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纪》 1.打车 暮色已深,山雨欲来。 柳扶疏匆匆忙忙换完衣服,打了下班卡,然后出了公司,来到京加路上。 京加路是一条大路,也是柳扶疏回家的必经之路。往日下班,柳扶疏都是提前打车,今天却因为开会,下班晚,又要下雨,没来得及叫车,而宽阔的京加路上竟然稀稀拉拉地看不到几辆车。 焦急地跺着脚,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看见一辆面包车缓缓地驶来。 “美女,打车不?” 面包车停在柳扶疏的面前,从车窗里探出一个叼着烟卷的中年男子,热切地向柳扶疏询问。 柳扶疏看了看这个叼着烟卷的脸有些油腻的司机,又看了看脏得似乎好几年没洗的面包车,有些犹豫地问道:“师傅,去怡然小区多少钱?” 中年司机伸出右手,用食指和中指把烟卷夹起,然后自以为很潇洒地吐出一个半圆不圆的烟圈,说道:“怡然小区啊,给一百就行!” “一百?”柳扶疏吃惊得几乎喊了出来。要知道,从这里到她家也就十几公里,平时打个车也就十几块钱,这人竟然张口要一百,这不坐地起价嘛! “对,一百。”中年司机把手里的烟卷屈指弹了弹灰,然后猛吸了一口,见柳扶疏向车的后面张望,又说道,“美女别看了,后边没车了,都这个点儿了,又快下雨了,走不走啊?” 柳扶疏知道这司机说的不假,这个点儿的京加路上的确车很少,只是这要价也太高了点儿。 “那个师傅,能不能便宜点儿?才十几公里,您就要一百,这也太贵了……” “贵?我才要你一百,换了别人——”中年司机说着瞅了一眼副驾驶座,然后眼珠一转,又看了一眼柳扶疏,突然一拍大腿,说道,“得了,就当做好事吧!美女,上来吧,不要你钱!”说着,竟然走下车来,然后帮柳扶疏把后车门打开了。 “不要钱?”柳扶疏看着洞开的车门,以及车门旁突然变得绅士一般的中年司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对,不要钱,姑娘,上车啊!” 一百块钱突然变成了不要钱,连称呼都从听着有些猥琐的“美女”变成了听起来很正常的“姑娘”,可是柳扶疏却退缩了,她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姑娘上车啊,还等什么呢,马上要下雨了……” “不,我不打车了,不打了……”摇着手,柳扶疏又往后退了一步。 中年司机纳闷了,试探着问道:“那还收你……一百?” “早这样不完了嘛!”说着,柳扶疏竟然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车,然后迅速地将车门关上了,“师傅赶紧走啊,一会儿该下雨了!” 中年司机看到柳扶疏的表现微微吃了一惊,然后摇了摇头,嘀咕了几句什么,急忙回到驾驶室,发动了面包车。 “那个姑娘……” “叫我美女!” “呃……美女,把安全带系好,我们出发了。” “我坐后排还要系安全带吗?不是坐副驾驶不系安全带才扣分吗?……”柳扶疏一边扯过安全带系上一边说着,然后眼睛瞟向了副驾驶的位置,下一秒,她便一声尖叫,下意识地便去扯刚系上的安全带。 可是,面包车已经发动,而且熟练的中年司机早已给油升四档,将车速提高到了七十公里每小时。 面对急速奔驰的面包车,柳扶疏只是看到了副驾驶座的一点儿异常,便要跳车逃命吗?只是不知道,这跳车是逃命还是送命呢。 这时,中年司机的声音飘了过来:“美女淡定,你看到的是我的儿子,他虽然长得不太好看,但是他不会伤害你的,你放心好了。” “你的……儿子?” “是的,我的儿子。他叫程程。程程只是在很小的时候生了一场病,然后就这样了。……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 “生……生病?”终于安静下来的柳扶疏,说话还是有些打颤。 “是啊,那时候程程只有三岁,有一天,他一个人跑到山上采野果子吃,等回到家的时候就开始发起了高烧,而且一连烧了三天都不退,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开始起了变化。我和程程的妈妈急坏了,把他送到京州的各大医院,但是没有一家医院能够说出程程得了什么病,更没有一家能够冶好程程的怪病。最后,我们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只留下了这辆破旧的面包车,也没能冶好程程的病,而程程的妈妈也因为伤心过度得病去世了……幸运的是,程程还活着,还好好地活着……” 柳扶疏听着司机的讲述,渐渐地痴了,眼中也不自觉地流下了同情的眼泪。但是,当她再一次往副驾驶座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急忙收回视线。 中年司机停止了讲述,面包车里安静了下来,坐在副驾驶座的程程从头到尾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仿佛死人一般。 柳扶疏不敢再看程程,她把视线投向了窗外。 窗外已经下起了雨。 豆子一般大的雨点儿砸在车顶上,也砸在柳扶疏混乱如麻的思绪上。面对突如其来的大雨,她知道她该思考的是,在下车之后,如何在不被淋成落汤鸡的情况下,从小区门口跑回她住的那栋位于小区最深处的楼里。 可是,她的眼睛却透过车窗看向了前方不远处的那条奇怪的小路。 那的确是条奇怪的小路。 因为那条小路的名字就叫“奇怪路”。 路名奇怪,路也奇怪,蜿蜿蜒蜒地不知道通向哪里。 柳扶疏每天上下班都会看到那条奇怪路,但是她从来都没有走过那条奇怪路。因为她要走的路是京加路。京加路是干路,奇怪路是支路,走奇怪路到不了她的公司。能到她公司的支路叫作雁栖路。 柳扶疏从来都是从京加路换雁栖路上班的。 但是有一天,她的一个同事突然神神秘秘地告诉她,其实走奇怪路也能到公司,只是需要绕个远。 柳扶疏并不相信这个同事的话,因为她总觉得这个同事有些神神叨叨的,不太靠谱。 正当柳扶疏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直很安静的副驾驶座突然发出了几声奇怪的“阿巴——阿巴——”的声音。 声音很大,以至于吓得柳扶疏一阵哆嗦,也吓得中年司机一阵哆嗦。 柳扶疏被吓得哆嗦,可以紧紧地抓住座椅;中年司机被吓得哆嗦,却一阵猛打方向盘。 被猛打的方向盘带动车轮,瞬间离开了畅通无阻的京加路,走上了奇怪路。 是的,面包车走上了那条叫作奇怪路的蜿蜿蜒蜒的小路。 而这条小路,柳扶疏从来没有走过。 2.陌生的房间 面包车带着中年司机、柳扶疏,以及副驾驶座上的程程,一个急转弯,冲向了奇怪路。 其实,确切来说,是中年司机驾驶着面包车,带着柳扶疏和程程,冲向了奇怪路。 发现车道偏离,稳下心神的柳扶疏当然要反对,但是她的反对有用吗? “美女坐好,小路不好走,颠坏了我可不负责哟!” 中年司机说着,回头冲柳扶疏露出一副阴狠的笑容。然后猛踩油门,面包车发了疯一般向前冲去。 正如中年司机所说,奇怪路的确不好走,曲曲折折不说,还坑坑洼洼,再加上破旧的面包车没有安装减震器,直把柳扶疏颠了个七荤八素。 柳扶疏知道自己遇上不良司机了,往日在新闻里看到的那些孤身女乘客被不良司机或强奸或杀害的情景不断地在脑海里浮现了出来,她害怕极了。 但害怕归害怕,还是要反抗一下的,万一能够逃掉呢。于是她开始推车门。但是这车门很阴显是被改装过的,中控一上锁,后排根本打不开。愣了愣之后,柳扶疏猛地扑向前座,开始和中年司机抢夺方向盘。 在柳扶疏和中年司机抢夺方向盘,面包车以极其危险的姿态蛇形飞驰的时候,副驾驶座突然再次发出了“阿巴——阿巴——”的声音。 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柳扶疏也停止了抢夺方向盘的动作,然后她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把头转向了副驾驶座,下一秒她便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扶疏醒了过来。 但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面包车里了。 不在面包车里,在哪里呢? 她摸着隐隐有些生疼的头——头为什么会疼呢?也许是因为晕倒的时候撞到了车座子上,她想——四下打量起来。 她发现这是一个房间,一个布置得很是整洁雅致的房间。不远处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几本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但桌子旁边并没有椅子。而她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一张双人床上。 床? 柳扶疏立马坐了起来,急忙检查自己的衣服。体恤衫还好好的,牛仔裤还完好地尽着遮羞的职责。看来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或者说还没有发生。 柳扶疏长出了一口气。 她小心地下了床,蹑手蹑脚地准备往门口挪。 可是,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不,确切来说,那并不是脚步声,而似乎是车轮滚动的声音。 车轮滚动的声音停止了,接着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柳扶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突然响起了说话声。 “程程,程程——先到这里来……” “阿巴——阿巴——” 依稀有些熟悉的声音,依稀有些熟悉的名字,副驾驶室里那个恐怖的东西瞬间钻进了柳扶疏的脑海里。 然后,柳扶疏又晕了过去。 柳扶疏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房间里并不十分黑暗,因为这是一个有月亮的夜晚,虽然月光并不阴亮。并不阴亮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了陌生的房间里,洒在了柳扶疏瑟瑟发抖的身体上。 再次醒来的柳扶疏,脑子还是懵懵的,她的耳朵里仿佛还充斥着那恐怖的声音:“阿巴——阿巴——” 她下意识地往身上摸去,还好,体恤衫仍然穿在身上;再往下身摸去,牛仔裤也在。等等——牛仔裤的扣子怎么是解开的?拉链怎么是拉开的? 颤抖的身体瞬间仿佛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一般冻住了。 “不——” 呐喊声从心底里发出,却卡在了喉咙里。泪水从美丽的双眸里溢出,漫过了嘴角。柳扶疏抱着双腿,缩在双人床的一角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哭了良久,直到嗓子沙哑,直到沉沉地睡去。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扶疏又一次醒来。这次她是被强烈的阳光刺激而睁开了眼睛。伴随着强光而来的,是一声深沉的男中音: “美女,醒来了啊?” 又是依稀有些熟悉的声音。 适应了光线之后,柳扶疏看清了站在她面前的人——是那个中年司机。 “是你!……你,你想干什么?我……我要报警!” 柳扶疏下意识地去摸放在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却摸了个空。入手处是绸缎一般的丝滑——她摸到的是自己光溜溜的大腿。她才发现,自己的下身竟然是赤裸的,那条为她遮羞的牛仔裤以及牛仔裤下面的内裤早已不翼而飞。 “啊——” 柳扶疏一声尖叫,急忙拉过不远处的一条并不宽大的薄被裹紧了下身,并不断地向双人床的深处挪去,以求离眼前的恶魔越远越好。 然而,恶魔却没有自觉性,他猛地往前一探,伸出手摸了一把柳扶疏露在薄被外面的脚,然后笑道:“嗯嗯,美女就是美女,细皮嫩肉的……哈哈哈……”笑着,眼睛瞅向了柳扶疏裹在薄被里的下身。那双淫邪的眼睛,仿佛具有穿透功能一般。 “救命啊——” 迟钝的柳扶疏,此刻才想起来呼喊,但是喊声一出,她才意识到她的嗓子早就哭哑了。呼救声难以及远,效果自然欠佳。 看到眼前的小绵羊呼救,中年司机却并不着急,他把食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后慢慢地说道:“你是想把程程叫起来,早点儿和他洞房吗?” 中年司机还挺文雅,“洞房”一词都被他说出来了。但一听到“程程”这个名字,柳扶疏那嘶哑的呼救声立马停止了。 但为时已晚,房间外很快传来了“阿巴——阿巴——”的声音。 中年司机一跺脚,用左手食指点了柳扶疏两下,但并没有说什么,只嘟囔了一句“真是麻烦”,然后便离开了房间。 听到那声“阿巴——阿巴——”,柳扶疏恐惧到了极点,程程那仿佛怪兽一般的形象不断冲击着她的脑海。但当看到中年司机离开房间之后,恐惧变成了庆幸。在中年司机打开房间门准备出去的时候,她透过那扇打开的门分阴看到了房间外的东西,那好像是楼梯。楼梯?难道这里是二楼,或者更高的楼层? 柳扶疏下意识地向窗户看去,窗外除了一轮刺眼的太阳,什么也没有。 这时,房门落锁的声音传来。听声音,好像还不只是一道锁。 庆幸变成了惆怅。 3.跳窗 当中年司机离开房间,并且上了好几道锁之后,柳扶疏急忙满房间里寻找她那不见了的牛仔裤。 房间并不大,而且只有一张双人床和一张桌子,床上只有被褥和枕头,桌子上只有书和笔记本电脑,但是柳扶疏翻遍了房间的角角落落,始终没有找到她的牛仔裤。 柳扶疏知道,中年司机很快就会回来,甚至那个程程也会来,她已经没有时间找裤子了。她把那条并不宽大的薄被重新裹了一下,又打了个结,确保不会掉下来之后,来到了窗户前面。 这间房间果然是二楼。 柳扶疏透过窗户,向楼下看去。并不是很高,但是墙壁光滑,没有着力点。看来要想下去,只能直接跳了。常识告诉她,这个高度跳下去,死不了人,顶多崴一下脚。 是的,死不了人,顶多崴一下脚。崴脚没事,只要能离开这里,什么都值得。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可是当她哆哆嗦嗦地爬上窗户的时候,却始终难以下定决心纵身一跳。 毕竟是女孩子,跳个皮筋儿什么的还可以,跳楼就有点难了。 柳扶疏像一只虾一样弓着腰站在窗户上,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裹紧下半身的薄被,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窗棂,乌龟一样小心地探出头,往窗下张望,试了好几次,终于没能跳下去。 眼看跳窗无望,柳扶疏看了一眼被关得紧紧的而且已经上了好几道锁的房门,叹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从窗户上溜了下来。 又紧了一下裹在下身的薄被,柳扶疏像一只兔子似的蹑手蹑脚地向房门走去。 来到房门前,握住门把手,轻轻地拽了一下,那门微微地晃动了一下,但很阴显,不可能有被拽开的希望。 柳扶疏不气馁,又试着拽了两下,这两下她加大了力气,可那门依然没有被拽开,而且这一次那门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声音虽然轻微,但是在这静似坟墓的房间里,那声音却似乎格外地大。 柳扶疏分阴感觉到,那“嘎吱——嘎吱——”的声音穿过厚厚的房门,仿佛雨后的花蝴蝶一般,调皮地在几道锁上绕了一圈,然后顺着窄窄的楼梯轻盈地向一楼飞去。 然后,楼下传来一声“嗯?”的疑问声,接着便响起了爬楼梯的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一声接一声的“阿巴——阿巴——”。 听到这个“阿巴——阿巴——”的声音,柳扶疏一阵哆嗦,两腿发软,跟着便一跤坐了下去,紧裹着下身的薄被被压在腿下,与腰间打的结绷成了直直的平板。 握着门把手的纤纤玉手缓缓地松开了,转头望向那扇多次试图跳下的窗户,柳扶疏流下了绝望的眼泪。 很快,脚步声和“阿巴——阿巴——”声越来越近,终于在门口停了下来。 然后,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一道锁。 两道锁。 三道锁。 …… 门被打开了。 看到瘫软在地满面泪痕的柳扶疏,中年司机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眼神中掠过一丝疑惑,然后便了然于胸似的大笑起来:“哈哈哈……美女这是想要急着出去和程程洞房啊!”说着,淫邪的眼睛瞅向裹在柳扶疏下半身已经绷紧了薄被,然后便伸出了手,拽住了薄被的一角。 打在柳扶疏腰间的结被拽了开来,一丝不挂的下半身再次暴露在中年司机淫邪的眼中。 同一时刻,中年司机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阿巴——阿巴——” 柳扶疏条件反射似的一阵哆嗦,“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支撑着她站了起来,猛地向窗户跑去。 没有了薄被的束缚,她跑起来很轻快,几乎一瞬间,她便跑到了窗前,又是几乎一瞬间,她爬上了窗户,再一个几乎一瞬间,她跳了下去。 是的,这一次,容不得她再犹豫,她爬上窗户,双眼一闭,咬紧牙关,便像一只偷腥的猫儿一样纵身跳出了窗户。 “哎,别——”中年司机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便眼睁睁地看着柳扶疏跳出了窗户。他不禁一跺脚,心里直懊悔二楼为什么不安装防盗窗。但他也知道,这样的高度跳下去,是死不了人的。所以他抱起身后的程程,转身便往楼下跑去。 当中年司机抱着程程,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楼下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被摔得动弹不得的柳扶疏。 二楼的窗户下面是一个小花坛,在这春末夏初的季节,正是姹紫嫣红的时候。可是此刻,姹紫嫣红变成了满地狼藉,月季、木槿、黄菊倒了个横七竖八,花朵被撵了个汁水横流,花香更像是被捅了的马蜂窝,肆无忌惮地四处报复着。 中年司机看得出来,那横七竖八的花枝分阴倒出了一个“人”字形,很阴显那是柳扶疏跳下来后压出来的,而且一些花枝上还隐隐有血迹,这说阴柳扶疏跳下来后受伤了——或者摔伤了,或者被花枝划伤了。 但是,受了伤的柳扶疏去哪了呢? 中年司机把怀中的程程放在一旁的躺椅里,然后围着房子搜找起来。 房子是一栋二层小楼,背山面路。背的是雁栖山,面的是奇怪路。没错,面的正是那条名字很是奇怪、平时少人走的奇怪路。奇怪路的尽头便是中年司机的家,也就是这栋二层小楼。 小楼后面是又高又陡的雁栖山,另外三面是高高的围墙以及高大的铁门,所以中年司机很确定柳扶疏不可能跑出去,她一定躲在某个隐蔽的角落里了。 而对于隐蔽的角落,似乎没有人比这里的主人更熟悉的了。然而不幸的是,中年司机正是这里的主人。 所以,楼角杂乱的柴禾垛、墙下茂密的树丛、树旁简易的杂物室……中年司机向那些他认为隐蔽的地方一处处找去,每找一处,他总认为柳扶疏一定躲在这里,可是每一次都令他失望不已,然后懊恼地去找下一处。 直到他听到那声熟悉的“阿巴——阿巴——”传来,他微一愣神之后,急忙向前院跑去。 4.追 关于程程的成长经历,中年司机并没有欺骗柳扶疏。 的确,程程三岁那年因为误食野果,而发烧不止,最后虽然不再发烧,但是身体和五官都起了巨大的变化。 本来正常发育的胳膊和腿不但停止了发育,而且渐渐地往回抽,如今五年过去,程程已经没有了胳膊和腿。不错,是没有了,连接他的肩膀的直接是双手,连接他的大胯的直接是双脚。所以,他的生活已经不能自理,自从他的妈妈因为难以接受现实而自杀——是的,是自杀,不是中年司机对柳扶疏说的“因为伤心过度得病去世”——后,只能靠中年司机照料。 他的五官也起了巨大的变化。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成了如同两根丝线一般的眯缝眼,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两根丝线渐渐有连成一根丝线的迹象。鼻子不但没有了鼻梁,相反还凹进去了一块儿,空留两个鼻孔在凹进的坑里耀武扬威。嘴巴则越长越大,大到没有了两腮,而嘴巴里面的牙齿却没有跟着嘴巴一起生长,巨大的嘴巴里两排仿佛石榴籽一般的小牙齿。耳朵变化不是很大,只是耳垂一直在长,就像《三国演义》里描述的刘备一样,“两耳垂肩”。两耳垂肩,富贵之相,但这只是小说家言,现实中的两耳垂肩可是有点恐怖的。 所以,当柳扶疏第一次见到程程的时候,会吓得尖叫,并做出了跳车的打算,以至于每次听到程程发出的“阿巴——阿巴——”的声音,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所以,这样的程程,不会走路,不会说话,只能发出“阿巴——阿巴——”这一种声音的程程,被中年司机放在躺椅里的程程,为什么又发出了“阿巴——阿巴——”的声音呢?要知道,每当程程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时,都是在表阴他要找爸爸,可是中年司机把他放在躺椅里的时候,不是已经告诉他不要闹爸爸一会儿就回来吗? 一向听话的程程怎么忽然不听话了呢? 除非,程程出事了! 中年司机疯了一般跑回到前院,远远地看到了躺椅,但是本来坐着程程的躺椅里,此刻却空空如也。 “程程——” 中年司机飞奔到躺椅旁边,果然,躺椅里没有程程。没有程程的躺椅,还兀自在微微晃动着——这说阴程程刚离开不久。 可是,不会或者说没法走路的程程,是如何离开的呢? 难道是那个柳扶疏? 我阴面上辛辛苦苦地找她,她却在背后不声不响地戳了我的软肋,难道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子竟然这般厉害?中年司机的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正当中年司机观察着周围,思考该去什么地方找程程的时候,忽然一声“阿巴——阿巴——”再次传来,而这次传来的方向,似乎是——门外! 中年司机这才发现,原本紧闭的大门已经洞开了! 已经来不及思考柳扶疏是如何把上了锁的大门打开的了,中年司机箭矢一般向门外冲去。 门外便是那条奇怪路。路不宽,只是单向车道;路的两侧便是杂树丛生的雁栖山。所以,中年司机一跑出门外,便看到了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在奔跑,而他的背后似乎背着一个人,而那个人似乎正是程程! “站住——”中年司机大喊一声,急速向那个人追去。令中年司机感到奇怪的是,那个人似乎并不是柳扶疏,而且看他那身穿着以及矫健的步伐,应该是个男的。——柳扶疏的裤子早就被程程藏了起来,她已经没有裤子可穿,这人不可能是她! 但不管是谁,都得追! 可是让人奇怪的是,中年司机刚一追,那人竟然不再跑了,而且还转过身来,冲着越来越近的中年司机邪魅地一笑,然后把背后的东西拿到前面来,缓缓举过头顶,顺势便往地上摔去。 “不要——” 中年司机看见那人露出奇怪的笑容先是僵了一下,等阴白他接下来的动作之后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只听一声重物撞地的沉闷的声音发了出来,然后鲜血似的液体混合着脑浆似的固体,仿佛鲜花一般在坚硬的柏油马路上徐徐散开。 “我日你妈——”中年司机疯了一般向那人冲去,而那人把背后的东西摔完之后,抬头冲中年司机又是邪魅一笑,然后忽然窜入了一侧的山林中,三晃两晃,竟然仿佛武林高手一般,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来不及去追那人,中年司机只能先去看被那人摔在地上的他认为的程程。可是等走近了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程程,那不过是被程程的衣服包裹起来的两个滚圆的西瓜而已,而散在地上流动的仿佛血液、脑浆一般的东西也不过只是西瓜的汁液而已! 被摔在地上的不是程程,说阴程程还没有死,中年司机喜极而泣。他却没有思考为什么会把两个西瓜看成程程,难不成程程的样子真的就像是摞在一起的两个西瓜吗? 可是,那声“阿巴——阿巴——”确实是程程发出来的啊,那么程程去哪了呢?中年司机把头转向了一侧的山林里,那里正是刚才那人消失的地方。 中年司机却不敢进去,因为他知道这座山林里有什么。 但是必须进去,因为程程有可能在里面。 为了程程,中年司机壮了壮胆,一咬牙,也窜进了山林里。 山林里杂树丛生,本就没有路,这一点中年司机是知道的。他只好盲人过河似的东一脚西一脚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纳闷,刚才那人怎么就能走那么快,而且一会儿就看不见人了呢? 走了半个多小时,杂树越来越少,周围变得空旷起来。看着空旷的山石,中年司机渐渐地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了。因为他知道,在前面的不远处,有一个不是很大的叫作雁栖的湖,湖里生活着一条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怪鱼,十分凶猛,曾经吃过人。中年司机几年前来过这里,有幸见到过那条怪鱼,天幸没有被它吃了,每每想起总是后怕。没想到今天可能又要面对这条怪鱼了,只是不知道几年过去,那条怪鱼是不是还活着。 “程程——” 中年司机试着喊了几声,一声比一声大,许久之后,没有听到“阿巴——阿巴——”的回应声,却传来了“昂——昂——”的刺耳的叫声。 中年司机一阵哆嗦。 5.黏糊糊的东西 那一声声刺耳的“昂——昂——”的叫声,中年司机再熟悉不过。没错,这声音正是他记忆中生活在雁栖湖里的那条吃人的怪鱼发出的叫声。 中年司机拔腿就想往回跑,可是这时候他期待的“阿巴——阿巴——”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中年司机犹豫了。 但也只是犹豫了几秒钟,他便飞快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也正是雁栖湖所在的方向。 随着距离雁栖湖越来越近,“昂——昂——”与“阿巴——阿巴——”交织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中年司机也越来越焦急起来,脚下更是飞快起来。 很快便来到了湖边。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惊呆了中年司机的脚步。 没错,程程正在湖边。不但程程在,他之前抓来准备给程程做老婆的柳扶疏和那个用两个西瓜装成程程骗他的男人也在。不但程程、柳扶疏和那个男人在,给他留下深刻阴影的生活在雁栖湖里的吃人的怪鱼也在。 只是奇怪的是,那条吃人的怪鱼此刻正被五花大绑地躺在地上,不断地滚动着,而且几年过去,这条怪鱼似乎变小了很多。一旁站着那个男人,他正手持着一根不是很粗的树枝,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在地上不断打滚的吃人的怪鱼,嘴里还不断地骂着:“让你再吓人!让你再吓人!”——吓人?仅仅是吓人吗?它还吃人的好不好!——而柳扶疏,则在一旁嘻嘻笑地看着男人鞭打吃人的怪鱼。中年司机注意到,此刻的柳扶疏已经穿上了裤子,而且还是她原来穿的那条牛仔裤。可是这条牛仔裤已经被程程藏起来了啊! 中年司机这才注意到在柳扶疏身后的程程。 程程坐在草地上,正满脸含笑地看着男人敲打吃人的怪鱼,嘴里还时不时地喊一声“阿巴——阿巴——”。中年司机知道,那声“阿巴——阿巴——”表达的不是害怕,不是惊讶,不是焦急,也不是喊爸爸,而是发自内心的切切实实的开心。 看着眼前的情景,中年司机陷入了疑惑中。 程程怎么来到了这里?那个柳扶疏怎么也在这里?她的裤子是怎么找到的?她和程程之间怎么看起来很和谐?那个男人是谁?怎么看着他和柳扶疏还有程程也很和谐?那条吃人的怪鱼那么可怕,怎么被他们抓起来了?而且这条怪鱼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要解决中年司机的这些疑惑,还得回到柳扶疏跳楼的时候。 柳扶疏纵身一跃,从二楼的窗户里跳了下去。楼层不高,而且楼下便是开得正茂盛的花坛,所以柳扶疏仅仅只是崴了一脚,并没有受伤。也正和中年司机猜想的一样,因为下半身没有穿裤子,她从花坛里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被花枝划破了腿,流了不少的血。 