盈盈可握。 她余光瞥见崔韫手里的酒盏晃了一下,酒水撒出些许。 沈婳舒坦了。 这才是漾漾把控局面的反应。 她不厌其烦,眼眸湿漉漉的。女娘起身,提着裙摆去他身侧坐下。随着靠近,女儿家的香甜无处遁形。沈婳能感觉崔韫身体一瞬间的紧绷。 “我把我当成年礼送给你。” “那你,要不要收下?” 沈婳也不急,她低头解着系带,心思却在崔韫身上,时刻留意。一个系带解了好半响。 下一瞬,腰间一紧,滚烫的吻落下。 他捏着女娘如玉的下巴:“玩我呢?” 沈婳摇头。 她变得异常懊恼:“打……打死结了。” 崔韫抱着人坐上案桌,目光灼灼的扶着她的腰,唇齿缠绵。 再稍稍一扯,系带崩断。 前襟松开,他不厚道的低头去亲她漂亮的锁骨。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 沈婳环紧着他的脖颈,身子被放倒。 眼看着场面不可控时,她像是个得逞的坏心眼笑了一下。 “差点忘了,我还小,你得忍着。” 她鼓励道:“往前你总能收放自如,想来这次定然也能的。我总归是看好你的。” 崔韫一滞,待理智回归趴在她身上动也不动,良久,沈婳能听到他沉沉一叹。 “服了。” ———— 三月初左右,沈婳就出发去了丰州。 绣坊没再接大批量的订单。时间宽裕下,绣娘们也开始分工。一批继续完成先前会展的绣品,一批开始根据沈婳给的图纸进行刺绣。 绣品拿去堂间卖。 衡州的分店率先开张。 日子照旧,四季更迭。 三月初八,大吉,宜嫁娶。 天儿蒙蒙亮,沈婳沐浴,又被按到妆奁前,冰凉的帕子落在脸上,她才清醒须臾,眼皮下青色明显。 韦盈盈让宫女抱着皇子,这才上前打量她。 “这是昨儿夜里当贼去了?” 沈婳没好气的把人拍开。她有气无力的吃着倚翠端上来的吃食。 “想到以后要叫你皇嫂,我就难受了一晚上。” 再由全福婆子过来梳头,上妆。 吉时至,只听外头一阵热闹。 凝珠跑过来:“迎亲队伍来了!” 屋内一阵手忙脚乱,谢珣入内,兄妹两人对视。 他还记得,淳氏当年拿着线,温柔如初。 ——我就盼着漾漾能有个好归宿。 嫁衣很惊艳,绣繁花鹊喜,绣线渐变晕色自然。花纹满绣,栩栩如生,浮翠流丹大袖衫。花朵坠米珠流苏,低调奢华。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双眸翦秋水,晕晕如娇靥。芙蓉不及美人妆。 他出神片刻提步上前。取过倚翠送上来的锦盖。 沈婳吸了吸鼻子。从定亲时日起,她是昨儿才有要嫁人的紧张。 “别哭啊,漾漾如今是大女娘了,阿兄会一直在。” 他动作轻缓亲手为其盖上。 谢珣稳当的把人背起来。 等把人交给崔韫时,他低声道:“但凡她有半个不如意……” “不会。”崔韫一身喜服,温声打断。 “行,信你。” 上了花轿,一路吹锣打鼓,唢呐声不停。依仗队绕城走了一圈。 跨火盆,厅堂三拜后。 沈婳和崔韫捏着同一根红绸缎,看不清路。走台阶时,一个踉跄,被他虚虚扶住。 入了喜房后,沈婳总算做到了喜床上,只听吱呀一声,喧嚣声被隔断门外。 “崔韫,你把我们几个拦在外头,就这么急?你这样可不行!” “得!不让我们进去,你好歹让喜婆进去啊!” 沈婳累了一整天,这会儿手指都懒得动上一动。 女娘安安静静的坐着,十指如葱根,搭在膝上,红衣素手。 崔韫立在原地,眸色暗沉,怎么也看不够,只有莫名的满足。 眼前的,是他的屋子,他的榻,以及他肖想多年的人。 第499章 就……这么急? 屋内灯火摇曳。 女娘铭记盖头不能随意掀的规矩,可头饰重,压的她脖子都要断了。 除了早间的几口面食,和上花轿前谢珣偷偷塞给她,让她垫上一垫的点心,这会儿,她早饿了。 可等了又等,也不见崔韫过来。 嫣红的唇瓣抿了抿,可像她这般温婉矜持的女娘自不可能新婚夜行催促一事。 床褥下洒满了红枣花生喜糖,实在硌得慌。 小手摸过去。捡到几颗桂圆。 她稍稍用力,‘咔嚓’一声,剥开,取出果肉仿若无人的吃了起来。 崔韫走过来,沈婳的视线里除了盖头的红,还多了绣着暗纹祥云的黑靴。 喜婆还在外头,屋内自然没有金杆秤。 他弯身两手捻起锦盖一角,随着他往上提,女娘如玉的下颌,叼着果肉的饱满的唇,挺翘的鼻,还有那双足够震慑心魂雾蒙蒙的杏眼。一一落他眼。 他深深的凝视,黑眸幽深至极,好似要将她如今的模样彻底刻在骨子里。 桃花妆精致无双。 沈婳也在看他。 她从没见崔韫穿过红色的衣裳。果然好看。如今的喜服衬的他周身少了几分冷清,与生俱来的高贵,和神韵俊朗却像是有了温度。不再是天边的皎月触手难碰,而是近在眼前。 触手可及。 沈婳记得嬷嬷曾言,夫妻间要同甘共苦,她捧着桂圆,没再吃独食,很友善的问:“吃吗?” 崔韫没吃,又给她剥了几个,便将人拉起身去镜子前坐下。 沈婳坐的很端正。她捧着脸去看着镜子里的女娘。 “像我这种手里有钱的,明明只要稍微有点姿色就够了。” 沈婳做为难状:“真是服了。我这样的让别人怎么活。” 向来克制的他,今日淡笑就没落下,这会儿更是止不住低笑一声:“嗯,可见十里红妆为聘,不亏。” 崔韫怕不慎扯到发丝,动作轻缓取下足金的凤冠,金凤钗,金步摇。 “凤冠太重给你拆了喜服……” 他轻笑一声:“等我回来在帮你脱。” 沈婳心口一跳,就见他推门出去,再从喜婆手里端着合卺酒入内。 沈婳没接金酒盏,她蹙眉不解:“宜宁成婚那日,袁少卿还即兴的写了一首诗,你怎么回事!” “你怎么不夸我?” 后头,谢宜宁还给她看了,虽然很深奥沈婳没怎么看懂,可就觉得袁少卿学识渊博!这首诗不简单! “那种我能听懂的。” 崔韫就知道沈婳安分不了多久。解了头盖,就彻底解了她的封印。 他不再看她,抬手斟酒:“交杯了,沉鱼落雁的仙女。” 沈婳心里飘飘然,面上却做稳重端庄的同他对饮而尽。 “膳食厨房那边会送来。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不必等我。” 前院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女席有崔宣氏等人招待,崔韫自去了男席。 等崔韫过去后,就被敬酒的围堵住。 “王爷大喜,下官祝您和王妃鸾凤和鸣。” 即清倒酒崔韫喝了。 “王爷大喜,下官敬你。” 即清继续倒酒,崔韫喝了。 最后一桌席面,专门开在隔壁。坐的都是熟人。 宣沉正低声同姬誊说着话,就见姬纥捡着花生米。 “想当初,他定亲闹的全天下皆知,如今才把沈妹妹娶进门,也是再定亲宴上,你和谢妹妹才有了一面之缘,算起来成亲却有半年了。也不是我笑话他,他的速度是真不行。” 姬霍阴阳怪气:“也怪不得他将我们关在外头,毕竟都要憋坏了。” 袁少卿忙道:“情况不同,我和宜宁早就过了成亲的年纪,既然是对的人,双方都愿总不能耽搁。” 姬霍继续阴阳怪气。 “说起来,谢珣尚未娶妻,长幼有序,谢妹妹还不能嫁人,偏偏人给你娶到了。看来谢珣也得陪我光棍。” 崔韫是这时过来的。他酒量好,自没醉,可身上都酒气却很浓。 “想嫁他的,可多了去了,到底同世子是没法比的。” “啧,这就帮他说话了。” 崔韫抬了抬眼皮:“到底我得虽夫人喊他一声阿兄。” 姬霍为金刚不坏之身,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还没一炷香,你就从喜房出来了?这可不行,倪康呢!让他给你看看!” 姬誊眯了眯眼。 他就听不得半句说崔韫的。故,警告:“到底是要科考的人,说话规矩些。” 宣沉也道:“说的可见是醉话,世子喜宴也吃了,酒也喝了,不如我派人送你回府歇息?” 没一句是姬霍爱听的。 他倒了一杯:“要不是沈妹妹,你的婚宴,老子是不会赏脸的!” 即清微笑,他按住鸳鸯壶顶的绿色按钮。这次倒出来的是水。 崔韫喝下。 姬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看你不爽很久了,老子现在拜你所赐,看到藤条就一个激灵啊!那夫子简直比我家老头还打的狠!” 崔韫继续喝水。 “世子不必言谢。” 姬霍见他这般,当下捧起一坛。不把崔韫灌倒,他是白来这一趟了。 可手里的酒坛,很快被袁少卿取走。 “行了,天色已晚,维桢你且回去,这边我给你看着。” “袁大哥!我可是把你看作亲大哥的,你竟也帮他!” 对上姬霍的视线袁少卿笑了笑:“算起来,我同维桢也算是连襟。” 姬纥嗤笑:“呆子。” 没看见崔韫过来,他就不说闲话了吗! “这里的,除了你我,可都是护着他的!” 夜,黑的浓稠,崔韫踏着月色朝睢院而去。 三月的天气,明明温度很低,可崔韫却热的难受。 等他入院,就见倚翠众人侯着。见着他后,齐齐行礼。 “姑爷。” 崔韫颔了颔首,等他入内,就见沈婳坐在床前,睁着漂亮的眼睛,不知道再想什么。 还有趴在她膝上睡的香甜的崔绒。 沈婳:“过来陪我用膳的。” 崔韫神色柔和:“今日一早我起她就起了,非要陪着去祠堂上香,也陪着去了郊外道馆,给淮安王府上下点了长明灯。” 他毫不犹豫的把小奶包抱起来。出去交给即清。 “送小郡主回去。” 等他走回去就见沈婳坐立难安又一言难尽。 “就……这么急?” 崔韫喉结滚动:“你说呢?” 第501章 好话说尽,也没见崔韫放过她 阳光爬上窗柩,斑驳的光影被幔帐挡下。 沈婳盯着床顶缓了片刻,睡眼惺忪,意识逐渐回笼,琉璃般的眼儿暗戳戳的环视一周。 “姑爷早起了。出门前还叮嘱奴婢莫叫娘子起。让您好生歇着。” 沈婳丝毫不接受这份好意。她深吸一口气,气狠狠道:“这是什么话,敬茶的规矩是不用守了吗?凭白让长辈笑话,合着好人都他做了?为人实在阴险狡诈!” 成亲分明是喜事,新婚夫妇合该浓情蜜意。凝珠也不知沈婳这火气怎么来的,可倚翠快生了,没再身侧伺候,也就昨儿撑着过来送嫁,她当下只能轻声劝:“姑爷这是心疼娘子。” 沈婳的手捂住心脏。 她!看不出崔韫有半分心疼她的样子。 细细软软带着哭腔的求着。好话说尽,也没见崔韫放过她。 双腿发颤的被凝珠扶着下榻,她呜咽一声,将浓艳含情的脸捂住。不堪入目的记忆了涌上来。 那时,绣着龙凤纹的账子遮住春色,半垂半挂。 躲不开,可又撵不走。 女娘杏眸蕴着湿雾。豆大的泪珠纷纷坠落。抽抽搭搭的好不委屈。似怨似诉。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寂静的夜里雨声渐响。 月爬上柳梢头,银色的光辉溢满一地。寒风瑟瑟间,侯府上下格外的静谧。 他嵌入带着股狠劲儿。将肖想了多年的美色占为己有。 豆大的雨滴以势不可挡分的姿态往下坠,滴答滴答。 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砸在那不知何时,提前偷偷绽放,此刻妖艳欲滴的海棠花上。惊的花蕊微微颤动。 她意乱情迷时,身子被盈满。 ———— 崔韫回来时,携带一身的寒气。顾及她娇气,昨儿只是叫了两次水。可他却一夜难眠。 天色刚亮,就出去练了会儿剑。 见她醒了眸色转柔,抬步过来。 岂料沈婳只倨傲的瞥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等他走近时女娘不要太明显的拒绝交流,转身,给他一个后脑勺。 崔韫止不住低笑一声。 用早膳时,凝珠即清双双退下,屋内就留她们二人。 沈婳不顺心,毫不犹豫的同他对着干。 崔韫夹什么,她抢先一步的夹走走。 当然,这也是崔韫有意让着。不过沈婳绝不会对此感激。不出片刻,碗里的菜堆成小山。晃着就要倾倒。 偏偏这时,对面送来一份虾饺子,气人的事,他很轻松,又平稳的送上。 没倒。 不晃了。 一份虾饺和谐又稳固。 沈婳好学的盯着看了片刻,尝试在加一块点心。 就听他温声道:“多些吃,饿成这样,可见昨儿是累着你了。” 沈婳瞪他。 地面有些潮湿,可没留积水。 去主院时,沈婳走的很慢。 昨儿夜里破了皮,事后,崔韫给她上了药。这会儿也没了起先火辣辣的难受。可到底双腿发软。 崔韫上前扶着她的腰身:“今日下朝,周提督私下来寻,想要我出面为其妹保媒。” 沈婳眼儿一眨。 “是阿兄?” 崔韫应了声。 沈婳敛眉,她情绪低落下来:“其实姬誊登基后,当年阿兄从丰州回去后,应当伤心了一阵,也有意放下过往,年前义母相中了个女娘。他当时没应下,可也没急着拒了。” 年少的喜欢,虽然青涩,可也刻骨铭心。 何况,他错过了两世。 但人呢,走得朝前看。 “当时义母准备拿着八字去道馆问,若合适,差不多事儿就成了。” “可那会儿,我收到郑千喻的一封信。” “萧姐姐难产没了。” 说到这里,她眸中带着厌恶。 “人才走了不出一个月,他那夫君转头另聘新妇。” “萧姐姐当初嫁人就是家里逼迫,那卫家有钱,府内妾室数名,萧家说难听些就是卖女儿。” 可这个世道,男人纳几个妾,实在不算什么稀奇事。便是流连烟花雨巷,顶多被道一句风流。 卫家对萧瑟瑟不错,当时她那夫婿也算体贴。所有人都说萧瑟瑟命好,没了沈公子,还有卫家求娶。 郑千喻能得到的消息,谢珣怎会不知情。当时,谢珣就出了盛京。一路奔波,将人给打了一顿。 可卫敦说了什么? ——我为家中独子,是要传宗接代的。萧娘活着,我视若珍宝,可她都走了,我总不能缅怀一辈子。 ——我娘说了,妇人难产而亡,乃大凶,我这才再娶新妇冲喜。好将晦气给散了。 这种话,她听了都气。 “萧姐姐是阿兄放在心尖尖都不敢去碰的人,他怎么敢!” “阿兄回来后,我就没再听义母提及婚事,并不知其中还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那夜,兄妹俩坐在一起喝酒。 她没敢提萧瑟瑟半句。 谢珣一杯一杯喝着酒,沈婳也不敢劝。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谢珣醉酒后的自嘲。 “阿娘择的楚家女,是个不错的女娘,可我总不能把人给耽误了。” 他闭了闭眼,是不甘心和痛楚,嗓音轻不可闻:“我以为放下她了,可又好像,还在等她。” 所以,宁愿没有结果也不愿将就。 主院那边崔绒正踮着脚站在院外张望,等见着人后,眼儿一亮,很快开始唾弃。 就几步路的功夫还要让二叔扶着走,未免娇气。 怎么,她的腿废了吗!走不动道了吗! “你来的也忒晚了些。” 刚抱怨,她就见沈婳瞪向崔韫。 崔绒:“都嫁为人妇了,怎么好意思睡懒觉呢。眼看着都要用午膳了。” “我听说你和二叔还得入宫一趟,咦?我和你说话,你掐我二叔作甚?他惹你了?” “绒姐儿。” “欸。” 崔韫:“进去吧。” 沈婳冷笑一声:“你还知道丢脸呢。” 崔韫凝视:“童言无忌,我倒是不在乎。可你的耳朵红的像是滴了血。” 她严肃的小脸板起来。 再看前面的崔绒一蹦一跳,女娘怎么看都不顺眼。 “小鬼。” 崔绒回头。 沈婳幽幽:“我许久不曾关注你的学业了。” 崔绒警惕。 崔韫闻言,也想起一事:“夫子年纪大了,有请辞之意,我允了。” 第503章 肾虚 盛京这两日,出了两件丑闻。 而睢院。沈婳睡的昏天暗地。 对那种事,他好像不知疲倦。沈婳也从温存中尝到了些许滋味,没那般抗拒。 可等她晕乎乎的问了一句话后一切都变了。 ——两日一回,每回都要好几次,时间又长。你就不怕肾虚吗? 就这一句话,沈婳已经三天没出门了,三天没出门了。 往往都是崔韫着官服早朝时,沈婳熟睡。崔韫从大理寺回来,沈婳刚醒,敞开的领口下是红痕斑斑的雪颈儿。 夜夜被崔韫翻来覆去的折腾。得亏无需她掌家,崔家更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 只是沈婳不知道,崔韫的精力怎么永远使不完。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从刚从国子监回来的崔绒嘴里得知这一件事。 是关于五公主姬诗敏的。 “喂,你可知姬诗敏有了身孕?那卫夫人得知此事听说发了好大一桶火,闹的不可开交,去了皇宫有意求见娘娘,中途却被铁青着脸的卫熙恒给拉了回去。” 沈婳丧丧的眸中有了亮色,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她闹什么?” 不等崔绒回应,女娘止不住鄙夷:“当初,姬诗敏和承伯侯世子苟且,也没见卫家闹事。无非是厚着脸皮将绿帽子往头上戴,还想捞一笔好处,再得承伯侯府庇护。可见有得必有失,因果轮回若真要论,一窝子都不是好的。” 忽而,她想到了什么,身子微微坐直。 卫熙恒无法人道,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有子嗣了,算起来,姬诗敏也是解了燃眉之急。 是有功之成! “媳妇都让出去了,孩子不是亲生怎么了?算起来卫家这次也算是有了后了。也免了回头去旁支那边过继不是。” 不对。 沈婳险些忘了承伯侯府。 她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若是往常崔韫也该回来了。想到这里,沈婳就腿软发颤。 她是被要的狠了。 再这样下去,那还得了。 忽而,在崔绒期待的目光下,她话音一转。 “你今儿在国子监学了什么?” “啊?”分享快乐的崔绒一愣。 沈婳盯着她,是长辈的姿态:“让你去读书,合着心思都在别的事上?” “好歹自觉些,声乐课堂夫子可是特地安排你坐那周家小郎君前头的。” 崔绒觉得沈婳愈发不知好歹了,她气鼓鼓的转身朝外走。 她刚走,却不知屋内传来沈婳压抑不住的欢呼。最爱美的女娘这次没上妆容,争分夺秒的换上罗裙, “快,影五呢,备马,我要出门。” 崔绒是半路折而往返的,她从路上买的糖炒栗子气的忘了给沈婳。 可等她去后,看着空空无人的屋子。 怒! “敢情是支开我!” “还二叔母呢,简直无耻!” “这种人,我还指望她能生出听话的弟弟妹妹?” 空气都是久违的舒畅。沈婳撩开布帘望着街道神清气爽。 “娘子是去卫家?” 沈婳不屑:“卫家如今住的是个小破地儿,我可不去。” 她可不是什么屋檐都要爬的。 两人刚离开,反方向那边传来马蹄声,崔韫从大理寺回来。一身的寒气。 即清跟在身后,怀里抱着一叠案宗。是崔韫连夜都得处理的公务。要不是念着沈婳,放到往常,他是就在大理寺住下的。 回了院,崔韫没见到人。 “她呢?” 即馨福了福身子:“夫人刚出门不久。” 她小心翼翼觑崔韫一眼:“还让婢子转交一句话。” “说。” 崔绒想起从即馨那里套的话,冷笑一声。 “她说,她今儿宿在刑部尚书府。让二叔你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 沈婳刚到,意外的看向坐在屋顶上,眉眼风情万种的乐伽。她走近,就听后者娇媚道。 “就知道你多半会在。晚膳用了没,我带了烤鸡过来,亲手做的。” 听的沈婳酥了半边身子:“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女娘在她将切好的肉递过来时,凑上去咬了一口满嘴留香。她猫眼儿一转:“你这样,姬纥得掏空吧。” 换来乐伽一顿。 然后,她听沈婳虚心求教。 “他都吃什么补的?” 乐伽看沈婳的眼神都不对了。 正要问话,就听底下激烈的争执声。 女娘取出一片瓦,往下看。 “你不应?” 承伯侯夫人穿金戴银,此刻面色却狰狞带笑:“你私底下同那些肮脏货色还没断来往,人尽可夫,凭什么不应?” 而她对面的攸宁郡主不见半点歇斯底里,只是用那种看腌臜泼才的眼神看着承伯侯夫人。 “婆母可敢将这些话,去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跟前说上一嘴?” “若是觉得本郡主不配做你家儿媳,大可去官家那里让我和你儿子和离。当初嫁承伯侯府,我便不甘不愿,眼下,可不是非扒着你家不走的。” 攸宁郡主冷笑。她实在不知承伯侯夫人哪有脸面在她面前这般叫嚣。 嫌她不守妇道,可别忘了她的好儿子,和人妇苟且不止还弄出个孽种来! 承伯侯夫人气的险些晕厥。 “胡鉴平。”攸宁郡主看向一直在承伯侯夫人身后的男人。 沈婳这是第一次见承伯侯世子。 模样是人群中见一眼就能忘的,身高和其母堪堪平齐,背也不算挺直。此刻双手兜着。 听见攸宁郡主喊他,也不吭声。 “你我说起来不过半斤八两,我养男人从不遮着掩着,你却爱做偷偷摸摸的勾当。在外面你怎么花心我不管,可至少将嘴给擦干净了。” “避子药的方子,别舍不得花钱买!” 攸宁郡主:“我若像你这般,只怕生了没有五个,也有三个了。” 说完这句话,她没理会这对母子脸色多难看。径直朝外而去,甚至跨出门槛时,扔下一句话。 “以后这种破事,别来找我,恶不恶心。” 气的承伯侯夫人拿起瓷盏就往地上砸。 “真是没法没天!” 胡鉴平:“这贱人就是这脾气,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不说她凭白生气。阿娘,姬诗敏那边你得帮儿子给个交代,这孩子还要不要!若不要,就趁着月份尚小,给她灌些落子药。” 第504章 掏空了的那种 这一句话,让沈婳歧视万分。 “自己做的蠢事,却找母亲善后,还以为自己三岁呢,我看这承伯侯府也就这样了。” 乐伽知道的倒比沈婳多一点。 她取出酒壶,扔给沈婳。 “承伯侯夫人给胡鉴平纳了不少妾室姨娘,如今庶子庶女也有不少。” 胡家子嗣不算单薄。 正妻不曾有孕,按道理来说是不准妾室先一步诞下子嗣的,免得被占了个长的名号。 “的亏这攸宁郡主看不上胡鉴平,夫妻同房的次数少之又少,更是相看两生厌,她也不愿为他生儿育女。” 故,太皇太后这才没为难。 可谁能想到这胡鉴平欺软怕硬,当初在姬诗敏面前唯唯诺诺,万般讨好,如今还不是连人都睡了。 换成以前,他哪里敢。 便是适才攸宁郡主那般叫嚣,说了那一番诛心的话,也没见他驳上一句。也就胡鉴平嘴里提到她时,人后敢愤恨。 承伯侯夫人此刻正头疼。 她对不争气的儿子唉声叹气。 “你父亲是个不着调的,就晓得钻女娘裙底。阿娘就指望你争点气!你若出息了,你父亲高看你,那许攸宁郡主又怎敢这般放肆?” 胡鉴平不耐烦听她说这些,可到底胡乱的应着,又说了好些漂亮话奉承,将承伯侯夫人哄的心花怒放。 她给胡鉴平理了理衣摆。 “卫家如今就是个破落户儿。我儿何须慌张?” “可卫夫人去皇宫了。若是娘娘做主,卫家若翻脸不认人,一口咬定此事不知情按照律法,与人通奸轻则受杖刑,重则得处以死刑。” 承伯侯夫人想到不久前打听来的消息,便止不住的讥讽。 “卫熙恒可是把他母亲拉回去了。闹这么一出,我看是存心膈应人。” 她怀疑卫家这是有所预谋。 卫熙恒早不拦晚不拦,偏偏他母亲刚入皇宫给拦下来。 真有这么巧么。 “脸面都不要了,故意将此事闹大,盛京里的都是人精,怎看不出猫腻?那卫家分明是还想再捞些好处。一窝子都是吸人血的。” 说到这里,承伯侯夫人也有了迟疑。 “虽说已从庶子里头挑了几个拔尖的,过到许攸宁这个毒妇名下,我们胡家不愁没有嫡子。” “可那到底是你的血脉,他们卫家不在意,你就权当多了个生儿子的器皿,咱们胡家又不是养不起。” 等人生了,孩子就带回府。 “可没想到这许攸宁,竟然不同意。” 胡鉴平赞同的点头。 可他又止不住的后怕。 “就怕官家和娘娘那边……” “你莫忘了!当初官家登基,你父亲也算带头投诚的!” “这盛京的事,你真当官家听不到风声?许攸宁一事,我们忍辱咽下,皇室自然有愧!先前他没吭声,可见是要卖你父亲几分面子。只要别闹到他耳里,他绝对不会管的。” 朝野上下,整日忙着富国强兵,便是御史台的,都不愿插手这件破事。 两人的说话声淡去,前后达成共识。 沈婳冷的搓了一下手,又揉了下耳垂。 “是个狠人,这胡鉴平投胎时专门冲着她去的吧。” 乐伽也一言难尽:“倒是豁得出去,也算有点小聪明。难怪往前你婆母都被承伯侯夫人压上一头。” 沈婳仰头喝酒。 “聪明?” 倒不见得。 “我看恶意揣测他人,正巧是卫家,也算投机取巧摸瞎给撞上了。” “也是,这种人眼界狭隘。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这承伯侯给姬誊多大扶持,这才助他登基。” 乐伽想到先前那一番话,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轻挑:“不过,她将姬誊看的倒是高尚。” 卖面子? 姬誊那种人,性情难以琢磨,前一瞬还谈笑风生,可说冷脸就冷脸。除了韦盈盈,也就在崔韫这边愿意低三下四。 这酒味道不错,沈婳喝了将近大半。 “她当姬誊是个孝敬太皇太后的。这才留攸宁郡主,死活不让两人和离。” 的确,做了决定后姬誊对承伯侯和颜悦色。 沈婳眉眼弯弯:“可谁信呢,姬誊是为了让韦盈盈能看热闹。” 若不斩草除根这孩子一旦留下,盛京是有数不完的鬼热闹可以看了。 两人出了承伯侯府,街上没什么人,便踱步走着。 “说起热闹,还有一事,见你这般,想来还不知情。” 沈婳看过去:“什么事?” 女娘拧眉:“又是谁背着我设宴了?” “可还记得琅琊王氏女?” “王迎妤?” “是她。” 乐伽:“琅琊王氏嫡次子,也就是她小叔,是善清学院的夫子。” “这王夫子一生未娶,将侄女儿疼的跟自己骨肉似的。昨儿个他生辰,不少学子去王家庆寿。出了事。” 看她这般,沈婳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有个叫城峥的,故意设计王迎妤落水。” 沈婳蹙眉:“这是多大的仇?王娘子可有碍?” “城峥把人又给捞上来了。” 沈婳:“……?” “你也知道,这女娘的身子外男如何能碰?在王家人赶过来时,众目睽睽之下,他跪在地上,说了句话。” “学生救人心切,冒犯了王娘子,可女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学生惭愧愿求娶还往诸位割爱。” “他有病?” 沈婳:“这一张嘴臭的,恭桶里头爬出来的吧。” 乐伽就喜欢听她说话。止不住的笑,等笑够了这才道。 “要不是见他在湖边偷偷摸摸作祟,我也要夸他一声舍身大义了。王家人却不知情,当下同意了这门婚事。” 乐伽还想再说什么,可余光落在前侧方。只见男子迎风而立,风鼓起他的衣摆飘飘逸逸。 她对着沈婳眼眸撩拨的一转。 “对了,先前你提了补药,是给谁问的?” 给她自己! 她很虚! 掏空了的那种。 可沈婳蹙眉。 她严肃的想男人不行和女娘不行应该是一个道理,她也怕丢人。 她毫不犹豫:“崔韫。” 乐伽忍着笑,沈婳走路的姿势就不对劲,可还逞强嘴硬:“王爷习武,应当不至于……” 沈婳抿唇,想到这几日被肆意的摆弄就一阵火大,她毫不犹豫道:“就不许他中看不中用吗。” 第505章 哪里学的白莲语气! 风卷起沈婳鬓间的碎发,蹭到脸上很痒,她抬手拨到耳后。却眼尖的瞥见乐伽面上荡着的美人笑不同寻常。 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女娘后背一凉,蓦然看向四周。须臾功夫,对上远处崔韫淡笑的眼眸。 沈婳:“……” 她被乐伽坑了! 好像,四人帮里头,就她和乐伽最有心眼。 见她像是见了鬼,乐伽却道:“既然有人来接你,那我便识趣先走一步了。” 走?留下这么个烂摊子就想走? 可去你的吧! “等等。” 沈婳叫住她。 女娘眼底的错愕转消即逝。这会儿伸手去取她手里还没吃完的烤鸡。 沈婳游刃有余,甚至轻飘飘道:“姬纥前些时日早出晚归,帮着处理了个刑部的命案,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不过那受害者已亡故,只留下个二八年华的女娘。” “如今逝者得以安息,犯人绳之以法,那女娘可不得思慕,看着架势,嫁给恩人做妾也使得。” 不用说了。 乐伽一个字都不想听。 沈婳怎会如她所愿:“不过你也放心,他可没应。” 见乐伽一个字不语,沈婳绕了这个圈,总算说到了重点上。 “怎么,这事难不成你还不知吗?” 沈婳慢吞吞道:“不是吧。前些日子,你光是多看了外男一眼,姬纥就吃味的很,怎么轮到他了,被旁人这般不怀好意的缠着,姬纥怎还瞒着?” 答案有两个。 一是他早已解决了。觉得没必要多提。 二他也享受被思慕的滋味。想要背着乐伽更进一步。 乐伽知道定然是一。 可是,这并不妨碍她窝火。 沈婳却还在拱火恨不得烧尽整个盛京城:“瞧我,这次是不懂事了,非要和你掰扯这些,我不说,你是一辈子都不会知情,这日子稀里糊涂的过也挺好,可别闹的你们夫妻不合才是。” 分明没什么,可到她嘴里,听着就是姬纥十恶不赦的负心汉。 哪里学的白莲语气! 乐伽牵强一笑。她走近沈婳:“我捅你一刀,你倒是还我一剑。” 彼此伤害,谁也没捞到好处。 两个人何必呢!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女娘无辜:“分明最后遭殃的是姬纥。” 乐伽不过是心上不舒服罢了,她只怕又要出不了门了,出不了门了。 沈婳想到这里,就窒息。 果然,还是她们两人合着伙来欺负韦盈盈那个憨货来的畅快。韦盈盈被卖了还不知,反过来还要抢着帮她们数钱。 乐伽一听也是。再见沈婳走路不太寻常的姿势,她甚至有了该死的愧疚。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 等她走后,沈婳站在原地。崔韫这才缓步而来。 他信步闲庭走近,未置一词视线幽深的凝睇。女娘败下阵来她僵笑着将怀里的烤鸡递过去。 “这可是我专门给你留的。” 崔韫:…… 他薄唇动了动:“倒劳夫人挂念。” “拿着别人给的,吃一半冷了的,说是专门给我留的。” 沈婳理亏,但也不妨碍她很大声:“……有没有可能这叫借花献佛。” 天色昏暗霞光失了色彩。天地见笼着一层暗纱。 “你怎么来了?” 沈婳很慎重:“我今儿不回去。” 这时的她已经没法翘起小拇指,娇柔做作了,只是故作镇定:“你个大男人可不兴这般黏人。” 崔韫轻描淡写道:“可不是转程来接你的。” 沈婳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果然。 “我是来讨教七王妃,补品方子的用药成分。” 崔韫爱怜的摩挲女娘娇润的唇。 “总要吃上几贴药,好让你心安。” 大可不必! 沈婳垮脸,她抱着纸袋,匆匆朝前去女娘步子跨的小,但她速度很快,想来是气炸了。 崔韫不疾不徐的跟在她身后,差不多是五步路的距离。 好死不死前面是一间药铺。 有人用折扇捂着脸,快步入内。 沈婳倏然顿足。 是!卫熙恒! 往前他为卫国公世子,自不必抛头露面出来看病抓药。可如今大不如前,他身边没了伺候的小厮,若非重疾,或是给足了诊金,大夫是绝对不可能出门医治的,他也只能亲力亲为。 这是给姬诗敏买堕胎药? 八卦的沈婳毫不犹豫一个转弯追上去。 刚入内,就见卫熙恒入了布帘里头看诊。 盛京的药房多为如此。 分为堂间问诊,和布帘里侧问诊。 堂间人多,没有半点隐私,小隔间布帘里侧每次只招待一人。 当然后者价格是前者价格的两倍。 沈婳大摇大摆走过去,再将耳朵凑过去。她将偷听二字,标的光明正大。 很快,有药铺小厮过来驱赶。 女娘掏出一枚金锭。 小厮拿着走了,还不忘给她搬来椅子免得女娘站的久了,累得慌。 里头的说话声,沈婳也尽收耳底。 卫熙恒不是来买堕胎药的。 大夫取过脉枕,请人入座时观他气色。 “早,泄?” 一听这话,卫熙恒脸色很难看。 “硬度不够?过软?” 卫熙恒面色铁青。 他忍辱负重的把手腕送过去。 大夫有模有样的诊脉,随后大悟。 “原是不举。” 卫熙恒恨不得掉头走人。可他忍住了。 他分明坐下不过片刻,就被侮辱了三次。他没想到,第四次就来了。 “是病就得治,你得对我坦诚告知,我才好对症下药,我是医者你为患者,何必如此忸怩?” 大夫闭着眼感受脉象,得出结论:“往前你也不大中用。” 要不是听闻这大夫看病有点本事,卫熙恒早就甩脸走人了。他抱有一丝希望。嗓音像是从牙缝里头挤出来似的。 不愿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 “是。” 大夫眯了眯眼:“你常年吃药,效果却平平,估摸着两或三年前的样子,是行过几回房事的。” 卫熙恒看向大夫的眼神,变得格外炙热。 没错!就是这样! 大夫松了手。 卫熙恒急急问:“还能治好吗?” 大夫将着桌上那摊着写着药到病除,神医下凡的锦旗当着他的面收了起来。 “治应当能治。” 卫熙恒一喜。 第506章 这一喝下去,她得死吧 大夫欲言又止。似有为难。 卫熙恒此刻还算信任他,忙道:“也不瞒大夫,这些时日,我去过不少医馆,大夫开的各种药也全吃了,却总不见效果。” 银子更是花钱如流水。 要不是有个承伯侯府,卫家如今的家产,怎么够他霍霍? 