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世界做游戏的日子》 1. 第 1 章 “少年啊，你想成为勇者吗？” 悠扬的晚钟响彻城市，夕阳斜照，群鸟归巢。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穿过石板铺彻的街道，活泼的笑声与钟声交织，构成了这座城市傍晚时分再常见不过的光景。 起初，他们谁也没注意到街角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可疑的青年，就这样有说有笑地径直从青年面前走过。直到青年大声咳嗽了好几下，孩子们的小脑瓜才齐刷刷地转向他。 “先生，您身体不舒服吗？”一个年纪最长的孩子关切问道。 “不不，我很好，我就像问问你们愿不愿意成为勇者。”青年朝他们绽开一个热情的笑容。 他一身灰色长袍，戴着一顶尖顶巫师帽，肩上斜倚着一柄镶嵌了宝石的木杖。他面相年轻，发色却是初雪般的银白。夕阳为他镀上了一层神秘圣洁的光辉，使他看上去仿佛勇者传说中那些高深莫测的大贤者。 如果这个故事真是一部勇者传说，那么接下来故事的发展将是“少年在睿智贤者的引领下踏上冒险征程，寻找伙伴，砥砺自我，击败魔王，拯救世界”。 可惜的是，这个故事有点儿生不逢时。它诞生的时代比普通的勇者传说稍稍晚了一些——也不多，大概就晚了一百多年吧。 在勇者的时代，这座城市是宁静的边境小城，炊烟袅袅，牛羊成群，人们将夜壶随意倾倒在街道上。 可是现在，一座座工厂拔地而起，烟囱中喷涌着工业的浓烟，轰鸣的火车穿过城市，抽水马桶走进了千家万户。 那群孩子也不是什么淳朴的乡下少年。他们都是附近公立学校的学生，此刻刚刚放学。他们每天都生活就是一边咒骂老师留的作业，一边和同学打打闹闹，脑子里除了晚餐菜色外空无一物。 于是，这个故事接下来的发展就从“勇者传说”变成了这样—— “先生，您说的勇者，是那种去地下城或者大迷宫杀魔物的勇者吗？”其中一个孩子问。 “没错！”银发青年激动地说，“你们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但也将获得无与伦比的荣耀！你将击败魔族，驱逐黑暗，拯救世界，赢得公主的芳心——” “可是先生，”男孩打断他，“那也太危险了吧？人人都知道，冒险可是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 其他孩子纷纷点头附和。 “就是，都什么时代了，哪还有人当劳什子的勇者？” “再说现在根本没有公主吧？我们国家不是只有一个王子吗？而且都七老八十了。” “您说的这个勇者，给买工伤保险吗？不能就算了。我爸说现在工厂也开始给工人买保险了，当勇者还不如找个厂子打工。” 银发青年的脸僵了僵：“可是你们已经被命运选中了……” “那请您转告‘命运’，我们明天还要考试，就不当勇者了。” “妈妈说不能随便跟可疑的陌生人说话，会被拐到棉花种植园去当苦力的。” 孩子们意兴阑珊，丢下这个可疑的陌生人，叽叽喳喳地朝街道另一端走去。 银发青年追了几步，高喊“留步啊少年”，却没有一个孩子为他回头。 夕阳没入地平线下，夜幕降临在这座被称为“学术之都”的城市中。一辆辆马车从银发青年身旁驶过，其中还夹杂着几辆汽车，那是本地的上流人士特地从王城买来的奢侈品。街道两侧新安装的电路灯渐次亮起，让银发青年身上那神圣而神秘的光辉黯然失色，同时也将他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拄着宝石拐杖缓步朝城外走去。 一路走出学术之都诺雷利亚的旧城墙，来到郊外的三叉路口。那儿竖着一块古老的路牌，分别指着三个方向。 路牌下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高大英挺，女的身材婀娜，两人都长着蝙蝠般的翅膀和细长的尾巴。如果此刻有一位神殿的圣职者刚巧路过，一定会飞快地拿出圣水瓶，尖叫道：“魅魔！魅魔！” 两只魅魔见到洛林，同时跪拜下去：“魔王大人！” 银发青年摘下尖顶巫师帽，扔给女魅魔，又将手中的宝石拐杖丢给男魅魔，疲倦地挥挥手：“起来吧，说了多少遍了，我们不搞这套封建玩意儿。还有，在地下城外不要叫我‘魔王大人’，叫我‘洛林’就行了。” “是！魔……我是说洛林大人。”女魅魔毕恭毕敬，“您在城里找到勇者的好苗子了吗？” 洛林悲戚地看了她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来自蓝星的他怎么也没想到，勇者——这个在小说、游戏中只有主角才有资格从事的伟大职业，竟然有一天沦为了夕阳产业。 前世的洛林乃是蓝星一介普通打工人，在连续加班72小时后猝死，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下辈子投个好胎，过得轻松一点儿。 再一睁眼，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宏伟的黑色大理石殿堂中，面前呼啦啦跪了一大片奇形怪状的生物。 白森森的骷髅，毛绒绒的狼人，“衣不蔽体”的魅魔……后面那一大坨半透明状的应该是史莱姆吧？ 行吧，社畜猝死，穿越异世界，老题材了。 如果世上有神明，祂一定仁慈地实现了洛林的愿望，不仅让他重获新生，还让他降临到奇幻世界的地下城，成为了魔物们的“魔王”。 这四舍五入就是脱离打工人阶级，当上老板了呀！ 可惜，洛林的春风得意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 听完魔物们简单的“工作汇报”后，他才愕然发现神明跟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像大多数奇幻世界一样，这个世界存在着许多魔物横行的迷宫，他所在的地下城就是其中之一。 地下城名叫“幽暗地宫”，处处是致命的陷阱和恐怖的魔物，只有最伟大的勇者才敢踏足，可就连他们也往往九死一生。 无数勇者在此地折戟沉沙。他们的装备——锋利的宝剑、坚固的铠甲、镶金带银的饰品——顺理成章成了魔物们的战利品。 而为了夺回这些“失落的宝藏”，更多的勇者慕名而来，然后如他们的前辈一样贡献更多的战利品。 魔物们甚至学会了可持续性地竭泽而渔，从不杀死勇者，而是把他们剥个一干二净后丢到荒野里，等待他们东山再起。 这种“良性循环”让魔物们足不出户就能过得滋滋润润。 然而自从人类发明那个叫“工业革命”的玩意儿，一切就变了。 年轻人们宁可进厂打工也不愿当勇者。而没有勇者，地下城就失去了经济来源。 魔物们不事生产，只能靠将缴获的装备卖给矮人、哥布林、妖精等非人种族过活。坐吃山空的下场就是越来越贫穷，到最后，连魔王都忍受不了苦哈哈的日子，抛弃了他忠诚的部下，带着地下城仅剩的值钱宝贝跑路了。 穷则思变，魔物们决定破釜沉舟，从魔界再召唤一位魔王，希望这位新主宰能扭转乾坤。 洛林就是被它们召唤来的倒霉蛋。 起初洛林还不信邪：勇者这么有趣的职业，怎么会没人干呢？要是换成他，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凑一套装备，踏上史诗冒险之旅啊！ 于是他伪装成贤者的模样，潜入幽暗地宫附近的城市，做了一番“市场调研”。 他跑了六所学校，见了几百个小孩，却没有一个人对“勇者”流露出半点儿兴趣。 是他说话的语气不对吗？还是打扮有问题？小说、游戏里的贤者们明明都是这么做的啊！要知道，甘道夫可是三言两语就忽悠了一个淳朴的乡下霍比特人踏上了寻宝之旅。同样的方法为何对城里的少年们不奏效呢？ 不过话说回来，甘道夫那会儿也没有浓烟滚滚的工厂，没有轰鸣飞驰的火车，没有照亮夜色的路灯。 站在萧瑟的夜风中，洛林深刻认识到一个事实：时代，果然变了！ 他裹紧长袍，转向两只魅魔。 “既然地下城很缺钱，那你们干脆也找个厂子打工好了。昨天你们不是说，你们伪装成人类的本事天衣无缝吗？” 这两只魅魔一对姐弟，姐姐名叫塞丽娜，弟弟名叫塞拉斯，是幽暗地宫中位阶最高的魔物，自称“魔王的左右手”。但前任魔王提桶跑路的时候显然忘记带上自己的手了。 洛林刚说完，塞丽娜就发出一声响亮的啜泣。 “洛林大人，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何要用这么残酷的方式惩罚我？我们魔族怎么可以对人类卑躬屈膝？给人类打工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给人类打工的！” 那给魔王打工就没问题吗？洛林腹诽。 塞拉斯附和：“没错，高贵的魔族绝不向人类低头！而且，洛林大人，给人类打工或许能赚到钱，但得不到魔力的供给，我们照样活不下去！” “魔力供给？”洛林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您是魔王，您的魔力来自魔界，源源不断。但我们这些魔物的魔力来自地下城的核心。核心可以将勇者们激动、狂喜、愤怒、绝望之类的情绪转化为魔力，分配给魔物。可自从勇者不再到地下城冒险，核心中的魔力就越来越少，我们的力量也越来越衰弱。而最后一点儿魔力都用来……” 塞拉斯的声音小了下去，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嗫喏。 洛林懂了，最后的魔力用来召唤他了，现在核心里的魔力是一滴也没有了。 他想了想，问：“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找到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让人类既激动，又狂喜，同时还愤怒和绝望，最后心甘情愿地给我们送钱？” 两只魅魔点头如捣蒜，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洛林，就差在脸上写“饿饿饭饭”四个字了。 洛林摸了摸下巴。“看来只能重拾我的老本行了。” 两只魅魔面面相觑，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问：“魔王大人，您的老本行是……征服世界？” 洛林望了姐弟俩一眼。那高深莫测的目光令两只魅魔不由地娇躯一颤。 “不。我从前是个游戏策划。” 2. 第 2 章 “游戏……策划？” 塞拉斯怔怔地重复着这个词。 他知道，就像人类冒险者分为战士、魔法师、牧师等等职业一样，每一位地下城魔王的职业也各不相同。譬如前任魔王就是一名暗黑圣武士。听说其他地下城还有过黑魔导师、死亡祭司、诅咒刺客职业的魔王。但“游戏策划”这种职业，他还是头一回听闻。 不知道没关系。塞拉斯身具一种令人称道的美德，那就是不耻下问。 “那是一种怎样的职业？”他问道。 洛林思索片刻。 这个世界的科技树已经爬到了电气时代，但人类还没发明计算机，更不用说手机或者家用游戏机了。没有这些机器，当然也没有电子游戏，更遑论“游戏策划”。 人类不可能想象超出自己认识范畴的事物，魔物也差不多。如何向这个世界的土著解释“游戏策划”的含义，还真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他想了想，说：“很难解释，总之，成为游戏策划后，你的父母在他人眼里就跟死人没什么差别了。” 毕竟游戏一旦出现问题，策划的父母总是第一个被玩家们“亲切问候”的。 “什么？成为‘游戏策划’竟然要献祭自己的父母吗？”塞拉斯瞳孔地震，“就连我们魔物都会顾念亲子之情，可您为了成为‘游戏策划’，居然将自己的父母作为祭品？！” 塞丽娜激动地泪盈于睫。“这可真是太邪恶，太黑暗了！不愧是洛林大人！能追随您这样心狠手辣的魔王，是我们一生的荣幸！” 洛林：“……？” 两只魅魔好像误解了什么，但他懒得澄清了，这种时候往往越解释越像掩饰。立一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大魔王人设似乎也不错。 还是把精力放在制作游戏上吧。 游戏的本质是什么？就是一个程序，一堆代码。这个世界写不了代码，当然也做不出电子游戏。 但是这阻挡不了洛林。 因为这世界虽然没有电脑，但有魔法呀！ 不仅魔物和魔王拥有魔力，人类也可以学习魔法。学术之都诺雷利亚最初就是以围绕着法师之塔而建造的，那儿的居民一开始都是为法师们服务的仆从或商人。到了今天，城市的中心已经从法师之塔转移到了新兴的大学城，不过那座高塔仍然屹立在城市的一角，冷淡地俯瞰着工厂烟囱喷出的滚滚浓烟。 洛林身为魔王，拥有寻常魔物所无法匹敌的庞大魔力。如果穿越有什么机制，那就是魔法的使用方法被自动刻印到了他的大脑中。 魔法术式本质上就是一种人造语言，和程序代码极为相似。掌握了术式，就可以编织精妙的法术，或是给物品赋予奇异的效果——当然也能用来制作游戏。 魔力游戏。这就是洛林想要制作的东西。 玩游戏的人，赢了会狂喜激动，输了会愤怒绝望，甚至为了一张纸片人而一掷千金，这不正是洛林和幽暗地宫所需要的吗！ 只要想个办法，将游戏的载体与地下城核心以魔法相连，那么玩家玩游戏时的情绪就可以被核心所吸收，转化为魔力。 不过，游戏需要载体。这世界没有电脑、手机，即使洛林做出了游戏，也无法向大众销售。因此他首先必须找到适合用来制作游戏机的材料。 洛林转向自己忠心耿耿的属下。 “我现在要制作一种魔法物品。我问你们，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承载魔法术式，还能方便地切割？” 塞拉斯皱起眉，冥思苦想半天，说：“人类的大脑？” 洛林：“……” 这家伙长得虽然好看，但脑子着实不大行。 塞丽娜瞪了弟弟一眼，后者垂下头不敢吭声了。 “您看黑曜石行不行呢？地下城的宝库里就有。”女魅魔说。 这最好不过，省得洛林再去学术之都跑一趟了。 他立刻带着两只魅魔返回幽暗地宫。顺带一提，为了节省魔力，他们三个是走回去的。 幽暗地宫的正门就坐落在附近的荒原上。很久之前，它曾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大门，就连前来探险的勇者都愿意抛却种族的嫌隙，为其高超的建筑技术而惊叹。然而时光飞逝，如今此地只余坍圮的废墟，被荒草所掩映，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草丛中的乱石。 进入正门，经过一道破破烂烂的阶梯，就是地下城的迷宫了。路上的陷阱因为年久失修，已几乎全部失效，理应隐藏在暗处等待偷袭时机的魔物也擅离职守，八成是在哪个地方摸鱼。 就连魔王的寝殿也破落得可谓“家徒四壁”，除了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一把摇摇晃晃的木椅和一面穿衣镜外别无他物。 听塞丽娜说，这儿本来装饰得金碧辉煌，床都是用黄金制成的。但前任魔王跑路后，黄金床被魔物们变卖给了矮人族，用来换取食物。洛林为此衷心感谢魔物们，他一点儿也不想躺在那么恶俗的床上。光是想想就要做噩梦。 在石桌前坐下没多久，寝殿大门就被敲响了。塞丽娜和塞丽娜捧着几块黑曜石毕恭毕敬地走进来。 “你可以退下了。”洛林挥挥手，“天亮之前不要打扰我。对了，你去找五个魔物，要种族、年龄、性别各不相同的，我需要他们测试一些东西。” 两只魅魔深深鞠躬，倒退着离开寝殿。 大门在他们眼前徐徐合拢。塞拉斯小声问姐姐：“魔王大人为什么要找五个不同的魔物？” 历任魔王中从来没人搞过这些东西，塞拉斯根本不明白那位大人的心意，这让他这个“魔王的左右手”感到既挫败又焦虑。 塞丽娜金色的眼珠转了转。“我想，魔王大人正在发明某种对付人类的东西，所以需要做活体实验！” “嘶！这可真是太恐怖，太残忍了！”一想到魔王大人会用怎样残忍的手段对付他的实验品，塞拉斯苍白的脸上就浮起淡淡的红晕，“姐姐，能把我的名字也加进名单吗？我迫不及待要为魔王大人的邪恶计划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 “……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 寝殿中，洛林拿起一块黑曜石，仔细端详。 既然要制作游戏，那么肯定得有测试员。异世界的风土人情和蓝星大相径庭，将蓝星的游戏照搬到这个世界肯定行不通，必须依照这个世界土著们的习惯对游戏进行“本地化改良”。 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土著能否接受“魔力游戏”这个概念，因此得先找几个年龄性别各不相同的人体验一下，根据他们的意见改进游戏。 他将魔力灌注到指尖。只听“哗”的一声，黑曜石的边缘化作碎裂的粉末，留下来的是一块整整齐齐长方形石板。 模样像极了蓝星的手机。 洛林又闭上眼睛，脑中勾勒出一个Q版小人儿的形象，同时将魔力灌注进黑曜石板中。他能感觉到魔力化作千丝万缕的细线，流经他的四肢百骸，编织成一个个复杂的符文，如同程序员的代码。 再睁开眼睛时，石板上出现了一个和脑海中一模一样的Q版小人儿，还自动转化成了像素画风。 洛林露出微笑，看来操纵魔力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困难。既然能让黑曜石板浮现出画面，那么制作一款完整的游戏也并非痴人说梦。 不过，第一次制作魔力游戏，洛林并不打算一口气吃成胖子。让一群连贪吃蛇都没玩过的异世界土著去玩3A大作，这步子未免迈得太大了些。 况且越复杂、越精致的游戏，耗费的魔力也就越多。就好比蓝星的游戏，越是画面精美的3A大作，开发经费就越是高昂。因为入不敷出而破产的厂商不在少数。近年来除了几家世界顶尖、财力雄厚的大厂，已几乎没有几个厂商敢碰触3A游戏的领域了。 洛林还不确定自己的魔力有多少，万一游戏还没开发出来，他就先“精”尽人亡，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还是从最基础的游戏做起吧。循序渐进，慢慢培养用户的付费习惯才是正道。 当然了，游戏可以做得简单，但不能简陋，必须得让异界土著玩家们眼前一亮才行。 洛林忍不住回想起了故乡蓝星。思忖片刻后，他微微一笑。 黑曜石板上，Q版像素小人儿抱着脑袋，跑到屏幕边缘，只露出半张小脸。数不清的五颜六色的宝石从天而降，堆满了整个屏幕。 *** 翌日清晨，塞丽娜带着遴选好的五名魔物来到魔王寝殿门口。 五名魔物中除了塞拉斯是主动报名的，其他几个都是塞丽娜强行拉过来的。一只史莱姆，一只骷髅，一只塞壬海妖，一只蜥蜴人，完全符合魔王大人的要求。 “呜呜呜，塞丽娜大人，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请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想死啊！” 骷髅一路上都在哀嚎，整副骨架子抖得嘎吱嘎吱直响。 “闭嘴！你的家人不是早就死光了吗？而且你已经死了一次，不可能再死第二次了！”塞丽娜横了它一眼，“成为魔王大人的实验品是你的荣幸，别人还没这个福气呢！”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我当然求之不得，但谁叫名单里已经有一个魅魔了呢？魔王大人可是吩咐了，要五个‘种族不同’的实验品！” 两人吵吵嚷嚷的时候，寝殿大门轰然洞开。魔物们赶紧噤声垂首，单膝跪地。没有膝盖的史莱姆只能将自己摊成饼状，以表达对魔王的尊敬。 塞丽娜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魔王大人的姿容。他披着魔王的礼袍，银发披肩，绯红的眼眸中一如既往闪烁着智慧的光彩，眼睛下方的漆黑也尽显他阴鸷的本色…… 洛林并不知道塞丽娜此刻的想法。他爆肝一整夜，现在困得连路都走不稳了。眼睛里的闪光是困出来的眼泪，眼睛下方的黑色则是黑眼圈，要不是魔王的偶像包袱太重，他恐怕就要当场倒头便睡了。 上辈子他就是熬夜加班才猝死的，不知道这辈子成了魔王，成天熬夜会怎么样。 只要肝不死，就往死里肝。 “噢，你们来得正好。”洛林扫过五个种族各不相同的魔物，“很好，塞丽娜，完全符合我的要求。” “为您效劳是我的光荣！”得到褒奖的塞丽娜喜不自胜，声音都变了调。 洛林将他制作好的五块黑曜石板分给五个魔物。 “这是我发明的‘魔力游戏板’，你们拿回去试玩一下。我已经内置游戏教程了，应该不用担心不会玩。明天这时候你们来告诉我感想。” 说完，他退回寝殿中，“砰”的一声甩上门。 沉默笼罩了塞丽娜和五个魔物。 刚刚还寻死觅活的骷髅挠了挠自己的头盖骨。 “呃，这就完啦？”它小声问，“我还以为我们要被绑在实验台上，开膛破肚什么的……” 塞拉斯愁眉苦脸。没能成为试验品让他有点儿失望。他将黑曜石板翻来覆去掂量了好几遍，抬眼望着姐姐。 “这不就是普通的黑曜石吗？” 黑曜石是最常见的矿石之一，价格便宜，前任魔王跑路的时候甚至不屑于把它带走，因此才能在地下城宝库中保存到今天。 这样一块小小的石板，就能拯救地下城？塞拉斯对此深表怀疑。 塞丽娜也有些忐忑，不太相信区区一块石板能蕴藏什么神奇的力量。但魔王大人忙活了一整晚，总不至于只是把石板打磨光滑而已吧？ “既然是魔王大人亲手制作的魔法物品，那肯定是好东西，”塞丽娜说，“你就先用用看——” 一声讽刺的大笑打断了塞丽娜。 “哈！就这么个小玩意儿，还指望用它征服世界？！” 走廊尽头的阴影中走出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他足足比塞丽娜高出一个头，人类的躯体上却长着一只狼头，浑身上下覆盖着银灰色的长毛，毛绒绒的尾巴在背后高高竖着，充分展现了主人此刻愤怒的心情。 其他魔物同时后退了一步，交换着惊惧的目光。 这只银灰色的狼人名叫沃尔夫，也是地下城的高阶魔物之一。前任魔王亲手提拔他为亲卫队长，得到器重的沃尔夫因此对前任魔王忠心耿耿。 幽暗地宫的其他魔物都同意召唤新魔王的时候，唯有沃尔夫反对。直到现在，他还对新任魔王不屑一顾。 “蠢狗，你来这里干什么？”塞丽娜柳眉微蹙。 “我是魔王的亲卫队长，为什么不能来这里？”狼人反问。 “那都是从前的事了！洛林大人可没有同意你继续当亲卫队长！” 狼人吼道：“我才不承认那家伙是魔王！幽暗地宫已经有一位魔王了，不需要第二个！” “抛弃自己部下的家伙算什么魔王！” “魔王大人只是暂时离开一会儿而已！他肯定是在外面策划征服世界的大计！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塞丽娜冷笑：“你一百年前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狼人低吼一声，大尾巴上的长毛根根炸起。他劈手夺过骷髅手中的黑曜石板，轻蔑一笑。 “不过就是一块破石板而已，矮人那里一个金币能买一大堆，你们竟然当成个宝贝，真是笑死人……呃啊！” 不知他碰到了什么地方，黑曜石板忽然亮了起来。缤纷的光芒交织成一幅绚烂的画面：一座雄伟山峰高耸入云，不知名的白色飞鸟成群结队，盘桓在云端，山下是无尽的绿色原野，星星点点的花朵点缀其间。 3. 第 3 章 狼人一惊，将黑曜石板径直丢了出去。骷髅跌跌撞撞扑向石板，在它落地前堪堪接住。 “哎哟，我差点儿摔散架！”骷髅扶着自己的盆骨，艰难地站起来，用自己空洞的眼窝谴责地“看着”狼人。 塞拉斯也望向手中的石板。他在石板边缘摸索了半天，按动了一个小小的开关，紧接着石板便亮了起来，也浮现出山峰和群鸟的画面，同骷髅手中的石板一模一样。 “我能感觉到这块石板中的魔力流动，似乎是和地下城核心相连的。” 身为地下城位阶最高的魔物之一，塞拉斯对魔法的感知比常人敏锐许多。 “我明白了！”骷髅喊道，“魔王大人一定是打算将这石板投放到人类当中去！这样石板就能吸收人类的情绪，传输给地下城核心了！” “哦！”众魔物齐声感慨。 塞丽娜转向狼人，扬起下巴：“我说什么来着？魔王大人聪明绝顶，肯定有办法的！” 狼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梗着脖子冷笑：“不过就是一块会发光的石板而已，跟人类巫师的水晶球差不多！人类才不会稀罕这种东西呢！我看你们根本是白费功夫！” 他还想冷嘲热讽几句，但其他魔物压根儿没注意他，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石板。 “如果我再摸一下会怎么样？”塞拉斯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触石板表面。 接着他倒抽一口冷气。石板上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在他一触之下竟然猛烈地摇晃起来，栖息在山中的飞鸟惊慌失措，四散飞去。方才还晴朗的天空转瞬之间乌云密布，雷电交加。下一秒钟，那座山峰竟然轰然折断，滂沱大雨从天而降，如同天海倒转，山下的青葱原野一眨眼就被奔流的洪水所吞没。 塞拉斯迅速缩回手，无辜地望着姐姐：“我就碰了一下！不是我干的！” “闭嘴！”塞丽娜捏住他的脸，塞拉斯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 “我听说人类发明了一种叫电影的东西，就是会动的图画，你不觉得和这个非常相似吗？