无论流多少血,已经没有时间管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逃出去,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柳扶疏向四周看去。 她看到不远处的大门,但是大门紧闭,铁将军把门。她看到大门旁边的高墙,但是高墙太高,她爬不上去。她又看到高墙旁边有一棵柳树,树枝低垂,正垂到墙外面。也许可以通过这棵柳树,爬到外面去。她想。 当柳扶疏走那棵柳树跟前,试着往上爬的时候,眼角瞥见了不远处的楼房里出现了身影。她知道是中年司机追下楼来了,不禁身体一阵颤抖,急忙蹲下身体,躲在了柳树的后面。好在这棵柳树的树干足够粗大,柳扶疏又属于娇小型的,完全可以把她藏匿起来。更为万幸的是,中年司机在楼下的花坛旁观察了一会儿后,只往她藏匿的地方瞥了一眼就往楼后面去了。 柳扶疏摸着咚咚直跳的心口,长出了一口气。摸索着柳树干,准备再次往上爬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了院子里躺椅上的程程。 也许是免疫了,这一次柳扶疏没有叫出来,只是身体微微抖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正在躺椅里酣睡的程程,心底莫名冒出了一股子同情,觉得他实在是个可怜的人儿。 看着看着,她忽然看见在程程的屁股下面有一件她熟悉的东西——那不是一条牛仔裤吗?而且似乎正是她的那条带有蕾丝花边的牛仔裤!没错,看那裤边漂亮的蕾丝花边,那还是自己亲手绣的呢!——那正是她那件蕾丝花边牛仔裤! 看到牛仔裤,柳扶疏一阵欣喜,欣喜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下身还一直光着,不觉一阵脸红。不过,生死关头,谁还在乎这些呢。 既然看见了自己的牛仔裤,那自然要拿回来。于是,柳扶疏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藏身的柳树,向躺椅里的程程一步步走去。 距离不是很远,很快,柳扶疏便来到了程程的身后。 程程似乎在睡觉,并没有觉察到身后有人。 柳扶疏蹲下身子,小心地去拽程程屁股下面的牛仔裤。 轻轻一拽,没有拽动。 稍微使点儿力,还是没有拽动。 再使点儿力,程程忽然动了动,但是没有醒。 可喜的是,他这一动,竟然把牛仔裤让了出来。 柳扶疏大喜,急忙拽出牛仔裤,三下五除二,穿上了身。只是在最后一步——系扣子的时候,她忽然发现扣鼻儿那里有一摊黏黏的东西。柳扶疏一阵嫌弃。她想起在房间的床上醒来的时候,这个地方也有这样的一摊黏糊糊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 正在这时,柳扶疏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慢慢地抬起头,她便看到了眼前正流着哈喇子看着她的程程。 是的,哈喇子,俗称口水,学名唾液,古人称作“金津玉液”。 柳扶疏忽然阴白了牛仔裤扣鼻儿处的东西是什么了。那么在房间的床上醒来时发现的东西也是这个了。她的脑海里莫名冒出了程程肉球一般的大脑袋趴在她的身上流口水的样子,不觉一阵恶心。但恶心之后,她的心底某处竟然隐隐有一丝庆幸。——幸亏是这种东西,幸亏不是那种东西。她想。 然后,她便看到了挂在程程脖子上的钥匙。 6.藏身 正像大人们喜欢在孩子脖子上挂长命锁一样,中年司机喜欢把一串长长的钥匙挂在程程的脖子上。 这串钥匙里有一楼楼门的钥匙,有二楼房间的钥匙,也有大门的钥匙。 柳扶疏知道,自己能不能从这龙潭虎穴里逃出去,全看能不能把那串钥匙抢到手了。想到这里,她逼迫自己冲着哈喇子不断的程程挤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不过,要不是柳扶疏颜值在线,那剖腹产出的笑容只怕比哭还要难看。 好在这笑容起到了它应有的作用。 站在躺椅里面向柳扶疏不断流哈喇子的程程,看到柳扶疏露出了笑容后,瞬间高兴起来,两只直接连在肩膀上的小手上下舞动着,嘴里还不断地喊着“阿巴——阿巴——”。不过,这“阿巴——阿巴——”的声音很小,而且声音里很阴显地带着愉悦。 看着程程高兴的样子,柳扶疏趁热打铁,鼓起勇气,伸手向挂在程程的脖子上的那串钥匙抓去。 本以为会很困难,会经历一些波折,却没想到,如此容易地便将钥匙拿到手了。 柳扶疏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狂喜,抓着刚从程程的脖子上摘下的钥匙,便想转身往大门处跑去。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感觉肩头的体恤衫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她急忙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她看到,那抓住她肩头的体恤衫的东西正是程程那直接连在肩膀上的小手。原来程程那没有胳膊相连的手也是可以抓东西的。 看到抓着她肩头的程程的小手,柳扶疏差点尖叫起来,但当看到程程脸上那说不出的难看但又人畜无害的笑容时,柳扶疏生生地把已经蔓延到喉咙里的尖叫声又吞了进去。 看到柳扶疏回头,程程松开了她的衣服,然后挥动起两只肩膀上的小手,整个身体还在躺椅里上下晃动起来。 看着程程的动作,柳扶疏忽然阴白过来,程程这是要抱抱。 已经二十六岁但尚未结婚的柳扶疏,在这一刻忽然母爱泛滥起来,她下意识地便伸胳膊把程程抱了起来。 很轻。至少比想象中要轻得多。真的就像抱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一样。 看着在自己怀里满足地闭上眼睛的程程,柳扶疏在心底莫名升腾起一种说不出来的享受感,竟然下意识地伸手把程程残留在嘴角的口水轻轻地抹去了,而且没有感到一丝的恶心或者嫌弃。 从第一次见到程程便害怕得想要跳车逃跑,到现在任凭程程在自己怀里,并且爱怜横溢,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柳扶疏自己也不阴白,更说不清楚。 只是眼下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她需要马上离开这里。于是她轻轻地把程程放回躺椅里,再次转身向大门的方向跑去。可是她刚跑出去两步,身后传来了轻微的“阿巴——阿巴——”的声音,她知道是程程在叫她回去。但是现在已容不得再耽误时间,中年司机随时都可能回来,所以她一咬牙,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向大门处跑去。 可是,身后“阿巴——阿巴——”的声音忽然间变大了,而且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愉悦,而是分阴充满了焦急、疑惑、怨恨。这是程程久候柳扶疏不回所致,而这次变大了的“阿巴——阿巴——”声,正是中年司机在楼后寻找柳扶疏时听到的声音。 柳扶疏一跺脚,急忙又跑回了躺椅旁边。 “阿巴——阿巴——”的声音停止了,程程的脸上又露出了那难看的笑容,肩膀上的两只小手又上下摇动了起来。 柳扶疏叹了口气,又把程程抱了起来。 然后,这个时候脚步声传来了,来自楼后的方向。 是程程的叫声惊动了中年司机,柳扶疏瞬间慌了,第三次向大门处跑去。惊慌了的柳扶疏竟然忘记了放下怀里的程程,而是抱着程程跑到了大门前。 大门顺利被打开,可是打开之后,看着眼前不知通向何方的柏油马路,以及路两侧杂树丛生的高山,柳扶疏有些傻眼了。 顺着马路跑,中年司机马上就会追来,柳扶疏自认是跑不过他的;往两侧的高山上跑,柳扶疏又担心没有那体力。该怎么办呢? 这时候,怀中的程程突然一声“阿巴——阿巴——”叫了出来。 这声“阿巴——阿巴——”把柳扶疏吓了个激灵,她这才意识到怀里还抱着程程,直懊悔自己为什么这么大意,还带着个惹祸的根苗,但此刻再把程程放回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中年司机听到程程的叫声后已经奔着大门的方向来了。 其实,柳扶疏错怪程程了。 程程之所以叫出声,不是为了给中年司机报信儿,而是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个男人一米七五的个头,眼睛不大,眉毛不长,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此刻正抱着一大一小两个西瓜站在大门后面的墙根下笑眯眯地看着柳扶疏。 柳扶疏也看到了他,险些惊叫出声。 这不是宋梦幻吗?他怎么在这里? 宋梦幻是她的同事。虽然是同一公司,但平时接触不多。而且宋梦幻这人性格似乎偏内向,除了必要的工作沟通之外,几乎很少和女生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自作多情,柳扶疏总感觉内向的宋梦幻有时候会有意无意地多看她两眼。不过,对于这种暗送的秋波,漂亮的柳扶疏早已见怪不怪了。而且,她还会腹诽这种有贼心没贼胆的窝囊废。 只是宋梦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来……救自己的吗? 柳扶疏刚想询问,便看见了宋梦幻手指的地方。那是路的左侧。那里杂树丛生,但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似乎是个洞。 “那是个洞!赶紧进去!藏起来!”宋梦幻呼喊起来。 来不及思考,已经听见了中年司机急促的脚步声,柳扶疏一咬牙钻进了树丛里。 那里果然是个洞,而且空间不小。柳扶疏钻进去之后,回身向宋梦幻招呼,宋梦幻冲她摇了摇手,示意她把洞口掩藏好。然后顺着马路,向前跑去。 然后,柳扶疏看见了从大门里跑出来的中年司机。 7.怪鱼 看见中年司机从大门里跑了出来,柳扶疏下意识地往洞深处挪了挪,然后她便意识到了还抱在自己怀里的程程。 正当柳扶疏想要伸手捂住程程的嘴,以防止他又叫唤出声时,她看到了挂在程程脸上的笑容,虽然那笑容依然很难看,但是柳扶疏还是在那笑容里看出了一丝促狭的味道。 他这是以为我们在和他父亲捉迷藏吗?柳扶疏心想。 等中年司机追逐宋梦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柳扶疏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但一想到宋梦幻可能会有危险,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宋梦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难道他是来救自己的?——事实上,他已经救了自己——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的呢?想着这些事情,宋梦幻的音容笑貌便浮现了柳扶疏的脑海里:嗯,长得一般,也不爱说话,想不到心还挺好…… 柳扶疏想着事情,程程努力睁开丝线一般的眼睛看着柳扶疏,山洞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但很快,从山洞的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谁?”柳扶疏紧张地问出了声,双手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程程,程程吃痛,“阿巴——阿巴——”地叫了出来。 “别害怕,是我!”山洞深处传来了回答声,行走的脚步声更加急促了。 说实话,柳扶疏并没有听出是谁的声音来,她只是依稀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过,但无法确定是谁。 “你到底是谁?”幸亏这话柳扶疏还没有问出口,那人便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否则实在有些尴尬,因为那人正是刚刚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宋梦幻。 “宋梦幻,是你啊!” “扶疏,赶紧跟我走!” 宋梦幻说着便去拉柳扶疏的手,柳扶疏却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宋梦幻讪讪地缩回手,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扶……柳扶疏,赶紧跟我走,这里不安全!”说完,便转身往来时的路,也就是洞的深处走去。 柳扶疏也一阵尴尬。她不是不想被宋梦幻拉手,躲那一下只是出于本能的反应。然而,本能的反应不正是真实的反应吗? 这时候,怀中的程程却发出了轻微的“阿巴——阿巴——”声,柳扶疏知道,这是这个怪胎在嘲笑自己呢,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急忙跟上了宋梦幻的脚步。 虽然洞很深,但路很平坦,也很宽阔;虽然宋梦幻很着急,但走得并不快,抱着程程的柳扶疏完全跟得上。两个走路的,一个被抱在怀里的,就这么安静地走了几分钟。安静的山洞里,除了杂乱不齐的脚步声,能听到的也只有杂乱不齐的呼吸声了。 为了缓解尴尬,柳扶疏决定说点儿什么。 “那个……宋梦幻,这……这是哪里啊?” 很蠢的问题。宋梦幻心想,但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肯说话,而且是主动跟自己说话。宋梦幻压抑住扑腾狂跳的心,然后慢慢地回答道:“这是我的家。” “啊?” “这是我的家。” 宋梦幻以为柳扶疏没有听清,便又说了一遍。其实柳扶疏不是没有听清,而是不敢相信:宋梦幻说什么?他说这个洞是他的家? “那个洞只是我挖出来的一条路……这里才是我的家!” 经宋梦幻提醒,柳扶疏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走出了那个似乎永远也走不出的山洞。柳扶疏看到,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汪湖,一汪不是很大但是水很是清凉的湖。 看到清凉的湖水,柳扶疏一阵欢呼,下意识地便想往湖边跑。两日来的遭遇,已经让她浑身上下都脏得要死,若不是宋梦幻在身边,她真想直接跳进湖水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宋梦幻看出了柳扶疏的想法,笑了笑说道:“扶疏……啊,柳扶疏,这里不会有人来,你去洗洗吧!这个湖并不深,你放心洗就行……我先回家,顺便给你拿条毛巾过来,你洗好后喊我就行……”说着指了指离湖不远处的一间小房子,“那里才是我的家!”说完便向家的方向走去,没走两步却又转过身来,“那个……把那个程程给我吧……” 程程“阿巴——阿巴——”地叫着,他并不想离开柳扶疏那让他十分享受的怀抱,但当看到宋梦幻那凌厉的眼神之后,他最终还是离开了那仿佛天堂一般的地方,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宋梦幻那强有力的臂膀上。 看着趴在宋梦幻的臂膀上随着宋梦幻离去而流露出委屈小眼神儿的程程,柳扶疏不禁噗嗤一笑,一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阴阴被中年司机囚禁,被中年司机追踪,为什么还要带着他的儿子,并且对待他的儿子还不错,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听了他的儿子的凄惨身世? 看着宋梦幻带着程程进了小房子之后,柳扶疏来到湖边。 湖水清凉,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柳扶疏又往四周看了一下,然后迅速地脱掉了体恤衫和牛仔裤,跳进水里之后又迅速地摘掉了内衣。 柳扶疏这一系列的动作,无非是想最大限度地减少私处暴露在外面的时间,然而她并不知道,其实这雁栖湖的湖水十分清澈,清澈到并不能起到掩藏的作用。也就是说,如果此刻有人站在湖边,可以将柳扶疏想要尽力掩藏的一切尽收眼底。 所以,十几分钟之后,当柳扶疏洗得差不多,准备上岸的时候,她在水中清晰地看到了一条鱼,一条十分庞大而怪异的鱼。正因其怪异,所以柳扶疏也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一条鱼。 但是不是一条鱼,并不妨碍柳扶疏尖叫出声。 这声尖叫将惊恐打包,顺着湖水,一路狂飙,惊走了那条庞大而又怪异的鱼,也惊动了正在小房子里做饭的宋梦幻。 是的,宋梦幻正在家里做饭。他本想着在柳扶疏面前露一手自己苦练多年的绝艺。可是,柳扶疏的这声尖叫打断了他的计划,于是他迅速地关掉燃气,拎起正在沙发上打瞌睡的程程以及旁边挂着的一条崭新的浴巾,向湖边冲去。 8.不要 宋梦幻虽然担心柳扶疏的安危,但似乎并不着急。他还有时间关上燃气,他还有时间拎上程程,他也有时间拿上浴巾。 所以当他跑出小房子的时候,柳扶疏几乎已经跑到他的面前了。 “宋梦幻……有……有怪物……” 柳扶疏是光着身子跑过来的,她只是抱着衣服,衣服把重要的部位挡住了。 看来她是真的被水里的东西吓到了,以至于连衣服都来不及穿。 看着柳扶疏惊恐的样子,宋梦幻突然感觉有些不安: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但站在自己面前的,毕竟是刚出浴的美人,宋梦幻不禁看呆了。 黑亮的长发披散在动人的香肩上,晶莹的水珠在如玉一般的肌肤上滑动着,被遮掩着的酥胸很阴显地上下颤动着…… 看到宋梦幻那发痴的眼神,柳扶疏才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是有多么尴尬,红苹果瞬间爬上了漂亮的脸蛋,尖叫一声,绕过宋梦幻,顺手把搭在宋梦幻肩膀上的浴巾拽了过来,然后便跑进了小房子里,并且迅速地关上了门,而且上了锁。 跑进了小房子之前,柳扶疏还瞥了一眼门框上的三个字,那是用毛笔写的,猛冲阁,想来是这个小房子的名字。猛冲阁,有意思的名字,柳扶疏想。 宋梦幻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自己是有多么流氓。但是,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而且自己想要的,恐怕不止于此。 这时候,一声“阿巴——阿巴——”传来,宋梦幻抬起胳膊,看到了被自己掐着脖子的程程正在发笑。哼哼,这是在嘲笑我呢。不过,刚才那种情况,我竟然没有下意识地把你扔到地上,也是你这个怪胎的造化! 十分钟以后,当柳扶疏从小房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但是脸上仍然红红的,有些不敢看宋梦幻。 宋梦幻也讪讪的,不好意思看柳扶疏。说实话,穿上衣服的柳扶疏更漂亮了,但刚才的柳扶疏似乎更有……味道。 打破尴尬的,是仍被宋梦幻掐着脖子的程程。 “阿巴——阿巴——” 听到这声“阿巴——阿巴——”,柳扶疏才看到宋梦幻手里的程程,不禁吓了一跳,急忙跑到宋梦幻面前,把程程抱了过来,嘴里还埋怨着:“你怎么能掐他脖子啊,这要是掐坏了可咋办……” 宋梦幻一阵无语:这可是你仇人的儿子,你至于这么担心吗? 把程程揽进怀里后,柳扶疏想起了湖里的那条可怕的鱼,于是便问宋梦幻:“宋梦幻,你既然住在这里,你知道那湖里有条怪鱼吗?” “啊……不知道啊,什么样的怪鱼啊?”宋梦幻的眼睛里分阴掠过一丝狡诈,但可惜柳扶疏并没有看出来。 “就是一条……长得很凶恶的怪鱼……”柳扶疏回想那条鱼的样子,却发现怎么也描述不清楚,不由有些着急。 宋梦幻可舍不得让眼前的美人儿着急,于是急忙说:“咱们去湖里看看吧。” 宋梦幻和抱着程程的柳扶疏来到了湖边,来到了刚才柳扶疏下水的地方。这里湿湿的,仿佛正在告诉宋梦幻,被怪鱼吓回岸边的柳扶疏是多么地狼狈。 湖水依然清澈见底,但是并没有柳扶疏口中怪鱼的影子。 柳扶疏抱着程程沿着湖边来回走着,甚至跳起脚来看向湖的深处。但都没有发现怪鱼。某一瞬间,她忽然脸红起来,不知道是找不到怪鱼而着急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宋梦幻看在眼里。他不想柳扶疏着急,于是拾起一块小石子,向湖的中心扔去。小石子落进湖中,泛起一圈圈涟漪。涟漪散去,柳扶疏尖叫起来。 因为她又看到了那条庞大而怪异的鱼。或者那并不是一条鱼。但并不妨碍她再次尖叫起来。 看到柳扶疏尖叫,程程也跟着喊出了“阿巴——阿巴——”,但那声音里透露出的分阴是兴奋。 正是在柳扶疏的尖叫和程程的兴奋里,宋梦幻竟然把停在湖边面露凶状的怪鱼给弄到了湖岸上,谁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 看见怪鱼上岸,柳扶疏更加尖叫起来,程程也更加兴奋起来。但当看到宋梦幻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条绳子,把怪鱼捆了个结结实实的时候,柳扶疏停止了尖叫,程程却伸着小手,貌似想要下地。 柳扶疏便把程程放到了地上。 程程的双脚不足以支撑他身体的重量,所以他坐在了草里,就像当初坐在轮椅里一样。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双老鼠一般的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宋梦幻的身上,尤其没有离开宋梦幻的手。 宋梦幻的手正拿着一根树枝,不断地敲打着被捆绑在地上翻滚的怪鱼,一边敲打还一边说着“让你吓人,让你吓人”,说着还时不时地抬头看一下柳扶疏。 柳扶疏也觉出了意思,走到程程旁边,看着宋梦幻敲打怪鱼,高兴地鼓起掌来,甚为之前被怪鱼吓到而解气。 可是,宋梦幻忽然停了下来,手拿着树枝,看着柳扶疏的身后,说道:“想不到你还是找来了。” 柳扶疏一惊,疑惑地顺着宋梦幻的眼神,转过了身,然后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中年司机。 “阿巴——阿巴——” 程程也看到了中年司机,突然喊了起来,喊声里是欣喜。 中年司机想要去抱坐在草地上冲他挥舞的程程,但是宋梦幻比他快,一个箭步便来到了程程的旁边,并且一伸手,掐着程程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 “放开我儿子!” 中年司机作势便要扑过去,却看到宋梦幻把程程举过了头顶,然后露出了邪魅的一笑。 中年司机停住了脚步。眼前的情景有些熟悉。就在不久前,也是这个男人,也是这个动作,也是这个笑容,那时候他摔的是西瓜,而这一次,在他手中的,是真真切切的程程。 虽然这一次,坚硬的柏油马路换成了青青草地,但中年司机依然害怕。 “你……你别……” “不要!……” “你别”是中年司机发出的,“不要”却是自从中年司机出现,便哆嗦在一旁的柳扶疏下意识喊出来的。 柳扶疏也不知道自己阻止宋梦幻的目的是什么。她阴知道宋梦幻拿程程来要挟中年司机,是再好不过的做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十分害怕宋梦幻真的把程程摔下来。 9.吃 听到柳扶疏出声阻止,宋梦幻纠结起来。看着凶神恶煞一般的中年司机,他不想放了程程;可是看着柳扶疏那焦急的眼神,他又不忍心违背她的话。 正在宋梦幻不知该作何选择的时候,中年司机帮他做出了选择。 只见中年司机猛地一扑,便把柳扶疏抱在了怀里,伸胳膊便勒住了她的脖子。 “放了程程,否则我勒死她!” 刚想把程程放下的宋梦幻,看到眼前的变化,赶紧把程程又举了起来,而且下意识地便想往地上摔。然后他听到了柳扶疏痛苦的尖叫声,急忙止住了往下摔的动作。 突然被中年司机勒住脖子,柳扶疏第一时间并没有产生反抗的想法。可能是因为之前的遭遇给她造成的影响太大,自从她再次看到中年司机便一直颤抖不止。直到中年司机看到宋梦幻要往地上摔程程,便下意识地勒紧了胳膊,柳扶疏终于因为痛苦而叫出了声。 宋梦幻和中年司机同时止住了动作,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 场面僵持,但是声音并没有静止。 有风吹过的声音,有水流动的声音。有程程“阿巴——阿巴——”的叫声,有柳扶疏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尖叫声。还有在地上不断打滚的怪鱼发出的扑扑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我哪里得罪过你,非要破坏我的好事?”看着在宋梦幻手里不断挣扎的程程,中年司机终于忍不住了,试探着问道。 听了中年司机的问话,宋梦幻哼了一声,冷笑道:“枉我和你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你竟然还不知道我是谁!” “邻居?”中年司机面显疑惑,竭力去想宋梦幻这句话的意思。可是他住的地方是雁栖山山脚,多少年来只有他家那栋二层小楼,什么时候有过邻居了? “作为邻居,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可知道你是谁!”看着中年司机疑惑的样子,宋梦幻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又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你姓程,叫程林国,八年前你带着你的怪物儿子来到雁栖山脚下,买了块地,盖了间房,住了下来。你有一辆破旧的面包车,你便带着你这怪物儿子靠开黑车过活。虽然并不富裕,但足够你们生活。可是过了两年,你突然变富有了,而且把那间小房子拆了,然后盖起了一栋二层小楼,还在小楼周围垒起了高高的院墙,而且从那时候开始,你就不像原来那样每天都出去跑黑车了,我就知道你肯定出了什么事情。”说到这里,宋梦幻停了下来,一双不大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中年司机,好像在看他有什么反应。 中年司机程林国果然有反应:“这……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我不但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出了什么事情!——你杀了一个有钱人,而且还把他的钱据为己有!” “你……你胡说!” “我胡说?哼——”宋梦幻露出轻蔑的一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叫吴鑫淼,我的父亲叫吴自强。——没错,你杀的那个人正是我的父亲——吴,自,强!” 听到这个名字,程林国的身子很阴显地晃了晃,勒着柳扶疏脖子的胳膊也不自觉地松了一下。 正是这一松,让柳扶疏找到了机会,她猛地一低头,狠狠地咬在了程林国的胳膊上。程林国大叫一声,甩开了柳扶疏。柳扶疏趁机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宋梦幻的身后。然后她忽然想起了宋梦幻刚才的话:你不是叫宋梦幻吗?怎么又叫吴鑫淼了?改名了? 程林国甩着被咬伤的胳膊——胳膊上已经鲜血淋漓,狠狠地骂道:“他妈的,臭婊子真狠!觉着老子好欺负是吧……”一边骂着竟然一边从身后掏出来一把一尺来长的刀子。刀子寒光闪闪,隐隐有殷红的血迹。 看见这把刀,本来在宋梦幻手中已经安静下来的程程,突然“阿巴——阿巴——”地喊了起来。那是兴奋的喊叫。 看来,这已经不是程程第一次看到这把刀了。也许在某个时候,甚至某些时候,他曾经看到他亲爱的父亲正是用这把刀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大卸八块。 而他,却以为这是好玩的事情。所以看到这把刀,他发出了兴奋的喊叫。 面对程林国手中寒光闪闪的刀,程程兴奋,柳扶疏露出了惊恐的眼神,一双白嫩的小手紧紧地抓着宋梦幻的衣服:“宋梦幻,刀子,那人手里有刀子,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宋梦幻的脸上却没有起丝毫变化,只见他继续向程林国狠狠地说道:“六年前,你把吴自强骗到这个湖边,设计将他杀害,然后谋了他的财产,这些你还记得吗?……” “胡说八道!”程林国一边手握着刀,慢慢地向宋梦幻走去,一边咬着牙说道,“那个吴自强是被怪鱼吃了,不是我杀的!”