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御膳房开始斩妖除魔》 第一章 大周人吃妖 天空轰隆一声巨响。 皇宫内院一盏盏地明起灯火。 月夜晴雷,惊醒了熟睡中的陈洛。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整个屋内一片漆黑,透过窗,屋外则是清冷的月光,白雪皑皑,环抱粗的水缸坐落在院子中央,缸檐上已积了一指厚的雪。 这是哪…… 我不是在医院吗…… 潮水般的记忆涌入陈洛的脑海。 大周王朝、厨师陈洛,十九岁、老家东丧城发生妖患、水灾泛滥、逃荒上京、流民抢食、三月牢灾、因为精通厨艺被巡差选中、几轮选拔后送进了皇宫内院的御膳房、当了个厨役小厮…… “……?” 陈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会穿越,还是穿到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他在身上一通摸索,寻找着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证据,但摸到的只有那颗“嗵嗵”跳的心脏,而这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啪” 一个用尽全力的嘴巴下去后,陈洛借着脸蛋上火辣的痛觉止住了发抖的手。 “起码我还活着……” 唯有无言,这里的世界显然不存在于陈洛所知的历史中,虽然建筑风格有些类似古代某个朝代,但“大周”千年的国祚排除掉所有可能,更别说妖物横行的世道了,和他所处的现代更是遥远。 所以答案只可能是那一个。 冷静片刻,陈洛从床上起身,走到院子里,他捧起缸中的水打在脸上,极凉的水瞬间让他清醒,喷张的血流也逐渐安定。 他弯下腰抚摸大缸的缸体。 这么冷的天,水却没有结冰,原因应该全在于这缸上刻画的纹路,是某种咒令,昭示着这个世界那些不属于常识的力量,只可惜陈洛一个普通老百姓出身,“无知”两个字刻在脑门上,对这些丝毫不懂。 他只懂得做菜。 也是因为做得一手好菜,在三个月前,陈洛被京中的巡差从流民大牢中捞出,经过几轮选拔,送到皇宫里,成了御膳房的一名厨役小厮,负责处理食材。 而这是新噩梦的开始。 御膳房里的食材并不是寻常百姓口中的凡物。 这里的食材是妖。 这个世界不光有妖吃人,还有人吃妖。 在大周,妖物的出现会带来灾难,斩妖司则负责应对这些。 而斩妖司斩杀这些妖物的同时,也会一并回收妖物身体上那些可以利用的部位,比如坚硬的鳞片可以制作成盔甲,蕴含灵气的利爪可以制成武器,甚至那些经过百年修炼的脏腑、灵目等可以制成功效超凡的宝药。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知道是哪个天才,进一步发现了把妖“物尽其用”的办法。 他们会把抓来的妖物当成食材,做成美食。 许多妖物本身就是野兽得灵智而成,甚至有些妖物就是人畜养起来的家禽,那些经历无数次锤炼,无数次灵气洗涤的血肉,在经过处理之后,直接变成了无上鲜嫩的妙品。 不光口感远超一般,那些妖物血肉之中蕴含的灵气还会直接滋补食用之人,延年益寿,功效甚至不输上好丹药,经过特殊的烹饪手法,还能得到更高一层楼的裨益。 只不过烹饪妖物并不是谁都可以的,先不说如何做得好吃,处理妖物就需要特殊的手法,寻常人做来会导致妖气入体,轻则怪病癫疯,重则一命呜呼。 而能挡得住妖气的人,烹饪的手法又无法把妖物的鲜美完全发挥出来,这就导致能完美烹饪妖物的人极少,即使大周的御膳房,也无法网罗到足够的人才。 好厨子挡不住妖气,挡得住妖气的又不是好厨子。 所以现在御膳房的做法就是先找好厨子,能烹饪出妖物的鲜美为先,厨子的命则为后,反正大周天下,人泱泱无尽,死了换一批就好,尤其是负责第一手处理妖物的那些厨役,他们的命就更加不值钱。 厨子在御膳房是消耗品,这就是大周皇庭的做法。 陈洛的这具前身正是因为处理妖物导致妖气入体,累积过多重病倒下,在御医开了几服药之后无果,才在今日丧毙,陈洛才有机会来到这里,好在入体的妖气也随着前主的死亡而消失,陈洛现在感觉不到丝毫不适。 “这个世界太危险……无论是我还是前身,都太渺小了……”陈洛站在缸边回忆,自言自语。 想想现在的处境。 皇宫外有妖灾,逃荒的路上他就亲眼见过人被妖物吞下,普通人性命难保,流离失所更是家常便饭,根本无法安定,而在宫内御膳房,被强迫处理妖物,最后结果也是妖气入体,一名呜呼,货真价实的人命如草芥。 陈洛虽然不想这一世再糊里糊涂的死去,但思索一遍后,他完全找不到破局的办法。 逃?外面妖邪四起,搞不好出去命就没了,在宫里?等死而已,好处是能留全尸。 “也没给我留活路啊……” 陈洛只觉得自己仿佛重获新生,又好像没有。 第二章 猪头吃人 这是什么?! 心中狂惊,陈洛面上却不敢表现。 他眼珠暗转,观察周围,发现其他几个厨役还在低头忙各自手里的活,没有注意到他,才松了一口气,也同时意识到了这突然出现的画卷其他人是看不到的。 毕竟一人多高的画卷突然浮空出现还散发金光,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陈洛手里的拆解不敢停,余光却已经瞄到画卷上,“山海奇经”四个大字就让他的心脏停跳四下,要知道,他所知的奇书《山海经》和这东西就差一个字,而且这种出现方法,绝对不普通。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转机。 陈洛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东西肯定与刚才那道从猪妖身体中跑出来的白光有关,只是不知道这“山海奇经”有什么作用,能让我直接不老不死吗? 带着疑问,他看向画卷上浮现的虚影,意念稍动,一连串的信息就钻进了他的脑海。 厚皮种·青牙巨猪妖。 喜暖热,嗜酗酒,因酒香可奔千里,却不胜酒,兽性凶劣,无物不食,自身血肉亦不排斥,智少,饥饿之时双目泛红,獠牙巨化,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墙倒石斜,修炼极致,獠牙由青转黑,数由四进六,是为百年修为以上者。 一股喜悦自陈洛心底浮起,这“青牙巨猪妖”显然说的就是他处理的这只,下面的信息便是关于它的,这么详尽的信息对“一切都是陌生”的陈洛来说在心里上是很大的慰藉。 而同时,在接受了信息之后,陈洛还发现在画卷的虚影上,猪妖腹部的位置,有光芒在闪烁,虽然整体是虚影,但是这块的虚影要比其他地方厚实一些。 这里正是陈洛负责处理的猪妖部分。 很快,那闪烁的光芒慢慢聚拢,犹如实物的一截骨头出现在画卷上,边上扭动成形的文字也一并而出: 猪妖精骨:猪妖骨丹、强体丹素材,可用于炼制妖骨类兵刃,入药可活血增添气力,食用过多者可患嗜睡症,蕴含极少量灵气,无相关奇经菜谱。 ? 陈洛的理解能力有些跟不上了,在他粗略看来这猪妖精骨应该是某种素材,出现在画卷上,一定和刚才处理猪妖时碰触到的那坚硬物脱不开关系,但是最后的这个“奇经菜谱”是什么意思,就很耐人寻味。 陈洛一时间拿不定。 “动作快啊,我都弄好一块了,迟了主厨又要说了。” 就在陈洛一边继续处理猪妖,一边思考山海奇经带来的新变化时,在陈洛一旁的几名厨役已经把各自分到的部位处理的差不多了,这里的人都是经过挑选,手上活都是不差,最快的一位已经去车板上拿第二块肉了。 可就在这名厨役走到放着猪妖尸体的车板前的时候,那本来已经被大卸八块的猪妖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刺耳的嘶叫声便从已经被从身体上切离的猪妖头口中发出。 “噜!” “什——” 变故徒生,这货真价实凄惨无比的“杀猪叫”直接把那厨役吓愣在原地,下一刻,那车板上的猪头猛地跃起,冲最近的人飞去,力量大的连其下车板都碎裂开。 呆在原地的厨役完全没有想到已经送到御膳房,被铡刀切下头颅的猪妖竟然还有生机,他面对飞跃起来的猪头完全没有反应,“噗嗤”,如大缸般硕大的猪头顷刻间到达他面前,照着脑袋就是一口咬下! 电光火石之间,“嘎巴嘎巴”的骨头碎裂声已经响起,那厨役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命丧黄泉,而他的身体仿佛还没有收到他已经死亡的信息,扛着猪头脚步后退,两只手在猪妖头颅两侧狂抓,似乎想要摘掉猪头。 但换来的只有混着不知名物块的鲜血,从猪头断颈处的粗大食管中喷涌而出。 墙壁染红。 整个屋子顿时尖叫四起。 陈洛目睹了一切,但这恐怖的一幕发生的太快,他从听到猪叫到抬头看见猪头吃人只呼吸了一次,连帮忙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什么也来不及做。 只有全身血液上涌,眩晕到想吐。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猪头吃人。 “救命!快跑啊——” 慌乱之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这句话就像是触发了搭在弓上的箭,屋内的几名厨役像射出去一样,一同向门口狂奔。 陈洛也扔下菜刀,抬脚就要跑,这猪妖只剩下一个猪头还有如此力量,绝非他可以对付的,可还没等陈洛离开案台,他的眼前突然就是一黑! 恍然间陈洛抬头,迎面就是一颗带血的猪头。 这猪头已经啃食完第一个受害者的脑袋,不幸地选中了他。 坏了! 陈洛下意识往后仰,好在他并没有像第一个人那样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住,在几乎猪头獠牙擦着他脑门的距离下,陈洛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可他心里清楚这不是松一口气的时候,躺倒地上的陈洛用最快的速度翻身。 余光一扫,那颗与他擦肩而过的猪头在他身后撞翻了一大片调料柜,木架粉碎。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只剩一颗猪头还有如此破坏力,还能飞这么远,瞅见那猪头调个,张开血盆大口又朝自己飞来,陈洛连滚带爬往旁边跃去,虽然只动了一步的距离,但刚好又躲开了猪头的第二次飞扑。 随后就又是身后锅碗碎裂的声音。 这破坏力不被咬,撞一下也得半条命! 趴落在地,陈洛知道这不是办法,这猪妖的猪头活力旺盛速度又快,自己吃力躲开不能保证下一次也能成功,力气耗尽就是死期,往外逃,门口又太远,自己已经被盯住,跑两步猪头就会追上。 屋子里其他人也都丢下自己跑了,谁也指望不上。 只能自求活路。 怎么办—— 陈洛思索着生机。 瞬息之间,几个被猪妖撞翻的瓶罐滚到了他的面前,他看清上面标签,是装调味用黄酒的瓶子,他忽然想起刚才在“山海奇经”中看到关于“青牙巨猪妖”的信息:嗜酗酒,因酒香可奔千里。 为了酒能奔千里就说明这东西嗜酒如命。 “赌了!” 在不知道猪妖只剩下头以后还爱不爱酒的情况下,陈洛只能当机立断,他拿起一罐黄酒,拼命朝着一边灶台的墙上就砸了过去,那黄酒瓶陶瓷做,触墙即碎,褐色液体四溅,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那猪头在一堆破碎掀翻的锅碗之中,双目通红獠牙外翻,这时刚好“转头”面向陈洛,口甩汁液,煞气弥漫,眼见就要再扑,但随着酒香扩散,那猪头上的猪鼻猛吸一口,然后就像是受到召唤,竟然转头朝向了黄酒瓶打碎的那面墙。 一声嘶叫传出。 不敢乱动的陈洛被震得心慌。 不过在他眼前,那猪头嗅到酒味后没有再盯着他,而是笔直朝着墙飞去,猪头撞在墙上弹落在地,随即猪嘴“哼哧哼哧”地开始吸吮地上散落的黄酒,如荒漠见绿洲,贪婪地甚至把地面渗透些许酒味的青砖都咬碎进嘴。 “有效!” 陈洛心喜。 看着猪头在墙边狂吸,他又马不停蹄地连续扔了几个黄酒瓶子,全砸在墙上,黄酒淋在猪头上,那渗人的猪头竟然发出欣喜般的叫声,陈洛却看得直恶心。 很快,那猪头在吸吮了七八瓶黄酒之后开始安定下来。 见猪头没了之前的凶狠,陈洛左右手各拎一个酒瓶,小心谨慎地站起来,还没等他往前靠近,“噜噜噜”的呼噜声就从墙边的猪头口中传出。 陈洛痴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不动了……这不会是睡着了吧? 他心中惊魂未定,前一秒还在吃人的猪头威慑力实在太大,不过陈洛想起之前“山海奇经”上说这猪妖不胜酒力,那睡着倒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他稳住心神,小心地开了一瓶黄酒,泼到那猪头上。 结果那猪头只是“噜噜噜”地哆嗦了一下,并没有更大的动作,完全一副酣睡状,陈洛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地,靠在墙上喘气。 危机算暂时解除了。 陈洛骂了句:“就剩个脑袋竟然还能睡得着……变成妖也是猪……” 然后低头查看自身,发现手臂上有血,检查确认那不是自己的,应该是刚才躲避猪头攻击时沾上死掉的那个厨役的,再去看之前被猪头咬碎脑袋的那家伙,尸体已经倒在血泊之中,粘腻浓稠,染红了一地。 死状凄惨。 很快,几个呼吸间,门外传来脚步声,几个人出现在屋外雪地,他们并没有急着,而先是探头确认了屋内已经安全,最后才进到屋里。 陈洛看去,是刚才跑出去的人,以及管事的,领头的是五更天去找过他的三门行走刘宴清,以及这间丙字八号御膳房的主厨徐刚。 陈洛静静地看着两人。 刘宴清进门以后小心地靠近陈洛和猪头的位置,在确定了墙边猪头没有了危险,才把剑收起,在陈洛肩膀拍了一下,陈洛应付地把过程说明,借口黄酒不小心打翻,才引得猪头醉酒,自己侥幸逃生。 刘宴清对陈洛道了句:“你很幸运”,然后看向地上惨死的无头尸体,面色无波,很是平静地拿出早上准备给陈洛收尸用的麻袋,点了身后两个人,让他们把尸体装进去处理掉。 而另外一边的徐刚则对地面上的尸体以及陈洛都毫不在意。 进门以后只浅扫了一眼结果,就跑去查看之前陈洛几个厨役处理好的猪妖皮肉,有些心疼地一句“还好,肉没事”后,就命人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各种香料。 完全看不出对人命有丝毫关心。 陈洛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最后,刘宴清看了看猪头又看了看陈洛,把剑递给了陈洛,安排道:“用这个,从太阳穴下去,把脑子贯穿。” “……嗯。” 陈洛接过剑,知道刘宴清是不想自己动手引妖气入体,只能接下苦差。 主厨徐刚还在一旁插话:“别破坏了后脑脑髓,那东西珍贵得很。” 陈洛不想说话,靠近那畜生,刚才猪头吃人的画面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拔出刘宴清的宝剑,双手握住剑柄,利落地朝酣睡着的吃人猪头狠狠刺下。 宝剑锋利异常,刺下的过程中陈洛感觉不到丝毫阻塞,直接贯穿了猪头,“噜噜噜”的鼾声渐小,最后彻底消失。 猪妖的生机,终于彻底断绝。 无人察觉之下。 一道金光从猪头中窜出,钻进了陈洛眼前的“山海奇经”中,“青牙巨猪妖”原本的虚影渐渐清晰,变成了实影,光芒闪烁,一道玉简出现在猪妖真影上。 陈洛不动声色,小心看去。 那玉简上是其名字,五个字。 《蕴气三道经》。 第三章 山海奇经 是夜。 陈洛回到了自己的厨役小院。 他这种小角色没有人给他扫雪,不妨碍行走陈洛也懒得管,看身后没人,关上院门,他直接进到屋里,坐到床上。 这木板床上没有被子,睡觉也就靠身上穿的棉袄,流民大牢里选拔出来的他,这已经是全部家当。 忙碌了一天,终于有机会独处了。 心念稍动,山海奇经出现在陈洛眼前。 在早上从猪头口下死里逃生之后,陈洛便被安排去处理寻常的家禽,有可能是主厨徐刚怕他心神不宁弄坏了妖肉,也有可能是良心发现,不过陈洛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看着山海奇经上青牙巨猪妖的图影,陈洛用手触碰猪妖腹部的光点,一截晶莹洁白的骨头出现在他手中,正是之前出现信息的猪妖精骨,重量质感货真价实,有小臂长短。 陈洛大胆推断,这猪妖精骨就是他在处理猪妖血肉时钻入他脑海中的那道白光,这道白光间接激活了这山海奇经,并让其上的青牙巨猪妖显示虚影。 这就像是在游戏中挖掘素材,某些部位可以挖出相应的材料,山海奇经会让材料在出现的部位闪烁光芒,自己可以看挖到的素材信息,并且随时取出。 他还猜测,这种素材的出现是有几率的,不然那么大一块猪腹肉,为什么只出现了这么一块猪骨。 松开手掌,猪妖精骨又回到了山海奇经上变成光点。 陈洛又看向山海奇经上现在已经凝实的图影,一只踏地咆哮的猪妖栩栩如生,似乎能透过那图影听到猪妖那足以震退山中凶兽的嘶鸣,凶气扑面而来。 在陈洛刺穿猪头之后,从猪头里钻出的金光也是钻进了山海奇经中,但是和之前白光不同的是,这次带来的效果不光是图影由虚变实,还给了陈洛一个玉简。 陈洛闭眼。 脑海中浮现《蕴气三道经》的玉简:蕴气三道经,沟通天地人三才之气,按此法运行周天,三气流转,可感知日精月华,地脉木灵,从天地自行寻导灵气入体,滋养周身,灵气合身,修炼大成,天地不灭,灵气源源不绝。 描述诱人,陈洛直接按照玉简指示盘膝运气。 不知几个时辰过去,月已高悬,陈洛终于是完成了一个周天的运转,期间他感知到了一股清爽的凉意从天灵开始在全身走了一遍,像是一条游在经脉中的小鱼,再睁开眼,他已经是大汗淋漓,却又说不出来的轻松。 仿佛之前他的一辈子都是在站着,这一刻终于是坐下了。 “真是神奇。” 陈洛赞叹蕴气三道经给他带来的变化,之前因为猪头吃人的事,他一天都没有吃下什么饭,只应付地拿凉水送下两个饼子,但现在,他丝毫感觉不到饥饿或者疲劳,全身充满了力气,更是比之前还要大上几分。 他甚至感觉,如果现在的他出现在早上那种险情里,逃开猪头的攻击应该是会从容许多。 陈洛推测,像蕴气三道经这样的好东西肯定和猪妖精骨不同,两者有显著的区别,不是随便处理妖物血肉就可以得来的,应该和结束猪妖的生命离不开关系。 那金光就是因为猪妖真正死亡才出现的,只有真正的亲手杀死妖物,才能让山海奇经上的图影由虚转实,并获得最高等级的奖励,单纯处理血肉只能获得素材。 握紧拳头,陈洛感知着体内充足的气力,以上那些都是他的猜测,不过这些猜测都是根据他这一天的经历反复推敲出来的最合理的解释,剩下的就是去验证这些推测,他明天依旧会处理妖物,所以有得是机会。 刨去这些,他的力气确实是实打实的增加了,这无疑是得益于蕴气三道经。 初到这个妖吃人,人也吃妖的世界,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生命问题,原身死相,前车之鉴,这就像是一把刀悬在了脖子上。 完全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明天。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这山海奇经,陈洛丝毫不怀疑这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如果有更多的像蕴气三道经这样的功法,有朝一日总会强到能保护自己,要是能强到和斩妖司的那些高手一样,那也就不用怕妖气入体了。 想到这里,他甚至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 躺倒在床上,望着屋外茫茫的白雪,陈洛暗下决心,在这个妖物横行,皇宫内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里,只有变强才是唯一出路,徐刚那句“还好,肉没事”一直萦绕在他耳边。 如此冷漠恐怖的世道,活命不是靠着别人的恩赐,自己的命是握在自己手中的,不想成为下一具倒在御膳房的无头尸体,就只有抓住一切机会强大自己。 危险和明天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陈洛知道,山海奇经就是他的机会。 夜深了。 陈洛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变成了那个靠近猪头的厨役,他看见猪头朝他飞过来,但是怎么也控制不了身体,想躲,双腿却是灌了铅,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脑袋被猪头嚼碎。 那猪头一边嚼一边还说着“好香好香”,然后把他吐到一个大盘子上,刘宴清以及主厨徐刚浓妆艳抹地等在盘子旁,左手筷子右手汤匙,迫不及待的要把他分食。 狂笑、疯癫、抢食、等不及咽下地一口一口往嘴里塞、汁水喷溅。 他们的头开始扭曲变形。 最后,化成了两颗一模一样的猪头—— “呼——” 陈洛睁开眼睛,打量左右,瞬间确认自己是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而不是吃错了东西食物中毒,然后放松下来,他擦了擦冰凉的额头,没想到这一下竟然摸到了冰。 “怎么会有冰?” 他赶紧转头去看屋门,果不其然,他这间屋子的门不知道什么原因溜开了一道小缝,外面的月光照进来,地面上像是结了一道霜。 陈洛开始感谢自己做的是一个噩梦,要不是他被惊醒,很有可能在睡梦中被冻毙。 起身,陈洛想去关门,胸口却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 茫然地掀开衣物,陈洛发现在自己的棉袄下,竟然趴了一只纯黑色的猫,这猫四肢蜷缩着,头埋在当中,长条的尾巴在身体旁围了一圈,正好把四只小脚隐藏起来,诧看上去像是个黑蒲团。 看着这只黑猫,陈洛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如果他没想错,就是这只黑猫差点把他害死,趁着雪夜溜门钻进了他的怀里,留了个半开的门。 你倒是会找暖和地方。 一阵无奈,陈洛坐起身,那黑猫就顺着滑到了他的肚子上,但即便动作不小,黑猫还是没有苏醒的意思,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摸了摸黑猫,发现是温的,确认它还活着以后,陈洛把它提出自己的棉袄,脱下里层的一层薄棉衣服,给黑猫包裹好放在了床头。 这猫不是很大,陈洛的衣服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足以保证温暖。 见这黑猫睡得跟死了一样,陈洛忍不住有点想笑,感叹果然不管哪个世界,“猫主子”这东西都是贪睡得离谱,不过在这么危险的世界,也许变成一只猫才是个好选择。 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陈洛穿好棉袄,想来这猫睡醒了找吃的自然就会离开,他就把门虚掩住,然后离开住所往御膳房走。 一路上,和昨天一样,陈洛跟上去往丙字八号的队伍,然后到达御膳房,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没有看见刘宴清,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陈洛也没有问。 分任务的时候徐刚给了陈洛处理鹿妖的任务。 是一头被斩妖司活捉的鹿妖,整体保存的很完整,不像开膛破腹的猪妖,看不出什么损伤,听别的厨役说,这是被下了禁制,除去了意识,但陈洛不敢大意,被误认为死了的猪妖昨天才生嚼了一个人,放松警惕是会付出代价的。 拆解鹿妖。 这鹿妖浑身都是宝,鹿皮弹性、韧性极佳,用来制作盔甲的连接处或是软甲再好不过,鹿茸滋补作用极好,还有鹿心、鹿尾,鹿鞭,都是上好的食材。 就是处理起来很麻烦,陈洛和另外三个厨役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勉强处理好。 虽然辛苦,不过陈洛的收获也是颇丰,他主动请缨去杀这头鹿妖,其他的厨役都担心这一下最容易引妖气入体所以也没有人和他抢,巴不得他做。 陈洛其实也担心,但是危险与机会并存,他不想犹犹豫豫的。 而和他料想的一样,在杀死这只鹿妖的时候,金光又再次出现,直接点亮了这鹿妖在山海奇经上的图影——长角种·血蹄刺地鹿。 同样的金光随着鹿妖死亡而出现,进一步验证了昨晚陈洛的猜测,只有杀掉妖物才能得到实像,并且获得更好的东西。 这一次,陈洛得到了一门法术,《灵目术》。 可以让人眼看到万物蕴含的灵气,或者是妖物所蕴藏的妖气,修炼大成还可以灵目入微,看到事物微小的变化,甚至能看到别人的气运。 再之后,陈洛还负责处理了鹿妖的后臀部位,包括鹿鞭,鹿尾,但运气不好的是陈洛只在处理鹿肉的时候得到了“三色鹿筋”,这么一个素材,鹿鞭、鹿尾则是什么也没出。 不过这也再一次证明了陈洛的猜测,这种素材在拆解妖物时就会有几率的获得,而三色鹿筋和猪妖精骨一样,除了基本的信息说明,在最后也出现了“无相关奇经菜谱”这句话。 让陈洛对“奇经菜谱”这个东西更是好奇。 到中午,陈洛和丙字八号御膳房的厨役们一起吃饭,因为修炼了蕴气三道经,他的食量也变大了,坐到角落,他边吃边听其他厨役聊天,算是多听多看,收集信息。 而这些厨役聊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 厨役甲:“诶,你们知不知道,听说皇帝后宫里的女人平日都是穿那种隐约能看见里面的衣物,连宫女也一样,供皇帝随时取乐,想想都刺激,我要是能在里面呆一天,死也值了,当皇帝可真是幸福。” 厨役乙:“我也听说了,昨天那声打雷你们听到没?那根本不是雷,谁见过晴天打雷的,那是宫里面出妖怪了,不少斩妖司的人都进到内宫里去调查,结果一进去,嘿嘿,你们猜怎么的,地上是雪白吧,人也是雪白的,听说那一个个出来以后脸红的都跟猴屁股似的。” 厨役丙:“嘘——内院的事你也敢瞎聊,脑袋不要了,想死别带上我,我倒是听丙字三号刚进来的兄弟说最近宫外面出了大事,上京西边的那口锁龙井知道吧,半个月前开始无缘无故往外面冒黑水,人要是碰那黑水一下,从碰的那个地方开始,全身都变黑,最后——直接嘎巴!” …… 陈洛听着这些奇闻异事是食欲大开,不知不觉中吃了平时两顿饭的量。 等到下午,陈洛又被安排去处理另外一组没有处理好的一只驴妖尸体。 这次就没有上午那么丰盛的收获了,陈洛去的时候驴妖已经处理了一大半,死的不能再死,无法点亮山海奇经上的驴妖图影,他只在处理驴头的时候得到了三滴“驴妖眼泪”,其他便一无所获。 而那几个没有按时间处理好驴妖尸体的厨役则被主厨徐刚扒光了上衣,在丙字八号的院子里一人挨了十鞭子,最让陈洛觉得心狠手辣的是,这些鞭子徐刚还是让这些人互相抽的,无情的程度可见一斑。 直到太阳下山月亮升起来,陈洛他们这些厨役才被各自放回。 皇宫内不让随意走动,每个人能过的路线都是确定的,陈洛也是直奔自己的住所。 一推开院门,陈洛就发现院中的水缸上趴了个东西,靠近看,发现正是早上钻进他怀里睡觉的那只黑猫,只不过现在这只黑猫是上半身浸在缸中水里,下半身耷拉在外面的状态。 陈洛赶忙把它捞出来。 这猫下半身沾了水已经冻住了,尾巴直直的像根棍子,上半身一出水,皮毛油亮,陈洛估计,这傻猫应该是口渴想要喝水,结果脚滑栽了进去,往后退,结果身上有水,瞬间就给冻住了。 “哎——” 世事无常,陈洛感叹这猫真是死得可怜,正想怎么处理,却看到这猫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他紧忙去探心跳,指间传来跳动,没想到这猫竟然真的还活着。 抓紧时间,陈洛连忙冲进屋内把早上包猫的衣物拿出来,把猫重新包上,因为屋内生火不方便,他就在门口房檐下支了个火堆,架锅盛水烧热,将猫放到火旁,这一来给猫升温,二来等水热了还能喂猫。 事在人为,陈洛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这傻猫能不能活就看它造化了。 他自己也坐到火堆旁,闭目盘腿,然后专心致志地运转起蕴气三道经,因为一个周天需要很多时间,陈洛也只能在夜晚独自一个人的时候练。 时间如指间流沙。 转眼间,半柱香的时间就过去了。 就在陈洛完全入定之后,锅里的水也渐渐升腾出蒸汽,裹在衣物中的黑猫慢慢塌软下去,不一会儿,一道黑影就从衣物中钻出,身影矫健,连续蹦跃,轻盈地翻到了屋檐上。 月华下,黑猫毛光油亮,如同披上了银纱,往前走的几步竟然有一种优雅感,它站在檐边,舔着前爪,低头俯视下面闭目的陈洛,那金色猫瞳中流露出一股嫌弃。 下一刻,黑猫身上神光流转,猫的形态瞬间转变为一个全身光洁的女性身姿,黑发如瀑,修长高挑。 但还没等这身姿凝实,身影周围突然出现数道玄妙的金色光咒,光咒收紧,那转变了一半的猫身就像是抽筋一般僵直住,随后人影消散,落回了猫的身体之中,那猫也摇摇欲坠。 它在屋檐上晃荡两步,一个失足,栽落下去。 正好,落进陈洛烧的热水中。 溅了陈洛一身。 第四章 人猫大战 蕴气三道经的奇妙陈洛深有体会,感知灵气游走全身是非常舒服的,经由昨天尝试运转了一个周天之后,今天陈洛的周天运转明显比第一次快上不少,估计下来所用时间起码能缩短三分之一。 但刚入定没多久,陈洛就被滚烫的热水拉回了现实,他睁开眼睛正看见黑猫在热锅中扑腾,他眼疾手快把猫捞出,然后抓着猫的脖颈提到眼前,百思不得其解。 “你这么喜欢水吗,这可是烧开的,你想给我加餐?” 那猫被陈洛提起四脚垂着,听到这话后眼睛中慢慢闪过幽怨,然后举起一只爪子就朝陈洛脸上抓,好在陈洛反应快,极限闪开,但鼻子尖还是被抓了一道,手一松,猫就落到了地上。 “狗咬吕洞宾啊。”陈洛惊言,救了个白眼猫。 可那猫却是对此无动于衷,落到地上后并没有立刻窜逃,而是很稳重优雅的坐到了雪地上,尾巴把脚一包,平静地看着陈洛。 那猫眼就像是人在看猴子一般。 看到这猫如此气人,陈洛也是直接伸手去抓,世态再炎凉,人也不能被猫欺负了,可这一手抓过去,却连猫毛都没碰到。 黑猫速度奇快,一个跳跃就躲开了。 陈洛自然不会轻易放弃,饿虎扑食一般又连续抓了数次,可每一次都是差一点点就抓到,结果被黑猫逃开,那情形仿佛是黑猫故意等陈洛的手来到切近才动身躲,在院子里左右横跳,如同戏弄一般。 恼火起来的陈洛气血上头,前世他养了不少宠物猫,每一个都被他调教的十分乖巧,可眼下这只猫却丝毫不给他面子,这是尊严问题,要是这能忍他就不叫陈洛。 计上心头,陈洛再次抓空以后抬起一脚就把地上的雪踢了起来,落了两晚的雪没过了脚踝,这一扬起来遮天蔽日,雪一下就遮盖了猫的视线,陈洛借此机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腿上,蕴气三道经洗涤过的肌肉发挥了作用,他飞速地朝黑猫跃去。 黑猫显然因为扬起的雪惊诧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弓起身子向后轻巧一跳,距离却很远,这样无论陈洛往哪个方向抓,都没影响。 眼见这一下陈洛的攻击又要落空,黑猫跃在半空中的身子却突然一顿,随后一颗雪球从扬起的雪幕中穿梭而出,直奔黑猫脑袋,黑猫在空中已经没办法躲避,这一击完完整整击中目标。 被比自己脑袋小不了多少的雪球正面击中,黑猫的动作也没了之前的灵敏,下一瞬陈洛杀马赶到,一把抓住了黑猫的尾巴,这一抓,黑猫直接四只脚软绵下去,眼白都要翻起来。 雪花落下,胜利者是陈洛。 他拎着猫尾巴,把猫抬到和自己等高,发现这猫全身瘫软,任由自己晃动也不反抗,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 “原来尾巴是你的命门啊。”陈洛得逞地坏笑。 果然孙悟空也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 志得意满的陈洛拎着尾巴把猫带回了火堆旁,扔进了之前包裹它的衣物小窝中,黑猫趴在里面,很快恢复过来,它看了看自己的尾巴,然后在衣物中露出脑袋,金色猫眼无比幽怨地看向陈洛。 它就这么一直盯着陈洛。 趴在那一动不动。 陈洛被逗笑了:“你这猫还挺记仇,你愿意去哪就去哪吧,但别再跳进锅里了,我要开始干正事了。” 重新盘腿坐下,陈洛也不再去管猫,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抓紧把蕴气三道经的周天运转一遍才是正事,闭上眼,他很顺利地入定,畅快的感觉随之而来,他相信按这个速度自己很快就能运转完一个周天。 