你仔细听，好像还有声音呢！”她说。 石板中画面飞快变幻，浮现出一行行文字，与此同时，一个低沉的男声一板一眼地朗诵道： “太古时代，水神共工与火神祝融相斗。祝融不胜而怒，乃以头触不周山。不周山崩，天柱折，地维缺，女娲乃炼五色石以补天……” 这声音显然属于洛林。身为游戏策划的他并不擅长配音，这段朗诵只能说是“棒读”，但魔物们根本没在意他语调的缺陷，注意力都被这个讲述补天的故事吸引了。 共工，祝融，女娲……这些古怪的名字对于塞拉斯而言极为陌生，像是来自另一种文明、另一个国度，可故事背后那扑面而来的古老气息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沉迷了进去。 “火神，水神……我们的世界没有这些神明，难道是魔王大人杜撰出来的？”塞丽娜摸着下巴思索。 “说不定祂们都来自魔王大人的世界！”骷髅的头盖骨下面空空如也，但它的思维运转速度总是令塞拉斯望尘莫及。 塞拉斯茫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座山塌了，天就会漏水？难道魔界的天上有海洋吗？” “根本就是胡编乱造！”狼人冷冷说，“就连人类的三流作家编出来的故事都比这强！” 一直未曾开口的海妖塞壬忽然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海妖族的传说中，世界原本就是一片海洋，所有的生命都是从海洋中诞生的。后来海水退去才出现了陆地。说不定魔王大人的世界跟我们海妖的世界是一个样呢！” 狼人一噎，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不太明白山崩和天塌有什么关系，但只要接受了这个设定，一切似乎都变得合理起来了。 洪水画面过后，黑曜石板上出现了一只憨态可掬的白色小狐狸，一双圆溜溜的金色眼睛，背后九条尾巴摇摇摆摆。 “亲爱的异界冒险者，欢迎来到洪荒世界！”九尾狐的小脑袋旁浮现出对话框，“我是您的引导灵兽，您可以叫我小白！” “快看，沃尔夫，是你的同类！”塞拉斯喊道。 “我是狼！它是狐狸！你眼瞎吗？！”狼人咆哮。 “有什么区别？反正你们都是犬科。”塞拉斯耸耸肩。 狼人爆发出一连串富有艺术性的“优雅”词汇，用来问候塞拉斯的父母，接着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尾巴上的毛都因为愤怒而根根直立，看上去如同一条蓬松的毛刷。 小白并不知道石板外的人为它的种族归属起了争执，笑盈盈地说：“来自异界的冒险者，请问您的尊姓大名？当然，您不一定要将真名告诉小白，给自己起个响亮的绰号也可以哦！” 塞拉斯想了想，在对话框下面输入自己的绰号——“世界第一美男子”。 小白俯首：“原来是‘世界第一美男子’先生！远道而来辛苦您了！您也看到了，因为不周山折断，天塌地陷，洪荒世界生灵涂炭，女娲大神打算炼石补天。‘世界第一美男子’先生，您来自异界，肯定拥有强大的力量吧？请您帮助女娲大神采集五色石，拯救世界。您不仅能得到各族的感激，还能获得女娲大神的奖励哦！” 拯救世界是勇者才会干的事儿，塞拉斯没什么兴趣，但是没人会拒绝“奖励”，哪怕是魔物。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助你一下好了！” 塞拉斯轻点石板，一堆五彩缤纷的宝石从天而降，整整齐齐码成十排。 小白说：“请看，这就是五色石，分为红、黄、蓝、绿、紫五种颜色。您要做的就是让至少三枚同样颜色的宝石排成横或纵列。请您试着移动一下这块绿宝石，让它和红宝石交换位置吧！” 塞拉斯依照小白的指示，将绿宝石和红宝石调换位置。三枚红宝石排成纵列，接着“哗啦”一声，化作金色的光芒，飞到了屏幕最上方，同时，上方的积分槽增长了少许。 “做得好，‘世界第一美男子’先生！”小白眉开眼笑，“您已经完全掌握了采集五色石的方法。接下来就请您争分夺秒，尽可能多的采集五色石，协助女娲大神补天吧！” 石板左上角出现了三分钟的倒计时。塞拉斯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得手指都要抽搐了。 “倒计时——开始！” 塞拉斯绷紧精神，手指在石板上飞快滑动，调换五色石的位置，一枚又一枚五色石化作金光飞入积分槽中。 这本是个再容易不过的工作，可左上角的倒计时总搅得塞拉斯心神不宁，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向那边飘去，好几次甚至弄错了宝石。每过半分钟，小白还会提醒他时间所剩无几，这让塞拉斯有些手忙脚乱。 好在时间耗尽之前，他终于采集了足够的五色石。这时魅魔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做得好，‘世界第一美男子’先生！”小白蹦蹦跳跳，“不愧是来自异界的冒险者，真让小白刮目相看呀！为了表彰您的贡献，女娲大神决定赐给您一件宝物！” 小白轻灵一跃，石板散发出夺目的光芒。待光芒消失，一块深绿色的碎片出现在小白毛绒绒的爪子里。 “这是神器‘青铜日晷’的碎片。由于天地异变，‘青铜日晷’分崩离析，碎片散落各地。只要收集三块碎片，就可以合成完整的‘青铜日晷’哦！它可以增加采集五色石的时间。今后您在采集五色石时，有可能挖出青铜日晷的碎片——还有许多其他神器的碎片。请务必收集碎片，合成神器！” 一听到采集五色石还能获得好处，塞拉斯就激动得手指发抖。 他哪里知道，他已经一只脚踏进了狗策划洛林卑鄙无耻的陷阱中了。 游戏中获得的道具可以提升玩家的游玩体验，使玩家继续投入到游戏中去，从而得到更多的道具。如此循环往复，目的就是增加玩家的游戏时长。 塞拉斯沉浸在获得宝物碎片的喜悦中，完全没有看破这背后的“险恶”用心。 他抬起头，赫然发现狼人沃尔夫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他手中的石板。 “你不是走了吗？” “这走廊又不是你家的，我凭什么不能来？！”狼人没好气地说。 他其实没想回来的。可塞拉斯他们一直兴奋得嚷嚷个不停，声音连地下城另一头都能听见，似乎那石板真的怪有趣的，勾得狼人心里直发痒。 只是返回去看一眼而已，就一眼，应该不算背叛魔王大人吧？——狼人心中的魔王，当然是暂时离开地下城的那一位，才不是那个瘦得像麻杆似的银毛小白脸呢！ 塞拉斯背过身，小心翼翼地捧着石板，生怕狼人搞什么破坏。他采集不了五色石事小，弄坏了魔王大人赐给他的宝贝事大！ “这里的五色石已经采集完了，我们赶快去下一个地方吧！您必须在下个地方采集更多五色石才行！”小白说。 石板上出现“关卡2”字样，五色石再一次从天而降，填满屏幕。 塞拉斯已经熟悉了采集流程，这一次也飞快地采集到了足够的五色石。在小白的连连夸奖中，他进入了第三关，又马不停蹄地过关，进入第五关，第六关…… 有好几次，塞拉斯都想停下来去歇一会儿，毕竟他们直到现在还站在魔王大人的寝殿外面。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挪窝，眼睛和手指一秒钟都不愿离开黑曜石板。 明明只是把相同颜色的宝石排列在一起而已，为什么就是停不下来呢？ 连续闯过十关之后，塞拉斯已经集齐了三块“青铜日晷”的碎片，合成了神器，同时还获得了其他几样神器的碎片。可惜小白说它们尚未实装，目前还无法使用。 从第十一关开始，游戏的难度陡然提升，不仅时间比以前更短，还会出现伪装成五色石的“死亡炸弹”，若是不小心采集了它，积分槽就会下降。塞拉斯连女娲大神奖励的“青铜日晷”都用上了，可饶是如此，直到倒计时结束，他还没有采集到足够的五色石。 “我再试一次！” 第二次的结果也没有好多少，由于“青铜日晷”使用一次后就消失了，这回他采集的数量比前一次更少。 塞拉斯急得抓耳挠腮。 但有人比他更急。 狼人沃尔夫已经快要气炸了。 他一直在旁观塞拉斯如何采集五色石。起初，那小子干得还不错——当然，沃尔夫可以表现得更好——但到了第十一关，就完全不行了。 沃尔夫光是用眼睛看都已经明白了这关的要点，那就是要尽量避开“死亡炸弹”。可塞拉斯竟然完全不得要领，甚至消耗了宝贵的神器，也没能闯过这一关。 这家伙只有脸长得好看，头脑完全不行！居然还给自己起名叫“世界第一美男子”，真是厚脸皮！ 塞拉斯失败五次后，沃尔夫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大吼一声“滚开，让我来”，劈手夺过塞拉斯的石板，迅速采集起五色石来。 “蠢狗！你干什么！”塞拉斯的尖叫声响彻整座地下城，“还给我！这是魔王大人赐给我的！你不准——哇，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原来要这么做吗？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倒计时还没结束，狼人沃尔夫就已经集齐了五色石，甚至还获得了两块神器碎片。 塞拉斯眼睛都看直了。沃尔夫将石板丢还给他，叉腰大笑三声：“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小白脸，这就是我——亲卫队长沃尔夫的实力！” 塞拉斯瞅瞅石板，又瞅瞅得意洋洋的沃尔夫，问：“那接下来一关你也能帮我打通吗？” “没问——不对！我没有要玩来着！我才不要碰那个自称‘魔王’的假货所创造的东西！” “呃，可你不是已经碰了吗？” 沃尔夫气急败坏，撞开挡路的塞拉斯，朝走廊尽头噔噔噔地走去，沉重的脚步声震得灰尘往下簌簌直落。塞拉斯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转向石板。 下一关的难度更甚于前一关。塞拉斯连简单的关卡都打不过，更别提这一关了。 屡次失败后，他忍不住朝走廊尽头喊道：“喂，沃尔夫！能来帮我一下吗？” 不多时，狼人又怒气冲冲地走了回来。 “我是看你可怜才帮你的，绝对不是对这个石板感兴趣！你给我记好了！” 4. 第 4 章 熬夜制作出五块魔力石板后，洛林闷头睡了一天一夜，还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实现了财富自由，过上了躺平赚钱的幸福生活。 醒来后，洛林首先感受到的就是饥饿。看来即使身为魔王也还是要吃饭。这辈子虽然摆脱了打工人的身份——好吧，为自己打工不算打工——但干饭人的灵魂却永恒不变。 洛林摇铃叫来塞丽娜，让她送来一些“人类食物”（地下城那些魔物的“美餐”，洛林可敬谢不敏），顺带把那五个免费测试员叫来汇报工作。 “怎么样，我制作的魔力游戏石板？”洛林一边嚼着比靴子还硬的面包一边问道。 五名测试员的状态不能说是精力充沛，只能说是油尽灯枯。先不提已经是白骨状的骷髅和根本没有脸的史莱姆，剩下三人均是形容萎顿，精神亢奋——这是熬夜打游戏的典型表现。 “魔王大人，这真是划时代的伟大发明！”塞拉斯难掩自己的激动，“我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东西！我简直可以想象人类会如何为这东西而疯狂！” 区区一个消消乐就能让他们废寝忘食，将来要是制作出了更加复杂的游戏，那这群家伙岂不是要直接熬夜修仙到白日飞升的程度？洛林心情复杂地想。 “比起采集五色石本身，尊敬的魔王大人，我更在意它背后的故事。”骷髅作苍蝇搓手状，白骨指节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共工、祝融、女娲，还有九尾狐之类的‘灵兽’，他们都来自您的世界吗？共工和祝融为什么要相斗呢？女娲又是何种神灵，为什么拥有补天的伟力？那个世界构造究竟是什么样的？为什么需要‘天柱’来支撑天空？” 骷髅一口气问了那么多问题，洛林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你为什么这么感兴趣？”洛林忍不住问。 “实不相瞒，我生前是个吟游诗人，最喜欢收集世界各地的民间传说了。”骷髅优雅地鞠了一躬，还真有那么点儿吟游诗人的范儿。 洛林制作游戏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只是单纯地想给消消乐配上点儿剧情背景罢了。在这个异世界能有人对蓝星文化产生兴趣，洛林当然很高兴，但要他当场简明扼要地将中华博大精深的神话故事解释一遍，还真有点儿困难。 他想了想，说：“等今后时机合适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们的。” 言外之意：等今后我在其他游戏里再“夹带私货”……啊不是，补全故事背景吧。 “噢，我理解，我非常理解！”骷髅用歌咏般的语调说，“凡人禁止窥探神灵的秘密，对吗？我听说有些狗胆包天的人类因为直视了真神，不仅双眼失明，连精神都崩溃了。我不会再多嘴多舌了，魔王大人，请您放心。好奇心不但会害死猫，也会害骷髅再死第二次。” ……不，你什么也没理解。 洛林扫过五名测试员：“你们在游玩过程中，有没有发现什么BUG……我是说，错误或者不合理的地方？你们也可以提出改进意见。” 当然，接不接受意见就是我的事了。 五只魔物面面相觑。魔王大人这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吗？他们要是照实说了，会不会惹恼魔王大人，导致自己丢掉小命？ 塞拉斯支支吾吾半天，说：“如果非要说的话，收集神器的过程有点儿太麻烦了，只能一个个挖掘碎片。要是有什么方法能立刻获得完整的神器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他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脑袋还在脖子上。看来新任魔王并不会因为别人说了实话就让别人“摸不着头脑”。 有他开头，其他魔物也壮起胆子。 “每次采集失败，就只能从头开始，能不能从失败的地方继续呢？” “要是能看到别人采集了多少五色石，或者闯到多少关就好了。” 洛林将魔物们七嘴八舌的意见一一记在心里。 嗯，这些以后都可以做成氪金点嘛！ 想要完整的神器？想要续关？那就去氪金吧！不氪也可以，老老实实肝呗！ 至于玩家排名，洛林本就打算加入后续游戏中。要知道，社交系统可是增加玩家留存率、刺激玩家消费的最有效手段之一。争强好胜是人类的天性，为了争夺排行榜上的高位，玩家们往往会打得不可开交。 等洛林将五色石消消乐完善之后，就可以试着将魔力石板投入市场了。恰好幽暗地宫附近就坐落着学术之都诺雷利亚，洛林打算在那儿开一家魔力游戏体验店，兼有网吧和商店的功能，玩家可以在那里现场体验魔力游戏，玩得起劲还可以买一台回家。 区区五块石板显然满足不了市场的需求，在开业前，洛林必须要做很多准备工作，扩大魔力石板的生产就是其中之一。 “我已经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接下来我要制作更多石板。塞丽娜。”洛林呼唤魅魔的名字，“你去多拿一点儿黑曜石来。” 塞丽娜向来对洛林言听计从，但这一回她罕见地犹豫了。 “魔王大人，这就是全部的黑曜石了。”她说。 洛林扬起眉毛：“我以为宝库里还有很多。” “呃，因为黑曜石是所有含魔力的矿石中最低级的一种，平时用处不大，所以我们也没储备多少……” “那要上哪儿去找黑曜石？挖吗？还是在什么地方能买到？” 塞丽娜诚惶诚恐地垂首道：“诺雷利亚有一些矮人族的商店，去他们那里购买应该最快捷。” 矮人族是这个世界的中立种族之一。在勇者的时代，这些身材矮小敦实的能工巧匠不参与人类和魔族的纷争，而是游走在双方之间，今天把宝剑卖给人类勇者，明天把盔甲兜售给地下城的魔物，两头赚钱。到人类与魔族之间的战争逐渐平息之时，矮人族早已赚得盆满钵满。 洛林叹了口气：“那就去他们那儿买吧。我给你写个清单……” “可是魔王大人，我们没有钱……”塞丽娜的头垂得更低了。 “你不是说黑曜石很便宜，一个银币就能买一大堆吗？” “是那样没错，可是我们连一个银币也没有了……” 洛林早就知道幽暗地宫一穷二白，可没料想到竟然穷到这种地步。连启动资金都欠奉，要怎么做生意？难道要他这个魔王去当裤子吗？ “我记得学术之都有银行对吧？”他回忆着上次扮成贤者进城时的情形问道。 塞拉斯倒抽冷气：“您难道要去抢银行？！可人类向来把他们的财富看守得很严密，听说还会请人类巫师给金库设下结界呢！” “魔王大人难道会怕区区几个会变戏法的人类吗？”塞丽娜瞪了弟弟一眼，接着转向洛林，“不愧是魔王大人，竟然如此不择手段，能追随您是我一辈子的荣幸！” 洛林：“……？” 他只是想去贷款而已，这帮魔物都想到哪儿去了？ 创业寻求融资，在蓝星是再常规不过的操作，不过对于幽暗地宫的魔物而言，这可是闻所未闻的新鲜概念。 “抢劫是一项风险与收益极为不匹配的工作，并不符合我们对于自身行业生态位的定位。”洛林摆出前世领导开会的架势说，“现在我们必须突破旧有思想的束缚，寻求跨界行业头部企业的输入，进行产品的更新迭代，最终做到反哺行业生态。” 这一套互联网黑话组合拳下来，所有魔物都是一脸懵逼，双眼放空，显然大脑内存已经不够用了。 “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很好。塞拉斯，塞丽娜，你们变化成人类的样子随我进城。其他人继续测试‘魔力游戏’。” 众魔物答了声“遵命”，茫然地退出寝殿。 塞拉斯扯了扯姐姐的翅膀，低声问：“你听懂魔王大人在说什么了吗？为什么每个字分开我都能明白，可合起来我就听不懂了？” 塞丽娜思索了半晌，认真地凝视着弟弟：“咒语，一定是来自魔界的咒语。” *** 班克斯先生在楼梯转角的穿衣镜前正了正自己的领带，抹平那引以为傲的小胡子，挺着摇晃的肚皮走向会客室。 身为海湾银行的信贷经理，他的工作就是每天会见那些申请贷款的客户，控制风险，分析市场，如有必要，偶尔还要亲自出手帮助客户度过生意上的难关。 这可是银行的核心业务之一。银行嘛，就是说服储户将钱存进来，再将钱贷给那些做生意的人，等他们赚了钱，连本带利地收回来。这样银行赚到了利润，储户得到了利息，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班克斯先生在海湾银行已经工作了十年，他的客户多是些小公司或者个体户，光是今天一天，他就会见了一个想扩大农场的农妇，一个想开面包店的烘焙师，还有一个声称自己革新了刷鞋技术的刷鞋匠。 他们就像班克斯先生接待过的绝大多数客户一样，都是头脑一热想要做生意，但苦于没有启动资金，只好抱着碰碰运气的心理来到银行。他们甚至没有完整的经营计划和卓有特色的产品，完全瞧不出有什么市场竞争力。农妇带来了一篮子鸡蛋，声称她家的鸡蛋比所有邻居都好。烘焙师则希望班克斯先生品尝他那卖相恐怖的甜品。刷鞋匠更是离谱，他所谓的“技术革新”，就是在顾客刷鞋的时候给他们放音乐。把钱贷给他们，就和把钱送给孩子折纸飞机玩儿差不多。 班克斯先生很是觊觎同事手里那些体量庞大的企业。至少这些企业说服银行贷款给他们的方法是拿出一份像样的企划书，而不是逼迫信贷经理坐在破破烂烂的躺椅上听唱片。 今天班克斯先生要接待的第四个客户是一位洛林·地城先生。根据他提交上来的表格，他自称是个玩具制造商，设计出了一种全新的玩具，希望能在市场上推广。 班克斯先生遗憾地摇摇头。虽然还没见到这位洛林·地城先生的面，但他已经有了种预感：今天的会面将会无果而终。 人人都知道，当今世界上最大的玩具制造商是“童趣乐”公司。上到豪华精美的蒸汽火车模型，下至简朴廉价的吹泡泡棒，从女孩玩的娃娃，到男孩玩的锡兵，你所能买到的每一样玩具几乎都是童趣乐的产品。如果市面上出现什么新兴玩具，不到三个月，童趣乐就会推出更加便宜的仿品，而原本生产那玩具的公司要么被收购，要么凄惨倒闭。 这位洛林·地城先生大概完全不了解玩具行业的生态。现在还有哪个头脑正常的玩具制造商敢正面硬刚童趣乐呢？ 为了不让洛林·地城先生白费功夫，也为了不让银行的钱打水漂，班克斯先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说服他的客户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5. 第 5 章 班克斯先生推开会客室大门，露出熟练的职业化笑容。 “欢迎，洛林·地城先生！我是约翰·班克斯，海湾银行的信贷经理……” 他准备好的一大堆客套寒暄卡在了嗓子里。 这位洛林·地城先生和他想象的可一点儿也不一样。他本以为对方是个乡下来的木匠（制造玩具的大多都是木匠），第一次来到大城市，连大名鼎鼎的童趣乐公司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只是脑子里有了个还算新颖的想法，就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在玩具行业闯出一片天。 却没想到对方是个相貌堂堂的青年。他坐在会客桌后面，十指交叉，姿态闲适，银发披肩，一双绯红的眼睛，黑色大衣的衣袖处绣着银色的符文，看上去……呃……就像老城区那座塔里的巫师。 站在他背后那两个像是助手的人，更令班克斯先生眼前一亮。男助手简直就像电影《荒野奇缘》的男主角一样帅气，而女助理……班克斯先生的眼睛简直粘在她身上离不开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人，天呐，他们真的是玩具制造商吗？他是不是走错了门，遇见了来贷款的电影公司？ “班克斯先生？您还好吗？” 信贷经理猛然一惊，红着脸将视线从女助手身上移开。要是让自家的母老虎知道，他今天晚上大概只能睡沙发了。 “抱歉抱歉，我有点走神了。” 班克斯先生尴尬地笑了笑，和洛林握了握手，在会客桌的另一端坐下。 “洛林·地城先生，听说你想在学术之都诺雷利亚开一家店？”班克斯先生打算搬出之前想好的那一套说辞以说服洛林，“玩具，非常好，我是说，谁不喜欢玩具呢？不仅孩子们喜欢，成年人也有童心嘛。可您要知道，玩具行业竞争非常激烈，入行风险极大，如果没有十全十美的计划，只是凭一腔热血就要开店，很容易血本无归……” “您说计划？”会客桌对面的银发年轻人微笑，“我已经列了一份详细的计划，这就给您过目——塞丽娜小姐。” 那位美丽的女助手优雅地走向窗户，拉上了百叶窗。会客室瞬间暗了下来。 班克斯先生不安地扭动着身体。他们把房间弄得黑灯瞎火、密不透风是想干啥？难道想对他做什么不符合商业规矩的事吗？他约翰·班克斯可是个正经人！ “您是要给我看计划书吗？这么暗我可没法看啊……” 洛林起身，从袖中摸出一块黑色石板，轻轻一点，石板中射出一道光芒，打在会客室侧面的白墙上，形成长方形的白色光幕。 光幕正中央赫然是一行优美简洁的大字——魔力游戏体验店经营计划书。 墙上的白色光幕有点儿像幻灯片，班克斯去参观自家孩子的公开课时见老师用过这玩意儿，可幻灯片往往需要沉重庞大的机器，洛林·地城却只用一块黑色石头就做到了！ “请看，班克斯先生，我将计划分为七个部分，分别是市场背景、客源定位、项目概述、优势分析、推广策略、销售执行、售后服务……” 洛林轻按黑色石板，幻灯片切换到了下一张，一幅幅别致的饼图、柱状统计图和折线图依次出现在光幕上。 班克斯先生也曾见过银行的数据分析师绘制统计图，但完全没有这么华丽、清晰、一目了然。这些图片甚至会动！只要洛林手指轻轻一弹，图片就会自动淡入淡出，就连电影的转场都没这么利落！ 魔力游戏？原来洛林·地城先生要制造的玩具叫作魔力游戏？虽然不晓得那具体是怎样一种游戏，但顾名思义，肯定和魔法有关。 那么这个神奇的幻灯片，也是魔法？ 诺雷利亚是法师之塔的所在地，很多外地人都以为这儿肯定充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魔法奇迹，可实际上，诺雷利亚的市民们见过的魔法，并不比其他地方的人们多。 曾几何时，勇者们会来到诺雷利亚，寻找魔法师做冒险伙伴。但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这年头，塔里的魔法师深居简出，几乎不跟普通人往来，不知道神神秘秘地搞些什么。偶尔来到城里，也总是摆着一副臭脸，好像所有市民都欠他们十万块钱似的，导致市民们既不敢也不愿跟他们打交道。反正即使没有魔法，大家的日子不也照样过吗？ 再加上工业革命之后，诺雷利亚的新城区兴建了大学，各式各样的新发明接二连三问世，就更没人在乎魔法了。 班克斯先生长到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有人施展魔法。 他瞪口呆，连洛林的讲解都只听进去一半，完全沉浸在了幻灯片带给他的震撼中。 看着班克斯先生震惊的表情，洛林在心中用力点了点头。 果然，只要PPT做得好，升职加薪少不了！ 身为一个经受过蓝星职场毒打的社畜，洛林制作PPT的技术已堪称炉火纯青。 进了公司，你可以不会用任何其他软件，但绝不能不会做PPT。做得一手好PPT永远能带来无穷的职场优势。这个道理看来不但在蓝星通用，在异世界也照样行得通。 