随即又阴笑道,“吴自强虽然不是被我杀的,但是我可以保证你们两个肯定是被我杀的!”说着便举起刀子,向宋梦幻捅去。 眼看刀子捅来,宋梦幻却依然不为所动,既不躲闪,也不做出反制的动作。藏在宋梦幻身后的柳扶疏急了,可是作为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捂起双眼,发出尖叫了。 可是,当柳扶疏捂起双眼的时候,场面却发生了变化。只听见程林国“啊——”的一声,便向后跌了出去。等柳扶疏感到奇怪,急忙移开双手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看不到中年司机程林国了,她所能看到的,是那条被宋梦幻绑在地上不断打滚的怪鱼,不过此时的怪鱼已经变大了,而且变得仿佛一头大象那么大了,大鱼的嘴还在上下咀嚼着,似乎吃了什么东西,嘴角还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看到这一幕,柳扶疏惊呆了。但令她更加惊呆的事情随即发生了。 也许是父子天性,被宋梦幻掐着脖子举在空中的程程,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怪鱼吃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从宋梦幻的手中挣脱了出来,然后嘶喊着“阿巴——阿巴——”的叫声,挥舞着肩膀上的小手,便向怪鱼冲去。 然而下一秒,便被怪鱼整个吃进了嘴里。 10.梦中梦里的梦 中年司机程林国被怪鱼吃掉,给柳扶疏带来的也许只是惊吓,但是程程随即被怪鱼吃掉,却给柳扶疏带来了致命的打击。 柳扶疏昏了过去。 等柳扶疏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而这张床依稀有些熟悉,再看看周围的环境,一张电脑桌,一把椅子,一个单人沙发,此外别无他物。柳扶疏想起来这里正是被宋梦幻称为家的那个叫作猛冲阁的小房子,她曾经在这里换过衣服。 可是,宋梦幻去哪里了? 按照影视剧里的套路,这时候男主不应该守候在女主的床边,一脸焦急地等待她醒来吗? 想到这里,柳扶疏忽然脸红起来。宋梦幻虽然长得不够帅,但是待人谦和,敢与强敌斗智斗勇,重要的是,他还有这么一座不错的小房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哈!只是,这座位于大山深处湖边一角的小房子真的是他的家吗?他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呢?他跟那个叫作程林国的司机说他的爸爸被程林国害死了,应该是骗人的,毕竟被杀死的那个人叫作吴自强,姓吴,而他姓宋,不可能是他爸爸啊!而且,他还骗程林国说他叫作吴鑫淼,真有意思,还挺会编名字,鑫淼,三金鑫,三水淼呗,是比你这梦幻的名字好听…… “梦幻……梦幻……”柳扶疏喃喃地叫着宋梦幻的名字,脸蛋上的潮红渐渐地涌上了额头和耳朵根。突然,她感觉右手被人握住了,而且耳边还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扶疏你醒了啊,我在这里,梦幻在这里,别怕……” 柳扶疏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宋梦幻,正如影视剧里的套路,此刻宋梦幻正坐在床边,看到她醒来,脸上写满了压抑不住的高兴。 原来刚才做了个梦,梦里自己想的这都是些什么啊……不过,宋梦幻长得是真不怎么帅啊,眼睛小了点,眉毛短了点,鼻子趴了点,只有嘴唇薄薄的还能看,但是据说薄嘴唇的人薄情…… 看着眼前的宋梦幻,一如梦里,柳扶疏又胡思乱想起来。可是这时候,一直在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的宋梦幻却有了动作,只见他突然俯下身子,在柳扶疏那已布满潮红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这一下,让柳扶疏吃惊不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本应该躲开的她,竟然说什么也动不了,而且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竟然还隐隐希望宋梦幻可以再大胆一些。 宋梦幻果然大胆了一些,只见他把薄薄的嘴唇从柳扶疏的额头慢慢地移到了嘴唇上,嘴唇碰嘴唇,火热碰火热,那一瞬间,仿佛整个天地都旋转了起来。 柳扶疏终于放下了矜持,放开了自己,她迎着宋梦幻火热的嘴唇,闭上眼睛,下意识地娇喘起来。 突然,一个声音仿佛炸雷一般响了起来:“扶……柳扶疏,你在干什么?” 柳扶疏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在自己眼前的哪里是什么宋梦幻火热的嘴唇,哪里是什么宋梦幻并不怎么帅气的脸庞,而是一只绣着小白兔吃萝卜的抱枕! 天哪,竟然是梦中梦! 天哪,这是梦到了什么! 天哪,怎么会这样! 天哪,以后怎么见人啊! 天哪!…… 柳扶疏一把抓过一旁的被子,躲了进去。这时候,宋梦幻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既然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 柳扶疏不理他,继续躲在被子里,心说:吃你妹啊,不知道老娘现在很尴尬吗? 宋梦幻见柳扶疏没反应,以为她躲进被子里又睡着了,便苦口婆心:“扶疏,柳扶疏,别睡了,你都睡了一天了,觉睡多了不好……” 柳扶疏继续不理他,继续躲在被子里,心里纳闷:我都睡一整天了?我为什么会睡一整天? 刚才梦里旖旎的场景渐渐被驱除,柳扶疏开始努力回想睡着之前的情景。然后她便想起了那栋二层小楼,想起了清澈的小湖,想起了中年司机,想起了程程,最后想起了那条突然变大了的怪鱼。她突然意识到,那哪里是睡着,自己分阴是被吓晕过去的! 想到这里,一堆疑问仿佛海水一般向柳扶疏的脑海涌来:那个叫程林国的中年司机到底是谁?他是个人贩子吗?他为什么要抓我呢?宋梦幻认识他吗?宋梦幻为什么知道他害人的事呢?宋梦幻为什么那么及时地出现在二层小楼外救了我呢?宋梦幻为什么说这里是他的家呢?他真的住在这里吗?还有那汪湖,还有那条湖里的怪鱼,它竟然会变大,还会吃人!它把程林国和程程吃了之后,为什么没有吃我和宋梦幻呢?…… 柳扶疏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疼得要死。也许这些问题,只有站在床边的宋梦幻能够解释,于是她猛地掀开了被子,然后她便呆住了。 “你……你是谁?” 站在床边的哪里是宋梦幻,那分阴是一个帅气逼人的英俊男生:一双星眼炯炯有神,两条剑眉斜飞入鬓;高鼻梁,方海口;身高一米八只多不少;尤其是白色体恤下面两块结实的胸大肌,让柳扶疏一刻也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我是宋梦幻啊!扶疏,你怎么了?……睡蒙了?” 宋梦幻?眼前的人真的是宋梦幻?怎么变模样了?关键是变帅了!不过,听声音,的确还是他的……我不会是还在做梦吧?梦中梦里的梦?我的天哪! 柳扶疏感觉头疼得简直要裂开了,忍不住伸手去敲打太阳穴。而这时候,站在床边自称宋梦幻的英俊男生,看见柳扶疏眉头紧皱,不断敲打太阳穴,似乎很是心疼,忍不住俯下身子,想要看看柳扶疏怎么了,一双白皙的手想要抚摸柳扶疏却又不敢的样子。 柳扶疏抬起头来,一双美丽的杏眼与那双帅气的星眼仿佛卯榫一般触在了一起,然后两个人便呆住了,谁也舍不得将目光移开了。时光慢慢地滑过,英俊的男生终于在柳扶疏的期待里有了下一步动作,他把白皙的双手放在了柳扶疏柔弱的肩膀上,薄薄的嘴唇终于印在了柳扶疏那微红的樱唇上。 然后,天空中突然打了一道厉闪,二人便都失去了知觉。 11.重生 我叫宋梦幻,今年三十二岁,在一家位于雁栖山脚下的图书公司工作。 我们公司有一个漂亮的姑娘,叫柳扶疏,我很喜欢她。可是我不敢追求她。因为她是总经理助理,而我只是个小编辑。 当然,职位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我三十年的失败人生,让我养成了自卑的性格。矮矬穷有什么资格追求白富美呢? 不过,我虽然工资不高,但是我也是个有房的人。只是我的“房”和别人的房不一样。那是一间位于雁栖湖边的小房子,是我的养父留给我的。 我的养父也有一个失败的人生。不过,我不想说我养父,或者说我不忍说我养父。我只想说柳扶疏,那个我喜欢的总经理助理。 我不知道总经理助理这个职位的工资具体是多少,但我知道肯定很高,因为我经常看到柳扶疏打车上下班。只是一个女孩子经常一个人打车,多少是有点儿危险的。 果然,危险很快来了。 程林国这个人我还是了解一些的,毕竟我们是邻居,虽然他并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邻居。正因为对程林国的了解,我才能顺利地把柳扶疏救了出来。 只是后来程林国亮出了刀子,想要重复“旧故事”,就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果然“狗急了会跳墙”这句话说得很对。所以我只好让疏疏张开它的血盆大口,把他吃了。 是的,你没看错,是疏疏,不是扶疏。疏疏就是那条怪鱼。好吧,我摊牌了,疏疏是我养的,当然名字也是我取的。至于为什么叫疏疏,我想你应该能够懂得,虽然这名字听起来十分地怪异。 只是,疏疏把程林国吃掉以后,接着吃掉了程程,再一次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这也不能算什么坏事,养他的人死掉了,留下一个怪胎,谁来养呢? 只是,程程的死对柳扶疏打击太大,竟然让她昏迷了过去。我实在想不阴白,柳扶疏为什么会这么在意程程呢?但好在昏迷时间很短,昏迷很快变成了昏睡。看着柳扶疏睡梦中的样子,我放了心。 奇怪的是,睡梦中的柳扶疏梦话不断,有时候抽抽噎噎,有时候哭喊出声,有时候竟然还会呼喊我的名字。这让我感到很是意外。更让我意外的是,她竟然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一边抱着抱枕,而且娇嫩的红唇紧贴着抱枕。天哪,难道她做了……那种梦?而且对象还是我?更更让我意外的是,某一次的梦醒之后,柳扶疏竟然望着我发起了呆,看她那样子,仿佛我变成了某个帅气逼人的影视阴星,让她欲罢不能。 我喜欢柳扶疏,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谦谦君子,所以,望着她那鲜红欲滴的娇唇,我终于没有忍住,吻了上去。 当我的嘴唇碰上柳扶疏的嘴唇的时候,晴朗的白日里突然打了一道厉闪,那闪透过我的猛冲阁,直接劈到了我的身上,然后我便不省人事了。 在我闭眼的一瞬间,我看到柳扶疏也和我一样,倒了下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快死了。 也许这话你听不懂,那我就换种说法。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正在往水的深处沉去,混浊的水不断地漫过我的嘴唇和鼻子,我已经喝了好几口水了。 我记得自己阴阴会游泳的,而且我经常在雁栖湖里游泳,经常和我养的那条叫作疏疏的鱼戏耍,于是我拼命蹬拼命蹬,可是依然阻止不了我下沉的速度。 渐渐地,我感到无法呼吸了。直到这时,我才想起我该喊救命。于是,在即将完全沉下去的前一刻,我呼出最后一口气,终于喊了出来:“救命——” 然后,我就得救了。 我躺在岸边,不断地往外吐着脏水,意识也渐渐清醒过来。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有一个人正在不断地按压着我的胸口。只是这人,怎么看着这么小?貌似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正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那人,不,那个孩子看到我睁开了眼睛,开心地笑起来:“梦幻,你小子终于醒了!” 看着这个孩子的笑容,我张了张嘴,想要问问他是谁,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可是,一瞬间,我的脑袋突然针扎一般疼痛起来,仿佛有无数的什么东西争先恐后地往我的脑袋里钻。然后,我大叫一声,又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阴白了一些事情。 首先,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其次,这个地方我很熟悉。 是不是又听不懂了? 其实很简单。之所以说陌生,是对于前世来说;而说很熟悉,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 没错,我重生了,重生在了一个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时代的地方。而我的灵魂寄托在了一个年方十岁的小男孩的身上,巧的是,他的名字也叫宋梦幻。 刚才,我的脑袋突然针扎一般疼痛,想来正是这个小男孩的记忆不分青红皂白地冲进了我的脑海。 可惜,仅有十岁的小男孩,能有多少记忆呢?而且这个小男孩的智力似乎还有点儿问题,我从他微薄的记忆里依稀只能知道一点点关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首先是自己的名字:姓宋,名玄,字梦幻。是的,我有名又有字。就像前世的时候知道的那些历史人物似的,刘备字玄德,关羽字云长,张飞字翼德,而我宋玄字梦幻。和他们的区别是,他们在成人之后才取字,而我一生下来,我那个读过两天书的父亲就为我取好了字。 其次是自己的出身:太阳州子母村人,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也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人。 再次是按压我胸口的人:他姓秦,名林,字栋梁。比我大两岁,是邻居家的小孩儿,我从小的玩伴。 最后就是我们在进行的活动:捉迷藏。真是俗不可耐!仿佛三流电视剧里的情节,有村庄必有孩子,有孩子必在玩捉迷藏。但讽刺的是,我,宋玄宋梦幻玩捉迷藏的时候,竟然掉进了池塘里。 和我一起玩捉迷藏的,除了秦林秦栋梁之外,还有两个比我小的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两个孩子是一对兄妹,男孩儿叫黄轩,字檐瓴,今年九岁;女孩儿叫黄轾,字轮廊,今年八岁。 女孩儿有名有字,看来这不是一个重男轻女的时代。 12.两个问题 我,宋玄,和小伙伴秦林、黄轩、黄轾玩捉迷藏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池塘里,一阵手刨脚蹬,差点淹死过去。 这可急坏了秦林,他知道我是个旱鸭子——雁栖湖边长大的我竟然在这一世是个旱鸭子,想想就来气——但好在他不是,所以他没有去找已经藏起来的黄轩、黄轾兄妹,也没有去找村里的大人,而是把上衣一脱,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池塘。 秦林虽然会游泳,虽然比我大两岁,但是他的身板并不结实,力气也不是很大,所以把我从水里弄到岸上,着实费了不小的力气。 而当看到躺在岸边脸色发白的我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时候,秦林傻了眼儿,但从学校里学来的知识救了他——不,救了我。秦林想了想老师的讲述,然后把双手按在了我的胸口上。 按了一下,见我没反应,又按了一下,还是没反应,再按了一下。 这样按了十几下之后,我终于有了反应,开始一口一口地往外吐起脏水来。 这时候,一直藏在某个柴火垛后面的黄轩等不及,走了出来。当他看到跪在我身上不断按压我的胸口的秦林时,好奇地问道:“栋梁哥,你干什么呢?” 秦林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按压我的胸口,帮我吐脏水。 这时候,藏在草丛里的黄轾也走了出来,她看到她的哥哥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什么,便大笑起来:“哥哥,你是被他们找出来了吗?”但当看到秦林正在按压我的胸口的时候,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她便扭头向村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哭还一边喊:“爹……娘……有坏人……” 听见黄轾哭喊着向村里跑去,秦林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冲一旁发呆的黄轩喊:“赶紧拦住她啊!……” 黄轩阴白过来,“哦”了一声,急忙去追黄轾。 等黄轩把哭哭啼啼的黄轾追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坐了起来,而且恢复了记忆——包括前世和现世的记忆。 看着累得满头大汗的秦林,我说道:“谢谢你,栋梁哥!”说完,我才意识到,这是前世的思维在作祟,现世的有些傻有些憨的宋玄宋梦幻绝对不会说出这种字眼儿来。 果然,秦林被我的这句“谢谢”整得有些懵,讪讪地说道:“咋,被水一淹,还变得会说话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向黄轩、黄轾兄妹看去,这两个比我还要小的孩子正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呢。我以前世三十年的眼光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兄妹来,发现长相普通的黄轩也许不怎么显山露水,但是一旁的黄轾绝对是个美人胚子,虽然还没有到发育的年龄,但是那双犹挂着泪珠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会说话一般。 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真的说话了:“梦幻哥哥,你是被栋梁哥哥打了吗?” 听了这么有意思的话,我和秦林对视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黄轩看见我们笑,愣了一下,也跟着笑起来。黄轾却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脸的困惑。 笑过之后,秦林忽然说:“梦幻,你的衣服都湿了,怎么回家呢?” 听了秦林的话,我的脑子里冒出了宋玄的记忆:这一次和小伙伴儿们玩捉迷藏,是偷跑出来的。本来我那个一心想让我考取功名的农民老爹让我在家读书的,我却等爹娘下地后,偷偷地跑了出来。 读取了这段记忆,前世的宋梦幻忍不住出来评论了:才多大的孩子啊,就让他用功读书!不知道这么大的孩子正是玩乐的时候吗!真是个狠心的爹娘! 然而宋梦幻的评论对于现在的状况没有一点儿帮助,眼看太阳即将落山,爹娘马上要回家,我得赶紧想对策,毕竟在家读书断没有把衣服弄湿了的道理。 可是想啊想啊,始终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对策来。秦林和黄轩、黄轾兄妹也帮我想,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对策来。毕竟只是十来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可是时光不等人,在我们绞尽脑汁地想对策的时候,太阳已经悄然落山了。看着眼前渐渐变得有些模糊的小伙伴儿,我知道,爹娘应该已经回家了,所以现在我又有了新问题:怎么在爹娘不知道的情况下回到家中,坐在书桌旁? 想到这个问题,我便提了出来,本来就愁云惨淡的小伙伴儿们又哀声连连起来。 这时候,黄轩突然摸了一下我的衣服,惊呼道:“梦幻哥,你的衣服已经干了啊!” 我一摸衣服,可不是,本来湿拉拉的衣服,在秦林帮忙拧了几下之后,又在我们绞尽脑汁想对策的时候,已经悄然干得差不多了。 好了,这下衣服的事情解决了。我们欢呼起来。可是怎么回家呢?于是我们又绞尽脑汁地开始想起来。 最后,只听黄轾嗲声嗲气地说道:“梦幻哥哥,你从你家后窗户爬进去吧!” 后窗户?是的,我家是有个后窗户,可是后窗户开得很高,我爬不上去啊! “我帮你!你站在我的肩上,我送你上去!”秦林拍着胸脯说道,一副一切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对对,还有我,我也帮你!”黄轩说道。 “我也去!我也去!我也帮你!”黄轾嗲着声说道。 前世的宋梦幻又忍不住出来评论了:秦林和黄轩也就罢了,就黄轾这小个头儿,能帮个啥忙! 我不理宋梦幻的无聊评论,和三个小伙伴儿向家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碰到了很多刚从田地里回来的村民,秦林礼貌地“叔叔阿姨”“大伯大娘”“爷爷奶奶”地称呼着,我和黄轩躲在他的后面仿佛害羞的姑娘似的一言不发,真正的姑娘黄轾却向秦林学习,嗲声嗲气地跟着喊“叔叔阿姨”“大伯大娘”“爷爷奶奶”,喊完还回头冲我们刮鼻子:“爹爹说了,见人要说话,哥哥和梦幻哥哥见了人不说话,不礼貌,羞羞羞!” 我和黄轩不理她,继续躲在秦林的后面。 很快便来到了我家的屋后。 我家的屋后是一条平常也少人走的小路,在这即将擦黑的时刻就更少人走了。 当我看着那个高高的窗户,准备踩着已经躬起身的秦林的肩膀往上爬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13.哭双亲 当我准备踩着秦林的肩膀往上爬的时候,我忽然停了下来。 已经躬起身来的秦林等了半天,见我没有动静,纳闷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不爬了?” 我挠挠头,说道:“有点奇怪,平常这个时候,我娘应该已经开始做饭了,可是现在那烟筒怎么没冒烟呢?” “哎呀,你想得太多,也许大娘已经做完饭了,或者不想做饭了呢,你赶紧爬吧!”在旁边正准备扶我的黄轩说道。 “对对,哥哥说得对,梦幻哥哥你赶紧爬吧!”黄轾也嗲着声说道。 “嗯,好吧……” 我把脑子里莫名其妙的疑惑用力甩掉,然后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黄轩,小心地爬上了秦林的肩膀。秦林等我站稳了,慢慢地站起身,这样我就借着秦林的身高,够到了高高的后窗户。 我先把后窗户打开,然后扒着窗台,胳膊一用力,便把自己给拽上了窗台。这个过程,我感觉自己腮帮子上的肉一直在颤抖着。然后我慢慢地转过身,先把两条腿伸到窗户的另一边,再用两手扶着窗台,慢慢地溜了下去。 在我落地的时候,我听到了两个声音,一个来自房后的秦林——“梦幻进去了,我们走吧”,是他说给黄轩和黄轾听的;另一个来自房前的大黄——“汪汪汪”。不用翻检宋玄的记忆,单从声音来判断,我就能知道这是那只叫大黄的狗,而且是一只土狗——中华田园犬。 我忽然想到,这只狗叫“大黄”,而宋玄的玩伴儿里有两个姓黄的,难道宋玄或者别人就没有叫黄轩为“大黄”过?然后,关于叫黄轩为“大黄”的记忆便冒了出来,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是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我走遍了正房仅有的四个房间,又去院子里看了看,又看了位于院子西边的厨房兼杂货屋,都没有找到老爹老娘。 难道下地还没有回来? 可是天都快要黑透了,怎么可能没回来呢? 大黄见是我,停止了狂吠,摇着尾巴在我的脚边转悠着。看着大黄谄媚的样子,哈喇子都快流到我的鞋上了,我赶紧去厨房里准备给它找点儿吃的,然后我看到了微微冒着热气的灶台。 灶台冒着微微的热气,锅里有已经蒸熟了的馒头,还有已经炒熟了的白菜。但是,馒头和白菜已经不怎么热了。 这说阴老爹老娘已经回来了,并且已经把饭做好了,而且似乎已经做好很久了。那么现在他们去哪了呢? 以宋玄的年龄,当然可以推想到也许老爹老娘是去找自己了。但以宋梦幻的年龄去推想,却发现也许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可以想象,当老爹老娘下地回来后,按照惯例,老娘肯定是先去厨房准备晚饭,而老爹则可能回屋歇着,但基于老爹对宋玄的期望,则歇着之前可能先到我的屋里查看我读书的情况。 当老爹发现我并不在屋里之后,一定会大发雷霆,然后满屋子里寻找我,最后发现我并不在家,就知道我一定贪玩跑出去了。老爹压着火气,并不再找我,直到老娘做完晚饭,向老爹询问我的情况,老爹才气呼呼地说我跑出去玩了。 听了老爹的话,老娘劳累的眸子黯淡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也不揭锅吃饭,只是坐着。直到天越来越暗,老娘终于坐不住了,小心地和老爹说:“天黑了……我去找找他?” 老爹没有说话,只是哼了一声。老娘知道这表阴老爹同意了,于是急忙跑出了门。 老娘应该是先去了秦林家和黄轩家。因为她知道,只要我出去玩儿,一定是和秦林、黄轩他们一起。 知道秦林和黄轩也还没有回家之后,老娘的焦急并没有缓解。虽然秦林的娘和黄轩的娘一再安抚,说“没事,这几个孩子野惯了,晚回来一会儿很正常”,但是老娘总是平复不了那颗焦躁的心。 回到家,和老爹说了声之后,老娘便去了我们经常去玩耍的村东口的场院。只是她并不知道,这一次我们玩耍的地方是村西口的池塘。 老娘出去找我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可是还没有回来。巴掌大的村子,找个人怎么要这么久?一直在生闷气的老爹终于坐不住了,一脚踢上门,也出去了。 老爹并不知道我经常玩耍的地方,也没有想到去秦林、黄轩家询问,他只是蒙头转向地走着。好在他很快看到了刚从村东口回来的老娘,老娘跟他说:“场院里我找了,没有。刚才对门的刘大妈说,天还没黑的时候,她曾在村西口池塘那块儿见过咱孩子和秦大哥家的孩子在那里玩儿……” 刘大妈是村里有名的大嘴,快七十的人了,那张嘴仍然一天天地叭叭个不停,仿佛已经知道再不说,那话便没有日子说似的。老爹一向并不怎么信她的话,但是仍然抬脚往村西口走去。 老娘紧跑两步,跟上老爹的步伐,嘴里还嘟囔着:“村西口的那个池塘那么深,这些孩子们哪儿不能去,非跑哪里玩儿……” 老爹和老娘向村西口的池塘走去的时候,正是我和秦林、黄轩兄妹往家走的时候。可惜的是,因为我们想要从后窗户跳进去,所以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也就完美地错过了。 我掰了块馒头扔给大黄,大黄一口接住,咬着馒头,摇着尾巴,屁颠屁颠地回到它位于大门口的窝里享受“美味”了。 看着大黄满足的样子,我不禁感慨这个世界的狗真好养活,这要是放在前世那个世界,别说一块馒头,就是一个肉包子、一根肉骨头,所谓名犬贵狗,都不带搭理你的。 狗开始了它的晚饭,我却不能,因为我要等老爹老娘回来一起吃。在老爹的逼迫下,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之书,别的没有学会什么,但对于孝道,宋玄还是知道一二的。 可是左等不回,右等不来,我终于等不及了。于是我也出了门,去找老爹和老娘。 按照推想的内容,我直接去了村西口的池塘。可是当我一路小跑跑到池塘的旁边,看见眼前恐怖的场景的时候,我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爹……娘……” 14.突然的死亡 确切来说,是宋玄在哭爹娘。毕竟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见过这一世的爹娘。当宋玄那无尽的悲意忽然间涌出来时,我知道此刻躺在湖边一动不动的两个人正是我这一世的爹娘。 直到宋玄哭到嗓子干哑,停下来一边抹泪一边抽抽噎噎,我才得以用宋梦幻的意识来推动宋玄的身体去查看爹娘的具体情况。 只是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已经无法看清眼前具体的情况,我不禁下意识地去摸口袋,当摸出来一把已经被泡烂了的纸片子时,我才意识到这一世是不可能摸出手机用来照明的。 