何况他还有个嫡亲的弟弟。 卫熙恒废了,母亲待他如初,可父亲却全力培养阿弟,他虽不至于嫉妒含恨,可到底不舒坦。 他必须得好。 得有自己的血脉,才能一雪前耻。 他痛苦。 “平素,羊鞭,牛鞭,鹿血也从未断下。” 腥的他恶心想吐。 可他还是不行。 “这种事急不得,郎君还是得平常心态,切忌焦躁。我这就给你开个药方,吃上几个月,试试效果。只是……” “但说无妨。” “只是这药材的价格,寻常人家只怕负担不起。” 卫熙恒还以为怎么了,一听这话倒是松了口气。 钱?承伯侯府有。 “用最好的药!多贵也吃得起!” 大夫摇头:“而您的身子本就亏空。只怕上回行房过于不节制,这才导致身子彻底坏了,更遭反噬的厉害。若说彻底治好,老夫也并非大罗神仙实在也无法保证,只能量力而行。” 此人准确无误的说出了他的病根,头头是道。却没自吹自擂,打包票说能药到病除。 太医都没他有如此本事吧,可见民间还是有本事的大夫的。 这般,愈发让泥足深陷的卫熙恒信赖。 反正他已是残身,只要不是能死了人的鹤顶红,他什么都敢喝。 大夫取过毛笔,龙飞凤舞的写下一个又一个药名。 他不过会些岐黄之术,小毛病倒不成问题了,可没有治疑难杂症的本事。能这般高深莫测无非是卫熙恒一入内,他就猜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各药铺之间虽是竞争关系,可平时也会小有往来相互较劲切磋。私底也下早就传遍卫熙恒四处求医的事。 他存了个心眼,特地看过卫熙恒的画像。就等着运气好捞上一笔。 前头看病,卫熙恒在各大夫面前全都透露了一点病症。 不多,可融合在一起,就成了他!诊断出来的! 可不能说他没有医德,毕竟这种病,宫里的御医尚且束手无策。他只能尽力的开各种昂贵的补药。 至少强身健体。 卫熙恒珍贵的捧着药方,出隔间抓药。 刚撩开部帘,就被那坐着的女娘挡了路。 卫熙恒惊恐:!!! 沈婳幽幽:“出来了啊。” 女娘叹了口气,似无法理解他的一意孤行:“真决定了不去宫里净身当公公,那可是为你量身而定的职位。你若不去,我是相当惋惜的。” “整日喝药,你这是何苦来哉?” 卫熙恒想掐死她的心思都有了。 好像自从一线天那日,沈婳点拨了崔绒,让她与二弟彻底反目成仇后,他就没一日好运一件又一件的噩耗滚滚。 可他不敢。 他深吸一口气。瞥一眼女娘身后的人,灰溜溜的走了。 沈婳见状,免不得批评:“我这是为他好呢!不去也就算了,却连声谢谢也没有,实在没教养。” 说着,她施施然起身。 戏看够了。 她要去刑部尚书府了。 可身后一直平静未语的崔韫动了,在沈婳困惑的神色下,他擦过她去了隔间。 沈婳瞪大眼,就见崔韫食指弯曲,再桌面上敲了三敲。 “卫熙恒的药方,给我一份。” 她说呢!崔韫和她听什么墙角! 沈婳:!!! 她猛的转身朝外而去。 崔韫察觉到外面的动静,在大夫诚惶诚恐的眼神下,他看也没看药方一眼,反倒取过纸笔,写下一剂药方,交到即清手上。 是润嗓子的。 他原想着放沈婳一马。可这大放厥词的女娘,迟早将嗓子给劈哑了。 即清恭敬接过,去开药。 “爷,那些卷宗可要送去刑部尚书府?” 崔韫:“不必。” 男子淡淡:“给姜兆送去。” 即清:“姜大人自该为爷分忧。” 抱着美妾的姜兆猛的打了个喷嚏。 崔韫出了药铺,就见女娘可怜兮兮的立在角落,见着他后,她一步一步挪过来。 “是药三分毒,为了身子着想,你无需进补。” 崔韫:“是么?” “难道不是故意引我入内?” 沈婳的身子虚晃一下她恼羞成怒:??“没有!” 见她这般,崔韫拢起眉心。 “那倒是我想茬了,还以为你是特地为之,提点莫讳疾忌医。再以卫熙恒一事,以此警戒我。” “那你还不扔了!” “买都买了,总不能浪费才是。” 就崔韫先前的狠劲儿,他若喝了那还得了!女娘喉咙莫名的干涩。 她深吸一口气也不愿在街上和崔韫为了这种事争执。撇下他,直直朝刑部尚书府而去。 一路没再生波折,她以为崔韫没过来,可不想她前脚入府,他后脚就来了。 谢珣见崔韫手里提着的药,心下一咯噔。 “漾漾身子可是又不爽利了?” 崔韫淡淡:“这是我吃的。” 即清很快煎好药送来。 崔韫接过来慢条斯理的用玉勺搅动着药汁,等差不多凉了就要端起来。 沈婳眼前一黑。 这一喝下去,她得死吧。 明明该补的是她! 女娘抢了过来,在谢珣震惊的神色下,她仰起头来,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谢珣:“你!” 沈婳哭丧着脸:“口渴。” 她没脸再待此处,可又死活不愿回阳陵侯府。正火冒三丈打算去七王府,将剩下的药全给姬纥灌下去。 可她没去成。 反倒被崔韫提着带去了王府。 两人都没在此留过宿。 王府内还贴满了喜字。每日都会有人过来打扫。 沈婳只觉得,她又当了回新嫁娘。 水沿着浴桶哗哗地往外溢了出去,水深火热间她只记得死死攀住崔韫的肩。 也总算明白了祸从口出四个字怎么写。 水凉了,她脑袋发昏的被抱起,去了榻上,他又欺压过来。 “还嘴硬吗?” “不了。” 她难受的泫然欲泣,在跪伏榻上时,唇咬着细白的手。 不想再来。 “疼……” 她艰难出声。嗓音破碎。 “含……含不下了。” 第507章 人呢,所有的悲欢都不相通 沈婳不知是何时晕过去的。 她是饿醒的,头昏昏涨涨。她把脸埋在软枕上,萎靡不振身心俱疲。 ‘咯吱’一声,王府伺候的婢女入内。隔着被放下来的一道幔帐,福了福身子,没看多瞧幔帐内的女娘,朦胧间也看不大真切。 她点开火折子,将屋内点亮。 女娘直挺挺的躺着,绝望的伤春悲秋。身子软绵绵的,无力的撩开一角幔帐,只见美人杏眼含情,那股柔媚无处遁形。 “有吃的吗?” “有,婢子这就让厨房那边送来。” 沈婳的视线朝一处落去。 “案桌摆着的药。” 她深吸一口气,这次特别自觉。一字一字,却不曾留意一夜过后的嗓音依旧婉转动听。 “顺道给我煎着喝。” 吃饱喝足,沈婳虚弱的继续倒下睡。而就在这时,婢女再一次入内。 “王妃,这是七王妃那边遣人送来的。” 是一张字条沈婳接过来,视线落过去,然后顿住。她猛的从榻上坐起来。扯到私处,又疼的直吸一口气。 她将纸条揉成团,艰难的取舍。 她太困太累了。可……那里是漾漾的快乐啊。 半柱香后,女娘抿着唇,头重脚轻的出了门。 一线天雅间。 姬霍一身学子打扮,死死捧着姬纥的脑袋,哭的不能自已。 “偷懒打个盹都不成!天天读书天天读书!老子吃坏了肚子在茅房如厕,腿都蹲软了!那王夫子还要追过来外头考学问啊!怎么驱都不走!兄弟我这过的连牲畜都不如!” 姬纥嫌弃的把人推开。 “胡扯什么,我看你就是活该。” 乐伽问:“你又是偷溜着出来的吧?” 姬霍不说话了。 沈婳是这会儿来的,她在乐伽身侧坐下。 “那王夫子让你完成功课,你偏不听,拖拖拉拉非要和他杠,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吃教训?” 她教训起人来头头是道。 可女娘她自个儿犯错,明知道错了,却从来不改。 “你算算,还剩下多少日子就科考了?整个盛京又是多少人盯着?就为了看你笑话,好歹为你母妃争口气。” 姬霍平静了不少,似又颓然和沧桑。 “我难不成比得过那些寒窗苦读十多载的学子?” 学院里头,别的夫子。循循善诱,督促间总要鼓舞一二。 可王夫子呢! ——呦,还活着呢?就算是烂泥,为师也要扶上墙,别和我扯有的没的,你只要没闭眼,就爬起来学! 沈婳一言难尽。 看姬霍的眼神里多了个点什么。 起先,姬霍刚去学院,在王夫子的严苛下,几日背一本书,几日就背一本书。 寻常人能坚持多久?又能记下多少? 说到底这无非是王夫子对姬霍的一个考验罢了,戒尺悬在头上,看看极限为何。 可答案超出他的预期。 姬霍即便磕磕绊绊不知其中意,但只要背过的内容,后面就不会忘。 王夫子六分上心,成了九分,偏偏姬霍尚不知情。在挨打下,一边反抗一边忍辱负重。 见几人不说话,姬霍后知后觉。人呢,所有的悲欢都不相通。 可等到沈婳再言,他愤怒了。 “我活生生的人就在你对面坐着,你不问候关怀几句,转头问城峥作甚!” 城峥他都不屑提! 什么玩意儿! 等等,沈婳怎么认识城峥? 她好像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只怕乐伽也是。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姬霍总算正经了些。 “那种货色,说是伪君子也不为过。” 他打了个比方。还不忘诋毁人。 “崔韫也虚伪,但还算虚伪的让我心服口服。那城峥是真畜生。” 说到这里,他的话匣子彻底打开。恨不得一吐而快。 城峥也是善清学院的学子,平日同姬霍低头不见抬头见。 “那小子是穷苦出身在学院里头还算名列前茅。” 他冷笑一声。 “我刚去时,就变着法往我这里凑。存着一肚子的心思,实在会装清高。” 在姬霍跟前献殷勤的可不在少数,他见多了,一眼就能看出好坏来。当时将其羞辱一顿。 偏偏学院的人见此,都说他公子哥脾气眼高于顶,看不起读书人,为城峥打抱不平。 “凭他?也配同我交好吗?” “偏偏风评极好,里里外外的人都对他称赞不已,就连那堂间打菜的大婶,给他的肉都要比我多!” 眼看着话题越说越偏,姬纥叹了口气:“王夫子生辰宴,你怎么没去?” 姬霍愤愤。 “别说了,我还想着借着机会去偷一次懒,可他压根就没想过让我去,反倒布置了不少课业!别的学子去了不少我这个亲自教导的却留在书院,这像话吗!” 他一拍桌子。 “那城峥都去了!” “听说定下一门亲,攀附权贵的狗东西,还真让他得逞了。也不知谁家女娘这般不长眼!什么狗杂碎都要收。” “那程铮前头分明是有婚约在身的。” 沈婳的身子微微坐直。 “瞒的极好,也是我亲眼所见,他让他阿娘速去解除婚约。” 姬霍还记得那妇人,面色一喜,毫不犹豫道。 ——哎呦,这可是好亲事,我儿前途不可限量。这清娘在咱们家待了三年,虽没摆酒,可你们也有了夫妻之实,不过,她父母早亡一个人如何也闹不起来。回头我认她做干女儿,再给她寻个亲事嫁出去。总不能留着害你。 沈婳呷了口茶。 “将你适才所言,去王夫子面前重述一次罢。” 姬霍不解:“为何?” 姬纥:“我知你厌烦王夫子,可到底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乐伽:“你好歹做点好事。” 沈婳没好气:“你嘴里那个不长眼的女娘,就是王家女娘。” 姬霍蓦地沉默了。 也不知是谁的话,打动了姬霍。 不等几人再言,他急冲冲朝外而去。 沈婳趴在窗上往下看,就见姬霍环视一周将过来用膳的胡鉴平从马上扯下来,强盗似的翻身上去,扬长而去。 一路,姬霍思绪繁多。 他怕王夫子不信他。 毕竟他莽撞生事,而城峥太会蛊惑人心。 于是,在他见了王夫子后,姬霍的神情很凝重。 第508章 得不到我,就要毁了我! “你怎么来了?” 王夫子没太纠结:“既然来了,为师就考——” “夫子!” 姬霍喊的很是凄厉! 往前他都是喊老头的,王夫子:…… “我实在忍不了了!有件事我便是不要脸了,也不得不说!” 姬霍悲戚:“你可知我为何屡屡看不上城峥。” 王夫子:…… 因为他哪里都比你好。 姬霍:“我刚入书院,他就缠我,此事夫子可知?” 王夫子蹙眉:“他是怕你在学院待不惯……” 男生女相,势必搞臭城峥的姬霍打断。 “那是他想要得到我!” “他有龙阳之癖!上次我揍他,也是他有错在前,谁让他偷看我沐浴,还要来摸我!” “夫子!你也是男人,此事换成是你,你可能忍?” 夫子:!!! 他很惊恐。 即便不信,可姬霍他教了这么久,虽不着调,可却不是恶意之徒。 他也有世家子弟的骄傲,怎么可能专程恶心自己,来诓骗他! 见夫子这般,姬霍更放一剂猛药。 “夫子也知,我整日被你锁着,好生生怎么会和别的学子再生冲突,可整个学院的人,有几个是愿意同我交好的?其实那并非我之过往,也是有原因的。在我早早就拒绝了他的求爱时,他就放话。” 夫子拧眉:“什么话。” “得不到我,就要毁了我!” —— 往后的几天,沈婳的药就没断下。 可……好像没效果。 她的身体还是经不住雨打海棠。 有一点能明确,开方子的大夫是个庸医! 亏她当时坐在外头,听那大夫说的头头是道。 “枸杞治肝肾阴亏,腰漆酸软。鹿茸壮肾阳,益精血。芡实益肾固精,补脾止。淫羊藿补阳……。” 相对于阳陵侯府,这淮安王府实在冷清。偌大的王府除了奴才,就她和崔韫两个人。 大半夜,她拉着崔韫去了房顶赏月。 沈婳手里端着精致的白瓷釉玉兰碗,里头是牛乳燕窝:“往后,我们是住此处,还是侯府?” 这事两人还是头一次提过。 民间流传一句话。生身之恩大于人养育之恩大于天。 可崔韫这种情况,皆无以回报。淮安王府并非弃他,这才交给阳陵侯府养的。 取舍两难。 不同于她的柔弱无骨,崔韫坐姿笔直,月色下愈发的矜贵无双。 “你想住何处?” 沈婳还真想了下。一番计较后,这才不确定道。 “都在盛京城,两处来回也算不得多远。两处轮着住。” 崔韫喉结滚动一下:“嗯。” 他垂下眼眸,月色皎皎,周身都透着一股难以亲近的疏离感。 常年在大理寺,崔韫在旁人眼里淡漠又冷血。 有些人提到他时,说他没尝过颠沛流离之苦,永远有人护着,尊贵不凡。 却没多少人经历他所经历的痛。 并非所谓的靠着淮安王府,阳陵侯府和姬誊。眼前的郎君本来就是天子骄子。 沈婳清楚,这个人瞧着凉薄如斯却比谁都重情。更有一颗比谁都赤忱的心。 能为人之不能为,敢为人之不敢为。 崔韫修长的指尖玩着她懒得挽起,还披散在腰间的发。 淮安王府的宗谱上,是姬誊亲自提笔写的‘邵韫’二字。 “我也算认祖归宗,祖父得知此事曾言,让我往后随生父姓。官家没应。他道我身上留着的是淮安王府的血,这是事实,也尽够了。得崔家庇护多年,若一味去计较姓氏,倒成了不知恩情的俗物。” 沈婳听后,久久震撼。 她抿唇,没忍住的摸了摸小腹。两人房事激烈,也不知何时会有孕。 她悄摸摸的动作,崔韫看在眼里。他没忍住的弯了弯唇。抬臂把人搂在怀里。 两人都没说话却已猜透了对方的心思。 其实,成亲前,韦盈盈专门来寻过沈婳,就提过这件事。 “真算起来,这阳陵侯府就剩崔绒这一个血脉,偏偏她是女娘,回头是嫁人还是招婿如今尚说不清楚。” 也不怪她这般言语。 毕竟,在大祁,入赘是件相当丢脸,让祖宗颜面扫光的事。别说是勋贵子弟,便是寻常百姓也很是忌讳。 而崔绒的姻缘,崔家绝不会为了香火去逼她。 韦盈盈狐疑的问:“回头你若有了身孕,孩子是姓邵还是姓崔?” “女娘尚无碍,若生了小郎君,只怕世人会有闲言碎语。” 沈婳当时听后却笑。 “他姓崔是养恩。被叫了二十载,也习惯了。可我日后的子嗣还姓崔,是什么道理?” “小鬼的祖父,父亲用命打下来的荣光和爵位,总要后继有人。嫁人也好,寻人入赘也罢,无非是她喜欢,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崔家上下谁舍得让她不如愿?她若看不上,便是品行再好,也无用。” 女娘永远是最清醒的。 “若真要评头论足,入赘的郎君,我反而更看不上。人性复杂,谁说得清那人是看上小鬼舍得抛下一切,还是趋炎附势看上了阳陵侯府?” “而世家子弟中有出息的,都是重点培养。就指望这些人光耀门楣,怎会去做倒插门?” 韦盈盈沉默半响恍然:“也是,那小祖宗出嫁,生了孩子也能选个姓崔。” 沈婳当时浅笑一声:“你信宿命吗?” “啊?” 沈婳嗓音很轻,却也字字有力。 “崔老侯爷和崔家兄长,当年没做逃兵,不是他们凭着肉体之躯就能阻挡万千敌军。” “他们比谁都清楚,两城守不住,这一趟势必马革裹尸有去无回。一是家国大义,武将赤胆忠心总该舍身取义。二是念着崔家好歹还有崔韫撑着,这才敢于赴死,将一切托付。” “正如当年邵家被灭满门,万念俱灰时,淮安王夫妇将哭啼不止的襁褓交到老侯爷手里,才肯自戕。” 沈婳的语气是自己察觉不了的缱绻。 “这些年,崔韫他无愧于父兄,无愧于天地。不负众望护住了崔家所有人。是邵家给他生命,崔家将其栽培。老侯爷,兄长生前的期盼,他做到了。短暂的接手后,还要将最好的阳陵侯府交到下一代血脉手上。他是王爷亦是崔家子,这是他之幸。柴虽烧尽,火种仍流传。这就是因果宿命。” 第509章 我迟早买几个震天雷,将睢院给炸了 三伏天最是潮湿又闷热。 午时,女眷皆在正院。 崔太夫人年纪大了,怕过了寒气,屋内不敢用太多的冰。 她勉强吃了几口,就没再动筷。胃口不佳,光是这几日,人瞧着也消瘦了不少。 崔宣氏见此劝:“婆母不如再用些。” “热的浑身不爽利,难受,哪里还有胃口。” 再看乔姒和沈婳, 《表姑娘今日立遗嘱了吗》第509章 我迟早买几个震天雷,将睢院给炸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0章 有喜 出发那日,阳陵侯府的马车果然经过了南府。 南太夫人刚出府,就见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 沈婳平易近人的撩开布帘。高贵冷艳的瞥过去。她惊奇的发现。 南太夫人头顶正中心那块,很秃! 女娘吃吃笑开,好似早些年并未在猎场与其有过冲突。 “南太夫人,这是要出门?” “准备去一风 《表姑娘今日立遗嘱了吗》第510章 有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1章 我一早还后空翻呢 主仆二人的心思百转千回。 沈婳茫然无措,指尖发白蜷缩,只记得死死咬着唇。她压低脑袋,眼眸中很快含上一层水雾。 反观影五。她用棒槌的思维凝神许久,神色逐渐趋于平静。 没有劝慰和安抚,最后成的情绪了羡慕。 每次来月事,小腹的坠痛感实在累赘,不便她习武。 她也多次烦恼不已。恨 《表姑娘今日立遗嘱了吗》第511章 我一早还后空翻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2章 别的女娘再好能有我气人? 等她教导一番,就开始惆怅的抬眸望天。 影五的动作很快,很快,领着个乡野大夫过来。 沈婳紧张的没将手伸过去,她让所有人走远,也没让他把脉。只是问:“若是天癸竭,能治么?” 大夫一愣,不敢怠慢,忙道:“上了年纪的妇人才会如此,老夫觉得,自该顺应天命。” “上了年纪?” 沈婳 《表姑娘今日立遗嘱了吗》第512章 别的女娘再好能有我气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3章 表哥能和它道个歉吗? 到了时辰,崔韫便亲手取下她身上的银针,收拾好后出去一趟,从即馨手里接过刚煮好的安胎药。 影五心有余悸的跪在院内。 崔韫没看她,转身冷冷道:“自去领罚。” 说着,他入了屋。 影一走过去:“将你留在王妃身侧,是护她安危。事态紧急,你更该守在王妃身侧,寸步不离。” 影五失魂落 《表姑娘今日立遗嘱了吗》第513章 表哥能和它道个歉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4章 分娩 崔韫稳重,每次沈婳无措的事只要他在,就不必忧心。可沈婳也是后知后觉,崔韫其实比她还慌。 多次夜里醒来,他都没睡。手里执着书在看。 沈婳当时枕在他臂上,凑过去瞅了一眼,是分娩方面的书。很厚,女娘甚至接过来,还掂量一下重量。 女娘很隐晦的将手落在他腹部。 “平的。” 她能感 《表姑娘今日立遗嘱了吗》第514章 分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5章 刚出生,就知道敛财了 婴孩的哭啼声嘹亮,一声高过一声。沈婳耗尽所有力气,累到极致。再无精力去看一眼,就睡了过去。 崔韫握着女娘的手,一刻没松。自入内后,他便一声不吭,薄唇紧紧抿着。 无人知晓,在沈婳见他进来时,盈盈的眸子含着水雾,冲他瘪嘴。颤颤的喊了一个字。 “疼。” 他早就方寸大乱,听后更是冷汗 《表姑娘今日立遗嘱了吗》第515章 刚出生,就知道敛财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6章 (正文完)当你郎君,总要做出牺牲 五年后,国子监。 邵卿禾被新上任的国子监夫子赵梧牵着去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取出书篮里的书,摊开。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赵梧于前而坐,开始教学。 夫子说一句,她好学又认可的点一下头。保持这个状态,直至下学。她从椅子上 《表姑娘今日立遗嘱了吗》第516章 (正文完)当你郎君,总要做出牺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7章 (平行)最是守诺! 赤城。 崔柏阅兵点将时无故晕厥。 “少将军两月前落下的伤早已结痂好全,身上并无不妥。脉搏强而有力更无异样,下官实在束手无策。” 军医朝身材魁梧的崔旸禀明。 崔旸的眉狠狠拧起。去看简陋榻上躺着毫无意识的崔柏。 这事实在蹊跷。 他怀疑有人在崔柏身上下了不干净的手脚。 《表姑娘今日立遗嘱了吗》第517章 (平行)最是守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8章 (平行)天灾,还是人祸? 当年一事,是全府的痛。 崔绒很少听人提及崔柏,她还小,说的,多半转头就忘了。 可乔姒这句话,她却谨记于心。 她也不是从小就带刺的。 直到,一次宴会。 她听见那些小女娘叽叽喳喳的说着阿爹阿娘。 崔绒这才后知后觉。 别人的阿爹能陪她们踢毽子。 她的阿爹没有 《表姑娘今日立遗嘱了吗》第518章 (平行)天灾,还是人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19章 想要抚摸她,亲吻她 崔家军班师回朝。 百姓纷纷相互推搡,夹道欢迎。个个伸长脖子等着。议论声不止。 “崔将军英勇善战,护我大祁疆土,逼退蛮敌,这次却落了疾。听说当时委实凶险,没被砍断一只胳膊已是万幸。” “都说崔少将军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最是俊美不凡,不然也不会让攸宁郡主倾心。也不知是何等姿容。” 《表姑娘今日立遗嘱了吗》第519章 想要抚摸她,亲吻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0章 避嫌,还需教吗? 崔老太爷死死的抿着唇,他呼吸变得急促,可到底没多问。可他好似就猜出了大半。 只怕官家要除…… 意外吗,不至于。 可的确可悲。 这世上没什么可意外的,当一个帝王不仁时,谁都能丧命,再多的功勋在身,也不过沦为快一步丧命的登天梯。 爀帝心胸狭隘,容不下人。 崔旸能如此, 《表姑娘今日立遗嘱了吗》第520章 避嫌,还需教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1章 兄弟两人阴阳怪气!!! 屋内气氛变得凝滞。 宣殊予呈现怒容。见她这般,在战场上说一不二的崔旸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正要说什么,可到底没出声。 他瞥了宣殊予好几眼。却不得半点回应。 只好将目光转向崔韫道。 “我许久未归,你来同为父去院中比划比划,看看可有长进。” 崔韫却不卖他半个面子。母慈子孝的扶着 《表姑娘今日立遗嘱了吗》第521章 兄弟两人阴阳怪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2章 婚事必须赶上进程 崔旸心下一个咯噔。他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便是他再迟钝,也知这对兄弟,再给他使绊子。 宣殊予是盛京出了名的才女,读圣贤书长大的。 委屈自己,成全别人,为圣贤书里的君子所为。 他也看了不少相处之道的杂书,都是教他夫妻间若想对方在意,就得若即若离,不能过于热情。 他做了,可是宣殊予 《表姑娘今日立遗嘱了吗》第522章 婚事必须赶上进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3章 别来日方长,且珍惜当下 墨迹勾勒蒙蒙烟雨。如丝如绸,绵绵而下,院子的场景照江南水乡的布置。 乔姒喝了半碗燕窝,立在窗柩处。崔柏在她身后,将人半揽。 “明日去拜见岳父。” 乔姒闻言止不住的笑:“这回可要让小叔过去挡酒?” 每次过去,乔父都要灌酒。崔柏的酒量算不得好。崔韫不爱喝酒,可他是真能喝。 “他?” 崔柏道:“他有别的事得做。” 乔姒轻轻的应一声,没去细问,崔柏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 如崔家信他,宣家也信他。 乔姒细白的指尖去描摹崔柏的脸。 也许是在战场上待久了,他身上都气息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他还是他,可是处事变得干脆利索,甚至冷硬。 今日的事也的确超乎人意料。 可在乔姒面前,崔柏还是那个变着法去乔家,笼络阿爹,又生涩的在她跟前晃才求得一门姻缘的郎君。 她说:“前几日,我老是梦魇。” 这事传到崔宣氏耳里,也就有了去三清观求平安符的打算。 “总梦些不好的事,梦见你出事,梦见有人在哭。” “如今郎君归,我却还是提心吊胆。” 总觉得眼前的他不真实。 “是我之过。” 对不住她。 这个女娘,他捧在掌心,却让她守了一辈子的寡。 他见过乔姒不厌其烦的将哭着跑回府的崔绒抱在怀里哄。 ——“你阿爹……是不在了,可他是最疼绒姐儿的。” ——“像阿娘这般疼吗?” ——“不,他只会比阿娘更疼你。” 他见过乔姒周身孤寂。屋里点着灯,她手里折叠着金元宝。 ——“过几日,便是你的忌日了。” ——“郎君,绒姐儿五岁了。阳陵侯府的小郡主,被惯的娇气了些,但也知大是大非,她很好。” ——“可是我,……不大好。” 崔柏眸色复杂,庆幸,后怕,还有浓重爱意的愧欠全部掺杂,成了乔姒读不懂的神色。 是天道怜悯给予他的施舍? 还是乔姒漫长的等待和隐忍的馈赠? 他还要再说什么,乔姒却踮起脚尖,清浅的吻生涩的落在他右侧脸颊上。 “这算什么?”他一怔。 换来她温婉低笑。 “思君如满月,清辉不见,适我愿兮。” 崔柏眉眼舒展。他细细密密的低头去亲她。再很克制的含住她的唇。 往里深。 还不够。 从他回来,两人就没有过亲昵的举动。 上次,还是他还在盛京。 算起来,从成婚起,两人满打满算相处也就三个月。 乔姒有过一瞬间的僵硬和不适应。她甚至下意识的身子往后躲。 “来日方长。” 察觉出她的意图,崔柏只是温润的笑了笑。 “阿姒。” 鼻尖去蹭她的。崔柏伸手合上窗,免得雨吹进来。再把人压过去。 “你我是正经夫妻。” “别来日方长,且珍惜当下。” ———— 宣沉同永昌伯宣父出去了一趟。 两人特地隐蔽了行踪。 宣鄂氏自他们出门,就一直焦急的在屋内来回走动。 “这是什么!算什么!合着是脸都不要了生抢?得亏柏哥儿,要不然我宣家可不得吃这闷亏。呸!” 她走一步,还要骂一句。 “什么人呢我还以为是路上的疯了的野犬!” 真不是她埋汰。 太子除了会投胎,哪里比得上她家沉哥儿? 崔宣氏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的听她骂,宣鄂氏心急,不如她想的多。 这哪里是单纯的满足太子而赐婚。 这是天家的打压。 说是对永昌伯爵府,又何尝不是阳陵侯府? 等父子二人回来时,是两个时辰后,天色将斜。 “沉哥儿呢?” “去柏哥儿哪儿了。” “如何?” 宣父严峻的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温国公是个急性子,已同我商量妥当。只是事出从简,得委屈温娘子了。” 是委屈。 别的女娘嫁人风风光光,可温家女娘却得急急忙忙上花轿。 宣沉心下难以平静,在他去找崔柏时,后者好似猜到他会来。甚至可以说是专门在等他。 “表哥。” 崔柏:“过来坐。” 说着,他吩咐穹空:“去,将二公子叫来。” 说着,崔柏侧头去看他宣沉:“但问无妨。” 宣沉:“此事,我尚未得知半点消息,表哥又远在赤城,路途遥遥。是如何得知?” 他抿了抿唇。显然话音刚落又觉得没有知道答案的必要。 经过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表哥适才人前提及太子时,停顿了片刻,我便觉得不对,你……可还隐瞒了什么?” 就在这时,崔韫懒懒散散的抬步而来,像是刚睡醒,眼儿惺忪。瞧着愈发倦怠。 见人到齐了,也并未隐瞒:“当日官家会下两道圣旨。” “一道赐婚温家女为太子妃,还有一道是你的。” “果郡王之女。” 宣沉的脸骤然变白。 崔韫抬了抬眼皮。 “我记得她。” “先前宫宴,还盯着表哥看个不停,早知她动了如此邪念,我就该趁着无人,收拾她的。” 崔柏瞥他一眼,无奈的按了按眉心。 他是没想过,回来还要对这个弟弟头疼的。 “这个世道,是黑是白,已混淆不清了。可你们是要撑起门楣,总要去辨个清楚。” “有些话我也只敢和你们说。你们嫂嫂胆小,我怕吓着她。” 崔柏哑着嗓音:“其实这次我是回不来的。” 这一句话,别说宣沉,就连崔韫都坐直了身子。 “阿沉,我死后,你不敢赌上全家性命,只能被迫娶了果郡王之女。” 那时崔家死的死,伤的伤,崔韫中蛊,性命垂危,宣沉身上的担子更重。 宣沉嗓音颤抖。 “然后呢?” “你不会想听的。” 宣沉一字一字道:“我该知晓。” 然后? 皇家派了负责盯墙角的嬷嬷过来。 果郡王之女陪嫁过来的婆子婢子,可都是人精。 往后如何不论,可这个房必须圆。 耻辱吗? 耻辱。 可时也,命也。 他是宣沉,亦是宣家子。做不了自己。 崔柏定定的看着他:“若我说,育有一女。你待如何?” 宣沉不慎打翻了茶几上的玉杯。 第524章 沈小娘子身子不好,崔韫总要去探探病 屋内,是冗长的死寂。 宣沉只觉荒谬,可又不得不信。袖下的手攥起。 “她呢?” 有人叹了一声:“宁死不从。” 皇家的亲事,自然要多繁杂有多繁杂。婚约由钦天监做主,定在一年后。 正逢那时,西北战事起,局势紧张。 温家祠堂供着御赐金牌,有此物在,‘祸’殃及不了全家。温家女清楚这一点,服毒自尽。 却未果。 此时闹大,引得文人墨客字字珠玑。 这个节骨眼上,善战的三个将军亡故,至此后,我军一败再败,帝王不去忧心,反倒还在逼迫一个女娘? 无能又无耻。 实在昏庸! 舆论太大,压不住。 这也是爀帝第一个赐了婚,又亲手做罢的。 宣沉的呼吸微不可闻。定定了许久,一动未动。嗓音嘶哑的厉害。 “阿兄,我对那个小女娘好吗?” “好。” “那就成了。” 宣沉的手在抖,可倏然间极为冷静。 “那时的我,看来做了父亲该做的。” “可那也只是那时的我罢了,如今一切都没发生于如今的我,又有何干?我不必去背负那些。她也并不是我期待而来的。” 甚至…… 可以自私的说。 “她的存在只能证明,我负过她。” 这是件多可怕的事。 也是件不值得被原谅的事。 宣沉一身的冷汗。 他清楚又明确。 毋庸置疑他就要温以冉! “与其不知,对你才好,偏你非要问个彻底,何必?” “担负该担负的,总不能痛苦只有阿兄一人背负。我得知晓那时的求而不得,还有如今的来之不易。” 听这一番话,崔韫吝啬的抬起手,拍了拍。语气波澜不惊。 “又是个痴情的。” 说着,他看崔柏。 “那我呢?” “想来我也是有担当的。” 崔柏没言。只是看向宣沉。 “婚事太赶,想好对外的说辞了吗?” 宣沉:“温太夫人近些时日身子骨不好,总要冲冲喜。” 而在大祁,冲喜一事,从不大办,就如白发苍苍的老者,做寿不愿放鞭炮闹的天地公知,这是一桩忌讳。 处理的算是妥当。 “婚期呢?” 宣沉:“就在半月后。” “婚事赶,温娘子的嫁衣可来得及备?” 宣沉低声:“只能买了。” 还得托人帮着买,莫让人察觉。他连一个盛大的婚礼,都不能给她。 崔柏温润笑开:“这倒是不难,丰州的沈家绣房,闻名天下。让维桢帮着跑这一趟就成。” 宣沉看看崔柏,又看向崔韫。他朝后者拱了拱手:“有劳表弟了。” 崔韫:?? 他止不住提醒:“半个月。” 让他来回? 崔柏似瞧不见他的一言难尽:“骑你那匹良驹去。阿兄也没让你没日没夜的赶路。可但凡你对表哥上心,总是来得及的。” 崔韫死死拧眉。 