由于这个世界的老式幻灯片的精美程度达不到洛林的要求（洛林也买不起幻灯机），所以他只好稍加改造了黑曜石板，给它增加了投影功能。 他连魔力游戏都做得出来，魔法PPT当然也不在话下。 “……怎么样，班克斯先生，我的计划还算详尽吗？若有什么不足之处，欢迎您指出。” 班克斯先生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幻灯片展示已经结束了，光幕上打出了“谢谢观赏”几个字。 不得不承认，洛林·地城先生的计划的确缜密完善，可见他全然是有备而来。 班克斯先生感到由衷的佩服，但他决不能任由这个年轻人走上一条不归路。 “您让我印象极为深刻，洛林·地城先生。可是开一家店铺，绝不是纸上谈兵就能做到。”班克斯先生诚恳地说，“如今市面上的玩具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童趣乐公司的产品。您如果真的有意往商界发展，我倒建议您开一家专门制作魔法幻灯片的店铺，相信不少公司都愿意为了精美华丽的幻灯片付钱。” “童趣乐公司……”洛林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他在城里见过童趣乐公司的连锁玩具店。如果班克斯先生所言非虚，那么这家公司显然已经成为行业的垄断巨头了。 这个世界恐怕还没诞生《反垄断法》之类的法律，只能任由这类公司一家独大。普通人想与这样的庞然大物抗衡，无异于蚍蜉撼树。 但不论童趣乐公司多么家大业大，制作的也是传统的玩具。 而洛林要制作的，可是这个世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他将魔力石板推到班克斯先生面前。 “这就是我发明的新产品。”洛林笑眯眯地说，“您不妨试玩一下。如果您觉得这东西没有前途，那我就不再浪费您的时间了。” 班克斯先生犹豫地望着黑色石板。它比成年人的手掌略大一些，是由一整块黑曜石切割而成的，表面光滑得足能倒映出班克斯先生的脸。 他想摸一摸黑色石板，可一想到这上面搞不好附着魔法，他就飞快地缩回手。鬼知道魔法师会给他们的魔法物品附上什么奇怪的功能。没准这块石板会吃掉他的手指。 “您说试玩，可这东西要怎么玩？它不就是一块……哇哦！” 班克斯先生不小心碰触到了石板表面，“叮”的一声后，整块石板都亮了起来。 一幅山水画卷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这是电影吗？在这款石板上可以看电影？”班克斯先生惊疑不定地望着洛林，“呃，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 洛林一言不发，只是微笑，无声地鼓励班克斯先生继续。 班克斯先生扶了扶眼镜，鼓起勇气又碰了一下石板。 *** 海湾银行的行长关上办公室的门，走下楼梯。 大钟刚敲响下午五点的报时，银行挂上了关门歇业的牌子，工作人员清点完一天的文件和票据后陆陆续续地下班。行长背着手，穿过走廊，一路上不停有人同他打招呼，他一一点头回应。 他来到信贷部，敲了敲信贷经理班克斯的办公室大门。 “班克斯老伙计，听说俱乐部从山岩王国弄来了一批新的烟草，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班克斯先生和行长是同一家俱乐部的会员，两人常常下班后一道去俱乐部打发时间。只要行长开口，班克斯先生向来欣然应允。可今天的班克斯先生有些不同寻常。他坐在办公桌后，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什么东西，手指飞快滑动，嘴里还念念有词。 “把这块石头移过来……很好，我就不信过不了这一关……该死！就差一点点！再来一遍，小白！” “班克斯？”行长走近几步。 “等等，我马上就要打过这一关了！”班克斯先生不耐烦地挥挥手，像在驱赶一只喋喋不休的苍蝇。 接着，他仿佛踩到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行长！抱歉，我不知道是您，我还以为是打字员……怎么，已经到下班的时候了吗？” 他望着窗外华灯初上的城市，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行长觉得好笑。 “什么东西让你这么入迷？可别是那种会让你太太生气的糟粕杂志吧？” 他伸长脖子，打量那个把信贷经理迷得神魂颠倒的东西。 班克斯先生涨红了脸。“我是那种人吗！这是今天一个客户带来的新品玩具，叫作‘魔力游戏石板’。客户想让我试玩一下，看看这东西有没有市场前途。结果一不留神就到这时间了……” 行长不以为然。“玩具业是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吗？和童趣乐硬碰硬的下场我可见过太多回了。贷款给玩具商，还不如去赌场里赌骰子，那样回本的可能性或许还更高。” 班克斯先生更加窘迫。“我也这么觉得，可是……” 可是这个魔力游戏石板是真的好玩啊！！！ 起初觉得只不过是把彩色石头移来移去而已，能有什么意思，可不知不觉就沉迷进去了。 尤其是第十关之后难度越来越高，甚至出现了许多种不同的模式。比如不限时间，但必须在规定的步数之内收集足够的宝石的“棋盘模式”。 想成功过关不仅需要眼疾手快，还必须有一定的策略，并配合道具的能力。这可是相当考验智力的！每闯过一关，那满满的成就感简直爆棚！ 收集道具碎片更是有趣！每当合成了新道具，班克斯先生比发了奖金还开心！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有童心，班克斯。”行长眯起眼睛，“我上次看见石头上有画面，还是一个魔法师用水晶球给我算命的时候。他说我会大富大贵，海湾银行会成为大陆第一的银行。呵，我信他个鬼。” 他拿起石板，“你确定这东西是玩具？它要怎么玩？” 班克斯先生跳起来，激动道：“我来教您！只要把同种颜色的宝石移动到一起，就可以收集它们……” 数小时后。 行长猛然抬起头，望着窗外。 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再过不久，朝阳就会从地平线上升起，将金色的阳光洒满这座城市。 “为什么天都要亮了？！”他难以置信地问。 他捧着魔力石板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明明刚才还是傍晚来着！他觉得自己只是“稍微”玩了那么一下下，谁知一抬头就天亮了！ 他转向班克斯先生，后者的眼睛下方已堆起了浓郁的黑色，可眼睛里依旧闪着兴奋的光芒。 “班克斯，这位玩具商申请贷多少钱？”行长认真地问。 “五百金币。他要租店面，购买材料，雇佣员工……” “五百？！”行长发出一声怪叫。 班克斯先生吓了一跳。“呃，如果您觉得五百金币太多了，我可以劝他租便宜一点的店面，再少雇几个人，我想一年下来三百就差不多……” “不！”行长一把按住班克斯先生的肩膀，一字一顿说，“给他两千金币！” 6. 第 6 章 班克斯先生张大嘴巴，发不出声音。他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肯定很像一条愚蠢的河豚鱼。 “两千……？可是……那不会太多了吗？”他结结巴巴问。 行长可是以谨慎而出名的，从前遇上风险大的项目，他宁可一分钱不贷也不愿承受损失。很多人都说海湾银行比不过那些大银行，就是因为行长缺乏冒险精神。 然而这回，他居然一开口就要追加三倍贷款？ 这魔力石板上是不是附了什么魅惑魔法，让行长失智了？ “班克斯，你难道看不出这东西的商业潜力有多大吗？！”行长的语气恨铁不成钢，“如果它真能推广到市场上，绝对会掀起玩具界的革命！” “……可是行长，您之前不是说，贷款给玩具商还不如去赌场吗？” 行长沉默了一会儿。“我的意思是，商业就像赌博，班克斯。高风险高回报，富贵险中求。” 根本就是强词夺理！你变脸变得比杂技艺人还快！ 班克斯先生郁闷地问：“那童趣乐公司怎么办？” “这石板上附了魔法，童趣乐公司可没那么容易‘模仿’。即使真被他们制造出了仿品，那肯定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而魔力石板……”行长抚摸着石板，爱不释手，“我敢说不出半年，不，只要三个月，我们就能连本带利收回所有的贷款！” “但是洛林·地城先生没有担保人，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抵押的资产，一次贷款两千金币给他，万一他卷款跑路了怎么办？” 行长思忖片刻：“那就让他用魔力石板的专利作为抵押。” 银行业的确有用知识产权做抵押的前例，但无一例外都是已经在市场上取得成功的专利产品。魔力石板现在还只有样品，行长同意用它做抵押，看来是铁了心要跟洛林·地城合作了。 班克斯先生知道，行长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脾气好，骨子里却是个倔老头儿，只要他打定主意，就没人能说服他回心转意。 “……好吧。”班克斯先生叹了口气。反正银行也不是他开的，他就是一个卑微的雇员，老板都发话了，他难道还能宁死不从？ 他看了看表。再过三个小时，银行就要开门营业了。班克斯先生上次这么熬夜，还是他大学临毕业写论文那会儿。 “银行开门前我得先回家一趟，洗漱一下，换一身衣服。”班克斯先生苦着脸说，“夜不归宿，我老婆肯定会把房顶掀了的。” “但是你的孩子会很高兴。”行长心不在焉地说，“现在你知道冬至庆典的时候送他们什么礼物了。” 班克斯先生眼睛一亮。他身为信贷经理，比其他人早拿到产品也没什么奇怪的吧？他可以想象魔力石板上市后会掀起怎样的热潮，如果他的孩子能比任何人都先拿到魔力石板，一定会成为学校里最靓的崽！ “我叫辆出租马车回去，您要一起吗？”班克斯先生苍蝇搓手。 “我还有些公务没有做完，你先回去吧。”行长一边说一边移动到办公桌前，用身体遮挡住桌上的魔力石板。 班克斯先生眯起眼睛。“您只是想留下来玩石板对不对？” 行长佯装看风景。“你在说什么，班克斯？我身为行长，测试一下客户的新产品有什么不对之处吗？” “我才是洛林·地城的信贷经理！应该由我这个直接负责人来测试！”班克斯先生可不打算把魔力石板拱手让人，哪怕只有几个小时。 “班克斯，你为什么不回家？你的家人该担心了！” “您也是，行长，您不休息一下吗？这把年纪就别学年轻人熬夜了！” “可恶，班克斯，让开！魔力石板是我的！” “是我的！我的！” 拂晓时分，银行尚未开门营业，内部就上演了一场权力的残酷斗争。 *** “贵行愿意贷给我两千金币？” 上午，洛林如约再度来到海湾银行拜访班克斯先生。今天的班克斯先生除了形容萎靡、精神亢奋外，衣服还像被人撕过，看上去就像昨夜加班的时候遇上了银行劫匪似的。 海湾银行愿意贷更多款，洛林当然求之不得。资金充足，他就可以挑选位置更好的店铺，购买数量更多的材料，没准还有余钱做做广告什么的。卖东西总不能光靠自来水吧？ 但海湾银行的条件是，必须用魔力石板的专利权作为抵押。 要不是班克斯先生提起这事儿，洛林都没想到要去注册专利。毕竟他前世是开发游戏的，不是开发游戏机的。登记版权他倒是干过，但对于专利注册还是知之甚少。 既然银行愿意为他代理专利注册事宜，洛林就却之不恭了。有人替他处理这些繁琐的手续，他乐意还来不及呢。获得专利之后，如果发生侵权事件，打起官司更理直气壮。 况且只要他按时还完贷款，这份专利权就到不了银行手里。 拿定主意，洛林当场就和银行签了合同。班克斯先生给他介绍了一位专门代理专利注册的律师。 听说要注册的专利是一件魔法物品，律师大吃一惊。“我从业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听说魔法物品也要注册专利。”律师神情复杂地说。 “诺雷利亚不是法师之塔的所在地吗？魔法师们难道从不注册专利？”洛林好奇。这帮魔法师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也太淡薄了吧？ “他们不在乎。况且也没人敢偷魔法师的专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律师说着打了个寒颤。 按照律师的要求，洛林提交了魔力游戏石板的设计图和说明资料。剩下的程序就交给律师处理了。 没过几天，洛林就拿到了来自海湾银行的两千金币。 他带着伪装成人类的塞拉斯和塞丽娜在城里逛了一圈，选中了位于新老城区交界处的一家店面。 “魔□□大人，为什么不选人流量更大的商业街？”塞丽娜低声问。 “我自有我的考量。”洛林说，“诺雷利亚的新城区以大学为中心，大多数学校也位于此地，年轻人居多。而老城区围绕法师之塔而建，贵族富商多生活在那里。你们觉得，是该选择数量众多但手头拮据的年轻人，还是数量稀少的氪金大佬？” 塞拉斯和塞丽娜听得懵懵懂懂。他们不久前才从洛林那儿学会“氪金”这个词，指的是人类为了玩游戏而花钱。 “应该选择氪金大佬！”塞拉斯像个积极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一样，“他们有钱，只有他们氪金我们才能赚钱！” “没错。少数氪金大佬就可以撑起一个游戏。”洛林颔首。 前世的他迫于老板的压力，没少做辣鸡换皮页游。一款类似的页游只要吸引三五个个氪金大佬，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但大佬往往玩不了几个月就会“移情别恋”。一旦他们离开，游戏就失去了生命线，这时候公司就会停服，开始制作下一个辣鸡换皮页游。 “想要让一个游戏长长久久的运营下去，光依靠氪金大佬是不行的。数量众多的无氪、微氪玩家才是游戏的主力军。一来他们可以增加游戏的人气，形成自来水效应。二来，”洛林扬起嘴角，“免费玩家也是付费玩家游戏体验的一环嘛。” “我不是很懂……”塞拉斯小声说。 “没关系，慢慢就懂了。”洛林背着手说，“我们去买黑曜石吧。” 出售黑曜石的矮人商店位于诺雷利亚老城区，距离法师塔不远。它所在的街道被称作“冒险者大道”，就位于法师塔的阴影之下。在勇者年代，这条街道可是诺雷利亚最繁华的地方，武器店、防具店、药剂店鳞次栉比，来来往往的都是世界各地的最著名的勇者。他们购买装备，添补道具，出售战利品，寻觅合适的队友，在酒馆中吹嘘战绩，让吟游诗人歌颂他们的武勋。 不过到了今天，冒险者大道已像地下城一样衰落了。大部分店铺关门歇业，仅剩的几家还在营业的也门可罗雀。街上不见一个行人，偶尔有脚步声从阴影中传来，又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怀疑是不是目睹了幻觉。 矮人的店铺名叫“铁锤之家”，招牌就是一把火光四射的大锤。 或许是因为这个种族向来以精湛的手工艺而闻名，而不管哪个时代，拥有一技之长的人总是不愁饭吃，所以铁锤之家的生意还算不错。洛林等人抵达时，店主正坐在橱窗边修理一只金色怀表。 听见有人靠近，矮人头也不抬地说：“进店随便看，但是敢偷东西的话，当心老子砍掉你的手。” “咳咳！”塞丽娜用力清了清嗓子，唤起矮人的注意。 “感冒了就去看大夫，不要传染我！”矮人仍没抬头。 塞丽娜转向洛林：“洛林大人，我们还是去哥布林的店铺瞧瞧吧。” 矮人猛地跳起来：“你们疯了才会去哥布林的店铺！那帮没进化完全的生物根本不懂什么是工艺……哦，塞丽娜小姐！” 认出来客后，矮人的态度顿时180度转弯。他捧起塞丽娜的手，夸张地亲了好几下手背。 “尊敬的塞丽娜小姐，我不知道是您。您今天要卖什么东西？我保证给您最好的收购价！” 看来幽暗地宫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魔物们就是来这儿变卖家当的。 唉，那可都是属于魔王的东西啊！ 洛林心痛到无法呼吸！ “我们今天是来买东西的。”塞丽娜妖娆一笑。 “你们哪儿来的钱？去抢银行了吗？”矮人惊讶。 “胡说八道什么，你这长胡子的老土豆！”塞丽娜嗔怒。 她转向洛林：“这就是店主——火锤。” 矮人火锤打量着塞丽娜身边的银发年轻人。 他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类，打扮得活像塔里那些鼻孔长在脑瓜顶上的魔法师。但塞丽娜这样的魔物怎么可能跟普通人类混迹在一处呢？这年轻人必然有着非同寻常的来历。 火锤从兜里摸出一副眼镜戴上。这是从魔法师那儿弄来的“真知眼镜”，可以看破幻术，或是鉴别物品上的魔法。魔力越是强盛，在真知眼镜中就会散发越强烈的光芒。 矮人望向洛林。 一秒钟后，他尖叫着丢掉了眼镜。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洛林身上强盛的魔力光芒差点儿刺瞎火锤的双目。他从没见过一个人身上蕴藏着如此强大的魔力。即使是法师之塔的至尊大法师，在真知眼镜下也不过像个会走路的电灯泡。而洛林……上次火锤瞧见这样的光芒，还是他小时候作死盯着太阳看的时候。 忽然，火锤明白这个银发年轻人的身份了。 能让塞丽娜和塞拉斯如此毕恭毕敬，那就只能是…… “幽暗地宫的……魔王？” 7. 第 7 章 “等等，你们的魔王不是跑路了吗？为什么魔王会来城里？你们终于决定跟人类同归于尽啦？” 老矮人惊讶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和地下城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魔王本人。魔王亲自到访，一定意味着要发生不同寻常的大事了。 周围的店铺中射出几道好奇的目光。洛林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将矮人推进店铺中。 “我们进去说话。” 面对魔王，火锤哪敢造次，要是他说个“不”字，没准他和店铺会立刻被炸到月亮上去。 他吭哧吭哧地关上店铺大门，又加上两道门栓以防外人闯入。 铁锤之家过去专门出售冒险装备，可时过境迁，自从勇者成了夕阳产业，铁锤之家的生意也不好做了。 不过矮人族向来精明，从不吊死在一棵树上，很快就找到了新赛道。如今铁锤之家以出售各类高档手作家具为主，也兼职五金店和修理店。 一走进店铺，洛林最先看到的就是一张金光闪闪的床，床柱和床头都包裹着金色，设计风格只能用土气和艳俗来形容。洛林立刻将目光转向旁边，总觉得再多看那张床几眼，自己的眼睛就会长奇怪的东西。 “火锤，这位大人是我们幽暗地宫的新魔□□大人。”塞丽娜昂起头，骄傲地说。 “那原来的魔王呢？”火锤下意识地问。 “哼，谁知道呢。大约的确死了。”塞丽娜没好气地说，“总之，洛林大人现在是我们地下城的主宰，他的宏伟计划需要你的协助，这可是你的光荣！” 矮人对魔物的光荣可敬谢不敏。但他不想得罪魔王，只能顺着说：“不知魔王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是要把之前典当的东西再赎回去吗？说实话，你们典当的东西都很不好卖，还占地方，你要是愿意赎回去，我也不多收你钱了，就在原价上加一成吧。像这张黄金床，您出一百一十个金币就能带走。” 洛林望着那张艳俗的黄金床，难以置信：“那是我们地下城的东西？！” “是啊，那可是前任魔王在本店定制的寝具呢！完全按照他的喜好量身打造，丘陵矮人族匠心独运，手工精制，经过一百零八道独特工艺……” 洛林打断矮人：“行了，这东西你留着吧，我绝对不赎。” 火锤却锲而不舍。“那您要看看这柄战斧吗？这可是一柄罕见的传说级武器，以陨星之铁打造，经过一百零八次淬火……” 他所说的战斧就挂在店铺墙上，那是这里硕果仅存的和“勇者时代”相关的东西。战斧足有洛林身高那么长，通体泛着幽蓝色的光，符柄还精雕细刻了一枚栩栩如生的咆哮狼头。 塞拉斯凑到洛林身边。“那本来是沃尔夫的武器。前任魔王提拔他当亲卫队长，亲手赐给他的。后来地下城实在缺钱，他就把战斧卖了。” 沃尔夫？幽暗地宫的那个狼人？ 洛林刚穿越来时就听塞拉斯他们说了，沃尔夫对前任魔王忠心耿耿，所以不肯臣服于新任魔王，成天避而不见，以至于洛林根本没见过他几次。 不见就不见吧。洛林又不是福瑞控。他还觉得眼不见心不烦呢。 可今天看到那柄战斧，洛林又有了新的想法。 “我明白了。”他若有所思。 火锤喜上眉梢：“那我给您包起来？” “我不要战斧。今天我是来买黑曜石的。” 矮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 黑曜石是最便宜的魔力矿石，根本不值几个钱。他还以为能做成一笔大生意呢，搞了半天，幽暗地宫还是这么的穷酸。 洛林掏出魔力石板样品，递给矮人。“我需要你们将黑曜石切割成这种形状，尺寸必须一模一样。能做到吗？” “您在小看我？”火锤斜睨着洛林。 “如果我只买两三块，当然不会这么说。可我要的黑曜石不是个小数目，只怕数量一多，你们品控不合格。” 火锤不太懂什么是“品控”，但他品得出洛林话中的意味：这位新任魔王怀疑他们矮人族的手艺！ “哈，不过是切割黑曜石罢了，小菜一碟！您要多少块？五十？一百？不论多少，我都能切割得分毫不差！” 洛林估算了一下诺雷利亚和周边城镇的人口数。“那就先来个五千块吧。” 火锤：“？！” 五千？新任魔王是打算用黑曜石砸死人类吗？！ 要他一个人切割那么多黑曜石，他就算把切割机踩到冒烟也做不到啊！难道要他叫上一家老小，全家加班加点地工作吗？！ “不对，现在幽暗地宫的魔族还没受过岗前培训，一次性制作五千份魔力游戏好像有点儿太吃力了……”洛林摸了摸下巴，“那就先给我来五十块，一周内交货，我放在店里当作样机。剩下的按批次交付就行了。” “你付得起钱吗？！”矮人目瞪口呆。 洛林朝两只魅魔使了个眼色。塞丽娜聘聘婷婷地走上前，打了个响指，指尖出现一支笔。“您是要支票呢，还是要现金？” 十分钟后，洛林带着两只魅魔离开铁锤之家。火锤站在店铺门口热情地朝他们挥舞手绢，声音兴奋到沙哑：“感谢惠顾！下次再来呀！” “洛林大人，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塞丽娜问。 “回幽暗地宫。”洛林说，“我需要你们召集所有魔物到觐见大厅。” 两只魅魔对视一眼。觐见大厅是魔王王座和地下城核心的所在地，从前只有在勇者闯进了地下城的最后一层时才会打开，那时觐见大厅就会成为勇者与魔王的决斗场。当然了，迄今为止没有一个勇者战胜过魔王。 自从前任魔王离家出走，大厅那宏伟的大门就再没打开过了。 现在，洛林竟然要再次开启觐见大厅的大门？ 难道说…… 塞丽娜兴奋地颤抖不已。难道说洛林大人真的要复兴地下城的荣耀，征服世界？ *** “快点儿！魔王大人要召开全体员工大会！” “呃，什么是员工大会？” “不知道！但听说和征服世界有关！” 幽暗地宫的魔物们叽叽喳喳，涌入觐见大厅。 距离他们中的大多数上次来到这个地方，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当时一名勇者带着他的伙伴一路过关斩将，杀到地下城最深处，然后理所应当地成为魔王大人的手下败将。自那以后，觐见大厅的门就再未开启过，也再也不曾有勇者来访。 辉煌的地下城逐渐沉寂，仿佛被遗忘在了世界的边缘。 直到现在。 几只毛绒绒的小狼抓着狼人沃尔夫的衣摆，战战兢兢地进入大厅。它们都是勇者年代之后才出生的，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好奇而敬畏地东张西望。精雕细琢的立柱以不可思议的平衡支撑住了黑色大理石构筑的圆形穹顶；头顶漂浮着星星点点的银色光芒，如同在地底深处建造了一片星空；相貌狰狞的石像鬼攀附在立柱上，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苍白的火焰，只等时机一到就化身为活物，痛饮敌人的鲜血。 “沃尔夫大人，那是什么呀？”小狼抬起小爪子，指着星空穹顶下悬浮的一块巨型红宝石。 这批小狼都是沃尔夫的外甥侄儿，身为狼人一族首领的沃尔夫有义务照顾和保护狼崽们。 “那就是我们地下城的核心，为所有魔物提供魔力的宝物。”沃尔夫慈爱地挠了挠小狼们的小脑瓜。 当他望向其他魔物时，又迅速恢复了冷酷的神色。 小狼们困惑：“可您不是说，核心的魔力都干涸了吗？为什么它还会发光呀？” 核心魔力越充足，光芒就越强盛。幽暗地宫鼎盛时期，整座大厅都被核心的光芒染成血红一片。可前任魔王大人离开地下城后，核心逐渐黯淡无光，就如同一块蒙尘的红色玻璃。 沃尔夫抬首仰望核心，惊讶地发现黯淡许久的宝石中泛起了一丝明亮的红光，如同一线血液流过枯竭的心脏，为其注入了宝贵的生命之源。 其他魔物也注意到了核心的变化，兴奋的低语顿时充满了整座厅堂。 “难道又有勇者来地下城了吗？” “不可能！有勇者来我怎么会不知道！” “听说这都是新任魔王的功劳！他发明了一个新玩意儿，可以为核心注入魔力！” “噢！当初大家召唤新魔王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小狼们的眼睛中溢满了崇拜，满是闪亮的小星星。它们围着沃尔夫又蹦又跳。 “新任魔王太了不起了！沃尔夫大人，我好羡慕您，竟然能当魔王的亲卫队长！” “我将来也要当亲卫队长，侍奉魔王大人！” “亲卫队长是我的！别跟我抢！” 