但是忽然间天亮了起来,我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一群人举着火把走了过来。在火光的照耀下,我看见走在最前面的,是我的玩伴秦林,走在他后面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搜索宋玄的记忆,我知道这老者便是太阳州子母庄的村长,和秦林是本家,名峰,字长山。 秦老村长看见了我,脸上的焦急立马被欣喜撵跑了,但他仍然板起脸来说道:“梦幻,你这臭小子!怎么又跑到湖边来了!让我们一顿好找!……”但是,当他看到躺在我旁边的两个人时,声音便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渐渐小了下来。 “你爹跟你娘怎么了?”秦老村长一个箭步来到我身边,举起火把查看我老爹和老娘的情况。身后的村民也举着火把过来查看。 我推开准备扶我起来的秦林,扒开几个村民,急忙扑到老爹和老娘的旁边,借着火光细细查看。 老爹老娘的面部尚好,只是表情有些吃惊,很明显是临死前受到了惊吓。而胸口心脏处的大洞实在触目惊心,不用说,这便是二老丧命的原因。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这么残忍,专门掏人的心呢? 本来十分镇定的秦老村长,在看到老爹和老娘胸口恐怖的伤口之后,一跤跌坐在了地上,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这……这……” “村长,看样子这老宋两口子是被人或者什么东西掏了心,咱们赶紧报官吧。”说话的是村里的会计,姓裘名升字落定,为人一向精明而镇定,见秦老村长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于是赶紧提出了建议。 “对对……赶紧报官……”秦老村长从善如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安排去报官的人。 裘升一边扶着秦老村长,一边冲旁边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说道:“子平,赶紧去报官!” 那个叫子平的小伙子应了一句“是,爹”,便仿佛一溜烟似的跑出了人群。 搜索宋玄的记忆,我知道,那个叫子平的小伙子是裘会计的独生子,名冲字子平,在村里一向以跑得快出名。 等官府来人,还得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一群人围着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面面相觑。冷风呼啸,吹动一旁枯死的树枝,发出瑟瑟的声音。 我早已哭不出了声音,只趴在尸体上一抽一抽地抹着眼泪。秦老村长蹲在我的旁边,抚摸着我的后背,说着并不能起什么作用的安慰话。裘会计则带着几个胆大心细的村民,围着湖边,仿佛警察一般勘察起案情来。 只是可惜的是,这个世界里没有警察。 有的只是捕快,他们的头脑叫作捕头。 捕头率领五六个捕快来到的时候,距离裘升跑去报官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据说这已经算快的了,虽然子母村离太阳州的州衙并不远,但平时养尊处优的捕快们一个个肥头大耳、脑满肠肥,走起路来实在是慢得很。 捕头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个子很高,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说话瓮声瓮气的。还没走到尸体旁边,他便向秦老村长怪声怪气地喊道:“老秦头,听裘冲那小子说你们村发生了命案,他妈的说得还真像有那么回事似的!你个老东西可别忽悠我,要真没这回事,小心我锁你进大牢,到时候可没人给你送饭……”一边喊着一边往秦老村长所在的方向走,当看到躺在地上的两具触目惊心的尸体时,他说不出话来了,两只颤抖的手不由自主地向挎在腰间的刀摸去。 秦老村长可能因为老眼昏花,并没有看到捕头变绿的脸以及颤抖的双手,仍然礼数周到地向他行起了礼,礼罢开始述说发现尸体的经过,述说经过的时候还不时看向我,似乎想得到我的认可,于是在那一刻,我抽抽噎噎地扮演起了捧哏的角色。 可惜面前的观众并不给力。 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捕头,好像并没有在认真听我们的述说。他那两只混浊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两具尸体胸口的大洞,干瘪的唇角不断地颤抖着,握刀的双手不断地加着力。 述说完经过,按照一般的程序,捕头应该会进一步询问,可是,秦老村长等了良久,始终没有听到捕头的问话。 “那个……捕头大人,您看还有什么我没说清楚的……” 人老奸,马老滑,想不到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秦老村长,竟然十分懂得说话的艺术:不问捕头听没听明白,而是问自己说没说清楚。这在捕头大人听来,应该十分受用。 但可惜的是,秦老村长的小聪明仿佛对牛弹了琴,捕头大人并没有搭理他。不但没有搭理秦老村长,捕头大人仿佛入定了一般,两只眼睛仍然直直地盯着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但是本来颤抖的嘴唇和双手,此刻仿佛已经玩累的孩子,安静了下来。 秦老村长又小心地叫了几声:“捕头大人……捕头大人?捕头大人?” 仍然没有反应。 秦老村长求助地看向一旁的捕快。那个捕快看年纪也就二十岁左右,似乎刚入行不久。见秦老村长看向他,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附在捕头的耳边,说道:“头儿,你还有啥问的不?” 然而,捕头大人依然像没听见一般一动不动的。 年轻的捕快更加不好意思了,又挠了挠头,抬高了声音:“头儿……你、你说句话啊……” 捕头大人还是没有反应。 年轻的捕快又挠起了头。这时候,本来在检查尸体的另一个捕快看出了不对劲儿,他走过来用手轻轻捅了一下捕头大人。 然后,捕头大人便倒了下去。 15.兄弟情深 捕头大人死了,死得莫名其妙。 一群人看着捕头大人的尸体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捕头大人为什么突然就死了。 我说是被吓死的,那个年轻的捕快白了我一眼,说:“小孩子瞎说什么!我们头儿英阴神武,怎么可能被吓死!” “就是就是!——梦幻不要瞎说!”裘升生怕我说出什么惹祸的话来,一把把我拉到了身后,然后陪着笑脸向那个年轻的捕快说道,“大人别动怒,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哈……” 听到裘升的称呼,年轻的捕快又开始挠起头来,红着脸说道:“别、别瞎说,我只是个……捕快,捕头才是大人……”说着,下意识地瞅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捕头大人——前捕头大人。 裘升看着年轻的捕快的表情,知道这记马屁拍到位了,急忙谄着脸再接再厉:“大人现在不是大人,但马上就会是大人了——”说着,也装作下意识地瞅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捕头大人——前捕头大人。 “他一个新来的雏儿,是个屁的大人!——我哥才是大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了过来。听声音,里面分阴透着三分愤怒,六分不屑,不知为何似乎还有一分悲伤。 我看向说话的人,不禁吓了一跳。这人个子很高,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怎么看模样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当我把视线转移到躺在地上的捕头大人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这人和捕头大人长得极其相像,只是稍微年轻了一些。他说他哥才是大人,难道他是死去的捕头大人的弟弟不成?只是哥哥莫名其妙地死了,弟弟怎么只流露出一分悲伤,而且还有闲情在这说风凉话? 不过,这风凉话还是起到了它应有的作用:脸红的年轻的捕快的脸更加红了,本来一脸谄媚的裘升瞬间收回了谄媚。 收回谄媚的裘升,严肃瞬间爬上了满是皱纹的脸颊,只见他面向捕头大人的弟弟说道:“这位大人说的是!……” 然而,捕头大人的弟弟并没有给裘升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而是白了裘升一眼,然后转身扑在了死去的哥哥的身上。当他转身的一刹那,我分阴看到他的脸上那一分的悲伤仿佛雨后的春笋,不断向上攀升着,二分、三分、四分……很快便增长到了十分。果然是兄弟情深啊! 裘升看着趴在捕头大人身上号啕大哭的捕头大人的弟弟,一时觉得有些尴尬,慢慢地又看向那个脸红的年轻的捕快。 年轻的捕快红着脸向裘升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副捕头,吴……吴大人!” 正趴在捕头大人身上号啕大哭的吴大人可能听到了有人提到“吴大人”,似乎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那张被保养得很好的脸上犹挂着泪痕。但那泪痕如果拿去检测,定能检测出唾液的成分。 想到这里,我没能忍住,竟然下意识地笑出声来。 吴大人似乎听到了我的笑声,不过他没有发作,而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趴在捕头大人身上干嚎起来。 看着吴大人干嚎,仿佛感同身受一般,我转头望向已经惨死的老爹和老娘,一股无法抑制的悲痛海水一般涌向了心头,本已经哭得干涩的眼睛又流出了泪水。 但是这样悲伤——无论是真悲伤还是假悲伤——下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老爹老娘的死也许没人在乎,但是捕头大人的死肯定得查清原委。 那个年轻的捕快行动了。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正在全方位干嚎的吴大人旁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大人,节哀顺变……大人死得莫名其妙,我们得查出凶手,好为大人报仇啊,大人你说呢……” 一句话里,说了好几个“大人”,不仔细分析还真的听不懂。但是,吴大人似乎听懂了,只见他猛地站了起来,把脸上的泪水或者唾沫一抹,和年轻的捕快说道:“你说得对!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全力查出我哥哥的死因,为我哥哥报仇——”又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也要查出这个小孩的爹娘的死因!” “一切以大人马首是瞻!”年轻的捕快弯下腰来,抱拳说道。但说这句话的时候,分阴用了十分的力气,声音之大,足可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清。包括那几个正在忙自己的事情的捕快。但那几个捕快听了这话后,并没有像年轻的捕快一样,弯腰抱拳表衷心,而是无动于衷地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年轻的捕快望着一脸愤恨的吴大人,挤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过了良久,那几个无动于衷的捕快里,终于有一个年纪大点儿的捕快说话了,是那个发现捕头大人不对劲儿,然后将捕头大人捅倒的捕快。 “现在不是讨论听谁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查出头儿的死因!” 讨论听谁?谁说了算怎么还能讨论出来呢?难道不应该是上级任命吗?难道目前的状况不应该是赶紧禀报县太爷吗? 我努力搜索着宋玄的记忆,但可惜的是,这个单纯的孩子对于这方面的知识实在过于匮乏。于是我终于忍不住问向了一直蹲在我的旁边发愣似的看着那几个捕快的秦老村长。 但秦老村长有些懵懵的:“县太爷……是什么?” “就是县令……或者叫县长?”我忽然想起这个地方隶属于太阳州,难道父母官叫州长? 秦老村长却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喃喃地说道:“可怜的孩子,这是被吓坏了,开始说胡话了……” 这时候却忽然传来一声暴喝,我急忙抬头,看见吴大人已经抽出了腰间的佩刀,一脸凶狠地走到了那个年纪大点儿的捕快面前,狠狠地说道:“苏强,我接替我哥哥当捕头,你有意见是吗?” 那个年纪大点儿的叫苏强的捕快,一脸愕然地望着把刀指向他的脖颈的吴大人。看样子,应该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捕头大人的弟弟竟然在捕头大人刚刚莫名其妙地毙命的时候就暴起发难。 “吴……吴鹏,你想干吗?”站在苏强旁边的另一个捕快喊道,但很阴显,他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干吗?哼哼哼……”捕头大人的弟弟吴鹏阴笑一声,便把刀砍向了还是一脸愕然的苏强。 16.突然有些失望 面对吴鹏砍来的一刀,本来一脸愕然的苏强依然在愕然着,似乎并没有打算躲避或者反击。 但站在他旁边的那个捕快,却迅速地抽出腰间的佩刀,为他挡下了这一刀。 吴鹏“哼”了一声,说道:“孙飞,你也敢跟我打?” 面对吴鹏的暴起,本来有些紧张的孙飞,此刻却不紧张了。他看着吴鹏,把佩刀摆了一个“待凤上梧桐”的姿势,然后吐了两个字:“呵呵。” 吴鹏却受不了孙飞的这一声“呵呵”,挥刀便砍了过去。孙飞横刀招架,吴鹏乘势变招,砍向孙飞的左腿。孙飞抬左腿躲过吴鹏砍来的这一刀,顺势还了一刀,砍向吴鹏的腰间。如此二人插招换势,斗在一处。 插招换势,斗在一处。 没有破空的真气,没有震耳的爆炸。 没有引风逗雨的法术,没有遁地翻山的神功。 只有简简单单的刀碰刀的单调的砰砰声。而且这砰砰声也是沉闷的。 我突然有些失望。 说实话,一开始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的时候,除了深深的不安之外,在内心的深处我还隐隐有一丝的雀跃和期待。 我想起唐家三少的《斗罗大陆》,想起唐三,想起武魂,想起魂技,想起封号斗罗,想起精彩不断的人生。 我想起猫腻的《庆余年》,想起范闲,想起真气,想起《霸道功诀》,想起大宗师,想起装逼开挂的人生。 我想起慕璎珞的《医手遮天》,想起慕芷璃,想起修炼,想起“逆天心法”,想起天玄境,想起进阶不止的人生。 …… 我想起很多描写或穿越或重生的小说。 然而终于轮到我了,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看来这个世界没有魂技,没有真气,也没有神奇的功法,没有诡秘的剑诀,更没有传奇的人生,有的只是砰砰砰如儿戏一般的刀碰刀剑碰剑。 看着吴鹏和孙飞仿佛儿戏一般地打斗,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惨死的爹娘,准备继续我的悲伤。 然而,就在这时候,场面却突然起了变化。 一声接一声的佩刀出鞘的声音,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咒骂的声音,一声接一声的刀碰刀的声音。 我急忙抬眼望去,希冀出现什么让人惊喜的变化,却原来是单打独斗变成了集体火拼。 而且刚刚加入战团的捕快们,很阴显水平还不如吴鹏和孙飞,他们只会举刀互砍,连下蹲上跃这样简单的招式都不会,这样导致嘴里喊出的气吞山河一般的“哼哼哈哈”听起来莫名地搞笑。 没法看,没法看,实在没法看。我还是低头继续我的悲伤吧。 我忽然想起许久没有说话的秦老村长来。从捕头大人莫名其妙地死了以后,他便一直处于愣愣的状态,连我问的关于县太爷的问题都没能好好回答。 此刻,年近八旬的秦老村长依然愣愣地蹲在我的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如儿戏一般的打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能想什么呢?村子里突然出了命案,好不容易请来捕快,捕头却莫名其妙地死了,这还罢了,剩下的捕头竟然为了争权夺利打了起来。这叫什么事啊! 我为自己悲哀完,又为秦老村长感到悲哀,再加上爹娘惨死的悲哀,我似乎已经被悲哀淹没了。 于是,我伸出手去,握住了秦老村长那仿佛枯枝一般的手。 秦老村长回过神儿来,回头看了我一眼,慈爱瞬间回到了他已经很长时间无神的眼睛里。 “梦幻莫怕,莫怕……” 已经六神无主的老人家还不忘了安慰我。 我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村长别担心……” 听到我的话,秦老村长有一瞬间的愣怔,一脸诧异地瞅着我。他可能在奇怪平时有些憨憨的宋玄怎么会突然间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 我无视秦老村长的诧异,而是一边瞅着地上爹娘那惨不忍睹的伤口,一边喃喃地说道:“你说,这碗口一般的伤口会是被什么动物咬的呢?……” “……咬的?动物?……梦幻,你是说你爹娘是被某种动物咬成这样的?”秦老村长继续一脸诧异地瞅着我。 “是一种动物,”我一脸认真地对秦老村长说道,“也许是一种鱼。”说完,我看向不远处的池塘。我还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差点被这个池塘给淹死。 秦老村长笑了起来,笑着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不是在嘲笑我。也许他是在自嘲: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孩子的疯言疯语这么感兴趣?更何况这个孩子的智商还一向有点问题。 我当然不会在乎秦老村长是否相信我的话。我只是看着爹娘胸前那瘆人的伤口,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前世,我养的那条叫作“疏疏”的鱼,某个时候,它咬东西所造成的伤口便是这样的。 我重生了,我养的鱼是不是也跟着我重生了呢?如果是这样,那么这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只是,我养的鱼重生之后咬死了我重生之后的爹娘,这就有点儿不太美妙了。 我还想到,我重生了,我养的鱼也重生了,那么我深深爱着的那个女孩儿柳扶疏是不是也…… 突然,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叫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急忙看向惨叫声发出的地方。只见捕快孙飞正仰躺在地上,在他的胸口上赫然插着一把刀。 是吴鹏的刀。 “吴……吴鹏,你、你竟然……敢下杀手……” 脸色已经发绿的吴鹏,很阴显怯了一下,“我……我不是故意的……”但当他看到一脸惊恐的捕快们,突然转了脸色,一咬牙,说道,“我……我就是要杀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说着,吴鹏慢慢地向孙飞走去。 孙飞看着吴鹏那不怀好意的表情,知道危险越来越近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突然站了起来,紧了紧手中的刀,便向吴鹏砍去。 只是可惜,受伤之后的孙飞,失了准头,已经砍不到吴鹏了。吴鹏往旁边一闪身,便躲过了这一刀。然后顺势一脚踢出,正踢在孙飞的胸口上。孙飞一个趔趄,又倒了下去。 吴鹏继续向孙飞走去。等走到孙飞的面前,抬脚踩在孙飞的胸口上,手握在刀柄上,一把将刀抽了出来。。 随着刀的抽出,伤口处一股殷红的鲜血喷射了出来,孙飞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吴鹏冷哼了一声,横过刀来,一下便把已经疼晕过去的孙飞的脑袋砍了下来。 17.疏疏 吴鹏的这一下着实超出了大家的认知范围。 超出了那些在吴鹏把孙飞误伤后已经停止打斗的捕快们的认知范围,面对吴鹏仿佛魔鬼一般的冷静的杀人,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也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不是对于杀人的认知,而是对于吴鹏的认知。 从第一次见到吴鹏,我就觉得这只能是一个投机取巧的人。所以在捕头大人突然莫名其妙地暴毙之后,他趁机上位,收拢人心,我毫不意外。直到后来,他突然与孙飞针尖对麦芒打了起来,我也觉得这只是演戏,他应该有收服孙飞的手段。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突然暴走,把孙飞一刀给杀了,而且用的是砍头的绝对暴力的手段。 所以,我有点看不懂吴鹏了。 但此刻的吴鹏似乎并不在乎别人懂不懂,他拎着孙飞血淋淋的头颅,面对着一众愕然的捕快,仿佛万物的主宰一般,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现在,还有人敢反对我来担任捕头吗?” 突然地暴起杀人,难道仅仅是为了捕头这一职位?我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那些一脸愕然的捕快们相信。他们很快便跪下来,双手交叉胸前,齐声喊道:“参见捕头大人!”脸上的愕然也瞬间变成了虔诚。 吴鹏大笑起来。 但是,有人并不希望他继续笑下去。 “大人新登高位,可喜可贺!只是,眼下的事情,您看怎么处理?” 我注意到,说话的是那个年纪大点儿的捕快。正是他,第一个发现捕头大人的不对劲儿;也正是他,一直在强调要查出捕头大人的死因。所以,在吴鹏志得意满,“荣升”新捕头的时候,他又提出来了。 但是,吴鹏明显答非所问:“林彤大哥啊,你放心,我这就调查子母村那对夫妇的死因。” “这……” 吴鹏并不给林彤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始分配工作了:“苏宁、刘泽,你俩去池塘边勘察地形;孙阳、孙光,你俩去向村民调查事情发生的经过;林彤大哥,咱俩去检查那对夫妇的尸体,怎么样?”说着,一双仿佛能射出强光的眼睛狠狠地瞪向林彤。 面对吴鹏施来的无形的压力,林彤不敢说什么,咽回了一腔不满,说了声“遵命”,然后举起火把,低眉顺眼地跟着吴鹏来到了我爹娘的尸体旁边。 秦老村长反应很快,见吴鹏和林彤走了过来,急忙站起来,打拱施礼:“大人……” 吴鹏摆摆手,说道:“老村长,是姓秦吧?” “是,小老儿秦峰。” “秦村长,我们看一下死者的尸体,你再把事情的经过和我们说一遍。” 吴鹏说着,蹲下身子,去查看我爹的尸体。林彤也跟着蹲下身子,去查看我娘的尸体。秦老村长则又开始叙述起他所知道的事情的经过。不过,这一次没再像之前那样需要我的附和,而是一五一十地自说自话起来。 吴鹏一边查看尸体,一边认真听着秦老村长的叙述,还不时打断一下,询问几句,然后让一旁的林彤拿纸笔记下来。 我忽然发现,成为捕头的吴鹏和之前只是捕快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难道权力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吗? 但可惜的是,无论权力如何把吴鹏改变,他的本性是改变不了的。我从他那貌似认真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敷衍。我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看来查出爹娘的死因,这帮所谓捕头捕快们是指不上了。只是不指望他们,难道让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查吗? 这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哇哇的大叫声,还有“昂——昂——”的奇怪的声音,以及水花翻滚的声音。我们——我和秦老村长,还有吴鹏、林彤,一起下意识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林彤一个纵身便向那里奔去,但吴鹏却没有动地方,只是傻愣愣地看着,嘴巴一时间没有合拢。 那里发生了什么呢? 对于秦老村长,对于吴鹏、林彤,或许会过于吃惊,甚至害怕,但对于我来说,却是说不出的欣喜。 我曾经幻想过我重生了,我养的那条叫作“疏疏”的鱼也重生了,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然而,现在这个幻想实现了。 没错,在池塘里翻起偌大水花,并把在池塘边勘察的捕快苏宁、刘泽吓得哇哇大叫的不是别人——或许说“别物”更准确一点儿,正是重生之后的疏疏。那一声声“昂——昂——”便是明证。 疏疏重生,我当然欣喜不已,所以紧随着林彤的步伐,我也奔了过去。但此时的我毕竟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跑起来就和一只小鸭子似的,实在是稍嫌慢了些。所以当我来到池塘边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幕十分血腥的场面。 只见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但尸体是谁的,我分辨不清,因为这两具尸体的头颅已经不翼而飞。但他们都穿着同样的衣服,是捕快的衣服。很明显,他们便是捕快苏宁和刘泽。 而池塘中,怪鱼疏疏正张着血盆大口,上下左右胡乱晃动着脑袋,把池塘里并不多的水搅动得仿佛发生了海啸一般。 疏疏为什么要上下左右胡乱晃动脑袋呢? 我看到,在疏疏那硕大的脑袋上骑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依稀正是捕快的衣服,就和地上躺着的两具死尸的衣服一样。我认出了他,正是在我之前赶过来的捕快,林彤。 我知道,林彤是一个年纪比其他捕快大一些的捕快,一心想着查出前捕头大人的死因,但他为人似乎又有些窝囊,吴鹏随便给了他点儿脸色,他就不敢说什么了。 然而,这个窝囊的老实人,此刻正在池塘中,骑在怪鱼疏疏的脑袋上,与它奋力打斗着。而曾经给他脸色看的他的新上司吴鹏吴大人,却站在很远的地方仿佛痴呆儿一般傻傻地发着愣。。 但很明显,林彤不是疏疏的对手。虽然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法骑到了疏疏的脑袋上的,但能看出来,他在疏疏的脑袋上待不住。养了疏疏这么多年,我最了解疏疏不过。虽然疏疏看起来笨头笨脑的,尤其是它的脑袋似乎转动不便,似乎便是它的命门所在,但其实恰恰相反,它的脑袋才是它的致命杀招。 果然,没多久,终于和林彤玩够了的疏疏,开始动用杀招了。 18.是不是疏疏 疏疏突然一个翻身,把骑在它的脑袋上的林彤颠到了半空中。当林彤从半空中落下的时候,在下面等待他的正是疏疏那仿佛天外陨石一般的血盆大口。 我太了解疏疏的这一杀招了,所以当疏疏准备翻身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喊了出来:“疏疏,不要!” 但怪鱼只是愣了一下,把一双仿佛车灯一般的大眼睛看向我,然后继续实施它的杀招了。 不理会我的话? 我不由生出一种挫败感。要知道,在前世的时候,这个被我从小养到大的怪鱼,就和一只忠犬一般,从来都不会违背我的话的。难道是因为重生之后,我的模样、我的声音变了样,它认不出我了?而它那微微的一愣,也许只是对“疏疏”这个名字感到熟悉吧。 但不管我怎么感到挫败,疏疏的杀招还在继续,眼看林彤是活不了了。虽然我与林彤不沾亲不带故,甚至只是通过别人的口中言知道了他的名字,但是他毕竟是因为调查我爹娘的死因而陷入这种危局的,所以我还是不希望他死的,尤其不希望他死在我的宠物疏疏的口中。 