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分落幕》
1. 小时
嫁给阿秋的那年,我正好十六岁。
「十六岁,如花似月的年纪,可惜了」我的主子,大盛朝里最雍容华贵的王爷,站在一颗绿叶繁茂的树旁,低声开口。主子笼罩在大树底下,光影错落,我看不清。
我咬咬牙,第一次不是他吩咐什么我回答是。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我不想嫁给他」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我开口。
主子的身影未动,他的玉骨白指却轻轻动了动。违背主子命令的结局是什么呢?炮烙之刑?一颗毒药也算是便宜我了。我心里害怕,可是想到要嫁给另一个人,我竟然心里有种隐隐的期待。
『我是一个与牛羊一般的奴隶,自我快要饿死被主子十文钱买了之后。而现下背对着我的,正是买了我的主子。』
小的时候家里穷,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娘说,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尤其,是女人。那时候我不懂,也没时间去懂。
我想吃油滋滋的大鸡腿,冒着热气的白包子,撒着鸡蛋沫儿的鸡蛋汤。
我喝过大户人家要倒了的那汤儿,清清的,甜甜的,香香的。喝一口就舍不得喝了。那是我喝过最好喝的东西了。后来每当我遇到不开心的事的时候,只要我喝一口鸡汤汤儿啊,我就觉得,这人世间,是如此的美妙。
「今日王爷要挑一名年幼女子,今日奴隶中女子只有你一人。你可知如何做奴隶?」秀气又好看的少年说着,他的眉一直皱着。
我知道,他是嫌我瘦弱。这也难怪,哪个主子不想买结实能干看上去干净的奴隶,他的犹豫让我心慌。
我心下焦急,若是再没人买我我就要饿死了。我不怕饿死,只是我还没吃到想念了几年的支撑了我活下来的烤鸭烤鸡,我心里,是不甘心的。
「我,我很,很能,能干」我说着蹩脚的官话,眼里哀求。听着我这结巴的开口好看的少年眉头皱的更深。我心下急,我不想饿死,这些日子我只能吃树皮充饥,身体像在一点点失去活力,我知道我再吃下去就真的要饿死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扑通跪在地上,「求求你,我,我很能干的」。一时冲动,我用自己家乡的话说了出来。在这个连衣服都好看得很的少年面前,我觉得,我的那番叽里咕噜又带着粗味儿的话,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记得小时候我娘做了针线活卖给普通人家,十个卖了一文钱。「乡下人,老婆子听不懂你说的,就一文钱」那个老婆婆像打发什么瘟神一样甩过一文钱。我娘弯着腰,吹都没吹一下一文钱上边的土。
那一文钱,混着土,被我娘妥帖的放在粗布里。也就是那时候,我知道,乡下人,说话,是要被笑话的。乡下人,不值钱,乡下人的东西,也不值钱。乡下人,是要说官话的。
我曾看到过没有我娘做的精致的针线活儿,一个打扮得体的说着好听的官话的人,一个针线活儿,十文钱。趁着收针线活儿的妇人还没进入紧闭的大门,我跑过去,一个一个的用官话发音,「我娘做的比她的也好,您能要吗?」
妇人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像没看到。看她要走了,我跑过去想要拉住她的衣角,就像拉住我娘的衣角缠她汤里放一小点面一样。可是到近了,我手指绞着,离妇人干净华贵的衣角远远的。
「我娘做的针线真的很好」我有些怯意,但心底期盼这位从容的妇人能买一些我娘的针线活。我娘的针线活儿,真的比她手里的好许多。我娘的针线活儿,一针一线都实实在在,好几年都不会脱线。
我心里想,嘴上却说不出来。妇人没有多看我一眼,稍微歪了身形,从我面前走过了,然后我听到咯吱,叩的关门声。那般冰冷,那般坚硬。震得我心间害怕。
「她们挑的不是针线,是人。」我娘说。
「人?可她们买的就是针线呀。一个不如娘十分之一的针线,十文钱呀。」我不懂,问我娘。
我娘摸着我的头,「针线分优劣,人也分三六九等呐」。月亮弯弯的,像娘的怀抱。能把小小的我围住,我就不冷也不饿了。星星也很多,亮亮的,把娘的脸庞面容照得如此清晰。
那是个寒冷的下午,我的耳边净是呼啸可怕的风声,呜呜呜呜的,比我饿了的哭声还要凄凉。
「去,买一个鸡蛋,一些黄油」我娘气弱虚虚的,她得了肺病。一直咳一直咳,我娘说过些日子这病啊,就会自己好了。
我看着我娘嘴角的淡淡血迹,又被那一文钱引住了目光。那是粘着土的那一文钱,我记着。
想到能吃到鸡蛋,我快速地跑着去卖鸡蛋的人那。咳咳咳咳咳,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娘,吃了鸡蛋就不咳了。病,也就好了。我以前着凉了止不住的咳嗽的时候,我娘给我熬上一锅飘着鸡蛋沫的汤儿啊,我就好了。生龙活虎。
我拿着鸡蛋和黄油跑向茅草建成的屋子里。一路上,我想,如果这汤里放了鸡蛋,再添一点点黄油,会不会更好吃?