就在这时,穹空从外头进来。 “爷,倪康的行踪有消息了。” 他如今也不叫崔柏少将军了。不合适。 崔韫:“倪康?” 崔柏颔首。 “这次你和穹空一道去,届时喜服到手让穹空送,你不必急着回来且去请倪康出山。” “阿兄受伤了?”崔韫正襟危坐。 “不是我。” 崔韫又躺回去,厌世脸:“那我为何找他?” 倪康一身医术,却是个脾气怪的,想让他出山的成百上千,可能请动他的,却少之又少。 那时的崔韫可以,这次也定然可以。 崔柏:“找到人后,你将他送去丰州沈家。” 崔韫从没听过如此无礼的请求。要不是说这话的是崔柏,他早就甩脸走人了。 “原由?”他眯了眯眼,问。 崔柏:“绣坊卖了喜服,了表谢礼。” 可这是花了钱买的,不是赠! “那沈家小女娘,身子不好,你总要过去探探病。权当提前认门了。” 这一句话,饱含了太多深意。 宣沉沉重的心情得到片刻的瓦解。 他显然还记得,多年前,他问崔韫。 ——你喜欢怎样的小女娘? 少年那时瞥一眼崔柏。 ——阿兄日后娶的嫂嫂,总归是最好的,我寻着她的性子去挑就是。 看来也是如表嫂那般知书达理的好女娘。崔柏能这么说,自然是认可这个弟媳的。 宣沉看似懂了,可他却没真的动,他了然的颔首:“原来如此。” “你不去请倪康,总不能指望别人。” “算起来,喜服也只是个幌子。” 崔韫:…… 他面无表情的起身,面无表情的往外走。身子跨过门槛时,他又僵住了。 少年扯了扯衣摆,静默一瞬,不耐烦又很不自然的出声。 “她叫什么?” 崔柏答非所问:“其阿娘阿兄是个好相与的,不必担心。” 崔韫了然。 看来,那人……早年丧父。 怪可怜的。 “路上奔波不打紧去见沈小娘子时,可得注意些。择日不如撞日,用了晚膳,就出发罢。” ———— 夜幕降临,即清收拾了行李。抱着跟在崔韫身后。 他多次想张嘴,可见崔韫绷紧的下颌线,又给咽了下去。 上回见他如此,还是爷被三公主含羞带怯的拦了路。 可见是!遇到晦气事了! 但看崔韫失态拿着空杯子喝水,他又觉得还是不同的。 爷在自家人面前倦懒,可在外人跟前,却是另一幅面孔。 他连犯事都能做的不留线索,干干净净。 上回爷没给三公主好脸,他耐心的听三公主说完,只道:“可惜崔韫福薄。” 他是个很讲究的人。 三日后,午时三刻,三公主不知怎么就狠狠的摔了一跤。险些破了相。 眼下,即清不知发生了什么,可见崔韫眼睫微颤。 至少,他的心乱了。 出了府,三人骑马。 夜色浓稠,各府无事,全都关了朱门。 经过颜提督府时,崔韫驾马的速度停了下来。 他有些意外的看向那立在提督府外提着灯的人。 他眯了眯眼。 谢珣。 谢珣俨然也看见了他。两人很少有交集,两个少年气的郎君该有的场面话必不可少。 “崔二公子这是去哪儿?” “夜游。” 崔韫坐在高马上,看了眼他身后的提督府:“你……” 谢珣微笑,回复也不走心:“路过。” 崔韫也笑:“行,信了。” 第525章 我不管,让我缺德死好了 夜色暗涌时,丰州沈府亮如白昼。 沈淳氏的担忧堵在心口,能请的大夫都请了,可榻上的小女娘小脸潮红,仍高烧未褪。 她有气无力的垂着头,恹恹的小手抱着沈淳氏的脖颈舍不得放下,依偎在她怀里。 小女娘不舒服。头晕晕的,就连屋内最喜欢的清雅熏香,闻着也有些腻得慌。 她哪里哪里都难受。 难受的想吐,可又吐不出。 一时间不得章法,只能娇气的吸着鼻子。 “阿娘。” 嗓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她瘪嘴,大颗大颗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莫说沈淳氏,便是屋里伺候的全都心疼不已。 “阿娘在,一直守着漾漾。” 她乖巧的喝了药呼吸间都是一股热气。浑身热的不行。缓了缓,她泪眼汪汪的看了一圈。瓮声瓮气。 “阿兄呢。” “你忘了,昨儿你阿兄才去书院,还是你送他出门的。” 她一说,沈婳迷迷糊糊记了起来。 她不止‘乖巧’的送了沈雉,还背着所有人,将几日前夫子发的《三字经》一同扔到沈雉包袱里了。 小女娘觉得,既然阿兄爱读书,又是出了名的神童。 索性,就把她要学的一并学了吧。 “那阿娘莫告诉阿兄,不然他又要连夜赶回来。” 一回来,岂不是得将她的书给带回来了。 这是万万不行的。 小女娘算盘打的很响亮。 上回沈婳不舒服可是万般不讲理的。 她挂着眼泪。 ——烦死了烦死了,我就要阿兄喂吃药。别人都不行。 沈淳氏无奈。 ——漾漾,阿娘和你说…… 她打断。 ——我不管,让我缺德死好了。 故,这次沈淳氏很是惊讶。 “漾漾是懂事了。” 夸她的话,沈婳收的理直气壮。 她又病殃殃的问:“那阿爹何时回来?” 沈淳氏耐心极好,给她擦汗:“漾漾想阿爹了?” 沈婳嗓音很轻,也很无力。小手滑下来,去玩沈淳氏腰间的玉。 “嗯。” “他估摸着要过些时日才归。” 一听这话小女娘开始闹脾气,她松开沈淳氏的手,小身子滑入被褥,用被子蒙上脸,气鼓鼓道:“每次漾漾不舒服,十次有八次他不在!” “说什么最疼我,可见都是假的。” “又说浑话了,也不怕被闷坏。” 沈淳氏嗔她一眼。将被子拉扯下来。 “你阿爹是为了绣坊的事在外奔波,不赚钱怎么养你?” 沈婳是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哼?他养我不是天经地义吗?可我没听说过,二房也要帮着养的。” “姓米的那个,还和我炫耀她阿爹陪着去逛花灯,那周芝芝,学堂里头我瞧着最不顺眼那个,她阿爹多次下堂去接她。” “绣坊绣坊,我的阿爹就知道绣坊,怎么绣坊还会张嘴叫他一声父亲不是?哪家做阿爹做成他这样的?” “上回,阿兄从马背上摔下来,他不在。阿娘守着。” “上上回,我伤了手,也只是阿娘守着。” “上上上回……”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外头给别的小女娘当爹了!” 说完,她又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病去如抽丝,这一烧,就在屋里养了三日。 第四日这才精神好了些许。 第六日那天,沈淳氏打算去绣坊看看,正巧绣坊那边传来消息,有人高价买喜服,时间赶,要求一日之内裁好尺寸。 沈淳氏看了眼身侧,晃着腿的小女娘。 “阿娘去趟绣坊。” “哦。” “在家里乖乖喝药。” “哦。” 正说着话,就见郑千喻从外头跑进来。 “沈婳,沈婳,我来看你了。” 沈婳轻蔑的抬着下巴:“谁稀罕你看。” 郑千喻:…… “都说了,不要不老跟着我。” 她翘起小拇指,很是绝情。 “我又不喜欢你。” 郑千喻黑脸,可她很勉强:“可我喜欢你。” 沈婳盯她几秒,毫不犹豫掏出小镜子。她左右的照了照。她也爱惨了这张脸,也不怪郑千喻如此。 她矜娇的抬了抬下巴:“那你克制一点。” 郑千喻:…… 她不该来自取其辱的。 沈婳小手背在身后:“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算盘。逃课过来,说是来看我。我竟不知,你我如此姐妹情深。” “姓米的,你这借口实在拙劣,也不难怪,每次考试垫底。” “劝你回去,争取下次考过我。” 郑千喻:……“你以为你考的很好吗!” 也就比她好那么一点! “哦呦,了不起了不起。倒数第二有什么好讽刺倒数第一的!” 沈婳:!!! 她手指着郑千喻:“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郑千喻还挺怵的。 “暴躁不能解决问题。” 向来能动手就不动嘴的沈婳微微一笑:“你看我很平静,是不是觉得我没生气啊?” 沈淳氏:…… 她无奈至极。又想起先前书塾夫子特地寻上门。 她说漾漾是个机灵的孩子,可她的机灵全不在读书上。浑身上下反骨又带着刺,短短半柱香,就将所有人得罪了个干净。 可她还不知错。甚至小脸上就差写着:什么档次,也配合我呼吸同一个空气。 可她总要和同龄人相处,不能总是独来独往。 这样下去可还得了。 “漾漾。” 沈淳氏:“你该去书塾。” “正巧郑小娘子在,就一同过去。” 郑千喻:……兜兜转转,她还是逃不过宿命是么? 她不想去,沈婳更不想去。 沈婳乖巧的朝沈淳氏点点头,她很遗憾:“可是不巧了呢。” “我的书,阿兄非要带走。怎么拦都拦不住。” “可见他是个上进的。阿娘也莫怪他。” 倚翠想起一事,忙道。 “瞧我这记性。大公子出门前,说是拿错了书,特地从包袱里头取出两本,让奴婢给娘子存好。” “奴婢忘同娘子说了。” 沈婳:…… 于是,两人被送去了书塾。 夫子关怀了沈婳几句,就让她坐下。 女娘头趴下,咬着笔杆。听不进去,可她又很操心。 中途又严肃的端正做好。 让她看看!谁没认真听课! 哦,只有她自己。 人呢,总是孤独的。 第526章 这个巴掌多适合你这张脸 她的动作,夫子尽收眼底。 很无奈,碰到这个学生,真的很无奈。 “沈婳,认真些。” 夫子又道。 “你啊,就该多向周芝芝学学。” 周芝芝丝毫不怯场,她起身朝夫子行了一礼:“夫子谬赞。” 沈婳:??? 郑千喻反应比她还大:“周芝芝那个小贱人怎配于你相提并论。” 周芝芝笑:“沈娘子只是玩心重了些,我相信有教无类,因材施教。等她找到了状态,恐怕学生远不如她。” 郑千喻倒数第一的脑袋凑过去:“你听懂了吗!因什么教?这是夸你还是骂你?” 沈婳:……没。 可她怎么能听不懂!涨别人士气,灭自己威风? 小女娘很是冷漠又高深的点了点头。 可见……周芝芝真是该死啊。 她惯会讨巧卖乖装懂事,这话定然是好话,可说话之人是否言不由衷那就说不准了。 她显然还记得,上回周芝芝拿着她的答卷过来。像是很不在意的瞥过来。 “你们怎么这儿都错了?明明不难呀。” “夫子他老人家提过多次。” 郑千喻这会儿还膈应的不行,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她考第一,我也次次第一,也没见我得意啊。” 显摆什么! 沈婳认同:“你还谦虚。” “没错!” “从不骄傲。” “是这样!” 沈婳精致的小脸蹙起,实在不明白,周芝芝怎么浑身上下全是毛病:“也没她那样的矫情做作。” 郑千喻一顿。 矫情做作那她可真比不了你。 等好不容易熬到下学堂,沈婳第一个起身,病殃殃的从外走。她走的不快,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缓一缓,很快有人追上来。 郑千喻神神秘秘,看上去就不是很聪明:“我反省了一日要翻身就得奋发图强。你也不能这么下去了,一起刻苦吧。” “咱们两个人,假以时日学有所成。总有一个能把她按在地上摩擦。” 沈家漾漾啊,斜睨着她。 她要说什么,喉咙却是干涩的厉害,止不住的咳嗽,一咳就停不下来。 倚翠忙将装着水的竹筒递来,沈婳喝了几口,还是难受。小脸也白了不少。 郑千喻吓得后退一步。 再也不敢提这话。 的确,沈婳过来,和她不同,是来打发时间的。 上回,她抱着倒数第一回去,被父亲骂了又骂。 可沈婳呢。 被阿兄哄着吃了甜汤。 沈雉还夸她进步了。 进步屁啊进步! 闭着眼睛夸是吧! 偏偏沈婳也好意思把手送过去:“写字可疼了。” 人比人气死人。 ———— 崔韫在待客厅等候多时。在他喝了第三杯茶时,才听到外头的动静。 “夫人可算来了。那公子就在里头。” 沈淳氏应了一声。 “这几日我不在,绣坊上下全靠你操劳了。” “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 孙掌事:“娘子可好全了?” 说起沈婳,沈淳氏语气都低了几分。 “她的身子我比谁都清楚。这几年愈发的差了。” 知道说的是谁,崔韫微微坐直身子。可外头却没再多谈。很快有人撩开珠帘入内。 “是客人要买喜服?” 沈淳氏轻笑问。视线落在崔韫身上。止不住的惊艳。 少年端坐,并未起身。他风尘仆仆,可面如冠玉,与生俱来的矜贵让人不敢得罪。 他动了动唇,正要开口。 身后的即清上前:“不瞒夫人,我们爷这次过来是为家里表兄买喜服的,只是婚期赶了些。成婚是喜事都说丰州绣坊苏绣名扬四海,便特地从盛京赶往丰州,还得劳驾绣坊快些赶工。” 说着,他取出银票。 “这是诚意请夫人收下。” 接下里的,就是她同即清交涉。等商量好拿喜服的时间。 崔韫只低头喝茶。等商量好一切,留下一句。 “劳烦了。” 这才起身朝外去。 等出了绣坊,穹空憋着一肚子的话。彻底忍不住。 “二公子,您怎么这就出来了?” 好歹也要和沈夫人套套近乎! 说着,他没忍住瞪了即清一眼。 就他话多!!! “二公子,属下早就派人问过了,丰州城西那边有处别院出卖,您可要盘下?” 总不能住客栈! 何况,这丰州保不齐是要常来的。 穹空:“您若有意向……” 崔韫淡淡看过去:“话太多了。” 穹空:…… 崔韫吩咐即清:“去查查沈家女娘。” 穹空面上一喜。 “属下去,属下去。” 即清茫然:您买个喜服,还要查人家女儿? 可崔韫没走几步:“不必了。” 他没想过去见她。 这几日赶路,他冷静了。探究欲也淡了。 便是真有心思,也累没了。 他和沈家女娘以后会如何,那也是以后的事,倪康他会去寻。该做的他去做。至于别的,真没必要去考虑。 他现在还是年少没想过成亲的事,她……怕是只会更小。 甚至,他还隐隐觉着荒谬。 任谁,都难接受有朝一日,会被提醒告知,那是你日后的新妇。 他没动心,也不觉得突然被拉出来的沈娘子女娘会让他动心。 兴许,这次,一切都有变数,也说不准。 去了客栈,他合衣睡了一觉。醒来,正是黄昏。 少年倚窗而坐。 穹空端着饭菜过来:“二公子休息一夜,养精蓄锐不如明儿就去寻倪大夫。” 崔韫冷冷的看过去。 “需要你交我做事?”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都是同窗,你未免不近人情了些。”黄衣小女娘气的不行。 “你才知道啊?” 沈婳摸摸自己挂着铃铛的马车:“我的马车的确不是什么人都配坐的,至少你这样的,不行。” “你!” 周芝芝拦下她。 “漾漾,麻烦你了,我家姥姥摔了腿,家里没人来接我,就做了阿乔的马车,可她的马车途中坏了。你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搭我们一程可好。” 崔韫往下看。 他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着傲气不讲情面的小女娘。对着光线欣赏起了手。 “看见了吗?” 周芝芝一愣:“什……什么?” 沈婳高贵冷艳:“仔细看看这个巴掌多适合你这张脸。” 第527章 少提他人是非 “那小女娘未免过于咄咄逼人。可见平素就是个狠角色,眼下这个岁数就如此,往后可还得了?也委屈了那两人,遭此不幸还要受她折辱。” 穹空忍不住碎碎念。 可下一瞬只听‘啪嗒’一声,崔韫抬手关窗。 他似笑非笑的睨着穹空。 “少提他人是非。” 穹空噤声,他忙退下。 换成恭亲王世子,早就跑下去,善心大发,为其叫屈,处置那黄毛丫头,再亲自送两个妹妹走了。 再看看他们二公子冷硬心肠。 可见日后是不会怜香惜玉的主儿。 怎么,难不成还遇见同类惺惺相惜? “爷可不是给那小女娘说话。” 即清鄙夷道:“用你的脑子想想,那小女娘若真恶毒伤过人,另外两人闪躲不及,怎么还上赶着找打,非要让她载?” 这不是有病么! 在他看来,反倒是另外一人故意为之,就要激怒沈婳。 其中想必有猫腻。 那些故意装弱小无助的女娘,可不少。 再细细分辨那些话。他都能察觉不同寻常之处,何况爷。 “你的意思是,那叫嚣的女娘反倒是真性情?” “那就不清楚了。” 即清语气很肯定:“左右,是爷最不喜的那种。” “三公主就是如此,半点道理都不讲,蛮横顽劣。甩都甩不掉。爷见一次就厌恶深一层。” 穹空似懂非懂的颔首,他一拍大腿。 “对,二公子喜欢的是柔情似水,温婉得体的沈家女娘。” 正说着话,就见身后的脚步声。 他转头,对上倚在门处的崔韫,黑沉的眼眸。 穹空讪讪,还记得少年之前的警告。他以为又会被斥责,却不想后者关了门。 “这……又是什么意思?” 即清走过去。 “驳不了。” “自家二少夫人,不算他人是非,可以说。” 而这时,楼下,沈家的马车驰远。女娘抱着玩偶兔子,把脸埋过去。 “娘子,您不该如此。” 倚翠低低道:“路上人来人往,指不定会如何议论您。” 沈婳却丝毫不在意:“我也想好好和她们说话,可谁让她们背后说我坏话的?” 学堂回来的路上,她是亲耳听见那个叫阿乔的说。 ——也就你脾气好,换成是我,是绝对忍不住的。一点墨汁滴在她衣裳上,都要和你计较,洗了不就成了?什么人啊,合着就她沈婳高贵?我看她是故意和你过不去。 一件衣裳? 这件衣裳能买下整个周家。 她只是指着周芝芝骂念着不惹事。没动手,没让她赔钱,已是难得可贵的开恩了。 偏没人识好歹。 ——阿乔,你别怪她,她就这个脾气,日后你我见了绕路走避着就是。只是为我打抱不平,连累你也被骂了。 真是姐妹情深。 沈婳不气才怪。 前脚说她坏话,后脚也好意思求她。 沈婳见倚翠欲言又止,当下歪了歪头,巴掌大的小脸,明亮的眼眸湿漉漉的。 “放到往常,其实我也不载。” 马车更不会停下来。 “可她们自个儿撞上来,我就是要在街上给她们没脸。什么姥姥摔了腿,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害的。” 又不是她姥姥,与她何干? “随他人怎么说去。” “左右,都是一群看戏的,那么一群人,方才光指点我一人,也没见他们说送人回去,可见并非打抱不平,算起来还远不如我。” “不喜欢我的,我何必去费尽心思委屈求全让他们喜欢?喜欢我的,不用我解释,就会站在我身后。” 倚翠一怔,久久无言。 最后只是揉了揉女娘的脑袋,轻轻一叹。 ———— 崔韫是在次日出发的。 倪康年纪不必崔韫大几岁,可登门去求药的人不在少数。 他的行踪难辨,可每到一处,闻讯的人就会蜂拥而至。 崔韫到时,前头乌泱泱挤着人。 “打听过了,倪大夫每日只问诊三人。” “抓阄?” 即清:“……看眼缘。” “那些没被选上的,只能改日再来,家里离得远的,就带了被褥包袱过来,随意卧地而眠。” 崔韫嗤笑一声:“惯出来的毛病。” 这几日,倪康没一日能安寝。 他来此只为云游,躲个清静。 几日前途中顺手救了人,那人正是被城中的大夫告知药石无医,回去置办后事的。 后,来了不少病人,他全都开了药方子。 可病人越来越多。也就有了如今的局面。 外头的人整日吵吵嚷嚷,想让他搭救,可又埋怨他没有医德。 笑话,他若是有医德,怎么可能云游? 他已有离开此处的打算。 心里盘算着,他一头白发,顶着没睡醒,惨白惨白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夫,我腹痛难忍……” “大夫,我右胳膊这几日老是脱臼。” “大夫,我阿娘的眼睛……” 倪康步伐沉重的一一听了,最后选了最严重的三个人。让他们入院子把脉。 没被选中的一群人暴躁的离去。 倪康眼尖的瞥见不远处神色倦懒出挑的少年。 他周身的气度,显然不是乡野出身。 崔韫见他看来,这才动唇:“三月前,静府派人亲自来寻,高价邀你入盛京,倪大夫拒了。” “年前,承伯侯府携诚意而来,你见也不见。” 不等他再言,倪康就沉下脸。 “调查我?” “显而易见。” 崔韫没隐瞒:“想请你看病总要清楚你的品行。” 倪康丝毫没把他当回事,他甚至很愤怒。 这些年来请他的贵胄不在少数,可个个恭恭敬敬。毕竟他的一只手能将人从阎王殿拖回来。 可还是第一个见如此无礼的。 “我不管你什么身份!想要看病就老实守着我的规矩。” 即清:……你完了。 果然,崔韫微微一笑。 “你的规矩?” 倪康重重关上门。将人关在外头。 等他开了三个药方,还没等他们千恩万谢时,身子腾空而起,被人并不温柔的扔到马车上。 即清驾马,车轮滚动。 倪康:!!! 放他下去! 你这是绑架!! 他惊恐不已一个腿软跪了下去。 崔韫却是惊讶一瞬,随即淡声道:“倪大夫,不必拘礼。” 第528章 谢崔家哥哥 沈府。 崔韫登门。 沈淳氏亲自接待,俨然,她还记得崔韫,这会儿压下困惑:“崔公子,可是取走的喜服需要再修改?” 那也该去绣坊,寻上门来,实在失礼。 “不是。” 崔韫淡声问:“听闻沈家女娘身子自幼孱弱,是娘胎带出来的毛病,这些年沈家一直求医。” “晚辈请了大夫过来,让他帮忙看看。” 沈淳氏眯了眯眼,去看崔韫身后的抱着药箱,瞧着就不靠谱的倪康。当下一愣,随后笑着婉拒:“谢过崔公子。” “只是小女这些年看的大夫不在少数,外头也请了不少赫赫有名的大夫过来,可总是不见好。” 药不能乱吃,大夫也不能乱看。 她怎么可能让不知底细的外人随随便便的给漾漾看诊。 倪康:??? 他气的转头走人,就被即清拦下。 “这是怎么了?” 沈巍从外入内,他虽是商人,可打扮的异常儒雅。 他视线在崔韫身上停留片刻,眼底划过些神色。再听沈淳氏在耳侧轻声道了几句,他安抚的拍拍妻子的手。 “你也是关心则乱了。” 说着,他拱手给崔韫和倪康致歉。 “两位不知,这些年,沈家高价求各方能人大夫,来的不说过万,也有过千了。” “可孩子吃着药却多次入了鬼门关。兜兜装转,她阿娘也是心急,至此后,来的大夫,开出的药方,我们夫妻二人也是慎重再慎重。才敢给她用。” 沈淳氏听到他说这些,眼角湿润。背过身子,用帕子擦了擦。 “漾漾一早就说胸闷气短,让他看看也无妨,崔公子特地来此,总不能失了礼数。” “来人,去请娘子过来。” 听到他说夫妻二字。 崔韫眼皮一跳。 他看向沈巍,眼神晦暗如深。 明明只是个少年郎,可沈巍却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甚至,有那么一瞬,好似被他看透。 好在,崔韫挪开了视线。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崔公子,里面请。” 沈巍很有待客之道。下人准备茶水点心。 在等沈婳过来时,他状似不经意的问:“听公子口音,是盛京人士?” 崔韫摩挲着茶盏,轻笑一声。 沈巍又试探。 “盛京城我也去过不亏是天子脚下,权势显贵遍地可见。” 崔韫照旧没应,态度不冷不热。 见此后,想探崔韫底细的沈巍有过一瞬间的不虞。 偏偏崔韫和沈淳氏相谈时,有答必应。不过,沈淳氏除了绣品外和女儿外,并不是能言善道的人。 以至于沈婳过来时,沈巍也只是知道他姓崔。 女娘来的很慢。她被倚翠牵着过来。 她人还未入内,奶音就传了过来。 “让漾漾看看,这次又请了哪个江湖骗子来了?” 倪康受不了这个气,可在崔韫瞥过来后,他!忍! 崔韫喝着茶,压下心里的点点波澜。 没见个人还好,见了人后,到底会生出异样的情绪。 “又胡说!” 还不等沈巍起身,倪康就坐不住了。他两眼放光的快步走过去,堵住沈婳的路。也挡住了崔韫看过来的视线。 “瞧你这症状,想来不过二十,便卒?。” 沈淳氏变了脸色,当下怒。 就听倪康道。 “不久前闹了风寒。昨儿夜里胸闷咳喘。” 女娘常年喝药,身上的药味也浓。 “羌活五克,桂枝十二克,白芍十五克甘草六克,茯苓……” 随着他报出十余种药才,沈淳氏眼眸变亮。 她比谁都清楚,那是沈婳这几日喝的药。能闻出来本就不易,偏偏他连剂量都说对了。 “没错没错。” 倪康:“手足冰冷恶心泛酸,腰痛膝软……,这几年怕是用各种补品吊着,你年纪小小,这毛病还挺多。” 一听这话,沈淳氏知此人真会医术,当即激动的起身:“大夫,劳烦您快给她瞧瞧。” 沈婳被安置坐下,手腕被沈淳氏按到枕脉上。沈巍连忙也过去,想起什么,难免眸色闪烁,心下不安。 几人一堵,崔韫愈发没瞧见她的模样。他也不急,只是低声吩咐即清:“把他查一查。” “是。” 倪康望闻问切后,吐出两个字:“能治。” 可若是再过一年,那就不好说了。 沈婳晃着腿:“之前的几个大夫也说能治。” “你说我信不信你?” 女娘翘起小拇指:“也是,来一趟就能得一锭金子,吹牛谁不会啊。” 崔韫拧眉。 怎么……和他想象中的温婉有出路? 倪康:…… 真是和崔韫一样让人讨厌!!! 沈淳氏眼底有过片刻的迟疑,随后问:“怎么治?” “针灸。” 沈婳:“哈。” 开什么玩笑,阿娘还会让别人在她身上动针? “夫人这几日可是犯了头疾?” 沈淳氏一愣:“是。” 倪康:“我给你扎几针?” 沈婳不屑,眼儿都要翘天上去了。 沈淳氏看看女儿:“劳烦了。” 倪康两针下去,她的头不疼了。明明她也看过不少大夫…… 沈淳氏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充斥着热切。 倪康:“我给夫人开个药方,照着吃上七日,就能根治。” “沈娘子情况想来您也清楚,配着药日日施针几个月,就能好全。” 不等沈淳氏喜极而泣,沈巍便失态:“真的?” 沈婳……怎么能好呢。 比她反应还大的是沈婳。 她看着那长长的针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不……” “大夫,您请。” 小女娘当即捂住头,识时务的唯唯诺诺。 她被沈淳氏按住身子,倪康下一针,小女娘身子抖一下,她咬着唇,呜呜咽咽。 承受着这份痛苦,顶着一脑袋的针,沈婳又被沈淳氏带到对面。 “漾漾,还不快谢谢崔家公子。大夫是他请来的。” 崔韫这才看清女娘的样貌。 她眼圈红红的,鼻子红红的,蔫蔫的。 崔韫愕然,从未有过的荒唐卷席。 他脸色变得难看。 沈婳抹着眼泪,面露凶光,咬牙切齿:“我今儿把话放在这里!” “漾漾。”阿娘不赞同。 沈婳忍辱负重。 她可怜兮兮的捂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谢崔家哥哥。” 第529章 只要没瞎,看上她,也没错啊 这边,倪康写好药方,婆子正要去接,可有人却快其一步。 “我来。” “正巧得出门,顺道去药铺跑一趟。” 沈巍眼里是数不尽的喜意。双手捧着药方:“我和她阿娘不求别的,就要她健全。便是舍了自个儿的阳寿也使得,若漾漾真能好转,倪大夫和崔公子可是我沈家的恩人。” 他好话说尽,最后又道。 “既然每日都要施针,不知倪大夫住在何处?若是方便可在沈府住下。” 不等倪康回应,崔韫总算晃过神来,他艰难的从小女娘身上挪开视线。 “还请沈夫人给他安排个僻静的住处。” 沈淳氏无有不应。 “那崔公子呢?” “您来丰州,是为了置办喜服,算着时间,这会儿只怕赶不回去参加喜宴,可是耽搁……” 崔韫知晓她的顾及。 “夫人多虑,晚辈留在丰州,是为私事。” 一听这话,沈淳氏宽心了。看着崔韫的目光,变得慈爱。 多好的孩子。 办事的途中,只因买了喜服得知漾漾不好,还专门请来大夫。 善哉! “那你住在何处?” “客栈。” “这如何使得!” 沈淳氏急了。 “既然家里有足够的厢房怎能让你去客栈住下?” 客栈再好,哪有府上照顾的周到? 崔韫却是轻飘飘的瞥了沈巍一眼。没再推辞。 “那就有劳款待了。” “应该的。” 沈淳氏很快领着婆子去整理厢房。 沈巍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乐呵呵的出了门抓药,他刚上马车,车帘合上时倏然阴沉了脸。 死死捏着手里的药方。 沈淳氏的头疾若是好了,岂不是又得整日朝绣坊跑? 这个妻子,顾好内院的事就行了,为何总是不听劝,手要伸那么长? 还有他的漾漾。 一旦好全,怎么成为沈淳氏的羁绊。 沈巍视线缓缓往下落,最后凝成了一缕狠厉的坚定。 他不知,在他离开沈府时,即清就跟了出来。 两人一走,厅内就留下三人。 沈婳端坐着,哀伤不已。 崔韫喝着茶,一寸不寸的凝视她,情绪并不稳定。 甚至他忍不住的安慰自己,沈婳也许只是年幼如此这个年纪不知是非闹腾了些,等再过几年懂事了,就温婉了。 且看她母亲就是温柔似水。 总要……学上几分。 倪康坐在两人对面,眼珠子从沈婳身上,游走在崔韫身上,又从崔韫身上,转回沈婳身上。 气氛显得凝滞。 “能取针吗?” “尚早。” 沈婳继续忧伤。半柱香后。 “喂。” 是女娘奶声奶气的嗓音。 “看够了吗?” 沈婳对上崔韫的眼。 她死死的盯着他,眼里从愤怒成了困惑,又从困惑转为了然。 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 “我劝你不要像何储一样,臭不要脸的三番五次和我套近乎。” 崔韫沉重的阖了阖眼。 他也许是疯了。 这个时候,没发脾气,甚至问了一句。 “何储是谁?” ———— 因为施针的缘故,沈婳又缠了沈淳氏许久,这才得以不去学堂。 郑千喻为此扼腕不已。 “他问你何储?奇怪,他问你何储作甚?” 她拉着沈婳道个不停。 “又给你寻大夫,又住你家,哪有这顶天的好事,可见目的不良!” 她越想越不舒坦。 在他眼里何储可是一等一的好,谁也比不得! 再看沈婳。 都病成这样了,脾气也不行,可围着她转的公子哥是真不少。要不是沈家看她看的严,只怕是情书都能堆成山了。 “那人长的可俊?” 沈婳懒洋洋的吃着烤地瓜,想到施针就一个心烦,没好气道:“也就那样。” “现在登徒子可多了,花样百出,还记得先前王家那个,给你送糖葫芦,又给你送各种稀奇玩意,殷勤的不得了。” “还有个叫童昼的,书塾里头还想教你读书,故意亲近你。” 郑千喻却是一拍大腿,情绪激昂。 “完了!” “那个姓崔的,道行可比那些人高啊。” 她用倒数第一的脑子条理清晰的分析给沈婳听。 “你自个儿想想,往前那些公子哥儿,到头都只是往你跟前凑,从没讨你半个欢心。” “他倒好,直接拿下你爹娘,你还能跑的了吗?” “八岁定亲的有不少,还有指腹为婚的呢。你可得注意些,别也被这种阴险狡诈的人给骗了去。” 入嘴香甜软糯的地瓜都不香了。 这些话,若是换成别家女娘,定会驳回去。 毕竟自那以后,崔韫住下,就没往沈婳跟前凑过。 都快半个月了,两个没再见面。 可这是沈婳。 她觉得郑千喻说的对。 别的她直接忽略,直接抓住重点。 只要没瞎,看上她,也没错啊。 “欸!你去哪儿?不看戏了吗?” 沈婳往外走。 郑千喻:“听说刚招来个一批新的童子,是唱小生的,不是说招上来见见吗?” “下回。” 沈婳匆匆回了府。 她直直朝一处清雅别院而去。 这厢,崔韫躺在木椅上,嫌光线晃眼,便用一把水墨梅花折扇遮了脸。 即清在一旁回禀。 “倪康这回换了药方,也是沈巍亲自去取。同上回一致偷偷在里头加了东西。属下已调包。” “倪康怎么说?” “只是调理身体的药,不会对身体有碍。” 他又低声道:“上回爷让属下查的,也有了些消息。” 崔韫总算半支起身子,也没顾及折扇滑落。 “能让你查上半个月,可见那沈巍私下就有鬼。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且说说。” “这几日,属下一直跟着他,沈巍去了沈家二房那边五回。” 起先,他也没就觉得不对劲,毕竟沈巍和沈鹤文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 去二房那边,沈巍也不曾隐瞒行踪。 “可昨儿沈巍过去,沈鹤文并不在家。可他却也在那边待了一个多时辰。出来后,换了身衣裳。只是属下不会武,无法入府。” 二房的子嗣可都去学堂了。 沈巍难不成是陪弟媳相谈甚欢这般久? 崔韫抬了抬眼皮,正要吩咐,却见有一道粉团子的身影,鬼鬼祟祟而来。 对上他的眼,女娘不见尴尬,反倒挺直腰板,凶巴巴的迈着小短腿走过来。 第530章 崔韫,我捶死你啊! 崔韫看在眼里,头又开始疼了。他扯了扯嘴角。 “我已知晓,待他再出府,就同我说。” 他去跟。 倒要看看,这个人前和善,为夫为父都要让外人赞一声的沈巍,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沈婳在隔着崔韫一丈远停下。 她架子很大的用帕子擦了擦脸,用完随手扔到一旁。 “姓崔的。” 刚说了这三个字,她陷入深思。 不够有气场。 衬托不了漾漾的出场。 在崔韫不虞的神色下她很自然的中断。看向即清。 “去,给我也搬张椅子来。” 哪有崔韫躺着,她站着的道理! 即清:??? 他没动,可不是谁都能差遣他的。 沈婳还有要求,她矜贵的抬手,指了指崔韫那把:“得比他的贵,也得比他那张大。” 说着,想了想,又板着小脸补充。 “上好紫檀木的,还得是雕着兔子花纹,我喜欢扶手前后镂空呈弯弧状。” 见即清没动,沈婳蹙了蹙眉:“去啊!” “沈婳。”崔韫倦懒出声。 “你使唤的是我的人。” “你如今在沈府,住的是我沈家院子,使唤你的人怎么了?” 他气笑了。招呼沈婳:“走近些。” 沈婳没动。 “笑话。” “我还能听你的。” “我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提点你一声,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懂?” 崔韫冷下脸来。 ‘唰’一下合起扇子,他起身,朝沈婳而来。 “说说,什么心思?” 沈婳仰起头:“你不回盛京,就是为了我!” 崔韫轻飘飘:“我不否认。” 他有些口渴,去边上石桌倒着茶水。 “你想要得到我!” 即清如何能忍自家主子清誉折损斥:“休要放肆!” 回应他的是从手里滑落的茶盏,重重砸倒地上,茶水四溅,摔成好几瓣。 片刻失态的少年,又重新倒了一杯。嗓音冷静至极。 “暂时没有。”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人真怪。 沈婳不气他。 毕竟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女娘趁他喝水之际,毫不犹豫的爬上他的椅子,躺上去,舒服的眯上眼。 “沈娘子,我们主子不喜旁人碰他的物件,你虽是主人家,男女有别,到底不妥。” “请你闭嘴。” 沈婳幽怨的看过去。 她不忘自己过来是要大杀四方的。女娘酝酿情绪。 榻上沾染了他的气息,是说不出的好闻。 崔韫总算明白倪康被扰了清静的不虞,转过身来,正要不留情面的将人轰出去。 就见沈婳像只娇憨的猫儿,对着他的椅子,好奇的鼻尖凑近嗅了嗅。 崔韫怔怔,喉结滚动。 她却浑然不知,这画面对崔韫的冲击,反倒歪过头来:“你用的是什么香?” 她最后是被提出去的。 一道被扔出来的,还有香料。 崔韫怎么敢的啊! 她瞪大眼睛,愤怒不已。攥起小拳头冲过去。嗓音很响亮。 “我捶死你啊!” 即清,下意识转身。 他为沈婳默哀。 病殃殃的小女娘碰到硬茬,完了完了。只怕沈家要收尸了。 崔韫却是抬手,抵住她的额头,小女娘哼哧哼哧片刻,也没近他的身,乱比划的小短手更碰不到他衣角半分。 就,很绝望。 她从来没这么丢脸。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没力气了。 崔韫就见她颓败的放弃挣扎。 还嘴硬 “我先让你一回,下一次可不一定让你了!” 小女娘拖着沉重的步伐不忘弯腰捡起香料,抱紧委屈的自己,一步一步艰难又体面的离开。 ———— 又隔了几日。 崔韫出府。 沈巍的马车在街上转了一圈,买了首饰和胭脂。 店家笑:“沈老爷,这又是给沈夫人买的。” “是,劳烦包起来。”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这丰州城的丈夫能做到您这样的,难!” 沈巍儒雅的笑了笑,出了铺子。又去见了商贾,两人谈着生意。 等说的差不多了,沈巍状似不经意间道:“上回的香料,味道还是淡了些。” 等告辞后,正要上马车,就见二房的奴才过来。 “大爷,我们二爷刚得了百年人参酒,请你去喝一盏。” 沈巍颔首:“二弟有心了。” 等到时,沈鹤文已在门口相迎。 “大哥。” “这段时间,你要照顾家里又要操劳绣坊,实在辛苦。” 沈鹤文叹了口气:“要不是漾漾抵触我这个二叔,我合该登门看她的。” 那倪康的确有两把刷子,便是他下了药,她们母女身子仍在好转。 可见他的药剂量还不够重。 沈巍很急。 可又不能自乱马脚。 他叹:“是她不懂事。” 两人入了府。 “小嫂嫂在屋里等兄长。”不等沈巍问,沈鹤文恭敬道。 眼见人轻车熟路过去,沈鹤文嘴里的恭敬成了嘲弄。 算起来,薛缪烟又哪点比得上他那个嫂嫂淳筠。 可是,她床笫之事上放得开。体态丰盈。知道怎么伺候人。别说是兄长念念不忘,就连他的魂都被勾走了。 薛缪烟等着沈巍许久,听见外头有动静,她媚眼如丝。 “可算是来看我了。” 沈巍过去抱她。手不老实的触碰。 薛缪烟勾上他的脖颈:“你说过,给我好日子,我是信了这才跟你。” 沈巍拍拍她的臀:“怎么,是给的银子不够多么?” 薛缪烟:…… 她要做沈家主母,银子算什么? “老爷,我听说府上来了个大夫,娘子情况会有好转……” 沈巍没透露别的,但足够斩钉截铁:“好?只要我想,她绝不会好。” 崔韫忍着恶心,不愿再听,这才离去。 他走在街上,眉紧紧拧着。 沈巍怎能如此笃定沈婳好不了? 正思忖着今日所见所闻的不同寻常。 就见熟悉的粉团子抬步入了金铺。 女娘抬着下巴:“我上回定的锤子做好了吗?” “做好了做好了。” 掌柜迎女娘入内。 沈婳很满意锤子的金光闪闪。她掏出钱袋子。 她有钱但更会花钱。 沈淳氏给她的月银是固定的。 前段时间花了不少。 更别提月底了,地主都没余粮。 这次是要彻底掏空钱袋了。 女娘有过片刻的迟疑,她摸摸钱袋。 “对不起钱钱,漾漾真的需要它。” 第531章 锤几下,试试手感 崔韫目睹这一幕,神情渐渐冷却寡淡。 他还不至于蠢到,不知女娘是谁给买的锤子。 等他回了沈府,即清已等候多时,正要上前去迎,却在撞见崔韫黑沉沉的眼眸后,止了步。 爷的心思,难猜,可喜怒他比谁都清楚。 崔韫回了屋,取过狼毫,沾满墨水后,动作流畅的画了两张画像。 一张是沈巍出门见的商贾。虽然他没瞧出破破绽,可总觉得此人和沈巍有古怪。 一张是薛缪烟。 想了想,他将第二张毁了。 即清试探:“沈家的事,爷可查妥了?” “查什么?” 他嗤笑一声:“再查几日,恐怕我连命都得交代此处了。” 崔韫能肯定,他和沈婳绝对不会再有干系。若是真有情缘,也只会是孽缘。 这么严重? 崔韫武功可不弱。 即清突然道:“倪大夫当初过来他便不大情愿,不过……他还是有医德的。” 崔韫懒懒散散:“当时也不是全威逼利诱,你当他如此老实,会是没得到好处?” 还有这种事? 即清倒是不清楚,可他也不想过问。 崔韫画完,就沉思的出了屋子,眼眸一转就见外头摆着的椅子躺了个人。 沈婳也不知何时过来的。 她神清气爽又嚣张的一手压在脑后,另一只手指尖一下一下点着屈起点右腿。 不由让人想起几日前她半爬着闻着椅子,那挺翘的鼻尖就好似落在他身上,肆无忌惮的嗅。 那些杂念被崔韫撇去。 他阖眼后,又是一片清明。 而即清手脚麻利,肃穆且不敢耽搁,二话不说就去整理包袱。很快收拾妥当包袱往身上一背。 追出来。 “爷,沈家的事,到底同爷无干系,安危在前,留倪康在后。我们不如回盛京。” 沈婳抓住重点! “你要走啊?” 崔韫对上她惊喜弯弯的眼眸,里头仿若粹满了璀璨星河,耀眼又水润。 其实,女娘只要不说话,还算勉强能入眼。乌溜溜的眼儿这会儿落在即清身上,很快欢呼一声。 “走了也好。门在前面,我就不送了。” “欢愉?”崔韫眯了眯眼,顿足。 小女娘重重点头。 她正要大放厥词,就见沈淳氏身边的婆子抱着衣袍从拱门入院。 “崔公子,这是绣坊根据您的尺寸做的衣裳,倪大夫也有。您穿上试试,好歹是我们夫人的一片心意。” 婆子说着,看向沈婳,笑吟吟问。 “娘子怎么也在?” 沈婳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她翘起小拇指,无比做作:“崔家哥哥,早知道你要走了,我还挺舍不得。” 婆子听毕,一惊:“崔公子要走了。” 沈婳萌萌点头,装乖:“是呢。毕竟都住了许久了。” “甭管我如何劝,他都不愿多留几日。可见态度坚决归家心切。” 崔韫看着她拙劣的演技。黑眸化为幽深。 “也罢,我总不能让你伤心了。” 他信步闲庭,缓步上前。 “私事差不多也快了结了,可还得收尾,丰州人杰地灵,沈府我也尚未待够。” 婆子忙笑:“是这个理儿,正逢学院休几日,我们公子估摸着也快归家了,他与您年纪相仿,还能陪着四处去逛逛丰州。” “丰州的几道小食还是极出名的。” 崔韫这次是看着沈婳回的。他唇角轻启。 “那敢情好。” 沈婳笑意凝滞。严重且怀疑崔韫是故意的。 等婆子离去后,她也没从一喜一悲中缓过神来。 反倒是崔韫,游刃有余的看向石桌上包装格外精致的礼盒。嗓音淡淡且凉薄:“给我的?” 沈婳翻了个身,换个嘴脸,恶毒的阴阳怪气:“还不打开瞧瞧。” 崔韫比谁都清楚里头装了什么。可他仍旧指尖灵活的开了锁。 ‘咔嚓’一声。 光线下,盒子里头的物件熠熠生辉。 “这可是我特地找人定制的。” “收回去。” 崔韫淡淡:“太贵重了。我可受不起。” 她从榻上爬起来,走过去。女娘和崔韫对视片刻,她抬起腿晃了晃,以迅雷不及掩耳,‘不小心’重重踩了他一脚。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脏了呢。” 沈婳很有道理:“那就当赔礼吧。” 见他没应,沈婳眨巴眨巴眼。 “不喜欢吗?” 崔韫:“嗯。” 沈婳:??? “不喜欢吗?”她继续眨巴眨巴眼。 崔韫拢了拢眉心,加重回应。 “嗯。”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沈婳显然不死心,她一次又一次的问着,大有问到地老天荒。 “好歹是我亲手买的,你总要卖几个面子。” 崔韫这次松口:“说的对。” 沈婳满意了:“不喜欢吗?” 他说的很慢,语气淡淡:“的确不喜。” !!! “不喜欢吗?” 即清:…… 这样的女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都想甩脸走人了。他的爷!明明眉眼不耐,为何句句都有回应。 那一脚下去他都替崔韫疼! 沈婳问了差不多有十余次,都是一样的回复。她表情变得严肃,棋逢对手的正襟危坐。 反观崔韫,游刃有余的捉弄她。 她炸毛猛的扑过去,一把捂住崔韫的唇。 “啊啊啊啊啊,闭嘴吧你!” 崔韫倏然眸光一颤。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同他的一致。莫名生出丝丝古怪的情绪,难以捕捉,也难以分辨。 沈婳动作很大,后知后觉的晕眩,眼前一黑,身子也往下滑。崔韫心慌的下意识抱住她。 软软的身子靠了过来。 她呼吸都是孱弱的。 崔韫拧眉,低斥吩咐:“愣着作甚,去请倪康!” 缓过来的女娘。 “这不重要!” 虚弱之余,不忘死死捏着崔韫的衣领,字字泣血。 “你……喜欢吗。” 崔韫见她真无碍,很快把人松开。手搭在石桌上。不再招惹她,本欲遂她一次愿。 女娘学着他在石凳上坐下,手搭过去,姿势学了个十成十,还有他平素矜贵的神态。更不忘捏着嗓音。“喜欢。” 崔韫:…… 沈婳奶声奶气:“既然喜欢,顺道在身上锤几下,试试手感。” “狠一点别怜惜你自己!” 沈婳版崔韫:“都听你的。” 说完后,她期待的看向崔韫。 “开始吧。” 第532章 可他!给的多啊! 简直离谱…… 崔韫静默片刻,凝睇她良久,总算生了一丝畅快,他止不住的低笑开来。 “闹这么一出,别是太重。” 他刻意气死人的一顿。 “拿不动吧。” 崔韫:“买时怎么没考虑?还挺笨。” 回了云栖阁,沈婳还是很低落。 根据她越战越勇,还不忘放弃的精神,女娘表示,崔韫那个院子,她一天能去八次。 就为了给他找不痛快! 等着看吧! 她有午休的习惯,这次也闹累了。疲倦不堪,气鼓鼓的踢了绣花鞋。躺在榻上抱起兔子玩偶。 倚翠给她捻了捻被子。 “崔公子到底对娘子有恩,这是莫大的恩情。娘子如今咳嗽都少了,气色也好了不少。若是真能痊愈……,不提别的,夫人头疾就没再犯。” “何况又不是长久住下,瞧他那派头,言行举止就知不是寻常子弟。盛京出来的,只怕家世也不简单,待他走后,想来不会再有来往。您何必同他过不去。还自个儿受了一肚子气?” 道理女娘都懂,可惜了,她并不是讲道理的女娘。 她知善恶也比同龄女娘懂人心。 崔韫不是坏人。 可昨儿倪康过来时,两人提起崔韫时,她不虞,倪康比她反应还大。 ——这是什么话?可别把我和他扯在一起,那人就是个黑了心肝的。要不是将我捉了来,我怎么会无端给他办事? 她当时听着古怪,免不得问了几句。 倪康没有半点隐瞒。 ——“我本住在丰州和衡州交界那一带,也有隐居之意。先前也没见过他。这人比我少数岁却转眼间能将我提起来。劲儿可不小。若他是满脸胡腮,我险些以为会是土匪。” ——“在他眼皮子底下,路上哪里敢跑。好在真的只是看病。” 女娘听的奇怪。 ——“他今儿出门了,你怎么不跑?” 倪康理所当然。 ——“还别说,我真想过。” ——“可他!给的多啊!” 请他出山的那些人,银钱房契又怎会少?但那也要他有命花才是,教他医术的师傅生前曾叮嘱。 他闭眼前颤巍巍的说。 “那些权贵,哪个不是利益熏心,权势之下,皆是蝼蚁。我的亲儿子,你的师兄当初被请走。他救人心切,诊金都不收,可却回不来了。就因他不愿为那户人家效力。转头又救了这家的仇敌,与我们而言,救人是使命,可他最后却惨死在盛京。你。你啊,远离纷争才好。” 倪康只和沈婳说。崔韫给了钱财,还有名下的一座山,那山没被开采,与他而言,里头都是宝贝。 他没提崔韫心思缜密,也不知从哪里得知这一端过往,抓住了他的命脉。许诺治好沈婳,就帮他报仇雪恨。 手刃仇敌。 可笑不可笑。 崔韫说这话时,他就没怀疑他是在骗他。 真能不能报仇,倪康其实也没底。 可至少钱到手了,山也过户了。 小女娘躺在榻上,百思不得其解。 花的钱,为何崔韫从没提过。 沈家还能出不起? 她厌恶针,可的确……有效果。 是她这么多年吃药达不到的。 她乖乖的躺好:“我也不是不知恩情的女娘。给他准备的锤子,都是纯金的。” “可见他命好。” 她理直气也壮:“还镶嵌了好几颗打磨成珠子的玉。” “也算是我的心意,若不是念着他到底不同,换成旁人敢那般对我。我直接让奴才过去一麻袋套住,一顿乱揍了。” “让他哭!” 她已经很冷静的收敛了。 倚翠听毕,觉得也是。她轻步去香炉前。 “不用他给的!” 沈婳冷哼:“用我先前用的香。” 倚翠无有不应,无奈笑道。 “是。” 香炉熏烟袅袅。沈婳眼皮子越来越重。 可她却做了个噩梦。梦里的她,呼吸不顺畅,难受的大汗淋漓。 她好疼。 察觉不对的倚翠从外头进来,撩开幔帐。 “娘子,娘子。你可是不舒服了。” 沈婳醒来,眼睛没有焦距。 清醒后,梦里的痛感也如潮水般消失。 “闷的慌。” 倚翠拿起扇子给她扇风:“今儿的确比昨日热。” “阿兄回来了吗?” “回了。” “那他怎么不来看我?” 沈婳眼儿一转。 明白了。定然偷偷摸摸去看萧姐姐了。 “这您可冤枉公子了。咱们公子一回府,就去崔公子那边谢恩了。” 沈婳一身的汗,就要沐浴。去盥洗室时,女娘揉了揉鼻子。 “倚翠,把香换回去。” ———— 这厢 沈雉一身学子服,还没来得急换。 他生的和沈婳有五分相似。却不似女娘般娇憨精致,而是俊朗文雅的书生气。 在没有经历生离死别和失而复得,真以为崔韫良善的他,眉眼温润行了个大礼。 “不必。” “崔兄莫拦我,理应如此。” 比他小一岁的沈雉万般激动。回程的途中就听来接他的小厮说了家里的事,他便久久不能平复心境。 别说是行礼,就连磕头他也不说二话。 “与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可于沈家却是非同小可。” “漾漾身子弱,自小娇生惯养,阖府上下都纵着她,可女娘却是好女娘,听说她与崔兄起了争端。回头我定去训她。” “再此,给赔个不是。” 这些时日,崔韫虽在沈家,可都是独来独往。 眼下已是饭点。 沈雉弯了弯唇:“阿娘亲自下厨,崔兄今晚不如一同去主院用膳。” 崔韫正要拒可又想到女娘被他戳中心思,气急败坏的指尖发颤。 “那就叨扰了。” 到了主院,就见沈婳数着沈巍的钱袋。但她还嫌少。 “阿爹,我近些时日,手头紧的很。” “还要多少,自个儿去账房支。” “阿娘说我花钱大手大脚,这个月不让我支了。” “那倒麻烦了,阿爹都听你阿娘的。” 沈巍笑,把人拉到身侧,可闻到那陌生的熏香。当下一沉。 崔韫入内听到沈巍问:“阿爹买来的香,漾漾怎么不用了。” “我得了个更好的!” 说着,小女娘正要炫耀。 “可阿爹这回又给你带了,漾漾若不用,阿爹可得伤心了。” 第533章 合着就对我抠抠搜搜的 未曾察觉崔韫神色不对,沈雉引着他入内。听到这里,他只是笑了笑,再想崔韫解释。 “早些年,阿爹从外头买来稀缺的香料,本是给我阿娘的,偏偏漾漾喜欢,就要了去。此物不可多得,且来之不易,回回也只够她一人用的。” 他眉眼柔和:“她啊,自小就爱打扮。” 崔韫指尖摩挲衣摆的花纹,闻言,也只是扯了扯唇瓣,笑了笑。 父女之间的谈话在沈雉他们入内而终止。 沈婳板脸,走过来,很是不欢迎,低声:“你怎么来了了?” “不可无礼。”沈雉朝她摇摇头。 他虽纵沈婳,可也会教导她。 女娘走歪了路无碍,只要前面有人指引,她的根子就是好的。 “漾漾,认错。” 沈婳:“我——” 一个不字,在听到沈雉的下一句话而终止。 “你若认错认罚,这个月阿兄私下给你补贴银子。” “非要如此才肯补贴吗?” “非得如此。” 沈婳明白了。 女娘不屑:“谁稀罕你身上的三瓜两枣。” 然后,她手里的钱袋,被沈雉取走。她气的正要去夺。 “告诉阿娘,你可就什么都没了。” 沈婳忍着恶气麻木机械的像生活低头,她一字一字道:“崔家哥哥,对不起。” 崔韫总算明白了怎么克她,他轻飘飘道:“我自然不会和沈家妹妹计较。” 沈巍完全没有要毒害女儿的破绽恐慌,他和崔韫打了个照面,一如既往问候,本以为少年仍旧不会理他,却不想崔韫淡淡一笑。 “如今沈老爷走南闯北,都在为绣坊的事奔波?” 沈巍哪里想过,这看着和儿子差不多的少年,在套他的话。 “是如此。” “往前都是我谈生意,夫人领着绣娘顾着绣品。可你也知,小女身子不好。” 沈巍叹了口气:“漾漾身边总要有人看着。好在绣坊如今全权由我,底下的人也足够尽心。没出丝毫差错。” 崔韫压下眼里的讥讽。 “的确,女儿是沈夫人眼里的明珠,如何是那些俗物比得上的。” 沈雉颔首:“此话不错,每逢漾漾有不好,阿娘总是撒下一堆的事,只顾着她。” 这些话于沈巍而言,不算中听。偏偏崔韫不开哪壶提哪壶。 “眼下有倪康在,定然药到病除。沈老爷也不必如此操劳了。” 沈雉以茶代酒,敬了崔韫一杯:“这良言,我先替我阿爹收下了。” 沈巍笑的僵硬:“是如此。” “绣坊的确不能没了夫人。” 等淳筠过来,身后跟着送菜的奴仆。 “都是丰州的特色菜,崔公子尝尝,可合胃口。” 这顿饭,对面坐的是崔韫,沈婳全程冷艳高贵的喝着汤。 沈家规矩不多,可招待崔韫也不是寻常家宴。她看了一圈,没见跛脚邱娘子抱着沈坠来。 上回沈坠抱着她的手提到了酥糖,女娘这几日和崔韫对着干,也忘的一干二净。 来了定要向她讨要。 可笑,想要,就要给她买吗? 她哪里是这么闲的? 粘人精! 这边,沈巍开口言。 “夫人,送给族老的宅子可妥善安排了?他倔,得知此事直说不用。不能倚老卖老,占我们便宜。地契也不肯收。” “这是什么话?宅子的事尤菁这几日也尽数快打点好了,她心思最细。我也放心。搬进去就能直接住人。他为长,早些年对老爷有恩,如今对雉哥儿漾漾更是当亲孙亲孙女疼。” 沈雉微微蹙眉。 “此事,我怎不知?是何处的宅子?” 沈婳:“我知道,承华街的。那宅子可大了。” “阿爹。” 他语气是难得的凝重。 “承华街的宅子可不便宜。钱财是身外之物不错,可沈家并非做慈善的。您拿去施粥,拿去接济穷苦百姓,儿子绝无二话。” “若族老膝下无儿女,大可接到家中赡养,可他有。这些年得沈家照拂,日子哪里是掀不开锅了?” 女娘嗓音软软的:“我也说过呢,族老的屋子没塌,又没被水淹,往前住得,往后怎么住不得了,可阿爹说要孝敬他老人家。” 说着,她让倚翠给她剥虾。 “该孝敬的是得孝敬,可哪里是这种孝敬法?” “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我亲祖父。” 沈雉多少是知道,父亲最喜做这些体面事。 “此事,儿子不同意。” 沈巍哪里想过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许诺送出去的,怎能有收回来的道理?” “族老若真怕占便宜,就不会收,若是收了,儿子还要怀疑他老人家说的那些全是口是心非。” 顾及崔韫在,怕让他看了笑话,沈巍对沈雉也没了耐心,语气化为严厉:“行了,你在学院,只需顾着读书,光扬门楣。这些无需过问。” 沈雉见状,只能沉沉叹了口气。 淳筠见此,生了几分不适。她前后思量,正要言语。 “阿爹这是凶谁呢?” 前一秒偷偷夹了块肉吃的沈婳重重砸了筷子。 “还让不让我吃饭了?阿兄这才刚回来,你对他嚷什么?” 有本事嚷崔韫啊! 没见她看他不爽吗? “好,阿爹不说了。” 面对这个有愧的女儿,沈巍态度软化。 沈婳才不吃这一套,她哼一声:“还以为自己很有理吗?” “阿兄说的也不错。” “族老几个儿子有胳膊有腿的,便是再不行去码头搬物,也饿不着他老人家。” 她酸溜溜:“他是长辈,难不成姓沈的长辈,每一个都买座宅子。长辈怎么了,我还有病。凭什么我没啊。” “二叔一家子,你养着,族老一家子,你也养。” 沈巍气笑,伸出指尖去点她:“你还数落我了?小小女娘,懂什么?” 女娘却是绷着脸,人小鬼大。 “那些人如今靠阿爹养,行,我不管。日后可别指望我阿兄继承你的衣钵。” “阿兄有学问,日后定大有作为,考中要做官老爷的,被我拖累是他的命,凭什么二房这种吸血鬼还要来分我一杯羹。” 她越说越气愤。最后一拍桌子。 “呵!” “这会儿倒是大方了,刚才我向你要几个臭钱,合着就对我抠抠搜搜的。” 崔韫深深看着条理清晰蛮横却有一堆道理的沈婳。 他,大概,隐隐约约的确认了。 若说几年后,他会看上她,也许……并无意外。 因为私事,今天就一更哈。 还有这边做个解释。 我发现大部分读者,都没有发现的一个点。 第368章(念念终有回响)里面,有这么一句话。 —颜家的,又来送我出征啊?每次都藏在人群里,还当我瞧不见?这次归期不定,但你若敢说句舍不得,那我打完胜仗回来便娶你成不成?” 这是谢珣对颜宓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能说这话时,已经查出颜宓并非颜家女了。 所以,他才敢说‘娶’ 因此下文是一句 ——一步失策,满盘皆输。全都成了遗憾。 你们!!!没看出来吗! hhh这么明显 (本章完) 第534章 给崔韫找个坑埋掉吧 这一番话,是稚儿的犀利却也抨击要害。 沈巍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下。沈淳氏半敛眉,难得没出腔,帮着摆脱窘境。 这顿饭,用的异常安静。除了置身事外的崔韫还有拱火而不自知的沈婳。 其余三人,皆吃的没滋没味。 沈雉很快就放下筷子。 换他照顾沈婳,倚翠退到一旁,女娘的眼睛才往哪出瞥,想要的菜就被夹到碗里。 当然,还有她不爱吃的。 沈家饭桌,不允许挑食。 见崔韫和沈婳用的差不多了,压根没用几口的沈雉施施然起身,给两人行礼。 “儿子食欲不振,先行告退。” 该有的规矩他半点不落,可态度却坚定的明摆着。 “漾漾,随阿兄走。” 他牵起用完膳就掏出镜子的小女娘。 崔韫是和他来的,自然也告辞,不比沈雉他没半点恭敬之色,也就对着淳筠微微颔了颔首。 几人一走,屋内变得愈发冷清。奴仆忙埋头撤菜。深怕闹出半点动静。 沈巍额间青筋暴起,忍着一口气,到底埋怨一声:“看你生的好儿子!” 这话他在沈雉考中书院魁首时也说过。在沈雉让他在众商贾面前长脸时也说过,只不过是语气不同。 “漾漾年幼不懂事也就算了。可他呢!我送他去求学,都学了什么?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他那是什么话?” “要不是有外人在此,我定——” 一语未完,被人打断。 “那也是老爷的儿子。” 淳筠和那些只会倚仗男人的妇人不同,她有手艺,有本事主见坚持,也有自己的骄傲。 在沈巍求娶她时就是看中她这一点。可如今什么都有了,他却想折断她的羽翼,迫使淳筠沦为似薛缪烟的笼中雀。 淳筠嗓音温婉:“往前我都睁只眼闭只眼,不愿去计较这些。如今想来倒是错了。依我看,孩子所言不无道理。二弟那边也就算了,族老府上的大儿子,月前又跑去赌坊输的底朝天,要债的却寻来咱们府上。这是什么道理?” “钱,你帮着还了,可这不是沈家该帮他还的。他一个赌徒,这么多年死性不改,反倒变本加厉。就是每回都有人帮着收拾烂摊子。” 金山银山,也不够他败的。 如今是沈巍收拾,他愿意出面,淳筠无话可说。可往后呢? 她的雉哥儿,只是文弱书生。难不成得出入那种场地去那些三教九流面前赎人不成? 她越想,越是眉头紧锁。 “外头总说漾漾会花钱,养的娇。沈家的钱尽数在她身上怎么了?可若真要算,许是还没用在外人身上的多。” 沈巍被她说的愈发头疼欲裂。 “我说一句,你就差顶十句了。” “我所言,老爷还是得听进去才好。” 他是家主,可谁都来驳他!沈巍久久不语,没人瞧见他眼里的不甘和滔天怒意。最后安抚淳筠的拍了拍她的手:“我确有疏忽,往后会酌情处理。” ———— 这厢,几人出了主院。 崔韫看了眼天色很是暗淡无光。 “依我看来,令尊不会听其所言。” 沈雉眉头紧锁。 “是。” 他其实也很清楚,这一次,定是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该送的宅子会送,往后该给出去的银子,也会给。 “我也不过是表明态度罢了。” 沈雉无奈道:“阿爹一向不会轻易改主意。” “即是如此,那又何必?” 在崔韫眼里,若真如他猜测。沈巍的确是人面兽心的畜生,也许疼沈雉,可里头更多的是沈雉的学问。 事不过三,若沈雉一再触碰他的底线以下犯上,谁能保证,他不是第二个沈婳? 在没有实力与之抗衡的前提下,不过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沈雉勉强一笑:“是是非非谓之知,非是是非谓之愚。是非黑白,错了就是错了,他便是父亲,也该提。” 崔韫饶有兴致的看向他。 “这一句,我记下了。” 沈雉不知其深意,当下惭愧。 “今日一事,让崔公子笑了。” 崔韫走的不疾不徐,微风拂起他的衣摆,只留下一句疏离又饱含深意的一句:“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望沈公子谨记。” 沈雉不解。 他总觉得崔韫是在暗示什么。 可这句话,的确是能让人醍醐灌顶的良言。 沈婳擦擦嘴,她反正是听不懂的。于是不屑:“装什么学问!” 她阿兄才是丰州最炙手可热的学子! 走过沈婳身侧,衣角擦过她的。一个眨眼间。崔韫手中很快多了一物, 沈婳毫无察觉,可她惯会颠倒黑白女娘身子晃了晃,讹人的话张嘴就来:“你撞我作甚?” “沈娘子还是莫诬赖我的好。” “我就诬赖你,怎么了?你有本事让衙门抓我啊。” 崔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不知好歹。” 沈婳:??? 崔韫喟叹一声:“你非要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可又不甘被你无端定了罪,不如让……” 沈婳以为,崔韫会让沈雉说句公道话,却不曾想他说。 “让沈夫人过来给你讨个说法?” 这个人,真是越看越讨厌啊! 沈婳咬牙切齿。刚要炸毛,沈雉按住了她。 女娘瘪嘴,只能右手拍拍左手,哄着自己:“漾漾不气。” 她的嗓音很轻,可崔韫却听的一字不落。 “他好歹救了你的命。不要和这种没眼色的人计较。” 可她抿了抿,实在不甘心。 只能是左手拍右手。这次是无比苦恼的语气:“可忍不住想揍他怎么办?” “他再欺负我,就打一顿,然后找个坑埋掉吧。” 沈婳决定好,抬手对上崔韫一言难尽的眼。 “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聊天了。” 她催促:“什么都别说了,快留遗嘱。” 又被沈雉按住身子。 于是,她认真的右手继续盖上左手:“不计较。” 她奶声奶气:“漾漾大度!” 说这句话时,到底是夸赞,她还不忘挺直腰板。 真的……戏很多。 ‘啪啪啪’崔韫敷衍的抬手拍了拍。 “你干什么?”沈婳警惕。 崔韫:“迎合你。” (本章完) 第535章 我敢说,你有命守吗? 回了院子,崔韫没有半点犹豫取出之前所做的画像。视线不过在上头停留片刻。 “查。” 即清收下:“是。” 他很快离去。 屋内掌灯,亮如白昼。 崔韫靠着背椅,半阖着眼神色懒散的冥思,食指弯曲,一下又一下的敲着手把。 没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直到,倪康入内。 “大晚上的叫我作甚?” 崔韫稍稍抬眸:“她的身子如何了?” “呦,总算听你问了。” 倪康找了个位置坐下:“我其实真不明白,阳陵侯府的二公子如何和丰州沈家扯上干系?沈婳一个小女娘,怎么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 他很礼貌:“还有一事,都说崔侯爷从战场回来,受了重伤,你怎半点不提让我去医治?却让我来此。你可不像是不知轻重的。我能问问吗?定然不往外说。” “知道太多的,往往死的快。” 崔韫嗤笑:“你若真想知道,与我而言,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我敢说你有命守吗?” 得,他不问了。 倪康,其实也猜出来了! 定然是!崔韫看上! 沈家绣坊的绣品了! 至于崔旸的事,他不敢深想。 他也是个识时务的人。 “沈娘子的病,是陈年旧疾。总要循序渐进。” 崔韫不想听他废话:“病因。” 问起这事,倪康也微微蹙眉。 “说是娘胎带来的毛病。可这几日扎针,再探她逐渐恢复的脉象,又实在不像。其实,我还真说不准。” 崔韫掩下锋芒:“可能是外因诱使?” “这些年,她喝的药,我一一看了药方,都很温和,无功也无过。吃着不会出错。” “不提这些,就说先前刚来时,沈夫人那提防劲儿,可见平素护的紧,还能有什么外因。” 倪康有些热,喝了几盏凉茶。 “也好在是这时过来,我还能施针医治,若是再晚一年,施针无效。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束手无策。” 漂亮精致的匣盒被扔了过来。 倪康不明所以然。他狐疑片刻,刚入手,淡香扑面而来。‘咔擦’一声,盒子被打开。入鼻的味道浓了些。似雪中春信梅香入骨。 “送我的?” 倪康不曾多想:“你哪里来的,这可是好东西。” 用这种香料的,定然是女娘。 崔韫这几日接触的除了沈家人还有谁? 他也曾短暂的在沈婳身上闻到这种味道。不过被药味盖得很淡。 先前,倪康也从没去在意这些。 “你不会,从一个小女娘手里夺的吧!” “好歹大她四岁。” 见崔韫没应,他自认没趣。 倪康沾了点嗅了嗅,习以为常的又送到嘴里尝了尝。 细细去分辨。 “这是上等的香料。” “里头还放了安人心神的药草。可见沈家人用心。” 安人心神? 这是沈巍给沈婳的最后温情吗? 崔韫身子微微往前倾:“我这几日读了几本医术。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相克。” 话音刚落,就见倪康猛然顿住,倏然变了脸色。 崔韫心里,彻底有了数。 “难怪……” 倪康恍然:“那沈夫人底子好,本不该犯头疾。” “她照顾沈娘子左右,这种香料闻久了,又时常给沈娘子试药……” 而每次换药方,那一味能救人,可也能致命的药,一直都在。 沈婳是回了屋,这才察觉,香料丢失的。 她走回去,提着灯笼,一路找了又找。失望而归。 她很难过翌日一早发现屋内先前阿爹给的香料,也一并消失了。却兀的多了一份她曾在崔韫那里取来的那种。 这是……等价交换? 沈婳没有半点恼怒的模样,她彻底忘了沈巍先前所言,觉得这是崔韫和她宣战。 好家伙! 那她能输? 沈婳在屋内来回的踱步等派出去的小厮回来后,眼儿亮晶晶的看过去。 “崔公子尚且在院中,今日尚未出门。” 一个时辰后。 小厮再来回话。 “崔公子和咱们公子相谈甚欢。” “阿兄怎么跑去他那里了。” “谈诗论道。” 沈婳:“……” 这一整天,崔韫都没出门。 第二日,小厮又来回禀。 “公子一早就去寻了崔公子。” 第三日。 “公子……又去了。” 沈婳:…… 她第一次觉得,阿兄在家逗留多时,该去学院了。 合着,他不去见萧姐姐,整日去崔韫那里? 就在,女娘彻底暴躁之前,小厮这次兴冲冲回来。 “公子和崔公子出门了。” “崔公子身边的小厮也不在,如今院子再无人。” 沈婳一个激灵:“走!” ———— 街上人声鼎沸。 沈雉本打算带崔韫在丰州城转转,却不想即清没理会他指的路,而是很有目的朝另一处驶去。 “崔兄,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崔韫算着时辰:“今日一早,你二叔母出门上香。我让人送了信去,她应该快归家了。” “沈雉。” “你虽年少,可却是你阿娘和妹妹的倚仗。” 他却没头没尾的问:“准备好了吗?” “何……意?” 等他们到时,二房那边已经闹的乌烟瘴气。 沈朱氏从榻上一把抓住不着寸缕薛缪烟的头发。 “啊!” “不要脸的东西,勾引人勾引到我眼皮子底下了?” “谁给你的胆子!” 她气的浑身颤抖。 尤其想到自己前脚出门,后脚沈鹤文急不可耐的就上了薛缪烟的榻。 沈鹤文眼里慌乱不减。 “夫人……” “沈鹤文,你怎么对得起我!” “多久了?她在此住了三年,你和她多久了!” 沈鹤文忙穿上衣裳去哄她,生怕事闹大:“头一次,这是头一次,是我鬼迷心窍……” 薛缪烟眼角含泪。比谁都慌。却不敢挣扎。 沈雉清清楚楚的听见。 “你让我如何信你!大哥每次过来,在大嫂面前说的可都是一堆鬼话!有几句是真的!” “你兄长背着大嫂行此龌龊事,大嫂至今未察觉,这是她蠢!合着你也把我当猴耍呢!” 沈朱氏改去抓沈鹤文:“她分明是你兄长养在这里的!是你说用薛缪烟换好处,我才准许这种货色留下!” “兄长不要脸你也不要脸啊!” (本章完) 第536章 自然是为了你……的妹妹 沈雉浑身一震,寒意从脚底只往上窜,如坠入冰窖,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涌上来将他吞没,在离开时也不曾消散。 车轮碾过地面,外头的喧嚣声不绝。 “为什么?” 在他眼里,沈巍和别的父亲不同,他家产万贯,可内宅干净。除了阿娘也就一个柳姨娘。 而现在现实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不去考虑旁的,至少淳筠从未不允沈巍纳妾,不是吗? 可他却养了个外室,甚至安置在二房。 便是连他都接受不了,于淳筠而言更是莫大的羞辱。 崔韫垂眼倒着茶水:“薛缪烟早些年和你父亲有过婚约,可后头他娶了你母亲。” “三年前再遇。” 一个有意攀附,一个享受她的含情脉脉和追忆往昔。 “沈雉,你如今该想的应当是,你自幼喊父亲的沈巍,倒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嗓音异常淡漠。 崔韫没去看沈雉猩红的眼,递了杯茶过去。 沈雉似有警惕:“先是倪康,再是今日一事,你到底存有什么目的?” 他实在不信这是巧合。 面对他的质疑,崔韫也毫不在意。他口吻平淡,似什么都看不上眼也不上心。 “自然是为了你。” 的妹妹。 沈雉险些以为,他和崔韫是多年的好友。他凌乱不堪,已没心思去辩其话的真假。可对崔韫的敌意少了些许。但他至今无法面对。 偏偏,崔韫不允许他装傻充愣,非要将沈府的丑事一件一件摊开,摆到他眼前。 “我如今所言,只怕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总要眼见为实。” “你有何用意?” “急什么?” 崔韫看了眼车内摆放的刻漏。 “回沈府还有一炷香的时辰。” “不如想想沈巍联同二房如此遮掩,可是演戏做给你母亲看的?” “一年里头他去寻沈鹤文的次数数不胜数,可全是冲着那个外室?除却这些,他言明去外地谈生意,又有几次扯谎,人其实还在丰州?” “以及。” 崔韫扯了扯唇角。 “他身上还有多少秘密?” 这句话,似提醒又似凌迟。 沈雉浑浑噩噩的回了府崔韫又将从沈婳屋里的香料扔过去。 分为两份,一份是先前用了大半的,一份是沈巍这回刚带回来的。 “已查明,这就是沈娘子的病因。” 沈雉倏然白了脸:“不可能!” “沈娘子往前吃的药,想来无需我多提,你也早早将药方倒背如流。” “城里的药馆有不少,这香料你大可去医馆寻大夫一一分辨其中成分。可我觉得没必要这些年,丰州大夫没治好她,可见全是些医术不精的半吊子。” “两样单独拿出来,的确是宝贝,可用在身上,时间久了。就是慢性毒药。也得亏她吃着如流水般的补品,这才撑到今日。你若不信,与其寻不靠谱的大夫,不如找些耗子雀儿去试一试。用药猛些,想来几日就见效。也能亲眼看看它们能活多久。” 沈雉目光涣散。 崔韫指了指那份新的:“建议用这份。” 他嗤笑:“里有致命的成分可比之前多了一倍。可见他是个心狠的。” “你是个聪明人。” 崔韫言尽以此:“路我就帮你走到这里了,就看你怎么走了。” 沈雉忍无可忍站起身:“我就不该听信你如此造谣。毁我家宅不宁!” “阿爹对漾漾最是疼惜,怎么可能害她!” 他说着就走,可跨过门槛时,脊背跟着弯曲,他的手扣在门扉处,死死捏着,根根泛白。 他开始回忆往前的一点一滴。如今细想却全成了千疮百孔。 沈巍真的是疼沈婳吗? 可分明女娘早些年发病,难受时喊的是阿爹。然,沈巍多数不在。 以至于后来,成了阿兄。 因为每次她喊,沈雉总在。 不说是沈婳。 便是上回,科举他去考场前,染了风寒。严重的咳嗽不止。 阿娘心疼不已,又见他烧的厉害,直言他还年少,总不能拖着病进去,下回再考也不迟。 可沈巍呢,他先是心疼沈雉片刻。又唉声叹气。 ——下次再考得再等三年,哪有你说的如此轻巧。 他最后撑着病体写完答卷,头晕眼花的出了考场,阿娘跑过来心疼的把他搂在怀里,手覆上他的额。 “更烫了,快,周大夫,您给瞧瞧。” 沈巍呢,他笑着走过来,拍拍他的肩。 “好样的,考的如何了?可有把握?” 再比如,淳筠。 沈巍对妻子很是体贴。 在沈雉年幼时,绣坊开的很是艰难,是靠着阿娘的手艺才撑下来的。那时父亲对阿娘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可现在呢 父亲说的最多的却成了。 ——“你在家中看好漾漾,外头的事,总归还有我呢。” 有些事,总归经不起推敲。 明明,沈巍是他喊了十多年阿爹的人,合该是最亲近的人,而他认识崔韫才几天。 可他——却知道。 人性有多贪婪。 沈雉沉沉闭眼他还是走了回去。一把取过香料。什么话都没留,匆匆离去。 他一走,即清这才走近。 “爷,您说,沈公子会大义灭亲吗?” “大义灭亲?” 崔韫懒懒散散:“词可不是这么用的。” 沈雉心里有杆秤。 哪个更亲,无需多言。 从他拿香料的那一刻,就已经对沈巍怀疑了。 就着铜盆里的清水,崔韫掬一捧在脸上醒精神,正要去取棉布,就见桌上多了块滚着泥巴的石头。 崔韫的头突突疼了两下。 顺着崔韫看的视线而去,即清惊呼一声。 “爷的折扇怎么不见了?” “让倪康过来!” 即清马不停蹄去叫人。 倪康人未至,解释的声先到。 “此事可与我无关。” 两人的院子也就一墙之隔。崔韫可不信倪康对这边的事毫不知情。 “解释一下。” 倪康顶着一头白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开:“你别看这块石头,平平无奇。” “这可是人家小女娘特地调的,多娇气的人啊,难得不嫌脏。特地去滚了泥巴,这才换了你的扇子。” (本章完) 第537章 我惹你了? 态度虔诚的,就差没烧三炷香了! 即清眼尖:“爷,茶几上摆着的价值千金的冰鉴也不见了。” 成了一枚种子。 “是,也是她的手笔。” 即清:…… 很快,他不敢多言,只是小心翼翼觑向崔韫。 崔韫看不出情绪的,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耳边是倪康压抑不住的兴奋。 “沈小娘子本来还想再拿石头,我见了自然得制止,她也觉得不妥,就换了樱桃种子来。” “走时,让我告知公子,物件她取走了,想要拿可以,左右泥有了,种子也有了,等种出桃子拿去孝敬她,一切都好说。” 即清止不住低呼一声:“樱桃种子怎么能生出桃子,这不是为难爷吗?” 倪康:“蠢啊你。” 崔韫冷笑一声:“她意思分明是想要回来,没门。” 即清:“……” 崔韫视线最后停留在榻上。 每夜都要读的医书,也被挪了位置。 可见那个姓沈的小贼,是想过拿的,可打开看了眼头疼,又悻悻给放了回去。 嗯,还有屋内的笔墨纸砚,都在。 其余昂贵的,小件能搬动的,简直一件不剩。 崔韫冷笑一声。 他转身,快步朝外而去,可没走出院子,就生生止步。 身后追上来的即清险些撞上来。 “爷?” 崔韫却是懒懒散散的往回走:“不去了。” “高手!” 倪康乐不可支,他一手搭在即清身上:“沈小娘子来这么一出,就是气他,我看人八成等他过去。” 偏偏崔韫不按常理出牌。不去,总能急死她。 诚如他所言,沈婳一趟又一趟去崔韫屋里搬物件,早就累垮。 可她心里得意。 女娘休息了片刻,在得知崔韫回府的消息,蹭一下从床榻起身,她穿好漂亮精致的衣裙,搬起小杌子守在院外,正襟危坐的等着。 她等崔韫来算账。 沈婳这次打算让崔韫吃不了兜着走! 她已经想好了百种对付崔韫的法子。她冷艳而高贵,任凭光线刺眼,热的小脸通红也岿然不动。 沈婳等了很久。 从斗志昂扬等到麻木。 眼看着夕阳西下,女娘也没见着人影,她孤零零的坐着。茫然又难过。许是认清崔韫不会来了,这才慢吞吞的起身,抱起杌子,沉重的朝他的院子而去。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于是,沈婳坐到了崔韫的院门口。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即清忙禀报屋内的人。 “爷!沈娘子来了!” 崔韫毫无意外。 沈婳摆着谱,又等了许久。 明明她亲眼见即清跑过去的!怎么崔韫还不出现! 于是,沈婳顶着一言难尽又气呼呼的脸,再此搬起小杌子坐到了他房门外。 怕屋内的人没察觉,女娘故意踹了门,弄出很大动静。 总算得了一句。 “我惹你了?” 沈婳当即贱兮兮的:“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 沈雉这几日都在屋里,没出门。不假他人之手,短短三日,他眼睁睁看着五只康健的云雀,全部倒下浑身抽搐。 他已经不会再给沈巍找任何借口。 沈雉似笑非笑,似嘲非嘲。 “公子。” 小厮在外敲了敲门。 “今儿您是自个儿院子用膳,还是去主院?” “老爷回来没?” “回了。” 不过片刻功夫,门被里头的人打开。 沈雉冷着一张脸,快步朝外去。 他到时,沈巍正低声同淳筠说着话。好不温情。 可都是装的。 虚伪又无耻的卑鄙小人。 “雉哥儿来了,那就开饭吧。” 淳筠见沈雉,当下就笑。 “阿娘。” 沈雉请安:“漾漾呢?” “这几日缠着崔公子,让人头疼的很。只怕又在他那里用饭了。” 沈雉稍一拧眉,只觉不妥,很快,又松了口气。沈婳不在,也好。 她在崔韫那里,有倪康照料,至少不会有性命安危,不是吗。 沈巍却是笑容真切了几分。 他派去打听崔韫的身份的小厮回来了。丰州人不识阳陵侯府二公子,可盛京的百姓谁不知? 这可是阳陵侯府的子嗣!身份高贵。往前他是不敢想的。可若漾漾争气些,在崔韫面前长脸,得了个姨娘当当,对沈家有利无害。 不过这些算计的话,他藏在心里,自然不可能和母子两人言明。 他舒心之余,却念起一事。 “雉哥儿,学院那边你怎还不过去。莫不是想偷懒不成?” “我已向夫子告了假。” “胡闹。” “不说你没病没灾,便是天塌下来了,也有阿爹撑着,你为何不去读书?” 撑着? 就是有他在,沈雉才是一万个不放心。 未曾察觉沈雉的反常,沈巍又道。 “你可是家里最懂事的本也该让阿爹最放心不过的,便是你聪慧,学业的事也耽搁不得。咱们沈族那些子弟里头,就属你最有出息,日后可是要光耀门楣的。” “用了饭就去,夫人,你给他收拾行李。” “我说了,已告假,父亲这是听不懂吗?” 淳筠见他如此,心下难免不安。 沈巍也是狐疑片刻。 “你——” 他宽慰道:“莫不是压力太大了?” 沈雉却是用帕子擦了擦嘴:“父亲还不知吗?你和二叔走那么近,我还以为你已知晓。” 他突兀的笑出声:“二叔那边的几个堂弟,如今可都不敢出门了。不光他们,我也嫌丢人。” 淳筠不解:“这是发生了何事?” “原来母亲也不知,看来二房那边捂得实在严实。可想来要不了多久,丰州就能传遍了。” 沈雉没再卖官司。 “三日前,我从沈瞿堂弟嘴里得知,二叔不顾礼义廉耻帮人养外室,就藏在自己府上。这哪里是正经人家所为?” 为何说沈瞿?因为漾漾最讨厌沈瞿。 沈巍瞳孔剧缩。 淳筠不可置信:“怎如此荒唐?” “这还不算荒唐的,二叔照顾着两人也私下早生了情,被二婶当场抓奸。” 沈雉重重放下筷子。 “我好歹也是父亲你送去书院读圣贤书的。” “二叔混账,害的是沈家子弟。二房的堂弟们一无是处,可我到底是夫子的得意门生。” “岂能被此等龌龊小人害了。” 他冷冷道。 “也不知二叔是给谁办事。” “好歹是分了家了,如此腌臜丢人现眼的事,儿子是说一嘴都嫌脏。父亲觉得呢?” (本章完) 第538章 阿娘……承受的起 ‘啪嗒’一声,只见沈巍狼狈的打翻了碗。滚烫的汤水溅了他一身,他却感知不到烫意。 “多大的人了,怎还这般毛手毛脚。” 淳筠轻嗔。吩咐身后的婆子去取干净的衣袍。 “我。” 沈巍嗓音哑的厉害,细细去听,还有几分轻颤。 原来,恶魔也会畏惧。 到底是披着羊皮的狼,他很快恢复了镇定。 “二弟这事我的确不知。” 沈雉静静的听着,情绪内敛。 就听其长长一叹:“的确出格,你祖父祖母去的早,我就这么一个兄弟,往日他要什么没有?谁能想竟作出此等伤风败俗的事。” “若他没能劝住你二叔母,闹到亲家那边,又如何收场?” 淳筠蹙眉:“便是闹了也怪不得二弟妹。是,二弟妹的脾气的确算不得好,可这件事明摆着就是二弟的错,便是两家撕破了脸,他也得受着。” 这句话,显然不是沈巍爱听的。 别说亲家朱正是州判,沈家惹不起,他也怕沈鹤文狗急跳墙供出他来。 越想,面色越沉。 如何还能用得下饭。 沈巍再也坐不住,他换上干净的衣袍,勉强的对母子笑了笑:“我心里放心不下,得过去看看。” “这么晚了,明日再去也不迟。” “还是这会儿去的好。” 刚出了沈府,他的脸色就沉的像浓稠的墨汁。 二房那边的吵闹暂未收场,沈鹤文好说歹说才换来沈朱氏的片刻平静。也就得到片刻的喘息,可谁能想到沈巍突然登门。 他一惊。 “兄……兄长。” 沈巍上前,不由分说扬手重重打了下去。 ‘啪’ 他怒叱。 “混账!” 沈鹤文本就被沈朱氏挠的一脸血,如今被打的朝后退了几步,这才站住身子。 疼的吸气,脑袋嗡嗡直响。 今日沈朱氏从外杀回来,便是受人指引,可见风声如今又传到了沈巍耳里。 他哪里还敢吭声,一辈子都没这么窝囊。 “谁给你的胆子?” 沈巍冷冷的看着他,饶他再看重沈鹤文,也不允许他和薛缪烟暧昧不清。 当初他也是听沈鹤文的话,才把人安置此处。别是那时,两人就有了首尾! 越想越愤怒。 “敢爬到我头上,嗯?” “我不敢。”沈鹤文只能陪笑。 “我看你敢的很!” 他气的汹涌起伏。 “那个贱人呢!” ———— 沈府。 自沈巍走后,沈雉仍旧是最平静不过的姿态,他低着头,静静的吃着饭还不忘给淳筠夹菜。 两人吃了饭,婆子上前收拾碗筷,很快退下。 屋内灯火摇曳。 “这几日漾漾气色好了不少,总不好整日待在府里。从明日起,让倚翠送她去学堂。” 沈雉突然言。 他是不想沈婳待在随时剑拔弩张的府上,她虽小,却比谁都敏感。 淳筠应了,她看向沈雉的目光格外温柔:“也好,总不能让她整日去扰崔公子清静。” 屋内很快又陷入一片死寂。 沈雉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如何说起。 “雉哥儿。” 淳筠看着对面的少年:“这些年,沈家对你期望太高,要求你这些,要求你那些。害的你比同龄人还要老成。” “你妹妹的身子不好,阿娘惭愧,每每顾不上你,对她总要格外上心些。” “可你是我生的,是高兴或是欢喜,我一眼就能瞧出来。” 从沈雉一入内,他很克制,可那一团火气,分明是朝沈巍去的。 到底是长辈的事,谁脸上都无光。也许外人眼里,沈巍是受牵连。可在淳筠眼里沈雉反倒更像是指桑骂槐。 咄咄逼人,这不像她的儿子。 淳筠生的很美,美的宛如温玉。这些年,岁月也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丝毫看不出来她已生了两个孩子。 “其实……” 淳筠对上沈雉湿润沉重的眼眸。她像是受惊的睫毛颤动,最后勉强的笑笑。 想起沈雉所言,她又何尝看不出方才沈巍的反常。 “你直说便是。” “阿娘……承受的起。” 屋外,月不知何时藏匿云层,点缀的繁星也变得格外黯淡。 远远候着婆子,正轻声同婢女说着话,屋内却传来压抑不住的哭腔。 婆子嘴里的笑意消失。 一个时辰后,沈雉这才出了主院。他离开时视线从婆子身上停留片刻。 这院子里的都是阿娘的心腹。 果不其然,婆子是个机灵的,即便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仍旧恭敬马上道:“今日一事,公子放心,我等定然守口如瓶,绝对烂到肚子里。” 沈雉这才朝外而去。 他走的很慢,可异常坚定。 他去见了倪康,却不想崔韫也在。 少年一身白袍似雪翻着医书,他看的很快,说是一目十行也不为过。放在外人眼里,只怕是囫囵吞枣,可倪康却知,他领悟的极快。 倪康:“稀客啊!” 少年嗤笑一声。 “注意些,你才是客。” 倪康一噎。 他真的是受够了。 崔韫对上沈雉泛红的眼:“怎么过来了?” 倪康:??? 这话不应该他问吗! 这是他的院子!!! 随后,他听到沈雉嗓音低沉:“嗯。” 倪康一拍桌子:“我说你们……” 崔韫面无表情的看过来。压迫力十足。 沈雉眼眸晦暗如深,死气沉沉。 倪康怂了,嗓音越来越轻,最后消散在风中。 他夹着嗓音。 “得,我给两位公子煮茶。” 沈雉在崔韫对面坐下。他耳边仿若还响起淳筠的无助啜泣。 可为母则刚,她咬着牙说。 ——他如何对我,都不打紧。那外室,我也认了,看上绣坊,直言便是,我女流之辈,怎会和他去争,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对漾漾下毒手。 沈雉袖下的手攥紧,他眼里闪着冷硬的碎光。 “这几日,我无一日能安眠,便是睡了,也全是噩梦。” “也不怕崔兄笑话,梦里的我,爬上阿娘的马车,随母亲和一院子的奴才在山林中被屠戮,无一活口。” 满天的血,也遮掩不住罪孽。 个个死不瞑目。 太真实了,他醒来仿若还能感受被刀刺穿心脏的痛楚,却说不出半句话,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气。 (本章完) 第539章 求求你啦 以至于,他此刻提及,心脏都在抽搐。也许是他杞人忧天,才会生了荒诞的想法。 可…… “我止不住的在想,他能对漾漾下手,谁能保证不会对阿娘下手?” 还能有什么,是这种畜生做不出来的。 沈雉有过片刻的茫然,低声喃喃。 “我和阿娘若亡故,漾漾该怎么办?” “她自小就被宠的无法无天,是受不了这个刺激也吃不了苦的。” 在淳筠面前,他还得强装镇定,可此刻,沈雉颓然瘫坐。 他含恨:“沈巍定会再娶,没准将外头那个见不得天日的外室抬正,人心丑陋可怖,树倒猢狲散,届时有几个人会真心待她?” “我也是个懦夫,压根不敢去想。” 所以,他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沈巍,绝不原宥! “阿娘同意和离,可我觉得还不够。” 倪康端着煮好的茶水过来。他很贴心的送到沈雉手里。 “别的不提,漾漾这些年凭什么经历那些苦楚。” 沈雉说到激动处,手里多了一物,他顺手砸了。再掩面痛哭。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们也有血有泪,总要发泄。不同于女娘的啜泣沈雉是压抑裹挟阴霾,失声的哭。 崔韫瞥了眼茶色,挑剔的没去尝。 “煮久了。” 倪康:…… 合着他就不该出现是吧。 “漾漾三天两头的发热,大夫成了家中的常客。有一回凶险,险些没熬过去,府上眼看着就要操办后事。是她命大,这才等到了你们。” 可她明明不用受这些罪。 崔韫越来越沉默。医书也被他捏的失了形。 “别家女娘那般肆意在马路上追闹嬉戏,吃着街上的各种零嘴,她就眼巴巴的看着。” “别说跑,她走几步路都没劲儿,分明是个闹腾女娘,可那时却总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咽咽口水,还要反过来安抚他。 ——漾漾不馋,更不喜和这些没规矩的人玩乐。 所以。 沈雉视线总算落在倪康身上,一字一字道。 “我要让他一无所有。可还远远不够。” “这种毒,他也该尝尝。” 这是他来此的目的。 “我是医者。” 崔韫淡淡:“再加一座山。” 倪康二话不说:“不是难事!” 将相冲的两味药全部提炼成毒,加重剂量,一副药下去,就能立竿见影。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细的雨。 滴答滴答。 沈巍回来时,已是极晚。 他刚要入府,却见了熟悉的人:“雉哥儿?你怎么还不歇下。” 沈雉温润如常。 “忧心阿爹为了不争气的二叔而动肝火。您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伤了身子。” “儿子便让倪大夫开了药给您补补身子。是亲手煎的。” 说着,他从小厮手里端过药。 沈巍有过片刻的迟疑。可沈雉中途又收了手。 他审视:“怎么了?” 沈雉无奈:“凉了。” 沈巍闻言,笑着接过来:“你的心意,阿爹怎能浪费了。” 说着,在沈雉的注视下,毫不犹豫的饮下,一滴不剩。 天际轰隆一声。 沈雉却笑了。 他告辞了沈巍,这次没撑伞,就踱步在雨幕里。 ——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 是非由自我审察,毁誉由别人评说,得失听从天命。 原来是这意思。 后悔吗,没有。 ———— 沈婳一早就被倚翠摇醒。她踢了踢被褥,发了起床气。 “谁说我得去学堂的?” “夫人。” 沈婳难以置信:“阿娘明明答应我无需再去的。” 倚翠把人拉起来换上精致的衣裳:“胡说,夫人明明说娘子未康复前可不去学堂。” “那我没好。” “可娘子这几日精神的很,日日去崔公子那里。怎么就去不得学院了?” “外头的雨还未停。” “可见娘子刻苦。” 刻苦的沈婳挎着脸,抱着书出了院子。 她慢吞吞的挪着脚步,一步恨不得分成三步,可女娘再慢,也出了沈府。 外头的马车早就停靠多时。 小女娘踩着踩脚凳,钻入车厢。同马车里的崔韫打了个照面。 “你怎在此?” “听说沈家妹妹要去学堂,我便向你兄长揽了活,特地接送。” “哦。” 她平静又冷漠。 “不欢迎,下去吧。” 崔韫哼笑一声:“昨儿我不留你用膳,也是这么说的,你走了吗?” 没有。 非但没有,她还异常嚣张。 ——这是我家我可没吃你一粒米。在这里用饭并非求你,不过是通知你! 说着,她还回了院子,搬来了单日用的青花瓷藻纹碗。 小女娘怀里抱着精致漂亮的碗,先是在他面前不留痕迹的显摆一下,去了餐桌,坐好,拖着下巴等着厨房送饭。 她抬着下巴。 ——我真羡慕,你连吃饭都有人陪着。 早市,商贩的叫卖声不绝。 沈婳死死抿着唇。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撩开车帘,经过暮春园时,她戏瘾又犯了。拍拍车厢。 “停下,我要去看戏。” “不想着读书,看什么戏?” 她瞪过去:“要你管?” 她逃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崔韫淡淡:“沈雉将你托付给我,怎么管不得。” 眼看着暮春园往后退,沈婳心急的不行。她实在不想去学堂被夫子念叨,下意识的像求阿兄那般,靠近,双手合十。 有求于他时,倒是会伏低做小。 精致娇憨的小脸,杏眼水润眨巴眨巴,小嘴一张一合。 嗓音又娇又脆。 “求求你啦。” 每次她这样,阿兄总能满足她的要求。 她下意识的觉得崔韫也会如此。 崔韫的确僵硬了片刻。 他没制止沈婳的动作,心口像是被猫儿软软的肉垫轻轻踩了几脚。 他让步:“等你下学再去也不迟。” “我就要现在看。” 她还挑衅透露:“我学问又不行。左右你送我去了,我也要逃课的。” 崔韫拢了拢眉心。 女娘很骄傲的告诉他:“没错,我就是那个害群之马。” 崔韫凝视着她。 “我不该只接送你。” 少年黑眸沉沉:“总要腾出空来,陪读的。” 发现怎么求,崔韫铁了心也不会点头,沈婳当下变脸,凶巴巴的颐指气使。 “简直不知道你在横什么!” 潇湘这边,女娘角色形象图出来了。 漾漾抬着下巴,高贵冷艳:“快夸我温婉端庄,这种小事难道也要让我求你们吗!” (本章完) 第540章 你能拿我怎么样! 承德书院是丰州有名的书院。坐落在丰州城西边较为偏僻的的长亭街。 一堵高墙将其一分为二,男女分开授课。也只接受九岁以下的孩童教育。等过了年纪,就得再换适合的书院。 算起来,这是沈婳在承德书院的最后一年。可笑的是她在学堂待着的次数,还没生病的次数多。 马车稳稳停靠,沈婳却死活不下马车,嫩生生的小脸写满了一句挑衅。 ——你能拿我怎么样! “下不下?” 女娘:“不——” 一个字还没说完,她就被人提了起来。 这些时日的调理下,沈婳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转好,脸上有了血色,下巴没那么尖了。身子也没往前的单薄,可崔韫提着她时,依旧很轻松。 “你是要自己走进去还是我提着进去?” 他甚至恶劣低笑一声学着她前头撒娇时的语气:“漾漾好丢脸哦。” 要强一生的沈婳:…… 外头停靠的可不止沈家一辆马车,都是送家里孩子过来的。也是每日书院外最喧嚣的时刻。 沈婳挣扎无果,半空的小腿毫无意义的蹬了蹬。 “你敢!” 崔韫嗓音凉薄下来:“试试?” 两人正僵持着。 沈婳依稀间听到郑千喻的大嗓门。 “阿爹,你让厨子今晚烧酱肘子吃。” “吃吃吃!考成那样,你还有脸吃!我” 郑千喻丝毫不在意:“咱们郑家人,就没一个适合读书的,几个兄长也不是这块料,合着你还指望我不成。” 前一刻还在拼命反抗的沈婳安静了。 只要一出车厢,她就是笑话! 她很快权衡利弊分出轻重缓急。 “我自己有腿。”她睨向崔韫。 得到懒懒散散的回应:“那可真是太好了。” 郑千喻今儿来得早,刚入学堂坐下,吃着街上买的饼。就见有人跑进来。 “沈婳来了。” “来就来吧,别去惹她,就不会出事。” “呸,上回她书掉地上了我好心捡起来,她不知感恩也就算了,竟然说我多管闲事。” 郑千喻冷吃着饼:“你的确多管闲事。” “那是她故意扔的。” “你倒好,眼巴巴的送过来,她没揍你已经是开恩了。” 人群一阵静默。 很快,跑来报信的人又道。 “别吵别吵,这次不一样,陪她一同过来的,是个极为俊俏的郎君。” “沈雉?” “不是!沈家哥哥我见过。这次是个极为面生的。也不知沈婳是什么运道,有个沈雉还不够,又多了一个。” 沈雉是丰州城出了名的神童,长相也很是俊美。 当初,沈家兄妹有过两年一同上下学的经历。那时的沈雉便小有名气,早已承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 每日将她在女院这边安顿好,才去男院那边读书。下堂时又要赶过来接。 温柔体贴的不像话。女院这边谁不羡慕 如今来的这位,生的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郑千喻:??? 她怎么不知道! 她酸溜溜的。 不久前,还有个崔公子没皮没脸入住沈家,让沈婳厌烦。怎么又凭空多了一个。 “人呢?” “瞧着方向,大概去找夫子了。” 书馆花木扶疏,韵景雅致。古柏森郁,苔痕上阶绿。 沈婳耳朵贴近门扉,去听屋内崔韫和老夫子的谈话。 “早在半年前女院由我和薛夫子一同负责,十日前由他全部接手。我年纪大教不动了。只是书院待的久了,割舍不下就成了第二个家,所以回来看看。如今不教学生了。” 崔韫有些惊讶:“看不出来。” “是看不出来!” 老夫子痛心疾首。 “一年前我的头发本是白的!这顽童却在我午休时,用墨汁全部染黑了!” 如何洗也洗不掉。 他当时眼前一黑,直觉晴天霹雳。 外面的沈婳昂首挺胸。 是她做的! 她用的墨可不是外头那些劣质墨。便是百年也洗不掉。 崔韫忍着笑:“既是一年前,夫子怎么还是黑发?” 说着,他眯了眯眼,定定看向外头探头探尾的女娘。 “不是我!” 沈婳:“这可不能怪我头上。” “是我夫人” 夫子很惆怅:“她说这样显得年轻。” 说着,他对外头的女娘道。 “杵着做甚?还不去上课,免得回头薛夫子罚你。可别到我这里喊冤。” 沈婳不情不愿:“哦。” 看人走了,老夫子笑了笑。 “这孩子的确是老朽见过最不省心的学子!” “不过,有一点是好的。我的话,到底是听的。堂间她自己不学,也从来不扰他人。” 便是逃课,还不忘软软的告诉他一声。 ——那我们明天见哦。 嚣张至极! 偏偏罚不得。 他笑着对崔韫道。 “我打第一眼见他,就知这女娃娃有慧根。” 沈婳过去时,薛夫子已在授课。 他看见女娘猫着身子从外头入内,就沉了脸。 没规矩。 也不知老夫子到底喜欢她什么! 沈婳入座后,打了个哈气趴下。视线朝外落,那参天古树上,松鼠正在嬉戏。 薛夫子懒得管她。 “行,两人一组,带上作画的工具。随我去后山。” “是。” 窸窸窣窣是收拾的动静。 不过片刻功夫,屋内的人就少了大半。郑千喻是最后一个走的,走前不忘招呼沈婳。 “走啊。” 她去扯沈婳的胳膊:“别的不说,你做的画,是顶顶不错的,高低也去露两手,免得薛夫子又看轻你。” “不去。” 郑千喻没好气道:“可他每回瞧你的眼神,我看着就不舒服。也是怪事了,我总觉得那薛夫子针对你。” “不喜我的可多了去了。” “那不一样。” 郑千喻环视一周,确定无人后,这才捂着嘴小声道:“真的,按理论,我比你差劲吧,薛夫子也瞧不上我,可他看我的眼神和看你的不同。” 但怎么个不同法,她也说不明白。 “和你说话呢。别不当一回事。” 沈婳随意的应一声。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去岁家里准备了两份丝绸当做年礼,让我去孝敬夫子。” “怎么了?夫子没收?” (本章完) 第541章 我都没凶过一句,你倒把人给惹哭了? “老夫子收了,他向来随和,清楚这是沈家的心思。若不收,我阿娘反倒不放心。” 郑千喻点头:“是这个理儿。那薛夫子呢。” “收了。” 沈婳慢吞吞道:“只是当时说的话阴阳怪气算不得好听。” 她懒得去想,毕竟也不是什么重要角儿。 “没必要为了这种不值当的事而去较真。” 郑千喻一听也是。 “对了,送你来的人呢,我怎没见着?” “被拉着下棋了。” 沈婳懒得说了:“你还走不走?” 走走走,薛夫子那人严肃,郑千喻怵的慌。 堂间总算恢复了平静。沈婳合眼小憩。睡的迷迷糊糊间,她仿若察觉谁在靠近。 很快,脚步声再次渐远。 ———— 这边,崔韫同老夫子下棋。问了不少关于沈婳的事。 气氛也算融洽。 快晌午他就打算去看看他起身,理了理袖摆,向老夫子问了路后告辞,这才朝学堂那边而去。 这学院各处的布置,很是雅致。 崔韫走的很缓。 而这边沈婳被吵醒,睡眼惺忪。一脸懵的看着自己书桌肚里头被翻出来的颜料。 “找到了找到了,我就说此事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她怎么是这种人?” “实在过分了些。” 沈婳愣愣:“这是谁的?” “你还好意思问?” “沈婳,我知道你平时看不起我们这些穷学子,可也不能做这种下贱手段!颜料本就贵,芝芝家里负担不起。你怎能故意藏了!” “你要什么没有,怎能因泄私仇,去偷她的。” 沈婳正在努力消化。 她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周遭。 “不是我。” 周芝芝抽泣一声,紧紧抱着颜料。娇弱的像是朵小白莲。 “这颜料与我而言来之不易,可你怎能,怎能这样。” 沈婳就看不上她这个德行。 “好赖事别推我身上,你问我?我还迷糊呢,怎么不去入祖坟问问你的祖师爷!” 大早上就被不相干的败了兴致。难怪今儿起早,没听见喜鹊叫声。谁曾想会摊上这种事。 人群一阵骚动,放眼看去,所有人眼里都是不信任。 沈婳:“认定是我了?” 周芝芝咬住唇不说话。 女娘抬起高贵的手,点了点脑袋。 她很委婉。 “你是不是这里有瑕疵?” “我还没说你贼喊抓贼呢。” 郑千喻凑上来,很小声道:“差不多得了。下次做这种事叫上我,瞧,露馅了吧。薛夫子这会儿可是黑着脸就在那里站着呢,这件事听我一句劝,别嘴硬了,先认了,下次找着机会再给她好看。” 沈婳语气加重:“我说了不是我。” “你还狡辩!” 人群中不知谁推了她一下,女娘没站稳,重重摔倒地上。 一并摔了的还有后桌砚台,墨汁,将近一半撒在她身上。 她也摔清醒了。 当下怒。 “谁推的?” 她气的说脏话。 “哪个鳖孙推我!” 可紧接着是薛夫子的质问。 “放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夫子这是直接给我扣上罪名了?” 被郑郑千喻扶起的沈婳很不高兴。 “我就说这破学院我不爱待。谁知道一屋子里头的是人是鬼。” 说着,她嚷着就要走。 薛夫子冷冷道:“这件事不交代清楚谁也不准走!” 很快有人堵住了门。 “刚刚就你一人在堂间,还有谁特地陷害你不是!” “不认吗?” “好啊!将我藤条取来。” 沈婳料定夫子不敢对她下手, 可女娘再厉害,如今也才八岁,难免慌了神:“郑千喻,你去叫我阿兄!快去叫我阿兄。” 也不知谁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声。 “你阿兄来了,也得给周芝芝道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还能包庇你不是!” 而在这时,有人闯了进来。 被围堵的女娘,倔强的不肯低头,她脏兮兮的,衣裙染了墨汁,东一块,西一块的。像是被遗弃在凶险之地的猫儿。 在看见他时,眼圈蓦地红了。 他薄唇紧抿,脸色很是难看。快步而来,周身的气场谁敢拦。 崔韫取下身上的外袍,将最要面子的女娘的狼狈遮掩。 “伤着没?离开一下子,就成这样了?” 薛夫子的视线落在崔韫身上。 “你也是沈家人?” 不用同在老夫子面前的恭顺,崔韫这会儿神色淡了下来,极为压迫人。 见他没应,薛夫子权当他默认了。 他倨傲道。 “实不相瞒,便是沈家今日不来人,我也要去拜访的。” 他严肃斥。 “一个学院的,平素就见她欺负同窗!” 沈婳眼里有过一瞬间的茫然。 “您可别诬赖我。” 这个时候,她还在用敬词。 可薛夫子言辞变得格外犀利。他高声叱。 “事到如今还狡辩!别的我能纵你,可盗窃一事绝对不成。” 得知消息的老夫子追过来,当下忙道:“有话好好问,别吓坏了孩子。” “前辈,就是您脾气太好了,才把这些小的纵的无法无天。” “您可知,她一来学院就惹事,小小女娘不知多大的戾气!” 薛夫子自诩大义凛然。她看向沈婳。 “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认了,此事我暂不追究,若是一意孤行,我也教不了你。书院也绝不收你这种学生!” 这句话,实在严重。 是要开除她。 沈婳下意识的攥紧拇指。她听到半蹲在身边的少年问:“是你所为?” 郑千喻都不信她,何况崔韫。 沈婳不无意外,她只是很难过的抽泣一声。 “我没有。” 崔韫下颌线紧绷,他也不会哄人,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没有就没有,哭什么。” 沈婳抹着眼泪,委屈也跟着这句话彻底放大数十倍:“我说不来,你非要我来,你就是和他们一起来陷害我。” “我讨厌你。” 她哽咽道:“我再也不理你了。” 薛夫子稍稍收敛。 “沈公子,你听听,这小小年纪不学好,日后那还了得?” “夫子慎言!” 少年倏然起身,高过薛夫子一头。 “她所言,你是聋了吗?” “是她做的,她认,不是她做的,认什么?” 何况,沈婳就算是做了又如何? 他淡漠道。 “我都没凶过一句,你倒是厉害,把人给惹哭了。” 崔韫眼里粹着森冷。皎月般的面容上狠戾却带笑。 似在头疼最重要的一件事。 “可怎么办才好,我家女娘要为了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小夫子,再也不理我了。” (本章完) 第542章 祸落你头上倒是知道急了? 他说的漫不经心,却让人浑身一寒。沈婳哭声一顿,泪眼朦胧里,充斥着意外。 这是……信她? 崔韫分明整日都在戏耍她。她们两人,合该是相看互不顺眼的。 薛夫子被震慑住。可很快,被潮水般的愤怒所取代。 世人最崇敬读书人,他虽是个书院的夫子,可走到哪里都是备受尊敬。 沈家再有钱,说到底也只是个商户。而他不同,他可是有幸和县老爷一同用过饭的! 他气极反笑:“今日,可真让我开了眼。” 可显然崔韫不吃他这一套。薛夫子到底也没法将他如何,也就愈发逮着这件事不放。 “前辈。” 他看向老夫子:“芝芝这个孩子最是出挑,尊敬夫子不说又品学兼优,浑身上下根本找不出半个缺点,可她却不骄不躁,学院里头谁不说她一个好。” 老夫子皱眉长期以来,薛夫子对沈婳的偏见他看在眼里,也多次提醒,却不想还会出事。 生怕他再说出不中听的:“周芝芝是好,可沈婳也不差。她就是骄纵了些。” 何况,几盘棋下来,他便知崔韫身份绝不简单,那举手投足的贵气绝对不是小小丰州能熏陶出来的。 老夫子自然不想让薛夫子将人给得罪了。 他问:“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周芝芝含着泪,她擦了擦:“是我的错,这才让大家再此争执。” 她愧疚不已道:“我分明是记得是将颜料带走的,可还是丢三落四遗落,回来却找不着了,一时间慌了神,夫子见我焦急,这才出此下策,让同窗帮忙找找。” 她也不知怎么会在沈婳那里。 可不管这么着,周芝芝乐见于此。 她很是大方无辜道:“没丢就行,我不怪你。” 老夫子:“我看,这件事怕是有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 “证据呢?” “方才堂间的学子可全随我走了,只有沈婳留在此处。她只要在学院,就对芝芝万般刁难。” “当学堂是什么地儿?怎能留下她这种不知悔改的女娘!” 崔韫眯了眯眼:“就凭这?”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衙门捉人定罪,都要人证物证,还要犯人在认罪纸上签字按押。” “你这么有本事还当什么夫子?怎么不去大理寺当差?毕竟,那里长年累月堆积了不少命案,你空口白牙一炷香就能处理了。” “可要我帮着引荐引荐?” 大理寺? 且听他吹。 崔韫温热的指尖点了点女娘湿润的眼角。将人安顿坐下。 这件事,若是不水落石出,书院的人,你说一嘴,我说一嘴,三人成虎,假的都能成真的。 “为何一人留此?” 沈婳老实巴交:“我觉得他作画的本事不如何,不配教我。” 看在崔韫识趣护她的份上,女娘这会儿来了底气再也瞧不出先前那被一群人围着的可怜劲儿。 “我哪次不是当着所有人面光明磊落的料理人,行的端坐的正,怎么可能做偷鸡摸狗的事。” 你还有理了? “我这双手什么宝贝没碰过,何至于去拿那些低廉的颜料。” “便是我真做了,怎么可能蠢到藏在桌子里等着人来定罪。” 沈婳想了想。 “我定扔到和她关系最好的女娘桌上。” 郑千喻虚心求教:“为什么?” “挑拨离间!” 她要对付人,也是喜欢双数的。 谁都别想好过。 说着,她想起一件事。 “好像有人回来过。” 沈婳反应过来,当下张牙舞爪:“是有人陷害我!” 崔韫应一声。 他冷冷淡淡瞥薛夫子一眼又环视一周。 “在场的看来都有嫌疑。” 这一句话,让人群再一次骚动。 “不是我!” “也不是我!我方才和琉儿一起,可一直在后山。” “那有谁离开过?” “都在画画,那个不学无术的会去留意这些。” 不学无术的郑千喻慢慢的走了出来。 “徐清清性子孤僻,她是一个人占了一块地儿,没准就是她回来了。” 徐清清忙摇头。 还不等她解释,沈婳嗓音软糯。 “不是她。” 对上徐清清胆怯又感激的眼神。 “她没那个胆子。” 女娘也很后悔,那会儿犯困,明明有人走近了,可她半睡半醒间懒得睁眼。 郑千喻帮他一个一个排查:“张萩说口渴,去外头接了水。” “我是出去了,可去后山小泉那边接了水。” “那我不管,你就是离开了。” 郑千喻咄咄逼人:“你背后多次说沈婳坏话可见是有动机的。” 她这么一说,边上的女娘也开始怀疑。 “没准是她。” “方才她是说沈婳最大声的。” “人都是她推的,我就站在她边上,看见她出手的。” 沈婳:??? 女娘冷冷一笑。 “好了,都到吃饭的点了,你们不饿吗?不用再猜了。就认定是她吧。” 张萩恼怒:“沈婳!” “我只是推了你,别的与我无关。” 她也是为周芝芝叫屈,这才动手的。 “祸落你头上倒是知道急了?” 只是? 所以推了她,害她众目睽睽摔地,陷入尴尬的境地,就那么轻描淡写吗? 沈婳看向薛夫子。 “您快把这种城狐社鼠赶出学院,这件事学生就做主,就这么过去了。” 薛夫子眉皱的能连成一条线。 “够了!你真是——” 沈婳嗓音比他还高:“凭什么够了人我都抓到了。” “还是说夫子就是看我不顺眼,能开除我,舍不得开除他人?” “你若不喜我明说。” “书院我可以走,但绝不是被赶走的,是我自己不愿意待了。” 说着,沈婳小心翼翼的觑崔韫一眼。 “怎么,我拦着你了?” 崔韫微微一笑:“想说就说,出事我兜底。” 这句话,不可否认,沈婳心里有点可耻的愉悦。 女娘抬着下巴:“那请薛夫子将我送的年礼还回来。” “既然看不起我,怎么好意思收我的年礼?若只是一锭金子也就算了,毕竟我家里有的是钱,可那丝绸却不可多得,我可不想便宜你。” 第543章 崔哥哥,你别逞强了 这一句话,实在大胆。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郑千喻:…… 您可真行。 也不知几个时辰前,谁说了这么一句。 ——没必要为了这种不值当的事而去较真。 她算是发现了,沈婳要么不较真,真较真起来,是要彻底撕破脸的。 崔韫自入堂间,又怎察觉不出薛夫子对沈婳那止不住的敌意。 原本以为是小女娘性子皮,得罪了这夫子只怕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他本以为,小女娘性子焦躁,又是个爱玩的,这才抗拒来学院,只怕也是有别的缘由。 沈婳这通孩子气又最让人颜面扫地的一句话,让刚被老夫子安抚下来的薛夫子恼火达到顶峰。 自诩两袖清风的他顿觉耻辱。 送出去的物件怎么好意思讨要回去。 “行!” 他冷笑:“教出你这种学生,我也实在受之有愧。” 沈婳瞅一眼老夫子:“他在骂您。” 她人小鬼大的叹了一口气:“前头还前辈前辈的,还真是人走茶凉。” “前辈,我没有。” 老夫子头很疼。他选择站在一旁不插话。 沈婳伸出大拇指。 “自我来学院,大多老夫子带我,你何必居功?” 说着伸出食指。 “半年前,自你来后就多次针对我。老夫子教我尊师重道,我才给你几分薄面。往前我大度不和你计较,你真当我脾气好了?” 再伸出中指。 “也没见你多大本事。自己教书教的一塌糊涂,还好意思说我的愚钝。” “你实在冥顽不灵!” 薛夫子眼前一黑,险些晕厥。 偏偏这句话说到郑千喻心坎里。 “没错!” 她嘀嘀咕咕:“一天到晚鸟叫,我真的听不懂。” 她不承认自己脑子不行。 沈婳又伸出一根拇指。可不等她再言。薛夫子执起藤条,重重敲在桌上。 ‘啪’的一声脆响。 “够了!” “收拾你的东西,滚!” 沈婳眨眨眼。被吼的有过片刻的茫然。她骄傲的身子一缩。转头去拉崔韫的手。 “好怕。” 崔韫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演戏。 沈婳眨眨眼,软软补充一句:“哦。” 她后知后觉,还不忘瑟瑟发抖以增加说服力。 崔韫:…… 可以再假一点。 “这藤条本来是要抽在我身上的。你若是不来,我许是不能活着出去。” 崔韫配合的嗓音淡淡:“那我见到的,只会是你的一具尸体。” 沈婳沉重的点点头。 “你还要给我烧纸上香。” 薛夫子脸上一块青,一块紫。很是难看。 “这事——” 崔韫冷冷打断他:“颜料一事,我家女娘不认。既如此,就不能稀里糊涂的被害。” 他嘲讽:“都难防小人,薛夫子前头言之凿凿,好生一派为人师表,我记着了。” “黑是黑,白是白。混淆不了!” “此事若我来查,定会被指责有失公允,既然难断,那就报官吧。” 老夫子一愣,其实,他也有些烦薛夫子适才那般。 怎么,是和沈家有仇吗?揪着一出非不放? 可眼见如此,又怕薛夫子还一意孤行,忙上前:“不妥不妥。” “我知你是气恼,可这件事若搬上衙门公堂,学院名誉受损不说,沈婳也会被沦为舆论的焦点。” 学院名誉,崔韫可不在乎。 但老夫子他所言,不无道理。 “即清,拿上我的令牌,将县老爷请过来。” 这一句话,让薛夫子彻底变了脸色。 沈婳一脸懵。 她凑近崔韫。 “收敛点。” “这种话我也能说。可县老爷那种人物,不是谁说见就能见的。” 沈婳小声:“崔哥哥,你别逞强了。” 这次叫哥哥,是彻底叫的心甘情愿。听着也格外的甜。 可见不是没良心的。 崔韫小幅度的弯了弯唇瓣。在沈婳的叮嘱下,他淡淡补充。 “再将沈雉一并叫来。” 即清:“是。” 他这一走,堂间陷入死寂。 沈婳为崔韫打脸冲胖子一事很焦心。 而薛夫子神情闪烁,有过片刻不自然的僵硬。 ———— 沈府。 沈巍浑身都不大爽利。他手握拳头,抵在唇间剧烈咳嗽。 越咳喉咙越痒。 “父亲可是染了风寒?”沈雉关怀。 “咳咳,无事。” 他很少生病,想来昨天发了一通怒火,后头又淋了雨,一宿辗转反侧,这才邪气入体。 “多亏你昨晚的药,若是不喝,只怕更严重。” 就在这时,小厮从外禀报。 “公子,崔公子身边的即清寻您。” “去吧。别和我再待着,免得过了病气。” 沈巍巴不得沈雉和崔韫交好。忙催促。 沈雉这才装模作样告辞了沈巍。 即清交代了前因后果后,又低低道 “沈公子那夫子姓薛。” 天下没那么多巧合。 “我们爷没调查过薛缪烟,特地让属下来问问您。” 沈雉想起一早收到的消息。 薛缪烟有个远房表叔隔了好几辈的亲,是举人出身。 “薛?可是叫薛郸?” 即清来时就特地打听过:“对上了。” ———— 书院这边,气氛仍旧凝滞僵持。 薛夫子显然和沈婳一样的想法。 沈家若有县老爷做靠山,按照沈婳那盛气凌人的姿态,一早就说了。 直到,他看见刘县官脚步如飞匆匆赶回来。 薛夫子震惊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刘县官,走到崔韫边上。 “我最是仰慕崔将军,二公子,您来丰州怎么不说一声,我好为您接风洗尘啊。” 崔韫仍旧是那不冷不热的姿态:“今日一事,烦请你好好审。” “自然自然!来前即小公子和我说了。学堂是绝对容不得半点歪风邪气的!” 沈婳:??? 她看见前一刻对崔韫殷勤的县令转身就成了黑面煞。 “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薛夫子袖下的手禁不住的再抖。 上课不积极的郑千喻又成了被问话对象。 “徐清清离开过,但不是她,张萩也离开过她最有嫌疑,可她抵死不认。” 说着,郑千喻一拍脑子。 “对了,薛夫子他也离开过的。” 薛夫子:“人有三急,我……我是去如厕。” 沈婳看他一万个不爽快。这会儿却很有礼貌:“请证明一下,你去的是茅厕。” 县老爷看了眼崔韫的脸色:“嗯,可有证人?” “路上无人。” 沈婳很严肃:“哦。” 她奶声奶气:“那你求求茅房,让它出面帮个忙?也好为你洗刷冤屈呀。” 第544章 这是,还不满意。 即便是县官审问,可这到底不是公堂之上。自无需遵太多的规矩。放到往常,不容喧哗,是定有官吏去堵女娘嘴的。 可沈婳这稚气之言,县令没打断,薛夫子如何敢越俎代庖。 先前,他就像是盛怒的狮子。 这会儿就是霜打的茄子。别说训斥了,只记得去擦额间的汗。 刘县官这次来的匆忙,却不忘换上一身常服。 他这个年纪想要升官怕是难了,这辈子也没作出多少功绩,一部分是上面知府不作为,他起先来丰州也存有鸿鹄之志,可时间久了,也力不从心,办什么案都受到上面桎梏。 施展不开手脚。 到后面为了保全自己的乌纱帽,能办的案子他办,和知府有利益牵扯,便是知晓其作恶鱼肉百姓,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虽不至于同流合污也愧对那句:为官清正,三尺之上有神明。 如今来了个阳陵侯府的子嗣,他也想出一次头,可不得供起来。 “薛郸,你是举人出身,是科考一路考上去的,薛家清贫。你如今在书院当夫子已是造化。” “承德书院不比别的书院,此处是为稚童启蒙的。虽是女院,可也须拿起十二分的耐心,半点含糊不得。” “你若借着职务之便,对沈家娘子故意苛刻,本官认为德不配位。” 他说的很和善。 毕竟在此的多数都是小女娘。不好吓了去。 可对薛夫子而言,却压垮了他所有的骄傲。 薛夫子忙撩袍跪下,可不等他出口。 县令却道:“本官还未说完。” 薛夫子一句话哽在喉咙口,只能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你未查清事实真相就认定此为沈小娘子所为,是一错。” “老夫子在此,他虽不再教书,可这些年所为,本官看在眼里。其权威也高过你却拦不住你,可见你不听解释,固执己见,独断独行。是为二错。” “天下所有的启蒙书院是当朝太傅协同国子监默夫子在先帝在时提议所建立。到底公家的。可你张口闭口辞退学生,这承德书院并非私设,更不姓薛,这是第三错。” “你认或不认?” 一句话一句话压下来,压的薛夫子背脊都无法挺直。 老夫子见状,也知再无回旋的余地。无奈的摇了摇头。 经此一事,若说对薛夫子没有怀疑是假的。 若真是他,的确不配再教书。 县太爷看了崔韫一眼。 崔韫不知何时在沈婳边上坐下,取过送她过来时提着的食盒,里头装满了各色点心和茶水。摆放的很是精致漂亮。 这是沈家厨房那边怕女娘饿了,特地准备的。 轻飘飘将事情推向如此境地的少年慢条斯理的将这些摆了一桌。 察觉他的视线,崔韫也只是淡淡一笑。 “怎么?需要我帮着补充?” “二公子放心,我自不会让沈小娘子受冤枉。” 县令转脸看向地上的薛夫子,态度变得强硬:“你的这些罪,暂且不提,且老实交代,此事,可与你有关?” 薛夫子自然抵死不认。 “没有。” “我怎么可能去害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娘。” 这句话,却不知何时失去了可信度。 崔韫却忽而出声:“学子虽小,可也忌讳男女大防,女院这边有人看守,我已问过,无外人入内。” “那时,我同老夫子在下棋,即清伴身侧。” “庖厨离此相隔甚远,共有五人,皆在准备午膳,各府陪同的丫鬟小厮,全在西厢房等着下堂。便是走动,也各自有人证。” 这些人都不可能。 沈婳慢吞吞的点头。 “徐清清不是,那就只剩下张萩和薛夫子了。” 听到这里,被怀疑了许久的张萩慢慢瞪大眼睛。原来,也不怪她被猜测。 她憋了许久,再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薛夫子。 要真要论,她还是喜欢老夫子多些。 老夫子教书也格外祥和平气,可薛夫子就比不得了。他每次上课,就逮着名列前面的那几人教学。 就好像她们这些人,都是不起眼的陪读。 原先,她还是很欢喜的。毕竟至少不会被点名站起来回话。 可这会儿越想越不对劲。 “薛夫子。” 张萩劝他:“您还是认了。” “总不能做了坏事不说,而害了我吧。” 吵吵嚷嚷的,刘县官想喝止,可他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沈家女娘吃着点心,晃着脚看的正起劲。 刘县官有过一瞬间的恍惚。 他想,这沈家女虽然名声不好身体也不好,可命好。能得崔二公子这般维护。 也就生了些许心思。 沈婳和他小儿子年纪也算相仿。 若是回头当了他刘家儿媳,还愁什么? 周芝芝幽怨不已的看着张萩。 “你怎能怀疑夫子。” 这话,张萩就不乐意听了,尤其是周芝芝嘴里说出来的。 原先,她还万般维护周芝芝,可见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说起来,也是为了她而错怪了沈婳。 “现在是我怀疑夫子吗?” “我若不去怀疑他,那就轮到你们怀疑我了。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他到底不是我亲爹,我凭什么认啊。” 她也难得说了一句,沈婳中听的。 “你若心疼薛夫子,不如就说是你怎么样。” 张萩为了证明自己无辜也开始口不择言。 别说是她,就连寻常百姓,见了父母官都是慌的。 她可不想坐牢,或者被打板子。 以至于这会儿怎么看周芝芝怎么不顺眼。 “也别说什么你没回来,有不在场证明了。你认下我就信,平时记性多好一人,怎么光这次就落了颜料了?” “沈婳多次将你气哭,你心怀怨念,如此作为算是动机,也是说的过去的。” 周芝芝不愿意了。 她后退一步,缄默不言。 薛夫子心如死灰。 自从提到请县老爷,薛夫子的情绪就有过波动,崔韫从中窥出一丝慌乱和心虚。 崔韫走到他身侧随着他挨近,薛夫子不安到了极致。 头顶上侧的少年笑了笑。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找到借口啊。” 第545章 早说啊!!漾漾罩着你! 薛夫子若说不忌惮崔韫是假的。 要是早得知,崔韫身份不简单,他自然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可他真的厌恶沈家人! 厌恶到了骨子里。 眼下又因沈婳,众目睽睽之下被刘县官指明呵斥,这事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 要是女院学子回去告知父母,他又如何立威? 承德书院若容不下他,只怕也不会有学院敢要他。 他只怕再也做不了夫子。 “大人,我为夫子无法做到一视同仁也许是有疏忽。可此事就是被泼了脏水,您可得明察秋毫。” “我是没人证,可也无人证明我来了堂间。” “是,沈婳患有弱症我也是做父母的,何尝不生怜惜。可她不学无术,只会惹祸,从不将我放在眼里,如此学生,我实在做不到喜欢,这点我认。经大人提点,这才恍然,也的确做了诸多错事。” 薛夫子越说越镇定。 “可别的,我不认。” “我也从未生过陷害她的念头。这与我而言,哪有好处?” “是吗?” 一道男声从外而来。 沈婳眼儿一亮,就要跳下凳子跑过去,却被崔韫按住。 她难得没去犟嘴,而是伸长脖子朝外看去。 就见沈雉从外进来。 崔韫和他眼神交换间,心下就有了数。 “刘大人。” 崔韫出声:“该问的也问的差不多了,女院的学子年纪尚小,想来受了不少惊吓,正是用膳的点只怕也饿坏了,不如让她们先行离开。” 刘县官无所不应。他看了老夫子一眼。 老夫子忙领着众人走。 张萩却很是忧心,腿这会儿还是软的。她纠结片刻,特地跑到沈婳面前。 “真不是我!” 沈婳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 “漾漾,你也去用饭。”沈雉一如既往的温和。 沈婳怎么愿意。 崔韫:“你若听话,日后就不必再来书院了。” 沈雉颔首:“嗯,阿兄做主了。” 女娘停顿几秒,生怕两人反悔。她欢呼一声,乐颠颠的跑出去。 人一走,崔韫嗤笑一声。 “回头得聘请合适的夫子上门教学。” 沈雉和他不谋而合。 “是。来时我心里就有了合适的人选。” 说着,沈雉看向地上的人。 “嘴倒是硬。” “不如我们谈谈薛缪烟。” 薛夫子瞳孔剧缩。 而这边发生的事,沈婳并不知情。 庖厨那边早将膳食送来堂间。由厨娘分食。 有条件的人家里,是小厮婢女送饭来的。 庖厨的菜也就一般,哪里有沈家这边送来的精细。色香味俱全。 沈婳高调哼着小曲的走回学堂, “碰到什么喜事了。” 郑千喻过来,厚着脸皮去夹她的菜。 “也算不得喜事。”她很矜持。 “也是,你今日分明突遭横祸。” 郑千喻为她叫屈。 “八成就是薛夫子做的恶。这老不死的。” 徐清清端着她的膳食小心翼翼走过来。一向独来独往的她拘谨的笑了笑:“我能坐这里吗?” 不行! 你不配和沈家漾漾一同用饭! 沈婳刚要不留情面的拒绝。 徐清清怯怯:“其实我从表姐那里听过你,她让我和你好好相处。” 表姐,就是她舅舅的女儿。 可她不敢。 她多次观察沈婳这个刺头,越观察越不敢。 她也试过一次。 还是一年前。她鼓足勇气,走到沈婳面前。 女娘那时盛气凌人的看着她 ——“哦,你就是那个每次考第二名的徐清清。” ——“说说,怎么就考不过周芝芝了?” ——“挤掉她,很难吗?” 当时,郑千喻看不上沈婳这种做派。 ——“你自己都考不过,也好意思逼别人。” ——“那怎么办!我还能胁迫自己吗!” 她一听这话吓跑了。 后来她一直都是第二名。 每次都瑟瑟发抖生怕沈婳来找她算账。所以都是绕道走的。 然,沈婳说过的话,转头就忘了。 就如这一次。 小女娘很不屑。 “你表姐谁啊?” 搞的,她还要给面子似的! “萧瑟瑟。” 沈婳嘴里的不屑变得僵硬。 !!! 她看向徐清清的眼神都不对了! 未来嫂嫂的小表妹! 早说啊!!! 漾漾罩着你! 郑千喻学着沈婳先前的不屑。 “我劝你不要找个不相识的人就来套她的近乎!” 沈婳:“闭嘴。” 郑千喻:?? 沈家送来的饭菜每次分量都很足。在看徐清清碗里的,一看就知道是学院的饭菜。 在她惊恐的眼神下,沈婳温温柔柔。 “这是我最爱的糖醋鱼,你尝尝。” 她抬了抬下巴:“吃了我的菜,往后我们也算是自家姐妹了。” 徐清清诚惶诚恐:??? 她配吗? 郑千喻:???不是,凭什么啊! 沈婳慢吞吞:“今日过后,这破学院我不会再来了。你可来沈府寻我,回头也是要常往来的。” 算起来,她还没见过萧瑟瑟,也就从阿兄嘴里听过几次。 见徐清清正要摇头,女娘一个眼神过去。 她一点不隐晦的打了个提点。 “比如,你和你表姐出门,或者要去道馆,都可让我陪同。” “怕是不成。” 徐清清愣愣不已傻兮兮的全部都交代了。 “表姐家里管的严,等闲不让她出府的。” “为何?” “她得在家照顾幼弟。” 说起这事,徐清清也很为表姐难过。 “我表姐人是极好的,可那表弟是个药罐子,家里都紧着他但凡他有不好,舅母转头不顺心就骂表姐。” 寻常人家,重男轻女的并不少见。 只是徐清清格外心疼。 但萧瑟瑟每次总是一笑而过,从不回嘴计较。 “我们两家挨得近,就在隔壁。总能听到舅母数落苛责的动静。” 她说到这里,也察觉话多,连忙住了嘴。 沈婳清亮圆润的眼儿看着她,很矜持的问她:“说起来,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你不请我做客吗?” 郑千喻再也听不下去。 “你和她很熟吗!作何跑去她家!” “沈婳,差不多得了。” “萧瑟瑟谁啊!没听过。什么来头?很了不起吗?” 她目光不善的看着徐清清:“行了,你也可以走了。什么表姐,毕竟不熟!” 沈婳把她的头按到了桌子上。 “米三娘子,对清清放尊重些!” 郑千喻:…… 终究是错付了。 第546章 挡你路了,还是碍着你了? 经此一事,用膳时分,沈婳将沉甸甸的金镯子,就往学堂里最没存在感的又推辞无果的徐清清腕间套,所有人看在眼里,说不羡慕是假的。 张萩扯着帕子,气都气饱了。 她往前说沈婳坏话是背地里的,无非是不敢惹她,而周芝芝,她可不怕。 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张萩几步走过去。 “真是心大,周芝芝,你还有胃口啊?” “别的不说,学子里头薛夫子可是最疼你的。如今看来,教出一个白眼狼。” 女娘们窃窃私语中断全都唰唰唰放亮看了过来。 此话不假。 薛夫子的确对她最照顾有加。 可……这不是应该的吗? 她可是女院里面最出色的小女娘。 薛夫子不对她好,说得过去吗! 也就老夫子昏了头了,一视同仁,便是对那胸无点墨的沈婳,他每次都乐呵呵的。 甚至…… 周芝芝敏感,觉得老夫子更喜欢沈婳多一层。老夫子每次夸她,也只是夫子对学子的看好和满意。可每次他斥责沈婳,却多了份长辈对无赖小辈说不出的亲昵感。 她想,肯定是沈家给了老夫子不少好处。 要不然,沈婳这种刁钻的女娘,他图什么? 在所有人的审视下,周芝芝当下红了眼圈。她哽了哽,凝噎道:“我……我相信夫子是无辜的,也信县老爷能洞察秋毫。” “阿萩,今日一事波及到你,我在此处给你说句对不住。早知颜料回会扯出那么多的事,我权当丢了,不该找的。” 她用帕子擦擦眼眶里要掉不掉的泪。 “也罢,算是我之过,你莫同我计较可好?” 以前,张萩有多欣赏她,现在就有多厌恶她。 她!总算明白,为何郑千喻私下叫周芝芝绝世小白莲了! 哭什么!她欺负周芝芝了? 还有什么叫做权当丢了。 张萩冷笑,要说沈婳是女院当之无愧的一霸,那她就是一直被压制的二霸。 她当即放话。 “打今个儿起谁和周芝芝交好,就是同我张萩交恶。” 马上有人应和。 “我可不想再和她说半句话了。装什么可怜,要不是沈婳运气好,这会儿也不知被如何冤枉。” “是啊,要是我,为了不被赶出书院,都得吓得直接点头认了。” “周芝芝也是,怎么能吃的那么香。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实在是没良心,我看平时多半是装的。” 甚至有人开始较真。提及别的事。 “这么一想,哪里都不对劲,去年沈婳生辰,她穿戴的极为漂亮,罗裙,首饰昂贵的不行,梳的发髻也精致,你们可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 她们当时可酸了。 可也不算意外。 酸归酸,可审美在线,到底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娘,嘴里不说,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夸。 那时的周芝芝说什么。 ——浮华奢靡,纵情享乐,世上不艰辛的穷苦百姓太多了。她实属不该,我若是沈婳,合用这些去接济百姓。 当时她们觉得周芝芝实在太无私了! 如今想来,只觉得可耻。 慷他人之慨。 这会儿,也不知谁说了一句。 “沈家有钱她穿金戴银怎么了,吃十两,五十两一块的点心怎么了?挡你路了,还是碍着你了?家境好难不成还成了罪过?” 张萩冷笑:“那也不能怪人家。谁让她家里清贫,说什么也就一张嘴的事。” “我还以为多高尚呢。” 周芝芝愕然。 她已经放下身段了,张萩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她眼里蓄满了泪。下意识去找平素和她最是亲近的阿乔。 阿乔却因上回街上的事对她早生芥蒂,当下扭过后去,和别人说着话。 郑千喻看的正起劲。 “闹的好!” “往前那小白莲阴阳怪气的很,如今可是遭报应了。” 沈婳饶有兴致的看着。 这个世间永远都是这样。 周芝芝好一翻煞费苦心,才被捧高,如今摔下来不过弹指间。 耐人寻味的却是。 在一个人站的最高时,所有人对她的要求和期盼就越过常人。 在外人眼里这个人只有一点缺陷时,也许她的方方面面都会拿出来一件一件掰扯。所以周芝芝不能犯一点错,但凡让人抓住半点把柄,地下就是万丈深渊。 可相反,若这件事若落在沈婳身上。 吃饭怎么了?无人会去计较。 因为,这就是沈婳会做的事,不足为奇。 周芝芝只能好,不能差。 沈婳差,但凡她有半点好,必将轰动一时得夸赞。 所以她遭遇这种事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觉得。 沈婳这种半点亏都不吃的人,怎么能够遭遇这些? “怎么不说话?” 郑千喻:“这是又在想什么坏呢?” “只是在想戏曲里头,幽怨凄凄的一句话。” “什么话。” 沈婳慢吞吞:“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榻了。” 此处离堂间颇远,女娘间的吵嚷被隔绝于外。 崔韫冷淡的嗓音且慢条斯理。 “所以,那颜料周家女本带去后山,是你趁人不妨,回堂间陷害沈婳?” 薛夫子仍旧不敢起。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那又如何!” “她无才无德,就不该待在承德书院!” 