望着打打闹闹的小狼们，沃尔夫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要不是所有魔物都必须参加这什么“员工大会”，他才不愿意来呢！ 也不知那个银毛小子耍了什么花样，竟然真的给核心注入了少许魔力。哼，收买人心！这种伎俩或许一时有效，但绝对无法长期给核心供应魔力！ “肃静！魔王大人驾到！” 大厅中嗡嗡的低语声瞬间消失，所有魔物都屏息静气地望着大厅尽头。 那儿原本安放着魔王王座，可前任魔王跑路时，将王座也一并拆掉带走了，如今只剩光秃秃的地面。 后方则是一扇漆黑的大门，通往魔王的寝殿。 塞丽娜和塞拉斯扑扇着翅膀从天而降，垂手肃立在大门两侧。 白骨打造的门扉轰然开启。轻柔的脚步声从门后的阴影中传来。 银发红眸的魔王徐徐走入大厅中，核心中的一线红光恰到好处地落在他身上，使他看上去仿佛身披黑夜与暮光。 魔物们正准备依照古老礼节向魔王下拜，却见魔王按按手。 “起来，我们不搞封建阶级那一套。” 魔王威严的声音越过大厅，震颤着每一只魔物的耳膜。 “我虽然是魔王，但我们大家的人格是平等的，只有职务的分别，没有尊卑的差距。我们的公司……不是，地下城，就像一个大家庭，大家都是彼此的家人……” 众魔物面面相觑。这位新魔王挺平易近人，大家算是舒了一口气。地下城这么多任魔王，还是第一次有人称他们为家人呢！ 到这里，魔王大人说的话大家都还能理解，可接下来，他的话语就开始往深奥玄妙的方向发展了。 “亲爱的家人们，幽暗地宫正面临着生死危机。我们挚爱的地下城已经进入发展的瓶颈。曾经的商业模式不再满足市场的期待，我们必须进军下沉市场的蓝海，以现有资源为抓手，为产品赋能和升级，串联行业生态，打造业务闭环……” 小狼拽了拽沃尔夫的衣袖。“沃尔夫大人，你听懂魔王大人在说什么了吗？” 沃尔夫也是两眼放空。 “瓶颈”他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蓝海是啥玩意儿？下沉市场又是啥？什么抓手？什么赋能？他们的行业还有生态？！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要干什么？刚才他都听见了些啥？ 魔王的目光扫过懵逼的众魔物，轻叹一声。 “好吧，我就用你们听得懂的语言说一遍好了。” 洛林作痛心疾首状。 “这个地下城要完！所以我们必须转变经营模式，成立公司。你们每个人都是我司的创业元老！我们要开始做这个世界谁也没见过的东西——魔力游戏！” 8. 第 8 章 觐见大厅炸开了锅。 “魔力游戏？那是什么？” “我听塞拉斯大人说，是魔王大人制作出的魔法物品！可以为核心提供魔力！” “我们成了创业元老耶！虽然不知道创业是什么，但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不久前魔王大人找了几个魔物去测试“魔力游戏”，这消息早就在地下城中不胫而走。虽然他们没亲眼见过魔力游戏为何物，但既然测试员把它夸得天花乱坠，那想必是很了不起的东西！ 就连小狼们也上蹿下跳，欢呼雀跃，每只小狼的小尾巴都摇得像螺旋桨似的。 沃尔夫眉头紧皱，喉咙里发出不悦的低呜声。 他一把揪住蹦跶得最欢的那只小狼的后脖子皮，将它提溜到身后，用严厉的目光示意它不准造次。 小狼缩起脖子，夹住尾巴，不敢吱声了。它不明白沃尔夫大人为什么这么生气。 魔王想出办法能源源不断为大家提供魔力，这不是好事儿吗？而且这个魔力游戏听起来也不怎么危险的样子，比跟勇者殊死搏斗可要好多了。沃尔夫大人应该开心才对呀。 沃尔夫粗鲁地推开面前的魔物，挤到人群最前方。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觐见大厅瞬间安静，连一片羽毛落地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塞拉斯和塞丽娜同时握住别在腰间的软鞭，摆开战斗的架势。杀气弥漫在三个人之间。 “完了完了！要打起来了！” 觐见大厅后方，披着褴褛长袍的骷髅捂着自己的头盖骨，两条小腿胫骨瑟瑟发抖，嘎吱作响。 旁边的塞壬倒是冷静非凡。她用手指梳理着自己海藻般浓密的长发，若有所思：“我倒很好奇魔王大人会怎么应对沃尔夫。要是连自己的手下都弹压不了，那魔王大人可就威信扫地了。” 骷髅惊恐万状地捂住塞壬的嘴巴。“嘘！你怎么敢说这种话？不要命了吗？” “所以我们才要站在最后面啊！”塞壬的声音从骷髅那过于宽敞的指缝间漏出。 沃尔夫瞪着高高在上的魔王。“你的魔力游戏或许能为核心提供一些魔力，但你知道幽暗地宫有多少魔物吗？那点儿魔力根本杯水车薪！” 洛林早就料到沃尔夫肯定不服他的计划，即使鸡蛋里挑骨头也要挑出错来。但是没关系，合格的老板就是要让手下人心服口服。人心不齐，队伍怎么带？ “所以我才要扩大魔力游戏的生产。”他俯视着疾言厉色的狼人，优哉游哉地说，“人类游玩魔力游戏时的情绪会被转化为魔力。只要玩家群体足够庞大，就可以为整座地下城供应魔力。” “你怎么确定人类会喜欢那玩意儿？”沃尔夫冷哼一声，“也许人类根本不屑一顾，我们大家完全是白费力气！” “这个你尽管放心，人类肯定会对魔力石板爱不释手的。” 洛林别的不敢打包票，但对游戏的吸引力却有着十足的信心。 没人比他更清楚游戏是如何风靡蓝星的。蓝星人和异世界人都是人类，都有相似的境遇，都有共同的悲欢，那么兴趣爱好应该也相差无几。 蓝星人痴迷的游戏，怎么可能引不起异世界人民的兴趣呢？ 更何况这个世界的娱乐产业尚不发达，完全是一片待开发的浩瀚蓝海。最先进军这个领域的人，那就是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 “幽暗地宫的魔物个个都是人才。过去因为魔力枯竭，你们的才能没有用武之地，现在正到了你们一展身手的时候。”洛林说，“我打算成立一个游戏开发小组，由小组成员各尽所长，共同完成这个游戏。” 如果每个游戏都要洛林事必躬亲地开发，那他迟早再一次累死在岗位上。他必须从现在开始培养自己的团队。 五色石消消乐的框架他已经大致搭好了，剩下的就是往里面填充内容。这些可以交给本来就身具“才艺”的魔物去完成。 “海妖塞壬！”洛林突然大声说。 在后方和骷髅窃窃私语的塞壬突然挺直身体，仿佛上课不专心听讲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一样窘迫。 “海妖的歌喉闻名于世界，我想，你很适合担任配音。游戏的BGM，我打算加入人声歌唱，这也交给你们一族了。” 塞壬从来都是迷惑他人的魔物，可这回轮到她迷惑了。 什么配音？什么BGM？魔王大人怎么又开始念叨大家听不懂的词儿了？这也是魔界的咒语吗？ 一旁的骷髅幸灾乐祸地咯咯直笑。 “所有的不死者！”洛林又说。 骷髅立刻笑不出来了。 “等黑曜石板到货，我就会优先把魔力分配给你们，由你们把我创造出来的术式复制到石板中。用这种方法生产更多的魔力游戏石板。” 骷髅哪敢不从，只能僵硬地鞠躬：“为魔王大人服务是我等的荣幸。” “塞拉斯，塞丽娜！” “是！”两只魅魔齐声说。 “新制造出来的魔力石板会放在本公司的实体店中供人类体验试玩。你们就负责管理那家店铺，服务顾客。” 不管哪个世界的人类都是看脸的，貌美的魅魔去做销售、宣传之类的工作，一定无往不利。 接下来洛林又点名了几个以擅长魔法而闻名的魔物。现在魔物们还没什么游戏开发的经验，核心的魔力也不足，所以他们只能做复制术式这样的简单工作，就跟流水线上拧螺丝钉差不多。等他们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就可以试着让他们设计游戏了。 分配完任务，洛林的目光落在了台下的狼人身上。 “狼人沃尔夫！” 沃尔夫没想到自己也会被点名，瞪大眼睛，诧异至极。 他想说“我才不承认你是魔王，我决不听你的命令”，但洛林根本没给他发言的机会，直接抢白道： “我任命你担任本公司体验店的安保部门主管！” “啥？！” “你不是想知道魔力游戏的未来会如何吗？”洛林露出笑容，“那就不妨用你的双眼亲自见证吧。” *** 一个月之后。学术之都诺雷利亚，日暮大道。 正是周五的傍晚，大道上行人摩肩接踵。 这里是新城区和老城区的交界处。像所有商业街一样，临街建筑的一楼都是商铺，楼上则是写字楼或公寓。这些建筑一半保持着老城区古典优雅的风格，另一半则洋溢着新城区时髦新兴的格调。老城区的绅士淑女们会来这里享受红茶或是咖啡。新城区的学生和年轻的职员们也会到此彻夜笙歌。 一辆又一辆马车伴着铃声经过，马蹄踏在铺彻整齐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嘚嘚”声。马车夫们甩着鞭子，大声吆喝，驱赶挡路的行人。车上坐的无不是身份尊贵的客人，只为在周五的傍晚前来日暮大道享受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忽然，一声响亮的鸣笛穿过街道上空。路人们忍不住侧目，受惊的马儿则扬起前蹄，发出惊恐的嘶鸣。 马车夫咬牙切齿，正要回头叫骂，却见几辆黄铜色的蒸汽机车飞速驶来，喷吐着浓重的烟雾。 马车夫缩了缩脖子，将咒骂咽了回去，乖乖把马车驶到路边，让出一条通路。 在诺雷利亚，拥有蒸汽机车这种时髦玩意儿的人必定非富即贵，不止一介小小马车夫得罪不起，就连马车上的贵客，见了蒸汽机车的主人，恐怕也得低声下气地赔笑。 蒸汽机车耀武扬威地驶过，在日暮大道中段停下了。 车上跳下来一群身穿蓝色礼服的年轻人，瞧他们的年纪，恐怕还不到二十。 几个精明的店铺老板一听见蒸汽机车的鸣笛，就早早派人等在路边。待年轻人们下了车，他们便争先恐后地迎了上去。 “克里斯少爷，我们店里进了新货，欢迎来看看！” “克里斯少爷，我们餐厅刚从沙漠王国挖来了一位大厨，推出了很多异国风情的料理……” “少爷，您上次不是说想听钢琴曲吗？我们从首都请来了一位钢琴家……” 被称作克里斯少爷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他就是这几辆蒸汽机车的主人。其父乃是诺雷利亚数一数二的富商，连带克里斯也在城中赫赫有名。身为富二代的他没少在日暮大道撒钱，无怪乎店主们见了他就像见到财富之神驾到一般热情。 克里斯少爷理也不理他们。他的注意力全在身边那位黑发紫眸的少女身上。 他朝少女欠了欠身，抬起胳膊，示意少女挽住他。 “伊薇特小姐，这里就是日暮大道。怎么样，跟首都的风景大相径庭吧？”克里斯的声音热切中带着几丝谄媚，“这里有餐厅、咖啡店、俱乐部、剧院、电影院……甚至还有地下拳馆，里面的表演您在首都可绝对看不到！今天我就是您卑微的仆人和忠诚的骑士，不论您想去哪儿，我都听凭您的吩咐！” 黑发紫眸的少女样貌清丽，身段纤细，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漠。 她慵懒地扫了周围一眼。“这些东西首都大多也有，一点儿也不稀奇。至于地下拳馆……呵，我要是想看揍人的场面，直接去我爷爷的军营里看不就行了？那可是真刀真枪，比表演刺激多了。这里就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吗？” 克里斯干笑了两声，神色颇为尴尬。“是、是啊……您爷爷是陆军元帅嘛。拳击那种小场面您肯定不放在眼里……” 这位伊薇特小姐看上去优雅贵气，实际上出身军武世家，她的祖父正是海岸王国现如今唯一的陆军元帅。 伊薇特小姐今年年方十八，上个月刚从首都来到诺雷利亚，就读于诺雷利亚大学哲学与历史学院。克里斯则在商学院读二年级。他那身为商人的父亲岂会放过这么一个结交权贵的绝佳机会，当即命令克里斯务必讨好陆军元帅的孙女。 克里斯叫上了自己的狐朋狗友，一群人众星拱月般带着伊薇特小姐来到日暮大道。以克里斯的财力，不论伊薇特想去哪家店游玩，他都消费得起。 然而伊薇特偏偏哪家店都不想去，这位见多识广的小姐对边境都市的娱乐根本提不起兴趣，克里斯就是有钱也花不出去。 “对了，”伊薇特小姐忽然想起了什么，“诺雷利亚不是有座法师之塔吗？我还从没见过真正的魔法师呢——那些街头变戏法的不算。不如我们去法师之塔参观参观吧！” 说着她便提起裙子，朝那座在诺雷利亚各处都能一眼望见的高塔走去。 克里斯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疾步追上伊薇特。 “我亲爱的小姐，那地方可不兴参观啊！那些魔法师个个都有怪癖，还很危险，听说他们会拿活人做实验……” “你不是我忠诚的骑士吗？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我就随口说说，你还当真了啊！克里斯内心呐喊。 大步流星的伊薇特小姐突然停了下来，好奇地仰望着街边一家店铺的招牌。 “魔力游戏体验店……”她轻声念着招牌上的文字，“我知道‘魔力’，也知道‘游戏’，可‘魔力游戏’是什么？和魔法有关吗？这是魔法师开的店？” 克里斯也是一头雾水。日暮大道上的店铺他基本都认得，这家店却是第一次听说。估计是近来新开的。 伊薇特好奇心大盛，快步走进店铺。 接着她停了下来，脸上带着惊惧的神情，甚至倒退了两步。 克里斯还当伊薇特不舒服呢，急忙上前搀扶她，以体现自己的绅士风度。 可当他的目光移向店铺，他瞬间退得比伊薇特还远。 店门口立着的不是笑容满面的迎宾，而是一名身高超过两米的猛男。 他环抱双臂，如同雕塑一样肃立，头发凌乱，仿佛刚硬的动物鬃毛，一身浅蓝色的制服，壮硕的肌肉几乎要将衣袖都撑破了。他用冰冷的眼神端详着来往行人，好像一言不合就会将行人撕成两半。 克里斯大受震撼。这到底是什么店啊？！这位猛男的身材即使在壮汉辈出的地下拳馆里，也算鹤立鸡群了！莫非所谓的体验店，体验的是拳击吗？！ “伊薇特小姐，我们还是走吧……”他扯了扯黑发少女的袖子。 就在这时，猛男身后传来一个低沉轻柔的声音。 “行了，沃尔夫，进来吧。客人都被你吓坏了。” 猛男冷哼一声，回身走进店里。同时，一名黑衣银发的男子侧身从店里走了出来。 “让你们受惊了。那是本店的保安。他没有恶意，就是脑子不大灵光。”男子的红眸里溢满了笑意，“欢迎光临魔力游戏体验店，我是店主洛林·地城。今天是本店开业的第一天，有大酬宾活动。要来看看吗？” 9. 第 9 章 克里斯警惕地瞪着银发男子。身为土生土长的诺雷利亚人，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对魔法师这个职业敬而远之。对待魔法师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接触他们，否则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他又扯了扯伊薇特小姐的衣袖，小声说：“这条街上还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我带您去瞧瞧吧？诺雷利亚也不止这么一条商业街，还有默斯顿中心、诺菲尔广场……总之，千万不要跟魔法师有什么瓜葛！” “魔法师？”这个词像是触动了伊薇特大脑里某个开关，让她立刻来了兴趣，“他是从法师之塔出来的吗？” 克里斯捂住脸。这女孩完全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啊！ 洛林双手抄在袖中，微微摇头：“我的确略懂魔法，不过我和法师之塔没有任何关系。” “噢……”伊薇特有些失望，不过，会魔法总归是不一样的。既然克里斯不肯带她去法师之塔参观，那她来这家魔法店参观也聊胜于无。等她放假回到家，就可以向她的闺蜜们炫耀她在诺雷利亚的见闻了。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伊薇特踮起脚，试图越过洛林的肩膀窥探店内的情形。 这家店装潢得像一家咖啡馆，色调温馨高雅，但伊薇特没瞧见供客人落座的圆形咖啡桌，只看见三条长桌，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排黑色的方形石板。 洛林大大方方地侧身让出一条路，做出邀请的手势。“请进。本店开业第一天，每位顾客都可以免费试玩三个小时。” “游玩什么？那些黑色石板吗？”伊薇特问，“那东西有什么好玩儿的？” “您亲自试试就知道了。塞拉斯！塞丽娜！给客人开一台机子！” 一对年轻男女从店里走出来，将伊薇特拥进店中。 伊薇特怔怔地盯着他俩。她可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荒野奇缘》的男主角算是绝顶英俊了吧？但是跟眼前这个名叫塞拉斯的男子相比，他的五官就像没发育完全似的。 外表这么出众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在一家小店里当服务员？去拍电影不是更好吗？ “小姐，请坐。”塞拉斯将伊薇特按在椅子上，“这就是本店的产品——魔力游戏石板。您可以试着玩一玩。游戏本身是免费的，按照游玩的时间收费，每小时半个铜币。当然，您可以免费玩三个小时。” 说着，塞拉斯将一枚小小的银色沙漏放在伊薇特手边。 伊薇特艰难地将目光从塞拉斯身上收回来，转移到石板上。 她很怀疑这块平平无奇的石板能不能让她玩上三个小时。也许她的免费时间还没用完，她就失去兴趣了。比起石板，她对塞拉斯更感兴趣。 身旁的椅子拉开了，克里斯一边傻笑一边坐下。他的眼珠子恨不得粘在塞丽娜身上似的。直到他那帮狐朋狗友聚集在他身后，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才如梦初醒，悻悻地收回目光。 伊薇特轻哼一声，轻戳一下石板。随着“叮”的一声，石板亮了起来，一幅辽远壮阔的风景画出现在平滑如镜的石板表面。 “哎呀，真神奇！”伊薇特惊叹，“就像看电影似的！” “您不妨再按一下。”塞拉斯循循善诱。 在店铺装修期间，洛林可没闲着，加班加点地改进了《五色石消消乐》。游戏的开场CG是他最初就设计好的，基本没有变化，但更换了配音。那段他随便录的开场白被替换成了海妖塞壬的朗诵。 伊薇特用震惊的表情看完了CG，紧接着画面变成了一幅水墨风格的地图。 九尾狐小白轻灵地跳到屏幕中央，摇晃着尾巴。 “欢迎，来自异界的冒险者！我是小白，您的引导灵兽！现在由让小白我来向您介绍采集五色石的方法！” 伊薇特捂住嘴：“啊，它……它说话了！” 小白也追加了配音，由海妖塞壬倾情献声。以蓝星的标准而言，塞壬的配音只能用“棒读”来形容，但优美的声线足以掩盖情感的不足。况且这个世界的有声电影也才兴起不久，配音行业远不如蓝星那么卷，只要人物能开口说话，观众就心满意足了。 “异界的冒险者，在冒险开始之前，先告诉小白您的尊姓大名？当然，您不一定要输入真名，您可以为自己起一个响亮的绰号哦！” 望着石板上跳出来的输入框，伊薇特略微思忖了几秒。她挺想用《荒野奇缘》女主角的名字作为自己的绰号，但那样未免有些厚脸皮了。干脆就用她的真名好了。 输入自己的名字后，伊薇特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克里斯。他明明开始得比她晚，但已经过完了新手教程，开始收集五色石了。 克里斯紧盯着满屏幕的宝石，笨拙地划动手指，将五色石移动到别的位置。起初，他还有点儿三心二意，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小白的介绍，一边时不时地往旁边瞟，希望能看到塞丽娜的倩影。 然而游戏一开始，他几乎立刻就把塞丽娜抛在脑后了。游戏这玩意儿可比女人有意思多了！移动五色石，消除同种颜色的宝石，在限定时间内取得更高的分数，收集神器碎片，获得神明的嘉奖……简直玩得停不下来！克里斯的家庭可是全城数一数二的富豪之家，什么娱乐是他没见过的？可他活了十九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东西！ “克里斯，移动这个蓝色的石头！” “哎不对，应该先移动这个绿色的，这样绿色的消除之后，三个红色宝石就能连成一线了！” “快使用神器！倒计时要结束了！” 背后的狐朋狗友们七嘴八舌地给克里斯支招，听得克里斯左支右绌，死了一次又一次，也把他们急得满头大汗。 很快就有人忍不住了。 “我看不下去了！玩得也太烂了！”一个和克里斯同年级的男生怒道。 克里斯回头剜他一眼：“你行你上！” “我上就我上！”那男生挤出人群，跑到洛林跟前，“老板，也能给我开一台石板吗？” “哎老板，我们也要我们也要！”又有几个学生跑过来。 洛林绷住脸，拼命不让自己大笑出声。“当然，这边请。塞拉斯！” 一听说他们也能玩儿，其他学生顿时跃跃欲试，个个都摩拳擦掌地要在石板上一展身手。 很快克里斯背后就空无一人了。 克里斯有些愤愤不平。他是第一次玩嘛！玩得不好又怎么了？谁没有一个从生疏到熟悉的过程？他就不信这帮家伙能玩得比他还好！ “恭喜，‘富可敌国’大人！您已经闯过第三关了！”小白说。 “富可敌国”是克里斯为自己起的绰号。 “您现在可以开启‘排行榜’和‘交友’功能了！每一关都有自己的排行榜，您能看到其他玩家的排名，同时，您还能看到‘世界总排名’，那是根据玩家闯过的总关数来排行的！” 石板右上角冒出了“排行榜”图标。克里斯好奇地点了一下。目前的玩家只有克里斯和他的朋友们，人数极为稀少，克里斯又是最先开始游玩的人之一。他自信满满，以为自己一定排名第一。可排行榜一展开他就傻了，目前名列第一的居然是“伊薇特”！她已经闯到第十关了！ 克里斯惊愕地望着身边的黑发少女。 这……这不可能！她怎么会这么厉害？他明明记得自己开始收集五色石的时候，伊薇特还在捣鼓新手教程呢！ “‘富可敌国’大人，您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小白说，“‘伊薇特’大人希望加您为好友！” 黑发紫眸的少女偏过头，冲克里斯笑了笑。“你快点儿通过吧。加了好友，就可以看到好友排名了。听说将来还会实装很多新功能呢！” 她根本就是在炫耀自己排名高！ 克里斯鼓起腮帮子，郁闷地通过了伊薇特的申请。很快他就收到了其他同学发来的申请。没想到才那么一会儿他们就闯过了三关，开启好友功能了。 “我绝对不能落后！”克里斯痛定思痛，深深吸了口气，“小白，开始第四关！” 洛林安安稳稳地坐在柜台后，啜饮着塞丽娜送上的咖啡。 “洛林大人，为什么要让他们互加好友？”塞丽娜低声问，“那不是会让他们联合在一起吗？我不太懂商业方面的事，但是在地下城战斗的经历告诉我，孤立敌人、将他们各个击破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塞丽娜。”洛林惬意道，“他们可是金主。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在游戏中投入更多的精力和金钱。社交功能可是延长玩家游戏时间的绝佳手段之一。原本对游戏并不感兴趣人，为了和其他人竞争和攀比，也会投入到游戏之中。甚至有时候，社交本身就是一场游戏。” 塞丽娜垂眸思考片刻。“听起来似乎是在利用人类天性中的弱点。” “没错，塞丽娜，游戏就是在利用人性的弱点。做游戏的人可是把人类的心理搞得明明白白，否则怎么赚钱呢？”洛林说，“除了攀比，人类的弱点还有很多很多呢！” 那边的克里斯在经历了艰苦卓绝的战斗之后，终于闯过了第十关。这时候他的世界排名已经落到排行榜后半了。 金发青年脸色微红。其他人肯定都在笑话他！他开始得比谁都早，排名却节节后退，真是丢死人了！ “‘富可敌国’大人，您是不是在烦恼呢？”小白像是看出了克里斯的心思，“如果您觉得关卡很棘手，那不妨使用神器吧！只要在适当的时候使用适当的神器，就能事半功倍呢！比如，您失败的时候可以使用‘续命灯’，这样就能继续游戏，不必从头开始了！” “废话！我已经把所有神器都用掉了！收集到的碎片还不够合成新的神器！”克里斯懊恼。 小白快活地咧开嘴，露出尖尖的牙齿，不知为何，克里斯觉得它笑得神似自己老爸——十足的奸商。 “没关系，”小白说，“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您直接获得神器！” 10. 第 10 章 “怎么获得？”克里斯急切地问。 只要能让他变强，要他干什么他都愿意！ “很简单，”小白越笑越奸诈，“世界上有一种叫作‘灵石’的资源，您可以使用灵石在万界商店中兑换各种神器。获得灵石的方法多种多样，每天登陆可以获得5枚，完成任务可以获得数量不等的灵石。此外，您还可以用您那个世界的货币购买灵石……” “用钱买？就这？”克里斯难以置信。 他还以为获取灵石会多么困难呢，没想到只需要花钱就行了！ 能靠花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算事儿！ 他克里斯·怀恩啥都缺，最不缺的就是钱！ 虽然不知道这所谓的“灵石”价值几何，但即使贵到天上去，他也要买。不光是为了他自己变强，也是为了让伊薇特小姐见识见识他们家族的财力。今天他本来就是抱着讨好伊薇特小姐的目的才来到日暮大道的，决不能让这位大小姐以为他们家是穷鬼！ 克里斯依依不舍地放下石板，噌噌噌地跑到柜台前，用力咳嗽了两声。 洛林正在用一把小锉刀磨指甲，闻声抬起头。 “有什么需要吗，尊贵的客人？” “老板，我要买灵石！”克里斯抽出钱夹，想了想，怕这些钱不够，又从怀里取出支票簿。 