肯定会好吃的,黄油放的多一点还是少一点更少吃呢?我想了想,还是少一点好吃吧。就那种轻轻滴一滴,有个黄油香味儿,就香了,好吃了。
我回到家中,摇摇欲坠的大门敞开着。被褥凌乱,我娘呢?
娘,我叫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我。
我轻轻放下鸡蛋和香油,走在大街上,喊我娘。我喊了很久,一路喊,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也没有人告诉我我娘在哪里。
我准备回家,也许我娘已经回家了呢。她怕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去接我。
我刚到家门口,「你娘被拉到乱葬岗了,城东那里,得了肺痨的人,是要一把烧了尸体的」
他在和谁说话?我认得他,他是这条街上的一户人家。他家的大门很高很新,门上有一个圆圈,要找他先要扣扣那个圆圈。
我认得他,他可不认识我。所以,他不是在和我说话。
「和你说话呢,听不懂?别叫你娘了,在乱葬岗。叫的人心烦」
原来他真的是在和我说话,他如此这般与我第一次开口,是嫌我叫我娘叫的大声了些。
对的,他只是嫌我叫我娘大声了些,他在骗我。他的肚子那么大,里边一定有不少香油儿,却让我看得恶心,想吐。
我在家里,等我娘。等了好久,我也忘了是多久。饿了我就把野菜煮了水吃,用衣服盖住鸡蛋和香油。等我娘回来,就可以吃到鸡蛋了。
我看看天,看看鸡蛋,小心翼翼地闻闻香油,等着我娘。
我娘是不是忘了回家的路?我忘了回家的路,我娘会找到我。可是我娘忘了回家的路,天下之大,我又该去何处找她?
那枚鸡蛋发了霉,我娘还是没有回来。
我抹抹眼泪,将坏了的鸡蛋煮了一大锅汤,全喝了。香油没有坏,我等着,我娘回来的时候吃。
我拽着那个官老爷的衣角,抱住他的腿肚儿。他一踢腿,踹在我的心窝上。很疼。
「我娘在哪」我问他。
他满脸凶狠,像是看到了什么低贱的玩意。「我怎么知道你娘在哪」我抱着他的腿肚,不松手。
「李大街最里边的那间草屋,你将她拉走了」这是我听长嘴妇人们打发时间时听到的。得了肺痨的病人,官府要带走,避免传染。
这位官老爷,立着眼睛,嘴角向下,又踹了我一脚。我堪堪握抱住他的腿。他看起来高胖的,实际上腿肚子软的很。
「老爷,她说的是肺痨病人吧。」旁边留着两搓细胡子的尖嘴猴腮的男人说着。
「她是肺痨病人,来人,拿下,扔出去」旁边拿着大刀的男子们,将我携了,拖着我,一路到了乱葬岗。
原来我娘,真的在乱葬岗,我娘,没有找到回家的路。我便,去我娘在的那条路上。
「这姑娘还小,也不咳,没得肺痨吧。」
「赵兄,你家里也没个干活的。买一个丫鬟得三十文,你带她回去,一文钱不用。伺候你和嫂子,不是正好」
那个被叫作赵兄的男人,犹豫了片刻。「也好」
我想挣脱钳住我肩膀的两双手,「她说的那个李大街,我记得,不就是那日你我去带的人?」
「带的多了,不记得了」那个要带我回去的赵兄干干的声音。
「大人让一天抓十个病人,可我哪知道谁得了啊。」
「得病的不在家待着专门到官府来让我把他扔乱葬岗去不成?」我听到二人叹气,疲惫的声音。
我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小孩的稚气,「二位大人,怎么知道我娘得了病的?」
许是因我是小孩,又或许是因为我要给李兄家当下人。这两个人听了我的话,回答了我。
赵兄想了想,「那个李大街的茅草屋,很破的那间。里边那个」他想了想,继续说,「上了一些年纪的咳嗽的妇人,可是你娘?那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我盯着他的嘴唇,好久,点点头。
「你娘死了,就扔在乱葬岗里」另一个男子平淡如水的声音。没有叹气,没有节奏。就只是那么,平常的一句。
那个赵兄开口「你伺候我,我不给你工钱,但管你饭。」
我摇摇头,「大人说让我去乱葬岗」
两个大人听后大笑,终于正眼瞧了我一眼,随后冷笑,像冰冷的碴子「肺病肺痨,谁知道?要知道,就得花银子。管他肺病肺痨,要治,就得花银子。不花银子,哪个都得死。人啊,什么都能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银子」
我刨过乱葬岗里百个尸体,尸体长得都不一样,却都不是我娘。
2. 阿秋