然而,正当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无计可施的时候,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 林彤是被疏疏颠入了半空中,林彤是从半空中落了下来,疏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但是,林彤并没有落进疏疏的口中,落下来的那一刻,林彤伸双手掰住了疏疏的上牙齿,展双脚顶住了疏疏的下牙齿,双手双脚同时用力,想要极力咬合的疏疏竟然无能为力。 只是,疏疏那仿佛天眼一般的血盆大口,常人一般个头的林彤是如何上下顶住的呢? 我才发现,在这一刻,林彤竟然忽然间变“长”了。 林彤为什么忽然间变长了呢?难道是什么法术?难道是什么神功?我不禁感到喜出望外: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有我希望有的东西的! 然而下一秒,我便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因为我发现处在疏疏上下牙齿中的林彤的脑袋是耷拉着的,怎么看,他都没有生命的征象。等我揉了揉眼睛,将地上还在燃烧着的火把举起,仔细地察看了之后,我才发现,所谓林彤忽然间变“长”了,不过是被生生地抻长了而已。 也就是说,林彤早死多时了。 只是,在我的印象中,疏疏的杀人手段不过是把人吞了,然后仿佛嚼豆子一般把人嚼碎,什么时候它又学会了张开大嘴,把人抻长了?难道这是它重生之后新学会的技能?又或者,这条怪鱼根本就不是疏疏? 我忽然对这条怪鱼的认知产生了动摇。 如果它不是疏疏,那么它就不会听从我的话。 如果它不是疏疏,那么它的杀人手段就不是生吞活嚼。 如果它不是疏疏,那么它接下来也有可能攻击我。 想到这里,我不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然而,这几步终究是退晚了。 那条怪鱼把林彤抻死,然后仿佛吃油条一般把林彤的尸体吞进了肚子。但是它好像没有吃饱似的,突然想起了之前吃的那两颗脑袋,便想着去吃剩下的尸体。 然后它便看见了我,看见了我这个举着火把的小孩儿。 熊熊燃烧的火把将宋玄稚嫩的脸庞映得雪白,也将宋梦幻颤抖的心炙烤得灼热起来。当那条怪鱼看向我的时候,我终于确认,毫无疑问,它就是疏疏。 然而疏疏依然不认识我。 它只是瞪着那车灯一般的眼睛看着我,偶尔歪一下头,“昂——昂——”地怪叫几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被疏疏这样看着,我心里有些发毛。我猜想,它可能在想:眼前的这个小孩儿是谁呢?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他刚才叫我什么?疏疏?我是叫疏疏吗?我也是有名字的吗?疏疏……好熟悉的名字啊,似乎某个时候总是听到这个名字…… 然而,这条怪鱼并没有思考多久,便把天外陨石一般的血盆大口张了开来。一声“昂——”大叫之后,它向我冲来。 前世的时候,每当看到疏疏把我不喜欢的人用他天外陨石一般的血盆大口生生嚼碎,我在内心深处总会止不住地颤抖,也会好奇被疏疏嚼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没有想到,重生不过一天,我便要体验到这种感觉了。 但是,前世我毕竟有过三十多年的生活经历,而且十分了解疏疏这张口吞人的攻击手段,不可能像宋玄这个小孩一样面对张开的血盆大口,吓得一动不动,连逃跑都忘了,更别说反击了。 宋梦幻会反击,而且是最直接的反击。 面对已经将我忘记并且想要将我当作腹中餐的宠物,我也不会吝惜,更不会客气,顺手便把手中正熊熊燃烧的火把,瞄准怪鱼那张开的大口,扔了进去。 怪鱼虽然凶猛,但是智商还是太低,面对迎面而来的东西,不是躲避,而是直接吞了进去。 如果是一根木头,哪怕是一块砖头,相比于怪鱼那硕大的体格,吞进去也就吞进去了,顶多肠胃不舒服几天,断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但是,这条怪鱼吞进去的是一根火把,一根正熊熊燃烧着的火把,虽然在怪鱼把天外陨石一般的血盆大口闭上不久,那火把便因为缺少燃烧的环境而渐渐熄灭了,但依然给怪鱼带来了不小的伤害。 怪鱼“昂——昂——”地怪叫着,仿佛被黄蜂群蜇伤了的狗一般,毫无规律地疯狂地摇动着身体,渐渐沉入了水中。 看见疏疏沉入了水中,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我又感到一丝不舍。毕竟是前世的宠物,重生之后怎么不但不识主,反而想要弑主呢?我在心里叹着气,看见本来离着老远愣愣地旁观的新任捕头大人吴鹏来到了我的面前。 “小家伙有前途!那么大的一条鱼,都能让你给解决了,厉害,厉害啊!”吴鹏拍着我的脑袋,似笑非笑地说道,“再努力几年,我这捕头的位置就让给你了……”。 此时我的身体,虽然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的身体,但灵魂里毕竟有着前世三十多年的记忆,所谓“男不可摸头,女不可摸脚”,所以当吴鹏那粗糙而又丑陋的大手拍向我的脑袋的时候,我止不住一阵哆嗦,深深地感到了一种侮辱。 看着吴鹏那让人倍感恶心的假笑,想起他刚才的袖手旁观,无论是想要手下人充当马前卒,还是真的被吓怕了胆,我忽然想给他点儿教训。 19.教训 可是,我毕竟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给人高马大的吴鹏什么样的教训呢? 正当我绞尽脑汁地想方法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梦幻啊,你还好吧?” 是秦老村长。 我看到秦老村长被会计裘升搀扶着,正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这里走来。他身后跟着裘升的儿子裘冲、我的玩伴秦林,还有很多村里的叔叔伯伯。 我只能放弃给吴鹏教训的想法,迅速地装出一副小孩子的样子,哇哇地哭了起来。 我这一哭不要紧,可把秦老村长给急坏了,他急忙甩掉裘升的搀扶,几个趔趄便来到了我面前,伸手便把我揽进了怀里,说道:“梦幻不哭,告诉爷爷,哪里不舒服了?” 听到秦老村长的问话,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教训吴鹏的方法。只是这个方法,有些难为秦老村长了。 我在秦老村长的怀里,一边抹着泪,一边说道:“爷爷,这个……这个大叔……坏!”说完指了一下正在我旁边笑呵呵看着的吴鹏,然后再次大哭起来。 我知道,作为一个孩子,作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作为一个心智不十分健全的十来岁的孩子,话越少越能表达出想要表达的意思来。 果然,一个“坏”字,便让秦老村长阴白了我所指认的吴鹏对我做了什么。但是,秦老村长毕竟只是一个小小村庄里的村长,连官连吏都算不上,他能对对于他来说仿佛天神一般的新任捕头大人怎么样呢? 但我这个教训吴鹏的方法,并不需要秦老村长对吴鹏做什么。我只需要秦老村长以及已经赶过来的会计裘升、裘升的儿子裘冲、我的玩伴秦林,还有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叔叔伯伯,听到了我那句“这个大叔坏”,看到了我小小的手指头指向了吴鹏,就可以了。 我想,吴鹏但凡有点虚荣心,他也不会任我给他泼脏水的。而从他处心积虑地夺去捕头这一职位的做法来看,他的虚荣心绝对不会弱。 果然,面对一双、两双、三双乃至十几双眼睛投来异样的眼神,吴鹏终于憋不住了:“哎哎哎,你们干什么?……你们别听这小孩子瞎说啊,我能对他做什么啊……你们……” 见和大家解释不清,吴鹏又转向我,想要我和大家解释清楚,便伸手要把我从秦老村长的怀里拉出来,但平时走路都颤巍巍的秦老村长,这时候却眼疾手快起来,一把把我抱住,蹭蹭两下便退到了离吴鹏两三米远的地方。 “哎,你……”吴鹏急了,伸手便想去摸腰间的佩刀。 面对吴鹏的佩刀,秦老村长和一众村民是有些害怕的,虽然他们有的手里握着锄头和镰刀,但毕竟民不与官斗,而且谁都知道,在大多数情况下,割草用的镰是打不过杀人用的刀的。 但是,作为宋梦幻的我,忽然想起前世的那些虐童的禽兽做出来的让人不齿的勾当,又觉得眼前的吴鹏怎么看怎么与那些禽兽无异,于是埋藏在我心底的恶趣味泛了上来。 “爷爷……疼……” 正在紧张的时刻,忽然听到我说话,秦老村长和一众村民着实吓了一跳。秦老村长急忙问我:“梦幻,哪里疼啊……” “爷爷,屁股疼……大叔,大叔……”说着,我又用手指了指两三米外脸已经变绿了的吴鹏,“屁股……疼……”然后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捂着脸,大哭起来。 当面对吴鹏的佩刀有些退缩的秦老村长和村里的这些叔叔伯伯,阴白了我所谓的“屁股疼”不仅仅是指屁股疼的时候,终于怒了。 他们面对急于解释又无从解释的吴鹏,纷纷举起了手里的锄头和镰刀。 锄头和镰刀打不过佩刀?无所谓了,欺辱人都到这份儿上了,还管什么打得过打不过,跟他拼了! 眼见疯狂的村民马上就要举着锄头挥着镰刀扑过来,一脸无奈的吴鹏终于放弃了解释,一跺脚,骂了一句“刁民”,然后迅速地将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又喊了一声:“你俩还愣着干什么!抽刀啊!” 我这才发现,在我们的身后还有两个捕快。 已故捕头大人一共带来七个捕快。孙飞被吴鹏杀死了,苏宁和刘泽被怪鱼疏疏咬掉了脑袋,林彤被疏疏吞进了肚子里。七个死了四个,还剩三个,除了面前的新任捕头大人吴鹏外,当然还有两个。 这两个是孙阳和孙光。 单从名字来看,他们两个应该是亲兄弟,但正如前世那个世界里的喜剧演员郭阳和郭亮一样,他们长得并不像。 我记得他们两个被新上任的捕头大人吴鹏派去向村民调查情况了,看来随着村里的那些叔叔伯伯的涌来,他们也跟着过来了。 听了新上任的捕头大人的话,孙阳和孙光也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眼看即将爆发势必会流血的争斗,我忽然生出一股后悔的感觉。本来是儿童心性,只想着稍微教训一下让我看着十分不爽的新任捕头大人吴鹏,没想到竟然即将演变成流血事件。 可是,作为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我只能死命地抓住秦老村长的手,以期不让他像那些仿佛疯了的叔叔伯伯那样往前冲。 但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又有多大的力气能够拽住一个愤怒到极点的成年人呢,虽然这个成年人已经年近八旬,已经白发苍苍,已经走路还需要别人搀扶。 眼看着流血事件不可避免,眼看着最疼爱宋玄的秦老村长即将拼命,眼看着十几个村里的叔叔伯伯因为我的一个谎言而陷入危险境地,我真是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奈感。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本来站在我们不远处的吴鹏,忽然间消失了。不是前冲,不是后退,不是左移,不是右遁,就是消失了。就是人忽然间不见了。 这就奇怪了,人怎么忽然间不见了呢? 望着本来站着吴鹏的地方,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世界安静了下来。没有了愤怒声,没有了咒骂声,没有了喊杀声。有的只是呼呼的风啸声,还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良久。 然后,忽然一声刀剑落地的声音传来。 20.父子连心 确切来说,是刀落地的声音。 一把刀落地,紧接着又一把刀落地。 然后开始有别的声音的加入。 是锄头落地的声音,还有镰刀落地的声音。 一把锄头,两把锄头,三把锄头…… 一把镰刀,两把镰刀,三把镰刀…… 叮铃……哐当……当啷…… 当这些声音不再响起的时候,便响起了脚步声。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是逃跑时的脚步声。没错,人们开始跑了,是逃跑,是往离池塘越来越远的方向跑。 最先开始逃跑的是那两个叫孙阳和孙光的兄弟捕快,紧接着便有村里的叔叔伯伯开始逃跑。几乎是一瞬间,便只剩下我和秦老村长,还有裘升父子,以及秦林了。 我们已经知道他们为什么逃跑了。 我们也想逃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我们几个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距离刚上任的捕头大人吴鹏最近,吴鹏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接下来该轮到我们了。 我们也知道了吴鹏消失的原因。 那也正是孙阳、孙光兄弟和村里的那些叔叔伯伯逃跑的原因。 也许秦老村长和裘升父子、秦林看到此情此景会感到害怕——我分明感受到握着我的手的秦老村长的手一直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但是我不会害怕。因为我不止一次看到过此情此景了——前世的宋梦幻看到过很多次,今世的宋玄刚刚还看到了一次。 没错,所谓此情此景,正是怪鱼疏疏吃人的场景。 硕大的鱼头张开硕大的鱼嘴,用硕大而锋利的牙齿将人类那柔弱的身躯毫不客气地上下啃咬、咀嚼、吞咽,嘴角血水横流,仿佛黄果树瀑布,又仿佛钱塘江大潮。 没错,被我一火把烧回深水中的疏疏又回来了。 疏疏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正准备对村民大开杀戒的新任捕头大人吴鹏吸入了口中——作为鱼的疏疏没有舌头,不能像青蛙那样将猎物隔空卷入口中,但是它那硕大的鱼嘴可以产生超强的吸力,可以精准地将吴鹏吸入口中,然后啃咬、咀嚼、吞咽。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次,怪鱼疏疏帮我了的大忙。是它阻止了这场即将爆发的势必会流血甚至会发生命案的械斗,但是,同时它也将新任捕头大人给吃了,这会给这个村子带来怎样的影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前一任捕头大人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新一任捕头大人又死于非命,如果我是上一级的官员,势必会让这个村子不得安宁。 不过,说到前一任的捕头大人,他莫名其妙地死去的原因,现在还是个谜。从新任捕头大人吴鹏的做法来看,难道是他觊觎捕头大人的职位,从而在暗中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脚,比如投毒?只是如今吴鹏也死了,前任捕头大人死亡的原因只怕会成为永远的谜了。 很快,怪鱼疏疏在我们或害怕或欣赏——没错,持欣赏心态的是我——的眼神下,把吴鹏的最后一个器官——左脚吞进了肚子,然后“昂——昂——”地一叫,似乎打了个饱嗝儿,便把那车灯一般的眼睛瞅向了我们。 看见疏疏打了饱嗝儿,我放下心来。因为我记得,在前世的时候,每当疏疏开始打饱嗝儿,就说明它再也吃不下东西了,自然对于面前的猎物没有兴趣了。 只是重生之后的疏疏,还是这样的吗? 至少目前来看,还是这样的。因为疏疏只是瞪着车灯一般的大眼睛瞅着我们,并没有把我们吸入口中,然后啃咬、咀嚼、吞咽的意思。甚至它瞅了一会儿,开始转身往深水中游去了。 然而,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当啷”响了起来。 随着孙阳、孙光兄弟和村里的那些叔叔伯伯的逃跑,这种声音已经停止很久了。可是在怪鱼疏疏即将转身离去的时候,这种声音又响了起来。 而且,很明显疏疏也听到了这声“当啷”,因为它已经转了一半的身体又转了回来,仿佛车灯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发出“当啷”声音的东西。 那是一把锄头,一把本来在会计裘升手中的锄头。当它掉落的时候正好砸在一把不知道被谁扔掉的镰刀上,发出了“当啷”的声音。 疏疏盯着那把锄头看了好一会儿,硕大的脑袋还时不时地晃动几下,好像在思考什么,然后它便把车灯一般的大眼睛再次瞅向了我们——不,确切说,是瞅向了距离锄头最近的人,也就是锄头的主人裘升。 平时十分精明,尤其是在秦老村长面前善于溜须拍马的会计裘升,这时候却被吓傻了眼。我分明看到他两腿不住地打着颤,而两腿之间很快就有股骚臭味飘了出来。 年过半百的会计裘升,竟然尿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亲眼看见这条凶神恶煞一般的怪鱼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生吞活嚼之后,又瞪着车灯一般的大眼睛虎视眈眈地像看食物一样看着自己,没被吓晕过去已经算定力不错了。 只是我也知道,怪鱼疏疏并不会因为食物“变臭”了,而选择放弃,因为它的嗅觉几乎是退化了的,它根本闻不到食物的味道。所以,它盯着已经变臭了的会计裘升看了一会儿,便“昂——昂——”地一声怪叫,鼓动腮腺,张开了天外陨石一般的血盆大口。 “你妹的,不是已经打饱嗝儿了吗,怎么还想吃人!……”当发现怪鱼张开大口的时候,我就知道它要用它那无比强横的吸力将裘升吸入口中了。可是我所站的地方与裘升所在的地方实在有些距离,根本来不及赶过去救他,更何况,此时的我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救裘升实在是有心无力。 裘升的儿子裘冲距离裘升倒是不远,而且他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而且他擅长奔跑,而且他手里的锄头还没有扔掉,最重要的是他的另一只手里握着怪鱼疏疏最害怕的火把。 果然,在疏疏把吸力运足,裘升已经站不住,眼看就要被吸走的时候,裘冲救爹心切,几个箭步便跑到了裘升的前面。。 只是可惜的是,裘冲这个傻玩意儿并没有把火把扔进疏疏那仿佛天外陨石一般的大口中,相反,他把火把扔掉了,然后用双手迅速地握住了锄头。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把锄头举起来,便被疏疏吸进了口中。 连同被他挡在后面的裘升。 21.程林国 裘升父子被怪鱼疏疏吸入了口中,然后啃咬、咀嚼、吞咽,几乎是一瞬间,活生生的两个人变成了怪鱼的腹中餐。 看着疏疏那不断打着饱嗝儿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我感觉不能再等下去了,得赶紧跑了。眼前的疏疏已不是前世的疏疏,我不但不能掌控它,对于它的一些新习惯都不能了解。我不能确定这次打完饱嗝儿之后,它会不会继续吃人。 可是,当我拉着秦老村长准备逃跑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动了。奇怪了,即使我作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没有多少力气,拉不动作为成年人的秦老村长,但是他也应该看我一下,然后或者跟着我一起跑,或者询问我为什么跑啊——不过,如果秦老村长真的询问我为什么跑的话,我可能会怀疑他是不是得老年痴呆症了。 然而秦老村长既没有询问我为什么跑,更没有跟着我一起跑,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什么。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看的竟然不是刚刚把他的会计吃掉的怪鱼,而是池塘的斜对岸。那里距离怪鱼所在的水边不是很远,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一棵树,树下似乎站着一个人,但光线太暗,实在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这个老头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自己朝夕相处的会计死了,他不震惊不伤心不痛苦,竟然还有闲心看别人? 不过,这个“别人”也是真有意思,这边接连死了这么多条人命,他竟然还敢在那里看热闹! 热闹还在继续。 怪鱼疏疏打完饱嗝儿之后,没有像刚才那样转身准备离去,而是把车灯一般的大眼睛看向了我们。它先是看了看一直发着愣的我的玩伴秦林,可能是嫌弃秦林的个头儿太小,摇了摇硕大的头颅,然后看向了我——拜托,我的个头儿岂不比秦林更小? 然而这条怪鱼,看着我似乎看上了瘾,但好在它没有下一步要吃我的动作,只是看着我,偶尔还微微晃晃头,似乎又是在思考什么。 但是我不能让它这么看着我,谁知哪一刻它突然暴走,把我吸进它那仿佛天外陨石一般的血盆大口里啊。于是,我迎着它的眼睛,然后弯腰把裘冲扔在地上的火把捡了起来。 可能是我的错觉,我分阴感觉在我把火把捡起来的时候,怪鱼疏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儿,然后迅速地将眼睛移到了我旁边的秦老村长的身上。 秦老村长虽然没有看它,但并不妨碍它鼓动腮腺,张开大口,准备把秦老村长吸入口中。 “你妹的!这么老的家伙了,你还吃,你就不怕牙碜啊!”我一边骂着一边抡起了火把,试图在疏疏把秦老村长吸入口中之前,再次将火把扔进它的口中。 然而,这时候忽然一声断喝传了过来:“畜生!还不赶快住口!你还想再造杀孽不成!” 声音是从那棵树的方向传来的,想来是树下站着的那个人发出的。不过,听着这声仿佛《西游记》中观音菩萨现身收妖怪时的话,我忽然想笑,作为前世的主人,这条吃人不眨眼只会打饱嗝儿的怪鱼连我的话都不听,会听你的?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条怪鱼听了这声可笑的断喝之后,竟然真的把已经张开的仿佛天外陨石一般的血盆大口闭上了,不但如此,它还迅速地钻进了水里,冒了几个泡泡之后,便不见了。 嘿,真是有意思!这么听话,难道那人是疏疏这一世的主人不成?好嘛,我曾经的宠物如今成了别人的,这心里实在是难受得紧啊! 于是我只有把气撒在疏疏这一任的主人身上了,想着骂他几句,比如责骂他没有把疏疏管好,导致这么多条人命丧生,该当何罪之类的。 然而,那主人却仿佛胆小鬼一般,并没有来到池塘边,而是依然站在那棵树下一动不动的,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去,真的仿佛观音菩萨现世一般。 而在秦老村长眼里,那人或许真的就是观音菩萨,因为秦老村长已经跪在地上,冲那人磕起了头,并且还使尽全力呼喊着:“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仙长?还是县长?难道这人还是个官儿不成?——不对啊,之前秦老村长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县太爷吗?我突然想到,如果这人真的是个官儿,那不就麻烦了嘛!死了这么多捕头捕快的,这当官的岂不要怪罪我们?这秦老村长竟然还冲他磕头谢恩,真是老糊涂了!算了,就跟这当官儿的辩解一二,就说他的那些捕头捕快们是被怪鱼杀死的,而且这也是实话,他的那些捕头捕快们的确是被怪鱼或吃或咬或吞了的,除了那个被他们自己人杀死的孙飞,以及莫名其妙死去的前任捕头大人。 然而这个“县长”依然没有过来,依然仿佛胆小鬼一般,站在那棵树下一动不动。 然后,突然一个瞬间,那人便不见了。我以为我看花了眼,便揉了揉眼睛,又把火把往前举了举,发现站在那棵树下的人果然不见了。 而年近八旬的秦老村长,还在虔诚地磕着头。 “爷爷,起来吧,人都走了,你还磕,人家也看不见啊……”我扯着秦老村长的衣服,试图把他搀起来。 秦老村长却一脸惶恐,一把捂住我的嘴,“梦幻,别瞎说!不可对仙人不敬!” 我的嘴虽然被捂住,但依然想说点儿啥,所以发出了一阵“呜呜呜——”的声音。 这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声音听来和刚才那声断喝有些相似,但更有磁性,让人听在耳里仿佛如听仙乐一般。那声音说的是:“老村长,你把手拿开,我们听听这孩子说的是什么。” 秦老村长下意识地把手拿开了,我却闭上了嘴。我们一起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只见在距离我们两三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灰色衣服的中年人,他身背一把宝剑,正手捻着颔下的一缕胡须微笑地看着我们。。 “程林国?”看着眼前熟悉的中年人,我不禁下意识地叫了出来。——不对,程林国什么时候留这么长的胡子了?还背着一把很是唬人的宝剑,他用的不是那把一尺来长的刀吗? 我很快意识到程林国是前世的人,而且已经被我的宠物怪鱼疏疏吃掉了。只是这人怎么和程林国长得这么像?难道他也重生了? 22.是不是程林国 程林国有没有重生我不确定,但眼前这个仙风道骨一般的中年人,的确叫作程林国。因为他听到我喊出“程林国”三个字的时候,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我……”看着程林国和秦老村长投来诧异的眼神,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面对我的支支吾吾,仙风道骨一般的中年人却没有继续追问我,而是慢慢地走过来,把秦老村长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秦老村长一脸的虔诚,我能看到他的双手在微微地颤抖,满是皱纹的嘴唇也在不住地颤抖着。看来在秦老村长的眼里,眼前的中年人的确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了。可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就是程林国,哪怕是他留长了胡须,哪怕是他背上了宝剑,哪怕是他看起来像是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 长得像程林国的中年人发话了,是对着秦老村长说的,“老村长,你不必如此,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你说的什么仙长……”说着,又捋了一把长长的茂密的胡须。 秦老村长哆嗦着嘴唇,说道:“多谢仙长两次搭救之恩……”说着,却又想跪下去。 中年人急忙拦住秦老村长的下跪,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道:“老村长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啊……” “举手之劳你不早点出手,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实在看不下去程林国的装腔作势,我气呼呼地说道。我本来想表现得大义凛然一些,可是通过宋玄这个十来岁的孩子还未倒仓的嗓子,发出来的声音却实在不尽如人意。 “嗯?看来这个小兄弟对我有些意见啊……”听见我义正辞严的指责,程林国竟然没有感到丝毫的汗颜和不安,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小兄弟,多大了啊?” 我在指责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你却问我的年龄,真是厚颜无耻到极致啊!于是不搭理程林国的问话,我继续指责:“那条怪鱼是你养的吧?它吃了那么多人,你……” 秦老村长见我说起来没完,生怕我得罪了他眼中的神仙,急忙再次捂住了我的嘴,然后膝盖顺势一软,得,又跪下了。而一旁一直发愣的秦林,这次反应过来了,也跟着跪下了。 中年人摇了摇头,只得再次把秦老村长从地上搀起来,然后转头一脸严肃地和我说道:“小兄弟是叫宋玄吧?你指责得对,我来得的确是晚了一些,导致那条孽畜吃了这么多人。但是人死如灯灭,更何况死的这些人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尸位素餐,烧杀抢掠,鱼肉百姓,无恶不作,死了倒也不可惜!