洛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客人，灵石不是说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的。” 说着，他从柜台下方取出四张卡片，依次摆在台面上。 四张卡片分别为红铜色、银色、金色和镭射彩虹色，印刷精美，每张卡片下方都印着卡号和密码，不过“密码”上覆盖着灰色的涂层，不知道具体的数字是什么。 克里斯拿起红铜色的那张卡，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这是？” “充值卡。”洛林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他早就料到这帮年轻人迟早会忍不住开始氪金，所以也早早准备好了氪金的途径。 蓝星的玩家们如今只需动动手指便可线上支付。然而这个世界的支付手段还没那么先进，毕竟连家用电脑和网络都还没发明呢。 不过，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办法总比困难多。 洛林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线上支付手段尚未普及，可那会儿大家照样能在网游里充钱。靠的是什么？就是充值卡。 试问那个时代的玩家，谁不曾有过在书报亭买点卡的经历？谁不曾有过让便利店老板代充南极动物币的回忆？ 洛林没办法立刻在这个世界建立起线上支付系统，但搞出一套充值卡系统还是手到擒来的。虽说充值卡会面临丢失、损坏、失窃等风险，但总比没有强。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马爸爸的商业帝国也不是一天建成的。先慢慢培养玩家的付费习惯，再创造更方便快捷的支付途径也不迟。 “客人，这四种充值卡对应不同的金额和灵石数量。”洛林介绍道，“这种是‘青铜之星卡’，价值10铜币，可以购买30枚灵石。第二种‘白银之月卡’呢，就要稍微贵一些，价值96铜币，可以购买330枚灵石。这种昂贵的‘黄金太阳卡’，价值348铜币，可以购买1280枚灵石。最昂贵的‘钻石星尘卡’，价值648铜币，可以购买2560枚灵石。您要哪一种？” “哎等一等，让我先算算！”克里斯飞快地在脑海中计算性价比。身为商人的儿子，数学不好可说不过去。他从会说话开始就跟着家庭教师学习算账，算不对就得挨藤鞭，以至于克里斯活到十九岁，别的学科一塌糊涂，唯有数学不落人后。 “也就是说，青铜之星卡1铜币可以买3枚灵石，钻石星尘卡1铜币可以买3.95枚灵石，四舍五入就是4枚！” 看来直接购买钻石星尘卡最划算！ 海岸王国的货币实行金本位制，1金币等于20银币，1银币等于12铜币。因为国力强盛，所以海岸王国的货币是这个世界的硬通货，在其他国家也同样流通。 一张钻石星尘卡，相当于2金币8银币8铜币。对于克里斯而言，这根本是九牛一毛。他不光有老爹给的零花钱，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留给他的信托基金，才不在乎那点儿小钱呢。 “给我来两张！真麻烦，为什么不是个整数？”克里斯虽然抱怨连连，但还是取出一张面值5金币的纸钞递给洛林。 “汇率问题。”洛林将两张卡和一枚金币塞给克里斯。 实际上，他是故意将货币和灵石的兑换率设定成这样的。人们对于最熟悉的本国货币往往很敏感，一件商品贵不贵，一听价格就能判断出来。可对于外国货币，人们的敏感度就会大大降低，首先得掰着手指算一算，将价格换算成本国货币，才能明白这件商品是贵是贱。 游戏充值也是这个道理。将游戏内虚拟货币和真实货币的兑换率设定成非整数的数字，降低玩家的敏感度，往往会让玩家不知不觉间就花上一大笔钱。 克里斯抱着两张卡，美滋滋地踱到伊薇特身边。 “伊薇特小姐，请。”他献宝似的将一张卡递给黑发少女。 少女按下“暂停”，眼睫一挑，噘起红唇，没好气地瞪着克里斯。 她早就解锁了商店系统，但她并没有像克里斯那样兴冲冲地去充钱。这绝不是因为她没钱，他们家可是军事贵族、武官世家，缺那么点儿钱吗？伊薇特只是觉得，如果不花钱就能打赢，那为什么要浪费金钱呢？只要每天登陆，完成任务，不是照样能获得灵石吗？只要她玩得足够久，完成的任务足够多，还愁得不到神器？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实力不济，不花钱就过不了关吗？” “我、我不是……我没有……”克里斯结结巴巴地辩解。 今天是他邀请伊薇特小姐外出游玩，他做东，如果他光给自己买充值卡，却忽略了伊薇特小姐，那岂不是显得他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吗？回头让爸爸知道他只顾着自己玩乐，却怠慢了客人，那还不得打爆他的狗头？ 他满心想讨好伊薇特，谁知他的马屁却拍到了马腿上。给她买东西她还不乐意！这种女孩子克里斯还是头一回见！ 他委委屈屈地坐下，将充值卡的卡号和密码输入石板中。小白眉飞色舞地提示他获得了2560枚灵石，足够他将商店里所有的神器都兑换一遍。 至于另外一张卡，他索性丢给了身边的同学。那同学感恩戴德地接过，看着克里斯的表情就像看到了救世勇者。像是害怕克里斯反悔一样，他立刻兑换了灵石，并收获了其他同学嫉妒的目光。 获得新的神器后，克里斯闯关的速度果然快了不少，排名很快就从中下游提升到了第三位。 克里斯氪金后的跃迁就是最佳的宣传，其他同学也忍不住拿出了钱包。 克里斯的同学大多数都是和他一样的纨绔子弟，不差这点儿钱。魔力游戏这么新鲜，这么有趣，为它花点儿钱又怎么了？他们可是全诺雷利亚第一批玩上魔力游戏的人，等明天回了学校，他们又多了一样吹嘘的资本。 只有伊薇特小姐仍然坚持不氪一个子儿。连洛林都忍不住敬佩她的毅力。假以时日，这位少女说不定能成为无氪肝帝！ “洛林大人，为什么不把游戏设置得更难一些，让那个少女也必须充钱？”塞拉斯走到洛林身边低声问。 “你觉得人人都只有充钱才能变强，这样更好吗？”洛林问。 “这样我们能赚更多钱啊！” “如果凡事都必须氪金，不氪就寸步难行，那必然会劝退大量的普通玩家。但如果氪金并不能让游戏体验显著上升，付费玩家觉得即使花了钱也玩得不爽，那他们也会很快失去激情和兴趣。游戏里该不该氪，氪多还是氪少，怎样保持平衡，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啊。” 店里的热闹很快引来了路人的瞩目。不少路人好奇地走进店里，然后在塞拉斯和塞丽娜的极力推销下开了一台石板。随着客人越来越多，很快所有的位置都坐满了，新来的客人为了一睹“魔力游戏”的真容，干脆站在那些正在打游戏的人身后围观。如果有人成功闯过一关，店里就会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沉浸在游戏中的克里斯忽然听到手边的什么东西发出了“叽叽啾啾”的声音。他不耐烦地按下“暂停”，找了一圈儿，这才发现吵闹声是从沙漏里传出来的。 其中的沙子已经漏尽，空空如也的上半部分竟然蜷缩着一只无毛的雏鸟，正扑扇着光秃秃的翅膀，嗷嗷直叫唤。 克里斯从没见过这么丑的鸟，忍不住尖叫一声。 “请勿惊慌，先生。” 洛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如同鬼魅，这让他又是一惊。 “这是沙渡鸟，一种无害的小魔物。”洛林拿起沙漏，“沙渡鸟的雏鸟喜欢藏在沙子里，一旦身边没有沙子就会喊叫，所以从很久以前它们就被用来制作会报时的沙漏。” 洛林将沙漏翻过去，细流般的沙子落到丑陋的雏鸟身上。它用短小的喙啄了啄细沙，接着心满意足地蜷缩成一团，将脑袋藏在光秃秃的翅膀下面，睡着了。 “原来如此，你们魔法师就连闹钟都和普通人不一样。”克里斯干笑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说起来，已经三个小时了吗？” 他觉得自己只不过玩了那么一小会儿而已，可一看表，竟然已经超过晚上九点钟了。 诺雷利亚大学宿舍有门禁，晚上十一点就会大门紧锁。若是十一点前没回到宿舍，那就只能在外面住宿了。 克里斯时常夜不归宿，反正宿管也不敢对他指手画脚。可今天他是陪着伊薇特小姐一块儿出来的，怎么也得把她护送回去吧？那就必须赶在十一点之前回到学校。他顶多再玩一个小时就必须启程。 但一个小时怎么够呢？他现在可是一分钟都不愿跟魔力石板分开！要是能把石板带回宿舍玩儿就好了！ “您要继续玩吗？”洛林问，“那就得开始收费了，一小时的价格是……” “不，”克里斯打断他，“我想问问，你这个魔力石板，卖不卖？” 11. 第 11 章 当然卖了！谁不想卖主机赚钱啊！ 洛林内心咆哮道。 这位地主家的傻儿子如果能成为行走的活广告，在上流阶级带起魔力游戏的风潮，那白送他一台都可以！ 强忍住胸中的心潮澎湃，洛林面上波澜不惊地说：“这是自然，先生。魔力石板的售价是5枚银币。” “那么便宜？！”克里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以为魔法物品都是极为昂贵的，因为他家里有一台据说是施过魔法的天球仪，除了会自行转动外没有别的屁用，就这样还是他的先祖花了三百金币从拍卖行里拍来的。 而这么神奇的石板，这么有趣的游戏，怎么也不可能比天球仪更便宜吧？ 克里斯本来都做好厚着脸皮找老爹要钱的准备了，却没想到5个银币就能将魔力石板带回家！ “那个，老板，要不你再卖贵一点儿吧。”克里斯诚恳地说，“我真的很怕你亏钱。” 这个价格是洛林深思熟虑的结果。他本想将价格定为1金币，这对于中产阶级和贵族富豪们算不上什么，但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就太贵了。要知道，许多工薪阶层一个月的工资大概也就2枚金币，有多少人愿意将月收入的一半拿出来购买一台仅能用来娱乐的机器呢？ 地下城的确缺钱，但更缺的是魔力。而要获得足够的魔力，就必须保证玩家的群体足够庞大。 比起服务少数高端客户，洛林更倾向于薄利多销，先让魔力石板抢占足够的市场。等魔力续上了，就能让更多的魔物投入到游戏开发工作中来，推出更多的游戏。到时候还愁赚不到钱吗？ 蓝星的众多app在推出之初亏本打价格战，用各种优惠补贴吸引用户，不正是同样的道理吗？ 所以洛林咬咬牙，把魔力石板的价格硬是砍到了四分之一。 至于那些消费不起5银币的群体，洛林也制定了计划。买不起电脑又想玩游戏该怎么办？可以去网吧啊！魔力游戏体验店一个小时只需要半个铜币，相当于一份报纸，稍有余钱的人都能负担得起。 今后还可以推出更便宜的“魔力石板青春版”，和顶配昂贵的“尊享版”，覆盖各种层次的用户群体。 “多谢您的关心。本店的周转还算灵活。”洛林彬彬有礼地说，“您要预定一件魔力石板吗？” 克里斯又问：“那现在预定的话，什么时候才能到货呢？” “大约本年度冬季发售。”洛林说。 “要那么久？”克里斯失望地撇撇嘴。现在才九月，诺雷利亚的秋季很漫长，要到冬至庆典前后才算正式入冬，那岂不意味着他要干等好几个月？ “不能把现成的卖给我吗？”克里斯渴望地看向桌上那些石板。 “那些都是样品，仅供客人体验和现场游玩。我需要收集玩家的反馈，对石板进行一些改进，所以概不对外出售。第一批魔力石板限量五百台，除去预定的部分外，只有少量现货上市……” “我买！”克里斯当即将钱包拍在柜台上，“我要十台！” 不提限量还好，一提限量两个字他就坐不住了。这可是手快有、手慢无的宝贝啊！到时候说不定抢破头都抢不到，还是早早预定了比较保险！ 除了留给自己的和赠给伊薇特小姐的两台外，其他的都用来赠送亲朋好友！ 他那远在首都的表哥隔三差五就要来信向他炫耀自己又买到了什么时髦的异国商品，言辞间很是瞧不起身在边境城市的克里斯。现在克里斯总算有办法反击了。首都有什么了不起？那儿能买到魔力石板吗？一想到表哥到时候会怎样羡慕嫉妒恨，克里斯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走路都带风。 有他带头，其他纨绔子弟也坐不住了，纷纷预定了石板。一些被吸引而来的路人顾客也跟着下了单。 钟敲十下后，克里斯带着一帮狐朋狗友依依不舍地离去了。伊薇特小姐是被人拖着才从魔力石板前拖走的。他们空出的位置立刻就被其他客人抢占。为了抢座，店里甚至还爆发了一场小小的肢体冲突，最终洛林不得不出动“安保主管”沃尔夫才平息这场骚乱。 “二十……二十五……三十……一共三十金币，十六银币，五铜币！” 一天的营业在凌晨结束后，沃尔夫和塞拉斯负责打扫店面，塞丽娜则清点了当天的收入。对于入不敷出已久的魔物们而言，三十枚金币不啻于一笔巨款，更不用提还有二三十个顾客都预定了魔力石板！ “不愧是洛林大人，完全抓住了人类的弱点呢！”塞拉斯捧着金币，激动到声音颤抖，“您一说魔力石板是限量的，那些人类就上赶着付钱了！您可真是太阴险了！” 洛林：“……” 其实他没想搞饥饿营销来着！之所以限量五百台，完全是因为产能的限制！ 矮人那边一个月顶多生产一千块石板。但光有石板还不行，石板中还得内置游戏。地下城现在有能力复制术式的魔物数量不多，满打满算，一个月也只能制造五百块内置了《五色石消消乐》的石板。 随着店内顾客的增多，地下城核心的魔力也跟着水涨船高，洛林完全可以将更多魔物投入到生产环节中。 但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比起复制术式，开发新术式所要消耗的魔力更多。洛林打算培养自己的游戏开发团队，那么魔力就必须用在刀刃上才行。 他合上账本，朝塞丽娜做了个手势。 “我记得那个被你抓来当测试员的骷髅……从前是个吟游诗人来着？” *** 骷髅骨斯特用干枯的手指紧张不安不安地抚平身上长袍的皱褶。 一分钟之前，它还在生产车间——其实就是一个宽敞的山洞，从前被用作勇者和精英魔物的战斗舞台，已经闲置很久了，现在终于再度派上了用场——吭哧吭哧地复制术式，将魔王大人所创造出的精妙绝伦的术式灌入黑曜石板中。 一分钟之后，它就受到魔王大人的召见，站在了魔王寝殿的门口。 直觉告诉骨斯特，被魔王大人召见，要么出了大事，要么出了坏事。 “该不会那天我和塞壬在背后说的那些闲话被魔王大人知道了吧？”骨斯特打了个哆嗦，差点儿抖掉自己一根肋骨。 它很想转身就逃，但还没等它转过身，门内便传来一声模糊的“进来”，好像魔王大人不用看就知道它已经来到了门外。 骨斯特只能一边为自己默哀，一边悲壮地推开门。 “至、至高无上的魔王大人，骨斯特遵照您的吩咐，前来……前来拜见……” 寝殿说得好听是简朴，说得难听就是寒酸，除了一张石床和一张石桌外别无长物。桌上散落着一堆图纸和几块黑曜石板。洛林正伏案奋笔疾书，时不时抬起手指向黑曜石板，指尖迸发出魔力的火花，空气中随之浮现出复杂的法阵纹路。 “哦，你来了。”洛林熄灭火花，抬眼说，“上次塞丽娜找来的测试员是你对吧？抱歉，你们不死族长得都差不多，我实在分不清。” “是、是的……”骨斯特抖得更厉害了。 魔王大人居然对它说“抱歉”！ 堂堂魔王为什么要对区区一介不死生物这么彬彬有礼？难道魔王大人打算让它灰飞烟灭，所以先客气一下，就像人类会在砍掉犯人的脑袋之前让犯人吃一顿美味的断头饭一样？ “我记得你说过，你生前是个吟游诗人？”洛林问。 果然是因为它说错了什么话吧！骨斯特绝望地想。 它曾经就是因为写了几首歌谣，惹恼了权贵才被吊死的。或许是因为怨念未消，它又从自己的坟墓里爬了出来，开始了第二次人生。 “您过誉了，我……我哪里算吟游诗人，顶多就会写点儿打油诗罢了……”骨斯特两股战战，不敢抬头。 “你怎么会来幽暗地宫呢？”洛林继续问。 “因为游荡在荒野中的不死生物往往会沦为教会牧师练手的工具。我想找个安全点儿的地方。其他魔物介绍我来这里，所以我就和幽暗地宫的核心签订了契约……” 洛林的手顿了顿。这对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像企业招聘面试？ ——这位面试者，能说说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吗？ ——之前的公司太坑了，连工伤保险都不给我们买！我希望入职一家更正规的公司！ ——你是从哪儿看到我司招聘信息的呢？ ——我从朋友那儿听说贵司正在招聘，所以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投了简历。对了，贵司会签订正规劳动合同的对吧？ 没想到自己除了身兼CEO、策划、文案、美术、程序几个职位外，还得抽空当HR……魔王真的不会过劳猝死吗？ 洛林摇摇头，甩掉繁杂的思绪。“之前我在全体员工大会上说了，我会培养一批魔物从事游戏开发工作。我觉得你很有潜力……” 话还没说完，骷髅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太、太好了，不是要把我人道毁灭……”它空洞的眼窝里溢出几滴可疑的液体。洛林有点儿好奇那究竟是什么物质，但理智告诉他还是不要深究为妙。 “起来，不许跪。” 骨斯特当即利索地支棱了起来。 洛林说：“你既然当过吟游诗人，文笔肯定不错。我希望由你来负责新游戏的剧本。” “可我根本不懂怎么写剧本啊！”骨斯特很有自知之明，“如果您要我写的是《五色石消消乐》背景故事那样的剧本，什么天柱倾倒，什么女娲补天，我就更不行了！” 就算让你写你也未必写得来！洛林腹诽。 “我会把剧本的格式教给你的。我也不需要你写神话故事。听塞丽娜说，你已经在幽暗地宫待了八百多年了，是这里资历最老的魔物之一，见过的勇者比见过的魔物还多。我需要的正是你这样的人。” 说着，洛林拾起桌上的一张纸，递给骨斯特。 纸上画着一个三头身的小人儿，和《五色石消消乐》那灵动精美的人物不同，这小人儿像是由一个个色块组成的，近看极为粗糙，却有种莫名的可爱感。 “刚立项的新像素游戏——《勇者传说》。”洛林道，“简单来说，就是让玩家扮演勇者拯救世界的游戏。” 12. 第 12 章 “让玩家扮演勇者？那也算是游戏吗？” 骨斯特虽说已经活了几百年，但只见过一款“游戏”，在它的想象中，魔王大人即使要开发新游戏，那也是消消乐的进阶版，是更高级、更华丽、更引人入胜的消消乐，比如把世界地图扩大一倍，关卡数量增加一倍，氪金程度增加一倍什么的。 现在魔王大人突然抛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骷髅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我知道勇者是怎么回事，魔王大人。”骨斯特犹豫地说，“我也知道勇者的使命就是拯救世界。但玩家扮演勇者……勇者这玩意儿，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难道还能‘扮演’的吗？” “这就是角色扮演游戏的精髓。”洛林解释，“玩家可以在游戏中创造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物，然后操控这个人物游历大陆，寻找伙伴，战胜敌人，一步步变强，最终击败魔王拯救世界……” “请等等！您说慢点儿，让我记下来！”骨斯特匆匆忙忙从自己褴褛的长袍中摸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用一支秃了毛的羽毛笔飞快地记下几个关键词。 一边记，它还一边念念有词。 “让玩家体验勇者的经历……这种体验极为接近真正的勇者的人生，所以玩家在游玩时的情绪也最适合为地下城核心供能！而且这种游戏还有一种潜移默化的作用。现在的年轻人类都不愿意当勇者了，但是他们如果对勇者游戏产生兴趣，说不定会走上勇者之路，来到我们地下城！原来如此，您可真是深谋远虑！” 不，我根本没想那么远！ 洛林内心大喊。 他只是想为即将发售的魔力石板制作一款独占游戏，好刺激销量而已！ 在考虑游戏的形式时，他自然而然想到了蓝星经久不衰的奇幻冒险类RPG。 《五色石消消乐》借用的是对异世界人民而言极为陌生的蓝星神话故事，那么新游戏就接地气一点，使用异世界人民耳熟能详的题材好了。 两者相结合的产物，就是以这个世界为背景的勇者传说RPG。 魔物们现在还完全不懂游戏开发是怎么一回事，让它们制作3A大作无异于让三岁小孩开宇宙飞船。因此正好让它们用《勇者传说》练练手，熟悉游戏制作的流程。 美术的部分洛林可以包办。他其实不太擅长美术，所以决定将《勇者传说》做成像素游戏。 像素游戏的画面固然比不上3D游戏，但优点在于简便易上手、配置需求低，其独特的美感也有固定的受众，时至今日，像素游戏在蓝星百花齐放的游戏市场中依然拥有一席之地。 至于音乐，可以交给塞壬。不求多出彩，只要中规中矩就行了。 RPG中至关重要的战斗部分，洛林打算直接做成回合制。 在许多蓝星玩家的观念里，只有即时制才跟得上时代。一家游戏公司若是制作回合制游戏，那就是不思进取，闭门造车。 这种想法实际上错得离谱。 回合制和即时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游戏形式，并无高下之分。 回合制游戏在当今的蓝星实际上长盛不衰。那些叫嚣着“回合制落伍了”的人或许从未想过，扑克、麻将、象棋实际上也是回合制游戏。众多的电子游戏兴衰迭起，而斗地主和搓麻从未落伍。若真要算起玩家群体的大小，一众天天网上斗地主的大爷大妈加起来，数量恐怕不逊于即时制游戏的玩家。 而在电子游戏界，回合制游戏也依然大行其道。著名的《文明》系列就是回合制，因为过于杀时间，以至于玩家都笑称“一杯茶，一包烟，一局《文明》一整天”。 回合制游戏考验的是玩家的策略思维。玩家需要如下棋一般审时度势，运筹帷幄，通观全局，权衡利弊。 而即时制游戏相比起策略，更加考验玩家的手眼协调能力和临机应变能力。如果说回合制是战略层面的游戏，那么即时制就是战术层面的游戏。如果说回合制是下一盘大棋，那么即时制就是一场体育运动，追求的是极致的临场感和视听的刺激感。 当然了，论感官上的刺激，自然是即时制更胜一筹。 许多蓝星玩家之所以看不上回合制RPG，除了自身的误区和偏见、以及即时制带来的感官刺激远胜于回合制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客观原因，那就是，某些RPG的回合制战斗的确做得不怎么样。 早年的RPG，尤其是日式RPG，之所以选用回合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当时的硬件性能跟不上。再加上当时电子游戏方兴未艾，玩家看什么都新鲜，即使是你一刀我一刀的回合制战斗，也能满足玩家的期望。 然而随着硬件性能的提升，即时制游戏有了更大的提升空间，玩家的要求也跟着水涨船高。 许多以回合制RPG游戏起家的公司为了生存，纷纷顺应时代改革。有些公司直接抛弃了回合制；有些则试图在回合制中加入即时的要素，发明了“半即时制”的概念。然而这些改革并不总是成功，也有把握不了回合制和即时制的平衡，以至于将战斗系统做得不伦不类的例子。 当然了，坚持回合制，并将回合制的优势发展到极限的游戏公司也不是没有。譬如拉瑞安工作室，他们甚至“开历史的倒车”，在接手《博德之门3》项目后，将前作原本的半即时制改成了纯回合制。 而洛林打算将《勇者传说》做成回合制游戏，原因很简单—— 让魔物们做其他的，它们也做不来啊！ 连“即时制”这个概念都没接触过的它们，怎么可能做得出某狼、某魂那样的游戏？ 还是先让它们先从“你一刀我一刀”的回合制游戏开始吧。 “我大致明白了，魔王大人！” 在听了洛林的简要介绍，记了十多页笔记后，骨斯特终于放下那支快秃了的笔，点头说道： “可我还有一个问题：微不足道的我应该在您的宏伟计划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不是都说了吗？你来写剧本。”洛林双手交叠，支撑着下巴，有些无奈，“《勇者传说》的背景设定大致是这样：世界上莫名出现了时空乱流，导致历史上著名的勇者来到了同一时代。而玩家是唯一有能力对抗时空乱流的人。玩家将在冒险游历的过程中遇到这些勇者，将他们收为伙伴，甚至和他们发展成恋爱关系。每一个勇者都有他们各自的支线剧情，这剧情当然要和他们的人生经历有关。而幽暗地宫中就属你最了解勇者的背景和历史……” 骨斯特突然发出一声怪叫。 “这么说，在游戏中，‘黎明之剑’卢西恩有可能和‘红色雷霆’瑞德·莱特成为伙伴？您知不知道，历史学家们最爱争议的一个话题就是‘黎明之剑’和‘红色雷霆’谁更厉害，可这两位勇者的出生年代前后相差三百年，所以争论至今也没有答案。如果他们都能成为玩家的队友，那可太有趣了！” 什么黎明、雷霆的……洛林听都没听说过。他穿越的时候可没人把异世界历史书塞进他的脑子里。 话说回来，没想到异世界人民也喜欢争论历史人物的战斗力问题。不论是蓝星人还是异世界人，都热衷于电子斗蛐蛐、关公战秦琼嘛。 “这是剧本大纲。”洛林将一本厚厚的文件夹递给骨斯特，“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的，至高无上的魔王大人！”骨斯特毕恭毕敬地接过文件夹，好像那是皇帝赐给他的稀世珍宝一样，“根据我浅薄的见解，勇者其实男多女少，如果玩家要和勇者们发展恋爱关系，这性别的比例恐怕……” 洛林倒是没考虑过这个。