我迷迷糊糊躺在一具尸体旁边,被一棍子敲得疼了,清醒了几分。
「活人为何要受这死人的罪?」一个老头拿着火把看着我,混浊不堪的眼睛在火把下照得恐怖。他身上有股味,烧鸡的香味。
我慢慢站起,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我找不到我娘了。但我,还要吃烧鸡烤鸭。
回到家,我病了一个月。咳啊咳的,我以为我再也睁不开眼了。
可我每天,还是能看到太阳,炙热的太阳,驱散我心中的冷意。
野菜吃完了,连根都是光秃秃的。我很饿,我有些后悔不跟那个赵兄走了。
我没有找到买丫鬟的地方,听说可以自己卖自己,当奴隶。跟了主子,就有饭吃。
卖奴隶的那,有很多人。有比我年纪小的,也有比我年纪大的,还有比我娘还大些的妇人。有比我矮的,比我胖的。比我高的,比我瘦的。
比我好看的,比我难看的。
我是奴隶,爱与他人比较。比我胖的被人买走了,我就想,原来胖些的更好,可是我没银子吃饭。比我瘦的别人买走了,我就想瘦些就好了,可是我若要瘦些就要少吃,我已经没什么可吃的了,现下我如此难受。因为难受才要当奴隶,而当奴隶,或许要更难受些。
我娘还在的时候,我就只是我,是一个整天只垂涎甜甜的糖儿的我。可是我娘不在了,我是个奴隶,我要想吃上哪个主子的一口饭食,就要成为主子的喜好。
然后我遇到了这个好看的少年。虽然他皱着眉,可是还是如此的好看。
在我冲动说出那句很能干时,少年却舒了眉头。
他说着熟悉的腔调,「我也是小河村人」
真是幸运,这少年竟然与我是同一个村的。没想到因为这蹩脚的村语,少年终究没有扔下我重新买一个。
买我的并不是这个少年,少年只是一个干活的。少年带我见了去了一处清雅的大宅子。
就像今天这般,那个少年,穿着一身裘衣的少年背对着我。少年将我带到这处就离开了,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我跪在地上,手脚哆嗦。大概是饿的吧,我觉得我控制不了的想要趴在地上。然后少年回了头。
如剑刻般的眼睛,深邃细长。看人一眼,似乎将我的衣服也扒了干净。眼里是深蓝色的裘衣,这衣服,肯定很贵。
他教我杀人,下毒,教我如何做可口的饭菜,又如何用食材杀人。
他也教我剑法,告诉我哪儿是一击要害,哪儿会血流如注,但死不了。他教我剑法时,离我五米远,他教我东西,总是离我一定距离。
「走投无路才去当奴隶,而奴隶,最是心狠手辣。」看我练剑时,他轻飘飘的说。
他教的,我都会了。可我不知,练这些,有什么用?
今日,我知道了。原来是让我去杀一个人。我并不反感杀人,只是他让我嫁给那人,再杀了他。
我心里遍布冷意。是的,我喜欢他。我是个女子,是个俗人。主子好看的脸让多少女子仰慕,更何况,他很有钱。
主子是当今风头正盛的王爷,现在皇帝并未立储。有隐隐传言,主子也很适合坐那个皇位。
我也想过,主子当了皇帝,我就是伺候过皇帝的,我觉得自己是个有身份的。
主子让我嫁的人,也是一位王爷。主子没有告诉我任何关于这位王爷的信息,只是和我说,「养了你这么多年,这是你的第一份任务,也是你的最后一份任务」
「嫁给睿王,找个机会杀了他。」主子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但我或许和主子待的时间长,并不怕主子。
我便开口,「我不想嫁他」。这是我和主子说的第一句话,主子从来不与我说话。他经常自言自语,看着园里的花草树木,吟吟自语。他的声音很好听,话却是冰冰凉凉的。他每次开口,我都更加刻苦练剑。
有一片叶子落在主人的肩头,衬得主人的肩膀细直得好看。「十文,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十文,是主子给我起的名字。那个好看的少年说,十文钱买的我,就叫我十文了。
我最终还是嫁给了睿王。贺府公子,就是睿王。
主子说,死和嫁睿王选一个,我毫不犹豫地选了嫁睿王。因为那天,主人身边的桌上有一副画,画上是个美丽的女子。主人盯着那幅画,爱怜垂眸,似乎画中有他千珍万重之物。
我从来就只是十文。在主人说出我只是个奴隶,之后认真看着那幅画,未多看我一眼。我便知道了。
所以,我选择了嫁睿王。
睿王没有妻子,他只有妾室。在我之前,他还有一个妾。
我嫁过来,没有八抬大轿,只是红布头盖着脸,被人扶着进了我在睿王府的夫人间。