只是他没想过会出现崔韫,以至于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 他原先也只是想给沈婳一个教训,把人治理的服服帖帖。 留在身边,也能好好出气。 偏偏沈婳打死不认。 那嚣张的嘴脸,让人厌恶。 他就生了将人赶走的心思,免得回回瞧见心里膈应。 这一句话,屋内三个人都变了脸色。 崔韫嘲讽的斜睨着他。 沈雉面有怒容。 “我还没找你们薛家,你倒是寻上门了。” “也是可笑,你薛家怎么好意思,在我面前如此!” 虽不再公堂,可沈雉也在刘县官面前跪下来。 “我家漾漾不过是个八岁不知事的女娘,薛夫子枉为人师,更误人子弟,恶人行径所为,沈家绝不和解。” “你知道什么?” 薛夫子也顾不得刘县令在,破口大骂。 “你们沈家狼鼠一窝,有几个是好的!” “沈巍呢?他是没脸来了吗?” 第547章 还是说,你和她也不清不白? 薛夫子愤愤不已还不忘恭敬的给刘县令磕了个头。 “既然大人在此,我也要让您做主。” 那些陈年旧事,被他彻底翻出来,才唯一窥见天日。 沈雉拢眉,却听其怨念颇深道。 “当初,沈巍本和我远房表侄女有婚姻,却转头娶你母亲,而我薛家孩子被无故退婚,成了笑柄。” “缪烟那孩子,我见过几回。生的极好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嫁谁不是嫁,难不成还非入沈家的坑?” “当初我得知此事,万分怜她,也就有了撮合她和我夫人侄子的心思。” 多般配啊! 当初,薛缪烟爹娘得知此事,很是感恩戴德。 “她本也是愿意的!” “便沈鹤文来了一趟,见了缪烟一回,她就改了主意,死活不点头这门婚事。” 反倒和沈鹤文走了! 说到这里,他胸口起伏不定。 “我还能不知她是受了胁迫,这才不敢反抗!” 在他看来,沈鹤文无非是为沈巍办事。 薛缪烟的面相一看就是个和气的人,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怎么可能是为了钱才跟沈巍的。 “她爹娘是个糊涂的,得了一笔钱,对着女儿就不管不顾了。可我也姓薛,我怎么看得下去!” “沈巍毁了婚约,转头却还不放过她!” 他好生艰难才联系上薛缪烟。 言明帮她摆脱险境,找个好人家嫁了。总比给人……给人当外室来的强! 丢人现眼啊! 可薛缪烟只回了一封信。 字里行间只说,人各有命,她这个表叔不必费心。 这些长辈之间的事,沈雉并未查到。时间太短,他到底能力有限,而这些,早就被沈巍刻意花钱抹去。 眼下,沈雉闪过一丝震惊。 可他在意的是这些恩怨吗? 不是。 沈雉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润如玉,此刻面色沉到了极致。 “你和沈巍的恩怨,你不找他要公道,也不敢大肆宣扬让世人帮你,是你无能,却转头将恨发泄算计一个小女娘。” “光是这一点你就不配站在此处!” 说到这里,他讥讽。 “你薛家,又算什么好门第?我小妹身子不好,若是出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何况,这件事,从始至终,沈婳做错了什么? 她凭什么要给沈巍受过。 读圣贤书的沈雉气急败坏,第一次嘴毒。 “你嘴里的好侄女,薛缪烟自甘堕落下贱为外室多年,又是什么好货色?” 这件事,明明受害的是阿娘,也是可笑,到薛郸嘴里却是薛缪烟受委屈了。 薛夫子气的手抖。 “缪烟是被你沈家逼的!” “这么多年,她却连个姨娘的身份都捞不着!” 沈雉态度冷硬:“滑天下之大稽,她爹娘都没说一句心疼,你一个隔了几辈亲的表叔操哪门子的心。” 说着,他瞥薛郸一眼。 “还是说,你和她也不清不白?” “放肆!”薛郸呵斥。 崔韫重重搁下手里的茶盏,惊的里头的茶水剧烈晃了三晃。 前一刻还在吃惊沈家腌臜的县老爷倏然回神。少年用帕子擦了擦溅到绣摆的水渍。 “这一声。” 他懒懒散散:“倒是吓坏我了。” 刘县官忙道:“您千金之躯,自然受不得惊吓。” 沈雉:…… 所以为什么刘县令对他的崔兄弟点头哈腰啊! 崔韫走过去,一把将沈雉拉起来。再站在沈雉的位置,居高临下的去看薛夫子。 “我且问你,你夫人的侄子,身世如何?” 薛夫子对崔韫有惧,自然老实道:“他家里虽穷,却是个有前途的儿郎。” “先前缪烟,也是欣然前往去相看的!要不是后面——” 沈雉听到这里笑了。 “见着人了,就不愿意了。” “还没反应回来?” “你视她为小辈,她将你当猴耍却不自知,没准还在怨恨你,找了个家徒四壁的男人。” 崔韫嗤笑一声:“她贪图富贵,你却在这里义愤填膺,自以为是仁义打抱不平,她可是坐着阔太太的美梦。” “不可能!” 薛夫子急红了眼。 崔韫:“虽说沈家的事,我不宜失了分寸,过多掺和,可我和沈……” “沈雉是好友,这件事是管定了。” 沈雉就很感动。 崔韫淡淡:“女娘之间不合,那是女娘之间的事。你能开导,但不该过度干涉。” “稚子何其无辜?这些不论,她在老夫子面前却也乖顺,你说沈婳不敬你,可你又何曾对她有过好脸?她凭什么敬你,就凭你作画不如她?” 崔韫低低一笑:“这年头,当真是谁都能做夫子了啊。” “看来,回盛京我得同太尉他老人家提一提,若是手底下监察不当,这学院不如趁早关门,好过祸害学子。”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刘县令急了。 薛夫子灰溜溜离开书院不值一提,可这书院关门,却是大事。 见薛夫子瘫坐在地大受打击,崔韫眉心一动,他看了沈雉一眼。 沈雉心下狠狠一颤。 一切的确该结束了。 以此事为开场,将沈巍恶行一件件暴露。总比他冒然登衙门吉鼓更合适。 世人愚昧,孝道大过于天。 沈雉本做好亲自揭发沈巍丑陋面目,可一番所行,势必让人指责其心狠手辣。不知宽容,非要害沈巍于死地。 便是他有理,即便沈巍害了漾漾,也是错。 背负骂名此生无法再走仕途是小,连累母亲和漾漾是大。 这也的确是个送上门的好时机。 他听到自己问。 “既然不信,不如对簿公堂?” “实不相瞒,薛缪烟惹恼了沈巍,只怕性命堪忧。你身为表叔,更该担心才是。” 哪有人替父亲不遮丑,还要闹大的? 薛夫子却犹豫了。 崔韫轻描淡写,好脾气道:“我替他应了。” “时间就定在明日,也好让薛夫子他好好想想,明儿人前他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既然考中了举人,就应该是个机灵的,刘县令,你说是不是?” 刘县令听到这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很配合:“是。”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崔韫,刘县令惊悚的关了门,他擦着额间的汗,怕薛夫子出幺蛾子,格外上心。 “大人,你说他们想做什么?” 刘县官怎么知道! “这就不是你该问的。” “你别无选择!他们怎么说的,烂在肚子里照着做就是!” “你明儿,就去衙门击鼓,声势闹大些,去告发沈巍!可听明白了?” 第548章 别让我再看见你!糟心玩意! 天儿格外闷热,似在为明日酝酿一场肆虐横行的大雨。 两人没出书院,而是朝堂间而去。 途中,格外的安静。 谁也没说话。 直到过了小廊,沈雉这才涩然开口:“今日一事,多谢。” “只剩下最后一夜了,莫让人看出端倪来。” “我知。” “明日事后,她那边定然瞒不住,你待如何?”崔韫步履平缓,正视前方,只问了一句。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沈雉走到这一步永远挡在最前头,他将沈婳护的很好,不让她接触阴暗面。 可便是沈家瞒的再好,不让下人口舌,可势必会闹得满城风雨,沈家管不住他人的嘴,可也不能拘着女娘不让她出府。 而没了沈巍,女娘定然会犯脾气要阿爹。 也就陷入一个死胡同。 沈雉不言。 他其实也在纠结和犹豫。 一面想让她知晓人性险恶,一面又想让她当朵温室里的花,总归天塌了,有他撑着。 可他若不在呢? 就和梦境那般,他,阿娘,身边忠心耿耿的奴才全部死于刀下。 这一次,是侥幸,可下一回呢? 人生无常,谁能预料下一瞬会发生什么。 沈雉变得格外沉默和悲观。就听身侧的崔兄弟道。 “与其从他人嘴里得知,倒不如你亲口告诉她。” “也许……是残忍了些。” 崔韫轻声道:“倪康说她常年服毒心智若不坚,就无法活至今日。可见她是个坚强的小女娘。” “你在,令母也在。全心全意待她好的人无恙,是她之幸事。” “沈雉,你合该清楚,她心里有第一杆秤,知晓谁轻谁重。” 至少,在这两人面前,她永远是最明艳肆意的女娘。 而两人若出事,她在沈巍身侧,就不知是何等境遇了,也许骄傲会压垮,也许无人关怀和引导会自暴自弃。 这一番话点拨了沈雉。 他心里泛起点点波澜:“你所言甚是。” 沈雉心下安定些许。不曾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弱书生,这会儿温润如玉是最初的样子。 堂间的女娘们在后面赶来拉架的老夫子眼皮底下安分守己的用完了膳食。 他们就是这个时辰到的。 沈婳见了人后,就颠颠跑上前。 “回家了吗?” 沈雉半蹲下来,他语气平和。 “漾漾。” 他语重心长的对沈婳说:“往后,崔韫就是你的第二个兄长。” 沈婳莫名其妙,可她现在觉得崔韫的确不错。 崔韫意外的抬了抬眼皮。他很快低低一笑。 “听见了吗沈妹妹。” 沈雉彬彬有礼的和老夫子打了招呼,这才入内给沈婳收拾包袱。 “你过来。”老夫子出声。 沈婳乖巧的小步小步挪过去。 “夫子这是舍不得我吗?” 她逃脱了牢笼,忍不住的翘起小拇指,抬着下巴,娇弱做作道:“其实我也万分舍不得您呢。” “好在,你前脚不在书院了,我后脚也不在书院了,可见我心里唯一认可的夫子就只有您。” 她一张嘴巧舌如簧,老夫子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还是叮嘱。 “回去后,莫耽搁学业。你阿兄这般造化,得了个妹妹却是个睁眼瞎,岂不是给他拖后腿。” 沈婳莫名其妙。 “他不被我拖后腿,难不成给别人拖后腿吗?” “这种机会,我怎能让给别人。” 老夫子:??? 沈婳奶声奶气的安抚他:“若真有那一日,也是阿兄不够出众。他若站在巅峰谁还会在意她妹妹如何?” 她到底还是焦虑了一瞬。 “夫子放心。” “我会督促阿兄的。” 夫子没好气:“别让我再看见你!糟心玩意!” 沈婳:??? 她气的跺跺脚,到底没回嘴。非但不走,还挑衅的朝前走了几步,和他大眼瞪小眼。 女娘在书院的次数并不多,故,她桌上并无几本书。可桌肚里头却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物件。 沈雉习以为常的收拾。 率先掏出来一把精致的铜镜。 别的女娘举着书本大声朗读,他的漾漾捏着铜镜,在这种氛围下,为美貌自我陶醉。 接着是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 各种胭脂和口脂。 象牙梳,香膏,桂花头油…… 沈雉不无意外。 崔韫亦然。 直到沈雉取出厚厚一叠的情书,他的眉心跳了三跳。 崔韫倚在门口,懒懒散散的看着。神色一点点变得凝滞。 将一切收拾好了。 沈雉这才牵过小女娘的手。离开书院前,他隐忍不发,只是走到老夫子面前行了一礼。 “这是作何?” 沈雉温声:“寻常夫子压不住她,如今您不在书院,却时常过来,可见也放不下学子。” “便想请您给漾漾继续教学。您若不嫌麻烦,便有小厮来回接送,或是每日将她送到您府上也是成的。” “就是不知夫子意下如何?” 沈婳疯狂上扬的嘴角一瞬间拉平。 出了书院上马车后,沈婳依旧闷闷不乐。 她很惆怅。 沈雉却没第一时间安抚她,转而将那数十封情书扔出来。 “怎么回事?” 沈婳挪到角落,抱着膝盖,她身上还套着崔韫的外袍,像是小孩穿了大人的衣裳。 娇嫩的小脸写着熟人勿近。 崔韫神色平淡取了一封,毫无顾忌的打开。 沈雉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沈婳,见字如晤。” 崔韫语气没有丝毫起伏的念着。 “留意你许久了,我是南院的周安春。” 到底是稚童,写的书信崔韫看一眼都觉得俗不可耐。 “你虽娇气,可我还是喜欢的很。上回托人给你送了一包我亲自做的蜜枣,可还喜欢?” “不知,我有没有机会亲自送到你手里。” 最后是一句故意加上去,为了凸显自己很有内涵又酸掉牙的的一句。 “山有日,还无期。结巾带,长相思。” 他念完后,嗤笑一声。已没兴致再读另一封。修长的指尖不耐的在信纸上戳了戳。 他凉凉道。 “怎么不解释解释?” 正版兄长沈雉到底涉世未深。 他没想到!崔韫这个半路哥哥可以这么快进入角色。 转头就对沈婳管束上了!!! 第549章 仰慕我的人多了去了。 沈婳若有所思,一点也不臊得慌。 原来上面写的是这些。 她收到的情书很多,可还是第一次知晓其中内容。免不得沾沾自喜。 原因无她。 她认识的字不多。总不能拿去问周芝芝。 这一次借崔韫的光,她才知道原来情书是这样的。 周安春是谁,她不知道。 可蜜枣她记得,是女娘吃过最好吃的蜜枣。 崔韫嗓音轻缓:“她可有婚约?” 沈雉:“还没有。” 崔韫了然的颔首。 “也是咱们做兄长的不称职,怪不得,她愁着给自己求姻缘了。” “沈婳。” 他眼底有暗光流动:“这十几封书信里头,你最看好谁?我也好帮着牵牵线。” “你别诬赖我!” 说起这事,沈婳还有些得意:“仰慕我的人多了去了。这才哪到哪啊。” “我也很是心烦呢。” “总不能扔了去伤这些小郎君的心。” 崔韫气笑了。 然后,他听到沈雉一言难尽的问。 “你大字不识几个,又看不懂这些,往前从不收,这回留下作甚?” 崔韫的火气在此刻如潮水般褪去。 所以,他就……很复杂。 他对着沈婳读了别人写的情书,让她记住了周安春。 说起这事,沈婳还瞪了崔韫一眼。 “那能怪我吗?” “自从买了金锤子我就极缺银子!” 上回从沈巍那边得来的银票,也被路上的扒手偷了去。 她穷得很。 可不得谋生。 很有经商头脑的沈婳,傲慢不已:“他们让郑千喻送信,跑腿费是要付银子的,一次一两。” “这些时日收了不少,我也才留下这些字迹不错的。” 那些信封上写的歪歪扭扭的,她才不要。 “男院那些人喜欢女院这边的女娘,我就誊写一份帮他们。” 照着信上的字,一笔一画写下来并不难。 “一次一两。” “找我帮忙的可不少,更有坐地起价加钱,让我率先帮忙的。” 沈婳哼一声,很有原则。 “为了不祸害别的女娘,我可只收周芝芝的单。” 沈雉头疼。 崔韫沉默。 也许这次是气狠了,他这才察觉这一些书信里头,就他念的这一封,是开过封的。 他突然有种荒诞的想法。 “全是这一封?。” 沈婳矜持又理直气壮的点点头。 “我很忙的,虽说这次放下身段,可总不能什么信都去拆一拆。” 拆了她也看不懂。 何必自己气自己。 “我就将自己的名儿改了改。就誊写了一份,那些人付钱拿走抄完还给得我的。” 还了后,她才好在借给后面的人。 至于周芝芝每日收到十几封一模一样的情书,是什么心情…… 谁在意呢。 沈婳很认真的表示:“钱可真是不好赚。” 虽然……都是由郑千喻出面张罗。。 可漾漾每次还要分一半赃款给她,心很累的。 说着,女娘正襟危坐,将情书全送到崔韫怀里。她讨好的笑了笑。 “崔哥哥声音好听。” “这会儿还没到家,不如全都念念。” 崔韫在她的期待下,面无表情全给撕了。 沈婳:!!! 她不在意那些情书,左右能卖钱的稿子在郑千喻那里,可不代表崔韫能不经过她的同意去处理。 女娘扑过去,气恼的去拧崔韫的脸,真滑。 皮肤也很好。 也不知他平素用什么香膏。 沈婳拉不下脸去问他。她凶神恶煞。 “你摊上大事了!” 崔韫这次没躲。由她整个身子半趴过来拿捏。 沈婳愣神。 换到往常崔韫早将她提起来,训斥了。 直到她对上崔韫的黑眸沉沉的。他什么都没说,就定定的看着女娘。 对视片刻。 沈婳很自觉的从他身上爬起来,还乖觉的给他理了理褶皱的衣襟。最后咻一下跑回去,抱起沈雉的胳膊。 “呜呜呜,他好可怕。” 这一夜并不平静,更是暗波涌动。 沈巍吐了血。面色惨白如纸。 他难受的喘不过气来。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样子还是要做的。 倪康姗姗来迟搭脉。 “沈老爷只是心火旺盛,气急攻心,并无大碍。开一剂降火的药方,吃下就好。” 沈巍嘴角的血还留着,他实在没力气去擦。对倪康所言,他很是怀疑。 他粗粗喘了口气:“你阿娘呢?” 沈雉面露哀色:“漾漾不舒服。身边离不开人。您若是想见她,儿子这就让人喊来。” 沈巍浑浊的眼眸有过片刻的清明! 沈婳终于又病了! 好! 他不安的心又落了回去。 “不必了,我这边何须她守着。” 沈雉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跟沈巍多年,最是衷心不过的管家身上。 沈家到底有沈巍的人。 这么些年,帮他掩护。除了管家,自然还有别人。 等此事过,就要彻底换血。 “吴管家,你去将程大夫请来。” 吴管家早就想去了,忙应下。 沈雉为难的朝倪康歉意的拱了拱手。 “并非信不过你,只是往前家中谁有点小毛病都请的是这位程大夫。倪大夫莫介意。” 倪康陪着他做戏。 “自然不会的。” 毕竟,他下的药,程大夫能看出猫腻,他认他当爹。 在沈巍的期盼下,也在沈府所有的注视下,程大夫来了。 他说的是那句熟悉的话。 “沈老爷只是心火旺盛,气急攻心,并无大碍。开一剂降火的药方,吃下就好。” 沈巍吃了药还是很难受,后面又陆陆续续请来十几个大夫,都说他没病。 翌日一早。却是个艳阳天。 薛夫子携带其妻薛王氏心事重重的朝衙门而去。多绕了一段路,选择走早市最热闹的街道。 果然,有人认出他来。 “薛夫子!” 妇人惊讶的叫住人,她嗓门高,一句夫子让周围不少人看了过来。 她擦擦手走近:“您不在书院,怎么在此?” 薛夫子满脸愁容:“今日,我告假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 那人只是顺势一问,却不想薛王氏竟然回她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啊!” 说完这句话薛王氏掩着面哭了起来。 “我们夫妻二人正要去衙门,表侄女被畜生强占不说!如今更是生死不明,我们得请大人给她做主啊。我就不信这老天爷不睁眼了!” “什么?那畜生是谁?” “我也不怕大家知道,就是沈家绣坊——沈巍!” 第550章 对峙公堂 很快,乌泱泱一群人跟在他们身后。朝衙门方向而去。薛王氏时不时凄凄怨怨的哭喊上几嗓子。 她本就不喜薛缪烟。 当初相看她侄子前将她哄的心花怒放,谁知薛缪烟转头给人当了外室。 也就薛郸心大,总以为这个远房小辈多无辜。 害的她在娘家闹了一出笑话,被嫂嫂多次排挤。 ——“哪有你这般做姑母的?说是相看好人家的女娘,正经人家的女娘怎会没名没分跟着人家?若真被胁迫,也早就一条白绫不活了。也好落个死前干净。” ——“要我看,她就是个贱蹄子,就指望攀高枝呢,没准哄好了男人,熬死了原配,还能当个继室,诶呦,的确风光。” 想到沈家小厮登门取走她压箱底舍不得用,准备给女儿留着当嫁妆的丝绸,就一阵火大。 全是薛缪烟给害的! 要知道每次沈家送的礼,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如今可好,全都给还了回去不说,男人再也不是书院的夫子。 一家的生计都断了! 她越恨,哭的越狠。 薛郸的心境只会比她更沉重。他举起击锤,狠狠心重重敲了上去。 一下又一下。 ‘咚!’ ‘咚,咚!” 人被捕快带去了公堂。 三班衙役两厢伺立。刘县令坐高堂之上,头上方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门匾。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三尺公案上隔着文房四宝,惊堂木,红绿头案签。红签为刑签,是下令动刑的。绿头签为捕签,是下令捕人的。 “升堂!” 围观百姓挤着看。在听到这句话是,全都静了下来。 薛家夫妇跪下。 刘县官一如既往的发问:“堂下何人为何状告本官?” “大人,我为薛郸,身侧是妻,薛王氏。” “我有冤!” “薛家有女,唤薛缪烟,是我远房表侄女被沈家绣坊沈巍欺辱逼迫强占。” “如今许久不得消息,只怕生死不明啊。”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震惊。 难怪!薛王氏哭成这般,竟不想是此等内情。 等等。 不对。 沈巍可是丰州城夫君的典范。 他对发妻十年如一日,前不久还去铺子里给夫人买胭脂。 “别是诬赖沈老爷吧,毕竟沈家家大业大,若能讹上一笔,……” “这可是书院的夫子,举人老爷!又涉及到命案可见来此只为告发。” 刘县官眯了眯眼,他接过呈上来的状纸,很快,涉及此事的人一一被传。 首先是薛家父母。 薛家父母是个胆小怕事的,当下浑身发抖。却如何也不认。 “哪有这档子事,我们缪烟好好的,几年前远嫁,她远房表叔,你可别害她。” 薛王氏一听这话,当下就骂:“呸,你们也配做父母啊?什么远嫁?好歹也上点心,只要去附近问一圈,你家有没有办喜事,便能一戳即破。县老爷面前都敢说谎,谁给你们的胆子?” 薛家父母明显一慌。 “这……家里穷,成亲也没宴请。知道的人少。” “是吗,那她嫁的是何人,家住何处,我们是不信的,还请大人将人请来,见着人了,民妇才好安心。” 薛家父母明显慌了。 再见刘县官铁面无私的坐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要我看,你们就是和沈巍一伙的,害死了亲闺女,如今拿着钱,买了宅子,身边有了仆人伺候,当起来阔老爷。看来是高枕无忧了?” “也不怕薛缪烟阴曹地府追上来索命!” 说着,她眼珠子一转,一拍大腿。 “我可怜的缪烟啊,你的命苦啊。” 刘县官冷冷质问:“还不说实话?” 薛母吓得伏地,六神无主只记得将自己摘个干净,丝毫忘了当初她多么支持薛缪烟去给人做小。 “大人。是缪烟这个孩子性子倔,她做外室,不是我们夫妻逼的,是实在拦不住啊。” 她自诩聪明,丝毫不提拿了纹银。 “她如此轻浮,我们管教不得。也就权当没了这个女儿。这些年,没在来往。” 真假假话掺了一半。 没再来往,并非断了关系,分明是沈家不让薛缪烟在外露脸。 刘县令重重一拍桌子。取过薛郸连着状纸一同交来的证据扔过去。 “公堂之上,岂容你这刁妇胡言!” “每时隔半年,你薛家就收到一大笔银票,是或不是?” 名下的房契地契一查便知。 若是银票全存在家里,经不住搜。 便是放在钱庄,衙门也有查的资格。 沈家二房是这时过来的。 沈朱氏腿一软,险些瘫地。被沈鹤文拉住,这才不至于失态。 她想起来时沈鹤文的一句。 ——夫人,你我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合该清楚,待会儿说些什么。 可昨儿她收到一封信。 同上回提点她回府抓奸一样的字迹。 上面写着。 ——州判之女和离再嫁不愁,可若还留在沈家,焉知薛缪烟的今日,不是你的明日? 她垂下眼眸,掩下不安的情绪。 薛缪烟也的确死了。 她眼睁睁看着人断了气。 以至于这几日,都在梦魇。 她从未见过有人能这般狠毒。 想到那夜,沈巍登门,沈鹤文为息他怒火,将一张又一张桑皮纸喷上白酒,盖到薛缪烟的脸上。 严丝合缝,鼻嘴被堵住。烈酒刺激她的脸被打伤的脸,疼痛难忍。 她越挣扎,越痛苦。 她很快不能呼吸。试图哀求试图挣扎,想让这两个曾在他耳畔说尽甜言蜜语的男人,放过她。 可没有,一张又一张的桑皮纸盖了过去。最后彻底没了呼吸。 沈巍像是满意了,他温柔的摸上薛缪烟脸上那厚厚的桑皮纸。 “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老二,你可记住了。” 念此,沈朱氏就经不住一个哆嗦。 这两兄弟,是真的一个比一个狠。 两人刚入公堂,门外又有了动静。 这次,是淳筠沈雉,还有坐在轮椅上病入膏肓的沈巍。 几人的出现,推起了一个小高潮。 “沈老爷这是怎么了?” “他不久前还好好的,怎么就这般病态。” “还能是什么,要我看,就是坏事做尽,遭到了天谴报应。” 第551章 我等你身败名裂,很久了 淳筠似没听到几人的对话。恭顺跪下。 “大人,此事只怕有误会。” 薛王氏一听这话,忙皱眉:“怎么有误会了,妹子,你就是心太善。可清醒清醒,他!养外室,养到你眼皮子底下!莫连枕边人是人是鬼都被蒙在鼓里。” “你还不知道吧,我那表侄女,本和沈巍有婚约,沈巍一边要利用你娶你,一边又舍不得我这侄女,这才将人藏在沈家二房的!” “我家老爷心善仁慈,怎么可能做那等错事。” “我是不信的。” 淳筠仍旧是温温柔柔的,美目莹莹看向沈鹤文。 “二弟。你做的事往前你兄长全给你担着,这一次,你的事总不能让他还背负骂名。” 沈雉也冷下脸:“二叔,你以我阿爹的名义,将外室养在家里,无非是想骗过二叔母。侄儿觉着,此事实在不妥。” “这些年大房扶持二房不算少了,就因为血脉至亲四字,可您犯浑也不该拖我父亲下水才是。” 沈巍一路都在想对策。却不想无需他动嘴,母子俩这般信他。 他眸光一闪,只是低低的咳嗽。 这是认同。 “我自幼就教导你,遇着事莫总想着逃避,这一次阿兄也无法帮你。” 沈鹤文:??? 所以,沈巍是想让他一人背锅? 真是好的很啊! 他咬咬牙。 可他已激怒了沈巍日后还想依靠他,如何也要吞下这苦果。 他忍着气,一字一字道。 “是我糊涂。” 外头的百姓,全都信了。 “我就说嘛,沈老爷怎么可能是那种伪君子。” “这沈鹤文可真不是东西。” 刘县令看到这里心里冷笑不止。 “薛缪烟何在?” 捕快:“回大人,我等过去,二房并无此人。” 沈朱氏袖下的手一直在抖,就听沈鹤文至今还存有理智,万分冷静道:“她跟了我多年,到底思念双亲。这些年也一直给你们寄钱养老。我念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放她归家住上几日。” 说着,他直勾勾看着薛家父母。 “你们薛家人好大的本事,联合起来故意闹这一出。总不能拿了银子还不知足,摆我一道,还想再讹一笔吧。” “薛家卖女求荣的契纸我尚且留着,当初我可没逼她,既然是我的人,可不姓薛了。怎么如今还,向我要人了?” 凭着他无耻的一张嘴,成了薛家报官是为了再讹他的钱。 淳筠和沈雉并无意外。她们早就猜到此等局面。两人耐心很好,可刘县令不太好。 这件事!不能在他手下办砸了。 薛父唯唯诺诺的:“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他越如此沈鹤文越镇定。 沈巍压下眼底的阴鸷,他面色苍白,看着像是重病难遇:“要多少钱,直说就是,何必去伤和气饶这么一大圈子?” 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又一次为亲弟摆平事情的好兄长。 “我做主这事也就过去了。” 薛母没想到,沈家还要给钱。正喜,就听薛王氏冷冰冰道。 “你掉钱眼里了。” 薛郸不虞:“过去?怎么过去,用钱打发谁呢。你们沈家的嘴好生厉害,三言两语就成我们贼喊抓贼了。” 薛氏不愿听这些。 “我家的事何须你来操心!” “我们夫妻可从来没想过报官的。” “住嘴!”刘县令起身冷冷道。 “当衙门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着本官的面贿赂,你沈巍可真有本事!” ‘咚!’ ‘咚,咚!’ 门外又响起击鼓声。 很快,有人被领了进来。 他一入内,就猛的跪下。 “大人,草名是来自首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巍有种失控感,猛然抬眸。 商贾瑟瑟发抖,不等刘县官发问他什么都一骨碌交代了:“草名是走香料生意的,手里有一方子,制成的香是最出挑的。却昂贵异常,多年也只买得几户人家。” “可我也是才知晓,那香料是好,可若使用不当,就能害命!” “昨儿我听说沈家连夜叫了不少大夫,就一直难以心安,只怕那沈家女娘,用了香料才坏了身子。我惭愧啊。” ‘啪’一下,淳筠手里的折扇落地。 “有毒?” 那商贾听见声响,看过去,好似才见沈巍。 “沈兄,你怎么也在?” “对对,你瞧我这记性半月前我知道此事后,就托人同你说了。你家小女昨儿怎么了?” 淳筠面上的温柔退却:“沈巍,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雉忙扶住她:“定然是此人记错了,怎么会是半个月前,分明几日前阿爹还让漾漾继续用香料。莫坏了他的一片心意。阿爹总不能故意害漾漾。” 商贾心里骂娘可这会儿很配合的张嘴就来:“不不,此香接着用是无碍的只要改了药方不相冲。我和沈兄早就提了,怎么,他没改吗?” 沈巍:??? 商贾看看沈雉,又看看沈巍,反应过来:“不会吧?” “看来沈兄你也是来自首的。”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惊叫声。 “谁在衙门门口抛尸!” 撕裂的冲破云霄。 围着看戏的众人全部散开,吓得丢了魂。 只见衙门外不知何时多了张湿漉漉的草席,上面躺了具尸体,面上贴着层层的桑皮纸,无法窥其貌。可死状凄惨,浑身水肿的厉害。 沈鹤文浑身冷汗。 她分明将人抛尸在护城河,腰间捆了石头,亲眼看人沉了下去。 怎么可能? 沈朱氏瞳孔剧缩。沈雉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 幽幽出声。 “二叔母,您看,薛缪烟来找您了。” 本就自私的她紧绷的心弦彻底断开。 她尖叫一声:“薛缪烟,那是薛缪烟。” 她一把攥住警告她的沈鹤文:“是你和兄长一同下的毒手。” “你休胡言!” “胡言?你们兄弟不过一丘之貉,他养外室,隔三差五的来二房,外人还当什么兄弟情深。一来就和那贱人做尽龌龊事。你不也要背着人去沾一沾?” “你亲手杀的人,亲手抛的尸。可怖至极。而他算什么好东西,靠着妻子发家,却连亲身女儿都要害!要我看这香料从一开始就是他布下的局,为的可不就是绣坊。也就嫂嫂蒙在鼓里还傻傻的信他,同沈雉两人刚刚还为他说话!愚蠢至极!” “大人,民妇是证人,亲眼所见。” 沈巍下意识要起身,可双腿无力,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想要说什么,就对上了淳筠冷漠又嘲弄的眼神。 在一片慌乱中。 那对母子,一直很安静。 她们促成如今局面,却至始至终都是看客,也不过是恰当之时,说出几句恰当之言。 却彻底毁了他。 淳筠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我等你身败名裂,很久了。” 第552章 这些人,是真不害臊啊。 回了府。 淳筠将府内的奴才换了大半,便是管家也一并换了人。她温柔似水,可做事却雷厉风行。 沈雉则去了沈婳院里。 兄妹俩也不知说了什么,沈婳眼圈红红的。 “公子。” 倚翠从外头入内。 “门房那边传来消息。沈族老领着沈家各位长辈在外求见。” 沈雉眼里微微一寒。 “莫让阿娘出面。” “把人请去正厅,我过去。 “再让崔兄将身边的即清借来用一用。” 等他走时,沈婳下意识跟了几步,最后顿足偷偷的抹眼泪。 沈雉刚入正厅。神色不明。 “族老是来求情的?” “不是。” “那族老这般阵仗,是……” 他的眼扫视一圈。 “什么意思?” 沈族老没想过,沈雉会问的这般直接。 他做作哀恸状:“沈雉啊。” “今日的事,我们也知道了,沈巍他的确做得不对!孩子,我们不是来为他辩解的。” “他犯的错,就该受惩戒。我即便心痛,也知因果报应。” 沈族老话音一转。 “可我是真心疼你们兄妹。漾漾她如今可好?你阿娘性子软。孤儿寡母的,你到底要顾着读书,无法顾太多。家里没个顶梁柱,可得怎么过?我这老骨头就想着帮着操劳操劳。这往后啊,总要有人来扶持你们。” 说的可真委婉。 沈雉隐忍不发。 “不必费心!若怕我们日子难捱,不如将往前去赎你儿子的钱还来。” “瞧你生分的,我们难不成还会害你不成。” 