很多游戏为了方便起见，会直接将架空世界设置成男女平等的世界，职业没有性别限制，数值方面男男女也没有差别。毕竟男玩家也有可能开女号，若是开了女号后就直接低人一等，很多职业根本玩不了，走在路上还要被直男癌NPC辱骂，那玩家恐怕会直接弃游吧。 这也从侧面反应了现实世界的性别歧视有多严重。 异世界和蓝星一样，也是从封建时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如今也才进入工业时代没多久。连科技发达的蓝星都尚未完全实现男女平等，异世界就更不用提了。 勇者时代的女性勇者，数量上远少于男性勇者，她们更多是作为勇者的伙伴——或者干脆是勇者的拯救对象——出现在传说故事中。 就好比让一个蓝星人说出十个历史上著名的男将军很容易，但如果让他说出十个著名的女将军，那就令人为难了。 “如果你找不出足够的女勇者，那也很简单。”洛林说，“把男勇者性转一下就行了。” “……什、什么？！您、您的意思是，把男勇者……变成女人？”骨斯特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也没什么不可以吧？”洛林反问。 既然著名的亚瑟王都可以变成女孩子，那游戏里的男勇者性转一下也很正常吧？ “我们这是游戏，是虚构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如果玩家较起真来，那就说是‘时空乱流’导致的好了。”洛林耸耸肩。 实际上他还有个未曾告知骨斯特的想法：如果《勇者传说》反响不俗，开发续作的时候完全可以加入抽卡要素，将所有的勇者伙伴都加入卡池。同一位勇者甚至可以推出性转版和原始版两种卡牌，让玩家氪得死去活来！ 洛林的话如同雷霆一般击中了骨斯特，在它空空如也的头盖骨中轰然回荡。 那些原本冷酷刚强、令人望而生畏的勇者，被时空乱流变成女子，在与玩家并肩生死作战后，日久生情，只在玩家面前露出不为人知的娇羞的一面…… 骨斯特不知道“反差萌”这个词，只觉得这一刻自己的整副骨头架子都酥软了，灵魂仿佛被天国之光所照亮，朝着宇宙的彼端飞翔而去，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境界。 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13. 第 13 章 “克里斯少爷，你又翘课来玩游戏啦？” 克里斯刚一走进魔力游戏体验店，那位漂亮的女服务员塞丽娜就娇笑起来。 “我……我才没有翘课！今天本来就没有课！”克里斯涨红了脸，额上爆出青筋，争辩道。 塞丽娜银铃般的笑声引得不少男客人露出心醉神迷的傻笑，甚至有人光顾着看她而撞了墙。 不过，店里绝大多数客人都像是在教廷清心寡欲出家了一百年似的，瞧也不瞧塞丽娜，只是全神贯注凝视着面前的黑色石板。 五十块魔力石板，每一块前面都坐了顾客，背后往往还围着十多个大呼小叫、指手画脚的云玩家。 一个顾客的沙漏刚开始尖叫，就会立刻被其他人从石板前拖开，即使想多玩一会儿也不成。 新来的顾客只能先加入云玩家的行列。若是刚巧认识某个正在玩石板的人，还可以和对方商量商量，大家轮流玩。若是谁都不认识，那就只能默默排队了。 当然了，克里斯是何许人也，首富的儿子才不用和这些平民一起排队呢。他径直走向坐在最角落的一名少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那少年和克里斯年纪相仿，胸前别着诺雷利亚大学的校徽。他立刻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克里斯。 “你辛苦了，去给自己买点儿吃的吧。” 克里斯舒舒服服坐下，从钱包中掏出一张面值10银币的钞票递给少年。 围观人群这才反应过来，他原来是给克里斯占座的。 “喂，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轮到你？” “就是！有钱了不起啊？” 克里斯装作没有听见背后的叫骂。没错，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 他在学校里有许多和那位少年类似的“小弟”，他们大多是家庭贫困的学生，为了支付高昂的学费，不得不在闲暇时间勤工俭学。克里斯出更高的价格雇佣他们去图书馆、食堂或演讲厅为自己占座。这笔钱对克里斯而言无足轻重，但对于那些贫困学生来说如同天降甘霖。双方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有钱人要是连这点便利都享受不了，那钱还有什么意思？ 少年的沙漏里还剩一大半沙子，他自愿将位置让给克里斯，完全符合体验店的规矩。围观群众叫骂了一阵，也就悻悻地消停了。他们只敢过过嘴瘾，万不敢对克里斯动手。 前天有个顾客仗着自己身强力壮，霸占了一位女士的位置。结果店里那个魁梧的保安沃尔夫把他直接丢进护城河里好好“冷静”了一番。自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在店里闹事了。 克里斯退出少年的账号，打算登陆自己的，却意外发现魔力石板的界面和昨天迥然不同了。 以前一打开石板，就会自动进入《五色石消消乐》，可今天石板变成了浅蓝底色，中央显示着两枚方块。 其中一个方块图案是被五彩宝石围绕的白色小狐狸头像，名为“五色石消消乐”。 另外一个则是一柄被火焰缠绕的长剑，配有文字“勇者传说”。 “这是啥……？” 克里斯不知该点哪一个，生怕自己操作不当弄坏了石板。 “那是地城娱乐开发的新游戏DEMO。”旁边传来清丽的声音。 克里斯一惊，扭头赫然看见身边的座位上坐着伊薇特小姐。 难怪今天去女生宿舍邀请伊薇特小姐同行时，她的同学都说她已经出去了。克里斯还以为被别的富家公子抢先了一步呢，敢情这位大小姐是等不及了，所以自己溜过来了啊！ “DEMO是什么？”克里斯虚心求教。 “就是新游戏的试玩版。”伊薇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石板，心不在焉地解释，“听塞拉斯说，魔力石板会和这款游戏同时发售。预定了石板的人能免费获赠，没预定的就只好花钱买咯。” 克里斯拼了老命才忍住放声大笑的冲动。他在第一天就预定了十块石板，简直太有先见之明了！听说第二天老板就发布声明，每人限购两块，那些想多买几块赠送亲朋好友的人懊悔得大腿都快拍断了。 现在又能免费获得新游戏……爸爸总说他没有生意头脑，老家伙可得收回这句话了！ 他摩拳擦掌，接着正了正领带，正襟危坐，充满仪式感地点开了《勇者传说》。 短暂的黑屏之后，一只雪白的九尾小狐狸跳到了石板中央。 “……怎么又是你？” 这位总是忽悠玩家氪金的老朋友，克里斯已经很熟悉了。 “小白已经被提拔为魔力游戏石板新手教程大使了！”小狐狸得意洋洋，九根尾巴螺旋桨似的摇晃起来，“亲爱的冒险者，首先来创建你在游戏中的形象吧！” “为什么还要创建形象？” 小白点头如捣蒜。“您已经被选中，成为拯救世界的勇者了！伟大的勇者当然要有一个帅气的形象啦！” ——勇者！ 这世界上的孩子们可都是听着勇者的故事长大的，克里斯也是其中之一。在他心目中，勇者是最受景仰的英雄。 但是若要他当一名勇者，那他就敬谢不敏了。 勇者这职业没有底薪，没有保险，风餐露宿，朝不保夕，哪个头脑正常的人会去干那种工作呀！ 即使克里斯再向往勇者的浪漫传说，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况且魔物因为什么核心的契约，只能待在它们那阴森恐怖的地下城里，只要不去主动招惹它们，就不会遇险。何必自找麻烦呢？ 不过嘛……让他在游戏中体验勇者的人生，那就不一样了。 玩游戏又不会真死，即使死了，充钱再度来过不就行了？ 他试探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开始游戏”按钮。 一个三头身的小人儿出现在石板上。 小人儿像是用色块拼成的，令克里斯联想起诺雷利亚美术学院的抽象派先锋作品，但比那些长着三只眼睛的抽象派可爱多了，起码有个人样。 小人儿可以自选性别，更换发色、发型、瞳色，任意起名，还能选择三种不同声线的配音。 既然是自己在游戏中的形象，那么当然要按照自己的相貌来捏了！ 不多时，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小人儿便捏好了。这个和克里斯同名的小人儿挥舞着一把细长的剑，威风凛凛，像极了传说中的救世勇者。 虽然他的脸就是个方形色块，但克里斯凭借强大的脑补能力在脑内将自己的脸替换了上去。 定好自己的形象，克里斯按下“确认”。 屏幕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亮起了一点星星之火。 它左飘右移，轻灵地打着旋儿，萤火虫似的翩翩飞舞，在黑暗中留下夺目的明亮轨迹。 接着，萤火落进了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中。 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捧着萤火，及膝的黄金长发无风而舞。她双目微阖，神态安详，眉目中却隐隐透出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庄严。 “我乃命运女神，万物生死之主宰。”女子开口，“我们的世界走上黑暗末路，正体不明的魔物从天而降，掀起时空乱流，打破世界的秩序。我托风与落叶向四方发出消息，召唤最英勇、最聪慧的人们前来守护和平——你就是其中之一。” 女神轻轻一叹。“你所要踏上的是一条铺满荆棘、无比艰难的道路。你若退缩，没有人会责怪你，你将获得除荣耀外的一切。你若挺身而出，你将一无所有，但世间所有的荣耀都将加诸你身。那么，你要作何选择呢？” 石板上出现两个选项： 【1.我要苟全性命于乱世！】 【2.我要拔剑而起，为了荣耀！】 按理说，应该选第二个吧？没人会在面对女神的召唤时作死选第一个吧？ 然而俗话说的好，越是不让人做一件事，人们就越是想做那件事。 明知不该忤逆女神，可克里斯的手指就是不听使唤，忍不住往上移，最终落在第一个选项上。 女神：“……” 女神：“再给你一次机会。” 第一个选项消失，只剩下【我要拔剑而起，为了荣耀！】。 喂，根本就没给我选择的余地吧！ 克里斯撇撇嘴，戳中女神所给他的唯一选择。 “……不愧是我选中的勇者。”女神的语气有点儿不情愿，“勇者的道路永不孤单，只要朝着心中的方向走下去，就一定会遇到志同道合的伙伴。如今的你虽然只是区区萤火，但终有一日，你们将成为不灭的光芒，照亮黑暗。” 女神的身影逐渐淡去，黑暗中唯余那一星萤火。镜头推进，萤火中显出淡淡的轮廓——那正是克里斯捏出的金发小人儿，他如同婴儿般蜷缩着，像光茧里沉睡的蝴蝶。 忽然，光芒破碎，小人儿从空中跌落，重重摔在一望无垠的碧绿原野上。 他艰难地爬起来，茫然四顾，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魔力石板两侧各出现了四个菱形排布的按键，左边是“↑↓←→”，右边则是“ABXY”。 身为全诺雷利亚……不，全大陆最早接触魔力游戏的人之一（虽然也就比其他人早了十几分钟），克里斯自认为经验丰富，很快就掌握了游戏的玩法：“↑↓←→”用来移动，“ABXY”则用来呼出菜单。 他控制金发小人儿在草地上飞奔，往背包里捡了一堆野草野果，战胜了几只自不量力的史莱姆，升到三级后，意气风发地进入了游戏的第一座村庄。 村庄饱受魔物侵扰，村民们苦不堪言。长老见到克里斯如同见了救星，拉着他的衣袖恳求他除去北山作乱的魔兽，营救被抓走的孩子。 身为勇者，克里斯当然义不容辞地接下了任务。但他并不打算立刻就去同魔兽作战。 他发现这个游戏并没有严格的时间概念，接下任务后如果不管不顾，什么都不会发生。长老不会因为克里斯磨磨蹭蹭而大发雷霆，魔兽也不会因为勇者迟到就吃掉人质。 那何必急着上路呢？先把村庄逛个遍再说！ 克里斯辞别长老，优哉游哉地逛起街。 他和每个村民都打了招呼，帮放羊的老头找到了他丢失的羊，为洗衣服的大婶买来一块肥皂，又坐在河边看了会儿风景。 无所事事晃悠了半天，他走进了装备店。 店主是个名叫火锤的矮人，正挥舞锤子在铁砧上敲敲打打。 “欢迎光临，请问您是要购买装备，出售装备，还是打牌呢？”矮人问。 “打牌？打什么牌？”克里斯再一次对看上去最不该选的选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俺们这儿最流行的游戏，用一副纸牌就能玩，叫作‘反封建’。”矮人耐心介绍道，“三个人当‘反封建斗士’，一个人当‘封建独|裁者’，双方对抗。你要是想玩，俺就叫俺老婆孩子出来凑齐四个人。” 克里斯当即来了兴致。管他什么魔兽，管他什么被抓走的小孩！勇者，女神，荣耀，哪有打牌有意思！ 14. 第 14 章 “对K，你们都要不起吗？哈哈，那我就不客气了！四个A！一张4！我赢啦！” 金发小人儿收起纸牌，接过长老不情不愿递过来的十枚铜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屋子。 学会“反封建”的玩法后，克里斯将村里几乎所有人都挑战了个遍，就连河边玩耍的小孩都没放过。 起初他和村民们输赢各半，但身为数学小能手的他很快就掌握诀窍，占据了上风，此后再也没输过一局。 可惜每次最多只能押注10个铜板。要是上不封顶，克里斯有信心在新手村就赢他个富可敌国。 “下一个挑战谁呢？对了，村南那个坐轮椅的老奶奶好像还没跟我打过呢。” 克里斯呼出地图，找到老奶奶家的位置，大步流星走向下一个受害者的所在地。 这时，沙漏尖锐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叽叽叽——” 克里斯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石板上移开。 这一看可不得了，丑陋的雏鸟一屁股坐在沙漏中间的连接处，沙子只剩下一点儿了，粗略估计，再过十五分钟就会全部漏光，届时雏鸟将扯开嗓子放声大叫，而其他虎视眈眈已久的顾客将无情地把他拖走，占据曾经属于他的位置…… 光顾着打牌，竟没注意到时间流逝得如此之快，他甚至连一个DEMO都没有玩完！ 亏，太亏了！ 方才克里斯向伊薇特小姐打听过了，DEMO的剧情只到战胜北山魔兽为止。在那之后仍然可以四处冒险，但剧情不会推进，也没有新的地图，但仍然可以和村民打牌。 他决定将打牌的事先放一放，今天先走完剧情，大致了解DEMO讲的是个怎样的故事，免得以后和伊薇特小姐聊天都聊不到一块儿去。 他振作精神，无视了身后那些渴盼而热切的视线，操控小人儿调转方向朝村北的山丘走去。 村南的老奶奶不知不觉逃过一劫，可喜可贺。 *** 北山魔物的实力比其他地方明显高出一大截。克里斯在村南边儿一刀一只史莱姆，到了北山竟然会被史莱姆打到残血。要不是之前靠打牌赢了不少钱，换了一身好装备，这会儿史莱姆们估计早就围着他的尸体载歌载舞了。 好不容易拼杀到山顶，克里斯终于见到了传闻中掳走孩童的魔兽。 在山下时，他就隐约看见云层之上悬浮着两枚红点。原以为那是山上的灯光，可抵达山顶后才知道，那其实是魔兽血红的双眸。 魔兽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巨蛇，盘踞在山峦之巅，身体几乎和岩石融为一体，弯曲细长的獠牙甚至比金发小人儿的身体还长。 除了獠牙，巨蛇还有另一样武器。它重重一甩长满尖刺的尾巴，击中旁边的岩石，只听见一声巨响，岩石分崩离析，化作齑粉。 孩子们被巨蛇死死缠住，个个脸色苍白，生死不明。 金发小人儿拔出长剑，原本的45度俯视角画面变为横向视图的战斗场景，左侧是黑蛇，右侧则是持剑的勇士。 黑蛇占据了大半个屏幕，即便这样也只露出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身体，强大的压迫感让克里斯即使隔着屏幕也不由自主地颤了颤。金发小人儿在它面前，就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那样渺小。 【名称：魔蛇约尔姆】 【属性：暗】 【HP：？？？】 克里斯：“……” 那三个问号是怎么回事啊！“HP不明”不是比“HP：9999”更恐怖吗？！ 背后的云玩家们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少爷你拄在哪儿干啥呢？不会怕了吧？” “上啊小少爷，让它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呵，不氪金就不会玩了是吧？怀恩家的儿子也不过如此嘛。” 克里斯咬了咬牙。明知道云玩家们在使激将法，他却还是必须迎战。 战败事小，丢脸事大。他决不能让怀恩家族蒙羞！ 说不定魔蛇只是虚张声势，看起来骇人，实力并不怎样呢？ 他唤出技能菜单，不假思索地使用了目前所掌握的最强技能——十字斩。 金发小人儿眼神一凛，足底轻蹬，高高跃起，长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银色十字。 【“十字斩”给魔蛇造成了1点伤害。】 克里斯：“……”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为什么要不自量力当什么勇者、挑战什么魔蛇？在村里打牌不好吗？用他丰富的数学知识欺负村民，当小村牌王难道不香吗？ 下一回合轮到魔蛇攻击。它扬起满是尖刺的长尾，重重挥下。 一瞬间山崩地裂，飞沙走石，金发小人儿被当胸一击直接扫到屏幕之外。魔力石板剧烈震动起来，克里斯的手都快被震麻了。 【魔蛇对你造成999点伤害。战斗失败。】 “老板！退钱！”克里斯愤怒捶桌。 画面重回山顶场景。金发小人趴在地上，身上压满碎石，丝丝缕缕的鲜血溪流一般从他身下蔓延开来。 魔蛇张开血盆大口，鲜红的蛇眼射出贪婪暴虐的光芒，无情地宣告死亡降临。 克里斯抓着魔力石板尖叫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漆黑的夜空中落下一道金色的霹雳。 它劈开夜雾，劈开尘埃，劈开黑暗和惨淡朦胧的月影，将魔蛇一分为二。 不，那不是霹雳，而是一道无比炫目的剑光！ 魔蛇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两截，残躯朝左右两侧倒去。 克里斯怔愣地望着石板，忘记了尖叫，同时也忘记了呼吸。 方才那一道剑光扫清了夜空中的浓云，清冽的月光瀑布般洒向山峦。一名红发少女沐浴着银色的光芒，踏着魔蛇那一动不动的尸骸，走向被压在碎岩下的金发小人儿。 她身披银鳞细甲，绯红的斗篷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她的眼睛和魔蛇一样都是红色的，但那不是血腥残忍的红，而是清澈如红宝石一般的颜色。 少女抬起手，压在金发小人儿身上的石块被无形的力量抬起。她又打了个响指，克里斯惊讶地看见小人儿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HP也瞬间补满。 “你也是陷入时空乱流的勇者吧？” 少女开口，声音出人意料的清爽。 “魔蛇已经被我消灭了，不用害怕。” 克里斯想说“我已经不害怕了”，可他只是茫然地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游戏中的小人也像他的操控者一样，愣愣地望着少女，像是被夺走了语言。 “怎么不说话？被吓得失声了吗？看来还是个新人呢。”少女唇角微弧，唇边形成一个小巧的梨涡，“不过没关系，谁不是从新人过来的？ “等你将来也有了消灭魔蛇的实力，就来清泉城找我吧。我很乐意成为你的伙伴。 “我叫瑞德，‘红色雷霆’瑞德·莱特。记住我的名字。” 说完，少女一挥披风，跨过地上的魔蛇残骸，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屏幕暗了下去，《勇者传说》的LOGO浮现在夜空中。 【本游戏试玩版到此结束，更多内容请期待正式版。】 【您现在是要：A.退出。B.继续游玩试玩版内容。】 克里斯没有选择，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少女那绯红的背影仿佛是烙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不论他望向什么地方，那一抹红色都挥之不去。 活了十九年的克里斯，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可能恋爱了。 不仅他，就连背后的云玩家们也集体沉默不语，久久无法从少女那英姿飒爽的登场所带来的震撼中回神。 就这样过了好几分钟，才有一个云玩家细声细气地、充满疑惑地开口： “那个，是我记错了吗？‘红色雷霆’瑞德·莱特……不是男的吗？” *** “为什么瑞德·莱特会是女孩子？他这么有名，老板不至于搞错啊！难道此‘瑞德’非彼‘瑞德’，他们只是刚好同名？或者瑞德·莱特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比如遭到诅咒，所以变成了女人？又或者瑞德·莱特其实是男扮女装？那我对他……我……难道我要变成基佬了吗？那种事情不要啊！” 从日暮大道返回大学的路上，克里斯一直捧着脑袋自言自语，意识都有些混乱了。 伊薇特小姐受邀乘坐克里斯的蒸汽机车一道返回学校，于是不得不听这位情窦初开的小少爷碎碎念了一路。 起初她还挺同情克里斯的，但是当同样的话重复第二十三遍的时候，再悲天悯人的圣母的耐心都要消耗殆尽了。 “我想只要等《勇者传说》正式版发售，一切就能真相大白了吧？”她皱眉道。 “可那得再过三周呢！三周！整整二十一天！这让我怎么活啊！”克里斯狂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将柔顺的金发硬生生挠得像个稻草鸡窝，“我明白了！老板故意在DEMO里埋下这么个伏笔，就是为了引诱大家去买他的游戏！真是诡计多端！” 认清了洛林·地城的真面目，克里斯开始对他破口大骂。但骂归骂，他是不会取消魔力石板的预定的。否则他岂不是再也见不到瑞德……呃他是说，他岂不是再也解不开瑞德身上的谜团了吗？ *** 和克里斯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DEMO推出后的第二天，魔力石板的预定量就上升了一倍。 魔力游戏体验店开业两周后，五百台石板就全部预定出去了。 到了第三周，预定名单就已经排到了一千五百名开外，甚至有人开出高价求购魔力石板的预定名额。一时间，魔力石板成了诺雷利亚地下黑市最抢手的期货。 一个月之后，魔力石板发售当天。 矮人火锤一大清早就被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和叫嚷声吵醒了。 矮人世代居住在矿山中，不喜阳光，所以火锤向来起得很迟。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随便披上一件皮袄，打开卧室的窗户朝楼下望去。 “大清早的吵吵什么？信不信我用斧头装饰你们的脑袋？！” 刚说完这句话，火锤就后悔了。 店铺外乌泱乌泱挤满了人群。人们你推我我推你，争先恐后地往店门口挤。那扇连巨龙攻击都能承受的大门竟然因为撑不住人群的推搡，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 如果要给他们每个人的脑袋上都安上一把斧头，火锤的斧头可能有点儿不够用。 “火锤先生，我是《诺雷利亚先驱报》的记者，您是否能就您在《勇者传说》中的植入广告发表一下想法？” “火锤先生，听说您是‘地城娱乐’的供货商，您这里有多余的魔力石板吗？我愿意出高价！” “火锤先生，请开门！我们要买《勇者传说》的周边！” 15. 第 15 章 有那么一秒钟，火锤以为自己梦回勇者时代，门外的人们都是求购装备的冒险者。 可即使在那时候，他的生意也从没这么红火过啊！ 而且那些人嚷嚷的话，他怎么听不懂呢？什么植入广告？什么周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一切肯定都跟幽暗地宫的那位魔王大人脱不了干系。 因为人们叫嚷的最频繁的一个词就是“魔力游戏石板”。 魔王订购的第一批黑曜石板他早就交货了，第二批石板也在紧锣密鼓地制作当中。当初那个大魔头似乎的确说过要将黑曜石制作成什么游戏石板，但火锤并未放在心上，他向来只管卖东西，至于买家要用商品做什么，是拯救人类还是毁灭世界，那就与他无关了。 况且他打从心底觉得，魔王的生意不可能成功。魔物制造的东西怎么可能博得人类的欢心呢？人类不尖叫着把那东西扔到火刑柱下就不错了，还指望靠那玩意儿赚钱？ 没准再过几天，魔王就得来当掉他的裤子以补贴家用。