进了屋,我便掀了红盖头。门开了,掩住心里的一丝害怕,我努起嘴巴,扬起笑容。
这一看,我失了神。
一身青衣,腰间系着翠柏玉佩。眉间舒展,鼻子秀挺。「三哥说你做饭很好吃,要给我做妾,我便应了。」
声音软糯,清凉,却听着并不冰冷。像那种绿色的水,阳光照着,细细地流淌。
我坐起,扶了扶身,「王爷」我的官话已经标准不少了,现下听着,是听不出土味的。
王爷突然走近我,他认真看着我,垂着眼。他轻笑,将我的下巴抬起。他认真看着我,我也只能看着面前的他。
他很白,皮肤很嫩,让我想到鸡蛋那层白白的皮。他嘴角勾起,殷红的唇,好看得让我想起桃花蕊。
我曾见过一句话,面若桃李。眼前的王爷,正是如此。
「叫我阿秋就好,你呢,怎么叫你」他松开我的下巴,温柔地开口。
我回他,「十文」。他的脸很小,下巴却尖尖的。
「那我就叫你阿十就好了」。
他让我叫他阿秋,我就叫他阿秋。
阿秋说他娶我,是为了让我做好吃的。三哥不放人,说要让我到他府里,只能娶了我。
于是阿秋便娶了我,娶个妾室罢了,没什么需要犹豫的。
阿秋会来我房中,告诉我想吃什么。我便去给阿秋做。时间久了,我发现,阿秋很爱吃甜。
糯米糕,鲜花饼,玉米酥,都要加糖。但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我给阿秋做的,量很少。
阿秋的牙很白,很整齐。笑起来很可爱。我说,「阿秋,想要你的牙没有大洞,糖要少吃」
阿秋震惊地看着我,张大嘴巴伸到我面前。「快给我看看,有没有大洞。你怎么不早说呀,坏阿十」话间喷了我一嘴的鲜花香与碎沫。
我笑着给阿秋一个一个牙齿细细看了看,阿秋的牙齿很白很好,没有一个黑点儿。
可我还是说,「有一个,小小的,发暗。你要是再多吃,就要成大洞了」
阿秋听后满脸的沉重,瘪着小嘴,深思良久。终于忍痛,「那以后不要多放糖好了」。
我浅浅笑起,牙齿坏了会疼。糖吃多了,身体也会不好。这是我第一次骗阿秋。
阿秋越来越喜欢找我玩,我似乎明白了阿秋还没娶妻的原因。
阿秋今年与我一样的年纪,阿秋是当今皇上的弟弟,却被封了王。阿秋的母亲父亲都已经不在了,娶妻之事,也无人操劳。
阿秋很快乐,很单纯。睿王府里很少有人来,府里下人也很少。
来了睿王府三日,我便知道,阿秋并没有把我当妾室看待,阿秋当我,是一个会做饭的厨子。
阿秋经常找我,拉着我去园子里看花,荡秋千。
这是阿秋自己用绳子和木板做的秋千。阿秋将绳子系紧,「阿十,你坐到上边去,我推你,可好玩了。等荡得可高可高了」。
我听从阿秋,坐到上边。阿秋推木板,边推边高声笑,“呼呼,阿十,好玩吧”
很好玩,阿秋。
我始终记得我的任务,是杀了阿秋。我似乎,觉得自己快完成任务了。
「你们干什么呢?」一阵怒气声传来。阿秋停了摇秋千,看向来人。阿秋不笑了,双手握着,我知道阿秋有些紧张。
怒气的声音是一名女子,那个女子,皱着眉,还这样好看。我见过很多人皱眉,但皱眉还好看的,只有主子和这女子。
女子的眉直,眉峰弯去。眼睛像那日落到主子肩上的翠绿色树叶。她的嘴锋利的棱角。美的不似人间之物。
在我还没有嫁到王府时我就见过这位女子。
这般美的女子,主子的画只能说有九分像。
「秋千不稳,摔了怎么办」说话的是我之前的那位妾室。
我突然明白了,主子让我杀阿秋,是因为,阿秋,娶了主子心爱的女子。
那位妾室坐在秋千上,木板咯吱咯吱地响。她说,「月秋,快推我一把」阿秋又快乐地笑着推着。我站在那,看着飘扬长发的女子和一身白衣的清朗少年,微微出神。
我退了下去,听见阿秋和那位姑娘的欢呼声。
阿秋带了许多花瓣,让我做些鲜花饼,说不用多放糖。
阿秋将袖子挽起,用力捣着花瓣,碎发飘在他的额前。「阿十,帮我把头发别后去」。我手轻轻帮阿秋把头发别到耳后。
过了会,「阿十」,阿十,阿秋的头发总是掉,我帮他别到耳后。每别一次,我就得洗一次手。
等面粉发酵好了,阿秋的花瓣也捣好了。
鲜花饼做的时间有点长,阿秋在一旁看着,后来不停地打哈欠。
我开口。「阿秋你去睡吧,做好阿十立马能你送过去」
阿秋这才点点头,手掩着嘴巴,打着哈欠走了。
阿秋走后,我从箱子里拿去一包碎沫粉。这是主子给我的,特制的毒药。一点一点吃,不会发现,吃的多了,无药可医,还看不出症状。
看着药粉,我不动作,思绪良久。我想到我娘。
我娘说,「做人不要忘本。穷也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我又想到阿秋,明媚如阳光的男子,清澈的少年,和阿秋在一起,我总是快乐着。阿秋爱笑,笑能驱散一切阴霾。