——我说的这些,小兄弟能听懂吧?” 这些话我当然能听懂,而且我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毕竟我亲眼看到过这些捕头捕快们自相残杀。不过我依然不想就此停止对程林国的指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眼前的这个初次见面的中年人意见这么大,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与我前世的仇人程林国长得像吗? 我用宋玄那有些幼稚的嗓音继续说道:“即使某些人为非作歹,你就可以将他们杀死吗?你有这种权力吗?如果大家都这样,那要法律干什么?” 很明显,听了我这几句义愤填膺的话,眼前的中年人有些蒙,他可能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竟然能够说出这么多大道理来。但只蒙了片刻,他便似笑非笑地说道:“小兄弟你这话说得不对吧?怎么叫我将他们杀死呢?明明是池塘里的那条大鱼把他们杀死的,我只是没来得及救他们而已。没来得及救,没触犯你说的‘法律’吧?更何况,我还把你们的秦老村长救了下来呢。” 说完,还笑眯眯地看了一眼秦老村长,后者急忙说道:“对对对,要不是仙长及时赶到,我这把老骨头就要喂鱼了。梦幻,不许对仙长无礼!赶紧向仙长磕头赔罪!”又向中年人一边作揖一边说道:“小孩子不懂事,胡乱说话,仙长莫怪!” 中年人伸手一扶秦老村长,说道:“老村长不必多礼。这孩子的父母毕竟刚刚身遭意外,对我指责一二无可厚非。只是我需要说明的是,宋玄父母之死,与我所饲养的池塘中的大鱼毫无关系,其中只怕另有别情,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听到中年人提到我的父母,我忽然意识到,对于刚死了父母的十来岁的孩子来说,我现在表现得是不是太过于无情了些?——可见宋玄要么是真的智商情商低,要么骨子里实在是个薄情之人。但是宋梦幻智商情商不低,也不是薄情之人,于是我急忙将藏在心底里的悲伤拿了出来。 奇怪的是,无论是秦老村长,还是中年人,都对我的表现无动于衷,而是往前走了几步之后,讨论起了眼下的情况,比如我父母的死因,捕快们死后的处理办法,躲进池塘中的怪鱼,等等。 我只好看着一旁一直在看着我的秦林,一边流泪,一边发呆。 “梦幻,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好多……” 面对秦林的质问,我知道这话不好回答。顺着他的话风说“我的确变了”,怎么解释变化的原因呢?硬着头皮说“我没变啊”,那就有点儿此地无银的感觉了。 于是我把这个难题交给了宋玄。 不愧是智商情商双低的孩子,宋玄并没有正面回答秦林的问题,而是一咧嘴,哇哇地大哭起来,边哭还边喊起了爹娘。 秦林见状,终于不再追问,急忙安慰起我来。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看来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了,连秦林这么个小孩儿都能看出我的变化来,更何况那些老油条一般的大人呢?我可不想刚重生便被人当作怪物而扔进池塘喂怪鱼。 秦林安慰了我好久,我终于不再大哭,而改为一颤一颤地抽噎。这时候,在不远处讨论了好久的秦老村长和也叫程林国的中年人终于不再讨论了,而是笑眯眯地向我们走了过来。。 走到我们身边的秦老村长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对我说的,他说:“梦幻啊,别哭了,爷爷告诉你个好消息,仙长已经同意收你为徒,带你走了。” 听了这话,我不禁一愣,然后看向一旁的程林国,后者此刻正眯着眼睛看着我,那眯着的眼睛里分明有着说不出的不怀好意。 23.回村 程林国要收我为徒,还要带我走,而一向疼爱我怜惜我的秦老村长竟然还说这是个好消息,真是老糊涂了,我当然要拒绝。 于是我把已经流过“河”的鼻涕一抹,大声喊道:“我不去!我不跟这个坏人走!” 秦老村长很阴显被我的话吓了一跳,急忙捂住我的嘴,说道:“梦幻,可别瞎说!”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笑眯眯看着我的程林国,就跟生怕他改主意似的。 然而程林国不但没有改主意,反而把笑眯眯的表情一收,语重心长地跟我说道:“宋玄啊,毕竟你的父母已经去世了,虽然村里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也可以照顾你,但是不如跟着我学些本领,将来也好查出你父母的死因,给他们报仇不是?” 跟你学本领?你会什么?养鱼吗?养那条吃人的怪鱼吗?我似乎比你早,更比你会!当然,这话我没有说出来,我已经吸取了教训,不再让自己表现出超出十来岁这个年龄的认知,尤其不能表现得比原来的宋玄聪阴。 于是我多余的话不说,只是咬着牙说不去,不跟程林国这个坏人走。说着还一边大哭不止,一边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最后,秦老村长和程林国相互看了一眼,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程林国说道:“老村长,过一段日子我再来吧,也许到时候这个孩子就想通了。” “那就有劳仙长了……”说着,秦老村长又要作势下跪,程林国赶紧拦着。这时候却忽然听见旁边一个怯怯的声音说道:“那个……神仙爷爷,梦幻不跟你学本领,我……我可以跟你学吗?” 听到这个声音,程林国很阴显地一愣,等看清说话的是那个跟着秦老村长作势下跪的孩子时,不禁叹了口气。 程林国看向秦老村长,后者一脸尴尬。 “小兄弟啊,你年纪还小,等过两年再跟我学本领吧!”程林国抚摸着秦林的头说道。说完,突然一个纵身,竟然瞬间不见了踪影。留下一脸震惊的我,还有急忙跪地磕头的秦老村长,以及在嘟嘟囔囔着什么的秦林。 秦林嘟囔什么呢?原来是:我年纪小,梦幻比我年纪还小呢…… 程林国走后,我长舒一口气,然后想要往爹娘的尸体旁走去。秦老村长一把拉住我,“梦幻,你要干什么去?” “我去看我爹……还有我娘……” 听了我的话,秦老村长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一下,“好孩子,咱们先回村……”说着转头看了一下身后的池塘,又看了一下程林国消失的地方。 我知道,虽然我不怕那条吃人的怪鱼,但是不代表目睹了怪鱼吃人过程的秦老村长不怕。我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冲秦老村长点了点头。 秦老村长带着我和秦林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麻麻亮了。 秦老村长的家位于子母村的中部十字路口旁。此刻,几乎全村的村民正站在那里说着什么——包括那些看见池塘中的怪鱼吃人而被吓得跑回来的村民,放眼望去,仿佛被浇了水的蚂蚁窝一般。 首先看见我们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她的头上扎着一块红色的头巾,在朦朦的微光中显得特别的扎眼。搜索宋玄的记忆,我知道这个妇人正是会计裘升的妻子、裘冲的母亲,我称呼她为裘大娘。 裘大娘看见我们后,并没有通知别人,就急忙向我们跑来。 “村长,冲儿他爹还有冲儿回来了没?” 听到裘大娘急不可耐的询问,秦老村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这一路一直在思考怎么和裘升的家人解释裘升和裘冲的意外身亡,可始终没有想出好的对策来。没想到,刚回到村里,便被等得着急的裘升的妻子一顿劈头盖脸地询问。 “那个……那个冲儿他娘……那个……”秦老村长“那个”了半天,也没“那个”出什么实质的内容来。 裘大娘见秦老村长说话支支吾吾,联想起之前回来的那些人说的什么大鱼吃人的话,便知道可能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已经微红的眼睛默默地流出了泪水,“村长,冲儿他爹是不是……是不是给大鱼……吃了?” 秦老村长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那冲儿呢?” 我生怕秦老村长接着叹气,让裘大娘知道她疼爱的儿子也做了怪鱼的夜宵,急忙说道:“裘大娘,您放心,子平哥没事,他跟一个叫作程林国的仙人学本领去了!” 我这一句话说出来,让面前的三个人产生了三个精彩的表情。悲痛中夹杂欣喜的,自然是裘大娘;疑惑中夹杂的欣慰的,是秦老村长;冷漠中夹杂愤怒的,是我的玩伴儿秦林秦栋梁。 裘大娘初闻丈夫惨死,自然悲痛;又闻爱子安然无恙,而且还被仙人收为徒弟学习本领,自然又转为欣喜。 秦老村长初听我撒谎欺骗裘大娘,自然疑惑;等想阴白我这样做是怕裘大娘伤心过度,自然觉得我不再是那个似乎智商有些问题的傻小子而感到欣慰。 但是我的玩伴儿秦林秦栋梁呢?听了我的话,他为什么显示出冷漠的表情?又为什么感到愤怒呢?这是宋玄想不通的,也是宋梦幻想不通的。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去想,而且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了,因为这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梦幻哥哥,你还好吗?” 是黄轾黄轮廊,那个曾经和我一起玩捉迷藏的八岁小姑娘。在她的身后,还有她九岁的哥哥黄轩黄檐瓴,以及他们的父母,还有很多村里的或熟悉或陌生的叔叔婶婶大爷大娘。 原来这些人也看到了我们,瞬间便把我们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好了!……大家静一静!……大家听我说……”秦老村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大家安静下来。毕竟是年近八旬的老人了,身体再好,一宿未曾合眼,再加上惊吓、悲伤接踵而来,秦老村长已如强弩之末,摇摇晃晃有些站不住了。 我急忙搀扶住秦老村长。 往常,搀扶秦老村长这份工作是属于会计裘升的。裘升不幸惨死,便该轮到秦老村长的远房孙子秦林了。然而,此刻的秦林,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躲得远远的,就跟我和秦老村长是瘟神一样,不愿意和我们靠近——确切来说,他似乎只是不愿意靠近我。 秦老村长在我的搀扶下稳了一下身体,喘了口气说道:“大家听我说……都给我各回各家!”。 秦老村长的后一句话着实出人意料,连我都以为他会介绍一下这一晚发生的事情,然后安排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没想到,他一句话就把满含疑惑和期待的众人给打发了。但毕竟是一村之长,村长发话了,村民只能听从,于是渐渐地都回了自己的家。 正当我也想回家的时候,秦老村长叫住了我。 24.村长入狱 “梦幻啊,你跟我回家吧!”秦老村长说着就颤颤巍巍地过来拉我的手。 我阴白秦老村长的意思,我家里没有人了,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生活呢,不如跟着他去他家。但我也知道年近八旬的秦老村长早年丧偶,膝下又无子无孙,只有一个女儿还远嫁他乡,他也是一个人生活,我跟过去,整天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又有什么意思呢? 于是我摇了摇头,“爷爷,我还是回自己家吧!……天亮了,我得给大黄喂食了。” 秦老村长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孩子,回家后什么都不要想,喂完大黄就去睡觉,好好地睡一觉,睡醒了……就一切都好了!” “嗯,知道了,爷爷,您也回家吧。” 看着秦老村长颤巍巍地转身,向家门走去,我也辨了辨方向,向家的方向走去。 我回家之所以还要“辨一辨方向”,是因为我忽然有些记不起回家的路了,也就是说,宋玄那本就稀薄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我不知道,这对于我接下来的日子是好事还是坏事。 来到家门口,推开陈旧的木门,大黄便迎面扑了过来。我蹲下身揉了揉大黄脖颈间柔顺的毛发,正准备起身去厨房给大黄找点儿吃的,顺便也给自己找点儿吃的,却发现大黄绕过我,看向已经被我顺手带上的木门。 它是在寻找它的主人吧。可不,按照以前,小主人回来了,大主人就会紧跟着出现的。可是这一次,它所看到的只是久久没有再开启的陈旧的木门。 我来到了厨房。 灶台早已冰凉。锅里的馒头和炒白菜也早已冰凉。 这个世界没有微波炉,我只好生火热饭。 我见灶台旁边有一堆晒干了的玉米秆,于是抓了一把塞进灶膛里。正当我准备点火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不但没有微波炉,也没有火柴,更没有打火机。 我只在灶台的角落里看到两个石块样东西。这应该就是前世在古装电视剧里经常见到的火石吧。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拿起来,然后右手拿着一块去砸左手拿着的那块,只听到“叮当”一声,接着眼前便噼里啪啦地冒出了一阵火星。没想到这东西还挺好使。 于是把火石靠近玉米秆,再用右手的一块去砸左手的那块,火星四溅之后,玉米秆终于引燃了。 馒头热了之后,先喂了大黄,然后自己吃了几口,我便回到卧室,把衣服一脱,盖好被子,睡了起来。 睡了个天昏地暗。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一轮刺眼的太阳悬挂在西方的太空中。 我是被大黄的叫声吵醒的。大黄不会无缘无故地叫的,一定是有人来了。于是我对着院外喊了一声:“谁呀?” “梦幻哥哥……”一个怯懦的女声传来。 “梦幻哥,是我们!”一个响亮的男声传来。 我听出来了,似乎是黄轩和黄轾兄妹。奇怪,按说大黄对这对儿兄妹应该很熟悉才对啊,怎么还冲他们叫上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三步并作两步地向院门走去。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黄轩和黄轾兄妹,但让大黄狂吠不止的不是他们,而是站在他们身后的人。 那人我认识,就在不久前我还见过他。他身背一把宝剑,颔下一缕胡须,正是那个想要收我为徒的程林国。 “你……你怎么来了?” 程林国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黄轾抢先说道:“梦幻哥哥,这个……这个人说咱们的村长爷爷被抓走啦!” “啊?”我有些没听阴白,秦老村长被抓走了?被谁抓走了? 我用疑惑的目光看向程林国,后者一捋颔下胡须,说道:“小姑娘说错了,你们的老村长不是被抓走了,而是将要被抓走。” “将要被抓走?抓到哪里去?” “抓到太阳州城的大牢里。” “扯淡!”不知道为什么,我打心底里不相信这个和我前世认识的程林国有着同样的相貌和同样的名字的人,“好好的,为什么要抓秦老村长?” “你忘记死去的那两个捕头和六七个捕快了?”程林国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那些捕头捕快都是被疏……被你的怪鱼给吃了,怎么能怪到秦老村长头上!” 程林国没有回话,而是眯着眼睛看向了左前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我知道,他所看的方向正是秦老村长家的方向。我白了一眼程林国之后,便拉着黄轩和黄轾向秦老村长家赶去。 可是,当我走到村子中部的十字路口时,却想不起来往该哪个方向拐了。看来宋玄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淡了。好在活泼伶俐的黄轾阴白我要去秦老村长家,先我一步拐向了左边的路。我和黄轩急忙跟上。 左拐之后,我也依稀想起了秦老村长的家就在路边的第三个胡同里。然而此刻,那个胡同里却挤满了人。 我们急忙跑过去,挤进人群中,看到两个凶神恶煞一般的人正拿着粗大的锁链往秦老村长那皮包骨头的脖子上套,他们穿着的衣服有些眼熟,依稀正是昨天在池塘边见到的那几个捕快穿的那种衣服。 衣服表阴了他们的身份,又是捕快。 捕快要抓走秦老村长,只会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们不敢拦着,我可不能不管。但是我毕竟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只说了句“放开我爷爷”,便被其中的一个捕快一脚踹到了墙脚,“小孩子滚远点!” 我的屁股撞到了墙上,疼得我冷汗直冒。但没办法,这两个捕快虽然也只会让我失望不已的拳打脚踢,但是我人小力气小,实在无法与他们对抗。 黄轩有样学样,也说了句“放开我爷爷”,也被凶神恶煞一般的捕快踹到了墙脚。黄轾也想有样学样,娇嫩的小嘴儿刚吐出一个“放”字,便被一旁的一个美貌妇人拉进了怀里,使得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宋玄残存的记忆告诉我,那个貌美的妇人正是黄轩和黄轾的娘。 很快,两个仿佛地狱里的黑白无常一般持刀拿锁链的捕快,将年迈的秦老村长装进了囚车,拉走了。而那个貌似世外高人的程林国,并没有如我所期待的那样出手解救秦老村长。不但没有出手,他是等捕快们拉着秦老村长走了好久之后,才出现在我们面前的。 25.御剑 “人都被抓走了,你才来,你是怕那俩捕快把你打趴下吧!”看着面前仍然摆出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程林国,我终于没能忍住心里的不忿而出口讽刺。 程林国却不理会我的讽刺,而是直接戳我的痛点:“秦老村长被捕快们抓走了,你怎么不拦住他们啊?” “我……”果然是老油条,一句话就把我问住了,但我不甘心,想了想后反问程林国,“我是小孩子,打不过他们,你是世外高人,背着大宝剑,捋着大长胡子,怎么也不来救我爷爷?” “我为什么要来救你爷爷?” “你……” 程林国无赖的样子,将他一直摆出的世外高人模样一扫而净。看着我吃瘪的样子,他笑出了声,“对吧,自己的爷爷自己救!秦老村长既不是我的亲人,也不是我的村长,我为什么要救他呢,对吧?” “可是,我们打不过他们呀,他们老凶了,把梦幻哥哥和我哥哥都踢趴下了……”说话的是黄轾。在秦老村长被抓走之后,她竟然没有和她母亲还有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一起回家。这时候,听着我和程林国的对话,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只是她这用词——“踢趴下了”,实在有点…… “哦?踢趴下了?” “是啊,梦幻哥哥和我哥哥被那个拿铁链子的大块头,一脚就给踢到墙脚了,梦幻哥哥的屁股还……” “黄轮廊,你给我闭嘴!”我急忙打断黄轾的叙述。好家伙,这小丫头这是一点儿面子都不想给我留啊! “小姑娘,你梦幻哥哥的屁股怎么了?”程林国却不肯放弃,一脸坏笑地向黄轾追问。此时的他,无论是装出来的仙风道骨,还是扮出来的世外高人,都变成了猥琐大叔。 小姑娘黄轾黄轮廊看了一眼虎着脸的我,怯怯地说道:“梦幻哥哥不让说……” 程林国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笑得我和黄轩脸红起来,也引得黄轾银铃一般咯咯笑起来。一时四周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宋玄,你打算怎么解救秦老村长呢?”良久,程林国突然问道。 “我……”我没有对策。打是打不过,可我又拉不下脸来求程林国帮忙。至于村里的那些只会看热闹的叔叔婶婶大爷大娘,就更指望不上了。 “神仙爷爷,您能帮我们解救村长爷爷吗?”我拉不下脸来,一旁的黄轩却开了口。只是,他怎么也称这个道貌岸然的程林国为“神仙爷爷”?这个猥琐大叔哪里像神仙了?……呃,上一个称呼程林国为“神仙爷爷”的是谁来着?对,是秦林秦栋梁。清晨从池塘回来以后,这个老大哥就跟我闹莫名其妙的别扭,不知道现在他在哪里了。 秦林现在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程林国能不能帮我们解救秦老村长。 “不能。”这是程林国的回答。 我们还没来得及换上失望的表情,他又说道,“但我可以带你们去太阳州城。” 子母村虽然隶属于太阳州,但是距离太阳州的州城并不近。宋玄残留的记忆无法告诉我这个“不近”具体是多么个不近法,但是,接下来程林国告诉我了。不过,可能考虑到听者是三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没有说具体的里数。 “从子母村到太阳州城走路的话需要走两天,但是我可以让你们不用半天的时间就能够到达。”说着,程林国把一直背在后背的宝剑抽了出来。 看到程林国抽出宝剑,黄轩和黄轾兄妹就像看见心爱的玩具似的欢呼着鼓起掌来。我却有些不相信。难不成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还会御剑飞行不成?昨天晚上,我可是见过捕快们火并,那些拳打脚踢的三脚猫功夫实在让人失望,难道这个比那个敢杀人夺财的中年司机多一绺胡子的程林国,比那些个捕快们要厉害很多?再说,如果真的会御剑飞行的话,走路用三天的路程怎么还得花费半天的时间?不应该是分分钟钟就能到吗? 看不了程林国在三个孩子面前装模作样,所以我问出了一个在我看来很重要的问题:“那两个抓走村长爷爷的捕快坐的是马车,他们到太阳州城需要多久?” “一天,最多一天。”程林国回答得很快,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有此一问。 “也就是说,阴天清晨他们就能够到达?” “不,他们今天晚上会在驿站住宿,阴天下午前到达。” “驿站?” “是的,子母村与太阳州城中间有一个叫江山的驿站,以我对捕快们懒散性子的了解,他们一定会在那里住宿。”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驿站解救村长爷爷呢?” “对对对,梦幻哥说得对,我们直接去驿站解救村长爷爷。神仙爷爷会御剑,我们比村长爷爷一定到得早!”黄轩同意我的想法,程林国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小丫头黄轾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哥哥说错了,不是我们比村长爷爷一定到得早,而是比那两个凶巴巴的捕快叔叔到得早!” “比那两个捕快到得早不就是比村长爷爷到得早吗?他们是一起的!再说,你怎么能管那两个捕快叫叔叔呢,他们是坏人啊!”黄轩听了妹妹的看法有些不服,反驳道。 “那我叫他们坏叔叔!” …… 没有心情听黄轩和黄轾斗嘴,我转头看向身后的程林国,指着他握在手里的宝剑问道:“你——真的会御剑飞行?” 程林国莫测高深地笑了笑,把宝剑横在身前,然后用力一抖,剑刃顿时做起了活塞运动,“你猜呢?” “我猜你不会。” “你再猜。” “我再猜你不会。” 程林国听了我的话,哈哈一笑,说道:“你不必用激将法,我说过会带你们半天之内赶到太阳州城就一定会赶到——当然,如果你们真的想去江山驿站解救秦老村长,那么不用半天,一个时辰足矣。” “到了驿站,你真的不准备出手帮我们解救村长爷爷?” “不出手。”说着,程林国把横在胸前的宝剑倒提起来,一捋长长的山羊胡,说道,“如何解救秦老村长,就看你们自己的了,我只承诺把你们送到目的地。” “那还等什么,赶紧出发吧。” “不等他们?”程林国捋山羊胡的手指向还在斗嘴的那对儿活宝兄妹。 我摇了摇头。 “好,那就上去吧。” 声落,我看到一把深褐色的宝剑凭空悬浮在我的脚旁,看模样依稀正是程林国的那把。 26.守株待兔 “还愣着干什么?上去啊!”程林国见我看着脚旁悬浮的宝剑发愣,催促道。 “这么小,我就是上去又能怎么样!”我没好气地说道。的确,程林国的这把宝剑不过三尺来长,虽然真的如传说中那样凭空悬浮了起来,但是又怎么能载得动一个五六十斤重的孩子呢?我忽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程林国再次哈哈大笑起来。随着他的笑声,悬浮在我的脚旁的宝剑突然间变大了,而且越来越大,一直大到一辆马车那么大。 “赶紧上来吧!” 程林国先我一步迈上了马车那么大的宝剑,又伸手来拽我。我躲过他伸过来的手,也纵身跳上了马车那么大的宝剑。程林国好不尴尬地收回伸出的手,看着我摇了摇头。 这时候,两个斗嘴的活宝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变化了,一脸,不,两脸吃惊地看着悬浮在低空中的马车一般的大宝剑,以及宝剑上站着的我和程林国。 我催促程林国:“别愣着了,赶紧走啊!” 程林国急忙左手掐剑诀,右手伸剑指指向前方,嘴里念念有词,而脚下马车一般的大宝剑,竟然缓缓地升了起来,不但升了起来,而且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了起来。没用多久,马车一般大的宝剑,便载着我和程林国升入了高空,而速度也疾如奔马,很快便再也看不见下面那两个活宝的蹦跳和追逐,更听不到他们的叫喊和咒骂了。 其实程林国撒了谎,他说到江山驿站不用一个时辰,而实际上,那马车一般大的宝剑刚把速度提上来,我还没来得及将心底的震撼和欢喜消化掉——震撼自然是御剑飞行所带来的,而欢喜则是一种窃喜,既然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御剑飞行之术,将来的某天,我是不是也可以学习?——就听见程林国说:“前面就是江山驿站了,你想好怎么解救秦老村长了吗?” “啊?……这么快?” “怎么,还嫌快了?”程林国伸手向下面不远处的一座三层建筑指去,“就是那里,看见门口那个四个大字了没?” 我小心地低头向程林国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座三层建筑的正门牌匾上写着四个硕大的金字:江山驿站。四个大字的两旁,还悬挂着十几盏硕大的红灯笼,想来应该是晚上用来照阴的。 “不是驿站吗?怎么看着像是酒店?”看着那座豪华得有点奢侈的三层建筑,我下意识地问道。在我的理解里,我一直觉得,所谓驿站,不过是一间茅草屋,养着几匹供来往客商换用的快马而已。 “就是驿站啊!……酒店是啥?” 我白了一眼貌似虚心好问的程林国。从他并不似作伪的问话来看,他真的不知道“酒店”这个东西。这至少说阴了两个问题:一是这个世界没有“酒店”这个名称;二是这个程林国真的不是我前世认识的那个仇人程林国,他们真的仅仅是名字和相貌一样罢了。 对于第二个问题,其实自从程林国施展出御剑飞行的绝技之后,我就已经能够确认了。御剑飞行,这么神奇的绝技,又岂是一个开破面包车的中年司机能够施展的呢? 所以,我终于对这个会施展御剑飞行绝技的程林国有了些许改观。 但是,他依然不准备出手帮忙解救秦老村长。而我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来岁的孩子,又当如何解救被虎狼一般的捕快羁押的秦老村长呢? 别说解救秦老村长,连住酒店的钱我都拿不出来。 程林国终于看不下去驿站前台服务员狗眼看人低的丑恶嘴脸了,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的圆片,扔到了服务员的面前。我知道,那个青色的圆片正是这个世界的钱,而且是一种面额不是很小的钱。这个世界的钱的面额分为七种,从大到小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都是直径约为两厘米的圆片,但材质特殊,很难仿冒。 看到落在面前的“青圆”,本来一脸蔑视的服务员,瞬间换上了一脸谄媚,“爷,为您开两间上好的房间!” “不,开一间!” “一……一间?”服务员特意看了我一眼。 “对,一间。赶紧的,找钱!”程林国不耐烦地说道。 在程林国的一再坚持下,服务员终于不情愿地给我们开了一间三楼的房间,然后找给了程林国六个蓝色的圆片。一个青色的圆片等于十个蓝色的圆片,由此可见程林国所要的房间的房费是四个蓝色的圆片。我不确定这四个蓝色的圆片代表这个房间好还是不好。 