但很快,陈洛的想法就落空了。 原因不在于陈洛本身,还是那只黑猫。 每次陈洛入定,他就会被刺痛拉回现实,黑猫也不掩盖它挠陈洛的事实,每次陈洛睁眼,那黑猫必定就在陈洛旁边伸着爪子,也不跑,完全不怕陈洛,眼睛幽怨地看着他,陈洛也不能拿它怎么样,只能凶一句,提着猫扔回衣物小窝里。 然后就又是,入定,被挠,凶它,扔回去…… 入定,被挠,扔回去…… 入定,被挠,轻轻放回去…… 最后陈洛甚至回到屋子里锁上门,结果那黑猫就在门上磨爪子,“吱嘎、吱嘎”,陈洛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根本静不下心,陈洛只好又回到火堆旁,坐到黑猫对面,他已经被折磨得无可奈何。 哀求道:“尊贵的猫大人,你能不能饶了我,再怎么说我救了你两次,你给个明示吧,算我求你了,别磨爪子了。” 那黑猫像是听懂了陈洛的话,幽幽地摇起那根长长的尾巴,在陈洛眼前晃了晃。 陈洛似懂非懂:“你不会是怪我抓了你的尾巴吧?”那黑猫听后尾巴果真就放了下去,陈洛由此确定了自己的推测,“还真是啊,那你想我怎么办,要不然你也抓抓我的尾巴?” 陈洛挠头,可黑猫还是幽幽地盯着他,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思考片刻,陈洛只能保证:“我保证再也不抓你尾巴了,行不行?看在我救过你两次的面子上,你也挠了我那么多下,算扯平,要不然你说一个办法。” 这不是陈洛欺负猫不能说话,问题是他真的不知道这猫是怎么想的。 一猫一人在火堆前四目相对。 终于在良久的对峙后,猫率先放松了身体,蜷缩起来,脑袋往自己温暖的腹部一扎,不再去理会陈洛,而陈洛也松了一口气,看黑猫不会在捣乱,他原地盘膝闭眼,抓紧时间运转起了蕴气三道经。 人猫大战和平结束。 时间又一点一点过去,直到火堆里添的新柴快要烧灭,陈洛才大汗淋漓地从入定中回来。 “呼——”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陈洛感觉身体又重新焕发了精神,起身跳了跳,身形轻盈,浑身的肌肉也紧实了一些,空挥两下,速度力量都有提升,不过和之前比较,明显提升的很少。 第二次运转,那条灵气小鱼在陈洛身体内游得更流畅了,这就像是开凿河道,第一次边挖边通所以会慢,第二次河道已经有了,水按渠而流,自然轻松不少。 但让陈洛有些疑问的是,在运转完蕴气三道经的一个周天之后,那条灵力小鱼最终的位置是在陈洛的丹田处,周天结束,那小鱼就像是找不到方向般乱窜,几下之后便消失不见。 这和蕴气三道经上说的灵气合身不相符。 陈洛担心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练错了,才导致这个结果,相比灵气合身,自己最后的效果反倒是像灵气消散,而蕴气三道经对这个却并未加以解释。 我会不会走火入魔啊。 三思之后,陈洛发现自己对于修炼一途知道的太少了,自己这么练,虽然有着山海奇经提供的这些奇妙的功法,但保不齐会因为某些纰漏,或者信息缺失给自己带来伤害,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要慎重。 这种时候,最好是有人能够解惑,或者有例子让陈洛参考,可眼下这些都不可能实现,他倒是听说斩妖司里都是些踏上修炼之路的高手,但他的身份显然没有机会接触到,况且他一个厨役,谁会给他认真的解惑呢。 思来想去,陈洛只能从身边的人下手,而选择也只有两个,其一是主厨徐刚,其二就是想要给他收尸的三门行走刘宴清,这两个人虽然不是斩妖司的,但地位比自己高,见识广,知道的事情肯定比他这个“外地人”陈洛多。 最不济也能从这两个人嘴里知道从什么地方可以获得修炼的信息,到时候在做下一步打算就是了。 至于选择哪一个,这两个人都不好相处,但相比动不动抽人鞭子的徐刚,冷漠严肃的刘宴清显然要好一些。 虽然只好一点。 敲定算盘,陈洛从怀中掏出个饼子,在火上烤过,想了想,掰了一块放到了之前和他大战过一场的黑猫面前,一同过去的,还有他的疑心。 看着火光中蜷缩着不知道睡没睡着的黑猫,陈洛咽着饼。 这只猫的灵性非同一般,前世他也养过几只灵性充沛的猫,甚至被他培养得可以自己关灯,自己开门,自己倒猫粮,但都不如眼前这只,这只猫给他感觉似乎能听懂人话。 一个念头闪过在陈洛脑海:这该不会是妖怪吧。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陈洛想起了获得的能看见妖气的法术灵目术,于是按照领悟的要诀运转,闭上眼,一股冰凉涌到他的双目之中,再睁开眼,他眼前的世界发生了变化。 院子中的一棵老树周围,围绕着时隐时现的白色气团,恍恍惚惚不甚清楚,但确实能看见。 陈洛估计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灵气,根据蕴气三道经所说,万物都有灵气,老树自然也不例外,他又把目光转移到黑猫身上,发现黑猫身体周围什么都没有,和他正常去看一样。 不是妖……那是我的错觉? 兽因为灵智而变成妖,或许它只是单纯灵智比较高,但还没有变成妖,在变成妖的路上? 紧张情绪缓解。 至少这只猫对自己不会有什么威胁。 陈洛觉得自己有点草木皆兵了,看见点想不通的事情就怀疑是妖,想来也不会有喝水把自己冻住,还往热锅里跳的妖,就算是智少的猪妖也不至于这么傻。 结束灵目。 一瞬之间陈洛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中被抽空,无比的虚弱感袭来吓了他一跳,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就是灵目术消耗的灵力,这灵目术维持的时候消耗不明显,结束时才显现。 他暗自记下灵目术在实力低的时候要谨慎使用。 看了看月亮的高度。 趁着还有时间,陈洛又盘起腿,今天他要第二次运转蕴气三道经。 熟能生巧,他相信这一次会比第二次更快。 月已沉睡,星星放哨。 遥远的宫中传来打更声。 一慢两快,“咚!——咚,咚!” 三更天了。 第五章 埋葬厨役的人 天到五更,陈洛刚好完成周天,因为蕴气三道经的回复作用,陈洛虽然没有睡,但不是很累,照常去到御膳房,完成一日的工作,精气神一如往常,没人注意他。 拆解妖物,吃饭,再拆解妖物。 因为厨役的活动范围很小,陈洛也没有办法离开丙字八号御膳房,所以想多了解这个世界也就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听别人聊。 而厨役来自哪里的都有,聊得也是三山五岳,乱七八糟,除了宫内的闲语就是各地奇闻。 比如陈洛就听到一位厨役说故事: “我们那有一男人外出吃喜酒,夜归路上见一老汉河边烤鱼,香味诱人,嘴馋就和老汉讨一口吃,老汉说他烤的这叫神仙鱼,虽然鲜美,但吃了就找不回回家的路,那男人不信,这条路他走了半辈子,坐下就吃。 果然鱼的味道鲜美异常,男人吃后道谢就往家走,谁知竟然真的在田边迷了路,直到天亮才精疲力尽地找回村子,却发现自己家没有了,一问才得知自己竟然已经失踪十年,家人早就搬走了。” “假的假的,太假了。” “这样的故事我最少听过八段。” 另一个厨役接过话: “我这有一个你们肯定没听过,有一老农丢了年幼的女儿,上庙里求老和尚帮忙,老和尚取三滴水滴进老农耳朵,说有缘自会相见,从此以后老农左耳总能听到人声鼎沸。 直到有一天,老农听到左耳里有人叫卖醉花酒,突然开窍,直奔六十里地外的郡城,找到唯一卖这个名字酒的酒铺,果然在酒铺旁找到了被抓来卖艺的女儿,终于父女相聚。” “这个倒是有可能,有的庙是真的灵。” …… 诸如此类什么“夜晚坟头被叫不要回头”、“雨天光脚在街上跑的孩子不要追”的异志,陈洛权且当半真半假,算是丰富他的见闻。 不过虽然这些故事很有意思,但他的心思不在这里。 陈洛一直盯着御膳房院子门口边的一间小屋,盘算怎么和刘宴清打听修炼的事情。 暗中观察以后,他发现刘宴清每天除了五更天的时候会出现在御膳房,其余时间全部都呆在这间小屋里,就连吃饭也不出来,不和人交流,也不许他人进去,完全没有搭话的机会。 这就让陈洛很头疼。 自己一个厨役,每日就是吃饭干活,很难和刘宴清产生交集,而修炼这种事情显然不会是一个正常厨役关心的东西,生硬的问肯定不合适,如果没有两个人独处的机会,话题也不好展开。 总不能自己一拍桌子让人把刘宴清带来,让他把修炼的事情如实交代吧。 最后,一天的观察无功而终。 不过陈洛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在拆解妖物的时候他还是获得了山海奇经上的奖励,晚上回到院子他就继续练蕴气三道经,那和他斗智斗勇的黑猫也没走,好像赖上他了,嗜睡的很,就在那一觉接一觉。 院子里有个生灵,到免得寂寞。 陈洛也不去管,但还是会分饼子给它。 之后的几天,陈洛依旧是找机会向刘宴清搭话,白天干活吃饭,晚上吃饭干活,山海奇经上的东西也是越来越多。 拆解三尾鱼妖:得素材“三瞳灵目”,修炼眼目相关的神通可以观想此物获得益进,制成不同丹药服下可在短暂时间内将视野扩到周身八面,或者获得夜视能力,无奇经菜谱。 宰杀大喙鸡妖:得法术“春晨金嗓功”,修炼可发出啼鸣,危机时震慑来敌,控制灵力,可在范围内进行传音,修炼极致,音波入敌体,可造无音之音,粉碎内脏,杀敌于无形。 宰杀亚凤金翅鸟:得功法“涅槃九转化生功”,身体每消耗全部灵力,灵力总量增多,恢复速度变快,身体每重伤一次,身体韧性增强,恢复力上升,修炼极致,可造化再生躯体残缺,容貌永驻。 …… 一入夜陈洛就参习新得到的功法、法术,然后练运气三道经,毕竟灵力是一切的根本,生活周而复始。 可越练陈洛越发现自身修炼的问题。 灵力的增长几乎停滞,感知灵气虽然越来越清晰,运转一周天的时间也缩短,但是可用的灵力却不见动,像是漏了洞的酒葫芦,装多少漏多少,对于体质的提升也到了瓶颈,完全没有了第一次运转蕴气三道经时那么明显的提升。 这让陈洛越发急迫,他确定自己的修炼有了缺漏。 除此以外,这些天,陈洛还弄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刘宴清为什么时常上午消失,听在御膳房呆的时间长的厨役说,每当有丙字八号御膳房的人死,刘宴清就会亲自带人把尸体葬到京外坟地埋葬,纵观整个甲乙丙三级御膳房,也就只有这么一人。 其余的御膳房,厨役死亡是就地焚烧,骨灰洒进护城河。 而得知这件事以后,陈洛也终于是有了主意。 几日后的清晨,陈洛照常五更天前往御膳房,途间,他就发现几个平时熟悉的面孔不见了,厨役在这里的平均寿命基本不超过半年,不出他所料的话,这几个少了的人应该是因妖气入体丧命了。 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到御膳房站队的时候,陈洛故意站到了靠近门房的一侧。 果然,在徐刚安排今天的任务之前,刘宴清就来点走了两个人,陈洛顺利的成为两人之一,他已经观察过刘宴清点人的习惯,秉持一个就近原则,这也是他站在边缘的原因。 跟着刘宴清到厨役的宿舍,陈洛按照吩咐用麻袋装好几个死相各异的尸体,这里面有的张牙舞爪,双目圆瞪,有的满脸抓痕,手臂上全是牙印,甚至血肉都被咬下,从张开的口中似乎还能听到他们死前的痛苦和嘶嚎。 他们中有些陈洛能叫上名字,有的叫不上来,但无疑都和他一起拆解过妖物。 现在以这种方式痛苦离去,陈洛也不忍多看。 心思复杂地把这些尸体搬上马车,刘宴清带着陈洛以及另外一人直奔皇宫外。 刘宴清是三门行走,大周皇宫共九道门,也就意味着刘宴清只能走到第三道门,而丙字八号御膳房在最外面的第九门,所以不出半柱香的时间马车就到了连通宫内外的侧门。 在和侧门守卫亮了腰牌以后,陈洛一行顺利出了皇宫。 此时天还没有亮,陈洛借着月色打量京城街道两侧的门房,高台低阁,秀玉初成,迸砌的房阶,精美的楼檐,商户前的红毯绿挂,酒楼前的石狮金匾,无一不彰显着上京的繁荣。 可当马车快速经过那些小巷暗角,一双双闻声看向陈洛的枯黄眼睛,一双双如树枝光杆般干瘦的手向陈洛伸来的时候,陈洛又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如果他没有当初凭借厨艺入选御膳房,恐怕现在也是这无数个趴在雪地上人影中的一个。 不过,他现在的处境也不比外面的这些人好到哪里去。 出了京城,马车一路向西,天蒙蒙亮的时候在一处荒郊停下,陈洛下车,看到边上一座歪歪斜斜的石碑,上面写着“往生处”,在石碑后面,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坟包。 刘宴清也不啰嗦,吩咐陈洛他们两人带上尸体往深处走,找了靠近山崖边的地方开始挖坑。 陈洛的身体经由蕴气三道经的洗涤,现在的力气远超常人,拿着铲子挖坑的速度很快,也不吃力,另一个厨役就没陈洛身体这么强壮,够埋一人的坑挖到一半,就上不来气,脸色铁青,可能和看见尸体死相受到刺激也有关系。 见那厨役面色不好,刘宴清也没有为难他,让他运尸体,然后去看马车,而让陈洛没料到的是,这挖死人坑的事刘宴清竟然也亲自动手,他的力气比陈洛还要远超数倍,挖起坑来速度极快,铁铲上下翻飞,陈洛挖一个,他能挖三个。 本来就陈洛的想法,这刘宴清怎么说也是宫内的三门行走,京官大三级,到了外地也是大老爷级别,左拥右待,这种活是不会亲为的,但现在,陈洛对刘宴清的印象产生了动摇,遥想那天他要为自己收尸的举动,陈洛忽然觉得会不会刘宴清其实没有面上那么冷漠。 坟很快就挖好了,共五个,陈洛挖了一个半,剩下的都是刘宴清的手笔。 将人安稳葬好,刘宴清取来木板,用手指就在坚硬的木板上写下字,“不归”,插在坟头,陈洛扫眼下去,周围还有不少坟包上都是写着同样字的木板,想来都是刘宴清之前埋葬的厨役。 不知泥下销谁骨,雪融春来有草生。 刘宴清又拿出几朵完整的花,每朵花都不一样,蹲下,依次放在五座新坟包的土尖,然后用石头压住,动作仔细而缓慢,有沉重之感,但陈洛看刘宴清的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这让陈洛心生疑问。 忍不住问刘宴清:“刘行走,这花有什么寓意吗,我看您拿的每一朵都不一样。” 刘宴清也不抬头,淡淡回答:“在我的故乡,有一种花葬,不同的花代表灵魂不同的去向,我们那里的人死后会葬在属于他家方向的花海里,这几个人来自的地方不同,所以有五朵,单纯是我祭奠的习惯,你不用在意。” 刘宴清回答得轻描淡写,陈洛却听的心起波澜。 这件事不如表面听起来那么简单,如果说是随意的习惯,大可选一样的花,不用费力去选五种,而且有次序的放置,说明刘宴清起码是知道埋葬之人来自何方。 御膳房厨役,人来了又去,寿命都不长,一个看见厨役被猪头咬死都无动于衷的上司长官,是没必要花费精力在这上面的,更不会注意到一个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的厨役来自哪里、这样细腻的地方。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刘宴清并不是像陈洛初见认识的那样冷酷。 反而在事不关己的外表下藏着颗怜悯的心。 陈洛眼前这个年龄刚过三十的宫内三门行走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 “那这些花可以自己选择吗?”陈洛忽然发起疑问,“我是说,有没有按照自己喜好去选择死亡时花葬用什么花的,比如我的花可以由我自己选择吗?” 从来没有人问过刘宴清这个问题,他显然愣了一下神,然后回头带着奇异的目光反问陈洛:“没有人会期待自己的死亡,你现在还活着,应该考虑怎么活下去而不是想死后的事情。” 刘宴清的话像是在劝诫,陈洛却摆手露出微笑: “刘行走,我知道你说得对,但是在御膳房,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我已经病过一次了,想通了,既然总有那么一天,不如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起码到了下面,我能说有一件事我还是做了主的。” 陈洛的话不无道理,刘宴清听后细细沉思,过了好晌才抬起头,用低沉的声音对陈洛说:“我记得你,你很幸运,大难不死了两次……”他站起身,“好吧,你想用什么花,如果不是很稀有,我就答应你。” 陈洛身体放松,呼出一口气:“那就桃花吧。” “为什么是桃花?”刘宴清有些好奇,“那是代表你故乡的花吗?” “不是、不是。”陈洛笑着否定道,“我没有亲人,不用人祭奠,故乡也因为妖患和水灾变成荒废之地,我想,如果人死后真的要去往一个地方,回故乡就免了,我想自己选一个地方。 那地方喝酒不用花钱,山上有野果,水里有鲜鱼,累了就去听隔壁孩子唱的歌谣,困了就椅着大黄牛睡在草垛上,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而我想象这样的地方,应该漫山遍野开满了桃花。” 陈洛平静地畅想着,这不是他顺着刘宴清而编造的话,他真的曾经这样想过。 刘宴清的神态发生了变化。 陈洛的回答是他从未听过的、豁达的生死观,在此之前,他为了不被御膳房的环境左右心神,无奈麻痹自己的情绪,对于无视人命的做法他不忍,却无力改变,只能闭目不视,将御膳房的人视为“任务”,只有在这些“任务”死后,他才能短暂放下抗拒,叹息这些人的命运,稍作祭奠。 而陈洛的一番话,直接把“厨役也是活生生的人”这件事拉回了他的认知,让他一直自我压抑的情绪,变得难以左右,他无法在把陈洛归类到“任务”之中。 “陈洛……”刘宴清轻呼陈洛的名字,似乎这个名字带给了他不同的感觉,“我记住你了,如果有一天你到了那个时候,我会用桃花来安葬你。” 陈洛道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刘宴清身上的气势正在慢慢放松下来,那种“保持距离”感消失了,墓地中只有两人,借此机会,陈洛又向刘宴清发问。 “刘行走,您见过在御膳房呆过最长时间的厨役有多长时间?” “厨役的话最长是两年,我没有亲眼见到,不过上一任留下的名册中有过记录。” 随着刘宴清气势下放,话也变多起来,两人就像是干活途中停下休息的劳工般交谈。 “那他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去防止妖气入体啊?” “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想要阻止妖气入体,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踏入修炼之路,境界足够的人,可用自身的灵力去抵挡,但无论什么人,最终都还是会被妖气侵蚀,沾染因果,只是修炼之人手段多种多样,其中不乏可以炼化妖气的门路。” 听到刘宴清主动讲起修炼的事,陈洛心中雀跃,趁这个时机,他正好可以把话题引到自己想问的问题上。 可话到口边,刚想发问,一颗石子突然从天空砸向陈洛的脑袋。 好在陈洛反应机敏,侧身躲过石头的袭击,他和刘宴清不约而同地看向石头丢过来的方向,一眼就瞧见在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一颗老歪脖子树的树干上,一青衫灰带秀才袍的阴柔青年坐在那里,头戴白巾,手中掂着几颗石子,笑容玩味。 陈洛刚想说谁家的纨绔破坏了他的好机会,就发现身边的刘宴清表情不对,随后那种抗拒人的气势又再次在刘宴清的身上恢复。 天空又飞来第二颗石子,直奔着刘宴清的脑门,陈洛想都没想,以刘宴清的身手这石子肯定打不到,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刘宴清竟然对此毫无动静,眼见石子就要命中,陈洛忍不住出手,毫厘之间接下。 转眼诧异地看刘宴清。 谁知刘宴清的注意力全都在那青年身上。 陈洛搞不清楚状况,又回头看青年。 青年冷笑一声,讥讽道:“你怎么不躲啊,刘宴清,你不是最会躲了吗,都能躲到宫里去。”说完青年眼神阴沉下去,从树上跳下来,脸上笑容收紧,咬牙责问,“缩头乌龟就应该永远缩下去,怎么有脸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你是想脏了我哥哥的坟吗?” “啊?” “杀人犯——” 第六章 曾经的斩妖使 杀人犯?说的刘宴清? 陈洛心中不解,看青年的话语,他应该是认识刘宴清的,看扔石子的举动,显然和刘宴清有仇,赤裸裸的挑衅自不必说,话语里夹枪带棒的讥讽似乎也在映射什么。 他哥哥的坟?也在这里? 顺势去看青年身后,果然,陈洛发现在山坡不远处,开阔的好地段上,一座精砖堆砌的墓碑竖立在山崖,圆拱的青石坟包前,香茶贡品,黄玉石鼎摆列在汉白玉供台上。 周围用削成三角的红石围出墓地,四道灵幡飘荡,白钱洒下,不少仆从装扮的人分列两侧,头戴白纱锥帽,诵经告福,明显是大户人家在祭奠亲人,规格不低。 陈洛不好说话,不清楚青年和刘宴清之间恩怨,贸然说话反而添乱。 而刘宴清也没有对青年的话做出表示,在盯着青年脸庞沉默不语片刻之后,他拾起地上刚才挖坑的铁铲,吩咐陈洛:“拿上东西,正午以前回到宫里。”随后转身离开,语气恢恢,听不出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但从刘宴清面上的表情来看,陈洛知道自己今天恐怕是问不出什么信息了,之前营造的气氛全都被青年的横插一刀破坏,他现在是又气又无奈,只能拿着铁锹跟着刘宴清往外走。 谁知刚走没两步,又一颗石子扔到了陈洛面前,好在这次没有瞄着陈洛的脑门,他也没躲,控制好表情不让怒意浮现,他站定回头看青年,不等询问,青年先发了话。 “你是他从宫里带出来的吧,我不知道你和他认识多久了,但我给你个建议,离他远点,这个人的心机比你看到的那副皮囊要险恶许多,也许你觉得他这个时间带你来这是巧合,但我告诉你,这一切他早就设计好了,想要多活几天,就信我的。” 青年话中的“他”显然就是刘宴清,他说得十分自信,仿佛他已经透过外像看到了刘宴清的本质,也丝毫不掩饰对刘宴清的恶语相向,贬低意味十足。 陈洛听来,这就是对刘宴清厌恶的宣泄。 没有在理青年,陈洛快步跟上头也不回的刘宴清,两个人趁着刚出的日头,很快走远,离开了埋葬厨役的地方。 阳光落下,金白相绞,青年在目送陈洛和刘宴清的身影离远之后也动身返回了正在祭奠的坟碑旁,看了眼碑上的字,“爱子许青都之墓”,字体苍劲浑厚,白沁无暇,看得出用心打理。 “哥,你走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有种恶,是懦弱者的恶,但他们,自诩为善良,我决定进斩妖司,拿回你的名誉,但我会用和你不同的办法。” 青年轻声寄语,在他身后,灰袍的老仆上前一步,拱手作礼:“青城少爷,一个三门行走,实在不值得去费口舌,低了您的身份,今日事要是被人流出去,怕是要被扣上您主动挑衅的帽子,有吩咐,您安排老奴去就好了,京城耳多口杂,您刚游学归来,还是小心为妙。” 老仆出言提醒,青年却不以为意,目光阴沉。 “挑衅?我没说清楚吗?我就是在挑衅啊,我表现得还不明显?哼,这件事最好流出去,最好满城风雨,就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少,让这个家伙还有地方可躲。” 说罢,青年握起拳头,背于身后,压抑着满腔的怒火。 “少爷,文渊阁今日有学会,太傅亲临,去的太晚旁人会嚼口舌,” “知道了。” 青年沉稳地回答老仆,摘下头上白巾,轻飘飘的纱物落入火盆,不舍的一句“哥,清明的时候我再来看你。”后,他随着老仆离开山坡,离开了这块引他伤心之地,而最后,他还望了一眼陈洛和刘宴清消失的方向,目中恨意一闪而过。 陈洛后脊梁感觉到一股凉意,感觉有什么人咧了他一眼,但回头看,却只有身后马车车厢的门帘,而马车里面,是打从坟地出来就一言不发的刘宴清和另外一名厨役,这两人肯定不会这样看他,所以他只能当成是错觉。 在京城的道路上前进,陈洛赶马车倒是驾轻就熟,扬起的马鞭打在马屁股上,马车不急不缓的穿梭在闹市之中。 此刻天已经大亮,太阳在上午升得很快,街道两旁的商家贾户也都已经开门做起了买卖,耳侧有叫卖声传来,巡街的士兵看到宫里来的马车立刻站定行礼,也不时有高台歌女伸出柔荑,呼朋揽客,涓涓书声,从巷尾传来。 回宫的路上比出来多花了一倍,穿行于人流,总归是要费些时间,陈洛也趁机打量京城风光,路过一些大商户、大药房,还有什么武场,文院,他都会记下位置,说不定以后用得着。 等到了宫门,陈洛跟在几辆马车之后,亮牌查了人之后顺利进入,不一会儿就回到了丙字八号御膳房,正好赶上中午开饭,陈洛和另一名厨役自然就去吃饭,而刘宴清则是回到了他的那间小屋,闭门不出。 饭桌上,和陈洛一起执行埋尸任务的那名厨役如临大赦,一到御膳房,精神气都好上几分,和邻座的侃侃而谈,而陈洛,却像是丢了魂,他大好的机会被破坏,心中说不出的烦闷。 等到了下午,徐刚继续安排了任务。 陈洛带着情绪,走进侧房,要处理的大蟒妖被固定在木板上,尾巴躯体来回扭动,周围几个厨役都不敢贸然上前,举着菜刀往前一步后退两步,只有陈洛,手起刀落直接剁在了蟒妖身上,痛得蟒妖直仰头。 他又趁机举起剔骨尖刀,几日来修炼蕴气三道经强壮了的身体发挥成效,一刀刺下,直接把蟒妖脑袋连同蟒妖下颌穿了个通透,钉在了木板上,再几个连刀落下,刀刀溅血,蟒妖被切成了数段,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陈洛也不去管山海奇经上面被点亮的蟒妖图像,以及浮现出来的灵技,“九罗游神步”,全神灌注在蟒妖身上,他越看蟒妖越像刚才遇到的青年,抬手就开始剥皮,而且是用刀开个口,直接用手往下生撕,惊得一旁的厨役看到陈洛这般举动后,竟然比看见蟒妖还要多退了一步。 生怕陈洛剥皮上瘾,顺手把他们也剥了。 之后的几天,陈洛就在寻找机会和修炼功法之间度过。 本来又遇到刘宴清点人去埋尸体,陈洛故技重施,站在边缘,但刘宴清仿佛特意为之地直接跳过了陈洛,点了他一左一右两个人,无视他一般。 不过陈洛也没有放弃,在一天天处理妖物的日子里等待着机会,终于又过了三天之后,再一次刘宴清点人去埋葬尸体的时候,陈洛被他点到,而且这次,他只点了陈洛一个人,不过陈洛也很快发现了原因,因为这次要埋的人只有一个。 又到了熟悉的坟地,还是那个位置,稍微靠外一点,陈洛挖了一个大坑,安葬好了厨役之后,刘宴清让陈洛回到马车上,自己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陈洛只好回到马车等刘宴清,可左等右等,天光大亮以后也不见刘宴清回来,因为宫中出行都有时间限制,所以陈洛只好出来找刘宴清。 这一找,结果发现刘宴清就坐在离埋葬厨役不远处,那座山坡上的坟包前,陈洛心生好奇,这坟里的人显然是那日骂刘宴清的那青年家中的一位,刘宴清为什么会在这里? 爬上山坡,陈洛走到刘宴清身旁,轻声叫了句:“刘行走,时间差不多了。”但刘宴清完全没有反应,陈洛再靠近些,发现刘宴清早早出了神,目光呆滞地看向墓碑,手中倒酒的杯子满了都不知道。 “刘行走,刘行走?刘行走!” “嗯?你怎么过来了……” 陈洛叫了几句刘宴清都没有反应,最后只好用手拍了一下。 “您手里的酒满了,再不停这一坛就都倒在地上了。”陈洛也没有直接回答刘宴清的问题,他看得出来,刘宴清现在思虑很重,心神不宁。 刘宴清被陈洛的话提醒,注意到了手中的酒,连忙停下倒酒的动作,然后把斟满酒的杯子放在了贡品台上,但看见了墓碑,很快他的眉头就又皱在一起,脸上痛苦之色浮现,连手都在发抖。 陈洛看在一旁,这种场面,傻子也能看出来刘宴清和坟主人之间的关系不浅,他试探地问道:“刘行走,这坟里的人,是您很重要的人吗?看来您选的酒他很喜欢,不等您倒,他就喝掉了。” 按道理,陈洛一个厨役身份,刘宴清大可以让他离开,别来打扰自己,但当刘宴清听到后半句的时候,他突然无法张开口,当压抑的情绪在被人提起,即使是小小的破口也会导致防线的决堤。 就像有些人在家人的葬礼上表情正常,被人问到时也可以笑脸应答,但当回到家,也许只是看见离世的奶奶为其织了一半的毛衣放在床头,想起那句“别着凉了”,情绪就会瞬间崩溃。 逃得过热闹的街,却逃不过寂静的夜。 陈洛的那句“酒他很喜欢”,勾起了刘宴清无数的回忆,百感交集之下,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见到刘宴清这样的表情,陈洛也是叹了口气,天下可怜人果然都顶着同一副面容: “刘行走,我虽然年纪小,但一路逃荒出来也见过了不少事,您如果不嫌弃,可以和我说一说,就当我是个树洞,总憋在心里人会出问题的,我和您保证今天的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陈洛询问着刘宴清的意见,这种事还是要看本人愿不愿意说,而刘宴清在冥冥之中也感觉陈洛有些与众不同,在仔细思考过后,终于是下定决定开口,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地方,而有人愿意听,自然是再好不过。 “好吧,既然你也看见了我和这家人的关系,也不妨和你说说,如果你觉得不想听了,可以告诉我。” 陈洛盘腿坐在了地上,作仔细聆听状。 “曾经,我在进到宫里成为行走之前,是一名斩妖司的斩妖使……” 第七章 许家恩怨 刘宴清开始讲起了他的过去。 五年以前,刘宴清从遥远的家乡来到上京,为展抱负,参加了斩妖司的选拔,第一次选拔便拔得头筹,也是那期间,他结识了镇远将军府的大公子许青都,两人一见如故,又同样抱着闯出一番天地的想法,很快便成为了要好的朋友。 在之后,因为实力天赋拔群,两人都顺利进入了斩妖司,成为斩妖使,在一次次斩妖行动的历练后,两人更是配合地默契无间,时常完成超过他们品级能力的斩妖任务,连续被斩妖司提拔,成为了能托付生死的兄弟。 那时刘宴清常被许青都邀请到家中,一来二去,认识了许青都极为疼爱的二弟,许青城。 这样的时间持续了三年。 三年后,一次由刘宴清为领队的斩妖任务中,他和许青都被妖魔暗算,斩妖队伍损失惨重,从斩妖司带出来的斩妖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本来按照任务,他们已经探清妖穴情况,只需要逃跑汇报,就算完成使命,可刘宴清面对被妖抓住的孱弱百姓,却动了怜悯之心。 做任务时动了感情是大忌,但他清楚,只要他和许青都离开,就算赶来的援兵再快,这些人也必死无疑,望着哭求的百姓,刘宴清实难无视,于是他放开牢笼,并掩护百姓逃离,期间他和许青都大吵了一架。 许青都思维缜密、顾全大局,将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能做分得很清,百姓是累赘,这话虽然残忍却是事实,如果他和刘宴清都死在这里,那妖穴的信息就没有人可以带出去,斩妖司的兄弟就白死了。 刘宴清也清楚这一点,但他就是违背不了自己的内心,情急之下,他给许青都下了思维禁制,让他带着百姓逃,自己则留下来挡住追击的妖物,此时他已有赴死之心,但当他置身妖潮,准备放手一搏的关头,许青都却解开禁制赶了回来。 生死间,刘宴清骂许青都是个笨蛋,都逃走了还回来干嘛,许青都则说刘宴清才没有脑袋,想丢下自己成为英烈,没戏。 吵架很快被激战掩盖,妖物再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两人就这样和妖物一直从黑夜战斗到黎明。 横飞的血液、斩断的妖首、银白的剑影、虎啸的锋鸣,白袍红染、断刀落地,斩妖使唯一使命便是斩妖、除魔,厮杀直到一方倒下才会停止,刘宴清和许青都都知道身为斩妖使最后的终点在哪里,他们只求上天怜悯,让他们不会是最后一次并肩作战。 当阳光洒在肩头,故事迎来了终结。 像世间所有的遗憾那样,刘宴清存活了下来,而许青都因为掩护百姓撤离时受了伤,没能挺到支援的人赶来,他靠在石头上,用断剑支撑着身体,沐浴着安详的光,永远地睡着了。 而妖穴的洞主最终也没能抓到。 “当我被支援的人接回到城里的时候,全城的人都在称呼我为‘英雄’,所有官员出迎向我道贺,我后来才得知,在我所救的百姓之中,有一位是当朝阁老的儿子,就是他,把我的事告诉给了他的父亲,我才会受到如此的逢迎。 也是因为他,当支援的人接到那些逃离的百姓之后并没有跟着许青都回来找我,而是先把所有人力集中,护送其回到城中,才再返回来支援,我时常想,如果没有这个人,也许许青都就不会死,但究其根本,是我害死的许青都。” 