3. 酥糕
我的手抖了抖,一些散落的药粉混在了面粉中。我将面揉了揉,让药粉更均匀些。
「你和睿王,只能活一个。如果杀不了睿王,你也不用活着了」主子的声音如在耳边。
阿秋的牙齿真的很好,吃了那么多甜食,牙齿依旧那么白,那么好。
直到一日,阿秋哭着来找我,「阿十,翘儿生病了,上吐下泻,你快去请个大夫」,翘儿,是那位画中女子的名字,我糊糊涂涂请了个大夫。阿秋几乎是飞奔一般带着我们去了翘儿的房间。
翘儿的住处,阳光明媚,像阿秋的笑容。翘儿的园前,有一大堆花,我一直以为阿秋带给我的花瓣是买来的,看到有些光秃的花枝,我才知道。不是。
一进翘儿的房间,我便闻到熟悉的味儿。香香甜甜,右腻腻的。
我看向桌子上一篮子的鲜花饼,恍然大悟。原来是鲜花饼的味道,怪不得如此熟悉。
大夫瞧过,开了药,阿秋紧张的问大夫怎么样,这是怎么了。总是爱笑的阿秋,从不皱眉的阿秋也皱了眉。
阿秋的手紧紧握着翘儿的手。二人的手都是如此的白皙细长,指骨分明。
大夫把了把脉,看着阿秋和翘儿,打趣着说,「夫人是一时间贪吃吃多了吧,吃点促消化的药就好了,不碍事」
我看到翘儿羞红的脸,藏在阿秋的怀里。阿秋的怀里,原来如此宽敞,映得翘儿,小小一张脸。
阿秋问我,想要什么。为感谢我请大夫。阿秋府里本来有大夫,正好那日回了家。
我笑着闻着桂花,想着这个做起来鲜花饼,肯定更好吃。
「出府走走吧,阿十好久没看看外面了」我对阿秋说。
阿秋带着翘儿和我,一同走在街上。
阿秋和翘儿说说笑笑,翘儿看着一个风车,不愿意走。阿秋买下,送给翘儿。翘儿开心的笑着,美的生动动人。路过的女子男子无不多看翘儿几眼。
我落在后边,看着如玉似的两人,不知心里哪来的失落。
娘说,人不该有妄念,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也终究会失去。
嗔痴怨恨,像我这种人,不该有。
耳边有人低声开口,「十文,主子有请」我默默离前面两人远些。
跟着来到一处,主子仍然是背对着我。
我喊,「主」,主子转身挥绣袍,我只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
传来主子冷到寒意带着愤怒的声音,「谁让你给翘儿下毒的?」
我知道了,我摇头,想要解释,「主」主子已经打断我。
主子指着我,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愤怒至极的声音,「我不想听你解释,翘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活扒了你」
不是阿秋爱吃甜的,而是翘儿爱吃甜的。有专门的厨子教我厨艺,鲜花饼却是主子亲自教我做的。
主子这样挺好,因为解释的话,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良久的沉默。我垂着眸,没有跪下。
自那日主子说不是阿秋死就是我死,我便不把自己当奴隶了。
长久的沉默,主子开口,几分落寞「十文,陪我说说话吧,你走了之后,都无人和我说话了」
我没有开口,主子怎么会需要和我说话呢。他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
「你之前总是穿着黑衣,我就想,你如果穿粉衣会是什么样子,原来是这样」
翘儿爱穿亮丽的衣服,而我好不容易有的选择,自然要试试这些衣服。
「睿王,对你可好?」主子的声音有点迟疑,我想抬眼看他一眼,但还是忍住了。
这次我回答了,「挺好」
我的耳力很好,听得主子的气息有点重,他生气了?是因为什么?我穿了粉衣?还是因为我说睿王,翘儿的夫君很好?
我想,阿秋应该在找我了。
「十文,你想不想听我和翘儿的故事?」我不说话,我只是不知道,为何一段时间不见,主子竟然开始和我套近乎了。
「你看到那幅画了吧,画上就是翘儿」我本以为我已不再对主子的话产生情绪,可是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还是不自主地疼了下。
主子还准备继续说着,我开口,打断他的话「翘儿姑娘很美,爱吃甜」
主子果真住了嘴,他看着我。走到我前面,我不再垂眸,直视他。他却赶紧转了视线。主子不想看到我么?