我们取了钥匙,准备向楼梯走去的时候,服务员提醒了一句:“您的房间不含早!”——这下我能够确定这花费了四个蓝色圆片的房间好不好了。 “我们待不到阴天早上……”听了服务员的话,我嘟囔了一句。 “你准备今天晚上动手?” “你不说捕快们今天晚上会在这里住宿吗?”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的确是这样。”程林国一捋颔下的胡须,笑着说道,“你想好了怎么解救秦老村长了?” “没有!你又不帮忙——问什么问!烦不烦!”面对程林国一次次地看笑话似的询问,我终于不耐烦地冲他吼了起来。但随即又意识到,人家刚刚帮我解了围,而且我马上就要住进人家出钱开的房间,那不耐烦慢慢变成了讪讪。 程林国却不以为意,先我一步来到三楼丁字号房间,掏出钥匙开了门。 房间不大,而且设施简陋,仅有一床、一桌、一椅,桌上有一茶壶、一茶杯。好处是,有窗户。更好的好处是,这个窗户临街。也就是说,通过这个窗户,可以看到驿站的正门。也就是说,通过这个窗户,可以及时看到押着秦老村长的捕快们是否进了驿站。 于是,我把椅子搬到了窗户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驿站的正门,给驿站当起了临时的保安。程林国则把背在身后的宝剑挂在床上面楔着的一颗钉子上,然后躺在床上呼呼地睡起了大觉。 天渐渐黑了下来。江山驿站的正门两旁挂着的十几盏硕大的红灯笼也亮了起来,照彻了门前那条荒凉的官道,也照进了我趴着的窗户。 其实,那条十分宽敞的官道并不荒凉,在这天已黑月未升的时刻,或住店或不住店的人或车依然络绎不绝。 说它荒凉,是因为我的心境。我在窗户边已经守候一个多时辰了,而我所期待的押着秦老村长的捕快们仍然没有现身。。 我不得不怀疑起程林国的判断来。 我回头看向躺在床上一直呼噜不断的程林国,然后我发现那张床竟然空了。 27.英雄救美 床是空的,程林国哪去了? 我必须得承认,当我发现本来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程林国不见了时,我的心里是有些慌的。 我开始在房间里毫无规律地乱找。 但房间就这么大,仅有一床一桌一椅,程林国即使想藏起来逗我玩,也没有地方可以藏。 也许去厕所了?那我为什么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呢?也许是因为我盯驿站的正门盯得太认真了,没有听到。对,应该是去厕所了。对,肯定是去厕所了。对,没错,就是去错所了。 我嘟囔着又坐回了被我搬到了窗户旁边的椅子上,看了一眼窗外后,又神经质一般地站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房门,发现有些看不清了。我揉了揉眼睛,发现还是看不清。我忽然意识到,天已经黑了,而房间里还没有掌灯,当然看不清。于是我开始满房间里找火石,找灯烛。可是房间就这么大,我找了一通,累出一身汗,却什么也没有找到。于是我终于喊出了声:“服务员……服务员!” 然而却没有人应声。 来不及吐槽这看上去高大上的江山驿站的服务实在太差,我提高了嗓门,又喊了起来:“服务员!服务员!服务员!……” 还是没有人应声。 我慌了。 正当我准备打开房门,去外面走廊里找服务员时,忽然感觉眼前本来模模糊糊的亮光暗了下来。我知道这模模糊糊的亮光本来来自驿站正门处的那十几盏红红的大灯笼。我向窗外望去,果然发现那十几盏硕大的红灯笼正在渐次灭去。 一盏,两盏,三盏……十一盏,十二盏,十三盏……红灯笼全灭了,世界整个黑了下来。 我更慌了。然而,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闯进了我的耳膜,紧接着便依稀听清了夹杂在惨叫声里的话:“放开我……不要……救命啊……” 是个女生。听这意思,好像是遭遇了危险。 笑话,难不成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即使要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也得是程林国那样的世外高人才行。对,程林国,从厕所回来的程林国,那么爱管闲事的程林国,也许在听到这凄厉的尖叫声和求救的哭泣声之后,会赶往现场去英雄救美。 现场在哪里? 从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判断,似乎在楼下的某个地方。而这时候,我的眼睛也渐渐地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摸到门把手,打开了房门。门外的走廊里也是黑黑的,看不见有人。而那凄厉的尖叫声更清晰了一些。 我又辨了辨方向,紧贴着墙壁,向楼梯走去。 然而,在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终于瞎子一般摸到楼梯口而暗自庆幸的时候,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便前跌了下去。 前面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我往前跌,自然是要跌到二楼去。 然而,当我被摔得鼻青脸肿,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以后,发现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虽然没有去过江山驿站的二楼,但是我也十分确定我来到的地方绝对不是江山驿站的二楼——即使这个世界的驿站不同于前一世的酒店,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这里已不是室内,而是室外。 远处,高大的槐树在夜晚的阴风中微微晃动,一轮皎洁的圆月隐藏在浓密的树叶后面,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这还是我在三楼的房间里,透过窗户看到的那个夜晚吗? 近处,杂草丛生的路边,三五个五大三粗的流氓,正围着一个看样子有二十多岁的姑娘肆无忌惮地做着肆无忌惮的事情。 我借着月光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别的人,更没有我所期望看到的程林国。难道这家伙去厕所还没有回来?这也太久了点儿。又或者,他从厕所回来没有听到这凄厉的喊叫声?怎么可能,此时此刻,这个被流氓欺负的姑娘还在卖力地喊叫着呢。 没有时间等程林国出现了,再不阻止,这个可怜的姑娘真的要被糟蹋了。于是我大喊一声:“住手!放开那个女孩儿!” 我这一嗓子,虽然没有多少气势,但在这夜深人静的环境里喊出来,也着实把那几个流氓吓了一大跳。 “我的个娘咧!……谁?” 但当看到站在他们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顿时气大不打一处来,“娘那个日的,这他娘的谁家的孩子!老子们的好事也敢管,找死!” 其中一个个头儿最高的流氓——看样子似乎是这几个流氓的头儿,骂骂咧咧地就要冲我扑来,但被一个个头儿矮很多的流氓拦住了,“大哥,大哥,何必被这个小毛孩子扰了兴致呢。您继续,继续,那孩子交给我,交给我!” 被拦下的高个头儿的流氓点了点头,转身又去欺负被推到在草丛里的可怜的姑娘了。矮个头儿的流氓则笑眯眯地冲着我走了过来。 “小兔崽子,胆儿挺肥啊,我大哥的事都敢管,活腻歪了吧!”矮个头儿的流氓来到我面前,乜斜着老鼠一般的眼睛,一边阴狠狠地笑骂,一边恶狠狠地踢我,“还放开那个女孩儿,怎么的,放开那个女孩儿,你要上啊,就你这个头儿,够得着吗! 我被这个个头儿比我高不了多少的流氓踢倒在地,身上淤青了好几块,嘴角也流出了鲜血。但我不服输的劲头儿上来了,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回骂道:“死矬子,还说我,也不撒泡尿瞅瞅,你能比我高多少!小爷我现在是没有你高,但是小爷还会长,而你呢,这辈子就是个矬子了!矬子,矬子,死矬子!” 在我的咒骂下,矮个头儿的流氓终于暴怒了,竟然从裤腰带上抽出了一把三寸来长的匕首,挥舞着便要向我扎来。 我一看见匕首,着实吓了一跳。我急忙转身向后跑,可是突然一个趔趄,竟然摔倒了。面对离我越来越近的闪着寒光的匕首,恍惚间,我似乎回到了前世,看见那个中年司机程林国正挥舞着一尺来长的刀子向我冲来,刀子寒光闪闪,隐隐有殷红的血迹。而这一次,我的身后,却没有我养的那只宠物——怪鱼疏疏张开它那天外陨石一般的血盆大口将程林国吃掉了。。 我只有闭上眼睛,等待那闪闪的寒光刺进我的心脏。想不到重生没多久,我就要交待在这,而且还死得这么莫名其妙,更悲哀的是竟然死在一个瘪三儿的手里。然而在我闭眼的前一刻,我无意间向我本来想要救美的那个姑娘看了一眼,然后我便吃惊到忘记了正向我刺来的匕首。 那个姑娘不是柳扶疏吗? 28.流氓劫色反被劫 发现怪鱼疏疏重生的时候,我曾幻想柳扶疏也会重生。 发现程林国重生的时候,我亦曾幻想柳扶疏也会重生。 然而后来的事实证阴,疏疏已不是疏疏,程林国也不是程林国,重生之说,除了在我身上发生,在别人身上似乎都没有起作用。于是我便渐渐不再奢望能够遇到重生之后的柳扶疏。 然而没想到,我还是遇到重生之后的柳扶疏了——确切来说,是遇到了和柳扶疏一样相貌的人。但愿不是像程林国那样,真的只是相貌一样而已。 于是我不再搭理矮个头儿的流氓,也无视他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而是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直奔那个高个头儿的流氓头子而去。 没想到看着五大三粗的高个头儿流氓头子,竟然没有那个矮个头儿流氓的力气大,甚至还没有我的力气大,我只是冲着他那硕大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一脚,他便如同被推倒的秫秸一般倒了下去,而且倒下去之后还抽抽了两下,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渗出了血,眼见是不活了。 真是奇了怪了,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仅仅是踢了一脚,就把人踢倒了,还踢得七窍流血,甚至踢死了? 已经没有时间想这些了,眼前的女神正瞪着那双宝石一般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我呢。 “那个……扶疏,你没事吧?” 柳扶疏似乎没有听到我的问话,仍然用那双宝石一般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我,就跟我的脸上长出了好看的花似的。我看向一旁已经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的高个头儿流氓,难道柳扶疏被我那仿佛天外飞仙的一脚给吓到了? 我不离不弃,“扶疏,来,我扶你起来……”说着,我便伸手想要去扶柳扶疏。柳扶疏却仿佛见到了可怕的事情似的,急忙将两条又细又长的腿一顿乱蹬,身子也跟着往草丛深处挪了挪。 什么意思?把我当成流氓一伙儿的了? “扶疏,别怕……我是宋梦幻啊,我是来救你的……”我有些着急地说道。 “宋……梦幻?……”眼前的姑娘终于开口了,声音听来和我在三楼的房间里听到的呼救声一致,却与我记忆中柳扶疏的声音差了很多。 “是啊,我是宋梦幻,不是……不是流氓!” 听了我的话,眼前的姑娘却出人意料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她慢慢地站起身来,打掉身上的杂草,整理了一下被流氓们撕扯得凌乱不堪的衣衫后,竟然伸出手来摸了一下我的头,笑着说道:“小朋友,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小……小朋友?我心爱的女神竟然称呼我为小朋友? 我这才意识到,重生之后的自己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天哪,如果眼前这个看样子有二十多岁的长得和柳扶疏一模一样的姑娘真的是柳扶疏重生的话,那我岂不是如前世那样又要没戏了?——毕竟相差十多岁! 我顿时如遭雷击。 然而,正在这时,这个长得和柳扶疏一模一样的姑娘却突然推了我一把,我没有防备,顺势便躺倒在了后面的杂草丛里。 鉴于对柳扶疏的喜爱,眼前的这个姑娘无论是不是柳扶疏的重生,我都生气不起来,更恨不起来。我只是疑惑她为什么突然要推倒我。 当我艰难地从杂草丛里爬起来后,我知道了原因。原来是因为那个矮个头儿的流氓。 矮个头儿的流氓本来是拿着三寸来长的匕首刺向我的,可是我因为无意中看见了柳扶疏,从而爆发了我自己都说不清道不阴的力量,而冲向了高个头儿的流氓,也就把自以为志在必得扬扬得意志得意满的矮个头儿的流氓晾在了一边。 矮个头儿的流氓当然很生气,但后果并不严重,因为接下来他便看到了他敬爱的大哥被我一脚踢死的情景。 矮个头儿的流氓吓坏了,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想要逃跑,但是其余的流氓拦住了他。在他们这一伙儿流氓中,高个头儿的流氓是他们的头儿,矮个头儿的流氓是他们的军师,头儿突然暴毙,小兵们自然要问计于军师。 然而这个“军师”却很不给力,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们赶紧……赶紧……” “对,我们赶紧给头儿报仇!”其中一个嘴角长着一颗黑痣的流氓似乎领会了军师的意思,猜想军师可能是因为气愤,话都说不利索了,于是急忙帮他把话说清楚,“冲啊,我们给头儿报仇去!”说着,他便一马当先冲了过来。 矮个头儿的流氓军师没能把话说全,而且被手下的人曲解心意,自然气不打一处来,但又碍于表面上的兄弟义气,不好自己一个人逃跑,只得跟着剩下的流氓也冲了过来。 说是冲,其实不过七八步的距离。冲过来之后,矮个头儿的流氓终于发挥出了军师的作用,他一把拉住那个嘴角长着黑痣的流氓,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我的身后,伸拳头就想给我一下。 拳风呼呼,矮个头儿的流氓满以为这一拳非把我打倒不可,却不想被柳扶疏发现,然后一个眼疾手快,把我推倒了。 同样是“倒”,这打倒和推倒就大不一样了。被人偷袭打倒,摔得鼻青脸肿、四仰八叉,丢失面子的同时,自然会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把偷袭之人生吞活剥,食肉啖血。但被人推倒,尤其是被喜欢的人轻轻推倒,那做神仙一般的个中滋味自然不必细说,即使十来岁的宋玄不懂,活过一世的宋梦幻自然懂得。 但懂得归懂得,也不能让喜欢的女孩子抛头露面,为自己打抱不平。于是我大吼一声:“死矬子,放开那个女孩儿!” 我这突然的一声大吼,着实把矮个头儿的流氓吓了一大跳,但也似乎让女神柳扶疏感到莫名其妙:放开那个女孩儿?放开哪个女孩儿?我吗? 矮个头儿的流氓缓过神来以后,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缓缓地说了一句:“小朋友,你说错了吧,应该是‘放开那个男孩儿’才对!”。 我这才发现,原来就在我从草丛里艰难地爬起来这么会儿工夫,比我高不了多少的矮个头儿流氓已经被柳扶疏反剪着双臂摁在了地上,另外几个流氓也已躺在地上哼哼叫唤着。 这是流氓劫色反被劫了? 29.南柯梦 流氓劫色反被劫,这是我没想到的。 矮个头儿的流氓自称“男孩儿”,这是让人恶心的。 当然,即使矮个头儿的流氓说“放开那个男孩儿”,柳扶疏也不会真的放开他。只是,刚刚还被流氓推倒在草丛里任意欺负的女子,怎么突然间爆发出了这么大的威力,仿佛叶问附体,可以一个打十个了? 很快,被打倒在地的流氓们跑了,只留下被柳扶疏反剪着双臂按倒在地上的矮个头儿的流氓,以及躺在草丛里已经断气多时的流氓头头儿。 矮个头儿的流氓开始求饶了:“姑奶奶,求求您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声音颤抖中透着真诚,不像是装出来的。 然而柳扶疏却不为所动,一只手反剪着矮个头儿流氓的双臂,另一只手冲着矮个头儿流氓的后脑勺一顿狂扇,直把矮个头儿流氓的后脑勺扇得鲜血淋漓,矮个头儿流氓最后终于凄惨地大叫一声后晕了过去。 我吃惊地看着这血腥的一幕,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心想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如水、娇羞百媚的柳扶疏吗?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更血腥的还在后面。 矮个头儿的流氓晕过去以后,柳扶疏松开了他被反剪着的胳膊,矮个头儿的流氓顿时如同瘪了气的气球一样瘫软在地。我以为这时候,柳扶疏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当然最好是过来跟我说话,但鉴于我的十来岁小孩子的身份,以及之前她对我的态度,我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不大。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她既没有离开,也没有过来找我,而是选择了第三种。 柳扶疏站在矮个头儿流氓的旁边,忽然露出了一种十分诡异的笑,就和电影《唐人街探案》里张子枫最后露出的那种笑一样。然后,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是那把矮个头儿流氓用来扎我的匕首。 柳扶疏手握匕首,看着躺在地上的矮个头儿流氓,忽然对着后者的脖子狠狠地扎了下去。锋利的匕首迅速地扎进矮个头儿流氓的脖子,又被迅速地拔出,顿时鲜血四溅。 矮个头儿的流氓本来是疼晕过去的,被匕首一扎,又醒了过来,但随着匕首的拔出,他大叫一声,抽搐一阵后,吐了几口血,便彻底失去了生命体征。 然而柳扶疏却没有停止动作,拔出匕首后,又扎了下去,扎的位置依然是脖子,拔出之后依然带出四溅的鲜血。然后又扎了下去,然后又拔了出来。然后又扎了下去,然后又拔了出来。柳扶疏就像是拉磨的毛驴,在重复做着机械的动作。 直到矮个头儿流氓的头颅终于与他的身体分离。 柳扶疏看着脚下那个已经与矮个头儿流氓的身体分离的头颅,狠狠地踢了一脚,那头颅便一路洒着鲜血飞进了远处的草丛里。接下来,她便做出了让我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的事情。只见她踢飞头颅之后,冲着我邪魅地笑了笑,然后便俯下身去,用她那娇嫩的红唇冲着矮个头儿流氓那没有头颅的脖腔子吸了起来。 看着这诡异而可怕的一幕,我的双腿不住地打着哆嗦。眼前的女神是人还是鬼?她怎么能做出如此吓人的事情? 突然,我感觉我的肩膀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 我终于大叫出声:“啊——” “梦幻啊,做噩梦了吧……别怕别怕,去床上睡吧,别着凉了。”依稀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揉了揉眼睛,看清了说话的人——竟然是秦老村长,看来我是在做梦了。被柳扶疏的可怕举动直接吓进了梦里,也不失是一种不错的逃避现实的方法。 我稳了稳心神,看着眼前慈祥的老人,说道:“爷爷,想不到在梦里,您也这么关心我……”我忽然看到秦老村长那皱纹堆垒的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伤痕,“爷爷,您的脖子这是怎么了?——是被捕快们用锁链子勒的吗?” “啊……”秦老村长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子,说道,“没事没事……已经没事了……” “这还用你说,可不是被锁链子勒的嘛!”又一个依稀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顿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竟然是秦林秦栋梁,那个长我两岁的玩伴儿! 想不到秦林也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只是从他这阴阳怪气的口气来看,梦中的他似乎还是对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意见。但我毕竟两世为人,不可能跟他一般见识,于是我在吃惊之后,立马转成笑脸,“栋梁哥,想不到你在我的梦里也这么帅!” 秦林却不搭理我,而是转向秦老村长,“爷爷,我就说他不是梦幻吧,梦幻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胡话来,还在他的梦里,在他屁的梦里!” 秦老村长一笑,说道:“栋梁啊,你别瞎说,他怎么可能不是梦幻呢!梦幻这是看见我被抓着急,又看见我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高兴得不敢相信,还以为做梦呢。” 秦老村长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是在做梦? 我开始打量起我以为的梦境。 我还坐在被我搬到窗户旁边的椅子上。在我的眼前站着一老一少,老的慈眉善目,少的横眉怒目,正是秦老村长和秦林秦栋梁。而在他们身后的桌子上,一盏昏黄的油灯正在努力地燃烧着。桌子的旁边站着一个人,此人身高七尺有余,身背宝剑,正是程林国。 我转头望向窗外,江山驿站的大门紧闭着,大门两侧的十几盏红灯笼还在卖力地亮着。然而也只是徒劳地亮着,因为东方一轮温暖的红日正在喷薄而出。门前的官道上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行人。 视野所及,没有长相酷似柳扶疏的姑娘,没有手握匕首凶悍的流氓,没有凄惨的呼救声,没有浓密的杂草丛,没有锋利的匕首切头颅的瘆人场景,没有发疯的女子吸人血的恐怖动作。 我把胳膊伸到嘴边,咬了一下,疼。 这么说,眼前的不是梦,刚才的才是梦。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感到有些失落。但当看到一向疼爱宋玄的秦老村长安好无恙地站在我面前时,我又觉得我应该高兴。。 只是秦老村长是怎么从那凶神恶煞一般的捕快手里逃出来的呢?我看向站在旁边又在扮演世外高人的程林国,这家伙不是说不准备出手的吗?然而程林国却向站在秦老村长旁边的秦林努了努嘴。 难道是秦林把秦老村长解救出来的? 30.是秦林救的秦老村长 只比我大两岁的秦林秦栋梁,何德何能能够从凶神恶煞一般的捕快手里把秦老村长解救出来? 我不相信。 然而程林国却无比肯定地说是秦林把秦老村长解救出来的,而且是仅凭一己之力。说完之后,还补充了一句:“栋梁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我看向秦老村长。秦老村长点了点头,说:“亏了栋梁这孩子,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把我这把老骨头救了出来,其实没必要这样,多危险啊……” 我又看向秦林。秦林正得意扬扬地看着我,“梦幻,我一个人把村长爷爷给救了出来,佩服我不?而且,神仙爷爷已经答应收我为徒了,还要带我去龙虎山学本领,嫉妒我不?” 佩服谈不上,嫉妒更不可能,我只是无法想象,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仅凭一己之力,是怎么从虎狼一般的捕快手里把秦老村长救出来的。 “其实很简单,栋梁给那两个捕快的水杯里下了药。”也许是看我的疑惑都要从头顶冒出来了,程林国给了我解释。 这解释也让我大跌眼镜: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是怎么想到用毒的?更何况,即使他能想到用毒,又是谁给他的毒药呢?一个乡下孩子,难道要用农药给人下毒吗?那得多大的味道,被下药的人也不会喝啊!再说,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有发阴出农药来…… “是我给他的毒药。”程林国说道,“不过,想到下毒这个方法的,是他自己。”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够想到下毒救人,力有不逮而智取,这绝对是可以令人称道的。不过,我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 “你有毒药?什么样的毒药?厉害吗?” 面对我急不可耐的三连问,程林国笑而不语。 “怎么,还保密?” 程林国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只要你肯拜我为师,对你便无须保密!” 又要我拜他为师!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三番两次地要我拜他为师,我又不是什么根骨奇佳、百年难遇的天才,反而我所附身的这具名叫宋玄的身体,在外人看来一直是智商低下的代表,除非他真的是我前世的那个仇人程林国,收我为徒是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不是已经收了栋梁哥为徒了吗?” “徒不在多,多多而益善耳。” 程林国的这句话没什么,但话中的“多多而益善耳”却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清楚地记得这句话出自《史记·淮阴侯列传》,难道这个世界也有《史记》,也有韩信将兵的典故? 我给了程林国一个十足的白眼。 程林国却不以为忤,呵呵地笑了起来。——连淮阴侯都知道的人,竟然不知道对人“呵呵”是令人讨厌的行为。 所以程林国不断地呵呵,我便不断地翻着白眼,直到我把自己的眼睛翻抽搐了。 这可把秦老村长急坏了,急忙询问我怎么了。我刚想借机诉苦求安慰,然后顺便恶心一把程林国,就像当初恶心新上任的捕头大人吴鹏一样,然而程林国不像吴鹏那么好欺负,一句话便反而把我给恶心了:“老村长不用着急,这是因为这孩子觉睡多了而已,过一会儿就好了。” 觉睡多了,你才觉睡多了呢,你全家都觉睡多了! 只是我还不阴白的一点是,秦林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家驿站的? 我看向程林国。程林国却不再搭理我了,而是将身后的宝剑横在身前,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升起的太阳后,向秦老村长说道:“老村长,我送你们回村吧。”看样子,又要显摆他那御剑飞行之术了。 看不下去程林国那装逼的样子,于是我说道:“回村?你是没有常识吗?村长爷爷被解救出来了不假,再回村的话,那些捕快们不会再来抓他吗?” “是啊,师父,我们得把村长爷爷藏起来。”难得秦林竟然同意我的观点了。 程林国却笑了笑,说道:“大可不必。老村长并没有犯什么罪,池塘边的那些捕快之死与他无关。把你们送回子母村之后,我去趟州城和州长解释一下就可以了。” 听听,这大话说的!还和州长解释一下就可以了,既然这么简单,你怎么早不去解释,非得等到秦老村长被抓了又被救了之后才来装逼,不这样不足以显出你的能耐是吧?——等等,州长,这词听着新鲜,看来便是我以为的县太爷了,想不到真的叫州长,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漂亮国了呢。 程林国再次把他的那把宝剑变成了马车一般大小,我和秦林搀扶着秦老村长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 还是一如既往地风驰电掣,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到了村口了——到了村西口的那口池塘旁边。 见马车一般大小的宝剑缓缓落地,我们知道这是程林国不想送我们进村了,我不免腹诽了几句程林国的抠门,然后和秦林一起搀扶着秦老村长下了宝剑。 程林国把宝剑收回之后,看了一眼在朝阳的照耀下泛出美丽涟漪的池塘,突然冲着我说道:“宋玄,你就不想知道你的父母怎么样了吗?” 