刘宴清脸上弥漫着忧伤,说到痛处就不得不停下,缓和一些再接着说。 “许青都的死是因为我的愚蠢造成的,这点我心知肚明,但当我想要接受失职的惩罚,斩妖司却无法下令,阁老和朝廷一致对外宣称我是个拯救了百姓的英雄,甚至要对我表彰,斩妖司的朋友也劝我接纳,只有我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地收下建立在好友死亡上的荣誉。 我提出把这荣誉给到牺牲的兄弟们,却被拒绝,尤其是许青都,他甚至被朝廷下令不许安葬在斩妖使的安息之地,就因为他不打算救百姓的主张,以及在护送阁老之子的时候选择回来救我。” 刘宴清在说“阁老之子”这几个字的时候咬得很重,陈洛听得出来,许青都最后的处理和这个人的讲述脱不开关系,否则斩妖司最起码能保下来许青都的葬身之处,而不是这片荒坟地。 “违反了任务原则的我,害死了最好朋友的我,被奉为英雄,而按照任务行动,真正护送百姓离开魔窟,又赶回来支援我的许青都,却被扣上了‘失职’、‘斩妖司耻辱’的帽子,我无法接受他的名誉被玷污,因此离开了斩妖司——” 刘宴清的讲述戛然而止,而后面的事,陈洛靠自己脑补,也已经能推测出个大概。 许青都的弟弟许青城,也就是那个扔石子的青年,一定会把自己哥哥的死怪罪于刘宴清,更会因为外界奉刘宴清为英雄,斩妖司对许青都则是扫地出门这巨大的落差全都归结于刘宴清攀附权贵,“为了救阁老之子而舍弃原则害死同僚性命”。 如果不是听刘宴清亲口讲述,陈洛也更容易接受这样的结论。 人总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所以之前许青城才会对刘宴清那个态度,在许青城的角度看,害死了他哥哥的刘宴清确实是一个老谋深算,心计颇深的人,这也许是个误会,却不是个通过解释就能解开的误会,事实摆在那里,许青都的死确实和刘宴清脱不开关系。 可见着刘宴清在许青都的坟前,不停地出神,陈洛能感受到刘宴清的真诚悔恨,也许正因为经历过这些,刘宴清才会在御膳房封闭自己的内心,即使看到厨役死去,也无动于衷地按规则办事,不夹杂感情。 因为吃过痛,便不想再重蹈覆辙。 站起身来,陈洛掸了掸沾上的雪,他还是不忍心看刘宴清就这样困心于此,虽然这件事他只是个听客,其实跟他没有太大的关系,但他还是忍不住出言。 “刘行走,我有些想法,不知道对错,您权且一听,您有没有想过,如果这座坟里躺的人不是许大公子,而是您,会怎么样呢?” “嗯?”刘宴清被陈洛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噎住了,不明所以的看向陈洛。 “我是说,如果那天夜里,您和许大公子的结局调换一下,换成您被埋在这里,现在站在坟前倒酒吊唁的人变成许大公子,您想他会以什么样的心情出现在这里。”陈洛指了一下坟包,说出了结论,“我想,他会和您现在的表情一样,充满了悔恨。” 刘宴清没有打断,陈洛继续往下说。 “他那夜为什么会回去救您,明知可能死,明知两个人都死了任务就失败了,却仍旧回去了,这是为什么,这说明在他心中,您的存在要高于任务,甚至更高于他自己,他这样珍惜您,如果没能救成功,相必他一定会自责于当初为什么没有强制拉走您,就如同现在的您一样。 所以我想,他并不需要什么朝廷颁发的头衔去证明他,您现在还活着,就是他最好的荣誉。” 陈洛的话像是尖刀扎进了刘宴清的心,他继续说道。 “我还是认为,拥有一颗仁慈的心不是您的错,在您决定为自己的行为死在那个晚上的时候,您就已经给了自己救赎,您选择去救百姓,他选择去救您,这两者都没有错,所有人都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造成这一悲剧的罪魁祸首不是您、而是那为祸人间的妖。 您最应该做的不是年年来这里饮酒悔恨,而是把那妖的尸体带来坟前,您确实应该因为这件事而反省,但却不应该辜负了他为了救您而失去的生命。 相比陷入自责的漩涡,您更应该挺起胸膛走好接下来的路,完成你们曾经志在四方的理想,虽然这条艰苦的路只剩下了您一人,但我想这就是活下来的人应该承担的重量。” 陈洛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恕我直言,刘行走,也许许大公子在弥留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后悔过返回去救您,他选择和您一起并肩战斗到了天亮,撑到了最后一瞬,一个男人,贯彻了自己的选择而死,那不是很帅气的吗?” 如同黑暗的房间突然打开了一扇窗。 刘宴清在听完陈洛的一番话之后仿佛陷入了呆滞,他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当阳光撒下来的时候,他走近许青都看见他张口说了什么,但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许青都说的是“你活着就好”。 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滑下,刘宴清犹如醍醐灌顶,内心深处某个枷锁因为陈洛的话而出现了松动,他闭上眼睛,体会着从陈洛只言片语中获得的感悟。 而见刘宴清这样,陈洛也不去打扰,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对刘宴清有没有帮助,但现在的时间还是留给刘宴清自己比较好。 陈洛靠近许青都的墓碑,用手轻轻扫去上面的浮雪,花了些时间清理汉白玉的供台,再回过头,刘宴清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一言不发,就是那么平静地盯着他。 “陈洛。” “……刘行走?” 陈洛试探地回答。 “谢谢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你随口的话帮我打开了一道心结,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对事物的感知这么敏锐,没有你我恐怕很难想明白一些事……感谢。” 说着,刘宴清突然冲陈洛施了一礼,这可把陈洛吓了一跳,宫内三门行走给一个厨役行礼,这要是被别人看见,非得惊掉了下巴。 “刘行走,使不得,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我的想法,有帮助就再好不过,我还在担心是不是有些冒失了呢。”陈洛说的也是实话,他与刘宴清相交甚浅,自己这么一套长篇大论,心浮的人听去非要吵起来。 只好在刘宴清不光听了进去,还仔细地消化了。 这也是陈洛的幸运。 “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心,你帮到了我,我理应如此,不过我不喜欢欠人情,你有没有什么要求或者我能够帮到的事情,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完成,不要拒绝,那样反而疏远了你我。” 刘宴清这会儿已经一扫之前的颓态,手背到了身后,挺拔的身姿配上稳重的气质,倒是颇有几分当家之主的感觉,不过他也确实是当家之主,在御膳房丙字八号,他就是那个最有决定权的人。 陈洛细细思索,他现在最想要的东西就是关于修炼的知识,但他决定在钓一下刘宴清,上钩的鱼别着急抬杆子,这个道理陈洛还是知道的。 “刘行走,我日日夜夜都在御膳房,也没什么需要的,您见多识广,按您的心思来吧。” 陈洛这招是打反手,把选择的难题抛了回去,那意思是你看着给,这样的好处是给的多了,陈洛也不会被认为是贪,给的少了,说明感谢也不过如此,刘宴清也看懂了陈洛的这手以退为进,不由得露出微笑。 “我也不和你绕,我虽然管理你们,但职权也有限,解除官役,放你出宫做不到,但你宫里的事情我还是能插上手的。 上次你同我埋尸,我见你对修炼很感兴趣,如果你想要通过修炼抵挡妖气,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些帮助,但是最后有没有成就,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这个当做还礼、你看如何?” 刘宴清开门见山,话语里诚意十足,火候到这,陈洛也不好再拒绝,本来他只是想要问一些问题,现在听刘宴清的意思,还要帮助他修炼,这种好事可以说是馅饼落在脸上了,他没理由错过。 装作略带思考,陈洛点了点头,刘宴清则是意味深长的眯起眼睛。 “那就成交,我倒是对你越来越好奇了,我有些看不透你,有时间,给我也讲讲你的经历,怎么样?” “我的经历就不值一提了……”陈洛半推半就,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吧,想到这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出来找刘宴清的正事,“刘行走,时间不早了,咱们得往回赶了。” 虽然两人现在气氛不错,但宫里的规矩就是规矩,先后顺序还是重要的,修炼的问题等回到了宫里也来得及。 刘宴清抬头看了眼日头,天光大亮,确实距离正午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点了点头,两人就往山坡下面走去,临离开许青都的坟前,刘宴清最后驻足望去,过去的种种情景在他眼中流转,然后凝成精光在他眼底转瞬即逝,轻轻留了一句:“明年再来看你,好好休息吧。” 然后和陈洛一前一后离开。 驾上马车。 两人一路扬长而去。 第八章 关五门 距离和刘宴清在许青都坟前交流心得之后已经过了五天。 这些天陈洛可算是忙得不可开支,上午他要依照主厨徐刚的吩咐去处理妖物,中午听其他厨役讲故事的活动变成了同刘宴清了解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下午再处理妖物,晚上则是整理一天的收获、修炼蕴气三道经,还要同时根据从刘宴清那里获得的信息调整自己的修炼。 最要命的是还要喂猫。 他的一天现在虽然变得很充实,但累是实打实的,不是肉体上的累,而是精神层面的。 陈洛还是需要隐藏自己,毕竟像山海奇经这种东西,如果暴露出去,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是清楚的,这点包括刘宴清也不例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天大的利益之下,人心隔肚皮。 不过好在刘宴清对于陈洛也没有摸底的想法,两人虽然聊得很深入,但是距离还是保持得比较好,相互之间不像上下级,反到像是聊得来的朋友,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刘宴清变得健谈许多,还把自己早年的事说给陈洛听。 什么拜师学艺,什么破解家乡妖僧蛊惑,听得陈洛对他的经历啧啧称奇,也将自己的一些所见所闻讲述出来,然后发现,两人对待一些事情的看法不谋而合,竟意外的合拍。 刘宴清还特许了陈洛进他的那间小屋,搞得其他厨役以为他攀附上了特权,这几天下来流言蜚语也是比较多,甚至有点孤立的意思。 但醉心于修炼的陈洛对此毫不在意,随便别人扉议,身斜不怕影子正,我就是攀附特权了,怎么样?他认为,有现成的资源却因为清高的道德标准而不用,是一种浪费,也没有伤害别人,你能和刘行走也处好关系是你的本事,谁也没拦着谁。 打破了这一层心理底线后,陈洛更加不在乎了,甚至饭都在刘宴清那里吃,三门行走的伙食比他这个厨役可要好上不少,增长气力需要营养,这还是刘宴清提出的建议,陈洛也不假客气。 从刘宴清那里,陈洛得知这个世界上,修炼一途被分为九品。 从九到一,再之上的人称之为天人,大周国祚千年,也只出了两位天人,一位是当年的开国皇帝,另一位则是八百年前鬼谷门下,在此之后大周就再无天人出世。 这九品分为上三品、中三品、下三品,而想要防止妖气入体,就要踏入中三品的境界,其下,九品、八品、七品的修炼者,虽然也称得上是高手,但都还是少不了被妖气侵蚀。 除了少数一些稀有的功法可以炼化妖气,其余在这个阶段的修炼者,都逃脱不了宿命。 陈洛要想不惧妖气,起码就要到六品的境界,但据刘宴清的话来说,这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想要入中三品,无不是从小修炼,拜名师,入高宗,需要深厚的底蕴培养加之极高的天赋和努力才能达到。 像陈洛这个年纪开始修炼,可能到死都进不了九品境,更别说六品了。 陈洛好奇问刘宴清的实力境界,刘宴清含含糊糊说了个七品,还补充了一句自己只是初入七品的门径,距离看见六品的大门还是遥遥无期,这又加深了陈洛对于自己能否防止妖气入侵的疑惑,因为刘宴清这样境界的,在外已经是一流高手了,但还是不能完全抵挡妖气。 自己就凭一个山海奇经,真的能和从小就修炼,天赋、资源、努力一样不缺的人比吗? 这是陈洛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又一朗夜。 陈洛翻身上到房顶,这里能更好的感受月光中的灵气,对他的修炼很有帮助,那黑猫也被他抱上了房,白天他不在,也不知道这猫有没有晒太阳,这会儿就相当于溜猫了,晒晒月光也是好的。 他不知道这宫中的野猫为什么留在他这里不走了,也许是他总给猫喂食喂出感情了,这他也说不准,但是有个伴还是好的,所谓玄猫安家宅,黑猫黑到这么纯的也是少见,他倒是不介意自己有个守门神。 时不我待,运转起蕴气三道经。 经过刘宴清的解释,陈洛已经发现自己修炼上的问题,正常的修炼者,修炼的顺序是先强体,然后感受灵气,引灵气入体,觉醒灵根,这个过程被称为“开窍”,然后再修炼功法积攒灵力于灵根之中,将灵根下沉栽种到丹田灵境,就视为踏入九品。 而陈洛上来就修炼功法,虽然蕴气三道经的玄妙让他能感知到灵力,灵力小鱼也洗涤了他的身体,但体内没有灵根,不管修炼多少的灵力都是如漏底之锅,进来多少出去多少,什么也留不住,这也就造成了陈洛先前灵力量不上升,灵力小鱼无去处,最终消散的结果。 所以恍然大悟的陈洛这次决定先从觉醒灵根开始下手。 觉醒灵根。 据刘宴清所说,这世上有两种人,先天修炼者以及后天修炼者,先天修炼者是先天就觉醒灵根的人,这样的人天赋都很高,灵根的属性也会很好。 而后天修炼者是通过后天的修炼觉醒灵根,这部分的人天赋大多数很平庸,但也不乏惊世之辈,真正能走多远,还要看自身的造化。 灵根分等级,一劫灵根、二劫灵根、三劫灵根,由低到高。 灵根升劫,需破轮回定数,才能延年益寿,而一劫灵根分五个属性,金木水火土,二劫灵根是风雷冰阴阳,以及变化的“异灵根”,三劫灵根则更为玄妙,据传说,三劫灵根甚至有可以操弄死亡、星辰、甚至是时间的神通。 不过这些刘宴清都没有亲眼见过,他见过的人中最高的,就是二劫灵根,还是他进了斩妖司才见到的。 无论是先天还是后天修炼者,初始觉醒的都是一劫灵根,单一属性被称为“天灵根”,修炼速度很快,两三种属性的灵根称为“真灵根”,速度稍慢,而四五种属性的则为“伪灵根”,修炼速度很慢,陈洛的理解就是觉没觉醒无伤大雅了。 伪灵根的人很难修炼到高品级,这是一个公认的事实。 金木水火土,对应着人体内的肺肝肾心脾,想要觉醒灵根,就需要控制灵力去五脏,激活它们,从自然的身体反应中夺取控制权,人的五脏就相当于一间房子中的五扇门,人天生就可以感受灵气,但是由于五扇门都开着,所以灵气留不到身体中。 只有关上了门,能控制自己的门,才能留住灵气,关一扇门就觉醒了灵根的,视为天赋极佳,如果不行,则可以关两扇门,三扇门,直到五扇门都关住了却还没有觉醒灵根的,那就是天残地缺之人,注定无法修炼。 每关一扇门的难度都会翻倍,就像水渠,出口变少了,水流自然变快,想关就会更加费力。 单属性的天灵根只需要关一扇门,为了关的那扇门正好就是灵根属性,不浪费时间,很多权富贵族会找高品的老师帮忙测试,这一过程称为“启蒙”。 两三种属性的真灵根也是同理,两种属性的关两门,三种属性的关三门,而多属性的伪灵根就比较费力。 天灵根的优势是绝对的,从觉醒这一步开始就领先其他。 可陈洛没“启蒙”这么奢侈的手段,刘宴清的品级也不够给人启蒙,所以他只能和大多数普通修炼者那样,一个一个的关门,关几门能觉醒灵根全凭运气,这样,光是一个灵根的觉醒,身份地位,家族底蕴的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连陈洛也不得不感叹,背景不同带来的影响真是天差地别。 在仔细思考以后,陈洛决定就按照金木水火土的顺序开始关门,这个最顺口,管它运气不运气的,勤劳的人运气最好,大不了全关,不过陈洛可不希望自己是那个“幸运儿”,关到最后才觉醒灵根。 闭眼打坐中。 陈洛感受灵气入体,然后操纵着灵气移动,蕴气三道经产生的灵气小鱼被他引导到肺部的经络中,随着灵气的涌入,肺的膨胀在他漆黑一片的视野中逐渐清晰,一收一合似乎都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用灵力包裹住肺,感受着细微的变化。 突然,陈洛的呼吸停止了,时间也仿佛停住,他似乎看到了一丝丝的灵力在顺着呼吸从他的身体中溜走,他极力去抢回那些灵力,但灵力如指间流沙,他去寻找源头,发现肺上竟然千疮百孔地分布着无数小洞,他用灵力去修补,但刚修补没几个,他便被窒息感拉回了现实。 喘着粗气,陈洛倒不气馁,他已经摸到了门路,相信只要修补全肺上的那些“洞”,他就可以关上这扇门,休息片刻,很快,他就开始了第二次尝试,这次也一样,十七个洞修补完成后,他又被窒息感叫回。 再来。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陈洛在房顶一次次的尝试着,终于,在五更锣敲响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是修补完最后一个肺上的“洞”,一阵清明感席卷陈洛全身,畅快的呼出一口气,他一个跟斗翻下了房顶,他单手握住院中水缸的边缘,起劲,水缸竟被他稳稳拿起,而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费力。 看来“关门”不光可以觉醒灵根,还可以提升身体的强度以及力量。 心里盘算着。 刚才陈洛关闭了肺上的“金门”之后,他就感觉到从肺部渐渐有灵力涌出,然后流淌到全身,这些应该就是本来应该溜走的灵力,现在被“完整的肺”收容,这些灵力再一次充沛到他的四肢,使他的气力又提升了一大截。 感受这久违了的提升,陈洛却不是那么高兴,因为他最想要的灵根觉醒并没有出现,这就说明他最起码不是个金属性的天灵根。 整理整理衣物,全然感受不到累的陈洛在安顿好了猫之后就离开自己的小院,踏上了去御膳房的路,同行的人依旧低头赶路,一言不发。 期间他又发现了两个面孔消失不见,也看见了几个新面孔。 丙字八号御膳房的厨役不下百人,陈洛已经快熬成了老字号。 人去人又来。 想想刘宴清又要去埋尸体。 陈洛只觉得这个冬格外凄凉。 第九章 觉醒灵根 如陈洛所料,刘宴清去埋尸体的时候又点了他,毕竟陈洛现在力气和体力在一帮厨役之中很出色,干活也利索,挖坑埋土选他是最为合适。 趁着这个机会,陈洛又问了许多他关心的问题,刘宴清也一一回答,还和他分享了一些宫内的事。 他告诉陈洛,最近宫内要进行一次大搜查,和前些日子宫中失窃有关,他要去配合,所以可能有一段时间不在御膳房,让陈洛把想问的整理一下,到时候等他回来一起回答。 陈洛点头应下,问到丢了什么,刘宴清也说不清楚,刘宴清只知道斩妖司的人被调来协查,说明和妖邪有关,其他的事情则一概不知。 唯一得到的消息就是,发生失窃的时间,就是他去找生病陈洛的那一晚。 陈洛也确实从厨役的交谈中听到了传闻,自己苏醒的那一天皇宫内发出雷响,说有妖物作祟,虽然只有很低的可能和自己有关。 但失窃和自己苏醒发生在同一天,他还是有些联想,也可叹,就算是大周的皇宫竟然也会被妖邪入侵。 这个世界还真是没有安全的地方。 回到御膳房,徐刚果然召集厨役说了之后会有搜查的事,但他也说,这些和陈洛这些厨役没有关系,他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其余的不用管,然后就又是分配陈洛他们处理妖物。 隔天,陈洛就没有看见刘宴清了,同时宫里面也小范围的吵闹起来,不时传来哪里又发现了什么东西,谁谁又被抓走审问的传闻,让厨役们中午的谈资增添了不少新玩应。 陈洛则还是忙着关五门,早一天觉醒灵根他就能早一天踏入九品,也才有足够的灵力驾驭从山海奇经中得到的灵技、神通,就这样,两天以后,他终于关上了肝脏上的“木门”,气力又增长了一大截。 但和关上第一扇门的时候一样,他还是没有觉醒灵根,又过了四天,他关上了肾脏上的“水门”,依旧是没有觉醒灵根的迹象,这让他有点慌神,心神不宁影响了他,间接导致关上第四门的时间陈洛足足花了十天。 比之前关三门的时间总和还要多。 这不光是越关到后面越困难原因,陈洛的心境动摇也是原因之一。 等到关上第四门,心脏位置的“火门”之后,陈洛的期待也是跌落到了谷底,关到现在他还是没有觉醒灵根,说明要不然就是他倒霉,土属性的天灵根、或者真灵根让他最后抽到。 要不然,他就是多属性的伪灵根,甚至还有可能是天残地缺,根本就没有灵根。 关键点全部集中在最后一门。 这让陈洛甚至有些害怕关这扇门,到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了刘宴清口中“能修炼之人百中有一”这句话的分量,没人想当那九十九,但只有落到自己头上,才知道事实有多残酷。 之后的几天陈洛停下了关门的修炼,转而去练了一些从山海奇经上得到的灵技,像是“九罗游神步”,修炼之后可以在行步之时用灵力留下九个罗针位点,罗针之间可以移动速度变快,修炼大成可以在九个罗针之间实现瞬身。 “形意五禽拳”,修炼之后通过不同灵力流转来模仿五禽六兽的动作,提供给身体短时增强,鹰势提升速度、虎势提升力量、熊势提升防御、马势提升耐力……拳法招式多变,修炼大成五禽六兽之间随心切换,攻守兼备。 “九截九寸劲”,修炼九道劲力存于身体之中,指为一截,掌为一截,腕为一截,小骨为一截,肘为一截,大骨为一截,肩为一截,胸为一截,腰为一截,九截九劲,无物不破,劲力穿透由内破坏,修炼大成,劲力外放,可百步毙人性命。 陈洛转而练习这些,一方面是调整自己的心态,另一方面是在关最后一门之前整理好身体中的灵力,通过每天挥汗如雨的练习,他能更加牢靠地掌握身体。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山海奇经直接将这些灵技、功法传到陈洛的脑子里的缘故,他入门这些东西的速度很快,平均几天就能入门一种,一些灵技当天就能学会。 这和刘宴清所说“掌握一门技法所需的时间经年累月”有很大不同。 终于在筹备了几天心境以后,陈洛开始冲刺最后一道门。 关这最后一道脾脏上的“土门”足足用了陈洛五天时间,直到第五天,月已高悬的时候,陈洛对于脾脏的修补才完成得差不多,最后剩下个位数的“洞”,陈洛只需要再修补一次,就可以彻底关上这最后一扇门。 一鼓作气。 坐在房顶。 陈洛静心入定,可没过多久,他的额头就开始冒出汗珠,脸色也忽明忽暗,全身的皮肤开始鼓动,一个个大包下,似乎有东西在陈洛的身体里面想要冲出来。 眼见那鼓包就要冲破陈洛的皮肤,让他爆体身亡,陈洛一直喂养的那只黑猫突然跳跃到他身前。 一幅看傻子的表情,黑猫低垂着眼皮看着陈洛。 她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类可以愚蠢到这个地步,先修炼灵力后“开窍”,关掉最后一门,体内原先四散的灵力自然全部收在体内,不把身体撑破就怪了。 她本无意去救一个人类,但是现在她重伤在身,闯入藏宝重地时身上更是中了诸多禁制,暂时没能力突破宫中封锁搜查,需要有个安全的落脚点,所以还不能让陈洛死。 黑猫无奈伸出尖锐的猫爪子,爬到陈洛近前,朝着肚脐处扎了下去,这一扎,陈洛本来圆鼓鼓的身体突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下去。 闭眼的陈洛已经感知到了危险,在他修补好脾脏上最后一个“洞”的同时,他就发现身体里的灵力开始不受他控制地乱窜。 伴随着他先前从未见过的庞大灵力洪流,他本来平稳的经络被冲得七扭八歪,就像是发了洪水。 他很快就想到了原因,他修炼的蕴气三道经可以自动吸收天地灵气进入他的身体,之前因为进来多少就出去多少,所以没有影响。 但现在,他把出口封堵住了,那就像往封了底的葫芦里灌水,灌满以后,水找不到出口自然就会从其他地方往外涌,最后灵力就会撑破他的身体。 现在蕴气三道经的奇妙不光不会帮陈洛,还会害死他! 完,要出事。 虽然陈洛现在想明白了,但为时已晚,他努力让心沉静下来,寻找解决办法,但灵力的乱流让他根本无力分心,当他感觉死亡马上就要降临之时,突然一道光把他从已经昏暗的世界中拉了回来。 一个漩涡出现在他的丹田处,充盈得无处去的灵力瞬间涌向那个漩涡,随后消失不见。 陈洛猛然惊醒! 睁开眼,却是熟悉的房顶,皑皑的雪景,身前几朵梅花脚印,一切如常。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漩涡是怎么出现的,他只知道自己得救了,自己活了下来,是那个漩涡救了他,起身,跌跌撞撞地回到屋内。 第十章 御膳房执火 不出陈洛所料,事后他趁中午休息的时间去了刘宴清的小屋,刘宴清也直言了当是他推荐了陈洛去做汤。 他给出的理由是:“御膳房中厨役是最下层的人,想要混得好就不能只做厨役,最好能做上执火,这次给天下文人做汤就是个往上走的好机会。” 陈洛也知道刘宴清的用意,做上执火是御膳房厨役们共同的目标。 在御膳房,基本分成三个阶级,最底层,就是陈洛这样的厨役,过着处理妖物,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最上一层就是主厨徐刚和刘宴清两个人,刘宴清还要更高一层,而中间,就是“执火”。 执火顾名思义是执掌火焰的人,御膳房的妖物烹饪不能用平常的火焰,平常火焰清除不了妖肉中的妖气,普通人食用之后就会死亡,只有用特殊的“异火”烹饪,才能去除妖肉中的妖气毒害,让其变成美食,供人享用。 但异火难寻,是天生地造的奇物,世间少有,流露消息存在于大周天下的异火不足五指之数,连大周皇宫内也只有一种异火源头,名“天墟炎星火”。 传说是诞生于死去的星星,在千年以前,大周还未开国之时,伴随陨石落下东海,致使东海之滨蒸为旱海,数十里荒芜,大周开国时才收服成功,淡紫色的火焰,能轻易把精铁烧成灰烬,炙热无比。 御膳房的厨师每隔几天都要去取一次火,虽然每次取火回来后都会不断往里面加柴,但离开了源头的异火,用一段时间后,去除妖气的能力就会减弱。 这时就要再次取火,做这件事的人就是御膳房执火,一般会由厨艺比较好的人担任,相当于是厨役之中的小头头,也是真正烹饪妖物的主力,同时作为下任御膳房主厨的候选。 丙字八号御膳房现在的人中,就有五名执火,全都是比陈洛来的早很多的人担任。 另外刘宴清还给陈洛普及了另外一个知识:一般在御膳房的人都活不过太久,但是担任执火的人的平均寿命却比厨役高上不少,原因其一在于当上执火以后,处理妖物的工作就会分担的较少,甚至不用处理只要烹饪就好,沾染妖气的机会就少。 其二就是接触异火,异火可以除去妖气,多接触异火,一些妖气就会被烧灼干净,虽然可能很少,但没准少掉的那些就关乎到性命。 现在丙字八号御膳房待的时间最长的就是几名执火以及主厨徐刚了,徐刚最甚,已经在御膳房待了四年、快五年,在他之前,丙字御膳房待的最长时间也就是五年,他很快要破这个记录。 在知道了这些隐情之后,陈洛更不好再说什么,刘宴清把自己推荐出去是为了让自己轻松一些,多一些权利,多活些时间,从刘宴清的视角来看无疑是帮了陈洛。 所以即使陈洛有不想当执火让自己处理妖物的机会变少、山海奇经的奖励变少的心,也无法拒绝这份好意。 自己惹来的同情,哭着也得咽下去。 硬着头皮谢过刘宴清,一到下午,陈洛就被徐刚叫着去了丙字八号的主厨房,这间厨房位于院子正中,平日里除了徐刚和几个执火以外,就只有打下手的厨役可以进来,虽然陈洛这也才是第二次进,但他对这里的印象很深刻。 宽大的房间里,三条由青砖垒成的厨案,成“冂”字安排在门对面,几十个炉灶排列成号,秩序严格,明火不绝,分、择、洗、涮各有区域,金银碗碟,玉盘石山皆备好在旁。 一坛上好清泉在正中,供给使用,四周顶梁的架子上,五味香料琳琅满目,中间还有一药柜,含纳百草,上方一大匾:锦绣飘香。 这间厨房是陈洛认为配的上御膳房名头的地方,用物华贵,和外面处理妖物用的厨房一比,外面的简直可以说是停尸房,再加上分解妖物用的那些大铡刀,双人侧锯……说是刑房也不过分。 徐刚叫着所有人到他的面前集合,五名执火外加他这个主厨,以及叫来帮忙的陈洛等七人一共是十三个人,按照要求要在文院学会晚宴开始之前做出来百人份,现在太阳已经往下走,好汤需要火候,时间已经是没有空闲了。 直接发布任务,徐刚下了一道“莲心母子汤”,众人分工明确以后就开始准备。 选了昨日处理的鸡妖,切成大块,放入沸水清洗,又从莲妖那里取来十一颗莲子,如拳包大小,用金丝穿引成串,首尾相连,每颗莲子消去一点,放入水中。 莲子因为形状不均翻滚,在其中放入肉块,再加葱姜胡萝卜段、细盐、菌菇闷煮,等莲子翻滚涨破,其中乳白精华入汤,出锅,香气柔和、浓郁,光闻起来就让人身上暖融融的。 这不是一道太难的汤,但是因为用妖物制作,整个过程也是马虎不得,尤其是这汤还是皇帝赐给天下文人的恩典,所有人都提了十二分的小心,连陈洛也被严肃的做菜氛围感染,大气不敢出,所有人都是身经百炼的厨子,无需太多话语,配合得就足够默契紧密。 汤要做得好喝,火候是关键,徐刚几乎几个时辰完全没有离开过主灶台,那份认真劲,只能说不愧能当主厨。 这一点是陈洛比较佩服的。 等到汤成,已经是夕阳挂在枝头了。 在还没有把月亮换上去之前,传膳的太监宫女就把准备好的汤领去了文院,文院在皇宫第九门内,是一块独立分出来的地方,和御膳房所在东西相望,修有长廊,过去也不是太费力。 陈洛、徐刚几个人在做完的汤之后就各自找地方坐在御膳房里,等着听文院那边的消息,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外面才有太监回报,“丙字八号!莲心母子汤,出一百零九碗,净一百零七碗,赏~” 那太监嗓子尖,还故意拉长了最后的尾音,十分刺耳,但说的内容很让人雀跃。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挤在了御膳房门口,徐刚最甚,直接冲到雪地里,连忙是跪倒磕头,如鸡奔碎米,粗胖的身子几乎插进雪里,山呼万岁,然后接领皇帝的赏赐,一塔白,一塔黄,脸都笑团起来。 之后也不忘抽出一根黄的塞进了那太监的衣袖。 陈洛在众人身后看了个完整,暗叹没想到做个汤也能赏赐这么多,大周的皇帝还真是大方。 而在所有人都放下了悬着的心之后,徐刚竟是破天荒的把皇帝的赏赐拿出来要分,当然陈洛几个喊来帮忙的厨役是没有的,五位执火一人一根,陈洛只得了几块布绸,但说实在话,他其实也不拿这东西当珍宝,前世街边上就有差不多的货色。 第十一章 御汤下毒案 大周皇宫占地宽广,房屋宫殿不计其数,甚至在其中还有一条活水的河流,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陈洛就惊叹这恢弘的手笔,就拿他的这间小院来说吧,他一个厨役能住得上独立的小院,足见得这里的奢侈。 虽然也有传言说,没人愿意和陈洛一起住这里,是因为住过这间院子的厨役都惨死于各种原因,但陈洛不太相信这种玄学的东西,哪有说房子把人方死的。 “是不是啊~猫玄~” “你也不信对吧~” 陈洛侧卧在床上,支着头,抬眼问着头顶上乖坐的猫玄。 可猫玄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优雅地舔着爪子,尴尬地沉默片刻后,陈洛收起笑容,低下眼眉,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但他的心里却还是意识到不祥:搞不好这房子有诅咒是真的。 他现在就差把“苦闷”两个字写在脸上。 