（说实话，火锤还挺喜欢他那条裤子的，坚固耐用，造型时尚，适合附着魔法，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然而望着楼下黑压压的人群，火锤有些不大确定了。 难不成那个游戏石板……卖得挺火？ 可是再火也不可能火成这样吧？ 魔王的店铺肯定出了什么幺蛾子！ 火锤关上窗户，加上几把锁，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又搬来几个柜子堵住门，接着钻进地窖。 他曾因为害怕店铺被打劫，挖过一条逃生用的地道。火锤的弟弟经常笑话他白费功夫。“世界上胆敢打劫矮人店铺的傻瓜还没出生呢！”弟弟这么说。呵，那小子真是胡子短、见识也短，地道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火锤穿过几百年都未曾使用过的地道，进入诺雷利亚的下水道中，接着爬上一处竖井。 两个街区外的紫藤花大街上，一块下水道井盖被神神秘秘地顶开了。片刻后，一名身上挂满了蜘蛛网、散发着下水道芬芳气味的老矮人从竖井里爬出来，对街上愕然的行人点头讪笑。 “下水道检修。检修。”他慌忙将井盖移回原位，拂去身上的蛛网，做贼似的向日暮大道走去。 刚来到街口，老矮人就再度震惊了。 这条街上，竟然有人在排队！ 长长的队伍从街道中段的魔力游戏体验店，一直排到几百米开外的岔路口，还在不断延长中。队伍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少人颇有先见之明，带了遮阳伞和小折凳，还有些人直接席地而坐，四人一组，玩起了某种火锤从没见过的纸牌游戏。 一些人敏锐地嗅到了商机，推着小车沿街叫卖：“花生瓜子纯净水！折凳阳伞反封建！有没有需要的呀！” 瞧他们那鼓鼓囊囊的钱包就知道需求不少。 “那个，您好……”火锤小心翼翼地走向一位牵着爱犬的贵妇，“请问你们是在排什么队？” 贵妇高傲地看了矮人一眼：“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矮人吧？听说过魔力游戏石板吗？那是诺雷利亚最时髦、最有趣的玩具！今天是魔力石板的发售日，大家都是冲着它来的。有些人运气好，早就预定了，今天来取货，有些人……” 贵妇不满地撇撇嘴：“因为没赶上趟，只能来抢现货。听说有一百台现货对外出售呢。” 不必说，这位贵妇就是错过了预定，只能挤破头抢现货的人。 火锤就纳了闷了，魔力石板真那么有趣吗？人类什么稀奇古怪的娱乐没见过，他们甚至发明了会动的图画和可以传声的听筒，怎么偏偏就喜欢上了黑曜石板？ 这时，一名身披黑色大衣的男子鬼鬼祟祟踱到贵妇身边。 他的礼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这让他显得更加可疑。 他背对火锤，面向贵妇，飞快地撩开自己的大衣。 ——变态！ 火锤过去见过不少这样的人类。他们在大衣下一丝#不挂，专门躲在街角的阴影里，一见路人就跳上前迫不及待地展示他们可悲又短小的玩意儿，借此获取扭曲的快乐。 没想到现在的人类已经变态到这种程度，竟然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干这种事！ 火锤正准备飞起一脚踹飞黑衣男子，却听见他压低声音说：“夫人，您要魔力石板吗？刚拿到的现货，一口价十个金币。” 火锤：“？？？” 贵妇瞠目结舌地望着黑衣男子，似乎想斥责他坐地起价，但很快收敛起惊讶的表情，也低声说：“十个金币也太贵了吧？原价只要五银币呢！” “这已经算便宜了，您要是不买就算了，多少人求着我卖呢！” 说着他便拉紧大衣，转身欲走。 “等等！”贵妇叫住他，表情扭曲，内心显然正在天人交战，接着她咬牙道，“好吧，十金币就十金币！我……” 她的爱犬突然狂吠起来。 街边蹿出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黑衣男子，一脚踹飞了他。 火锤：“？！” 定睛一看，那黑影原来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矮人跳起来也只能够到他膝盖的那种。虽然长得人模人样，但火锤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人，而是幽暗地宫那个典当过斧头的狼人。 沃尔夫一把攥住黑衣男子的衣襟，将他拎了起来，高举过头顶。黑衣男子绝望无助地蹬着腿，却连地面也够不着。 狼人的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贵妇爱犬的狂吠戛然而止，它呜咽一声，夹着尾巴一溜烟钻进主人的裙子下面，连头都不敢露。 就在火锤以为沃尔夫要一口咬掉黑衣男子的脑袋时，魁梧的狼人开口了： “本城法律严厉打击囤积居奇、倒买倒卖、投机倒把等破坏市场秩序的行为！跟我去警察局！” 火锤：“……” 用这么狰狞凶残的表情宣读法律真的好吗？ 不等黑衣男子回答，沃尔夫便不由分说将他夹在腋下，像夹着一根细细的芹菜似的，三步并作两步，消失在了街角。 方才还有几个形迹可疑的、同样穿着长大衣的人在队伍旁边徘徊，这会儿全部作鸟兽散。排队的人们交换着复杂的表情。 “我眼花了？这不是老火锤吗？” 婉转俏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天呐，你身上是什么味道？你掉进下水道了吗？” 塞丽娜聘聘婷婷地走过来，双手叉腰俯视矮人。 牵狗的贵妇看看塞丽娜，又看看矮人，难以置信地捂住嘴。“您莫非就是装备店老板火锤先生？！啊呀，我刚才真是失礼了！请原谅我，火锤先生，我非常欣赏您在《勇者传说》中的精彩演出！能给我签个名吗？” 矮人惊惧地瞪着贵妇。他好不容易才逃脱家门口那群莫名其妙的人，怎么到了这里还是有人对他穷追不舍？他到底做错什么了他？ 他倒退一步，眼珠疯狂旋转，寻找逃生之路，然而目之所及全是一双双人类的腿，犹如腿的森林，而他宛若迷失在林中的小孩，不知该往何方去。 这时，一只纤细的手揪住了他的胡子。 “抱歉，我们老板有急事要见火锤先生。请容我借走他。” 塞丽娜笑眯眯地牵着火锤的胡子，将他拖出人群。 火锤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他和塞丽娜每逢见面总是斗嘴，然而这一回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这个牙尖嘴利的女魅魔充满了感激之情。 “……算我欠你一回！”矮人扶着老腰喘气道。 塞丽娜昂起下巴，故意不让矮人瞧见她得意雀跃的表情。“我没想救你来着。是洛林大人真的要找你。” “我还想找他呢！”火锤咕哝。 塞丽娜领着他穿过建筑之间的窄巷，从后门进入体验店。 前厅传来塞拉斯洪亮的声音。男魅魔正热情地招呼客人。后堂这边则堆满被压平的空纸箱，火锤认出那正是自家用来装黑曜石板的。 体验店生意之红火再次震惊了矮人。别说这家店了，今天就连日暮大道的废纸回收人员都能狠狠赚上一笔。 他环顾空无一人的后堂。“你家魔王人呢？” 塞丽娜指了指最大的纸箱。 它震了几下，接着，一个年轻人从里面站了起来。 “欢迎欢迎，火锤先生。”洛林一边用手指梳理凌乱的银发，一面跨出纸箱，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您这是？”火锤歪着头，越过洛林打量纸箱。 “没什么，就是看到那么大一个空箱子，忍不住想钻一下。”洛林将箱子踹到一边，假装它并不存在，“您还好吧火锤先生？” “我要是好就不会来了！”火锤低吼，“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人都认识我？我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 “我制作的游戏里刚好有一个和您同名同姓的NPC，而且也是个开装备店的矮人。玩家们似乎认为您在游戏中植入了广告，目的是宣传您家店铺什么的……”洛林叉腰望天，语气中不乏赞叹，“他们的人肉能力太了不起了，明明搜索条件这么落后，却能这么快就搞清楚‘火锤’是个真实存在的人物，还能调查出此人是我的原材料供应商。简直令人刮目相看啊！” “你感慨个什么劲儿啊！” 洛林说的话有一多半火锤都听不懂，但他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搞了半天，原来万恶之源就在他面前！ 16. 第 16 章 “快把那个NPC还是PNC的名字给我改掉！”火锤暴跳如雷。 “为什么？您不希望宾客盈门吗？”洛林奇怪地看着矮人，“如果他们想买魔力石板，您直说不卖就好了。如果他们想买别的……您店里应该还有滞销的勇者装备吧？” “有是有……等等！难道那些人想当勇者？！” 这个可能性吓坏了矮人。那些“玩家”脑子坏掉了吗，为什么要重回勇者时代？为什么要开历史的倒车？ “啥？哈哈哈，您想多了。不可能的。”洛林挥挥手，“他们只想买几套装备回去当周边而已。周边当然是要拿来收藏了，不会真有人拿来用吧？” ——我哪知道！我今天才第一次听说“周边”这个词啊！ 火锤心想。 “当然了，您要是实在不同意，我就把NPC的名字改过来好了，这种事毕竟要双方自愿……” 话还没说完，后堂的门突然打开了，塞拉斯探出半个脑袋。 “洛林大人，不好了！”男魅魔英俊的脸上缀满汗珠，“现货已经全卖光了！没买到的客人现在正聚在店门口闹事！” “洛林大人，我可以去维持秩序。”塞丽娜自告奋勇。 火锤“哈”地大笑一声，连胡子尖都戏谑地颤动起来。“想想你的能力！你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 魅魔的魅惑能力可以煽动或是安抚人类的情绪，塞丽娜更偏向于前者，而塞拉斯更擅长后者。因此洛林才会安排他接待顾客。万一顾客激动起来，塞拉斯至少能用魅惑能力使其心平气和。 然而魅魔的能力再强也还是有极限，连塞拉斯都压制不住那群顾客，可见他们的情绪激动到了何种程度。这时候再派塞丽娜上场……即使整座店铺被疯狂的顾客夷为平地，火锤也不觉得奇怪。 塞拉斯一拍脑袋：“姐姐可以煽动他们互相攻击！我在报纸上看过，人类政客管这招叫‘挑起对立’‘转移矛盾’！” 火锤忍不住想举手问苍天。人类啊，瞧瞧你们都做了什么！给这个大愚若智的小魅魔都灌输了一些什么歪理！ 洛林的表情也很微妙。“……你还是继续去维持秩序。回头我再抽调几个魔物来当保安。至于塞丽娜……” “是！”被点名的塞丽娜挺直脊背。 “地下城应该刚赶制出来一批石板，你去运过来。” 火锤忍不住插嘴：“幽暗地宫离诺雷利亚有好几里呢，根本来不及吧？” 塞丽娜白他一眼。“让开，你挡到我的路了！” “我哪有，门明明在那边！” 老矮人正抱怨着，却看见塞丽娜抬手在空中画起了什么，手指掠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闪耀着蓝光的痕迹，而一道道痕迹组成巨大的符文。当最后一笔画完，符文瞬间坍缩，化作足有一人高的莹蓝色的漩涡。 塞丽娜走进漩涡中。 几分钟后，她拖着一只纸箱又走了出来。纸箱里装满了码放整齐的黑曜石板，每一块背面都打上了“地城娱乐”的LOGO。 “……传送门？！”火锤的眉毛快要扬到头发里了。 他跟魔法师打过交道，心知传送门是相当高级的魔法，根据其大小、传送距离和维持时间不同，所需的魔力也不一样。一个普通的魔法师想把自己从诺雷利亚的一头传送到另外一头，消耗的魔力足够释放五次火球术。因此他们通常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使用。除了那些高阶大法师，大多数魔法师宁可使用他们的腿来移动，而不是魔法。 然而塞丽娜却闲庭信步般的使用了传送门，还将它维持了好几分钟，甚至从另一头带回了一只沉重的箱子！ 这岂不是说明，她的魔力已经恢复了？ 虽然不清楚她是怎么做到的，但肯定与这些石板、与魔王的所作所为有关。 “那么，火锤先生。”洛林目送两只魅魔将新到货的石板搬去店里后，将注意力转回矮人身上，“我方才的建议，您意下如何呢？” 火锤陡然从沉思中回神。“呃？什么？哦，您是说PNC那事？” “是NPC。”洛林耐心地纠正。 老矮人搔了搔自己的胡子。 瞧体验店这架势，今后洛林的黑曜石订单肯定源源不断，哪怕是为了继续维持这份合作关系，火锤也与洛林交好。他爱用自己的名字就用吧。 “玩家”们的确太过热情了，但既然他们愿意来火锤店里买周边，那何必将金主拒之门外呢？仓库还有不少勇者时代遗留下来的装备，卖又卖不掉，留着还占地方，有人愿意买走，火锤开心还来不及呢。 当然，赚钱还在其次。 更重要的是魔力。 魔物恢复魔力，它们与人类之间维持了许久的平衡势必会打破。这位来自魔界的新任魔王，或许将在诺雷利亚……不，在海岸王国，在整个大陆，掀起一场变革的风暴。 矮人族对时代的变化总是很敏感，所以才总是能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找准方向。直觉告诉火锤，现在是站队的时候了。抱紧这位魔王的大腿一准受益无穷。 “仔细想想，用我的名字似乎也没什么坏处……”火锤搓搓手，“顾客太热情的确有些麻烦，但我想我能应付的。” “那就好。”洛林微笑着欠欠身，笑容中带着少许戏谑，“您应付不了我可就头疼了，因为我还想追加黑曜石的订单呢。” “追加多少都没问题！我可以叫上兄弟姐妹叔叔舅舅侄儿外甥一起来制作黑曜石板！矮人族的手艺您尽管放心！” 不料洛林却摇摇头。 “我要的可不是一个大型家庭手工作坊，火锤先生。现在都是工业时代了，矮人族也应该与时俱进，重新构建整个产业的底层逻辑，做到工业化、标准化、科学化，流水线化，这样才能满足新时代的需求，在垂直领域做到降维打击……” 又来了！又开始说听不懂的话了！别念了别念了！ “总之，”洛林说，“下个月的订单我要再追加两千块石板。今后随着业务规模的扩大，石板的需求量会只增不减。您先回去合计合计吧。塞丽娜！”他呼唤魅魔，“送火锤先生回他的店铺！” 火锤听得晕晕乎乎的，被一脸不情愿的塞丽娜拽住胳膊时，他甚至没什么感觉。回去的路可比来时轻松多了，因为他没走那臭气熏天的下水道，而是被塞丽娜用传送门直接送到自家客厅里的。 “行了，你这老土豆，加油干吧。”塞丽娜拍去手上的污渍，“只要效忠洛林大人，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 说完她便穿过蓝色漩涡，返回了体验店。 刚运来的石板已经被搬到店里，群情激奋的顾客也稍微安静了一些。塞丽娜瞄了一眼前厅方向，确认四下无人偷听后，压低声音道：“恕我直言，魔王大人，那个老矮人根本不是发自内心地效忠您，他只是想从您的生意里分一杯羹。” “我看出来了。”洛林收敛笑容，变得严肃了许多，“但是塞丽娜，你不可能让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死心塌地地效忠你。绝大部分人实际上是被利益绑在一起的。‘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他深深看了魅魔一眼，“所以我才要故意把那个NPC用他的名字来命名。只有让火锤体会到我能为他带来多大的利益，他才会心甘情愿为我工作。而且，我也需要火锤去做一些事。” 比如在硬件方面搞一些研发革新什么的。 黑曜石作为魔力游戏石板的原材料，目前还是够用的，能够承载大量术式，魔力的运行速度也很不错。但随着游戏越来越精致复杂，黑曜石的性能有点儿跟不上了。毕竟是最便宜的魔力矿石嘛。 想要承载更多术式和魔力，就必须选择更昂贵的矿石。换言之，机子的配置也需要更新换代。 洛林是搞软件开发的，硬件研发不是他的强项，不如交给更擅长这方面的矮人族。 矮人族都是天生的工匠和发明家，这世界的工业革命不是他们首先搞出来的，洛林还有些纳闷呢。 忽然，连同前后堂的门又打开了。 塞拉斯哭丧着脸钻进来。 “洛林大人，石板又卖完了！那些顾客我已经拦不住了！” 洛林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时候生意太红火，也是很令人烦恼的啊。 真是幸福的烦恼。再多一点！ *** 诺雷利亚大学哲学系曾有一位学者写过一篇著名论文，叫作《论人类情绪的能量守恒》，其核心论点是，既然宇宙中的能量是守恒的，那么人类的情绪也当服从这一定理，世界上有人开心，就必然有人悲伤，反之亦然。 当洛林沉浸在生意兴隆的喜悦中时，他的一位顾客就十分“能量守恒”地陷入了悲伤。 魔力石板发售后的第三天，伊薇特起了个大早，匆忙梳洗了一下便抱着好几本书，带上魔力石板出了门。 刚抵达图书馆门前，她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蹒跚地爬着阶梯，因为脚步踉跄，他好几次险些从台阶上跌下来。 “克里斯？”伊薇特唤道，“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克里斯僵硬地回过头。 他双目通红，头发凌乱，下巴上满是胡茬，如果脱掉校服，再拿上个酒瓶，那活脱脱就是个人见狗嫌的无业醉汉。 这副模样委实吓了伊薇特一跳。 上次她见到这位小少爷，他送了一块石板后就不见了踪影。才三天而已，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克里斯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忍不住啜泣起来。 “伊薇特小姐，我……我失恋了！” 伊薇特忙把书放在台阶上，掏出一条绣花蕾丝手绢递给克里斯。 “别哭啊，我爷爷常跟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个不行咱再找。你条件这么好，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的。” 克里斯猛地摇头：“没有了！再没有了！她永远离开了！再也找不到像她那样的女孩子了！” “啊？你说的是谁？” 克里斯哀嚎一声，伏在伊薇特肩膀上，哭得一抽一抽的。 “是……瑞德·莱特！” 17. 第 17 章 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克里斯入手了心心念念魔力石板。为了再次见到那位红衣红发、犹如月下精灵的少女，他废寝忘食打了一个通宵，终于将剧情进度推到了清泉城。 他终于如愿以偿同瑞德再会，而瑞德也信守承诺，成为了他的伙伴。 克里斯立刻将刚出村就遇见、与他一路并肩作战至今的“黎明之剑”卢西恩踢出了队伍，为瑞德腾出了位置。而瑞德也不负众望，很快就成为队伍的主力输出。 同时，克里斯也从瑞德口中得知了“她”为何会是女孩子的原因。 “我们的世界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克里斯。” 又是一个夜晚——当然是在游戏中——营地的篝火旁，瑞德和克里斯月下谈心。 “我们称之为平行世界，每个世界都有微妙的不同。有的世界里，瑞德·莱特是一个身高两公尺的壮汉。也许在有的世界里，克里斯才是个美丽的少女呢。”瑞德笑了笑，“有人说，每当你做出一个决定，宇宙中就会多出一个平行世界。我不晓得这是不是真的，只知道时空乱流让无数的平行世界交错在了一起，所以我才会遇见你。我想，这是我生命中为数不多值得开心的事。” 游戏里的克里斯酷酷地坐在瑞德身边，一言不发地仰望月色，很是深沉。 游戏外的克里斯则抱着石板，在被窝里怪笑着拱来拱去像一条蛆。 ——我也是啊瑞德！时空乱流，听我说谢谢你！ 屏幕上出现了两个选项： 【A.瑞德，与我并肩战斗吧。】 【B.月色真美。】 游戏中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选项，选对了可以增加队友的好感度，好感度累积到一定程度，就能和队友触发恋爱剧情。 之前克里斯不小心刷了太多“黎明之剑”卢西恩的好感度，结果那小子追着他要跟他“击剑”，吓得克里斯之后再遇见好感度选项，都要反复推敲，认真程度不亚于他老爹分析股票的涨跌。 他琢磨了一会儿。“与我并肩战斗”，四舍五入不就是“与我永不分离”吗？这肯定是在向瑞德表白！虽然他毫无恋爱经验，但他觉得追女孩子的时候就应该勇敢地表露自己的心迹！ 至于选项B，瑞德都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了，他还只顾着讨论风景月色，像什么话！ 克里斯越分析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正确无误，于是自信十足地选了A。 他以为接下来就能触发瑞德的恋爱剧情，然而直到他率领伙伴们面对最终BOSS，他和瑞德的关系也没有任何进展。 最终战之前，邪恶的魔王施下了恐怖的诅咒。为了破解诅咒，队伍内必须有一个人以自身献祭。 克里斯看了看他的队友们，果断将目光投向了他最不喜欢的“黎明之剑”卢西恩。 要不……老哥你去献祭？ 可是游戏没有给克里斯选择的机会。在黑暗祭坛上，瑞德·莱特挺身而出，将献祭之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鲜血染红了祭坛，正如少女的红发一般热烈。 望着屏幕，克里斯的表情逐渐呆滞。 过了整整十分钟，他才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不！瑞德！我亲爱的瑞德！我的老婆！你不能离开我！洛林·地城我要你的狗命！！！” 他还没开始恋爱，就已经尝到了丧妻的苦涩。 *** “骗子！洛林·地城就是个可恶的骗子！” 克里斯坐在台阶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广告里说得倒动听，什么‘和队友展开波澜壮阔的冒险，或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谎言！根本就没有恋情！我要告他虚假宣传！” 如果省略号可以贩卖，那么伊薇特大概能成为仅次于克里斯父亲的一代富豪。 因为她除了“……”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良久，她才试探性地问：“最后应该是好感度最低的一个队员去献祭。你是不是没刷瑞德的好感？” “我刷了呀！我还跟她表白来着！我们都是恋人了，她却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呜呜呜我的瑞德……” “这不应该啊……”伊薇特困惑挠头，“瑞德的剧情对话选项，你都是怎么选的？” “当然是紧着瑞德喜欢的选啦！比如月下谈心那一回，我就选了跟她并肩作战来着！” 伊薇特扶额：“天呐克里斯，那是拒绝的意思！你应该选‘月色真美’！” “……那不是谈风景的意思吗？” “清泉城瑞德的住所里有一只猫，你和它对话后，它会告诉你它是被时空乱流卷到这个世界来的，它从前的主人是一位作家。在它的国家，‘月色真美’就是‘我爱你’的意思。而‘并肩作战’是指‘我只想跟你当战友，没有别的心思’！如果你选了这个，瑞德的好感度就会大降，今后再怎么拉也很难拉回来了！” 克里斯再度陷入呆滞。 难道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这个笨比，亲手把亲爱的瑞德送上了祭坛？ 他只顾着推剧情，根本没注意NPC的对话。话说回来，谁会无聊到跟一只猫对话啊？你们都是拿着放大镜玩游戏的吗？ 伊薇特接着说：“接下来只要刷够好感度，她就不会去献祭了。结局的时候她会留在这个世界陪伴你。前提是你触发的是‘勇者结局’。” “还有别的结局？”克里斯惊骇地问。 “当然啦，还有‘灭世结局’，就是你背叛光明，投靠了魔王一方。最终战不是你打魔王，而是你一个人和从前的队友车轮战。如果打赢，你就会成为新一代魔王。如果打输，瑞德和卢西恩就会把你挂在城门上鞭尸示众。 “此外还有‘牌王结局’，只要你和新手村所有人打‘反封建’十次以上，就能开启隐藏的‘牌王之力’，此后的所有战斗都可以用打牌替代，你在游戏中的发型也会变得很夸张。不过我还没有打通这个结局，是跟其他玩家交流的时候听说的……” 克里斯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魔力石板，又看了看伊薇特的。 他们明明是同时开始玩游戏的，为什么伊薇特的进度领先他这么多？为什么她找出了这么多隐藏剧情，而他就像个懵懂无知的小傻瓜一样？ 他们玩的真的是同一款游戏吗？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缘何如此巨大？！ “伊薇特小姐，你能把刚才说的写下来吗？”克里斯语气谦虚到近乎卑微，“我怕我一回去就忘了……” “不用那么麻烦，你有问题私信我就行了。”伊薇特说。 “那又是什么？” “就是《五色石消消乐》里的‘好友系统’啊，前几天推出了私信功能，不过每次最多只能发140个字。” 克里斯连忙打开石板，果然看到了《五色石消消乐》的更新日志。 他试着给伊薇特发了一条“Hi”，立刻就收到了伊薇特回复的“Bye”。 “如果我首都的亲戚也有一块石板，我能给他们发消息吗？”他问。 