主子手摸着我的肩膀,隔着衣服,我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原来主子这般暖。
「这衣服薄了,女儿家为了好看首先得看看自己的身份」我的身份,十文?十文就不该穿鲜艳的衣服吗,我垂下眸。
「是,十文知道了」
十文十文,我的身份。
主子站在我面前,我便不能离开。
琉璃盏映着昏黄色的光,把主子剑刻般的面庞照得有几分柔和。我盯着主人的眸子,不知道那双眼里有没有我的身影。
「在成为十文之前,你叫什么」主子问我,我有些惊讶。
但我还是慎重地想了想,又慎重地摇摇头。
「回主子,在成为十文之前,十文没有名字」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主人的眸光突然之间暗了许多。他看着我,悲悯,不忍,我读不懂那个眼神。
「你回去吧」我便回了睿王府。
阿秋并没有找我,见到我,吹了一口手中的风车说,「转头没看到你,就知道你应该是自己去玩了」。
看着五颜六色的风车,我对阿秋说,「这风车真好看,一有风,就能转起来」
远远地翘儿走来,阿秋向翘儿跑去,风车呼呼的,欢快地转着。
原来阿秋并没有找我,我心下有些酸楚。
阿秋开始给我一些金钗子,他说,是我做的鲜花饼好吃,作为礼物送我的。
阿秋还会偶尔给我一些银子,让我去玩的时候买点零嘴儿和喜欢的。
可我仍然记得,我的任务。我和阿秋只能活一个。
阿秋仍然爱吃鲜花饼,经常摘了翘儿姑娘园里的花儿让我做鲜花饼。我现在看到花儿就想吐,但我无法拒绝。
我笑着将一筐筐花儿放到我的屋里,碾碎和了面,蒸出香喷喷的小饼。
阿秋经常带我出去玩,当然了,也带着翘儿。阿秋和翘儿成双成对玩得高兴,情也浓,我便是个小尾巴,跟在阿秋和翘儿身后。
经常有个人,在我远远地跟在阿秋和翘儿后边时,在我耳边轻说,「主子找你」
后来我便想明白了,主子之所以每次在这个时候找我。大概是因为,主子一直看着翘儿姑娘,而阿秋和翘儿一对鸳鸯,羡煞了旁人。这旁人有谁我不知道,但肯定有个主子。
刚开始是屋子,后来就是随处的空阔草地。
本以为那次是见主子最后一面,却不知,原来我又和主子见了这么多次。我恍惚间,以为还在从前那个大宅子里。
我练剑练的歇会,就会看到主子负手站在那颗大榕树下,树叶簌簌地落下来。盖了主人一肩膀,主人晃晃肩膀,那树叶啊,就像我的心一样,哗哗地全落到地上。
主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自言自语。我听着,却听不明白。
主子说,府里做的饭菜不合口味,他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糖醋鲤鱼。
主子说无聊钓了一条鱼,没想到那样好吃。
说着,我的面前多了一道饭盒。我看着主人,主人似乎有些局促。
「本想给翘儿尝尝,估计时间久了,也不好吃。你现在吃了吧。」
我盯着那个圆饭盒,揭开了盖子。一股鱼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主子的厨艺很好,我知道。却不知道他还会做主食。饭盒里有双筷子,我还没握住,主子就已经拿起来夹了一筷子,尝了一口。
我接过那双沾了起葱沫的筷子,挑了一大块肥嫩的鱼肉,吃了起来。
主子今天心情不错,吃完鱼肉,主子让我陪他在湖边走走,消食。
一口鱼肉,也需要消食,我为主子的精致生活感到佩服。
难怪主子身形瘦而结实,窄窄的腰间一根玉帛系着,看上去没有一处是柔软的。
数月前,主子与我关系到生死的问题。今日,主子却与我相伴而走。
路过一颗柳树,因为长在河边,柳树长得很茂盛,主子站在那,从树上慢慢折了一叶柳叶。
主子折得很慢很小心,就只折一叶,生怕多折一叶,让多余的柳叶离开柳树。
近处是河,主子低头,神态轻松柔软,在柳树上折着柳叶儿,一叶柳叶在他手中,渐渐落到主子手里。
多年之后,我仍然记得这个场景。主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猜不透。
一个连一叶柳叶也不忍心多摘的人,让我去杀一个人。
分别前,主子说,「记得,睿王不死,就是你死」
主子的声音不冷了,那么柔软,我的心,却还是感到了冰冷。
我不知道主子是在对我说还是对谁说,第一时间,我竟觉得主子是在自言自语。
「十文,记住了。如果睿王不死,那你也不必活了」
「你是我从菜市场里买来的奴隶,我给了你命,你便该懂得报答」
这两句,我确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主子是对我说的。
4. 急转
主子的声音又变得寒冷熟悉,我松了肩膀,「是,十文记住了」
我再一次见到了在菜市场买我的好看的男子。如果不是他叫我十文,我是不会认出他的。
好看的男子对我说,「主子死了」