御刑司的人刚刚审问完陈洛离开,问了陈洛是不是和徐刚一起做了汤,以及徐刚是不是一直坐在汤前一步也没有离开过,陈洛都如实回答,按陈洛的理解,这御刑司和锦衣卫差不多,都是隶属皇帝的办案机构。 而这次御刑司前来,确实是宫中出现了案件。 参加大周文院学会的文人在今晚喝过皇帝赏赐的暖汤之后,很多人出现了精神萎靡,发力昏厥的症状,严重的甚至是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御医诊断,这种规模的情况很有可能是中了毒,但是给文人准备的食物都是经过检查提前备好的,前几天没事,为什么就今天出了问题。 怀疑的对象马上就集中到了今天才特供的汤上。 又问过有症状的这些人,发现他们确实又都喝了同样的一种汤,更加做实了是汤出了问题,再找寻做汤的御膳房,正是丙字八号,于是立刻下令逮捕了丙字八号主厨徐刚,连同着一起做汤的人,也被审问。 陈洛就是被牵连的人之一。 他被控制在自己的房间中,门口就是差兵,寸步不离地看着他。 “估计徐刚是在劫难逃了——把我也带上了。” 陈洛自言自语,刚才过来审问陈洛的人除了问话,还带了另外一个消息,就是除了陈洛以外的那些丙字八号御膳房的执火,以及帮忙做汤的厨役,都一致地举报了徐刚行迹诡异。 他们愿意作证,徐刚在做汤期间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主灶,有充分的机会下毒,并且还很反常的把皇帝赏赐下来的金银分给他们,这放在平时,是绝不可能,所以他们一致认为,徐刚这是在试图用金钱收买他们,以封住他们的嘴。 他们和御刑司说绝对是徐刚下了毒,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甚至有两个执火建议立刻杀掉这个给文人下毒的徐刚,以昭正义。 陈洛也被问到要不要和其他人一样作证,在证词上盖手印,但是因为刘宴清“小心说话”的提醒,他保持了除了自己知道的事,无据的猜测一概说不知道的准则,没有答应盖手印。 丙字八号的人没有喜欢徐刚的,这是事实,但是那两个直接建议杀徐刚的执火,想上位的心着实有些过于明显了,这件事还有很多蹊跷,也没有证据说徐刚真的下了毒,这就下结论也太早了。 而且陈洛不想作证,把徐刚在往火堆里推一把的原因还有一个。 就是他不想徐刚真的被做实是下毒的凶手。 就陈洛目前的了解,大周皇庭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徐刚要是被查出来冤枉,那还好,要是他真被定了下毒的罪,按皇庭的做法,谋杀天下文人,所有做汤的,甚至可能包括丙字八号的所有人,都跑不了。 所以这会儿再把徐刚往死路上推,等于是在推自己,但显然只有陈洛自己想得明白这些事。 在床上苦想罚时,陈洛还想不通徐刚下药的动机。 文院学会两年一次,他一个御膳房主厨也没机会和文人结仇,八竿子打不着,而且就徐刚的那个精明样,不像是会做这么明显犯罪的愚蠢之人,这么简单就被第一个怀疑,就相当于告诉别人是我干的。 哪有凶手会这么做。 陈洛越想越觉得徐刚下毒的可能性不大,虽然他也不喜欢徐刚,但人命关天,不能由着喜好,现在只能等御刑司给出个结果,但愿徐刚是清白的。 正在陈洛苦思冥想的时候,院门又被推开,听声音,走进来一人,很快到了陈洛房门前,和看守的差兵说了几句话,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陈洛抬眼看,是刘宴清,陈洛立马正坐起来,等刘宴清把房门关上,赶忙问:“刘行走,出结果了吗,真是徐刚下的药?” 刘宴清满脸正色,盯着陈洛半天没有张口,似乎在措辞怎么和陈洛说,最后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和陈洛面对面,抱起膀子叹了口气。 “结果是出来了,明天一早,徐刚推出宫门问斩,定的投毒毒害栋梁之罪,丙字八号御膳房……”刘宴清说到这有些不好启齿,眉头紧皱,“丙字八号御膳房其与所有厨役流放北荒,与带刀人为奴,看守长城,参与做汤的人,关入天牢,也包括你。” 刘宴清说明了陈洛下面要遭遇的处境。 陈洛听后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最坏的结果出现了,丙字八号还真是谁也没跑了,他在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一些,所以很快调整好,关心地问了一句:“那你呢?什么惩罚?” “半年的远山寺面壁,撤牌降职,半年后留任查看。”刘宴清回答。 这已经是极轻的处罚了,同陈洛他们的相比,已经算得上施恩了,陈洛一时间语塞,屋内的气氛凝固住,最后还是陈洛打破平静:“那你这么来找我,不怕被人看见?” “御刑司的折子还没出,我是通过里面的人得知的结果,现在我还是这的三门行走,你也没被定罪,找你聊聊还是不碍事的,你比我想象中的冷静,对结果有什么看法吗?” 看法多了……头顶着猫,陈洛被问到,一时间抓不出个线头:“慌也解决不了问题啊。”他把声音压低,保证门外的差兵听不见,“徐刚真的承认下毒了?还是找到切实的证据了,为什么斩得这么急?” 不由得陈洛奇怪,像这样有这么大影响的案子,就算真是徐刚下了毒,也没理由斩得这么急,动机是什么?有没有人指使?毒是什么毒?从哪里来的? 一晚上的时间,连给徐刚上大刑都不够,况且现在文院的文人还有中毒中的,也不问问解药就要斩人。 这怎么听怎么像是要掩盖什么,打算快刀斩乱麻,来个死无对证的意思。 显然刘宴清也想到了这一层,陈洛问完话之后他直接摇了摇头,语气沉重:“证据、下毒的原因,什么都没有,徐刚也什么都没招,可御刑司那边有压力,必须今晚出结果。 现在只有徐刚这么一个怀疑对象,下毒的是他不是他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有人要他死,他只能死。” 做的真漂亮。 陈洛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他大概也猜到了这个结果,其实徐刚是不是被冤枉的不重要,有人背这个锅最重要,真要追究起来,每一个环节上的人都有失察的罪。 作为当权者,杀一个,这件事能有个交代,干净利落,何乐而不为。 况且死的还是个最末等御膳房的一个厨子。 只是这件事最倒霉的是把陈洛也牵扯了进去,对他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做个汤给做进天牢里,说出去谁信?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御刑司不是把人都问了一遍吗?就没点收获?那汤做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尝过,但也都没有中毒,会不会是在送过去的路上……”陈洛说着某些可能性,但中途就被刘宴清打断。 “你说的这些御刑司也不是没有查,但都没有任何下毒的蛛丝马迹,包括喝汤的碗,都被拿去检查,也查不出问题,御刑司比谁都清楚问题可能不出在你们身上,但现在他们也没有办法。 除非真凶能主动出现到御刑司自首,否则改判的可能性很小,今天做汤的其他人联名的口供,就足够斩徐刚了,其他人都是连带,明天太阳一出,这事就定死了。” 陈洛知道刘宴清说的半句不假,可能那些举报徐刚的执火和厨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口供不光没有撇清干系,还做实了自己的罪。 事到如今,陈洛清楚,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御刑司已经放弃继续调查了,指不上他们,调查真相就得他陈洛自己出手找。 从刚才的话,陈洛已经听出刘宴清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这件事想要谋求生机,机会还要放在刘宴清身上。 陈洛也不绕弯子,多日相处下来,刘宴清的脾气被他摸透,直话直说: “刘行走,你我都知道这事徐刚下毒的可能性很小,现在能还咱们清白的只有咱们自己了,我不是害怕天牢,但死要让我死个明白,被套上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我想你也不愿意。” 再一次压低嗓子,陈洛上前靠到刘宴清的耳边: “你七品的境界,有没有什么办法带我出去到文院,离日出还有时间,就当是做做最后的努力,如果汤没有问题,那有可能是在文院那里出的问题,这是咱们最后的机会。” 陈洛说完就坐回了床上,等着刘宴清的回答,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不管刘宴清怎么想,这话他得说,哪怕最后被刘宴清否了,这一可能陈洛还是要搏一下。 如果刘宴清真的同意帮助,身边一个七品境界的前斩妖使,陈洛找到真相的机会也会多一分。 坐在椅子上的刘宴清面如平湖,看不出情绪上的波动,只是眼睛紧盯着陈洛。 陈洛也给他时间思考,毕竟带陈洛离开,那就是犯法,为难是常情。 房间内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猫玄坐在陈洛的脑袋上像是个帽子,即使随着陈洛身体移动也还是稳稳当当,全黑的毛发在烛火的映照下像是镀了金,活像是寺庙里百姓祈福的圣佛,充满了怪异的滑稽感。 终于,在刘宴清和陈洛大眼对小眼的徘徊中,刘宴清打破了平衡,他先是无声的点了点头,然后给陈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指门外,也不做解释。 陈洛自然是心领神会,压住心中喜悦,知道这是刘宴清答应了,怕被外面的差兵听到,配合地点了点头。 两人默契起身,悄悄地靠近屋门,用纸糊住的门窗上能看见外面差兵被火把照出的影子,外面比里面亮,陈洛和刘宴清也没有被发现,刘宴清让陈洛不要动,然后辑手掐诀。 不知道捏了个什么,灵力在他指间凝结,化成一点金光,再随着一指点出,一分为六,直奔外面的六道影子。 “昏睡百年——” 随着刘宴清的低吟,六道金光穿过窗纸飞到院子里,紧接着外面的六道影子纷纷向旁边倒下,摔倒压住雪的声音同时响起,刘宴清推开门,院子里六名差兵已经全部倒地,他示意陈洛帮忙。 两人埋尸体已经娴熟至极,搬人更是利落。 把差兵都搬到屋子里以后,陈洛换上了差兵的衣服,跟着刘宴清就离开了院子,出了院子陈洛才发现本来僻静的皇宫九门处一角,已经变得灯火通明,几乎几步就有人站岗。 如果没有刘宴清带领,自己还真是走不出来,难怪里面守的只有六个人,原来重头都放在了外面。 两人在一众人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穿行,这种时候,你越是不自然,越容易被人怀疑,越是大摇大摆,反而不会被注意,基本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陈洛跟着刘宴清来到了一处别院。 这院子没有什么特别,像是堆放杂物的地方,也没有院牌子。 悄悄地来到院子中央,刘宴清轻轻咳嗽了一声,紧接着,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一道身影浮现,几乎是没有任何声音,惊得陈洛眼角都抽动了一下,他之前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院子里有人,也就是说这个人的实力要比他强很多。 陈洛还奇怪刘宴清为什么带他来这里,看来就是来找此人。 月光下,那人穿着墨蓝色的束腰棉服,袖口是银色的滚边,高靴,直襟长袍,胸前还绣着黑色的麒麟,身姿挺拔,腰间一把长剑,长得倒是极为秀气,眉宇之间流露书气,算的上男人里长相柔和的一类,头发束了个辫子,长度足垂到腰间。 “宴清,你的人?” “和我同病相怜。” 两人打起招呼,刘宴清和陈洛介绍:“这人叫夏启铭,是我斩妖司同期的兄弟,今天帮忙调查,我让他在这里等。”也把陈洛介绍给了夏启铭。 陈洛这才恍然大悟,在之前屋子里,刘宴清答应帮陈洛忙,带他离开院子去文院调查真相的时候,陈洛还好奇为什么刘宴清这么痛快地答应,开始他还有点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这么大的面子,和刘宴清关系这么好了。 现在才闹清楚,这刘宴清就算没有自己的请求,也是打算来调查御汤下毒案的真相,要不然不会事先就叫了人过来帮忙,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刘宴清带上自己只是顺手,不过陈洛又想了想,这件事对刘宴清的影响也很大,他想要还自己清白,也是无可厚非。 “咱们私自调查这件事可是犯律,他可信吗?”夏启铭当着陈洛的面问刘宴清。 刘宴清侧头看了一眼陈洛:“现在多一个脑袋就多一份希望,连御刑司都什么也没有查到,我们两个也难,陈洛脑子灵活,说不定会有发现,他和我一条船,我信得过。“ 陈洛被刘宴清说得直感动,夏启铭却走近了浇了一盆冷水,他打量了一番陈洛,眼眉一高一低,很是怀疑: “别到时候成了累赘就好,先说明,要是出了事我可不管他,我来帮你忙可没说帮你带孩子,多服务要多收费,你可还欠我不少钱呢,到时候真要去了远山寺也要记得还我,三百七十三两七分六厘。” 说完,手背在头后,第一个出了院子。 他一背身,陈洛就看到了夏启铭黑色衣袍背后黑线绣着的两个字“斩妖”,笔法苍劲有力,笔锋逍遥,月华下那字似乎都要跳出来,这字和夏启铭给陈洛的感觉一致,是一种遥远的距离感。 “嗯……”陈洛有些尴尬,孩子?说得我?这人靠谱吗…… 刘宴清拍了拍陈洛肩膀:“他就这个脾气,没事,人还是很可靠的,只要你别欠他钱,要不然天天和你念叨。” “嗯……&a;a;a;a;”陈洛更怀疑了。 刘宴清也再没多说什么,出了院子,陈洛跟在最后,三个人没走多久,就看见了站岗的御刑司差兵,翻墙越过看守,三人来到一处贡院大门,双牌坊,双侧漆红大门,六六钉排,莲花长明灯守左右,一匾上“文安天下”,二匾上“大周文院”,气派非常。 但门里面却是漆黑一片,没有读书声,也没有翻卷声,人声也没有,寂静非常。 陈洛知道这是因为御汤下毒案导致的,也知道文院这个样子,说明御刑司已经放弃了调查,只是封锁外围,不让人进入而已。 现在他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三个人迈步进了门。 心情皆是不轻松。 陈洛必须在这找到御汤下毒案的真相。 而距离天亮,也仅剩下几个时辰。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第十二章 大周文院 大周文院,楼阁建造的都比较低缓,主要是三四层的低阁为主,可虽是低阁,用材却一丝不苟,金丝楠木的梁栋技艺诡谲,勾栏顶拱皆是榫卯结构,点缀霞云仙鹤,高山怪石,可以说是雕梁画栋,大气磅礴。 周围还立有金顶石壁,雕刻鱼鸟走兽,五彩斑斓,供人玩乐的戏台酒厅,池馆水榭也是一样不缺,到处都能看得到用心设计的成果。 月光下文院中间是一大殿,上书匾额:天下大同,两侧则一眼望不到头。 这里是平日里教谕讲学,或者来自大周各地文人互通道理的地方,殿内是纱幔低垂,金炉香烟,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氛围,周侧有典籍书架,遥望无尽,正中是青石起座,直上七层。 借着月光,最顶上象牙书案,边上一书匣,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妙语仙言,哪位大家的文录。 陈洛从刘宴清那里得知,大周皇帝推崇文道,重养文圣一脉,对这文院颇为重视,每两年就会特拨银两,在这里举办召集天下文人的聚会,来者数千,从其中择出一些有用之人进入朝廷。 天下文人也是积极参加,以长声望,毕竟这是皇家的文会,又以文会友,可以拓展不少人脉,是除了科举,文人另一条展露抱负的途径,算是大周宣扬文道的一根顶梁柱。 而大周皇庭的另一根顶梁柱则是和大周文院并驾齐驱,主要作用是教授知识,培养人才,包括很多的贵族官宦子弟,甚至是皇帝的儿子,都在那里学书、接受文道传承的文渊阁。 那里算得上是天下师门,大周国祚千年,所有被皇家收录典藏起来的名家笔墨,思想撰作,手稿名画也都被收藏在那里,号称是囊括宇宙,贯通古今,传说还有很多东西流传自前朝,算得上是藏物之最。 也是有了这么丰厚的底蕴,文渊阁出来的官员几乎占据了文官的八成,他们传承了文道治国之策,并在朝野发扬光大。 只不过这些从文渊阁传承出来的文道有些奇怪,像是陈洛熟知的儒法等前世主流的文道,在大周反而是荒落凋零,这里被更多人追崇的是主张家天下、天下家的大同文道,以及主张奉献的殉之道等一些陈洛不甚清楚的文道。 对治国策略没什么研究的陈洛倒是不太好做出什么评价。 要是平时,这个时间文院大殿应该是灯火通明,外面亭子也应该是嘉宾满座。 不过因为这次御汤下毒案的影响,这里的文人现在都被安置到了其他地方,外面又被御刑司封锁起来,所以如今这里冷清得就像是荒外的废院子,除了月亮偶有能照亮些角落,殿宇中多是黑成一片。 只有书卷气味还和之前一样。 抹黑进了主殿,陈洛三人手里各端着一根火烛,撩开幔帐往里走,到了中间就是大课堂,文人饮用御汤就是在这里,两侧按次序摆放的桌子上,还能看见各种散落的书籍,以及一些碗碟,这都是当时发生情况未来得及整理好留下的。 足见得事发突然。 刘宴清拿出了一份名单,上面是疑似中毒者的姓名以及出事的位置,三人按照名单找去,发现效率太慢,就分开一些,兵分三路,找了半个时辰,又从三个方向碰到一点,回到了一起。 “这么找不是办法,我去过的那些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夏启铭第一个说。 “我这边也没有发现,根据御刑司的卷宗,文人们中毒发作几乎都是在同时,而且所有毒发的人都喝了丙字八号做的汤。 汤都是随即按照喜好挑选的,不可能是巧合,问题肯定还在汤上,听御刑司的人说试汤之人反到没事,那说明汤在到达这里的时候应该还没毒,是之后下的。” 刘宴清分析着,陈洛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想法和刘宴清不谋而合。 一百多个碗全下上毒,这可不是小动作,毒是怎么带进文院的?总要有装的东西吧,文人离开的时候都搜了身,要是真有装毒的工具,那肯定还留在这里,只要找出来,就能顺滕摸瓜。 “那去找找私人物品?”陈洛建议,指了指大殿两侧书架后面的一个个隔间,那里是存放参加文会的文人各自物品的地方,笔墨纸砚,还有一些书物文剑等等,可容纳四五个人的空间,中午也可以休息。 刘宴清点头认同,夏启铭则指了指大殿外面:“我看见几个池子,下毒那人要是知道带不出去,也不能带在身上,把下毒的东西扔了也有可能,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 简单商议过后三人再次分头行动,大殿内陈洛和刘宴清一左一右检查两侧的隔间,夏启铭则出大殿,检查外面。 但很快,独自行动的陈洛就感觉到了压力,他这一侧的隔间不说一千也有八百,想在这里找出个东西实在是大海捞针,而且你还不知道这个想象中的证据到底存不存在。 这就更难了。 要是平日里断案,试汤的人没事最起码就能证明不是徐刚下得毒,但现在上面要他背锅,这一条就没法阻止斩头的刀,拿不出确切指出始作俑者的证据,陈洛就只能等着进天牢。 手里不停下,急迫感笼罩心头,陈洛一边找一边试图推理案情,缩小寻找的范围,什么是不是在碗上下了毒,是不是所有端汤的宫女合谋,在上汤的时候动了手脚……种种可能都被陈洛涵盖在内,但又因为实现不了或动机、证据不足给排除掉。 总结到最后,也没总结出来什么。 正巧这时他在一位文人的私人物品中翻找出来了一本图鉴,上面记载了各种食物的味道、作用,以及毒性,很多都是野生在山间的野菜,蘑菇,草果,看得出拥有这份图鉴的那位文人是个喜欢探险的。 而且这个人很细心,在图鉴后面还把哪些食物和哪些食物不能一起吃,有冲撞,有相克的地方记录了下来,陈洛觉得新奇,便翻了翻。 “嗯?” 脑海中像是划过一道闪电,他突然意识到了一种他之前忽视了的可能。 会不会一开始就是我们想错了,做出来的汤根本就没有人下毒,而是汤本身出了问题,做汤使用的妖物食材发生了相克,所以导致了喝下汤的人发生如同中毒一般的症状。 这个推断让陈洛自己都心跳加速,但转念他又把这个可能性否掉了 如果是汤中的食材发生了相克,那为什么在做汤的时候尝过汤的自己却没有事呢,好、好,就算自己是修炼者,抵抗力好,那另外几个执火也喝了,同样没事,这就说明不是食材的问题。 莲子清污祛浊,鸡汤温润滋补,徐刚选的这两种妖物已经是极尽温和了。 不太可能出问题。 新发现的欣喜很快又转变为失望,陈洛收拾心情继续翻找,不时抬头望望刘宴清那边,隔着大殿遥远的地方一点光亮有节奏的移动,代表刘宴清那里也是在查找,但无收获。 时间的压迫感更加沉重。 加上三更半夜在如此空旷的地方。 昏暗的大殿内,陈洛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着自己,寒气直戳脊梁骨,但是回过头又什么都没有。 一个恍然间,他看到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在地面月亮照下的白光里,猛地一抬头,却发现猫玄正坐在他面前的窗格子上,两只金色的猫眼像是两盏烛火,沉静明亮。 自己的猫陈洛还是认识的。 “别吓我啊,你怎么跟来的……”陈洛虚惊一场,盯着猫玄从窗格上跳下来,然后跃到自己身上,又跃到脑袋上,最后坐在那里,就像君临一般。 自从陈洛抓了猫尾巴和猫玄大战一场以后,他的脑袋就成了猫玄的领地,他也早就见怪不怪了,顶着个猫虽然怪异,但是当务之急是找证据,“我现在可不能陪你玩,要是真被定了罪,你以后就只能偷偷来天牢看我了,那里可不让养猫。” 一句自嘲后,陈洛就又开始翻找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猫玄跟过来是因为怕他死了,在猫玄的眼里,文院偌大的大殿,现在是妖气缭绕,但是似乎用了隐蔽的手段,寻常的人,甚至是低境界的修炼者也无法察觉,只有她的眼睛才能看清。 当然,她认知里的低境界不光包括陈洛,刘宴清也包含在内,在她眼里,刘宴清的实力只能算是入门。 不过她现在禁制加身,也不能张口说话,无法把文院内妖气弥漫的源头告诉陈洛,只能看着他傻傻的翻找。 无声的叹了口气,猫玄跃下了地面,要不是陈洛这个人类服侍的还算舒心,她才没理由帮陈洛的忙,看在陈洛上供给了她一座丝绸小窝的面子上,她勉为其难地找了眼中妖气最为集中的一本放置在角落的画册,叼给了陈洛。 娇小的爪子轻轻地在画册上敲击了两下。 “你发现什么了?” 陈洛也注意到了猫玄的举动,从地上捡起那本画册,借着月光展开查看。 这是一本看得出细心打理的画册,制作得极好,甚至可以说是精美,边上还编了一些花纹以及绢带,看得出来是某人自己制做的,里面画的则是人物图,画的也极美,边上还配有文字,显然是一种故事读物。 陈洛不自觉读出声来:“剃度准备要出家的黄公子找到即将出嫁的初恋潘小姐(翻)…… 两人拥在一起,泪雨穿肠,从屋里一直哭到后院(翻)…… 黄公子把多年痴恋倾囊相诉,潘小姐亦涌泉……相报?(翻) 袈裟和红裙上演一出倒挂葡萄架……” “啪!”陈洛翻到第四页就把图册合上了,双目僵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发现,他转头看坐在月光里的猫玄,“色猫。” 猫玄:? 陈洛果断把图册搁到一边,心里暗道果然迁客骚人都有一些绝技傍身,画功倒是一流,就是不知道画出这故事的那位墨客,现在的精神状态怎么样,文人生活枯燥他也能理解,但到这个份上他只能说注意身体。 权当是个插曲,陈洛又继续埋头找寻线索,当猫玄第二次把图册叼过来时,陈洛连打开看都没有,直接丢到了身后,还和猫玄提醒: “那上面的故事太过深奥,我现在讲给你你也听不懂,等你长大了我再讲给你听。” 猫玄彻底拿陈洛没有办法了,她放弃了,果然人类的愚蠢是无药可救的,她看着陈洛低头翻找毫无防备的样子,又瞧了瞧在他身后的那本图册上,慢慢凝聚飘出来的巨大黑影,身体向后退了一步。 那样子仿佛再说:你吃他的时候别溅我一身血。 那巨大黑影很快凝实,像是粘稠的液体突出了几根刺,又像是长满手的肉球披上了斗篷,随即中间分裂开,变成一张血盆大口,朝背对着的陈洛就扑了上去,速度极快却连一丝声音,一点风都没有带起,仿佛没有实体一般。 危险将至,陈洛似乎没有察觉,而就在那黑影要把陈洛整个吞下的时候,陈洛却突然原地消失,下一刻竟出现在了离之前足两步远的地方,脸上浮起笑意。 “还真引出来了。” 他抬起右手,灵力急速集中,充盈的灵力自他丹田处的灵根无字书中涌出,转眼便形成特定脉络,在他的右半身子发出微光,连带着整条手臂上浮现出老虎臂膀的虚像,随即一爪插进了黑影的腹部。 形意五禽拳·虎势。 再然后,陈洛将更多的灵力集中到右手上,他的整个右臂泛起神光,一团血气由腰转到胸,再到肩,再到手臂,最终落到陈洛的拳头上,巨大的劲力瞬间迸发,轰进了那黑影内部。 九截九寸劲。 爆! 下一瞬,那黑影直接由内而外爆开,化成散浆四处飞溅,巨大的声响传遍大殿。 让看了整个过程的猫玄都楞在原地。 第十三章 画中仙 这一拳的威力十分巨大,以陈洛拳头为中心,十步以内的桌椅、书架,都被霸道的劲风掀翻,书籍纸页更是漫天翻飞,而陈洛依旧谨慎地盯着被他从内部炸开的,不知名妖怪四散的躯体。 其实陈洛早就发现了端倪,在猫玄把图册叼给他的时候,他就隐约发现了不对劲,毕竟猫玄从未主动亲近他,都说黑猫的眼睛能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他就怀疑猫玄是发现了什么。 等接过画册,陈洛更是明显的感觉到从画册里有一股如附骨之疽般的阴冷,一顺着他手臂往上爬。 察觉到画册有问题后,他装作翻看,同时也开了灵目术去观察,起初的结果是一切正常,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感知不是错觉,就从山海奇经中取了先前得到的“驴妖眼泪”。 一个弹指点进了一滴入眼。 山海奇经上说驴妖眼泪可通冥府,可视污秽之物真容,他就借着驴妖眼泪的作用再开灵目术,果然这一次他手中的画册出现了变化。 在画册边缘,一只只如蚂蚁大小的手在不停地抚摸陈洛的皮肤,抽走丝丝灵气。 整个画册散发着诡异。 陈洛立刻就合上画册放到了一旁,心中明镜,这是有妖物作祟,而且很有可能和御汤下毒案相关,但他又怕打草惊蛇。 所以在悄悄地离自己几个身位的地方布下了九罗游神步的罗针作为后手之后,他就考虑怎么把刘宴清和夏启铭叫过来的同时,又能把妖物从画册里引出来。 于是便有了之前他卖破绽,然后用九罗游神步脱身的一幕。 陈洛握了握拳。 九截九寸劲发出的声音足够把刘宴清和夏启铭两个修炼者吸引过来,现在首要目标是找出下毒真凶,陈洛要隐藏实力属于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也顾不上刘宴清会怎么想他这个如此快入品的异类,先把妖物降了再说。 这是什么妖怪?吃我这一下就死了?山海奇经怎么没出信息,难道我没对它造成伤害? 看着那些就像是烂泥一般四溅到各处的躯块,陈洛心中拿捏不定,妖的生命力都极强,即使碎成块也不一定会死,突然,陈洛的鼻子闻到一股异香,不知道从何而来。 但味道极浓,就如同劣质的胭脂粉倒到了花蜜里,甜的发腻。 几乎同时,陈洛听到远处传来刘宴清的声音:“不要闻,会陷入幻觉,离开!”紧接着,陈洛就看见刘宴清以极快的速度向他冲来,身形裹在银色的气团下,月光一照如同闪烁。 经过的案牍都被蛮横撞飞。 陈洛也是反应过来,忙捂住口鼻,喊了句“猫玄!上来!”伸出手臂让猫玄爬到他脑袋上,然后迅速往远处奔,一连跑出去十丈,才吐出憋着的气,回头再看他之前所在的位置,那些妖物的烂泥躯块正渐渐合拢,然后化成一道黑影往地上那本画册里钻,速度很快。 果然没死!陈洛想要动手把那画册毁掉,但另一边的刘宴清已经赶到切近,动作果决,先一步结印甩出了个火球,“心意火!”,直奔画册,画册沾上既着,直接烧出个大窟窿,瞬间灰烬飞腾。 那妖物显然没有了去处,动作迟疑了一下,转头又朝其他的书册方向飞去。 “这是画中仙,可以从一本书转移到附近的另一本书里,离了书就会变弱,不要让他碰到书,否则再抓就难了!” 刘宴清双手双手合十横在胸前,肺部突然鼓起,然后泛起红光,炙热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胸口处有口岩浆。 下一刻,热流从他口中喷出,化作点点火蛇,奔袭向前,如同活物,“三千炎焱兵——”,火焰如雨点般覆盖了周遭所有书册,火蛇所到,那妖物可去之处尽数被点燃。 地面也留下燃不尽的火光,整整把妖物围了一个圆圈,热焰足有三尺。 画中仙?是这妖的名字? 陈洛一边赞叹刘宴清的手段,一边也动手帮忙,形意五禽拳·熊式,灵力按照特定的方式流动,他的力量被增强,跑到边上,抬手就把堆放着书籍,几百余斤的书架推开,一连几个,清理出一片宽敞的空间。 陈洛和刘宴清对视了一眼,谁也没就他的实力表现说话。 刘宴清倒是对陈洛脑袋上坐着的猫玄多停留了几眼,但也没有追问,闻声赶来的他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了这妖和御汤下毒案脱不了干系,先把妖抓住,剩下的以后再说。 火光中,就在陈洛和刘宴清这边清理干净书籍之后,无处可逃的画中仙在地面上溶成了一滩黑色的泥水,然后如同煮沸一般,冒出巨大的气泡,黑色的粘腻物向上攀升,又慢慢收紧。 一个赤身的女性人影从中走出,然后渐渐又出现衣物。 陈洛一看,无论长相还是身材,竟然和之前他看到画册里面的那个潘小姐一模一样,他看向刘宴清寻找解释,结果发现刘宴清也呆愣在旁,明显是思考了一下,然后才开口: “画中仙,白裘皮,三两人阳挂嘴边,说得就是这妖,它可以变化成书画中的形象,靠吸食人的元阳成长,怕火……现在她变得这个人,是我认识的,那人正好在这次文会讲学,看来是有人把她画在了书里。” 陈洛汗颜,这就说的通了,难怪刘宴清看到画中仙变化的人形是这幅奇怪表情,这说不定是哪个听课的学子,把白天见到的美女先生参考进了自己的作品。 不过考虑了一下,陈洛决定画册里的内容最好还是不要说给刘宴清知道为好。 “那怎么处置?杀,还是抓?” “最好能抓,不过东西不在我这。”刘宴清小声回答,那意思是要等夏启铭赶过来,他那有工具,能把这个妖活捉,到时候审问也方便些。 但这时那化成人形的画中仙却说了话,魅声媚气:“两位君郎,何故为难小女子呢,我也只是在此地修炼,未曾加害过两位啊,不如放过我,我这副躯壳随二位使用可好?”说着它还掀开了半边裙子,露出一截大腿,甚至给陈洛抛了个媚眼。 这是陈洛第一次听到妖说人话,但看那挑逗的样子,就是一阵恶心,用别人的样貌身体行下作之事,是赤裸裸的侮辱,尤其是在刘宴清还认识原型那个人的情况下。 瞄了一眼刘宴清,果然他的手已经摸在腰间的剑上了。 “你最好别用那张脸说话,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那语气中的冰冷已经极近杀意边缘,如果不是刘宴清压着怒火,想必他早把那把剑插进画中仙的脑袋里了,陈洛也是头一次见刘宴清生气成这样,这足说明画中仙变化的人和他关系匪浅。 刘宴清,你冷静。 陈洛心里嘀咕。 可那画中仙却不知道深浅:“真是不知情趣,和这文院里说话好听的文人差远了,他们可都是爬过来求我呢,你们两个木头。”还不忘最后讽刺一句,“浪费我这么好看的身子,要是拿出去卖,肯定受欢迎。” 完了…… 这一句已经是触及底线了,陈洛都来不及劝,身旁的刘宴清就在原地消失,再出现就已经来到那被困在火圈里的画中仙身前,速度快得,陈洛已经不知道刘宴清什么时候拔出的剑。 只见他一剑斩下,灵力缠绕的剑锋带起罡芒,直接将画中仙一分为二。 但那画中仙却没有喊叫,分裂开的脸上,嘴角扬起,陈洛心中顿感不妙,想提醒已经来不及。 就在刘宴清冲进火圈斩了画中仙的同时,原本在地上燃烧的火圈中突然出现数百黑色的尖针,瞬间成绞杀之势朝正中的刘宴清飞去。 这是画中仙的计谋,她先是惹得刘宴清动怒,逼得刘宴清进到火圈里面斩他,她才有机会动手,她早就在困住她的火圈里层布下了妖术,火焰高涨,外面的陈洛和刘宴清正好被遮挡视线,这一招可谓天衣无缝。 “危险!”陈洛大叫出口。 