伊薇特摇摇头：“好像只能在诺雷利亚附近内使用，离城太远就会显示‘无信号’。” 那也足够了不起了！ 魔法可真是神奇！魔法师们拥有这么方便的东西，为什么不早点儿拿出来造福人类呢？ “太好了，有了这个我就能随时请教你了！”克里斯摩拳擦掌。 今天就重打一遍《勇者传说》，一定要打出瑞德的结局！ 瑞德亲爱的，等着我！ *** 幽暗地宫。 沃尔夫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 自打魔力游戏体验店开张，他吃住都在店铺楼上。洛林租下了整整一栋三层小楼，一层是店面，二层打算作为办公室，三层则留给店内的员工当宿舍。 沃尔夫在店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直到今天他才得以返回地下城。但是别误会，这并不是因为他疲倦了——狼人永不疲倦！之所以回家，是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洛林称之为“发薪日”，除了在体验店值班的魔物，所有人都要返回地下城领工资。 沃尔夫知道人类工作都能得到工资，他们似乎认为这是他们应得的权利。但是“工资”这个概念对于魔物而言还相当陌生。 幽暗地宫的魔物几千年来从未领到过金钱形式的工资。它们从勇者身上扒下来的物品都会统一上交，再由魔王大人按需分配给适合的魔物。多出来的要么存在宝库中，作为引诱下一波勇者的诱饵，要么拿去跟矮人、哥布林交换食物或资源。 前任魔王离开后，地下城失去了主心骨，也再没有勇者来送装备了，魔物们为了生存，只好先变卖宝库中的财富，再变卖自己的装备，最后连魔王的床都拿去典当了。 洛林上任后宣布“祖宗之法变了”，今后魔物们所得的资源要“按劳分配”，为此还特地成立了一个人事部，发布了《员工绩效考核管理制度》。 那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员工绩效考核管理制度》中声称，每个员工都会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但沃尔夫对此表示怀疑。试问哪个魔王会具备“公正”这种美德？要是他们有那玩意儿，还会成为魔王？ 人人都知道沃尔夫跟洛林不大对付。他相信洛林一定会寻找各种理由克扣他的工资。 觐见大厅外已聚集了不少魔物，每一只都在兴奋地讨论新的工资制度。沃尔夫郁闷地瞥了他们一眼。真搞不清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沃尔夫叔叔！” 一群穿着粗布麻衣的人类小孩钻出人群，争先恐后地抱住狼人的大腿。 沃尔夫震惊地倒退好几步。 幽暗地宫怎么会有人类？还是一群幼崽！难道洛林那家伙真的要实行什么人类灭绝计划，先从幼崽下手？ 等等，这群幼崽为什么要叫他“叔叔”？ 沃尔夫仔细辨认幼崽们的面容和声音。 “露娜，奈特，戴克……？” 错不了，这群幼崽就是他的侄子侄女们！一个多月前，沃尔夫离开幽暗地宫的时候，这帮孩子还是小狼的模样呢，没想到再见面时，他们已经学会变身了！ 沃尔夫自己刚出生没多久就学会了变身，但是下一代的狼崽们就没这么幸运了。 他们出生在魔力衰微的年代，以至于长到这个年纪，却连最基本的变身都做不到。他们的父母为此焦虑得不知掉了多少尾巴毛，身为狼人一族领袖的沃尔夫也十分忧虑。 现在看到狼崽们变身后的模样，沃尔夫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同时胸中涌起无限的骄傲。他虽然未曾生育自己的幼崽，但这一刻也体会到了为人父母的心情。 但是这些因为缺乏魔力而无法变身的小狼崽，怎么突然之间就学会变身了？是他们天赋异禀，还是说…… 想到那个夸口说要给地下城核心供应充足魔力的魔王，沃尔夫惴惴不安起来，难道是他做了什么？ 18. 第 18 章 觐见大厅大门轰然洞开。魔物们停止交谈，鱼贯步入大厅。狼崽们也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乖巧地跟在沃尔夫后头。 进入大厅的一瞬，沃尔夫眼前蓦地一片血红。 头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遇袭了！”。 他条件反射地摸向背后，接着意识到总和他形影不离的战斧早就被他卖给了矮人。 他绷紧身体，将狼崽们推到身后，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攻击。 可他等了许久，想象中的攻击也没有落到他身上。 眼睛逐渐适应了光亮。沃尔夫望向头顶，愕然发现红光的源头竟然是悬浮在大厅正上方的地下城核心。 曾经黯淡如同玻璃的核心，如今下半部分闪耀着炽盛的红光，宛如有岩浆在核心内部流淌。整座大厅都笼罩在暮色般的光芒中。 惊叹声此起彼伏。 沃尔夫已经快不记得核心上一次充满这么多魔力是何时的事了，感觉就像隔了好几个世纪那么久远。 原来如此……他心想。所以狼崽们才会学会变身…… “魔王大人驾到！” 魔物们不约而同恭敬地垂下头。沃尔夫也勉为其难地弯下脖子。 要向洛林低头，沃尔夫心里很不情愿，但不可否认，要是没有他，幽暗地宫不可能是今天这副样子…… 核心的光芒将洛林也染成了红色，一头银发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耀眼，绯红的双眸更显得妖异幽邃。 他照例说了一堆听起来玄之又玄的开场白，什么“抓手”“赛道”“头部”“输入”之类的，魔物们虽然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已经习以为常了。魔王不念几句咒语那还叫魔王吗？ “……那么，接下来就开始发放本月的薪水。”洛林终于进入正题，“因为是第一次发薪，所以我希望增加一些仪式感。下面叫到名字的人挨个到我面前——骨斯特！” “到！” 骷髅没料到第一个被喊道名字的是它，慌慌张张地奔上高台。它想单膝下跪，但又记起魔王大人说过不许它们下跪，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最终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半蹲姿势。 洛林将一枚信封交到骷髅手中，此外还有一张金色的奖状。 “骨斯特因为工作能力突出，获得了本季度的最佳员工奖，大家今后要向它多多学习！” 魔物们用力拍起手。海啸似的掌声霎时淹没了大厅，甚至惊醒了栖息在角落的石像鬼。 “我何德何能，您真是……真是太抬举我了魔王大人……” 骨斯特结结巴巴，气都不顺了。 “这是你应得的。你的剧本非常精彩，玩家也好评如潮。希望你以后再接再厉，拿出更多优秀的作品。” 骨斯特的眼眶中又开始溢出不明液体。 在它活过的短暂岁月和死后的漫长时光中，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认可它的作品。生前人们管它叫“平庸的吟游诗人”，死后它成了幽暗地宫的底层骷髅兵。如果不是洛林大人，它的才华和抱负或许一辈子也得不到施展。 它哀嚎一声，用奖状遮住脸，飞奔下高台，途中因为踩到自己的袍子，直接叽里咕噜地滚了下去，不小心把头盖骨给摔掉了。最终还是塞拉斯帮它装上的。魔物们忍不住哄笑起来，大厅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接下来被喊到名字的是塞丽娜、塞拉斯、海妖、蜥蜴人、在魔力石板车间工作的魔物…… 直到沃尔夫都等得都开始打瞌睡了，才赫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揉揉眼睛，大踏步登上高台。他足足比洛林高出一个头，但洛林站在他面前，气势丝毫不输于他。这让沃尔夫有了一瞬间的畏惧。 “狼人沃尔夫，魔力游戏体验店安保部主管。”洛林说，“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这个月你领不到金钱的工资……” 哈，果然来了！沃尔夫恼怒地想。他倒要瞧瞧这个所谓“魔王”要用什么可笑的理由克扣他的工资！ “这是因为，”洛林话锋一转，抬手在空中画出符文，魔法的光芒在他掌中聚集，“我要以实物的形式支付你工资。虽然不合规定，但我想你不会抗议的。” “真是荒——” 沃尔夫没来得及把那个“谬”字说出口。 洛林打开双手，笑吟吟地望着狼人。 魔法之光散去，一柄战斧出现在他掌中。 这是一件朴实无华的武器，唯一的装饰是斧柄上雕刻的狼头，通体幽蓝，正是用陨星之铁打造的，没有一处累赘的设计，没有一丝多余的线条，斧刃打磨得光滑锐利，倒映出沃尔夫惊愕的面孔。 这是魔王大人——沃尔夫唯一承认的那位魔王——赏赐给他的。他爱如珍宝，但是为了让魔物们吃饱饭，他把它卖给了矮人。 所以，洛林又把它买了回来？ 为什么？收买人心吗？ 他就不怕沃尔夫得到趁手的武器后造他的反？ “我诞生的那个世界流传着一句话，叫作‘宝剑赠英雄’。”洛林说，“这是一把出色的武器，希望你能用它好好保护地下城。” 说完他便移开目光，呼唤下一只魔物的名字。 沃尔夫梦游似的走下高台，要不是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如此真实，他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你真走运，蠢狗。”塞丽娜用她装工资的信封当扇子，悠闲地扇着风，“这东西的价值远远超过你的工资，还是魔王大人倒贴钱给你买回来的呢。” “我……我又没求着他……”沃尔夫咕哝。 然而再望向洛林时，之前的不屑和厌恶，都转化成了一种难以严明的复杂情绪。 狼崽们勾着沃尔夫的胳膊上蹿下跳。 “好帅气的战斧啊沃尔夫叔叔！” “我能摸一下吗？哇，它好锋利！” “沃尔夫叔叔，我将来也能像你一样拥有这么好的战斧吗？” “我们也能领工资吗，沃尔夫叔叔？你去问问魔王大人好不好？” 沃尔夫喉头一滚，声音干涩：“好，我去替你们问问洛……魔王大人。” *** “克里斯！你这小混球，终于知道回家了？你几天没洗澡、刮胡子了？诸神呐，我造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邋遢孩子？” 一进家门，克里斯就被怀恩夫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他将外套交给仆人，对怀恩夫人做了个鬼脸：“妈，我最近学习很忙……” “忙个屁！我都听你的男仆说了，你整天都在捣鼓魔力石板！”怀恩夫人气鼓鼓地瞪着儿子，“我送你去大学，难道是让你去玩儿的吗？” “可是妈，你不是也很喜欢《勇者传说》吗？”克里斯说。 怀恩夫人涨红了脸。“我只是用它来打牌而已！你知道，女子俱乐部不是每次都能凑齐四个人打牌……” 她的声音弱了下去。沉迷打牌的她实在没什么底气教训同样沉迷游戏的儿子。 克里斯扭过头窃笑起来。 进入大学后，他本可以继续住在家里，但他宁愿选择去大学附近租一间高级公寓。这倒不是因为他想锻炼自己吃苦的本领——拜托，首富的儿子还需要吃苦吗——而是单纯地想摆脱父母的管束，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今天他难得回家，因为他那出差已久的老爸终于归来，克里斯迫不及待要为他送上“接风礼物”，把老爸也拉进魔力游戏的大坑。 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嘛！ “爸爸呢？”克里斯问。 “在跟几个公司的高层开会呢。”怀恩夫人指了指二楼书房。 “刚回来就开会？那个工作狂！”克里斯摇摇头，“你没告诉爸爸我要送他什么礼物吧？” “当然没有。我甚至把我的石板也藏起来了。要是被他瞧见，那不就不算惊喜了吗？”怀恩夫人捏了捏儿子的脸，“好了，去梳洗一下自己！否则你爸爸要骂你了！” 克里斯亲了亲母亲的脸颊，在仆人的簇拥下走向盥洗室。 同一时间，二楼书房中。 怀恩先生一拳捶在昂贵的酸枝木书桌上。巨响让桌边的三位公司高层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你们是一群废物吗？”他吼道。 怀恩先生经营着数家规模庞大的公司，还是另外几家公司的股东和董事，其资产傲视诺雷利亚，甚至在整个海岸王国都排得上号。 他旗下最著名的一家公司，就是“诺雷利亚通讯”——整个诺雷利亚城最大的电话和电报公司。 如今世界已步入电气时代，电话、电报的需求量节节攀升，过去只有富贵之家才装得起的电话，如今已渐渐走进普通家庭，电话公司的营业额也是涨势喜人。 ——本该如此的。但是这个月，诺雷利亚通讯的营业额和用户增速却趋于下降。 于是，当远行归来的怀恩先生看到秘书呈上来的报表后，立刻将三位公司高层召集到自宅。 面对老板的怒火，三位高层面面相觑，丝绸衬衫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过了半晌，经理才怯怯地开口：“怀恩先生，我们的经营理念没有问题，公司运营也很良好。之所以会这样，我认为是出现了强大的竞争对手……” 怀恩先生气笑了。“诺雷利亚还有哪家没被我收购的电话公司？” “不是电话公司，先生。是一家玩具公司。”经理哆嗦，“他们推出了一种叫作‘魔力游戏石板’的产品，使用者似乎可以互传消息，比电话更快，更方便……” 19. 第 19 章 “魔力？游戏？石板？” 这三个词分开来怀恩先生都明白，可合起来就变成了一种他闻所未闻的东西。 “是塔里那帮巫师搞出来的东西吗？！”怀恩先生把牙齿咬得咯吱直响，“我跟法师塔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为什么要抢我的生意？！” 他死死盯着经理，仿佛一头发怒的雄狮正准备咬碎一头可怜的猎物。 经理也死死盯着……他自己的手指，不敢同老板对视。“据我所知，魔力游戏石板的发明者是一个民间魔法艺人……” “也就是说，他连正经巫师都不是？”怀恩先生的音调又拔高了一个八度，“一个街头变戏法的，竟然能抢走我们的用户，挤占我们的市场份额？!” 经理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座奔涌的瀑布，他汗水汇成的河流足够让他全家在上面泛舟。 “怀恩先生，魔力石板一开始打着魔法玩具的旗号，吸引了许多富裕的年轻人，他们都是‘诺雷利亚通讯’的主力客户群体，而且在石板上互发消息不需要额外收费，只有字数限制，最重要的是，它可以随身携带……” 经理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注意到怀恩先生的表情越来越阴沉，气压越来越低，就像有一场千年不遇的雷暴正在他周围聚集。 就在经理以为自己将被怀恩先生爆发的怒火与雷霆烧成碎片的时候，书房的门敲响了。 “抱歉打扰你们开会了，爸爸。”克里斯金灿灿的脑袋探进房间里，“妈妈叫我来问你，这三位先生要留下来共进晚餐吗？” 怀恩先生的怒气稍平。他面对下属总是不苟言笑，可一提到他的妻子，他就会瞬间变得和颜悦色。 经理时常怀疑怀恩夫人是不是也学过魔法，否则怎能将这个怒狮般的男人治得服服帖帖像一只大猫？ “瞧瞧我，一谈起工作就忘记时间了。”怀恩先生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三位先生，明天去了公司再详谈此事吧。” 经理如蒙大赦，逃也似地奔出书房，朝克里斯投去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 克里斯送走三位客人，转回书房，见父亲正坐在书桌前，皱着眉头思索什么。 他将手伸进口袋，握住准备已久的礼物，踱到书桌前。“爸爸，长途旅行辛苦了。” “如果你能有出息一点儿，我的辛苦会明显减少很多。”怀恩先生不悦道。 克里斯噘起嘴。老爸看见他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数落他。工作的压力果然把这个男人压垮了。不过没关系，等他收到自己精心准备的这份大礼，他的心情肯定就会像坐上滑翔机一样愉快了。 “老爸，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当当当——”克里斯夸张地亮出手里的东西，“你离开诺雷利亚有一段时间了，大概没听说过这个。这可是现在城里最受欢迎的玩具，叫作魔力游戏石板！我专门买给你的呢！” 他美滋滋地望着父亲，等待对方嘉奖。 然而事情的发展和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怀恩先生的心情的确像坐上了滑翔机——不过是即将坠毁的滑翔机。 “你说这是魔力游戏石板？！”他攥紧拳头，指节都捏到发白，“你还花钱买了？” “是啊！”克里斯茫然地眨眨眼，“这东西都卖脱销了，多亏我有先见之明，提前预定了好几块，否则还买不到呢！”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他脸上。 克里斯懵了。 老爸为什么要打他？他买过那么多奢侈品，每一件的价格都比石板贵，老爸也从没说过他什么啊！ 委屈、愤怒、困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决堤的洪水冲乱了克里斯的大脑，然后从他的眼眶喷薄而出。 “你还好意思哭！”怀恩先生抄起书房一角的鸡毛掸子，“你知不知道就是这个石板抢了我的生意！你居然还给他送钱！不肖的废物！该遭瘟的蠢货！” “你居然打我！就连我妈都没打过我！” “闭嘴！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你给我站住！” 书房的动静惊动了怀恩夫人。她在女仆的指引下迅速赶到，一进门目睹的就是克里斯被怀恩先生痛打的场面。 她上前一把抱住儿子，回头恼火地瞪着丈夫。 “刚回家就打孩子，你发什么瘟？” 怀恩先生举着鸡毛掸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个臭小子竟然把竞争对手的东西送我当礼物！”他喘着粗气道，“那个魔力石板……它害得公司失去了多少客户……” 怀恩夫人不太明白魔力石板和电话公司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两个完全不搭界的领域。但她敏锐地猜到丈夫和那三位公司高层开会开到现在，八成就是在讨论石板的事。 “可是克里斯又不知道！”她说，“谁能想到一件玩具能抢走电话公司的生意呢？你自己不也没想到吗？克里斯只是得了一个新奇好玩的东西，想让你也开心开心罢了。他全是为了你好，你却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的理由打他！” “我……”怀恩先生哑火了。 每次和妻子吵嘴，他总是落于下风。他觉得这多半是因为妻子曾是诺雷利亚大学哲学系辩论队的成员，还写过什么关于情绪能量守恒的论文。 怀恩夫人道：“我们走，克里斯。今天我带你回你外公家。你外公常说不知者不怪，才不像某些人呢。” 她拉着委屈巴拉的儿子走出书房，不忘甩给丈夫一记眼刀。 “等等，玛丽安，听我说玛丽安……！” 怀恩先生望着妻子和儿子离去的背影，颓丧地跌进柔软的靠椅中。他清楚妻子的脾气，她一旦要做什么事，就没人能阻止。 都怪那可恨的魔力石板！抢走他的客户不说，还害得他和家人闹翻！ 真是他的一生之敌！ “必须想个办法对付这可恨的石板，还有那个街头变戏法的。趁他们现在还没成气候……如果不把他们扼杀在摇篮里，今后可就难对付了。”怀恩先生咬牙切齿。 但是用什么办法呢？ 收买一群小混混去对方店里，让他们见识一下社会的险恶？ 不行。即使是街头变戏法的，多少也会些魔法。怀恩先生从未学过魔法，但每个诺雷利亚人都深知魔法的力量有多强大、多恐怖。这就是为什么法师塔总能逃过被拆迁的命运，至今还屹立在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的原因——因为没人敢跟魔法师作对。 ——等等，有了！ 他不了解魔法，其他人同样不了解。他害怕魔法，其他人当然也害怕。 顾客们对魔力石板趋之若鹜，只是因为觉得它新鲜有趣，好奇心盖过了畏惧而已。但只要挑动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他们一定会对石板弃如敝履。 打定主意，怀恩先生拿起电话，快速拨通他的秘书谢伍德的号码。 “谢伍德，交给你一个任务。是你最擅长的笔头工作。”他低沉地说，“你立刻写一篇文章发给报社，就说那个魔力石板……” *** 今天的魔力游戏体验店有点儿不大对劲。 走进店铺的洛林心想。 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嘛……那当然就是，整家店门可罗雀。 魔力石板正式发售后，他便将店铺交给了塞拉斯和塞丽娜打理，自己专心在地下城修复游戏BUG，中午或下午才去店里转悠一圈。 昨天他来巡察的时候，店里还热闹非凡，大排长龙。可一夜过去，这里就像是变成了核辐射禁区一样。 “沃尔夫，你对客人干了什么吗？”洛林望向狼人保安。 “不关我事！”化作人形的沃尔夫气得一跺脚，“肯定是塞拉斯或者塞丽娜！” 塞丽娜柳眉倒竖：“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做成狗皮大衣？” 这就怪了。即使玩家们对游戏兴趣消退，人数也是慢慢减少的，绝不会出现这种断崖式的下跌。 以洛林的经验，游戏日活暴降，多半是游戏本身或者运营方面爆了什么雷。 但不论他如何回忆，都记不起自己最近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洛林大人，不好了！” 店门被绝大的力道推开，塞拉斯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将一沓报纸拍在柜台上。 “您快看看上面的文章！” 洛林拿起最上面一份《晨星报》。头版头条用爆炸性的文字写道—— 《魔力玩具还是魔法凶器？当心魔法辐射摧毁你！》 【诺雷利亚城的S女士最近从她的未婚夫那儿收到了一份独特的礼物——魔力游戏石板。这个精巧、神奇、蕴含魔法、千变万化的玩具立刻俘获了S女士的芳心。 【只要你生活在诺雷利亚，而且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傻瓜，那就一定听说过“魔力游戏石板”这个名字。这奇妙的玩具是如今诺雷利亚最受欢迎的玩具，甚至连首都人都听闻了它的大名，千里迢迢前来诺雷利亚求购。 【得到这份珍贵礼物的S女士自然喜不自胜。她总是将石板随身携带，一得空便拿出来游玩。 【然而S女士很快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有些不对劲。 【“我的皮肤越来越差，精神也渐渐萎靡。”S女士向记者透露道，“从前我的视力很好，可现在看不清东西了。我还总是失眠、焦虑、腹泻，身体越来越差……” 【求教医生之后，S女士愕然得知，自己的症状是“魔法辐射”造成的！而魔法辐射的源头，正是那令她爱不释手的魔力石板！ 【（下转第三版）】 “现在我知道客人都去哪儿了。”洛林幽幽地说。 “简直一派胡言！”塞丽娜气得将报纸窝成一团，“魔力石板根本就没有辐射！洛林大人，请允许我写一篇文章反驳他……” 沃尔夫冷笑：“算了吧，就你那文笔。我看还是让我找到这个记者，狠狠揍上一顿，看他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他将指关节捏得咯吱直响。 洛林将报纸扔到一旁：“没用的。这个记者不敢写了，还有下一个。” “那我就继续打！” “你还不明白吗？这些记者不过是小卒罢了。突然之间所有报纸同时刊登对我们不利的报道，背后肯定有人在操纵。” 说白了，就是有人给媒体发通稿，要狠狠黑洛林一把。 一般人可不会这么无聊，也没有这么多钱。 这位“幕后黑手”，一定财力雄厚。而且这种深仇大恨，这种恨不得将对手一脚踩死的作风…… “我知道了。八成是哪位同行吧。”洛林扬起唇角，“动了别人的蛋糕就要做好遭到报复的准备啊。” “我们该怎么办？”塞拉斯怯怯地问，“找出幕后黑手，揍他一顿？” 洛林摇摇头。“新产品问世，必定触动旧产品的利益。只要我们仍在生产魔力石板，这种事就会层出不穷。” “难道我们要忍着？！”塞丽娜几乎咬碎银牙，“抱歉，洛林大人，我可不是什么教会圣女，别人打我左脸，我才不会把右脸也让给别人打，我只会把别人打成猪头！” “打人犯法，塞丽娜。我可不想去监狱探望你。”洛林将报纸卷成一卷，敲了敲三只魔物的脑袋瓜，“他们不希望我们赚钱，我们偏要趁这个机会大赚一笔，让他们白费力气、自食苦果。这就是对付他们最好的方法。” “客人都被谣言吓跑了，还怎么赚钱？”沃尔夫怀疑道。 “我自然有办法。”洛林说，“今天提前打烊，跟我回地下城。对了，地下城有很多史莱姆对吧？”他露出微笑，“召集史莱姆。这回轮到它们立大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