沈族老:“你啊,莫和我们生分。” “是啊,我们都是见你长大的。” “伯伯我也是心疼你。” 沈雉仍然带着笑:“骨肉至亲尚且如此,何况是外人。” “族老不必说冠冕堂皇的话。想抢绣坊明说就是。今儿,我将话给撂下了。此事绝无可能。” “绣坊是我阿娘的心血,谁也夺不走。” 这一番话,让过来的人气的不行。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你阿娘的!绣坊姓沈。” “你日后若走仕途,绣坊谁顾着?” 即清也不知何时来的。 “沈公子。” 即清似为难的打断:“府上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一群倚老卖老的老匹夫,吵着我们爷午休了。” “属下觉着,赶出去才好。” 沈族老:??? 他到底不敢惹崔韫。 “这……此处同崔公子的院子隔的甚远。” 即清冷下脸来:“你是说我们爷污蔑你了?” “不……不敢。” 然后,一群人真的被赶出去了。 沈家门外全是看客。也全齐齐愣住。 即清拍了拍手,将扫把扔到地上。 “刘县官三番五次请我们爷去刘家住,他在此,无非是顾着和沈公子交好。自然是不允许有些人太把自个儿当回事,过来拿乔。” 他嗓音蓦地加大:“十几个人!冒冒然入府!不如阖家全搬过来住下明抢!安的也不知是什么心,也好意思在此充当长辈?出了这种事,沈公子到底还如今活的好好的,沈家的族老却领着一群人过来争夺家业,未免吃相难看了些。” “倒让大伙儿瞧瞧,再看看你们还有没有脸再登门!” 看客:??? 这些人,是真不害臊啊。 ———— 入夜。 狱内,潮湿昏暗,坑坑洼洼墙壁上是斑驳的污渍血痕,挂着的油灯发着微弱的光。 ‘噗呲’一声,灭了两盏。 沈雉去了趟牢房。 等他到时,沈巍已缩在角落,病痛让他浑身抽搐。 看见他来,沈鹤文迫切的隔着木门,将手伸出去。 “雉哥儿,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算起来咱们才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沈婳到底是要嫁出去的,再者她如今也没事。” 看见他来,沈巍的眼中闪过泪光。 “我何时能出去?” 在他看来,沈婳也没出事,那薛缪烟当初是花了钱买的,届时打通关系,出一张假的卖身契,府上处死奴婢,衙门可管不着。 沈雉一身锦袍,书生卷气却也高贵出尘,就这么看着被扣着脚链着一身囚服的沈巍,也不说话。 牢房关着的犯人,个个蓬头垢面。空气里是难言的丑恶和污秽气味。 “阿爹只是一时间迷了心窍。你听话,帮我和你阿娘解释解释。” 沈雉微微安抚一笑。 “儿子能过来,还是大人看在崔公子的份上。到底不能逗留太久。” “父亲如今身子不好,莫动肝火,刘县官是清官,可不受任何贿赂。但儿子会想办法让您出去。” 他一字一字蛊惑人心道:“您可万万记住,漾漾的事,我和阿娘不会追究,至于薛缪烟,那是二叔杀的,与你并无关系。” 沈巍忙道:“对对!” 沈鹤文听到这里眼睛充血。 看看啊,兄弟情分脆弱的不堪一击。 沈雉出了牢房,就冷了脸,将袖中的钱袋送到看守的衙役手里。 “有劳多多照看。” 衙役哪里敢收,忙道:“大人那边刚传话过来,已吩咐。” “权当个辛苦钱。您拿去买酒喝。” 衙役笑的露出黄牙齿。 很快。 沈巍和沈鹤文被衙役一脚踢进另一间牢房。 衙役在沈巍身上吐了一口唾沫。 “见过害人性命的,从未见过自己骨肉都要害的。” 沈巍自觉受辱,恶心反胃的去擦。可又能如何。他浑身都在颤栗。 “你怎敢如此对我!” 衙役无情落锁,转身就走。 到现在还不知悔悟。这会儿还想着人去救他不是? 这间牢房加上他和沈鹤文,还有三人。 一个蜷缩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一人谄媚的给坐在禾秆草上眼底面露贪婪和凶光的中年男子捶着腿。 这是刘县官特地交代的。 ‘特殊关照’ 沈巍他咳的撕心裂肺。 “老二,你扶我起来。” 沈鹤文恼火不已,脸上是浓浓的寒霜:“沈巍,你连累了我,还想让我听你差遣?” “你——”沈巍不可置信。 “你什么你?我杀了人,何尝不是奉承你!要没有你,我怎会走到这个地步!” “凭什么你能出去,我还要在此处受罪!” 沈巍气的浑身都在抖。 耳侧就传来那边如蛇般冰冷滑腻足够让人浑身一寒的嗓音。 “真好,又多了两个玩物。” 第553章 你要和我去厮混吗 这厢,沈雉借着夜色,一步一步朝对面停着的马车去,刚俯身入内,就见车上的少年懒懒的斜靠着。 “根据我朝律令,夫对妻一定范围内的亲属只在具有殴,杀等手段,是可以义绝的。此事刘县官就能做主。你何必跑着一趟?” 他当沈雉过来是让沈巍在和离书上签字画押。 沈雉摇头:“我知。” “义绝文书,如今已在阿娘手里。” 他话音一转,低低一笑。 “回头得劳烦倪大夫开几服药,牢房条件不好,总不能让人就这么死了。” 每隔几个月,麻烦衙役送一次药。 那时,沈巍定然以为,他在为他的事奔波。 要知道,死了一了百了,可只有活着才能痛苦。 沈巍这种人,可不配死。 “总要给他希望,又活在绝望中。” 他就该在牢狱中苟延残喘,了却此生。 ———— 这件事,也彻底告一段落。 一切开始步入正轨。 沈淳氏日日去绣坊,沈雉也在为去书塾做打算。 不过去之前,他得去见一面萧瑟瑟。不然,总是不安心。 只有沈婳很痛苦。 往前,老夫子要带整个女院,如今就盯着她一个人。 老夫子上了年纪,可嗓门极大。又是个很有精气神的。 “我对你的要求并不高,三日的功夫,把这本书背下。” 沈婳:??? 她不敢置信。 “您……你为难我,还是为难您自个儿?” 老夫子:“你阿兄请我教你,可知我为何应下?” “给的多。” “糟心玩意!” 老夫子严肃道:“每次在学堂,你不是趴着睡就是发愣,一概不听。先前我也以为你没救了。可我后来发现,每次骂你的词儿,你全给记下了。” 记得那叫一个牢,还能举一反三,去骂别人。 老夫子:“周芝芝当初可是花了四天背这本书,我想着,你合该比她聪慧才是。” 在边上倚着窗的崔韫哼笑一声。 “我这妹妹可不喜单数,如何能三日,我看两日就够了。” 老夫子:“两日就两日,她还会怕吗?” “行了,天色不早,把人接回去。” 沈婳很憋屈。 她爬上马车,就敌视的看着崔韫:“你怎么还不回盛京!” “赶我走?” 少年抬了抬眼皮:“倒是不能够,你阿娘留我继续住。” 沈婳冷笑一声:“你拿这里当家了是吧!” 说着,她想起一事。 瞬间变老实。 “崔哥哥。” “别这么叫我。” 崔韫:“怪瘆人的。” 沈婳咬了咬唇:“我不想回府。” 她很友好的发出邀请。 “你要和我去厮混吗?” 即清手一抖,马车跟着一个踉跄。 沈婳身子不受控制的朝前扑。崔韫抬起手臂,把人给捞了回来。 女娘索性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我带你去看看萧姐姐。” “我打听过了,那是个极标志的女娘。如今还没许人家。回头我是要……” 一语未完,就被崔韫硬生生打断。 “别生事!” 少年眼底情绪散去:“我的事,不必你瞎操心,收收你的心思,人我不会去见。” 沈婳茫然一瞬。 不会吧不会吧,崔韫别以为,她是给他介绍对象吧。 回了府,女娘刚从倪康那边扎了针,这会儿正吃药,不知如何是好,被苦的有一下没一下吐着红舌。 见崔韫同倪康说着话,没留意此处,沈婳歪头,正要猫着身子偷偷倒了。就撞见崔韫黑眸沉沉的一双眼。 沈婳:…… 她抱着碗,安安分分的全喝了下去。 这时,沈雉从外头进来,走至沈婳面前,给她喂了颗糖。 “两颗。” 沈婳朝他摊手。 “不可,少吃些,免得闹牙疼。” “那我明儿要去徐家做客,阿兄得送我出府。” “哪个徐家?” 沈雉微微蹙眉。 “徐青青家里。她也是书院的。” 沈雉显然还有印象:“便是那个每次小考,最让你上心的?” “漾漾,阿兄说了几次了,莫欺负人,她考不过周家女娘,你怎能逼到人家里?” 沈婳没想到沈雉会这么想她。 虽然……这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之前也有过一次,沈雉把她给拦住了。 “我不是为了那种小事才去找她的!” 沈婳:“我可太喜欢她了。” “是特地跑去交好的。” 沈雉:…… “明日怕是不成。” 沈婳心一紧:“阿兄明儿要去书塾?” 见沈雉摇头,她心下一松。 随后,得到这么一句。 “崔韫没和你说,他明儿就要归家了?你总要去送送。” 沈婳脸上的笑容退却。 说着,沈雉问崔韫:“行李收拾好了?” “嗯。” 崔韫弯了一下唇瓣:“我阿嫂生了,阿兄将其取名为绒,我得回去见见。” “这可是喜事。看来我还得多备一份礼。” 崔韫:“不必麻烦。” 沈雉开玩笑道:“这是什么话,我的妹妹,便是你的妹妹,你的侄女自然是我的侄女。” 崔韫觑了那呆住的女娘一眼:…… 你当真以为,我是冲着你来的? 晚膳,自然为其践行。沈婳吃的心不在焉。 她一边想着崔韫走得好,他早该走的,一边又浑身不舒坦。 以至于哪哪都不得劲。 草草用了晚膳,夜里如何也睡不着,她踮着脚尖,索性偷偷摸摸跑去了崔韫那边。 窗边泻下一地清辉。 女娘将崔韫摇醒,眼巴巴的看着他。 “你真走啊。” 崔韫揉了一下眉心。 “那还回来吗?” 沈婳小手攥的紧紧的,她嗓音多了份哭腔,却还是嘴硬:“哥哥,别管我,我就是随便问问。” 崔韫支起身子,借着灯光晦暗的看着她。 “街头那处,我买了一座宅院,下次过来也不知何时,你有空可以去住几日,添添人气。” 那就是还会来。沈婳的难过少了一点。 很快揪住一处。 “你来丰州为何不住我家?” 崔韫:…… 不想入赘。 见他不语,沈婳倒没追根究底。 她瓮声瓮气:“我听说,盛京可远了。” 崔韫应了一声。 “你好好读书,好好学规矩,我给你准备了几份字帖,每日练一练……” 沈婳不明白,这么伤心的时候,不依依惜别也就算了。崔韫怎么还要来说教。 女娘麻木的闭上耳朵,她往外走,然后拉开房门,小拇指翘起来,朝外点:“您往这边滚。” 第554章 崔韫,你怎么敢信呢? 月明星稀,府内上下被夜色笼罩。 这个天气晚上呼吸都是闷热的。沈婳额间不知何时密起细细的汗。 崔韫兀自低笑。 少年半靠在榻前,隔得远他的轮廓,沈婳看的不太分明。 可即便如此,她能想象出崔韫此刻的神态。 懒散的,漫不经心的。 还有耐人寻味的几丝玩味。 沈婳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小声如小兽般的呜咽。不得回应,她无措的蜷了蜷肉嘟嘟的手。 她好似不该来的。 就像夫子几日前在她耳侧念叨的一句。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崔韫这种身份的人,刘县官都要亲自登门,请他去酒楼用饭。其实不该出现在此。 沈婳脑袋耷拉下来,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云,她失魂落魄的朝外走。 她也不能用刀抵住崔韫的脖颈,不让他走。到底不是亲生的哥哥。他出现的突兀,走的也让人猝不及防。 好似,在女娘八岁这年,也只是短暂停留了片刻。 她眨了眨眼。 “我记性不好。也不是唬你。” “你若几年不来,我定然会忘记你的。” 笑声淡去。 随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她扭过头去看披上外衫的崔韫。 崔韫腿长,提着一盏琉璃灯,很快追上她。 “送你。” 沈婳撅着嘴,仰着头,哼了一声:“我——” “好好说话。” 沈婳一哽,嘴动了动:“难不成我还要谢你了?”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崔韫却没带她回云栖阁。 出了府的沈婳,愕然被他抱上马。他一手扶着沈婳,一手捏着缰绳。 “驾!” 马蹄渐渐,热风吹在脸上。 沈婳手里提着他塞过来的琉璃灯很快被吹灭。 街道冷清,很少遇见行人。只有零星几个醉汉,东倒西歪的在街角说着胡话。 “你要带我去哪儿?” 崔韫:“猜猜?” 沈婳深吸一口气:“你想带我去喝花酒!” 她知道的! 晚上夜不归宿的郎君,大多就是留宿烟花雨巷。没想到崔韫也是这种浪荡子! 那种入不了台面的地儿,沈婳没去过。 “不行,我可是正经女娘。” 她假意推辞几下:“你做肮脏事不要带上我!我是不会屈服的。” “当然,你实在想去,我也没办法,我只是被你逼的。” 沈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探出脑袋四处张望,压下嘴角那丝迫不及待:“你打算找几个花娘陪酒?” 崔韫冷静的听她自言自语毕。这才阴测测道:“将你卖了信不信?” 沈婳身子明显一僵。 她抓住重点。 “我很贵的,等闲之辈可买不起。” 路过暮春园时沈婳眼角带光。 “我寻思着凭着你我的交情,你总该请我去听戏。” 崔韫没理她。沈婳只好退一步。 “不去也成,你能给我唱个小曲吗?” 崔韫:“安分点。” “那我给你唱个吧。” 他这次没阻止,只是挑了挑眉。可左等右等,怀里的人很安静,眼瞅着过了两条街。 “睡了?” 得到一句鄙夷:“崔韫,你怎么敢信呢?” 沈婳中气十足:“将走之人,不配!” ———— 丰州城内,合武街的奶油灯香酥还有这家店豆馅的透花滋很是出名。 往常,天一亮,外头就有不少人排着队买。店家是个犟骨头,每日就卖两百份。价格也越涨越高。 崔韫带她下了马。 “你是要买点心路上吃吗?” 沈婳甩开他的手,不乐意的跺脚。 “我平素自己想吃,都是家仆去买的!你倒好,竟然让我陪着你在此等。” 门都还关着! 她算了算,要等就要一个半时辰! 崔韫指腹蹭了蹭她红肿的眼儿,无奈一叹:“买来哄你的。” 要不然真送回去,晚上指不定如何折腾。且还能全怪他身上。 这还差不多!!! 沈婳这才勉强愿意在此逗留,给崔韫一个孝敬她的机会。 眼看她变脸,态度转好,强烈的对比,让崔韫定定看了半响,最后冷笑一声。 他抬手敲了敲门。 可止不住身侧有人奶声奶气的泼冷水。 “我知道你迫切的想讨好我。” “可,这店家脾气古怪的很,你敲门是无人理会的。没准吵着人家,还会被骂。” ‘咯吱’一声,门被里头的人打开。 那浓郁的奶香味,很快传了出来。 “崔公子您里面请。” 沈婳:…… 真该死啊。 侯爷的儿子了不起呢。沈婳生平最看不起这种那家世显摆的人。 她毫不犹豫跟进去问。 “今日也卖两百份?” “是。”店家变得很好说话。 沈婳大手一挥,冷艳高贵:“你的崔公子都要了!” 崔韫的名声是极好用的,沈婳也觉得人走之前,得宰他一顿,她半句没提回府的事,少年也难得纵容她去做些缺德事。 沈婳去隔壁‘啪啪’敲门。 “谁啊谁啊!敲魂呢!” 店家骂骂咧咧开门。 沈婳抬手朝崔韫那个方向指了指,娇柔做作:“抱歉,不该扰你休息,可我实在拦不住。阳陵侯府二公子就是想吃你家的烧鸡。” 店家安静一瞬,连忙摆上笑脸。 “岂敢岂敢,二公子里面请,我这就亲自给你去烤。” 最后,小女娘左手咬着点心,右手咬着烧鸡,心满意足的坐在萧家屋檐上。 “崔哥哥,我承认,是舍不得你。” 沈婳停顿没敢撒谎:“的钱袋。” 她下意识晃起腿,又想挨崔韫坐近些。 萧家的屋子许久不曾修葺,较为老破。瓦片往下掉了几块。 沈婳受惊,崔韫把人拉住。 ‘哐当’一声响,砸碎了屋内的茶盏。吵醒了睡着的人。 很快,点灯。 是妇人尖细的嗓音。 “我就知道家里摊上霉运了!你非不信!外头的算命道士可说了,瑟瑟八字和我相克!当家的,早早把她嫁出去,得些聘礼钱给儿子攒着。为何你到现在还不松口?” 妇人的抱怨声丝毫不见收敛。也不怕被旁人听了去。 而隔壁的灯一直亮着,萧瑟瑟来了月事,疼的不行至今未眠在听到这句话悄无声息的吹灭灯后,再也没了动静。 第555章 送君终有一别 “你小点声!” “家里拢共这么点地,瑟瑟就在隔壁,若是听着了,心里多难受。” “能出什么事?明日我就将屋檐补好。她今儿晚膳没用,我瞧着脸色不对,你当母亲也好歹上点心。” 很快,是中年男人的制止。 妇人却不依不饶。 “自个儿家里,我还不能说话了?怎么,就你闺女娇贵?还是我苛刻她,缺她吃的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饿一顿死不了人!” 想到这里,她就很不快。 姨母一家就在隔壁! 她每次数落萧瑟瑟,姨母总会过来,让她差不多行了,别伤了女儿的心,又让邻居看笑话。 “早些年,我就是生她坏了身子,六年前,她险些被拐子偷走,是我追上去把人救下,又落了一身的伤!” 妇人讲到伤心处,也不去整理那一地的狼藉,而是哭了出来。 “你可知当初外头怎么说我的,说我断了你萧家的根别以为我不知婆母生前,还张罗着你和外头那吴寡妇相好!” “好在我后来肚子有了动静,又给你生了个儿子,这才给萧家留了后!可你却只会怨我!” “行了!” 被人打断。 萧父不耐烦:“这件事翻来覆去的讲,还有完没完?” 他冷下脸来,萧母还是怕的,当下噤声。 自己的女儿,她又如何不疼。 可她为了萧瑟瑟,吃了这么多的苦。算命先生都说了,女儿留着,只会让她不顺。 她心烦意乱的收拾一通,这才回去躺下。就在她翻来覆去难眠时,她听到萧父道。 “你以后少使唤瑟瑟,明儿再去买些布匹给她做几身衣裳,这个年纪,的确可以张罗定亲了。” 萧母一喜。 “我娘家那边正托人问,那王家子人品不错,是个值得托付的,我的女儿总不至于害了她。” “快闭上你的嘴吧!王家家境不过如此。最多十两银子做聘礼。虽说我们萧家不做卖女儿的勾当,也想让她过得好,可奈何家里穷,瑟瑟本就生的好,好的儿郎大有人在,得好好挑可不能随意许人家。她当姐姐的,自然是要多多为了幼弟考虑的。” 这句话简直说到了萧母心坎里。 她再也不提王家了,心思活络。 “那回头我找媒婆问问。” “我心里有成算。行了,睡吧。” 那些人,哪里比得过沈家公子? 这沈家偌大的家业,最后可都是他的。还会读书,日后若考上了举人老爷,那可不得了了。 萧父上回可是看见!沈雉隔着十步远外暗暗送萧瑟瑟回来的。 他当时就起了疑心。见萧瑟瑟入院后,特地追出去叫住了沈雉。 那个沈家公子,一愣,脸微红,还低声唤他一声伯父! 当时就把他喊的飘飘然。 可见他家瑟瑟是要当飞上枝头当凤凰的! 两人的对话让萧瑟瑟万般难堪。 她的存在,好似对谁都是累赘。 阿娘怪她,阿爹嘴里不说,可心里又何尝不是? 她咬着唇,明明热的不行,可腹部却绞痛的直发凉。 等她好不容易沉沉睡去,再醒来天色已大亮。 她很累又浑身不舒坦,萧瑟瑟穿好粗布罗裙,头上只挽了个简单的木簪,她正要出屋,视线却一顿落在桌前那格外精致的点心纸盒上。 柳眉未蹙,是困惑。 她走过去,点心的香味充斥鼻尖。 萧瑟瑟清楚,家里其实也不算亏待她,重男轻女,是常态。这条巷子里的妇人,有几个不打骂女儿。她至少身上不会落伤。 也不过是好吃的好喝的,全紧着弟弟。轮不到她罢了。 那这是谁送的? “瑟瑟,起来没?” 外头,是萧母的喊叫声。 “怎么就这么懒?快起来做饭了。全哥儿闹着要吃蛋饼,你爹干的是体力活。我寻思着早上就煮粥,再给他们每人摊上两个鸡蛋饼。” “听到没,别拿多了。家里几个蛋我是清楚的。” 萧瑟瑟应了一声,下意识将食盒提出去,可等她的手触上门时,又缩了回去。 拿出去怕是再也落不到她手上。 女娘垂眸,她难得自私了一回。迟疑的捡起一块,小心翼翼咬上一口。 很甜。 ———— 崔韫走时,沈雉带着沈婳一路送行。 直至出了丰州城。 沈雉笑了笑:“送君终有一别。” “不急。我有话同你说。” 崔韫将昨夜的事,一一言明。沈雉脸上的笑意褪去。 他没想过,萧瑟瑟处在这种境地。一再确认后,看向沈婳。 沈婳很为难:“我不是故意瞒着的,只是思来想去。阿兄应该是单相思。” 没准,萧瑟瑟连阿兄是谁都不知。 沈雉轻咳几声。 沈婳恨铁不成钢:“就你这样的也只会背地里偷偷喜欢。等你出息,也不知是明年还是后年了。告诉你做甚?我还不如告诉阿娘,让她直接去提亲。” 她的想法很简单。 萧家长辈脑子是有坑才会拒了! 崔韫的心思一直落在沈婳身上。女娘唇红齿白,精致的不像话。 “倪康留在这里。” 沈雉正要谢。 沈婳:“哦。” “我虽在盛京,可会时常给你写信,记得回。” 沈雉正要应下。 沈婳踢着地上的石子。很敷衍:“知道了。” 沈雉:??? 崔韫抬步朝此处而来。 “上回的金锤子我带走了。你总是以物换物,我想着不能白拿了。又怕你当真转头将我忘了,总要给你留些什么。” 沈婳毫不犹豫的朝他摊手。 她是个识货的,很快锁定他腰间的一块玉。 “我要这个!” 崔韫本想给她留下银票。免得小女娘再哭穷。随着她手指的方向,崔韫看过去。神色微微一凝。 那是崔家给儿媳的玉佩,阿兄那块给了阿嫂,他这块…… 他嗤笑一声:“你倒是会挑。” “给不给?痛快点!不要让我催。” “此物重要,别丢了。” 崔韫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将那块玉佩戴小女娘腰间。 这一幕,看的沈雉眼角直抽抽:“不妥不妥,崔兄莫和她一般见识。” 崔韫深深看着沈婳。 “早晚都是给她的。” 第556章 要你还有什么用? 他走的这一日,天还是那般明媚。 沈婳目送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小拇指蹭了蹭腰间触感细腻的玉,到底有几分怅然若失。 “你和他倒是亲近。” 沈雉立在一旁眉心紧缩,有一种荒谬的想法一闪而过。崔韫对漾漾……实在太好了些。尤其刚才那一幕,像极了交换信物。 如今去想总觉得他忽略了什么。 “不是你让我喊他哥哥?怎么阿兄如今吃味了?且放心,他便是给我千百块玉,也比不得你。” 沈婳撅嘴:“哪个认亲的不给小辈见面礼。我如今收到也不算晚。” 这也的确说得过去 一句话,倒是打消了沈雉的疑虑。 他想,崔韫那种人应当不会是个畜生。 兄妹俩各自存着事,路上没再耽搁一同回了府。 淳筠正算着账。待两人入内,她浅浅一笑,眉眼温婉。 “明日去书塾的行李可收拾妥当了?这次你在家耽搁了不少时日,好在夫子不曾责备。可该有的规矩不该少,他一直对你最是照顾,夫子成婚十余载,他那夫人身子不好,如今堪堪才有了身孕,年纪虽大可到底是头胎,也比旁人凶险些。孕吐的也厉害。上回她来府上,吃了一盘酸梅,我瞧着胃口好了不少。便又让厨房做了些,你且一并带去,全当心意。” 酸梅不是金贵的物件,算不得贿赂。夫子能无压力的收下。 这是问沈雉。 沈雉忙道:“是。” 他顿了顿,轻声道:“夫子来信时,也稍提了句。” 很委婉很委婉那种。 想来读书人是张不开嘴。 偏偏发妻人渐消瘦,吃什么吐什么,整日就念着酸梅。外头买了,总说不如在沈家的好吃。 只好厚着脸皮问。 淳筠嗔他一眼,见他眉头紧皱,欲言又止。到底直接提及:“萧家的事,你妹妹同我说了。你是如何想的?” 沈雉这个年纪的儿郎,面色薄红。他整理措辞许久,这才低声道。 “儿子心悦她是真不忍她在萧家受罪也是真。” 想娶她的心思,也变得格外的迫切。也不知怎么了,就好似,这回他若抓不住,便会抱憾终身。 这种想法越发的强烈。 “还得有劳阿娘费心。” 淳筠就等他这句话。 她为此出去了一趟:“漾漾啊,你且帮你阿兄跑一趟,将这些给那萧娘子送去。” 沈婳抱着淳筠给的包袱,没好气的瞪了沈雉一眼。 “要你还有什么用?” 关键时候,还要她这个妹妹出马。 沈婳哼哧哼哧的抱着物件出门。 很快,萧家门口停靠了一辆马车。 沈婳夜里来过,可到底视觉有限,倒不如白日看的真切。 丰州城偏僻的街上,和繁华地带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她朝一条狭窄的小巷拐进去。 嘈杂的市井之气齐齐涌过来。 萧家的门小半开着,透过门缝就听到里头响亮的哭嚷声。 “阿娘!姐姐给我的糕点少了一块,她定然是偷吃了!” 显然是被宠坏了。 “萧瑟瑟!家里的一切都该留给我,阿娘说了,你一个女娘吃什么糕点。” 跟着,是萧母尖细的嗓音。 “行了,你姐就吃了一块!全给你了还不够?” 随后是浓重的质问。 “你哪里来的钱买的?” “别是偷拿了我屋里的银子?我就说怎么少了几个铜板!那是全哥儿攒的。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够了!”萧父一声斥。那讨厌的哭声停了下来。 “不过是几个铜板罢了,闹什么!” 风卷起女娘的一片衣角,萧瑟瑟无悲无喜的站着。她听到萧父道:“你阿娘是有不对,可说的也全在理。有时我和你阿娘许是会有些偏颇,可你得理解我们。” 萧瑟瑟低着头。 “阿爹,全哥儿跑我屋里翻箱倒柜。此事您得管管。” 一听这话萧母不乐意。 “亲弟入你屋怎么了?他无非是想看看你背着我们可有再藏什么。还能是罪过了?” 萧父:“瑟瑟她是大姑娘了。到底不妥。” “就她矫情。” 萧瑟瑟眼有些红。她看着母亲,依稀想从她身上看出许多年前,她救自己时的奋不顾身。 可是,时间过的太久远了。 她那时还小,也忘的全剩下碎片。 就记得隐约是有那么一回事。 “阿娘,我没去拿主屋的钱。这点心也……” 萧母更恼火:“那更不得了啊!你偷偷攒私房钱?” 在她看来,这件事太严重了,萧瑟瑟便是出出嫁了也该补贴娘家的。 门外站着的死死板着脸,风雨俱来的小女娘。打扮的贵气精致。 女娘一脚踹开门,大摇大摆的入内。 “攒私房钱怎么了?为人子女该孝敬的得孝敬,可从没听过还要孝敬弟弟的。” 沈婳看着那脏兮兮吃着点心,嘴角都是碎屑比她还矮一头的人,抬着下巴气势很足:“不知道还以为是你萧家的祖宗,投胎转世再次为人了。” 萧母怒气冲天,可一直是个窝里横的,再看见沈婳身后跟着的一群奴才,立马噤了声。 沈婳这次出门,很有气派带了不少人。看着像是来干架。 萧父看见沈婳的那一刹那,眼里闪过亮色。 这是沈家的小娘子。 “几个铜板?是寒碜谁呢?” 倚翠扫了一眼:“这透花糍一份八个,每块二两银子。我们娘子买来花了十六两。” “这么金贵?” 萧母也不问沈婳怎么给的,当下心疼的拍了萧瑟瑟一下。 “你个没心眼的,怎么好意思吃呢。” “这是我给萧姐姐的。” 沈婳:“怎么她还吃不得了。” 不等别人解释小女娘都是傲慢和恶毒:“这可如何是好?我这人最蛮不讲理,萧姐姐就算是扔了不收。也不是外人能随意拿的。” “要我看他敢翻萧姐姐屋子,你屋里的铜板也定是他拿的,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非要当个贼。” “这是直接赔钱,还是我送去报官啊?” 沈婳欢喜的笑了笑:“正好,我家里也有人在牢里蹲着,我也算找尽孝了,还不忘找个人去陪他。” 第557章 男女之事,讲究你情我愿 萧母惊叫一声:“不可。” “真是她给的?”她转头问萧瑟瑟。 萧瑟瑟如何能说清楚。她这也是头一次见沈婳。 就听小女娘语气很贱:“是我的如何,不是又如何,问这么多作甚?认命就行。” 萧母如鲠在喉。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瑟瑟本就乐意给弟弟,她实则也习惯了。” “习惯?” 沈婳:“她凭什么要习惯?” 萧母理所当然道:“你这是什么话?擅闯我家,又指手画脚?她是女儿身啊。就该做出些牺牲。” 沈婳不说话了。她眯了眯眼,只看着萧母。 有一种情绪卷席全身。 叫做——可悲。 不是旁人轻视女子,而是她们自己,早就将这种活该被打压在底层的思想根深蒂固。 因为她从小被珍视长大。所以沈婳觉得如此不对,而这些人早就被麻木的思想所侵蚀。 很恼火。 可出门前,阿娘身边婆子特地追上来,吩咐了一句。 ——夫人说了,娘子可以闹,但不能太过,您是小女娘,这次是最合适出面的。萧家父母若真唯利是图,只要点名萧娘子被咱们看重,往后她的日子也就好了。 ——到底是未出嫁女娘,我们不好掺和太多,也不能伤了明面的和气。 沈婳矮矮一个,可她冷笑:“别说什么孩子不懂事,小孩不懂事尚且可以修理,大人不懂事,这就不像话了。” 被八岁小儿摆了这么一道,萧父哪里敢发怒。他脑中全是沈家的荣华富贵。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给萧瑟瑟使眼色。 萧瑟瑟咬了咬唇:“我……” 刚说了一个字。 “萧姐姐,我府上的点心味道也不错,有空不如过去坐坐?” 一听这话,萧父被惊喜砸中。毫不犹豫应下:“这自然是有空的,我们瑟瑟平素极少出门,我和她阿娘总担心人能憋出病来。” 说着,他像是才反应过来。 先是数落了萧母。 “无知妇人!这件事本就是全哥儿不对。看看,被你宠成什么样了?” 又一把押着他最疼爱的萧全。 “认错!” 萧全打了个哈气,小小年纪就流里流气:“我错了。” “好好认!” “我没错认什么?也就姐姐毛病多,这个不行那个不能。阿爹,你差不多得了。”他当下不乐意了。 沈婳压下嘲讽,她哒哒哒走近萧瑟瑟。 “萧姐姐,阿娘知道你不舒服,特地让我将此物送来。” 萧瑟瑟站的久了,有些头重脚轻。 “不知令母是?” 沈婳仿若未闻只是一本正经的告诉她:“她对你可上心了。” “其实,要不是家里一摊子事,脱不了身,阿娘她是准备亲自过来的。” “却没想,你这般不被看重……” 成功的,让萧父打起萧全。 “你没错?你还没错吗?” “啊!疼疼疼。” 萧母扑过去:“为何打他?” “走开,慈母多败儿!儿子就是被你纵的!” 说着,又是一巴掌下去打他的腚。 “如今就这般不服管教,我和你阿娘日后还能指望你!” 萧全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看看,还让沈小娘子见了笑话。” 换成别人,早就于心不忍去劝了。 沈婳:“打的还不够重。用点劲!” 她告诉萧父:“人就是贱骨头总要多揍几下,才会老实。若没有像我这般上头有人护着,出事有人收拾烂摊子,就该去找秤来颠颠自己几斤几两才是。要不然长大了,只怕会是街上一辈子没个出息的混混。” 不像她。 怎么折腾,也是被伺候的女娘。 沈婳神清气爽。 “包袱有点重,我给萧姐姐抱去屋里。” 说着,她轻车熟路的准确进入萧瑟瑟的屋子,萧瑟瑟眉头紧锁,忙追了上去。 沈婳这会儿歪着头,打量她的屋子,见她进来,将包裹递过去。 萧瑟瑟对上她真诚清澈的眼,抿了抿唇关上了房门,挡住了外头似有若无投过来的视线。 “我瞧你穿着打扮,只怕不是寻常出身。” “看我阿爹那般,我便在猜是哪个沈家。” “那你猜到了吗?” 萧瑟瑟在沈婳的期盼下,她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好在沈婳没太纠结。包裹塞的鼓鼓囊囊的。她打开奶声奶气的还不忘为自己邀功。 “我昨天来你屋里,就见你浑身是汗,手压着肚子,腹痛难忍。” “阿娘得知此事,就准备了这些。这包红糖萧姐姐记得煮着喝,还有这红枣桂圆肉多核小可甜了。且让我传话夜里少碰凉水,实在疼的慌,睡前记得用生姜艾草热水泡足。身子是自己的,若是养不好,只怕遭罪。” 沈婳见她脸色差,抱起红糖,就往外去。 萧瑟瑟看见她跑向倚翠。 “倚翠倚翠,煮红糖水。” 很快,女娘折而往返。 “萧姐姐,我有物件落马车里了,你陪我去一趟。” 女娘探出半个头来。她生怕萧瑟瑟不应,忙拉着人往外去。 看她神色不宜作假,萧瑟瑟也没多心。直到她晕乎乎的被女娘哄骗上了马车。 随后对上马车内沈雉的视线。 “还可记得我?” 萧瑟瑟眼儿一亮,少了几分局促感,倒也没有同少年共处的不自在:“上回街上的事,多谢恩公相护。” 要不是眼前之人,她怕是早被街上的浪荡子调戏。 她是感恩的,也不想还能再见沈雉。 但……恩公怎会再此? 他和那沈娘子眉眼很是相似,应当是兄妹。 记得就行。 “那次救你,并非只是路过。” 沈雉眼眸颤了颤。 “是你出了事,我才有了出现的正当理由。” 所以,他得知其名讳。听那个让他留意许久的女娘亲口说。 ——我唤萧瑟瑟。 “让你出来一趟实属不该,可我明日就得去书塾了,总想着得亲自来一次。问你要个答复。” 说不紧张是假的。可看萧瑟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比他还紧张。沈雉突然笑了。 “男女之事,虽说父母之命,可也讲究你情我愿这种事,总要你点了头才行。” “沈公子。” “不必如此生分。” 沈雉温润如玉:“我小字,柏舟。” 明天一章晚点发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