但在死阵中央的刘宴清却神情不乱,一剑斩下之后毫无顿挫,剑尖触地,插进去半指,身体靠着惯性翻起,倒立在空中,竟然在空中做出了个盘膝的动作。 紧接着他握剑的手变力为指,指尖顶住剑柄,眉心处一团火纹浮现,目中放光,开口声音却不大。 “熊熊烈火,焚我心性。” “本命神通·残炎乱咬杀——” 巨量的火焰从刘宴清插入地下的剑尖处喷发,撕裂地面青砖向上盘旋,横冲直撞,犹如火焰的龙卷,直冲大殿穹顶,把穹顶撞出个大洞,霎时间整个大殿亮如白日。 巨焰裹挟着恐怖的热量吞噬着周遭的一切,细看之下,不规则晃动的炎苗像是长着利牙的猛兽,撕咬着任何碰触到的东西。 那画中仙的攻击也是一样,上百枚黑色的足有手臂长短的尖针在碰触到刘宴清火焰的顷刻就化为了齑粉,威势全无,被斩成两“份”的画中仙见状分开逃窜,喊叫着“热、热!”,在地上打滚,就连站的老远的陈洛也被热浪逼迫得眯起了眼睛,喉咙里一阵干燥。 这刘宴清的一剑竟然恐怖如斯。 毫无疑问这就是七品的重量。 火焰龙卷的中心。 化解了画中仙攻击以后的刘宴清没有停下,他不是第一次遇见画中仙,以前在斩妖司的日子里,他多次处理过这类妖物,画中仙离开了书册之后实力就会大减,眼前这只不过九品,不可能被他一劈两半、并沾上他的火焰后还能不死打滚。 他当即盯上了被火焰撑裂的地面。 玄机在下面! 丹田沉气,刘宴清的剑又朝地面进了一分,在地上打滚的画中仙也顾不得身上沾染的火焰,两瓣身子一左一右朝刘宴清脖子掐去,满脸的狰狞。 但刘宴清没有不给她机会,剑尖一挑,地上的青砖如同被线牵引着似的,依次弹起,在其下,一本褐色的残旧棋谱悍然在列,就是在原先画中妖现出人形时站立的位置。 显然是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这里的,也是它有能力抗住刘宴清火焰和斩击的关键。 “住手!”画中仙见那棋谱被发现,神色慌乱,想要阻止刘宴清下一步的动作。 刘宴清却眼中冷冽,“心意火”,一团火球从他掌中飞出,直奔那棋谱,纸质棋谱不知道有多少年月,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纸张颜色也已昏黄,碰上火焰顿时就燃烧起来。 陈洛的灵目术一直是开启的,在他眼中,那棋谱上似乎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黑线,连接着朝刘宴清扑过去的画中仙,燃烧以后,那黑线也同时燃起,一直把火引到了画中仙的身上。 顿时画中仙身上也冒出熊熊烈焰,“噼里啪啦”的焦糊味道随之传来,她痛苦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看来这棋谱就是诞生它的最初的那本书。”刘宴清一个轻身翻到了在旁观看的陈洛身边,神态从容。 那画中仙身上中了他的心意火,已经没有了什么战斗力,这火是燃烧精神的,等到火把它的精力耗尽,画中仙也就死了。 “所以烧了棋谱,画中仙也会一起燃烧?”陈洛问。 “诞生画中仙的【最初的书】会和画中仙产生相互的联系,算是个弱点,不过一般的画中仙都会在一开始就毁掉这个弱点,像这只这样留到现在的,真是少——见……” 刘宴清在给陈洛解释,但说了一半就被眼前发生的事情打断,火圈中,那身体燃烧着火焰的画中仙,此时已经重新融成了一个整体。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它没有慌乱逃窜,而是扑向了烧着的棋谱,用手拍打,想要扑灭上面的火,完全不顾自身也受着灼烧,全部精神集中在棋谱上,甚至牺牲妖力去压制棋谱上的火焰。 “不要走、不要走——” 祈求般的声音从画中仙口中传出,她的眼角甚至滚出了泪滴,再转眼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陈洛和刘宴清都满脸奇怪,刘宴清最是不解,他没见过妖怪哭,这棋谱就算是诞生她的最初之书,连自己的命都要没了,也不至于珍贵成这样。 这么耗费妖力保棋谱,只会让她自己死得更快。 就连不曾亲身与妖物交手过的陈洛都清楚这个结果,何故为之呢。 刘宴清七品实力的心意火不是画中仙可以扑灭的,棋谱肉眼可见的缩小,空中弥漫着燃烧过后黑色的纸末。 那画中仙努力过后也认清了这点,它把棋谱抱到了自己胸前,抬头恶毒地看向了火圈外的两人,接着突然拔地而起,直奔上方大殿房梁。 看架势是要从之前火龙卷搞出的大洞逃跑,陈洛看了一眼刘宴清,却发现刘宴清没有丝毫动手阻拦的打算。 正意外,刘宴清就平稳地说了一句:“没事,她出不去。” 紧接着,穹顶那漆黑的洞口中竟跳下个人影,正是之前出去找线索的夏启铭。 画中仙见到有人拦自己去路,已是毫不掩盖凶恶,“给老娘滚!”一甩手,数根缠绕着妖气的黑针凝聚成形,朝夏启铭飞去,直奔要害。 但夏启铭跳到大殿横梁上却神情轻松,他朝向他飞来的黑针伸出手掌,轻松写意道:“右十四。” 瞬间,画中仙发出的黑针凭空消失,几乎是同时,就又出现在了偏移原行进方向右侧的地方,黑针速度不减,但已经威胁不到夏启铭,击在殿顶上洞穿而去。 画中仙的攻击竟然被夏启铭转移了! “啊?这是什么——”画中仙难以置信夏启铭展现的手段。 “本命神通·笼中雀。” 夏启铭也不多话,又一轻挥,飞在空中的画中仙仿佛瞬间被一只巨大的手拍落,直直砸进地板中,掀起一地灰尘,夏启铭从高空跃下,落地一翻手掌,灵力释放,灰尘瞬间被袖风吹散。 其中被击落的画中仙也已经爬起,慌张地准备再跑。 但夏启铭这次却没有了动作,任由那全身着火的画中仙向上逃,只见画中仙刚跃起半人高,她的上半身就突然消失,仿佛钻进了一道隐形的门里,而它消失的部分,又很快从地面钻了出来。 这两件事几乎发生在同时,就好像上下的空间相连了一般。 陈洛:“……” 在他眼中,画中仙还在不停地尝试,但越尝试却越是无力,无论她从什么方向逃,都会从另一个方向回到原点,从上走,从下出来,从左走,从右出来,它的周身六面似乎有六扇门,将它困死在了不到三丈见方的空间里。 如同被困在笼子中的雀鸟。 陈洛从画中仙的眼中看到了恐惧感,不是对死亡的,而是对未知的,有这样的手段,可以说不愧是斩妖司的人,本命神通是达到七品境界的人特有的神通,看效果,夏启铭的这本命神通确实不辱其名,相当厉害。 “宴清,这妖障眼法似乎挺厉害的,和你有的一拼,难怪藏在书里连御刑司和咱们的斩妖铃都没有发现它,确实有点造诣。 外面也被它下了好几层障目的阵法,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声音,要不是你的火,我都发现不了你们这里出事了,解除还得看你,我不擅长,抓住这妖,应该能让御刑司给个说法了。” 夏启铭说着话走到刘宴清身旁,拍了拍肩膀,显然他们俩不是第一次这么配合了,刘宴清也松了一口气,这应该就是最好的解法。 有了这妖,御汤下毒案定然是要有变化的,剩下就是审问这妖是如何下毒,如何让文人昏倒的,便能还丙字八号一个清白。 “呼——”回头看了眼陈洛,刘宴清把视角放到坐在陈洛头顶的猫玄身上,“谢谢你陈洛,辛苦你能找到这妖,不过你怎么带只猫出来?” 陈洛也是有些尴尬,用手一指自己脑袋上面:“这猫很有灵性,多亏了它我才找到这只画中仙,咱们利害一致,你不用谢我,我也是在帮自己,倒是我才要说谢谢。” 陈洛很诚恳,没有刘宴清和夏启铭他是没机会抓住画中仙的。 “他找到的?不简单啊。” 称赞了一句,夏启铭注意到猫玄,好奇凑了过来:“纯黑的猫还挺少见的,我平日也养猫,看毛就知道公母,这估计是只公猫。”他伸手想要摸,结果被猫玄横是一爪,要不是躲得快就要挂彩,表情像是被冷落了一般,看得见的伤心。 “看来错了,是只母猫,我被讨厌了。” “你快收了你那慧眼吧。”刘宴清在旁挖苦了一句,已经抓住了画中仙,三人之间的气氛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刘宴清靠近关着画中仙的“笼中雀”。 “我先把它身上的火去了,烧死了就审不出东西了。” 夏启铭点头同意,但刘宴清刚靠近画中仙准备解印,文院大殿内却突然开始挂起阴风,连带着无数幔帐开始翻飞,窗格晃动。 那已经放弃逃窜坐到地上,失了魂似的画中仙像是等到了什么转机,它身上刘宴清的心意火突然旺盛,然后颜色更变,转而被黑色的妖焰取代吞噬,压制下去,大殿一瞬间昏暗下去。 “姐姐!”画中仙几乎是从地上跃起,也就是在同时,不祥且空洞的声音响起:“是你们伤了我妹妹?”紧接着,站得很近的刘宴清和夏启铭身旁的地面忽然渗出粘稠的黑水,转眼汇成片,然后掀起三人高的巨浪拍向两人。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太快,刘宴清和夏启铭还护住了要害,陈洛则是完全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出,只听“嗙!”地一声巨响,陈洛被巨大的力撞飞数米。 他爬起来再回头,刘宴清和夏启铭已经在原地消失。 他们原先待的位置,地面出现一道尺深的痕迹,路径上,柱子,桌椅全部碾为了粉末,痕迹尽头,大殿的墙上崩塌了一半,刘宴清和夏启铭两个人是直接被巨浪拍飞了出去。 再转眼,被笼中鸟困住的画中仙也不见了踪迹,只剩刘宴清的火焰。 大殿内只剩下陈洛一人。 他只感觉后脊梁发冷。 刚才他要是在巨浪正中被集中,他这刚入九品的身体,可能直接就会粉碎。 可恶! 陈洛咬紧牙关,强压着气血保持冷静,几步跑到墙上的大洞旁。 往外一看,黑色的粘腻几乎覆盖了月光下的地面,两道人影被黑泥掩盖,只露了些许在外面,无疑就是刘宴清和夏启铭,但现在这两人一动不动,生死未知。 再看另一侧,月亮之下,从粘腻物中长出的一朵黑色莲花上,站着个纤瘦冷艳的女人,身着镂空黑裙,怀抱着刚才的画中仙,显然就是这一击的发起者。 她轻蔑地看着下方倒地的刘宴清和夏启铭,如同君王…… 第十四章 变故徒生 没想到还有第二只妖。 刘宴清大意了,在轻而易举地拿下画中仙之后他的警惕放松了,其实他早就该想到,这画中仙不过九品的妖力是不可能只凭借自己就混迹到宫中。 还能在文院布下阻碍探查的障法,以及让御刑司无功而返。 但现在说什么也迟了,他趴在地上,浑身如同散架,口鼻中的甘甜味道他是在熟悉不过了,五脏六腑翻江倒海,骨头也断了几根,虽然被袭击的时候他瞬间结了三个护身法,但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没死已经是万幸。 如他所想,这攻击他们的妖,实力起码是七品以上,放在荒地也是一方洞主,人妖同级,妖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这里七品实力的只有他和夏启铭,换言之,他们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 “危险!跑!”陈洛的声音传入耳中,刘宴清奋力地从黑泥中把头拔出来,半空中,黑裙的妖女左手怀抱着依偎着她的画中仙,右手凌空一拍,巨大的黑泥手掌凝聚,势如万钧,朝他飞来。 陈洛虽然速度不及妖女的攻击,但是笨鸟先飞,在妖女还在观察地面两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加速跑起来,形意五禽拳·兔势,特殊的灵力运转方式增强了他的速度,在空中黑手拍扁刘宴清之前把他从地面拉起。 两人一并扑倒在地。 随后那巨大黑泥手掌拍入地面,溅起无数碎石,将那青砖地拍出了个掌印,粘腻的黑色泥状物朝凹陷流去,这一下若拍到人身上,不敢想象。 陈洛和刘宴清两人死里逃生,黑莲上的妖女神情冷漠,她抚摸了一下画中仙的额头秀发,画中仙似乎终于找到了哭诉对象,他举起已经被刘宴清烧了快一半的那本棋谱。 “呜、姐姐,他们把我的棋谱毁了。”妖女眼中杀机顿现,黑唇轻吐:“你乖~他们都该死。”随后看向陈洛和刘宴清。 又一只巨掌在空中凝聚,黑光涌现,杀气腾腾,妖女第二掌拍下,这回刘宴清已经做好了接下的准备,谁知这一掌中途改变了线路,突然朝着另一边还趴在地上没醒过来的夏启铭飞去,夺命就在下一瞬。 妖女是先要解决掉没能力抵挡的人,到时候就留下刘宴清一个七品,慢慢折磨。 这一击出其不意,饶陈洛和刘宴清所在位置离夏启铭不远,但咫尺天涯,做好了防御姿态这时候再去反应已经来不及,情急之下陈洛计上心头:“扔我!快!” 反应了一瞬,刘宴清会意,双腿马步,力由腰来,腿主地脉,全身灵力奔涌到右臂,肌肉膨胀,血筋蔓延,眼见手臂就粗壮了一圈,衣服都撑破开来,拎起陈洛腰带:“去!” 力若山崩,陈洛直接被提起扔了出去。 目标直指地上的夏启铭。 妖女巨掌轰然拍下,陈洛却化身飞剑,在飞行途中成功带起夏启铭,朝另外一边飞去,落地滑行数丈才狼狈停下,空中妖女神色不惊,居高临下一句“小聪明”,然后挥下的手掌又抬起,地面附着的黑泥涌起,如波涛骇浪,就要把陈洛和夏启铭卷入。 陈洛来不及再带夏启铭躲开,实力的悬殊让他没有余地。 关键时刻,刘宴清杀马赶到,他挡到了陈洛身前:“带他到后面把他弄醒,我顶在这里。”同时双手一拍,周身衣袍滚动,灵力升腾浮于体表,如燃烧的火焰般,空气都发出了炙爆声,“疾火如令,伴吾心明。” “神通·万火熔融壁。” 数道法旨凌空成型,并排而列,在空中有序地形成一面火焰墙壁,黑色的骇浪拍到法旨形成的墙壁上,犹如滴水入干锅,瞬间蒸腾消失,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妖女见状眼中闪过些许兴趣。 “看你能挡多久。”随后又是几道黑浪打来,火焰墙壁虽然还能抵挡,但终归扛不住不休不止的进攻,林火也怕山雨,火焰墙壁晃动间颜色淡去,粉碎可能就在下一秒。 陈洛知道此时已经拖不得,刘宴清受伤,明显应对妖女吃力,现在只有把夏启铭弄醒,两个七品共同应敌,才有机会搏一线生机,他用力摇晃夏启铭,但脖子都要被摇断也不见清醒,没办法陈洛只能上手掌。 可打了几下依旧没反应。 老哥,你醒醒啊,你再睡下去咱们三个就要一起转世投胎了! 情急时分,陈洛脑袋顶上的猫玄再一次伸出援手,她见陈洛打得还是不够狠,伸出爪子就是一下,夏启铭脸上顿时出现五道伤痕,血液几乎喷出来。 陈洛被猫玄吓了一跳,但见这一爪过后夏启铭竟睁开了眼睛。 他的头部受伤,流出的血盖住了一只眼,睁开的一只眼也朦朦胧胧:“你叫什么来着……陈洛是吧……还……钱……”猛地蹦出这么一句,陈洛简直头皮发麻,认识不到半天,什么时候借过你钱,这明显是脑子伤到了。 “大人,你再不起来刘行走就顶不住了。”陈洛的一句话管了用,夏启铭爬起身子,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往刘宴清的位置看去,懵眩顿时下去不少,他抬起一只手,对准刘宴清,随后灵力猛增。 刘宴清那边,与妖女攻守了几个回合,渐渐落于下风,惊涛骇浪拍在火焰墙壁上,剧烈的震动让刘宴清嘴角溢血,但他还是坚持着能多抗一道是一道,毫不退让,给后面的陈洛争取时间。 半空中的妖女也是露出赏识的眼神:“倒是有几分顽劲,我不讨厌你这样的男人,不过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转瞬,妖女脚下的黑莲片叶飞落,语气冰冷,“千万万死人葬。” 顿时,那落到地面的黑叶荡起涟漪,原本分散的黑泥聚拢到一起,在刘宴清脚下形成了数十丈方圆的黑潭,肉眼可见的黑色妖气如地面钻出的蚯蚓,在黑潭上摆动,一只黑色的手掌从黑潭中伸出,抓住了刘宴清的腿,随后又一只抓住了另一条。 黑手之后,如人形一般的怪物自黑潭之中爬出,那仿佛来自深渊的亡灵试图要把刘宴清拉入地狱,它们嘶吼叫嚷着,恐怖与不祥甚至吞噬了刘宴清身上灵力的光,即将布满他的全身。 “右四十九!” 伴随着夏启铭的清醒,刘宴清的坚持没有白费,夏启铭第一时间支援了过来,他发动手段,把掉落在空地上刘宴清的剑准确无误地传送到了刘宴清手中,握住剑的刘宴清第一时间用利刃挣脱了黑色鬼人的纠缠。 他收回维持火焰墙壁的灵力,将剑竖与身前,眉间火纹再现,灵力再一次暴涨:“本命神通·残炎乱咬杀!”巨量的火焰从剑身上涌出,刘宴清横是一挥,向上的火柱变成了盘旋的火龙,火龙翻滚着身躯,将场上所有的鬼人都咬食吞尽。 就连脚下的黑潭都被炙热烧得一干二净。 饶是第二次看见刘宴清的本命神通,陈洛也由内而外地被震撼了一遍。 “你怎么才醒。”刘宴清站在被火龙情理出来的圆形区域中间,紧紧盯着半空中的妖女,夏启铭瞬移到他身边,踮脚落地,却因头上的伤踉跄了一步,“最近休息不好,睡了一觉,还以为你解决了呢,宫里好日子过久了,你不会连对付这种货色的妖都吃力吧。” 夏启铭说着,把遮挡眼睛的血用袖子擦掉,也抽出了剑,两人并肩而战,仰望着妖女,夏启铭身后的斩妖二字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你的笼中雀能困得住吗?” “这妖起码七品,硬打吧。”夏启铭苦笑道。 “那小心,这妖攻击很广,有那黑色泥水的地方她都能操控。”刘宴清把之前与妖女交战的心得快速分享给夏启铭,夏启铭则补充了一句:“那不是黑水,是墨,我刚才不小心尝到一些,应该不会错。” 刘宴清难以置信地看向夏启铭。 “你们聊完了吗?”妖女在半空中冷漠询问,下一刻,妖女轻抬玉手,自她黑裙之下,无尽墨涛涌出,直奔刘宴清和夏启铭两人,“陈洛,你退远些。”刘宴清提醒一句,便提剑前冲,陈洛自然是知道这个水准的战斗自己掺不上手,一跃退至战场之外。 有压倒之势的墨涛速度很快,转瞬已到刘宴清近前,刘宴清也不避让,剑刃之上再燃灵火,一剑横斩,竟将浪头拦腰斩断,可这边刚挡下一轮攻击,后一道浪突然变换形态。 浪潮分散开来,竟从中跑出由墨水组成的千军万马。 骑马提刀,执斧执枪的鬼兵比之前从黑潭里钻出要拉刘宴清的那些强上数倍,刘宴清的剑斩在鬼兵的身甲上,竟真的发出了金铁碰撞之声。 凭借源源不绝,鬼兵靠数量优势,硬把刘宴清逼退了数步,让其难以脱身。 见刘宴清狼狈应对,空中妖女再次凝结妖气,准备第二波的追击,一道身影却在此时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正是瞬移到过来的夏启铭,“姐姐小心!”画中仙先一步发现,出言提醒,夏启铭却没有迟疑。 “万灵归土,万念归终。” “二里一剑” 夏启铭一剑挥出,快到几乎消失。 这是他的杀手锏,这场战斗他和刘宴清都受了伤,不能拖延,所以上来就使出压箱底的手段,他本就精通剑道,这一剑更是他从无数剑术灵技中寻找出来,反复修炼,又加以改良的一剑。 相传古有剑道宗师,在路中杀人,其剑之快,被斩之人毫无察觉,直到宗师走到两里之外,被斩那人才察觉中招,人头落地。 这一剑就是由此得来,夏启铭还加以改良,他的灵根“阴阳随念珠”可以操控周身一定空间内物品的位置,操纵的东西不同消耗灵力也就不同,而他也能移动自己剑上的剑罡。 他挥出的剑不需要直接斩在敌人要害,只要他和敌人保持在一定的距离里,他就可以将剑罡转移到对方脖子上,然后顺势斩下,也就是他的每一剑,都是范围伤害,而且几乎同境界必中。 妖女知身后来人,本来想要调动身下黑莲发动攻击,这黑莲花瓣每修炼十年才结一片,硬度非常,就算是七品的灵技剑法也无法破开,但当夏启铭这一剑斩出,她脸上的表情却凝固了。 因为她用来挡住斩击的花瓣明明完好无损,但她的头颅却切实地已经离开了身体。 头颅飞在半空,妖女的眼中写满的惊诧。 地上刘宴清看到夏启铭出其不意的一击得逞,喜上眉梢,迈步就要跟上去帮忙,谁知他眼前山呼海啸的鬼兵却不减反增,攻击疯狂的程度更是上了一层台阶。 怎么回事?妖女被斩,她所使用的妖术也应该一并消散,但眼前的状况却一反常态,陈洛在远处看到一切,他猛然发现,那妖女被夏启铭斩落的头颅竟然没有落到地上,反而飘飞在空中,从其身旁的画中仙体内,飘出的浓浓黑气,连接着妖女头颅和妖女的身体。 就是这黑气救了妖女一命。 “坏了,这两个妖是双生妖!”刘宴清一眼得出结论,他曾经听闻斩妖司的老一辈说起过,世间的妖千奇百怪,其中就有那么一种妖,诞生之时便是同源,只因因果不同,化成两妖。 平常妖是一妖一命,而这种妖是双妖一命,单独杀死哪一个都不会完全死亡。 只有把两个妖同时杀死,才能终结其性命。 这种妖最是难杀,斩妖司曾为斩杀此种妖付出过巨大的代价,而且这种妖有一个特点,就是双生妖之间不能离得太远,所以基本上是成对出现。 这和现在的情况完全吻合。 “启铭,小心!” 刘宴清一声暴喝提醒夏启铭,但为时已晚,夏启铭二里一剑斩下后身体还维持在空中,他每次移动自己的身体都需要间隔一段时间才能再次转移,他本以为已经将妖女斩杀,却不成想这竟然是只双生妖。 他现在完全没能力躲避。 妖女的头颅因为画中仙的黑气迅速融回了身体,虽然颈部还能看鲜红的战痕,但已经实实在在接上了,“你倒是有些手段,死在这里吧!”妖女脸上第一次露出狰狞,先前的一剑已经彻底激怒了她。 黑莲下,数道黑墨地刺升起,目标直指空中的夏启铭,“左三、右六、后一”夏启铭连续发动能力转移地刺攻击,让一根地刺撞击另一根,相互摧毁,但妖女凝造地刺太快,她还做出无数墨针,从天空刺下。 完全不给夏启铭活路。 夏启铭一时招架不了,让几道墨针钻了空子,接着就是如暴雨梨花般被妖女的攻击穿透,从空中坠落,此时他身上已布满孔洞,鲜血从洞中流出,留下一片血雾。 “看来只要数量够多,你也无法移走所有的攻击。” 妖女得意地笑着。 “启铭!”刘宴清慌张大喊,如风筝坠落般的夏启铭却在落地的前一瞬翻了个身,几乎是极限地站住,然后慢慢直起腰,强挺着狼狈不堪的身体,冲着黑莲上的妖女:“不就是打中我一次吗,看把你开心的,你不会以为赢了我吧?” 夏启铭嘲讽道,虽然脸上还是一幅散漫的样子,但是他的衣服上已经渐渐渗出殷红,视野也模糊起来。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他在墨针刺入体内的时候,来不及全部转移,所以只在重要脏腑上做了反“笼中雀”,才得以保命。 正向的笼中雀可以困住里面的人,而反向的笼中雀可以进行保护,把“门”反过来开在外面,前方进来的,从后面穿出,就能护住中间的部分,只不过由于是逆行灵力,对他的伤害也很大,而且他能创造出来耳朵反笼中雀空间很小,无法保护全身。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使用。 “启铭,她是双生妖,要把她和画中仙一起斩杀才可以!”刘宴清知道夏启铭动用了保命手段,所剩体力坚持不了多久,需要速战速决,也不啰嗦,直接说出斩妖方法。 “真是麻烦。”夏启铭嘀咕一句,上方妖女的脸却彻底黑了下来,她原本没有把这两个七品的修炼者放在眼中,死在她手上的七品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但这两个人的手段确实棘手,如今更是知道了她的弱点。 那接下来便是真正的厮杀。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妖女低头看向怀中的画中仙:“藏起来,别被他们找到。”画中仙心领神会,立刻脱身离开黑莲,直奔文院大殿墙上的洞,转眼消失不见。 只要画中仙藏好不被发现,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杀死的,到时候就算是拖,也能把受了重伤的两个七品拖死,而要是他们中有一个人去追画中仙,另一个七品单凭一个人是无法抵挡自己的,到时候杀了一个,再杀另一个。 妖女的盘算简直完美无缺。 但她唯独算漏的一点就是陈洛。 刘宴清瞧见画中仙钻回大殿,也猜到妖女的打算,同时他也清楚他和夏启铭决不能单独走开,如果分开,那就是死局,此种情况,他唯一可以拜托的就只有陈洛。 虽然陈洛前一天还是个厨役,但之前初见画中仙的时候,他从陈洛身上便感受到了只有修炼者才有的气息,靠蛮力就能搬动书架,以及灵活的速度,一定是在灵力的加持下完成的。 难不成他进了九品? 当时的怀疑现在他只能相信。 “陈洛!”刘宴清摆头看向陈洛,“可以吗。” 陈洛点点头,斩妖的关键他已明了,这种时节以容不下他半分犹豫,留下一句:“你们当心。”便头也不回地也冲回了大殿,天上妖女凝结墨针想要给追去的陈洛一击,却被夏启铭一句“右九”转移开。 “别分神,现在是你和我们的对局。”夏启铭挡在大殿洞口,抽出一条带子,把手和剑绑在一起,眼神中坚定的杀意纯粹无比。 妖女则稳坐在高天之上,那追去自己妹妹的人身上灵力稀疏,根本不可能是自己妹妹的对手,而且大殿内全部都是书册,画中仙在在书海里如鱼得水,她完全不用担心。 她现在只知道。 既然这两个七品这么着急死,她倒是不介意,亲手,送他们一程。 第十五章 独战画中仙 一步冲进大殿,耳后已经传来了战斗的爆炸声,外面的战场不是陈洛能涉足的。 现在只能把希望交给刘宴清和夏启铭两人,他要做的,就是把那只画中仙搞定,灵力集中在腿上,陈洛的速度再次提升。 月光昏沉的大殿里,陈洛跟着远处模糊的黑影跑到了大殿东侧的书架前,黑影在这里消失不见,毫无疑问画中仙就隐藏在他面前的书卷之中。 但这里的书卷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要从这么多的书卷中找到画中仙藏匿的那卷,无异于天方夜谭。 靠自己不现实,陈洛只有在碰触到画中仙藏匿的书卷时才能用灵目术和驴妖眼泪看到异常。 总不能把所有书都摸一遍,到时候外面刘宴清和夏启铭两人可能尸体都凉了。 现在只能求助于最开始就发现了问题,有天赋优势的猫玄。 “猫玄,帮个忙。”陈洛向上瞧着头顶的猫玄,猫玄起初不想再帮陈洛,先前陈洛无视画册的演技把她都骗过去了,心想你这么厉害这次靠自己好了。 但最后还是出于对陈洛这名仆人的怜悯,无奈地抬起尾巴,指了一个方向。 范围瞬间缩小,陈洛欣喜地冲向阴暗中的一座书架,抽出上面书卷,灵目术开启,又一滴驴妖眼泪被弹进眼睛,很快在抽出第五十三本的时候,察觉到了异常。 那本书上,密密麻麻的小手再次出现,陈洛毫不犹豫,抽出书卷大臂一挥就往之前刘宴清制造的火里丢。 把书卷毁了,就不信里面的画中仙不出来。 果然,在书卷飞进火焰之前,一道魅影从中钻出,落到地上,正是之前的画中仙:“小畜生,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那画中仙直接开骂,陈洛只心寒这画中仙先前还叫自己小郎君,做妖的脸变得真快。 也不解释,上前一个箭步,灵力集中在腿上,形意五禽拳·兔势,充盈的奇特灵力脉络在陈洛腿上亮起,他速度陡然提升,冲向画中仙,一拳轰出。 但这一拳却打在了空气上,画中仙鬼魅一退,下半身化成旋风般黑雾,幽灵似的避开了这一击,并且没有和陈洛发生纠缠,直勾勾朝书架上的其他书卷冲过去。 陈洛马上变向追赶,然后再把新藏匿地书卷扔向火焰,但最终还是速度不及画中仙,反复几次后追丢了,让她重新藏进了书海之中。 陈洛的耳边传来四面八方的得意声音:“小畜生,凭你也想抓住姑奶奶我,下辈子吧,等我姐姐杀了那两个,回头我会好好调教调教你。” 那似乎已经稳操胜券的画中仙此刻嚣张尽显,但有一点陈洛不能否认,在这里画中仙确实是占尽地利上风。 难怪之前刘宴清提醒不要让画中仙接触到书卷,藏匿的本事与生俱来,确实难抓。 现在想要靠着猫玄的指示再去尝试也只是浪费体力,被动的去找没戏,只有画中仙出来和自己一战,陈洛才有机会拼死对方。 但如何才能把画中仙引出来呢,这种只要拖下去就能赢的战斗,她完全没有必要冒险。 灵光一闪,陈洛想起了之前画中仙纵使自身燃火也要扑灭的那本棋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棋谱必然是对画中仙十分重要,但陈洛几次和画中仙追逐都没有看到它带着。 如果那棋谱画中仙可以藏匿于身上,那之前也就没有必要把这么看重的东xz在地板下了。 也就是说画中仙又故技重施,把那本棋谱给藏起来了,要是能拿到那棋谱,就不怕画中仙不出现。 想到这,剩下的就是找到棋谱,陈洛身形一闪,来到刘宴清留下的火焰旁,刘宴清说过,这画中仙怕火,刘宴清这神通的火焰更是这妖的天敌。 陈洛也不管后果如何,一撩袖襟,沾染上火焰,随后直奔书架。 带火的袍袖直接拍到画中仙的藏身之处。 “凭你的速度也想抓到我?”画中仙自信满满,在陈洛把她藏身的书卷点燃的前一刻脱身,冲向另外一册书卷,她本身就是依托于书产生妖力,只要是在书卷之间,他的速度就能远超同品级的修炼者。 更不用说是刚入九品,还不会利用灵根优势的陈洛。 但就在画中仙即将钻入下一册书卷的时候,一团飞火却先她一步点燃了她的目标,看那传递火焰的投掷物,竟然是一个圆饼子。 陈洛有个习惯,因为晚上要修炼,所以从御膳房回院子的时候都会带几块饼子,闲来的时候嚼一嚼,当个零食,顺便喂猫。 今天他身上就带了几块,又圆又硬,正好藏在袖袍里,这会儿染上火,被他当成了暗器。 “小畜生!”画中仙差点一头钻进火里,对陈洛恨意高升,恶毒地骂了一句,然后转头奔向另外的书卷。 但由于中间迟疑了一瞬,几乎是和着火的饼子同时行动的陈洛已经追赶了上来。 又是几个着火的饼子飞出,画中仙慌忙躲闪,但还是有一个饼子没躲开,被打在了手臂上。 “啊——”画中仙惨叫一声,左手臂上火焰攀爬,她当机立断,右手一抬,黑水变化,竟变化成一把镰刀,将左臂一斩而下。 陈洛心中暗惊,没想到画中仙这么果断,但他的目标也已经达成。 他不是为了靠火饼杀掉画中仙,而是要用这火找到隐藏起来的棋谱,灵目术大开。 果然,画中仙被火烧到以后,身上出现黑线,一头连在画中仙,另一头连通在远处不起眼的角落里。 找到了! 陈洛急速朝目标冲去,画中仙断臂后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陈洛想要干什么,也急忙追过去。 大殿里的情况突然颠倒,现在是画中仙拼了命地追赶陈洛。 虽然陈洛速度不如在书卷中穿梭的画中仙,但是一路掀翻台案,向后扔出飞饼,也是阻挡了画中仙的速度。 陈洛先画中仙一步赶到地方,在角落找到了藏起来的棋谱,然后迅速冲回了燃着火焰的地方。 画中仙知道追不上陈洛,也重新藏匿到书海中,略带不屑的嘲笑道: “你废了这么大劲不会就是想找这棋谱然后借它烧死我吧,哼,我告诉你,就算你把火引到我的身上,等到杀死我,你的两个朋友早就被我姐姐杀掉了,真是够傻的。” 陈洛不置明意,确实刚才刘宴清已经少了画中仙半天,但都被画中仙抗住了,想要借用棋谱和画中仙之间的联系杀掉她短时间不可能达到,所以陈洛另有打算。 “我倒是没有觉得这东西能杀死你。”陈洛站在火边,抬起手中棋谱冲着大殿茫茫黑暗,“只是想看看你就算消耗妖力也要保下来的东西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陈洛随意地翻看着外表已经焦黑的棋谱,评价:“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不值一提的——地摊货而已。”他抬眼瞄着黑暗深处,画中仙消失了一般,大殿内一片死寂,但他也不管。 “看看这招,什么臭棋篓子写的,简直就是瞎写,还有这套,这局棋竟然叫什么红颜笑?真是把我逗笑了,写这棋谱的人到底会不会下棋,不会两招就在这误人子弟。” 黑暗中,一双眸子恶狠狠地盯着陈洛。 画中仙半个身子走进了火光的范围,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陈洛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 “你看看,就拿这局红颜笑来说吧,明显白棋让四子,黑棋执先,开局却净往中下,边角不靠,就这最后还是白棋让了几手,黑棋才堪堪取胜,这哪是下棋,还记录下来,简直是浪费纸。” 画中仙已经完全进了火光中,似乎猜到陈洛要干什么,眼神怒不可遏,“你敢我就杀了你!”,被砍掉的左臂由黑水重新凝聚,朝陈洛冲去。 第十六章 月下斩双妖 时间向前推移。 在大殿外还在激烈交战的时候,陈洛正在被画中仙反复的蹂躏。 画中仙的攻击除了给陈洛造成伤害,每一次击中陈洛,都会让陈洛体内的灵力减少一分,几个来回下去,陈洛就已经感觉到久违的疲惫。 那是一种伴随着眩晕的乏力感,陈洛猛然间想到了文院文人中毒的症状。 他是修炼者,虽然刚刚踏入九品的境界,但比之常人体质上的优势是很大的,连他也会被影响,如果画中仙的这种能力作用在普通人身体上,能造成类似中毒的症状也不是不可能。 可现在没有太多精力分神,陈洛把注意力拉回眼前。 对于外面的战况,他不清楚,但随着外面的火光越来越大,他清楚自己也应该动手了。 当刘宴清神火开道的时候,陈洛也做完了最后的准备。 被陈洛激怒的画中仙把陈洛像老鼠一样的在书卷的包围中赶来赶去,但她没有察觉到的是,不经意间,四处躲闪的陈洛几乎跑遍了能到达的每个角落,还洒下了白色的粉末。 