我盯着他的面容,认真地想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好久,我想开口,却哑了声音。我咳了咳喉咙,才开口,听见自己的声音。
「主子,死了?」
好看的男子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叠厚厚的银票。
「主子说,如果他出了事,让我们这几个做下人的,分了这些银票」
银票很厚,都是我的吗。好看的男子全部递给我「主子说,你是女子,让我分银票时多给你分些」
好看的男子抹了一把泪,哭着说,「主子不说,就是咱们一样一样的分,都够咱们逍遥快活一辈子了」
我接过银票,轻轻开口,「主子怎么死的」
我问好看的男子,「我也没去的地方,现下我还有些事,等我些日子,我能与你一道走吗」
好看的男子眼睛哭的红了,看着远处,「主子让我和你一起走,一路好」他哭着说不下去,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让我们好有个照应」
我拿了那把开了刃的小小剑,放在袖子里,去找阿秋。
阿秋不再爱吃鲜花饼,在府里也有些日子没见到翘儿。
我问阿秋,翘儿去哪了。
阿秋那张嫩白干净的脸上无一丝情绪,阿秋看着我,毫无情绪地开口。
「三哥说他有一个喜欢了许久的姑娘,问我该怎么办。」我看到阿秋脸上冷笑。我一直以为那般少年的阿秋,这种神情,却也符合。
「我知道他是想人来接近我,然后杀了我。」阿秋的脸上冷冷的,嫌恶的掐了一朵玫瑰花,扔在了泥土里。
「我便和三哥说,这简单,你将这女子送到别处,过两个月,就忘了。二弟帮你这个忙」
我听到他的嘲讽。
我走近几步,缓了笑容,「阿秋,你与主子到底有什么仇」
阿秋看着我,歪嘴一笑,「什么仇?杀母之仇」
阿秋开口,在回忆,「小的时候,我父皇最宠桐妃。我母妃交与我一包鹤顶红,我下在了桐妃喝的茶中。」
「桐妃,就是三哥的生母。三哥一直想报杀母之仇,而我一直在防着他。」
阿秋笑着近我几步,「说起来还真得感谢你,阿十。要不是在你房中搜查到那些毒药,我给了皇兄。皇兄这人最是敬重三哥,却也最是心疑。要不是那些毒药,皇兄怎么会在宫里安排侍卫军队,要不是皇兄早有准备,一箭射死了三哥,我又怎会如现下这般睡得舒适」
「皇兄未立储,也有意让三哥继位。可是你说,还没有做到位子上呢,就要毒害亲弟弟。等坐到那位了」
阿秋摸着我的脸,冰冷的手指压着我的下巴,「生死可是大事,不可草率。有时候心慈手软,可是要把命送的」
阿秋说着,瞪大了眼睛。他的嘴角不住的献血流出。
他的手指颤抖着指着我,面上都是震惊,倒在了地上。
果然,阿秋和我,只能活一个。
可我明白的太迟,阿秋说得对,心慈手软,是要送命的。
阿秋不知道,我用剑,习了多年。
我看着阿秋,他不做表情的时候,真的是一个风朗的少年。
我将剑擦干净。去找翘儿。
翘儿现在是青楼的红牌。如果我之前不是一直在大宅子里的话,我大概就会知道,翘儿姑娘,红牌。
翘儿打着扇子,看着楼下。桌上放着鲜花饼。
我问翘儿,「可认得成王」
看着窗外的翘儿睨我一眼,「阿十妹妹,祸从口出,现如今,哪有什么成王」
我突然觉得心里涌着巨大的悲伤,翘儿打量了我几眼。
「看在吃了你那么多鲜花饼的份上,和你说说也无妨」
翘儿关了窗户,捻起一块饼又放下,「成王,以前经常来我这,一坐就是大半天。」
翘儿看着我,捻起另一块桃花酥「这谁不认识成王,风流倜傥,多少女子相见一面都见不到。我还想,难不成我这红牌姑娘得了成王的垂爱」
翘儿将桃花酥折断了,扔在盘子里,「有一日,成王让画师给我画了一幅画」
我认真听着,屏住呼吸,翘儿继续说,「我就大着胆子拐着弯问何时接我回府过好日子」翘儿瞥我一眼,要笑不笑的,「谁知道,成王说,我长得像他娘」
听到后边我有些惊讶,微微张嘴。
翘儿看我的样子,自己也笑起来,「于是我就去睿王府里住了一段日子。这不,睿王前些日子将我赶出来了。」
「睿王像个变态,戏精上瘾。劳什子的对我情浓蜜浓的,转头,三十两把我打发了,也不亏」
翘儿无聊,翘着兰花指,妖娆地拿起瓜子磕着。
「成王来我这,爱吃鲜花饼。去了睿王府,我想起来买了一些来吃。这睿王,拿了一筐一筐的让我吃。」
瓜子咔咔嚓嚓的声音,翘儿吐了一口瓜子皮,冷声说,「那一筐饼我看着就发慌,可睿王送来的,我哪敢不吃。生生吃坏了老娘的肚子」
翘儿又唾了一口瓜子皮,「还不给老娘请大夫,大夫来了还发神经握着老娘的手,上演苦情戏」
边磕瓜子边是翘儿絮絮叨叨的声音,「我都快疼死了,还得费心思和睿王演戏。这银子,要得少了」
我突然问翘儿,「你喜欢吃鲜花饼吗」
翘儿没转过弯,直接说,「谁喜欢吃那东西,也就成王那个,爱吃这些甜得发憨的东西」
说到成王时,翘儿嘴角轻轻地翘着,很美。
翘儿桌前的碟子里,是堆起的一摞鲜花饼。
我辞了翘儿,去找那个好看的男子。
主子死后,被皇家葬了。他被葬在哪,除了埋葬他的人,没人知道。