陈洛是故意这样做的,在他的袖袍中,不光有带着饼,还有两瓶点火用的火油,这同样来自御膳房,他住的小院生火比较麻烦,他就从御膳房带一点回来。 现在正是使用它们的时候。 “你去死吧!”画中仙见陈洛几乎不反抗,杀意更甚,她把周围所有能调动的书卷都召唤了过来,然后穿梭于这书海之中,陈洛几乎不可能威胁到她。 突然,陈洛的身影在画中仙的眼前趴到了地上,陈洛弓着身子,不知道在干什么,仿佛体力耗尽一般。 早就伺机想要杀死陈洛的画中仙只觉得机会不错,这之前陈洛在她的攻击下灵活的像是兔子,虽然造成了不少伤害,但是陈洛始终有体力继续逃窜,此时正是给予他致命一击的时候。 画中仙从陈洛背后的死角钻出,浑身滚滚黑气,在漫天的黑针攻击掩护下,她直奔陈洛脑袋就是一刀斩下,丝毫不拖泥带水。 趴在地上的陈洛对于这一刀却好似没有察觉,在画中仙双手化作的刀刃就要砍到他的时候,他才突然往边上一滚。 一团热焰猛地从他身下冒出来,紧接着,陈洛从怀中掏出火油瓶子,冲着火的地方就扔了一个过去,随后也不再管画中仙的反应,把猫玄从头顶摘下来抱在怀里,立刻缩成一个球。 画中仙被火光吓了一跳,因为她没有见到陈洛使用火属性的神通,不知道这火从哪里来的,但她也没有太过惊慌,毕竟这点火还不足以伤害到她。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陈洛装火油的瓶子砸到那火上的时候,升腾起来的火焰竟然在她眼前直接爆炸开来,巨大的威力犹如天崩,并迅速扩散。 掀起的狂风嘶吼着直接破开了她用以困住陈洛的书海,地板寸寸碎裂,她眼前白光如昼,仿佛太阳从面前升起。 “啊!”画中仙痛苦的喊叫,但爆炸没有给她机会,她完全来不及钻进书卷躲避,或者说所有的书卷都在爆炸的同时粉碎。 不断攀升的火焰贯穿她的身体,她也被迫正面、并且在十分靠近中心的位置受到了爆炸的冲击。 她的身体扭曲变形,在强光下变成残影,最终完全被光芒掩盖。 躺在地上的陈洛也不能幸免遇难,但好在他提前有准备,侧躺卧倒,在爆炸和火焰蔓延到他身上的时候能让伤害保持最低。 他听到了画中仙的惨叫,心知肚明自己做了什么。 欢迎体验二十一世纪的力量,这尘爆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这巨大的爆炸不是意外,而是陈洛故意引发的一次尘爆。 在书海中画中仙存在绝对的优势,唯一能战胜她的方法只有断掉她躲藏的后路,也就是毁掉所有的书籍,陈洛自觉没能力用灵力造成这样的破坏,那就只有利用其他方法。 他在看到画中仙用以困住他的书海的时候,就想到了解法,尘爆需要满足的条件有三个,空气中足够浓度的粉尘,封闭的空间,足够的能量。 漫天盘旋如同大碗一样的书卷罗网,就是最好的封闭空间。 至于粉尘,御膳房的劣质硬饼子为了能抗饿,基本上就是面粉兑水然后烤熟,陈洛把身上带着的几个饼子全部用手碾碎成粉,这在前世肯定做不到,但现在他可是修炼者,把饼碾成足以引发尘爆的粉末还是不难。 他在周围的空间里分散粉末,要保证浓度足够的情况下还要不被画中仙发现,所以他只能依靠躲闪来实现到处游走的目的,并在移动的路径上均匀布下。 接下来就是足够的能量,火自然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但是如果只是点着火,其能量不足以引爆这么大的空间,所以他需要一波小爆炸来引发大爆炸。 他的袖子之前沾到火还残留着火源,趴在地上的时候就是他在吹气让火焰重新燃起,接着用装满火油的瓶子引爆,这样产生的能量就足以发生尘爆。 最后剩下的就是等时机,自己趴到地上露出破绽,画中仙一定不会错过,当画中仙把所有书卷全都围过来的时候,就是封闭空间成型,最好的引爆时机。 陈洛也就是在此时,引爆了他布下的尘爆陷阱。 “轰——!!” 巨大的震动让整个大殿都发生了摇晃,陈洛只觉得后背火辣辣地疼痛,估计棉衣肯定是炸烂了,恐怖的爆炸持续了数秒,等爆炸结束,他看怀中的猫玄没事,才翻过身看被他炸掉的大殿。 此时,他引爆的中心点,一圈发散形的焦黑痕迹在地面上清晰可见,以此为中心,周围几百米内书卷片页不留,大殿清空了三分之一,堆放的物品被冲击波推到很远的地方,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烧焦的模样。 他一眼就看见躺在地上已经炸黑还冒着烟的画中仙。 画中仙已经没有动静,躺在那里如同死了一般。 但陈洛知道她不会死,外面的那妖女只要还活着,双生妖就不会死,就算是死过一次,也会重新复活,但这么重的伤,失去意识是难免的。 这已经达到陈洛的预期,他没有想就凭这一次爆炸就消灭掉画中仙。 赶忙跑去画中仙身旁,陈洛拉着她的脚拖到还有火焰的地方,画中仙也在此刻恢复了一些意识,之前她被爆炸轰飞出去,拼尽了几乎全部妖力,才没有被炸烂,睁开眼就发现陈洛正拖着她往火里走。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画中仙嘶吼着,用脚蹬着陈洛的手,但全身绵软的她已经没有气力挣脱,双生妖也是不能无视伤害的,虽然不会死,但越重的伤,恢复也就越慢,消耗妖力也是几何上升。 被炸成这样的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看到陈洛毫不管她,她感觉到了恐惧,她完全不明白陈洛为什么一个表面上只有九品的修炼者可以使用如此多的手段,甚至还制造了堪比七品神通威力的爆炸。 如此多的谜团加上沉默不语的拉着她的背影。 陈洛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死神。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你想要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画中仙用哀求的语气请求陈洛放过她,她能从陈洛身上感觉到那份要杀她的执着,再不求饶就没有机会了。 “你、你想知道是谁下的毒对吧,真的不是我,那些人只是被我吸了元阳,喝了汤之后就病发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放过我吧,只要你放过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画中仙说着,眼泪不住的留下来,陈洛听到后默不作声,只是拉画中仙腿的手又握紧了一点,此刻他的心里压力是极大的。 画中仙和他以前杀死妖有本质区别,画中仙可以说人语,样子也长得像人,虽然是化形出来的,但究其根本陈洛要下手杀死的是一个人形的有灵智的生命。 他在心中告诫自己这是妖,但依旧有两种声音在他脑海中。 ——她是妖,和那些御膳房里的肉没有区别,况且她还要杀死你,你杀她无可厚非,负罪感什么的完全是累赘,抛开它,这里不需要它,你不杀她,她和她的姐姐就会杀死你,想想刘宴清、夏启铭,难道你要因为犹豫而害死他们,犹豫就会败北,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她有灵智,她也像人一样有痛觉,有感觉,你是在亲手剥夺一条同类的生命,你对待生命的尊重呢?难道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屠夫?难道没有其他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对待这一切,你要有自己的思考,不要被世界左右。 聒噪的声音盘旋不断,陈洛拉着画中仙已经到了火焰的边缘,他松开手,画中仙立刻翻转身体趴到地上,连滚带爬想要逃离。 陈洛脸色阴沉地看着画中仙狼狈的样子,火光照在他身上幽静恐怖。 他脱下自己的衣服,沾染上火焰,棉质的衣服轻易地燃烧起来,紧接着陈洛把棉衣扔到画中仙身上。 再然后,陈洛一把抓住旁边散架的木架残骸,生撕下来一快胳膊粗细的木条,蓄力,如投掷标枪一般从后直扎画中仙身背。 那木条穿过燃烧的棉衣,正命中画中仙,画中仙已经没有剩余妖力,陈洛这一击又势大力沉,画中仙的身体直接被贯穿,连带这燃火的棉衣,火焰也贯穿了画中仙的身体。 她连尖叫都无力发出,一口黑血喷出,热流灼烧着她已经破败的躯壳。 “姐……”她现在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在外面战斗的姐姐,她顶着插着木条的身体,踉跄地朝大殿上的洞口跑去。 陈洛跟在她的身后也跑起来,有钉在画中仙身上燃烧着的棉衣,她的状况只会越来越差,这就是陈洛要保持的,他要等刘宴清和夏启铭那边也斩杀妖女的时候,再给画中仙最后一击。 追着画中仙来到大殿外,刘宴清和夏启铭此时正被墨日逼到了死角,但画中仙的一声嘶哑叫喊,“姐……”分了妖女的神,刘宴清也看到了陈洛,知道时机成熟,给了夏启铭一个眼色。 “启铭,最后的机会。” 突然,刘宴清提剑向墨日冲去,声音低沉决绝,“残炎乱咬杀·层层火障”,火焰从他的剑上涌出,弥漫到剑尖,随后他朝前一挥,剑上的火焰仿佛长了眼睛,变成一条火蛇钻进了地面。 接下来,一排排的火焰从地下喷出,在他的面前形成火墙,并一连好几道,一道比一道高。 认为这火墙是无用之举的妖女把全部精力转移到妹妹那边,看到妹妹受到了如此的伤害,她压制不住的怒火第一次展现在脸上,妖女几乎要疯掉,五官扭曲,没人可以伤害她的妹妹,没人! 怒火冲天之下,她的头发都倒竖起来,圆睁的双目里恨不得现在就把陈洛碎尸万段。 “你们都该死!”妖女歇斯底里地怒吼,汹涌的妖力让地面都震动起来,她俯身就要去到妹妹身边。 但此刻,刘宴清不会给她机会袭击陈洛,他的火障确实不能阻挡墨日的下落,在碰触到墨日的时候只能稍微抵消,迎面冲过去还是会被墨日砸中。 可就在刘宴清力墨日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那颗漆黑的太阳竟然奇妙的消失了,而且是那种彻头彻尾的消失,刘宴清更加一步速度,趁机缩短了和妖女的距离。 妖女察觉到不对,警惕心骤升,马上注意到问题所在,眼睛去找有转移能力的夏启铭,却发现夏启铭正冲她微笑。 下一刻,站在那里不动的夏启铭,身形也消失不见,戏谑的声音突然在妖女耳边响起:“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的能力范围只有五十步吧?”夏启铭竟然出现在了一直保持安全距离的妖女身旁,随即一剑斩出。 妖女恍然大悟,原来夏启铭之前和她一直保持近身到五十步的时候才开始攻击是假的,他的攻击范围根本不是五十步,而是更多,从战斗的一开始,她就被设计了。 那些拼命攻进五十步以内的都做都是骗局,为的就是这最后一击! 来不及感叹夏启铭战斗诡谲,漆黑的墨甲护住所有要害,妖女用墨浪回击,势要把夏启铭逼退,但夏启铭一剑斩来的同时,妖女脚下的地面竟同时拱起。 一颗黑色的太阳破土而出,正是之前莫名消失的墨日。 竟然是被夏启铭转移到了地下!用来攻击妖女自己! 夏启铭竟然藏拙至此!就连之前被墨柱砸坏半边身子,他也没有暴露自己能转移如此之大的攻击,心机如此之深,让妖女第一次打从心底里感到了害怕,是那种被人玩弄的恐惧。 但是即便如此,她七品境界的实力,此时还不到走上绝路。 躲闪已经是来不及,妖女只能用妖力硬抗,她一手冲向夏启铭,另一手冲向地下升出来的墨日,全部妖力不再保留,一边逼开夏启铭,一边去应对自己创造出来的墨日。 这次妖女的攻势比之前还要猛烈,夏启铭直接被墨浪撞上天空,而那墨日也在妖女全部妖力的攻势下被数道巨型墨浪撞碎,看形式,夏启铭的这最后一手已经被妖女化解。 但就在妖女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已经被她消除掉危险的墨日中突然现出一道人影,那神情坚定的壮硕男子正是刘宴清,他竟然藏匿到了用来攻击妖女的墨日之中! 先前的一切竟然都是给这一手创造机会的佯攻假象! 妖女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原来一切都被刘宴清和夏启铭考虑好了,他们先靠着迷惑妖女认错可以转移的距离,然后出其不意地转移墨日到地下用来攻击。 最后在妖女忙于招架之时,再由被夏启铭转移、藏匿着的刘宴清给予致命一击,刘宴清制造的火障不是为了阻挡攻击,而是阻挡视线,让妖女察觉不到刘宴清被转移走而准备的。 后手之后在后手,战斗过程中的连环计,刘宴清和夏启铭的这次配合,需要无比的默契和无数战斗的磨炼,如山般的压力涌向妖女,和她战斗的仿佛不光是两个七品的修炼者,还有无数日夜的沉淀。 妖女明白过来一切,但已经没有余地让她做出应对,这一刻,她的妖力已经用来接前面的招,速度也来不及躲开冲出来的刘宴清,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宴清的剑贴到她的脖颈。 那冰凉的触感毫无疑问是死亡的亲吻。 她的眼珠移向妹妹,那是她最后的希望,她们是双生妖,只要有一方不死—— 但夏启铭的声音终结了她的幻想。 “用这个,斩掉她!”夏启铭被击飞在空中,手中的剑“刷”地消失,下一刻,那把剑就出现在了追着画中仙的陈洛眼前,陈洛拿住剑,看向杀向妖女的刘宴清。 此时刘宴清也已经将全部的灵力灌输进这最后一剑。 “残炎乱咬杀·元日轮回” 刘宴清单手持剑,火焰缠绕于剑上,没有像之前那般凶猛,而是收敛起来,但精纯起来的火热量却比之前提升了不止一倍,颜色也变成了赤红。 那恐怖的灵力压缩让周围的空气都扭曲战栗起来,这是刘宴清最强的杀招。 他一轮圆日斩出,同时陈洛也提速追上已经没有抵抗能力的画中仙,斩出一剑,天空上的剑刃勾勒出一团赤阳,而地上的剑刃,一道白光毫无阻塞的穿过画中仙的脖颈。 时间在此刻凝固。 在陈洛、刘宴清以及夏启铭共同的期盼下。 两颗脑袋腾空飞起。 在月光下划出两道清冷的弧线。 第十七章 画中仙的记忆 死亡便是一切的终结,最起码对于死亡者本身来说,之后的一切事物都与她们无关了。 大殿外,山水画的墨色褪去,寂寥的月光重新返回大地,陈洛冷眼看着地上被斩去头颅的画中仙,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能使她重生的黑气并没有出现。 最后留下的声音便是气若悬丝,渐渐微弱的一句“姐姐……” “妹妹!妹妹!不可能,不要!对我妹妹做的一切,你们都该死!”妖女要比画中仙挣扎得更久,她虽然也被刘宴清斩落了头颅,但脑袋掉在地面上,还能继续咒骂着,“妹妹,妹妹不要怕,姐姐来了。” 妖女的头颅在地面上费力蹭着,向靠近妹妹的方向移动。 肉眼可见的黑色妖气从她断掉的勃颈处飘散,带走她已经不多的生命力,“姐姐……好黑,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没事,我就在这,我会保护你。” “对不起……我……错……”画中仙眼底的光先一步完全消失,她脸上已经被泪水掩盖,妖女见到画中仙完全没了气息,神情呆滞,与先前咒骂不同,这时她反而沉静下来,一滴泪水划落脸颊。 她无声地继续向妹妹头颅的方向拱去,没有了妖力,她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用嘴,用舌头,完全没了之前七品妖的矜持,终于,她凑到了画中仙头颅的面前。 眼中的暴戾不见,只剩下面对妹妹的愧疚与怜爱,“是姐姐的错,是姐姐没有保护好你。”泪水已不住地流淌,当她的额头碰到妹妹的额头上时,最后的一丝生命也悄然溜走。 “如果我们还能做姐妹,我一定保护好你。” 天上的雪此刻落下,为双生妖的死降下帷幕。 陈洛站在雪中。 两道金光分别从妖女和画中仙的眉心处飞出,在空中合二为一,飞进了陈洛的脑袋,山海奇经展开,双生妖的图像赫然在列,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段破碎的记忆出现在陈洛的脑海里。 那是一个种满了竹子的小山,山下有一座小镇,本来镇子常年不与外面的人打交道,这天却来了个过路的书生,他本是当年科考落榜的寒门子弟,见此处风景雅致,便向镇子上的人要了山上一座废弃的猎户小屋,住了下来。 平日里,书生给镇子里的孩子上课,有时也会帮忙写几封书信,过年的时候还会提两幅对子,镇子上没有什么读过书的人,都很尊重书生。 书生喜欢下棋,农户就用木材做了个棋盘,拿石头磨成棋子,送给了书生,一晃,书生就在这里住了十年。 下棋记录的棋谱也有了厚厚一本。 书生十分珍惜自己的棋谱,日日夜夜钻研棋艺,只可惜小镇上无人会下棋,他无人对弈,只能把愁闷天天说给棋谱听,对于陪伴的渴望,让棋谱渐渐诞生出灵智。 终于一天,画中仙从书生身后走出,书生被吓了一跳,但画中仙乖巧伶俐,刚刚出世的她对一切都很好奇,也不避讳自己是妖的事实,很快书生就被画中仙的天真打动,交授她棋艺,画中仙学得很快。 书生把画中仙第一次赢棋的那盘棋记录下来,起名为红颜笑,也就是看着画中仙露出笑容的那刻,书生爱上了画中仙,之后便是神仙般的日子,书生讲课授棋,画中仙劈柴做饭,山间清风中对弈,林雨蝉鸣中入眠。 他们在山崖上发现了一处石洞,这里成为了他们的秘密,他们经常在这里下着棋数星星,缠绵到天亮。 可好景不长。 有一天,山下突然来了官府的马车,车上新官上任的大人见这里土地肥沃,好水良田,下令从即日起多收三成的课税。 因为小镇偏远,大人不常留驻,就找了识文会算又考取过功名的书生负责统计,还下令如果收缴不及时,便要行王权,惩治刁民。 书生为保小镇太平,只能照做,但日复日的苛捐杂税让小镇上的百姓生活越来越难,官府还将壮丁拉走,服劳役,致使良田无人耕种,很快便杂草丛生,无疑让小镇的经济雪上加霜。 同时小镇的税却不减反增,从三成增长到五成,又增长到八成,最后翻了倍。 恰逢灾年,天上的雪下了六个月,书生见小镇实在无法坚持,便上书举报,谁知,等来的不是对恶吏的惩戒,而是大人的马鞭,书生的信被放在了大人的桌子上。 足足挨了四十鞭子才被扔回家,而这次上书换来的,是赋税强征又增加了五成。 小镇上的百姓听闻消息,对于书生非但没有感谢,反而长久的积怨终于爆发,书生因为帮助收税自己则不用交税而被小镇百姓排斥,这都是大人设计好的,这次又因为他,让税又增加了五成,愤怒的百姓上山烧毁了书生的房子,书生也受到牵连,画中仙终于愤怒了。 她杀光了上山放火,只敢欺负书生的百姓,杀进小镇,一直杀到那大人的府邸,却因为大人的护卫拖延,没能杀死逃跑的大人。 此一战画中仙自己也受了重伤,可因为担心书生,没有逃跑,回到山崖她和书生的秘密山洞修养。 那大人死里逃生,知道妖怪不会放过自己,此时她身受重伤,正是杀死的好机会,就命人抓了书生,逼问下落,还放出话,天灾都是因为妖怪作祟,谁能帮助抓捕,免税三年。 小镇百姓闻此,早就对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生疑,现在有了免税的机会,更是不会错过,一起联合大人折磨书生说出妖怪藏身,书生的精神崩溃,看到曾经自己的学生也死于画中仙屠杀,相信了画中仙是杀人不眨眼的妖怪,领着小镇百姓和斩妖之人来到了画中仙修养的山洞。 画中仙被逼上绝路,书生的背叛以及要取她性命的大人和百姓,求生的心念诞生出另外的灵魂,她的姐姐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身边,呢喃道,“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的妹妹”,姐姐杀死了在场的所有人。 当书生跪在地上请求饶恕的时候,姐姐用手穿透了书生的胸膛。 她告诉画中仙,这世上没有人值得去爱,唯有姐妹两人,将永远不会分离,永远不会背叛。 从这一天起,原先的画中仙死了,世上多出一对双生妖,一对残忍的恶魔。 只是那画中仙仍旧不时拿出诞生出自己的棋谱,梦里想起那个扶着她的手,教她落子的人。 陈洛扶着额把意识收回,不自觉间已经喘起了粗气,这是他第一次从妖怪那里获得记忆,是山海奇经的作用自不必说,看来只有拥有足够灵智的妖,他杀掉之后才能获得其相应的记忆。 同时出现的还有杀掉双生妖之后的奖励,但此刻陈洛没有心思看。 在知道了画中仙的过往,陈洛对画中仙那么看中那棋谱的原因也是略知一二,此时地上画中仙和她的姐姐已经完全死去了。 画中仙的身体变成了由书页组成的人形,书页像是鳞片一样层层叠叠,而她姐姐的尸体则变得漆黑如墨。 刘宴清走到两具身体旁,仔细检查之后又各补上了一剑,随后才扶着已经站不起来的夏启铭,来到陈洛切近:“有没有受伤?”刘宴清脱掉自己的衣服披在陈洛的身上。 陈洛没有拒绝,只是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的两具妖骸,雪落的很快,转眼掩盖住,地上出来两个雪包。 “只是些皮肉伤。”陈洛穿上刘宴清的衣服,虽然也已经是破破烂烂,但好意还是收下,他把夏启铭的剑递回给夏启铭,可夏启铭连接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大字型躺在了雪地上。 “我可是要死了,怎么你们两个主犯没事,我这个来帮忙的反倒伤成这样,刘宴清,我的医药费你要给我掏了,还有餐食、衣服磨损、按摩调理。” 刘宴清颇为无奈:“等下个月我饷银出来都给你,要不然以后你直接替我领好了,免得我还要来回跑。” “也行,你再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的,抓紧把欠我的账结了。”夏启铭听到这话竟然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赢得了刘宴清一句好骂:“我看你伤得还是轻,你干脆把我卖了吧。” 见这两人还能吵架,陈洛也是知道这两人的伤不至于危急生命,他指着地上的妖骸问:“刘行走,这两只妖怎么处理。” 徐刚那边需要个结论,可眼下妖已经死了,审问不了,证明毒是她们下的就有些麻烦,刘宴清看了看天空,隐约能看见一层透明的薄膜正在消融,他想了想: “那妖女布下的障眼法马上就会失效,文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到时候这两具妖骸可以帮咱们洗清罪责。 出了这么大的事御刑司竟然连藏着妖都没查出来,他们会比我们更着急,罪名安在谁头上都是安,说是妖下的毒不需要证据,也更合理,御刑司不会拎不清的,这次负责案情的人是我的熟人,我来跟他说。” 陈洛听后皱了皱眉头,刘宴清的想法固然没有什么问题,想必是来之前就考虑了一些。 但是这么做还是有一些不妥,就算是刘宴清的熟人负责这个案子,但御刑司不是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上面有人想要定罪徐刚就不会轻易变卦。 纵使有妖,决定层会不会拉面子改判决还是未知数,而且如果承认有妖,御刑司没有调查出来,反倒是被个三门行走刘宴清发现,不更是说明御刑司调查失职,办案不利,反到结了仇。 到时候连带刘宴清的熟人,都有可能被惩罚。 而就算是御刑司秉持“公正”这次把罪名安在妖的身上,你刘宴清让御刑司没了面子,治一下还是很轻松。 就比如私自带着人潜入文院这件事,归根结底是犯了律法,到时候落井下石,一判就是重罪。 所以这件事的解决除了要把徐刚的罪洗清,让丙字八号御膳房免于惩罚之外,还要保全了御刑司的面子,给个好台阶,才算是完美解决。 陈洛把自己的想法和刘宴清以及夏启铭一说,两人也觉得有道理,但是怎么实现却犯了难,陈洛想了想开口说道: “我倒是有个想法,咱们来这里主要是为了洗清罪责,如果不在乎功劳的话,倒是可以做个顺水人情,把诛妖的成绩送给御刑司, 这样有两点好处,一是让御刑司调查案件的人有个台阶,二是,他们领了功劳吃了好处自然不会出卖我们,到时候说我们是配合御刑司办案,私自溜走的事也有了说辞。” 陈洛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刘宴清还在分析,夏启铭眼睛里却是放了光,示意陈洛接着往下说。 “另外还可以给御刑司再送一件大功。”陈洛卖了个关子,他的意识停在山海奇经上,在之前,他用尘爆伤到画中仙的时候,画中仙的妖怪信息就在山海奇经上显现。 【幻灵种·画中仙】、【幻灵种·墨下娥】:世间难得一见的双生妖,诞生之时同源,沾不同因果,化成两妖,非同斩双妖不能取其性命,吸食人阳以强自身。 善障术,善施掩盖、迷惑之术,下手之时难以发现,被其吸食之人精神焕发,数余日,每况愈下,最终枯朽,可幻化书卷之物,真假难辨,惧火,惧水…… 陈洛推测,画中仙未下过毒可能是真的。 文人中毒的症状不是被人下了毒,而是因为被她吸食了元阳,按照山海奇经上说,吸食人阳以后,为了不被马上发现,画中仙会使用障法掩盖虚弱的迹象,症状在之后才会显现。 而丙字八号御膳房准备的汤中有莲妖莲子,这莲子的作用就是清污祛浊,扫清表象,这莲子一下肚,掩盖用的障法消失,自然是虚弱显现,谁喝汤谁就倒,出现了仿佛汤中有毒,喝了汤中毒的表象。 但实际上,这是救了文人,否则数日之后症状显现,人可能已经回天乏术了。 陈洛把自己的发现一说,用“因为是御膳房厨子,所以对妖物属性知晓一些”的借口掩盖了从山海奇经上获得的信息。 “我想被画中仙吸食了人阳的文人一定不是少数,不然不会所有喝过汤的人都有症状,假设八成的人被吸食了人阳,那这些人如果没有及早进行治疗,等待他们的就是油尽灯枯。 定罪徐刚,御刑司是尽职尽责,只属于无过,但如果救了天下文人,可就是大功一件,有现成的利益,他们如果瞒着不报,到时候文人离开京城死在路上,他们也会被追责,孰重孰轻,一目了然,上层自然不会拒绝改判。 而他们想要领功,到时候就要承认是妖导致的文人得病,咱们就绑在了一条船,可以确保他们不给徐刚定罪,这样从上到下,大家都好,何乐不为。” 陈洛一套说辞下来,刘宴清显然有些消化不良,倒是一旁的夏启铭脑筋灵活一些: “宴清,他这人情世故拿捏的可比你强多了,不光把咱们的后路安排明白,还安排好了御刑司办案人的台阶,甚至把御刑司上层的决策也考虑进去了,我说要不然你跟着人多学学。” 刘宴清知道夏启铭拿他打趣,也不在意,仔细考量之后觉得陈洛说得有道理,这件事他要拿个主意,最重要的事如果事情如陈洛所说,那文院的文人中有很多现在都出于极危险的情况而不自知。 他的一些朋友也在这批文人中,他不能坐视不理。 “陈洛,按你说得办。”刘宴清果断答应下来。 “我还有个请求。”见刘宴清发话,陈洛赶忙又补充了一句,刘宴清点头:“你说”。 “能不能尽量不要让我出现在这次斩妖的案件中。”陈洛的意思很明显,就是问刘宴清和夏启铭能不能帮他隐藏起来。 “这可是大功一件,为什么不要呢?”夏启铭不解,就按陈洛的计划,到时候他们三个人完全可以说是御刑司特调来协助办案的,分功劳时自然也有一份,千辛万苦斩杀了妖,在大周这是大功,很少会有人轻易放弃。 唯有刘宴清一耳朵就听出了陈洛的担心,因为只有他知道陈洛在一月以前,表现出来的还只是力气大一些的普通人,和修炼者八竿子打不着。 而这次斩妖表现出来的,明显已经进入了九品,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普通人进九品,刘宴清不好奇是假的,只有夏启铭不知道这件事,所以觉得奇怪。 “我答应你,启铭,一会儿来人,这次斩妖就你我两个人,怎么编随你。” 夏启铭一听刘宴清的意思,一皱眉,转瞬之间就想明白了,肯定是陈洛身上有什么问题,需要这么做,他自然不会帮倒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洛后,点了点头。 陈洛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案件中对他着墨过多,到时候解释起来难免露出马脚,他穿越而来又身怀山海奇经,万事都还是小心为好,只有刘宴清一个人怀疑,总好过到时候不知道招引来什么其他人的好。 放松下来,陈洛坐到地上,帮夏启铭做一些简单的伤口处理。 三人等待着御刑司的人到来。 雪越下越大。 第十八章 真相大白 大周文院的外围,因为御汤下毒案,被安排了不少御刑司的人看守。 两个差兵站在高墙的两侧,面对面警戒着周围,半夜十分,虽然有灯火明亮却还是免不了困倦,一边的打起哈欠,另一边的也起了连锁反应,便你打一个我打一个。 突然,有一侧的差兵抬头看见远处文院的墙内亮起了零星的火光,起先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御汤下毒案案情重大,御刑司办案早就把文院给封锁了,这时怎么会有人出现在里面。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文院里的火光就渐渐失守,火焰连结起来,绝不可能是用来照明的程度。 差兵额头的汗顿时如黄豆般析出,转眼他眼中的文院就像是撕掉了一层遮挡的画纸,完全变成了一幅灾难般的样子。 “文、文院、院、院……” “你结巴什么?” 在他对面的差兵顺着方向回头看过去,脸色也瞬间铁青,大叫:“怎么着火了!” 四周围顿时不少差兵也发现了文院的火情,“打水来”、“快救火!”的喊声络绎不绝。 先发现的那个差兵也急忙加入进去要救火,却被对面的人拉住了。 “拉我干嘛,快救火啊!”,“先去禀告大人!”,“救火重要啊!”,“你傻啊,救火不差你一个,到时候谁能记得住你,先去禀告大人!” 时间不久。 御刑司的一行人急匆匆地冲进了文院,但进去以后却发现失火的程度没有想象中的大,有火光倒是不假,但燃烧着的多数是没有燃物的灵力之火,倒是四处都是战斗过的痕迹。 让人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为首的御刑司千户郭怀恩有些摸不到头脑,一颗大光头都被磨亮了,但看见文院大殿外空地上坐着的两个人,他就知道该向何人要解释了。 走到刘宴清面前,他看了看刘宴清衣衫褴褛的样子,又看了看另一个人,一看就知道眼前这两人一定是在这里和什么东西发生了一次血战。 发现夏启铭身上斩妖司的衣服,微微点头示意,算是打招呼,在大周,斩妖司的地位很高,自建国以来就有斩妖在前,皇权在后的说辞,虽然如今很多年没听到有人说过这句话,可客气一些总没有坏处。 刘宴清见到郭怀恩,吐出一口气,瞧了瞧郭怀恩身后带来的人,郭怀恩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一抬手让手下人退远,自己则蹲了下来,靠近刘宴清: “说吧,怎么回事,文院造成这奶奶样,你总要给我个交代,我让你摸进来查,可没让你把这砸了。” 郭怀恩也不见外,他和刘宴清认识很多年了,比刘宴清要大上几岁,他也曾考过斩妖司,但连着考了八年也没进去,最后只能放弃,天赋这东西,不服是不行的。 刘宴清按照事先和陈洛以及夏启铭商量好的说辞,指着地面上的两具妖骸,把事情的经过和郭怀恩说了一遍,自然也是想把功劳让给御刑司,文人身体还有隐患,以及中毒的真相都一一相告。 他唯一没有透露陈洛的存在,在郭怀恩赶来之前,陈洛就已经隐藏在阴影里,这件事里他就像不存在一样。 郭怀恩听得面沉如潭,心惊肉跳,在全部听完以后看了看夏启铭,既然有斩妖司的人作保,这件事这么办兴许可行。 而且他正头痛御汤下毒案如此草率的结案,以后必定会成为自己的把柄,现在,有了刘宴清的这套解法,这些问题全都烟消云散,还能立一大功,对他来说简直是由灾变喜。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套说辞不像是刘宴清能说出来的,他一直是那种不太会通融人情的主,讲究实事求是又颇为认真,不然他的实力又怎么会只是个三门行走。 这次会把事情考虑得这么周到,一看就知道有人出谋划策,瞥向夏启铭,是谁的主意不用多说。 郭怀恩也不戳破,和刘宴清简单商量了一下,统一口径,就叫手下人安排医生,自己则先行带人去处理文院大殿里面的狼藉。 夏启铭受的伤比较严重,被直接抬走,刘宴清伤势还好,悄悄地掩护陈洛回到了小院中,把昏睡的看守差兵唤醒,拿出郭怀恩的令牌让这些人离开,有疑问他们也不敢问。 陈洛就像是真的没有离开过一样。 简单用刘宴清给的药处理了伤口,战斗带来的疲劳让陈洛倒头便睡,头顶的猫玄他也没有力气去管,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正午,醒来过后的他也没有去御膳房,而是一直在等。 昨晚出了那么多的事,丙字八号御膳房今天肯定是开不了工,在院子里等待最终的结论就好,果然没让他等太久,下午刘宴清就顶着一头的绷带,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御刑司最后判案的结果是丙字八号御膳房主厨徐刚无罪释放,上表的案判里面只写了怀疑徐刚这么一句,并没有要日出问斩的话,显然是大改了最初的那版。 同时御刑司还说了妖情的发现,提了几笔察觉到异常,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大规模行动,特批了主动请命的刘宴清以及夏启铭前去诛妖,最终大获成功,诛杀凶妖,还特请赏赐两人。 这套说辞就是御刑司自由发挥了,显然他们也自己抬了自己一手。 陈洛心中大石落地,本来他还一直担心,能做到御刑司高层的人,心思绝不会简单,能不能足够的信任刘宴清,两方打配合还说不准,按现在的事情进展,只能说刘宴清的人脉不简单。 刘宴清被提拔,现在是五门行走了,任命的文书随后就到,连跳两级,还赐宫中统领衔,夏启铭本身在斩妖司职位就不低,所以这次没有什么擢升,但赏赐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作为代替。 至于文人中毒的情况,今天早上做了测试,找来没有中毒症状的文人,用了清除障法的法术之后,确实出现了类似中毒的症状,证明刘宴清说得确实是实情。 御刑司找了人,为文院的文人治疗,可以说是挽救了数千性命,也终于还了御膳房一个真相大白,特此,皇上还记了一功给查案的御刑司,御刑司面子上推脱一番,最终还是领了恩典。 皆大欢喜。 陈洛问起最后那两只妖的尸骸怎么处理,刘宴清坦言交给了御刑司封存,在案子彻底结束以后,会交由斩妖司处理,能回收利用的地方,可能会制造成武器,或者丹药。 也不排除,送到御膳房的可能。 至于从妖怪身上发现的物品,刘宴清提了一句“有个奇怪的珠子”,就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了。 听到和自己想得差不多,陈洛心中莫名的落寞,没聊多一会儿,主厨徐刚从外面进来,低头哈腰,笑面盈盈,他是刚从御刑司出来,就来找刘宴清,见面就是感谢。 到了就差给刘宴清磕一个头的程度,说到动情处,再造爹娘,痛哭流涕。 陈洛第一次见徐刚这幅样子,他平时都是一幅高高在上,现在这倒是真情流露起来,看来御刑司确实是个可怕的地方,连徐刚这样的进去一遭都能如此变化,人这个东西,真是捉摸不透。 等徐刚给刘宴清哭烦了,才转头看陈洛。 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丙字八号御膳房的厨役和执火在他被抓以后,都签了作证的文书,只有陈洛没有落井下石,这次他过来就是要感谢陈洛的,他认为要是陈洛也签了字,自己可能也就被斩了。 说什么也要表示一下,直接给陈洛升级成了丙字八号的第六位执火,而且刘宴清也在这,他也同意的话当即就能生效。 陈洛是没信这套说辞,这个执火多半是看着刘宴清的面子给的。 他这是通过提升自己变相给刚升官的刘宴清送人情,丙字八号的人都知道自己和刘宴清关系好,这一步为人处世给徐刚拿捏的真是恰到好处。 刘宴清也出言劝陈洛答应,虽然没有明着说,但那意思就是,这次的诛妖你功不可没,但什么获得也没有,这算是补偿。 盛情难却,刘宴清既然张了口,陈洛也就随着安排了,之后徐刚关心了几句刘宴清的伤势,直到太阳快下山,才告辞离去,刘宴清又呆了一盏茶,告诉陈洛多休息,留下些伤药离开了。 本来陈洛还以为刘宴清会发问他修炼入品的事,但没想到没有选择在今天开口,浪费了他想好的说辞,不过以后刘宴清肯定还是会问的,这点陈洛心中有数。 到院子里清洗一遍,陈洛上好药,就坐到了房间里,闭眼沉思以后,找了纸张和笔墨,用生涩的笔法把记忆中烧毁的画中仙棋谱上的那局“红颜笑”,默写了下来。 在院子的墙角,轻车熟路地挖了一个坑,他埋了两个手撕的纸人进去,两个纸人相连,一个代表了画中仙,另一个代表了她的姐姐,那个妖女,也就是山海奇经上说的墨下娥。 这应该就是那妖女的妖名。 把默写下来的棋谱也埋进去,陈洛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是两只妖怪,手上一定有不少血债,她们值得可怜,却不值得原谅,安葬什么的由一个“人”的身份来做,实在是有些可笑。 第十九章 载物 足足休息了一整夜,陈洛身体里的疲倦才全部消失,只剩下些皮外伤,都不碍事。 他花了很多的时间整理自身灵力,按理说他没有受多重的伤,不用这么彻底的调整。 但刘宴清告诉他,只要是和妖战斗过,就要仔细地检查,妖的手段千奇百怪,有的时候是不是中了妖术邪法,自己根本不知道,放松大意可是会丢了性命。 陈洛觉得在理,就照做了。 等到了御膳房,徐刚把早就准备好的执火腰牌给了陈洛,金边包裹的腰牌被擦得锃亮,有了这个东西,就相当于有了身份,地位和普通厨役一下就拉开了。 徐刚还当着众人的面称赞了陈洛在御膳房这半年的表现,特地点了几个厨役和陈洛对比,都是那天联名上书徐刚有罪的人,特意刁难的意思很明显,听得陈洛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还宣布,从今天起,会推出一项考察制度,御膳房需要更新换代,表现好的人就会得到晋升,表现不好的,就要惩罚。 摆明了要动另外几个执火的位置,但官高一级压死人,他们也不敢言语,全低着头。 最近是要有人倒霉了。 等到了中午,陈洛就到刘宴清那里询问关于载物的事情,他倒是没有说自己要拿来修炼什么,只是好奇载物是个什么东西,结果刘宴清很爽快地就告诉他。 在刘宴清的描述中,世间几乎所有的物质都会存在灵气,只是多少的问题。 地上的石子,山巅的巨石,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不过有些时候,某个东西沾染上因果,受天地滋养,或者经过人为的加工之后,就会获得超过自身范围的灵气。 这些东西中有极少一些会诞生灵智,有机会变化为妖,剩下的,如果所处环境适合,天机圆满,就会获得特殊的性质变化,远超同类物。 这一部分的被叫做先天灵器或者灵材。 比如适合打造武器的地脉精铁【离火赤铜】,用它打造出来的武器,自身就携带极高的温度,锋利无比,对于火属性灵根的修炼者来说,还可以增强剑技威力,远超寻常铸铁能比。 适合入药的珍贵草本【回仙草】,吃下以后轻伤即刻恢复,重伤者也可吊命十余个时辰,算得上是疗伤圣药,这些就都属于灵材。 而像斩妖司门口的玄冰镜,则是属于先天灵器,其本身是一块天然寒冰,遇阳不化,被斩妖司前辈发现,先天就能照出妖怪的本体,寒光之下,无所遁形。 被斩妖司传承几百年,现在依旧是至宝。 除了这两种之外,最后剩下的那些,虽然拥有了超越一般物的灵气,但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奇妙变化,原先的性质不变,石头还是石头,碾碎了和其他的没有什么区别,纸还是纸,一撕照样粉碎。 这一类的,就是载物。 载物对于普通人来说其实没有区别,也许街边乞讨人的碗便是载物,但是对于乞丐,也只是一个盛装容器的东西罢了,但对于修炼者来说,载物就有了其他的用途。 除了用特别秘法炼制出来的载物,天然的载物因为存有的灵气多,所以对于修仙者的灵力更为亲和,也更能适应灵力在其上修改,有的时候就会被选来制作成法术或者神通的载体。 比如一些符箓门下,从几百年前传承下来的某张符箓,或者擅长观星望气者,他们手中写着占文的龟甲,都是载物,这些载物与法术或神通相辅相成,能够展现出超凡的威能。 甚至对于某些修炼这些门路的修炼者来说,载物是修炼路上必须的东西。 世间的大部分东西都被分成九个品级,功法、灵技、丹药,皆是如此,脱去凡级既入九品,物品一类也是一样。 可以说载物、灵材、先天灵器在稀有度上是一个递进的关系,灵材和载物离得近些。 但是它们之间都有着不可替代的用法,不能直接做比较,比如,要问九品的灵材和八品的载物哪个更加珍贵,不看怎么使用是比较不出来的。 制作符箓选用的大多是没有性质变化的载物,选用灵材制作反而会和符箓上的符咒相冲,影响效果,事倍功半,所以不管是灵材还是载物,珍贵程度还是要看适合不适合,看要拿来做什么。 刘宴清给陈洛解释了一通,刷新了陈洛的认知。 大概明白了载物是个什么东西之后,他就开始想,在哪里能搞到这个东西,既然有不少修炼者的修炼必须用到载物,也就是说这个东西不是绝迹于世的那种。 问到刘宴清,给出的回复是,如果在宫中,像是载物或者灵材这样的珍贵物资,除了已经用度的以外,存储一般是只有两个地方有,一是钦天监,二是内库。 钦天监参炼天机,用得上这些,内库存宝天下,自然也有。 而宫外,斩妖司、文渊阁,甚至是世面上的商会、多宝阁等都会有流通质量不一的灵材或者载物,但是价格一般相当昂贵。 贵富之人才是堪堪入门,有些灵材载物甚至用寻常钱财都难以买到。 有价无市的更是比比皆是。 修炼者的世界,是相当拼底蕴的。 刘宴清随便说了几个世面上有的载物的价格,陈洛听了以后只觉得囊中羞涩,汗都下来了。 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穿的衣服,以前他只觉得修炼用天地免费提供的日月灵气就足够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无底洞。 陈洛算了算,如果他能活三千年左右,应该能凭借御膳房给执火的每月例钱搞来一件合适的载物,问题是,他如果真的能活三千年,也不用修炼什么神通了,直接就成仙了。 宫内的载物搞不到,陈洛既没有途径进钦天监,也没有权利取内库里的东西,总不能去偷吧,现在他算是知道什么叫穷老百姓了。 果然,修炼资源的缺失成为了继他费时费力觉醒五属性灵根以后,又一个挡在他面前的阻碍。 我被妖怪吃,被妖气入侵,被牵连差点入天牢,觉醒灵根差点丧命,的同时。 我竟然还要搞钱。 陈洛欲哭无泪。 好在他定力非常,没有在刘宴清面前表现出什么,刘宴清起身,在屋子里的书架上拿下来几本书,递给陈洛:“这些都是有关修炼者世界的常识,有几本是我写的。” 第二十章 文院宴会 这次出宫,刘宴清换上了新的侍服,五门行走比三门行走在领子口上多出两道白色的绸条,原先这个位置上是三个,现在,是五个,整体也多了些装饰。 刘宴清本来就长得端正,这回更加有气势了。 他还给陈洛准备了新的衣服,之前那套因为画中仙的缘故被毁,这次借陈洛升执火的契机,他特意找内务府的人做了件精细的棉服。 制式还是宫中执火的标准,但用材都是刘宴清嘱咐过的。 深蓝色的缎子底,袖口绢绣火纹,穿在身上暖和不说,陈洛感觉自己最少轻了二十斤,听说光是上衣,他如果自己做,要花他一年的例钱才勉强足够。 果然,贵的东西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但这不是东西的缺点,是陈洛的。 穿过热闹的街市,绕过上京城中占地巨大的演武场,马车来到了一处古朴素雅的宽敞街道,街道两边雪树低垂。 一条结冰小河离道路几步距离,男女稚童,花花绿绿,在上面玩得不亦乐乎。 这里见不到路边乞讨的人,祥和宁静,走到路的尽头,一座康庄大院气势非常,门庭壮丽,金匾高悬,院外粉墙环护,一派官宦人家。 刘宴清和陈洛下车登阶,进了大门以后,院子里更是别有洞天,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屋间抱厦,庭前雪压松桂丛,廊下点点悬纱笼。 陈洛甚至感觉这里不比皇宫内苑差。 在来的马车上,刘宴清就给陈洛介绍了这次宴会的主人,文院当代座首,徐开济,大周五老之一,大周天下文道双雄,一边是文渊阁,另一边就是文院。 传说徐开济文道天赋卓绝,胎儿时便识音律,落地即会吐字,三岁诗,五岁画,七岁遍读内院藏典,十一岁以修习文气入品。 得清派、文始真人、隐仙派共同教导,十五岁诗河入脉,游历天下,曾一笔斩断过山脉巨妖,封印于荒地,保万民太平,文气加身,诸邪退让。 开智讲学天下人,汇涌才子筑新文。 只可惜早年和不知道是什么的大妖在长城外打了一架,受了重伤,现如今应该是三品境界,但即便这样在文道中的地位依旧如山,受各方敬仰,就任文院座首也已经有五十余年了。 这是第一次陈洛听到修炼文气的人,刘宴清和他解释,灵气是一个笼统的概念,修炼之人修炼的本质其实是感知天地,影响天地,最终使用天地,甚至是创造属于自己的天地。 每个人的天赋不同,有人可以从文道感悟中洞悉天地的规律,就可以获得文气,也有人根据修炼气血气息,获得劲力,强化体魄,通过观日月山川,获得冥想之力。 甚至有的人可以通过虚无缥缈的气运,来改变自己的命格,修习气运,达到变强的目的。 万物有灵,功法不同,获得灵气的方法不同,但殊途同归,都是将灵气归为己用,在通过不同的手段,境界,发挥出不同的效果,威力。 世间生灵无数,自然也就有无数的修炼法门。 不过有一些旁门左道,修炼的方法就比较奇怪。 有住在古墓中与尸体日夜死眠同寝,修炼尸气的,也有参炼天轨地仪,练星辰紫气的,还有通过走路修炼,每走一步,便会强上一分的苦行僧,修炼心灵意志的。 甚至邪魔外道里有通过制造苦难、悲剧,让他人仇恨自己进行修炼的,通过欺骗他人,玩弄人心修炼的,通过杀妻灭子,自灭满门,获得刻骨之痛修炼的,通过献祭身躯,招灵降神修炼的。 修苦、修痛、修灾、修难。 总之是魑魅魍魉,各有其道。 陈洛又增长了一波知识。 顶着头顶的猫玄陈洛穿过回廊跟着刘宴清往深处走。 会客大殿旁的花园中站着三五成群的人,侍从不时穿插,宴会还没有开始,先来的人不是进到大殿里就是被安排在这里,闲聊天的居多,是个拓展人脉的好地方。 陈洛本来想直接去大殿看看,刘宴清则把他拉到花园里,给他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让他看远处正在谈话的两个人,陈洛打眼望去,先是疑惑一眯,随后诧异,最后恍然大悟。 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身穿鹅黄棉袍,举止贵态、风度翩翩的公子,属于青春少女会一见倾心的那种,谈笑间十分儒雅,唯眉宇中似有一丝阴霾,稍有奇怪。 而他边上的女子,则是个自带阳光属性,身材婀娜,举止大方的美女,约莫和刘宴清的年纪相仿,一颦一笑,神采奕奕,五官灵动,不时莞尔,得全场注目,仿佛她身背后有独特的光源,在散发着霞彩。 若是别人看到她,必然心脏会漏掉一拍。 而陈洛看见她的时候,心脏足足漏掉了两拍。 因为先不管这人好不好看,她都和陈洛之前斩杀的画中仙长得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要不是很快认清了自己的所在,他体内的灵力就要自动用处灵技了。 反应过来,陈洛大概猜出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她就是刘宴清说的在文院的熟人,那画中仙通过画册变化成此人,所以两人才这么相似。 难怪当初刘宴清看见画中仙的时候会愣住,陈洛只能说画那个画册的人,笔法真是妙手丹青,连神态都能画得惟妙惟肖,照片也就是如此了。 “她叫姜晚晴,和我以及夏启铭都是同期,但是她没有进斩妖司,因为天生大惑灵体,悟性充盈,文气加身,被座首收为亲传学生,现在应该是在文院任职少教谕,最年轻的,官职来说比我大。” “别和她说画中仙的事。” 刘宴清小声告诉陈洛,陈洛点头,思索着大惑灵体是什么,那边的女子似乎发现了刘宴清和陈洛两个人,停下跟那黄袍公子的交谈,洋溢喜色,挥手招呼。 两人走到切近,女子先和刘宴清打起招呼,随后她又把边上的公子介绍一番,那公子叫阮康安,是青州郡守之子,这次跟着天下文人参与文院大会,也被邀请来这次宴会做客。 阮康安很是客气,向着刘宴清问了一礼: “听闻了刘兄除妖的事迹,令我备受震撼,多亏这次提前发现了此妖作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刘兄机敏果敢,武力超群,真乃除妖楷模,国之栋梁。” 恭维的话一大套,阮康安又朝陈洛点了点首,问礼,温和一笑:“不知道这位小兄弟是?” 刘宴清帮忙介绍:“他叫陈洛,是我御膳房的执火,头顶上的猫叫猫玄。” 刚介绍完,陈洛就感觉出一股子凉意,阮康安微微前倾的身子慢慢回直,眼神中一丝阴冷闪过,笑容僵在那里,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陈洛不傻,分得清那一晃而过的鄙夷和嫌弃,但他也没有觉得意外,毕竟在场的,一个是刚刚诛妖升官五门行走的刘宴清,一个是文院少教谕,还有一个是郡守之子。 身份上和他这个御膳房的执火差距太大。 只不过没有必要在意,陈洛不是小气的人,依旧和面前的人打了招呼,姜晚晴倒是没有什么态度的变化,一听陈洛来自御膳房,眼里好像冒出了星星: “那你做东西一定很好吃吧,文院的菜太清淡了。” 一幅好奇,超想试试陈洛手艺的表情,陈洛推辞一步,笑着表示自己的厨艺一般,还是不要太期待。 只有那个阮康安阴沉着脸,似笑非笑,居高临夏地看着陈洛,细语道: “你最好别推辞,少教谕给你机会你要好好珍惜,能在文院做饭给少教谕,其他厨师想要可都没这个福气,没准是你这辈子飞黄腾达最好的机会。” 那种带着优越感,教育的语气让人听起来十分不舒服,话里有道理,不假,但是配上阮康安,说出来就不是一个味道。 姜晚晴转头看向阮康安,阮康安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慌张地解释起来。 “我的意思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展示一下,好不好吃也不会有人怪罪。” 但是姜晚晴又怎么会听不出来阮康安的意思,淡淡地盯了阮康安两秒,随后转头和刘宴清聊起了天,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但阮康安的表情突然无措,随后眯起了眼睛。 阅女无数的他怎会不明白这种表情代表的失望。 他自从来了上京,一直保持谦和温驯,好不容易和文院最年轻、最漂亮、身材最好的少教谕搭上话,本想着通过认识她身边的朋友让关系更进一步。 但没想到一时多言,竟让之前他留在姜晚晴心中的好印象付诸东流。 气不打一处来,阮康安把这件事的罪过全都放到了刘宴清和陈洛这个破厨师的身上。 要是在家里,一个厨师也能到他的面前?还能让他客气地请礼问好?如果没有诛妖的事情发生,就算是刘宴清也没资格和他站在一起。 越想越气,刚才的他是因为陈洛的身份,有一瞬间忘掉了保持优雅,气迷心窍以后,所有的举动都方寸大乱。 想插话进姜晚晴和刘宴清的谈话,但昨晚做的功课,找人设计的话题,问到的姜晚晴喜好,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嗯嗯啊啊,汗都下来了。 倒是刘宴清谈吐举止都正常,把阮康安比得更加焦躁。 他不时就会恶狠狠瞥一眼陈洛,偷摸瞧一眼刘宴清。 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在姜晚晴视野里,她挥挥手喊了一句“夏启铭!这里!”然后朝着像是没有听到她呼喊的夏启铭方向跑过去,离开了这个四人小圈子。 阮康安的脸才彻底黑下来,姜晚晴走了,他也没必要伪装了,讥讽地说了一句:“刘兄还真是平易近人,什么朋友都有,这种场合也会带一个做饭的来,真是不拘一格。” 刘宴清听闻这话眼神平和:“我交朋友主要看合不合得来,不分高低贵贱,真诚才是相处之道,我想这不是靠学就能学会的。” 其实这话刘宴清没有携带嘲讽的意思,但是杀人最痛便是这无意的刀,恰巧阮康安为了讨好姜晚晴,废寝忘食地苦读了好几夜“圣贤书”,这话他听起来,刘宴清就是在赤裸裸的嘲讽他。 有句话叫做心里有鬼,看谁都是贼。 这正戳中了阮康安的痛处。 “先告辞了。”刘宴清说完话,拉着陈洛转身追姜晚晴而去,阮康安没有追上去,这种情况追上去只会更难堪。 他维护的形象全都丢尽了,想要重新给姜晚晴一个好印象简直难如登天。 再看远处,刘宴清和陈洛与夏启铭、姜晚晴汇合,四个人有声有笑,阮康安觉得这都是对他的嘲讽,本来现在应该是我站在姜晚晴的身边款款而谈,都怪这两个人。 阮康安看刘宴清和陈洛的表情渐渐阴狠起来。 他把右手拇指叼在嘴上,牙齿用力咬着指甲,他已经是锯齿形的指甲发出“吱嘎吱嘎”的刺耳碎裂声响,嫉妒转化成愤怒,他望着两人。 “让我丢面子,你们也别想好过。” 这边,刘宴清拉着陈洛离开,半路上说了句:“你别在意。” 陈洛听出来这是在为他生气:“没事,不值得生气。” 有优越感的人多了,各个都去求个平衡,前世陈洛的日子就没法过了,见得人越多,经历的越多,陈洛越是能摆正自己的位置,这种事打扰不了他,他的心境如此,已是多经磨炼,水到渠成。 等和姜晚晴、夏启铭站到一起,陈洛才知道为什么姜晚晴喊夏启铭那么多遍,夏启铭还是没有听见地往另一个方向走。 “我耳朵有点伤到了,左耳能听见一点,右耳一点听不见。”夏启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诉说着之前和妖女战斗导致的伤病。 姜晚晴揪着夏启铭的耳朵试了试,确实如他所说。 陈洛看到夏启铭手上拿着红色的礼包,问他这是做什么用的,夏启铭则反到一脸疑问:“宴清没和你说吗?徐先生除了是文院座首除以外,还是姜晚晴,我,他,我们三个的老师。 斩妖司训练的时候我们都得过指点,这次宴会除了诛妖的事,还有就是老师的生日,只不过因为九十九这个数字不吉利,不办,但是谢师礼还是要的,心意嘛,我带了寿桃,你们都准备什么了。” 夏启铭问的是刘宴清和姜晚晴。 姜晚晴用双手食指在胸前比量了一个方形,很是自信地说:“我准备了一个福袋,亲手编织的哦,用了东海的珍珠,可以驱邪避凶。” 只有刘宴清直接愣住,两只眼睛直勾勾的。 “你别告诉我你忘了。”夏启铭疑问道。 刘宴清立刻回头拍了拍陈洛的肩膀:“陈洛,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动,我去买个东西。” 这一听就知道刘宴清是真的忘了。 想了想刘宴清平时木讷的样子,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我帮你照看他,你快去吧。”姜晚晴眉间带笑,似有无奈地说道。 刘宴清立刻往外面跑。 但没跑两步,宴会大殿门口就走出个管家打扮的人。 “宴会马上开始,请宾客落座~” 声音浑厚嘹亮。 陈洛看刘宴清僵住的表情,心中暗想:这下没机会了。 第二十一章 有人找骂 宴会开始,花园中的人也都跟着引路的侍从进了大殿,刘宴清没有去买礼物的时间,只能随着人一起。 夏启铭拍着刘宴清的肩,告诉他:“没事,这个寿桃就当是咱们俩的,算你五十两。” 这个时候还不忘黑刘宴清一把,夏启铭做生意绝对是一把好手,当斩妖使真是屈才了。 陈洛暗暗想道。 他们被安排在大殿东侧的靠前位置,这用来举办宴会的大殿比陈洛想象中的要宏伟许多,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里面竟然如此宽阔。 富丽堂皇自不必说,从大殿门口延伸进到放置主位桌子的地方,中间的宾道足足有百米之长,两侧延伸也有同等距离。 一排排摆放着楠木客席,来参加宴会的人每人都有独立的餐饮用度,众人席地而坐,桌上美酒佳肴,排场不比皇家的宴会差上多少。 姜晚晴、刘宴清,夏启铭,三人落座在靠近宾道的第一排,陈洛坐在刘宴清后面的一个席位上。 这次宴会,他受刘宴清邀请,坐在这里的身份不是御膳房执火,而是客人,这让他难得体验了一把被服务的感觉。 他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一位侍女以及一位男侍从,只要陈洛有什么需求,不用张嘴,两边的人就会帮他处理好。 杯中的酒没了,有人满上,大块的肉,有人给切,简直是无微不至,让陈洛明白什么叫做上流社会。 在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的时候,来了一个姑娘坐在了姜晚晴的身后,那姑娘鹅蛋脸,安安静静。 蓝白相间的绒毛棉袄,还挂着个斜跨的书包,年龄不超过十六七岁,长得钟灵毓秀,小家碧玉,如刚刚成熟的邻家女孩一般。 她坐下之前在姜晚晴耳边细语了几句,然后姜晚晴眨眨眼,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般,不好意思地一笑,双手合十,朝着那姑娘拜了拜,软糯两句“抱歉抱歉,下次一定不会忘了”。 然后那姑娘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翻找自己的书包,交给了姜晚晴某个东西,还细致地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领口,正了正佩戴的头饰耳环。 举止亲密,如同姐妹,只不过年龄小的那个姑娘更像是照顾人的姐姐,姜晚晴则更像是个妹妹。 姜晚晴给大家介绍,姑娘的名字叫契玥,是她的助学,同时也是她的学生,天赋很好,尤其是丹青造诣比她还要强上许多。 然后又把刘宴清、夏启铭、陈洛介绍给契玥,相互打了招呼,才落座。 契玥给陈洛的第一印象就是彬彬有礼,很文静,但另外有一项发现就让陈洛直挠头。 他在契玥的包上看见了编织的蝴蝶装饰物,而那个装饰物他前不久才见过,就是画中仙最开始藏匿的那本绘着靡靡之物的画册。 两个装饰物不能说是一模一样,也是毫无区别了。 这就代表着那本已经在战斗中销毁的画册,就是契玥的。 陈洛很难把眼前契玥的形象和自己脑补中的画册作者联系起来,他一直觉得怎么说也应该是一个男学子,才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现在,有点颠覆了陈洛想象。 含苞待放的少女也是很有好奇心的。 这让陈洛不知不觉中又上了一课。 “掌灯~”一声嘹亮的长音传遍大殿,陈洛他们进到大殿里等待开宴的这段时间,外面已经暗下来,随着一盏盏纱灯亮起,大殿里的气氛变得温暖起来,说话的人渐渐少了。 从殿门外走进来一群身着劲装的人,几男几女,在他们身前,为首的是一个矮个的小老头。 身高只到后面男子的腰,倒是面色红润,精神抖擞,留着白须,用麻绳束在一起,尖上绑着一颗黑色的珠子,只穿了很单薄的衣服,步速极快,几步就走到大殿中央。 只是看着此人,陈洛就感觉体内灵力翻涌,气血活通,浑身舒畅。 周围的人看到来人皆起身问候,恭敬非常,那人也和气的回敬,脸上笑容满满,一直走到宴会主位,压手示意众人坐下: “哈哈哈,不要拘谨,当是家宴,主题都知道,就不细说什么了,吃饱喝足,热热闹闹才好,开吃吧。” 随后示意他身边的侍从,侍从:“宴会开始~”,众人才重新落座,又上新菜。 大殿里的气氛转瞬热闹起来。 不用说,这人就是这次宴会的主人,文院座首,徐开济,真正的三品。 陈洛一直盯着徐开济,文院座首的形象和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既然是文院的主人,伟岸不能强求,但怎么说也应该是个文儒气质出众的样子,最起码,温和雅性,语如沐光应该是跑不了。 但眼前的这个徐开济和这些完全不搭,反到更像是个老顽童。 刘宴清告诉陈洛,座首虽然文道实力绝伦,但是性格却火爆得很。 传闻年轻时曾带人出使异国,在其他国家大闹了一番,至今仍有忌惮,不知为何喜欢热闹,常常找借口办宴会,有的时候一个月中一半的天数都在开宴会。 “最近开得少了,可能和年龄也有关,毕竟已经九十九岁了。”夏启铭在一旁补充。 很快,宴会就进入了中场,徐开济坐在主位上,却没有什么架子,旁边,几个也是头发花白的老者聚在那里,痛快地喝着酒。 徐开济也是一直大笑着,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介于主位已经这么放开,其他人在宴会上也没有那么拘谨,虽然是文院座首的宴会,但在不失态的情况下,相互结交,推杯换盏的人也是来来往往。 让宴会确实如同家宴一般气氛轻松。 陈洛也被气氛感染,加上宴会上的酒菜也确实好吃,他难得的放松了一回,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还没有什么机会如此大快朵颐。 不过陈洛注意到,刘宴清打从开宴以后就没怎么说过话,只有姜晚晴和夏启铭身边不时有人来问候,很多酒都是夏启铭帮着挡下来。 顺着刘宴清一直注视的方向,陈洛很快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许青城,刘宴清已故好友许青都的弟弟,陈洛很意外,这两个人宴会上竟然能碰到一起。 不过一想,许青城和许青都一样,都是镇远将军府的公子,连阮康安,郡守之子,都借由文院文人参加了宴会,许青城一样可以被邀请。 也许他也在文院受到过指点,或者他就是参加文院大会中的一员。 许青城不时也往这边看过来,同样是脸上没什么笑意,显然也是发现了刘宴清,陈洛有些不解,这次宴会都说了是为了文院诛妖的事,那刘宴清肯定不会缺席。 许青城和刘宴清有矛盾,两看相厌,干嘛还非要来呢。 想不明白的事,陈洛只好顺其自然,他又把目光放到了契玥的身上。 这姑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往陈洛这边偷偷看,陈洛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到了注意,只是他一想起契玥,就想起画册,然后就不敢直视地看契玥的脸,只能默不作声的吃菜。 装肉的空盘子是一盘子接一盘子被拿下去。 最后契玥似乎是忍不住了,侧头,把落下的青丝撩到耳后:“陈……洛。”陈洛眼睛一撇,“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把猫顶在脑袋上呢?”契玥不解的发问,眼睛里大大的问号,原本规规矩矩的淑女坐也像陈洛的方向靠了靠。 陈洛恍然大悟。 怪不得契玥老是看他,原来看得是他头顶上的猫玄:“嗯……”思考了一下,“首先是暖和,其次,头顶是代表了运势的地方,猫有招财的属性,所以顶在头上可以帮我积攒财运。” 陈洛一本正经。 契玥眼睛都听直了,将信将疑的把身体缩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双手捧着杯子,放到嘴边看里面的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陈洛再去看她,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搞来了一杆毛笔,用头发卷住,也顶在了头上,在那吃着水果一副坦然的模样,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弄得陈洛反到满脸问号:“你顶根笔是为什么?”契玥一侧头,似有逻辑: “快要大考了,确实纸砚也可以,但我觉得那两个没有了也可以画画,还是笔比较重要,我决定积攒一波运势。” 啊? 陈洛大脑直接宕机了。 我问得根本不是你为什么只选择顶笔,是你为什么要顶啊。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姑娘可能不大聪明。 又过了一会儿,前座的姜晚晴回头发现了契约的异常举动,在契玥说明原因,姜晚晴笑着给她讲解了她被欺骗的经过以后,契玥飘过来看陈洛的眼神就已经失去感情了。 姜晚晴还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刘宴清和夏启铭,刘宴清还能忍住,夏启铭那个货直接乐得人仰马翻,契玥的脸埋在桌子上,红得快要熟透。 陈洛只觉得后脊背发凉,就和那天晚上在文院,画中仙从暗中盯着他感觉的一样。 宴会进行到差不多的时候,东侧的宾客里陆续有人站起身走到徐开济的身边,手中还拎着礼品:“老师,学生知道您今天生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徐开济已经喝了不少酒,但是眼神依旧清明,指了指边上那些耄耋老者: “你们师兄师姐说此番寿数,不宜庆贺,你们拿回去吧,来我这,你们也不用太在意世俗那套,你们来,我就很高兴了。” 徐开济直爽非常,但他旁边的人却劝道: “这也是师弟师妹们的孝心,您不办寿宴,但是这份孝心您得收下,他们不忘您栽培之恩,当作表率,尊师重道这份道理才能传承给他们的学生,借此,文道之后才能源源不绝啊。” 