我想,主仆一场,到头来,竟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
我见不着我娘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主子的最后一面。
我听说,大道至简。可我,何时,才能苦尽甘来。
好看的男子在街角等着我,身上是大大的两个包袱。
我说,「我们走吧,顺路去躺寺庙」
离青楼不远处,有座寺庙。我将包袱递给好看的男子,我说,「五文,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还个愿」
五文,是好看的男子的名字。那日我问好看的男子,怎么喊他。
好看的男子声音也好听,带着几分稚气「五文,主子说你叫十文,我就叫五文罢。」
五文不是奴隶,是正儿八经的下人。
十文五文,只是方便好记。主子不会费劲心力去给一个奴隶取名字。而奴隶,确实也就只值几文钱。
人来人往,都面上带着忧愁,我进入庙宇,闭眼无声:
「富贵妄愿」
我出了庙宇,五文在等我,五文递给我包袱,包袱里有主子留给我的银票。
我和五文走遍各处,在江南一带风景明秀的一处买了一所大宅子,那处大宅子里有一颗百年的大树,每到夏天,就枝繁叶茂,我经常看那颗大树,恍惚间回到那些年,我练剑,主子负手而立。
过了几年,我买孔雀菜时路过一条街,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抖着肩膀,那儿都是一些流浪的孩子。
我回去问了五文,收养一个可怜的小女娃怎么样,五文笑说好。
五文叫小女娃鲜花,因为这个小女娃,非常喜欢吃我做的鲜花饼。
无事的时候,我就在大树下捣鲜花,做鲜花饼,拿去卖。
于是我的大后半辈子,似乎苦尽甘来。
我和五文,鲜花相伴,平平淡淡,我的屋子不再是草屋,我不再为饱腹发愁,恍惚间我似乎真过上了富贵般的生活。似了无大的风雨。
直到有一日,五文买了一匹黄色衣给我,五文经常给我买各色的衣服,我穿都穿不过来,衣裳都很新。
五文打趣,「除了到街上,你在家就总穿黑色的衣服,也不见穿其他色的。这些衣裳,不穿放着给鲜花穿呐。」
「你穿粉衣好看,也不能只穿粉衣,试试这个黄衣」
而我,突然泪流满面。
苦就是苦,又哪有什么苦尽甘来。
主子问我,在成为十文之前,我叫什么。
我叫富贵。我娘说,给我取名富贵,希望我以后啊,富富贵贵的,吃大鱼大肉,穿最漂亮的衣裳儿。
去寺庙偷贡品吃的时候,我默默许了个愿,希望以后啊,吃好吃的,穿好穿的。
我记得,那时,恰好有一个妇人在对一个男子说,
「莫发妄愿,妄念,害人害己」
而我,发了妄愿,到头来,便是这般。
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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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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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唯独少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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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无人知
山庄里,公子金坐在湖边的长椅上,身边紫色轻纱的美丽女子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二人一同赏着赤红晚霞。
“这落日,真好看”怀里的女子轻柔地开口,说着蹭了蹭旁边男子的衣肩。
男子将她揽入怀中,她仰头看着男子好看的容颜。
手掐了掐这俊美男子的腰,笑得一脸狡黠。
男子宠溺地看她一眼,“兰儿,别闹”面上却笑得绚烂,手,又拦怀中女子更紧些。
男子,正是公子金。
公子金所到之处,从没有风吹过。
却在他七十岁那年,一个人站在亭前。那时,他的妻子兰今早已重病去世,他已经一个人多年。
面容还是很年轻的男子,站在湖边。突然一场暴雨,持续了一刻。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未躲。
雷雨过去,蹲下身来。
看着面前空落的一切,“为何,你从来,不吹过我?”
清和长,永远无人知。
再也没有人知道,曾经有过一面可知生死的铜镜;也没有人知道,有过清和长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