这话明显是说动了徐开济,送礼的几位学子也是上前相劝,徐开济架不住学生的殷殷热情,终于是站起身: “也好吧,就领了你们的这份心,记得以后要广开文路,善纳他言,为大周再续文道栋梁。” 徐开济大手一挥,温和但又澎湃的文气席卷而出。 原本照明的纱灯突然变成了红色的寿灯,四周殿梁、殿柱上红绸满挂,喜庆的红色灯笼从高垂下,所有客席变成红色,桌子上也出现红布,大殿内转眼就变了另外一番天地。 陈洛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的画面变换得太快,他已经思考不过来,手一挥便能改变眼前事物,这已经是仙家的范畴了吧。 其余人倒是没有陈洛这般惊讶,显然是习惯了徐开济的手笔。 又有不少的人从座位上起身,把准备好的礼物亲手送到徐开济面前,这些人都是徐开济曾经的学生,宴会顿时变成了谢师大会,姜晚晴和夏启铭也扶桌起身。 唯有陈洛盯着刘宴清,看他下一步打算。 夏启铭还是很够意思,指了指自己要送的寿桃,要让刘宴清按照之前商量的那样,这寿桃算是他们两个一起的,但刘宴清思考了一下拒绝: “我还是空手吧,即便是真的忘了,我也不想骗老师,我跟你们过去说两句就回来,何况这礼物是你精心准备的,我借用了也不合适。” 刘宴清那有些木讷的神经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力量,陈洛感觉汗都要下来了,这种事发生在刘宴清身上是不奇怪的。 夏启铭刚想试着说服一下呆瓜刘宴清,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你不也是座首的学生吗?怎么不上去送礼,是忘了座首的栽培了吗,不愧是你啊,这都能忘,恩情对你来说什么都不算吧。” 话语尖酸刻薄。 陈洛寻声找人,说话的是已经送完谢师礼往回走眼神冰冷的许青城,他比刘宴清只小一点,看样子应该是也受到过座首的指点,他拿这件事来找刘宴清的麻烦,陈洛是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是在坟前都能恶语相向。 他只感叹许青城的观察力真好,刘宴清没准备礼物的事,他竟然能发现。 “宴清准备礼物了,这就是。”夏启铭抬了抬手里的寿桃,许青城则打了一眼,“这上面的寿卡可是只写了你一个人的名字,夏启铭,你也要帮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吗?” 夏启铭显然忘了自己写的寿卡,把寿桃转过来自己一看,话就说不出来了,周围的人被这里发生的事吸引,目光都集中在这,细语声声中,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突然人群中又有人站出来说话:“这位兄弟不该如此说刘兄的。”正是之前的阮康安,他在一旁观察了许久,一直想找刘宴清麻烦,发现有机会让刘宴清下不来台,立马“挺身而出”。 “诛妖建功,升了官,只要是个人,自然不会忘了师恩栽培,刘兄更是吾辈楷模,一定准备了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你看,他不是带了个人吗,肯定不是光来吃饭的,听说来头不小,可是御膳房的高手,厨艺绝伦,没准他就是刘兄带的礼物。” 周围立刻有人笑出声。 这话已经阴损到家,意思刘宴清忘恩负义,两手空空,还带了个吃白饭的,刘宴清明显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抿着嘴,脸色低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他的观念里,他确实没有准备礼物,那问题就是他的,他无从反驳。 姜晚晴的手微微握起,看阮康安的眼神已经淡漠到极致,可阮康安却似乎更加得意。 他就是要在姜晚晴面前羞辱一番刘宴清,才能解他心头之恨,冲姜晚晴怪笑一下,然后他往前又走了一步,“是不是啊,刘兄,你说句话啊。” 阮康安还要在靠近,夏启铭伸出手斜横着拦了下来,面无表情,眼神冰凉。 就连契玥在后排,也站起了身子,脸上气愤隐隐。 “呼。” 陈洛呼出一口气,他本来是不想理这种人的,发癫也不分场合,看得出来急火攻心了。 不过,别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不表个态真是说不过去了,缓缓起身,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他走到夏启铭身后,把夏启铭的手放下,直面站在阮康安的面前。 看着面前小丑一般表情的阮康安,陈洛忍不住笑了。 “阮公子还真是对谁都了解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把蛔虫拉出来站在这里了呢, 刘行走确实是准备的了礼物,也确实与我有关,独一无二不敢说,但凭你的见识,你应该是没见过,只不过为了让效果最好,要现做,你怎么还先着急了?” 陈洛的话直接点燃了阮康安的脑子,他的眼神先是愣住,然后就怒视着陈洛,仿佛要把他吃掉,气得嘴唇都在发抖:“我可是郡守之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执火跟我说话了?!” 陈洛对于这种上来主动找骂的人一般都是成全的:“看看你站的地方,跳出来挡路的是你,真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教育的,但这不能怪你爹,是你这个职业儿子没当好, 不知道给你爹留点脸,小点声吧,当儿子你很自豪吗,见人就提,以后写个牌子挂脖子上好了,诶,不行,挂牌子的是狗,好狗可不会挡道,你挡道,你当不了好狗。” “你!” 陈洛略带可惜的评价。 阮康安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绿了,周围的人全都憋着笑,有几个实在是憋不住,已经笑出声了,连一直矜持的姜晚晴都用手挡住了嘴。 陈洛则是直接无视了阮康安的后续,他转过身问姜晚晴,“你知道厨房在哪吗?”得到点头的答复以后,他拉起刘宴清,就往大殿外面走,“过一下。” 周围人让开。 姜晚晴和夏启铭以及契玥都跟了上去。 风铃响,故人归,我在等风起,也在等你回。远风知我意,春暖无信归。可惜,风起人归终是假,痴情可悲才是真。 留在大殿里的阮康安恶狠狠,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我看看你能拿出什么我没见过的东西。” 周围的人见状,兴致也是更加高涨起来,都等着看刘宴清能拿回来什么礼物,买肯定是买不到独一无二,没有见过的东西,能在宴会上的人见识都不窄,渐渐有人就开始讨论起来。 话题一下被炒热,并扩散到整个宴会。 徐开济坐在主位上,他旁边的一位老者示意骚乱发生的地方,询问怎么处理。 徐开济依旧仰头将酒灌进喉咙,似笑非笑:“小家伙们的玩闹,让他们自己解决,总不能一辈子由我遮风挡雨,主持公道,不经历怎么成长,静观其变就好。” 玩味的说完话。 徐开济望向了大殿门外。 那里正是陈洛他们消失的方向。 眼中,似乎发现了惊喜。 第二十二章 贺礼 姜晚晴领着陈洛几个人很快就绕到了座首府邸的厨房,领头厨师傅见状走出来,“少教谕大人什么事啊?”,她简单解释了一下。 问有没有空闲的厨房,想要借用一下。 厨师傅很是爽快,几间大厨房因为宴会腾不出手,但毕竟是座首府邸,预备的厨房有不少,有几间小一些,是准备好了备用的,食材什么的都不缺,家伙也是齐全。 就给了陈洛他们用。 “要是有什么吩咐您言语。” 厨师傅离开,就剩下陈洛几个人。 夏启铭问陈洛:“你打算怎么做?” “既然都说了刘行走带我来不能白带,那就给他们露一手。”陈洛回答。 “菜?那也不至于让人没见过啊,这里也只有普通的食材。”夏启铭随手拿起一颗圆白菜,在手里抛着玩,“不过我想你应该是有主意了吧。” 他看着陈洛丝毫不慌张的表情,判断道。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诛妖的一战过后,他看陈洛是越来越顺眼,尤其是刚才骂阮康安的时候。 “你们帮我个忙,帮我找点食材,我来动手,要做就多做几份,正好宴会也进入尾声,该换点菜系了。”陈洛扫过一遍厨房里的用具,东西齐全,同时做几份应该不难。 刘宴清打从进了厨房就皱着眉,心事重重,陈洛知道他在想什么,刘宴清不会因为一个阮康安的几句话就如此,多半还是因为许青城。 这始终是他一个心结。 “刘行走,帮帮忙,帮我把这个鸡蛋打了。”陈洛说话帮刘宴清分神,让他别老想,心思重的人很容易陷入牛角尖,像陈洛这样没心没肺的终归是少数。 刘宴清接过鸡蛋,和陈洛并排站在灶台前。 “这算是现做的礼物啊,是不是有点晚。”刘宴清转不过来脑筋,还在按着阮康安的思路思考,让陈洛直发愁,他也不抬头,盯着升起的炉火。 “你要这么想。”陈洛说起了他的思路,“他们都是提前准备礼物对吧,但提前多少呢,提前十天?提前两天?还是提前一天?这都是提前, 在精细划分一下,提前十个时辰,两个时辰,一个时辰,是不是也都是提前,就算只是提前一盏茶,也是提前,只要还没送出去,那都是特地准备的,咱们现在做,自然也算。” 一通诡辩之下,陈洛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而且这礼物是咱们一起制作的,你可以正大光明的送出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陈洛补充,“咱们现在做的菜,不是为了给阮康安证明什么,他没那个资格, 咱们是为了座首的生日才做的,到时候如果阮康安过来想尝尝,也可以给他一块,毕竟咱们不像他那样小心眼,对待这种人,生气都是抬举他了,看他跳脚,当个节目,不也挺好的嘛。” 陈洛冲刘宴清笑笑,结果把刘宴清也给逗笑了,“你说得对。”刘宴清的眼中恢复了以往的神采,似乎也把宴会上碰到许青城的事稍稍抛到了脑后。 “那你要做的到底是什么呢?”刘宴清不熟悉厨艺,好奇一问,陈洛神秘兮兮的,“生日宴会上最不该缺少的东西,奶油蛋糕,而且是冰激凌奶油蛋糕,加水果的。” 在场的其他人都直接愣住了,完全没有听过陈洛所说的这个东西,“奶油……蛋糕?”姜晚晴试着复述了一遍,还是没办法把奶和油以及鸡蛋糕联系在一起。 “会好吃吗?”夏启铭发问,“尝尝就知道了。”陈洛很是自信。 将鸡蛋、白糖打散以后隔热水继续搅拌,烤盘上抹上黄油垫底,无底的蒸屉被陈洛改造成了制作胚子的模具,倒入进去。 火候让擅长用火的刘宴清控制,边尝试边修改,再加入融化后的黄油,陈洛特意加了一些细面粉,增加松软口感,胚子很快就制作好了。 再次取鸡蛋,只取蛋清打散,一点盐,一滴白醋,一勺糖,少许牛奶,打得粘稠了,就加点糖,再打,再粘稠,再加糖,反复如此。 剑法好,细微控制力好的夏启铭被陈洛安排了这件差事,手都打出残影了,奶油也很快出来,放到室外降低温度。 陈洛调配夹层的果酱,一层草莓蓝莓,一层橙子蜜瓜,姜晚晴、契玥两个人负责清洗处理,陈洛取了白葡萄蒸馏酒代替了印象中的白兰地,芳香度差不多。 加入香草粉以及薄荷粉,配到两种果酱里,然后在盘子上把所有的东西组合,抹边,撒上坚果粉。 冰激凌奶油蛋糕就制作完成了。 虽然不能是完全还原了陈洛记忆中的原貌,但他自信味道只增不减。 “尝尝吧。”陈洛摘下手套,放到一边,姜晚晴、夏启铭、刘宴清,契玥,四个人看着陈洛像变戏法一样变出来的蛋糕,眼中全是惊奇,这种形状的菜他们从来没有见过。 “这个要怎么吃?”夏启铭问道,姜晚晴则是用手蹭了一点冰激凌奶油,小心翼翼放到了嘴里,“姆!”她忍不住发出好吃的声音。 绵密又香甜的奶油进到嘴里瞬间化开,冰冰凉凉的口感就像是咬下了一口云朵,细致充盈,满足感瞬间拉满。 “好吃诶。”一声赞叹,夏启铭和刘宴清以及契玥也学着尝了一口,细细品味,眼中皆冒出光彩。 “这个要这么吃。”陈洛用刀把蛋糕分成几块,让他们连带着蛋糕、果酱夹心,加上奶油一起吃。 姜晚晴用筷子夹了一个角,放到嘴里后整个人似乎都升华了,丰富的口感,加上浓郁的蛋香,她仿佛置身到了花的海洋。 “这个真的好好吃啊!”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给出了陈洛这个蛋糕极高的评价,“我觉得甚至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甜点。”夏启铭极为认真的给出了满分。 “你们喜欢就好。”陈洛微微一笑,能让食客吃的满意,做的人就会很开心,姜晚晴手里的蛋糕几口就被她吞了下去,陈洛又给她加了一块。 “但是吃太多会变胖,我先提前说好。” 陈洛嘱咐道。 只有陈洛头顶的猫玄对几个人大惊小怪的表现不屑一顾,人族的食物有什么好吃的,不过一堆东西杂糅在一起罢了。 她从陈洛头顶跳下来,走到蛋糕旁,稍微用爪子沾了点,也尝了一下。 ? 猫玄:这是什么?再吃一口。 猫玄:嗯?再尝尝。 猫玄:……最后一口…… 等陈洛看到的时候猫玄已经吃下去一大块,“猫玄!”陈洛慌张的把蛋糕端起来,阻止猫玄继续吃。 猫的胃很脆弱,这么甜的东西吃多了会有反应的,但看猫玄似乎吃了一大块也没有什么变化,陈洛不由得思考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猫有不同之处。 “这个你不能吃了,回去我给你特别做低糖的。” 许诺过后,陈洛把同时做出来的其他份也组合完毕,一共做出来五个,宴会的人多,稍微尝尝应该也够了,借来推车,几个人推着蛋糕回到了宴会的大殿。 大殿里现在已经热闹到了极点,如果不是身在的地方确实是座首府邸,真的看不出这里是规格最高的宴会,倒是像同学聚会,有人看见陈洛他们回来,因为之前的事。 都好奇地聚过来,围在推车旁边,打量着形状奇怪的蛋糕。 “这是什么?白色的是酱?” “我看像是饼,也可能是馒头。” 猜测的声音此起彼伏,阮康安自然也是走到了推车前,“这就是你们拿回来的东西?我还以为……”他特意走到陈洛的行进路径前,但陈洛像是没看见他一样,直接从他身边推了过去。 “你!”阮康安怒气又涌,陈洛却已经把推车推到了主位之前,在离徐开济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停下,由刘宴清、夏启铭,姜晚晴三个人上前,他和契玥站在后面。 夏启铭和姜晚晴把准备好的寿礼送上去,徐开济似乎很喜欢姜晚晴,拿着那个福袋眉毛都笑弯了,眼中满是宠溺。 对夏启铭就没那么和颜悦色的,寿桃放到一边,还数落了几句,夏启铭在旁边尴尬的笑着,看来他在文院应该是属于让人操心的那种。 最后到了刘宴清,给座首的蛋糕陈洛特意写了寿字,徐开济像是不知道之前下面发生的热闹,直接用手拿起来尝了一块,品味了一下。 “好吃,老夫游历过这么多地方,还第一次见到这种甜点,用心了,宴清。” 刘宴清的眉头舒展开,连徐开济都这么说了,那之前阮康安说得那些话,现在就成了笑话,以徐开济的阅历都没有吃过的东西,阮康安自然也不可能见过,谁取得了最终胜利不由分说。 阮康安的脸又绿又红,之前的傲慢也没了踪影,慢慢隐到围观的人身后,退到了角落里,不过此时也没人注意他了。 “祝老师福寿绵长。”刘宴清深施一礼,徐开济则是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步举起杯子。 “这次文院妖患,只怪在老夫一人,若是我出游早归,那妖邪自不敢来犯,幸有宴清、启铭这等年轻栋梁斩妖除魔,护住文院根基,我有学生如此般,足慰平生。 诸位,大周未来要依仗的终归是你们,望你们发愤图强,祝大周昌隆永存,请。” 说罢,徐开济一口喝下杯中的烈酒,擦了一下嘴,倒转过酒杯来,其中滴酒未剩,座下学生也是因为这些话慷慨激昂,随着重复一句“昌隆永存”,也跟着喝下杯中酒。 唯有陈洛听着这些话有些不是滋味。 他倒是不讨厌徐开济这种爽快的个性,但是说到“昌隆”,陈洛从家乡妖患,逃到上京,以及到了御膳房的所见所闻,都说不上够“昌隆”两个字。 有这份心可能不假,但底下百姓生活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陈洛实难融入进这热烈的氛围里。 等到众人又重新落座以后,徐开济突然指了指陈洛让他上前去,陈洛本来还在走神,没听到叫了自己,刘宴清喊他,他才反应过来。 陈洛有些茫然,自己又不是徐开济的学生,叫他过去干什么?“见过座首”,问好之后,徐开济竟然让他靠到近前,几乎是在他耳边小声问他。 “你的老师是谁?” 这个问题直接问懵了陈洛,“我……您是指教我厨艺的人,我在家乡的酒馆当学徒……”陈洛还没有说完就被徐开济打断,他意味深长地笑道: “我指的是你修炼上的老师,是谁教你的修炼法门。” 陈洛只感觉头顶响了一个炸雷,山海奇经的事在他脑海里飞快闪过,难道徐开济三品的境界直接看穿了我的秘密? 陈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哈哈哈,没关系,我只是好奇。”见陈洛不说话,徐开济倒是先收回了气势,似乎也不打算强问个究竟。 “世间万法皆有去路,终点都是一样,有的人保持本心,有的人欲求捷径,只是忍得了这世间诸般诱惑,方能乘上那度海之舟,夺得造化。” 徐开济突然的一番话让陈洛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下神,他才回道:“谢座首指点。”随后,徐开济一摆手,让陈洛和刘宴清等人回去了自己的座位。 等到陈洛走远了,周围的一人才问到徐开济:“座首,您怎么突然对这个人感兴趣了?” 徐开济似笑非笑,用手捋起自己的胡子:“你没发现这个叫陈洛的小子有什么不同吗?”卖了个关子,那人想了想摇摇头,徐开济又接着说。 “他身体里的灵力虽然不多,但是却无比安定,毫无杂质,我从未见过如此接近本源的灵力,这些灵力自然而成,几乎与天地间自然生成的日月灵气无二, 能修炼成这样,资质,功法,缺一不可,更重要的是,修炼的人好找,但修炼的心难得,只有这三样都不缺,才有可能达到他的样子。” “什么样子?”那人不解追问。 “你看他的眼镜,小小年纪已经神莹内敛,心智通明,有传说中的天人之资啊。” 徐开济毫不保留称赞之词,他旁边那然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也看向了远处已经回到自己座位的陈洛,神情似有兴奋: “老师,您的意思是他有上三品的资质?您打算收他吗?” 谁知徐开济却摆了摆手: “可惜了,轮不到我收他,他已经步入了修炼一途,自然是有老师指点,宫中能指点出这样成绩的那几个老家伙我都认识, 因缘际会,不知道是谁走了运碰巧收了这个小家伙,抢他人之徒,不是我的作风,只不过忍不住指点一二而已。” 说完,徐开济将酒一饮而尽。 他旁边那人也是稍有失落,要知道,碰到好的苗子,谁能不动心。 现在世道不平,文道中,文院和文渊阁的竞争日益激烈,文院又渐渐落入下风,这个时候如果能多得一个未来可堪的人才,那就是多得一分希望,多为文院续一口气。 “诶。”一声叹息,那人将徐开济的杯满上酒,之后便不再言语。 唯有坐回到位子,有说有笑的陈洛不知道。 他今天错过了一次常人眼中极为可贵的机缘。 第二十三章 朋友 有些胆战心惊地回到座位上,陈洛不太敢回头看远处的徐开济,这徐开济问自己的话肯定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是自己自从来到座首府邸,连一次灵力都没有使用过,也没有表现什么修炼上的特别,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陈洛的思考很快被周围的人打断,宴会上的客人听到陈洛他们制作出来的东西连徐开济也没有吃过,还大加称赞,都好奇是个什么味道。 这种事情就是图个新鲜,陈洛本来也有分享的打算,所以多做了几个蛋糕,人一围上来就都分了出去,引得一众人赞不绝口。 尤其是几名喜爱甜食的女子,已经开始问姜晚晴哪里可以买到了,陈洛也是被姜晚晴拜托,答应把制作方法写下来。 不过他嘱咐制作蛋糕需要掌握火候时间,这个需要指导和尝试。 姜晚晴自告奋勇,决定她先学会,然后再交给其他人。 宴会在欢闹的氛围下很快接近尾声。 陈洛这边气氛非常,另一边阮康安那里则是如坠冰窟,本来还有几个和他聊得来的贵族子弟,在刘宴清呈上蛋糕之后,这些人便离他远远的,他只能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喝酒。 这宴会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呆下去的必要,但这是座首的宴会,他又不能提前离去。 实在坐不住的阮康安走到了许青城的座位面前,之前就是许青城先挑的事端,他才站出来浇油,只不过刘宴清没烧到,反到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但有句话说得好,有共同的敌人,就是朋友。 阮康安打起了许青城的主意,他看得出许青城对刘宴清的讨厌,现在拉拢一下,也许之后可以合作,这个仇他要报,而且要新仇旧恨一起报。 多一个人一起,机会就会更大一些。 “认识一下,阮康安,青州郡守之子,不知阁下?”阮康安伸出手,友善地笑着问道。 可许青城只是抬眼瞟了一下,都没有站起身,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刘宴清:“我不跟畜生来往。”然后又一指阮康安,“也不和小人来往。” 之后便将酒一饮而尽,完全不顾阮康安的存在。 阮康安的脸几乎要变形,如果之前被陈洛说的时候只是气得变绿,现在则是气得发黑,脸鼓起来,后槽牙都要被他咬碎了。 但他确实也拿许青城没有丝毫办法。 把所有恶毒的话想了一遍。 “哼!”一甩袖袍,阮康安愤愤离去。 许青城依旧毫不在意,他的眼睛只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原先这个方向他盯着的只有刘宴清,现在,又多了一个陈洛。 等到宴会结束以后。 姜晚晴和夏启铭帮着处理后续,姜晚晴是文院的少教谕,除了正教谕,再上面就只有座首徐开济了,所以和她接近的人不少,拉拢之意明显。 夏启铭则是去帮们门面上挡一下。 契玥自然是跟着姜晚晴,只有陈洛和刘宴清两个人来到刚才制作蛋糕的地方,陈洛揽下了打扫厨房的工作,算是答谢愿意借厨房的领头厨师。 毕竟还借材料给他们,就算是看在姜晚晴的面子上,这人情陈洛也想自己还一些。 也正好借由此机会,陈洛有问题想要问刘宴清,等到整理好厨余,两人到厨房前的小院子里,找到两个石墩子,端了两杯茶,坐了下来。 “刘行走,你觉得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陈洛开门见山。 徐开济和他说的那些话让他发觉了异常,也许从他人的角度看,会和自己感知的不同,正好问问刘宴清,这个第三者的角度。 “是有一些奇怪,你看事情的方法总是很奇特,做出的事也让我意外。” 刘宴清的大喘气惊了陈洛一跳,他问的并不是这个。 “没有其他的吗?” “我觉得没了。” 陈洛感觉自己在和不开窍的石头说话:“那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快就步入九品了吗,一个月前我可还是对修炼一窍不通的程度。” 陈洛这次直接主动出击,既然刘宴清一直不问,那他就先问,这样反到显得不虚心,刘宴清听到这个问题以后仍然很平静,但却意外地直爽回答: “好奇,很好奇,我从来没有见过,甚至听说过一个月可以从普通人入品的。” “那你怎么也不问。” 陈洛百思不得其解,他进步神速这件事只有刘宴清一个人知道,虽然夏启铭也见过他出手,但他只是知道自己步入九品,不知道所用时间,自然不怀疑。 而刘宴清可是个看到他从妖气入体中康复都要上前检查一遍的人,怎么可能对这种事视若罔闻。 “我确实怀疑过你会不会被妖邪附身了,但我没有在你身上找到那种不祥的气息,所以排除了这种可能,我不问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不想说。” “啊?” 陈洛被说懵了,他捋不清刘宴清说的话是个什么逻辑。 刘宴清喝了一口热茶,升腾的蒸汽氤氤氲氲。 “你不说一定是有你的原因,这是你的秘密,如果你足够信任我,就会和我说,朋友之间主动发问是不尊重的,如果你还不够信任我,我可以等。” 这回刘宴清的话直接让陈洛无言以对,他恍然大悟,刘宴清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 “你把我当朋友?”陈洛带着笑,意外地问。 “我们不已经是了吗。” 陈洛这次是彻底呆愣住,嘴微张着,双眼发直,他还以为听错了,反应半天,才从若无其事继续喝茶的刘宴清身上确认了这话的真实性。 一个皇宫内的五门行走?七品境界的修炼者,前斩妖司的斩妖使,竟然拿我一个刚从厨役升上来的执火当朋友? 陈洛有些不可思议,这可不是现代社会,没有什么人人平等,怎么会有高位之人主动结交低位之人呢? 但转眼,陈洛又释然了,为什么不能呢,有像阮康安那样瞧不起出身低下的人,也就有不问出身,只求志同道合的人,和谁交朋友,从来不是由所处时代、大环境说了算的。 陈洛来到这个世界,本能的把一些前世人臆想的道理带入到这个世界,什么修炼之人就一定是冷漠无情,拒人千里,高官贵族,就一定是阴谋算计,尊高辱下,但其实人性依旧是多变的。 有固有印象的从来都是他陈洛,而不是这个世界。 陈洛无奈的笑了笑,他算是知道一个人如果木讷到了极致,会是个什么样子了,刘宴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认真,执着又有点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的人缘很好,和夏启铭关系好,和姜晚晴关系好,还能认识御刑司的人。 如果在前世,陈洛也会喜欢身边有一个这样的朋友,那一定会多出不少乐子。 不过陈洛又突然觉得刘宴清有些可怜,也许正是这份认真,害得他在许青都死后好几年都走不出阴霾。 刘宴清的心是既强大又脆弱。 他可以抗住压力去为朋友争取清白,却又无法释怀过去,微风稍动,便满心伤痕累累。 “我是认输了,比真情实意,你是真的厉害。”陈洛放弃了一般,刘宴清侧眼过来,似乎没有听懂陈洛的意思。 “我也不想骗你,我确实有秘密藏在身上。” 陈洛坦言:“我似乎对灵气的感知很强,能从草木日月中汲取灵气,也许是我的灵根比较特殊,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的。” 陈洛并没有欺骗刘宴清,他说的是实话,但不是全部实话,“有秘密”,对灵气感知强也算是秘密,能汲取日月灵气,不假,但没提蕴气三道经。 灵根特殊,也是实话,五属性的灵根,伪灵根伪成这样也确实是少见了。 刘宴清对陈洛的话似乎有一些思考,犹豫了一下才发问:“能让我看看你的灵根吗?我想见识一下。” 陈洛也没有多想,一翻手,无字书凭空出现,在掌中旋转。 “名字有感知到吗?” “无字书。” “好像是个……五属性的灵根。”刘宴清观察着无字书上闪耀的五种光泽。 “是,是五属性。”陈洛回答,紧接着两人就沉默下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刘宴清才带着歉意开口: “你能这么快步入九品,说明你本身的天赋很好,能直接感知吸取天地灵气,可能是某种未知的先天灵体,但五属性的灵根…… 会让你以后的路走得很艰辛,答应帮你修炼,但恐怕我的实力帮不上什么忙了。” 没想到刘宴清此时想的竟然是帮自己,陈洛表示没关系,之前要不是刘宴清指点了修炼方法,陈洛现在可能还在傻炼灵气呢,能觉醒灵根,刘宴清已经是帮了大忙。 “没关系,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过是修炼的慢一些,总归是有希望的。” 刘宴清对陈洛的豁达点点头,心境也是修炼的一部分,若是轻易动摇,也就难有成就。 “本来若是你天赋足够,我有意推荐你去斩妖司,只有这样才能拿回你的命契,让你恢复自由身。 但斩妖司推荐的最低要求是八品中境,如果低于这个境界,就要看天赋和年龄,但五属性的灵根……很难被选中。” 刘宴清的话已经尽力说得委婉,陈洛先是表达谢意,他真没想到刘宴清还帮他考虑了这么多,不过现阶段陈洛还没有离开御膳房的打算。 御膳房可以以较低的风险,高频率的处理妖物,陈洛还想在这里多积攒一些底牌。 至于命契,这倒确实是一个问题,陈洛是逃荒来到上京的,从流民大牢里被捞出来,进宫的时候被取了血做成命契。 这相当于大周的身份户口,会和签订命契之人产生一些联系,扣押在内务府,相当于一份卖身契,宫中不放行,在大周就没有自由。 私自逃离会被通缉,到时候做事会有诸多不便。 不过对于陈洛来说这是真的要离开御膳房时需要去考虑的事情,现在还不着急,只要品境够高,那命契就不是问题。 “我走之后你离开御膳房的机会就会更少了。” 刘宴清可惜道,他是真的想把陈洛带离御膳房,修炼之人需见识广博方能求见真我,御膳房这个小地方,终归不是给修炼之人准备的。 在这里,难有进数。 “你要离开?离开御膳房?升任吗?”没有太多讨论御膳房,陈洛倒是对刘宴清话里的另一项信息感兴趣。 不过仔细一想,也有道理,刘宴清升了官,现在是五门行走了,还有统领衔,这种官职在御膳房管事自然是不合适了。 谁知刘宴清却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升任,是打算彻底离开皇宫,也会离开上京。” 陈洛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打乱了思绪:“你才升官就离开……”他本想说些相劝的话,毕竟这次连升两级,这样机会放弃了有点可惜。 但他突然意识到,刘宴清的心本来也没有在官职上,三门还是五门对他这个前斩妖使来说都不算什么,他能离开斩妖司,五门行走自然也留不住他。 “那你打算去哪?”陈洛笃定刘宴清想要离开一定是有非常明确的理由。 刘宴清把茶杯放下,抬头望了望天,似眺望到远方:“我打算回一趟故乡,顺便……去找找当年的那只妖,我想清楚了,这件事终归要有个结果。” 这个理由陈洛也大致猜到了,自从宴会上看到许青城,刘宴清的感觉就不太对,也许是许青城和许青都长得太像了,所以刘宴清如见故人,萌发了这个想法。 “但那不是很危险吗?当年你和许公子一起都没能敌得过,你要一个人去找吗?“ 寻妖不是简单的事情,伴随的危险自不必说,尤其是寻凶妖。 但刘宴清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我觉得你有句话说的很对,这就是活下来的人应该承担的重量,不过你放心,我又不傻,我只是去寻,不会冒进, 上次坟前我的心魔渐消,最近也感觉境界松动了一些,游历游历也方便我提升,保护自己还是不成问题,而且我不在斩妖司的这几年里,说不定那妖早就被其他人杀掉了。” 刘宴清宽慰着陈洛,陈洛也知道这个时候劝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刘宴清去意已决。 这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想清楚了就很难改变。 “那关于那妖有什么信息吗?”陈洛问道。 “我只知道当时被那妖抓住的人,以及它手下的小妖,都管那个妖叫‘灵王’,其他的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我打算先去当年的那个魔窟附近看看。” “夏启铭他们知道吗?” “还没说。” 两人突然同时哑语,气氛沉默下来,虽然陈洛和刘宴清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刘宴清给他的帮助确是实打实的,刘宴清突然说要走,陈洛隐隐有些郁闷。 但这又不是诀别,没什么大不了的。 男人之间不需要婆婆妈妈。 “那祝你一路顺风,以茶代酒,到时候你斩了妖回来,我可能已经是甲字御膳房的大师傅了,你得管我叫大人。”陈洛举起杯子说笑。 刘宴清同样举杯,两个杯子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脆鸣。 “但愿。” 月挂槐枝,杯中碰碎的是漫天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