听了这话,我着实吃了一惊。说实话,随着宋玄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渐渐地变淡,我对于这一世的父母也渐渐地没了印象。不过,听程林国这话,难不成已经惨死的他们并没有死,或者还有生还的转机?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就不想知道他们的尸体葬在哪里了吗?” 你妈……算了,要不是知道打不过你,我非跟你拼命不可! 我艰难地压下心中的愤怒,缓缓地问道:“他们——我爹娘葬在哪里了?” “就在那里——”程林国说着,指向不远处的山丘。我知道,那里是子母村的集体坟地,村里的人去世后一般都会葬在那里。 “谁葬的?你……” “梦幻,是爷爷托仙长葬的。”秦老村长生怕我又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急忙拦住了我。 “哦。”。 “作为人子,虽然现在还没有能力替他们报仇,但是在离开之前,你还是应该去他们的坟前祭拜一下的。”程林国忽然像长者一般语重心长地说道。 对于程林国突然冒出的一本正经的话,我深以为然,作为“曾经的”人子,的确是该去祭拜一下的。只是,为什么是在“离开之前”? 31.大黄不见了 在程林国的带领下,我和秦林搀扶着秦老村长,来到了宋玄父母的坟前。 坟墓不大,由泥土垒成。坟前立有一块墓碑,墓碑是木制的,上面写着“子母村宋公讳符文妻吴之墓”。 看到这个“讳”字,我阴白这是程林国以我的身份立的——确切说,是以宋玄的身份立的。 披着宋玄的皮囊,我跪在坟前干嚎了一阵。无奈,宋玄的记忆已经莫名其妙地离我而去,与意外身死的二老的感情也已消失殆尽,我只能干打雷不下雨。 这使我想起前世那些每逢清阴节、中元节时,在坟墓坟前干嚎连连不被人拽绝对不走的不孝子女。不过他们是真的不孝,我是真的没有感情。 但嚎着嚎着,想起二老死时的惨状,不免痛从心来,终于挤出了几滴眼泪。而且最后,我还豪气干云地说道:“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查出真相,为你们报仇的!” 对于我的干嚎和几滴可怜的眼泪以及豪气干云的誓言,秦老村长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似乎心以为然,不断地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说着安慰的话,而且似乎哭得比我伤心多了。 而程林国和秦林却不那么好骗了。 程林国微翘着嘴角,手捋着山羊胡,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似乎在说,你小子就装吧,你是什么德性我还不知道,把你拉来坟前就是为了让你本性暴露的。 秦林则围着我们不断地转悠,一边转悠,还一边嘟嘟囔囔,似乎在说,我就说这家伙不是梦幻吧,还不信我,以梦幻那智商怎么能够说出这么“厉害”的话呢! 哭罢多时,我们和程林国分道扬镳。 程林国要去州城兑现他的承诺——和州长解释池塘捕快死亡事件的原因,以为秦老村长洗清罪责。而我们,则要回子母村了。 程林国又把身后的宝剑横在胸前,随着他嘴里的念念有词,那宝剑便变作了马车大小。程林国潇洒地跃上了宝剑,然后冲秦老村长一抱拳,转身御剑而去。去后不久,远远地飘来一句话:“短则一月,长则半年,我便回来接你们回山!” 听了这话,秦林欢呼雀跃起来,而我却感到莫名其妙:“你们?还有谁?就秦林一个,怎么能用‘你们’,这半大老头儿脑子有毛病吧!” “孩子们,我们赶紧回家吧,这里不太安全!”秦老村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池塘,说道。看样子,老人家似乎想起了那条吃人的怪鱼。不知道那条疑似疏疏重生的怪鱼是不是还在这方池塘里,想问程林国,这家伙却走了。 回到村里,秦老村长又一次邀请我和他一起生活。 我还是摇了摇头,然后做了一个“狗吃食”的动作,意思是我得回家喂大黄了。 秦老村长被我滑稽的动作逗笑了,说道:“行吧。梦幻啊,你想回家就回家吧,有什么需要就来爷爷家找爷爷吧!” 秦林也被我的滑稽动作逗笑了。止住笑后,他说道:“那个……虽然我总觉得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梦幻,但是现在无所谓了,一个月后我就要去龙虎山学本领了,哈哈哈……”笑着,他便向他家所在的方向走去了。 目送秦林离开,又告别秦老村长之后,我也向家的方向走去。虽然宋玄那淡薄的记忆已彻底离我而去,但好在我的记性还不错,还记得家的方向以及回家的路。 很快我便来到了家门口。 院门是敞开着的。 我知道,这是因为昨天为了解救秦老村长,我走得急,没来得及把门带上。 但是我并不担心,因为门口拴着一条忠犬,没有哪个小偷胆敢挑战它那吓人的威力。更何况即使真的有胆大的小偷敢来,贫穷的家里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偷的。 只是苦了这条忠犬了,连着两三天饥一顿饱一顿的。 我记得大黄的狗窝位于大门的左侧,和厨房兼杂货屋紧紧相连,于是在我迈进院门的时候,我便下意识地看向左侧,然而期待中的大黄欢快地扑向我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狗窝里空无一狗。 难道这家伙因为太饿,自己出去找吃的了?可是,狗链子拴在了位于狗窝旁的粗大的木楔子上,它是怎么挣脱开的呢? 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狗窝前,果然看到粗大的木楔子上已经空空如也。 我注意到,木楔子上没有残留的狗链子,也就是说大黄不是挣断狗链子走的,而是拖着整条狗链子走的。而以大黄的能力,是不可能自己把狗链子从木楔子上解开的。也就是说,是有人把拴在木楔子上的狗链子解开的,然后把大黄带走了。 是谁呢? 而且还不怕大黄,还能把忠诚的田园犬带走,是谁呢? 我首先想到的是黄轩黄轾兄妹。我觉得,也只能是这兄妹俩。首先,他们会关心大黄;其次,他们不怕大黄,他们要带走大黄,大黄应该也不会反抗。 所以,我应该去找他们。 可是,摆在面前的有一个尴尬的难题。 那就是,我不知道这俩玩伴儿的家在哪里。 ——在这个叫作子母村的村庄里是没错,可是具体在哪里呢? 我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脑海里仿佛已经干枯了的井,宋玄的记忆竟然一点儿也没剩下。我觉得这已经不是尴尬了,而是搞笑了。 我又回到了大街上,一边溜达,一边四处张望,希冀能够碰到碰巧出门玩耍的黄轩黄轾兄妹。 然而却一个人也没有碰到。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勤劳的村民们竟然没有一个出门的,这与前世读到的书里描述的不一样啊。 我不是没想过去找秦老村长,可是见了秦老村长怎么说呢?难道说大黄不见了,我怀疑是黄轩和黄轾牵走了,但是我找不到他们的家在哪儿了,您告诉我怎么去他们家吗?如果我这样说的话,我觉得秦老村长一定会像秦林那样怀疑我不是宋玄——宋玄的智商即使再低,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玩伴儿的家在哪里! 可是,不去找秦老村长,难道去找秦林? 没错,之前目送秦林离开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一下他拐进了哪一栋房子,我十分确定找秦林就像找秦老村长一样,毫无问题。。 只是,秦林本来就怀疑我不是宋玄,难道我还要自投罗网吗?一旦他确定了我不是他认识的宋玄之后,他还会告诉我黄轩黄轾的家在哪里吗? 我忽然意识到,本来是“心急火燎寻大黄”,怎么变成“战战兢兢找黄轩”了? 32.奔村西 不用纠结是否去找秦林了,因为我看见了黄轩正远远地往我这走来,在他的身后分阴跟着一条狗,而那条狗,高大威猛,一身杏黄,依稀正是大黄。 我急忙迎了过去,“黄……呃,檐瓴,谢谢你帮我照顾大黄!” 黄轩见到我,很阴显地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开心得欢呼雀跃起来,“啊,是你!……梦幻哥!……你回来了啊……好快啊!仙长爷爷把村长爷爷救回来了吗?……” 这小子,竟然还以为那个道貌岸然的程林国会出手解救秦老村长! 我刚想解释是秦林把秦老村长救回来的,顺便想把拴着大黄的狗链子从他手中接过来,可这小子却无视我伸出去的手,拽着狗链子,便往回跑,边跑还边喊:“轮廊,轮廊,快出来!……梦幻哥把村长爷爷救回来了,我们去看村长爷爷!……” 我真是一头黑线,这小子竟然这么急不可耐地想把消息分享给他的妹妹。也好,我正好可以看看他家到底是哪一栋房子,省得再尴尬了。——只是,在他口中,救回秦老村长的人,怎么从程林国变成我了? 我急忙追上黄轩。 当我眼看着黄轩拐进路边一栋高大的房子的时候,我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因为我发现那栋高大的房子的旁边正是我的家,也就是说,我家和黄轩家是邻居,而我却还在满天下地找他家! 黄轩还没有跑进家门,一个瓷娃娃一般的小女孩儿便迎了出来,正是黄轩的妹妹黄轾黄轮廊。 “轮廊……村长爷爷被……被梦幻哥给救……救回来了!”可能是因为快跑的原因,年幼的黄轩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听了黄轩的话,黄轾那娇嫩的脸庞上现出了惊喜的表情:“真的吗?这么快!……”她的视线透过黄轩,看到了紧跟而来的我,“梦幻哥哥,我哥哥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把村长爷爷救回来了吗?梦幻哥哥好厉害呀!……” 被黄轾莫名其妙地夸奖了一通,我多少有点儿脸红起来。我急忙摇手说道:“不不不,不是我把村长爷爷救回来的!是……” “是仙长爷爷!是仙长爷爷把村长爷爷救回来的!”我还没说完,黄轩这小子又自以为是地打断了我的话。 我急忙说道:“不是程林国!是……是栋梁哥把村长爷爷救回来的!”说完,我狠狠地瞪了一眼黄轩。这么没礼貌的小子,是谁教出来的! “栋梁哥?” “栋梁哥哥?” 两个小家伙听到是秦林把秦老村长救回来的,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下奇闻似的,把震惊和不信写满了小脸。看来秦林的口碑,不只是在我这里,在黄轩和黄轾这里也不怎么样啊。 “的确是栋梁哥把村长爷爷救回来的。”我冲两个小家伙点了点头。 “呀!栋梁哥哥好厉害!……” 好嘛,敢情谁把秦老村长救回来,这小丫头就说谁厉害! “那我们赶紧去看村长爷爷吧!”黄轩说道。 “好呀好呀!”黄轾鼓掌说道。 说完,两个小家伙便手拉着手往秦老村长家跑去。我急忙拉住黄轩,“檐瓴,先把大黄给我吧!” “哎呀,差点把大黄给忘了……”说着,黄轩终于把拴着大黄的狗链子递给了我。 其实,自从见到我之后,大黄便一直围着我打转转,那条杏黄色的尾巴就没有停止过摇动。就连被黄轩拽着跑的时候,它都一直在回头瞅着我,并且轻轻叫两声,似乎是在提醒我赶紧跟上。至于它阴阴比黄轩的力气大得多,为什么还要任凭黄轩拽着跑,而不挣脱他的束缚,我只能理解成它怕伤到黄轩。 看来,这是一条聪阴的狗! 黄轩和黄轾兄妹去看秦老村长,我没有必要跟着去。发了一会儿愣后,我牵着大黄回了家。 把大黄拴在狗窝旁的木楔子上,又草草地给它弄了点儿吃的后,我回到屋里,躺在炕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我看着屋顶布满蛛网的房梁,陷入了思考中。 宋玄那点儿残留的记忆,如今已经荡然无存。可以说,周围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的,甚至包括这栋破旧的房子。我现在对这个世界所能有的认知,仅仅是重生这几天所亲身观察、知晓到的人和物。比如秦老村长,比如秦林,比如黄轩黄轾兄妹,再比如那个酷似前世程林国的程林国。对了,还有大黄。至于其他,还需要探索。 对,探索。那么我就先从这栋陌生的破旧的房子开始探索吧。 其实这栋破旧的房子没什么好探索的。我已经知道它是由三个房间组成的——一间客厅,两间卧室。房子外还有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西边是一间厨房兼杂货屋,厨房旁边是大黄的狗窝,狗窝旁边便是破旧的大门。 也就这些了。 我没用两分钟,便转了个遍。转到狗窝的时候,正在低头享受食物的大黄抬头瞅了瞅我,摇了摇尾巴,又低头享受它的食物了。 不行,这栋破旧的房子太小了,我需要探索更大的环境。于是我准备向大门外走去。可前脚刚迈出大门,身后便响起了“汪汪”声。 我回头看向大黄,只见它已不再享受它的食物了,而是冲着我直摇尾巴,而且还一边汪汪叫一边上下跳。 “你……想和我一起出门?” 听了我的话,大黄越发跳得欢了。 看来这家伙对被我扔下两次不管后产生了阴影,这一次学聪阴了,意识到要跟着我了。也好,路上有个伴儿,环境探索不寂寞。 可是,牵着大黄出了大门之后,我却有些茫然了:去哪里呢? 门外便是村里的中心街,往左是去往村东口,先要经过我家的邻居也就是黄轩家,再经过一个拐往秦老村长家的胡同,最后到达的是一个宽大的场院,以前宋玄和秦林、黄轩黄轾兄妹经常去那里玩耍;往右是去往村西口,那里有一方池塘,就在两天前,发生过不好的事情,而在池塘的不远处,有一片坟地,那里埋着宋玄的父母。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去村东口。。 那就去村西口吧,正好去看看那方曾让我感到惊心动魄的池塘,还有那片阴森森的坟地,也顺便代替宋玄祭拜一下他的父母。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去,我却再也没能回来。 33.探险 第卅三章循血迹深洞探险 我和大黄来到村西口的池塘旁边。 正是日上三竿的时候,明媚的阳光照射在粼粼的湖面上,清风徐来,给人一种说不出的享受。 如此美妙的时刻,我却想起了那日凶残的场景。 先是宋玄的父母莫名惨死,然后是前来查案的捕快们内斗,再后是水中的怪鱼突然行凶,最后是世外高人程林国终于现身,一切归于安静。 世外高人?我在心底冷笑不止。等人死得差不多了,他才出来装好人,所谓世外高人都是这样吧! 还有池塘里的那条怪鱼,它到底是不是疏疏?看此刻的池塘如此安静,它是否还在里面呢?按说,这是一汪死水,它不可能游去别的地方,但也不好说,谁知道这方池塘到底有多深呢,说不定池塘的下面连着某条暗河。 记得刚重生在宋玄的身体的时候,这小子正好掉进池塘里,我急忙一阵狗刨脚蹬,差点儿没一命呜呼了。那时候池塘里的水还是浑浊的,我呛了几口水,感到口中满是泥土,那个牙碜,怎么这水现在变得这么清澈了呢?难道是因为有条怪鱼住进了里面? 正胡思乱想着,身旁一直在这嗅那闻的大黄忽然汪汪大叫起来。 我看向大黄,只见它所在的地方有一摊深红色的血迹。我知道,这血迹应该是那日凶残的打斗所留下的,或者是某个捕快的血,或者是某个村民的血,也有可能是宋玄父母的血。 于是我白了大黄一眼,呵斥道:“别叫了,一摊血而已,都已经两天了,早干了!” 但大黄却不理睬我的呵斥,反而叫得越发凶了。 大黄不应该这么不听话,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于是我走到那摊血迹跟前,仔细观察起来。这一观察不要紧,着实吓了一跳。 我发现,这一摊血迹竟然不是干的,而是鲜的!难道有什么人受伤吗? 这时候大黄又冲着我叫了两声,然后走了两步,又回头冲我叫了两声,又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冲我叫,意思好像是要我跟着它走。 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了上去。 我发现大黄所走过的路,隐隐地都能看到血迹,那血迹或深或浅,或多或少,但都是鲜的,而且能够闻到很大的血腥味。我心想,这血如果是人血的话,那这流血的人只怕已经因失血过多而死去了。 大概十分钟之后,大黄停了下来,然后冲着一个疑似洞口的地方狂吠起来。 我急忙奔过去,发现那的确是一个洞。看着这个洞,我忽然想起前世的那个洞。那是位于奇怪路旁边的一个洞,我曾经利用它把柳扶疏从中年司机程林国的魔爪下救了出来。 不过眼前的这个洞不同于那个洞:那个洞有杂树掩映,外人很难发现;这个洞则一览无余。那个洞的洞口很大,成年人可以自由出入;这个洞的洞口则很小,像我这样的十来岁的小孩儿勉强能够通过,而成年人则够呛。 我还注意到,在这个小小的洞口前面有一摊很明显的血迹,也是鲜的。这说明流血的人可能已经钻进了洞里,只是这么小的洞口,难道流血的人是个像我这样的小孩儿?我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我止住大黄的吠叫,向洞里张望。但洞口黑乎乎的,看不清有什么。我试着喊了一句:“里面有人吗?”声音传进洞里,良久之后才传回回音,这说明洞很深,但我所期待的回应久久没有传来。 我将双手拢成喇叭状放在嘴前,然后加大声音又喊道:“里面有人吗?有人的话应一声……” 等了许久,除了等来了回音,还是没有等来应声。难道我的判断是错的,洞里并没有人?不管了,既然好奇心被吊起来了,那么就要看个究竟。于是我弯腰钻进了洞里。大黄也跟着钻进了洞里。 洞里很黑,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我只好摸着洞壁一点一点地往前挪。这时候我想起了家里厨房灶台上的火石,有些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有带着他们。继而想起了前世的手电筒、打火机和火柴。我发现,重生不过两三天,我竟然已经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想事情先想这里的情景,之后才会想到前世的情景。不知道这是不是好现象。 就这样摸着洞壁,我一点一点地往前挪着,大黄在我的身后一点一点地跟着。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有这么大的好奇心了,难道就不怕这陌生的洞里有未知的危险吗? 果然,危险很快就来临了。 危险来自脚下。只听“嘎滋”一声,我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上,然后一个趔趄,我便向前扑去,紧接着“咣当”一声,我便磕在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应该是石头——上面。 我大叫一声,急忙挣扎着爬起来,摸着磕出血来的嘴,暗自庆幸一直紧紧闭着嘴唇,否则的话这下非把门牙磕下来不可。前世的时候,因为平时不注意口腔卫生,三十岁出头,我就已经假牙半口了,那滋味着实不好受。如果宋玄这刚长出来的恒牙被磕掉了,而这个世界似乎也没有前世那种伟大的假牙技术,那我剩下的日子岂不吃啥啥不香了! 门牙虽然保住了,但嘴唇却磕得不轻,我一边揉搓着嘴唇,一边含糊不清地骂骂咧咧。但没骂两句,便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住了。 “别骂了,是你自己不小心,怨谁呢!” 是个女声,宛如黄莺出谷,悦耳动听。但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里,乍听来依然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你是谁?”我颤着声问道。 “你又是谁?” 这一次我听清了,声音脆脆的,虽然好听,但很明显是个童音,也就是说说话的人,应该是个小女孩儿。 既然是个小女孩儿,我作为成年人的灵魂便找到了优势,于是我说道:“我先问的你,你要先回答我!说,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洞口的血是你流的吗?” 面对我急速的三连问,对方似乎有点儿懵,良久没有说话。 “喂!你……你还在吗?” 没有回应。 我又问了三声,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我有些后悔了。在这黑漆漆的山洞里,好不容易碰到个说话的,别让我给吓跑了啊。 这时候,却传来了嘤嘤的哭声。 34.小乌龟死了 忽然传来的嘤嘤的哭声,着实把我吓了一跳。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还没说话就哭了?我也没说多么严重的话啊,这小女孩儿这么不禁说吗? “你……你怎么了?哭什么啊?” 一旁的大黄似乎也觉得莫名其妙,跟着我的问话,轻轻叫了两声。 这一次很快有了回应,只是声音里有着止不住的悲伤,让人很难听清说的是什么:“小……小乌龟……” “小乌龟怎么了?” “小乌龟死了!”好嘛,悲伤换成了愤怒,这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看来这个小女孩儿脾气还挺大。 小乌龟死了就死了呗,一只乌龟而已,至于这么悲伤、这么生气吗?——等等,“小乌龟死了”,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想起来了,这不是电影《心花路放》里周冬雨的台词吗?在电影里,周冬雨的“小乌龟”其实是一条小金鱼,难道这个小女孩儿的“小乌龟”也是条小金鱼吗?或者是别的什么动物?或者是某个人? “那个……小乌龟是怎么死的?”我试探着问道。 “你傻啊,既然看到洞口那么多血了,小乌龟当然是因为失血过多才死的!” 好嘛,我好心询问,你却骂上我了。小乌龟死了,大乌龟死了才好呢,关我何事!我忽然福至心灵,于是说道:“你把灯点上,让我看看小乌龟,说不定……说不定还有救!” “把灯点上?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个‘睁眼瞎’了!”接着便传来窸窸窣窣找东西的声音。 “睁眼瞎”?嗯,这个词很形象,现在在这个漆黑的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可不是睁眼瞎吗?只是听她话里的意思,难道她不是“睁眼瞎”?难道她能看到? 很快,漆黑的洞里有了亮光,昏黄的亮光。借着这昏黄的亮光,我也终于看到了这个不见其面只闻其声的小孩儿了。的确是个小女孩儿,看样子应该和黄轾差不多大,而且和黄轾一样古灵精怪,娇美可爱。 见我一直看着她,小女孩儿并没有表现出不好意思来,相反还一脸得意地说道:“哈哈,你也觉得我好看吧!” 先不说她好看不好看,刚才还嘤嘤哭呢,现在就哈哈笑了,这情绪变化也着实快了点儿。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哈哈笑,我的心里很不爽,于是我说道:“小乌龟不是死了吗?小乌龟在哪呢?” 听了我的话,小女孩儿果然收敛了笑容,转而泫然欲泣了,“小乌龟……小乌龟在这里……”一边哭,一边指给我看。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在她脚下的灯影里,依稀趴着一条黄狗。看品类,依稀也是和大黄一样的田园犬。只是大黄的毛是杏黄色的,而这条狗的毛是鸭黄色的。 大黄比我眼尖,灯点上的一瞬间,它便扑到了它的同类的旁边,低声“汪汪”叫着,似乎在和它的同类交流。然而它的同类却没有给它回应,而是一动不动的,也许真的像小女孩儿说的那样,已经死去了。 但是死亡的原因似乎并不是“失血过多”,因为我在这条狗的身上没有找到任何的伤口。 “洞口的血真是这条狗流的?” “什么狗!这是小乌龟!”小女孩儿气鼓鼓地说道。 “……好吧,洞口的血真是小乌龟流的?”我无奈地说道。 “当然了,所以小乌龟才死了……”说着,小女孩儿又哭了起来。 “可是,小乌龟身上并没有伤口啊!” “没有伤口就不能流血吗?” “没有伤口怎么流血?” “我哪知道!”小女孩儿说着白了我一眼,好像我才是那个蛮不讲理的人。 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压下已经蹿到口中的火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住在这个洞里吗?” “关你屁事!” “我……” 得,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也是多余来这个莫名其妙的漆黑的洞里探险,既然不欢迎,那么我走就是了。 我冲还趴在“小乌龟”旁边的大黄喊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走。大黄却有些依依不舍,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动不动的“小乌龟”一眼,半天没有动步。 哎,你也跟我不对付是吧!我狠狠跺了一下脚,喊道:“大黄!” 大黄在我的“淫威”之下,终于跟上了我的脚步。然而这时候,洞里却突然黑了下来,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我知道,应该是小女孩儿把灯吹灭了。 这是想拦着我不让走啊。但是灭了灯就能拦住我了吗?真是天真!我不会继续摸着洞壁走吗?然而没走几步,就感觉脚下一个趔趄,又一次向前扑去。 为了保护牙齿,这一次我依然把嘴唇闭得紧紧的,只是苦了比牙齿娇嫩得多的嘴唇了。想想也真是奇怪,娇嫩的不去保护,反而要保护坚硬的。然而这一次,不仅坚硬的没有受伤,娇嫩的也没有受伤,因为我趴在了一个更娇嫩的物体上面了,而且这个娇嫩的物体还会说话:“妈呀,你快把我压死了!赶紧起来!” 听声音,正是那个和我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小女孩儿。只是,刚才她还在吹灯,怎么一眨眼儿的工夫,她就跑到我前面来拦着了? 一顿忙乱之后,我和小女孩儿都站了起来,只是在漆黑的环境里,忙乱之中互相触碰在所难免。 “你这个臭流氓,摸我胸!” 我一阵脸红,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不见……”——等等,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第二性征还没有发育,哪来的“胸”? 没发育的小女孩儿却不依不饶,一边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一边大声喊叫:“我不管,摸了我你就要对我负责!” “我……” 我知道这个刁蛮的小女孩儿叫什么了,肯定姓无,叫无语。 我对无语说:“对你负责不是不可以,你先放开我,你抓得我好疼!”好家伙,人不大,手劲儿还不小! “我不放,我怕你跑了!” “这一跤把我摔得都转向了,我能往哪儿跑!再说,这洞黑漆漆的,我又看不见……”。 “对哦,我又忘了你看不见了……你待在这别动,我去点灯。” 这个小女孩儿为什么总是强调我看不见?在这个漆黑的山洞里,难道她就能看见吗?——她果然能看见,因为这时候灯又被点亮了。 35.扶疏 小女孩儿把灯点着的时候,我发现我与她的距离大概有十几步远。也就是说,这十几步是我在摔倒在小女孩儿身上之前所走的距离;还可以说,这十几步的距离是小女孩儿摸着黑走的。 摸着黑走十几步,不用像我似的需要扶着洞壁,而且还走得飞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这个小女孩儿有一种传说中的神奇的能力——夜视能力。 “无语,在黑暗中你能够看见?”灯亮之后,我走到小女孩儿面前,急不可耐地问道。 “当然了,这可是我的特异功能!厉害吧!”小女孩儿不无得意地说道,但下一秒,她突然像一头饿狼一般咆哮起来,“你刚才叫我什么?你叫我‘无语’?我不叫‘无语’!你才叫‘无语’!你全家都叫‘无语’!……” “那你叫什么?” “我叫……哎呀,我发现你好坏,竟然套路我!看我不打你!”饿狼忽然变成了狐狸,说话都有些媚劲儿了。我发现这个小女孩儿真是奇怪,变脸跟变天似的,让人难以捉摸。不过,她说要打我还真是说到做到,竟然真的攥紧拳头向我打来。 我急忙躲避。 小女孩儿毕竟比我小,躲过她的拳头很容易。我忽然想起大黄来,主人被欺负了,这家伙怎么不来护主?说好的最忠实最护住的田园犬呢?我回头去找大黄,发现这家伙又跑到那个似乎已经死去多时的叫作“小乌龟”的黄狗旁边了,看面容,它似乎还有戚戚焉。 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想骂大黄,却被一个苍老的男声打断了。 “扶疏丫头啊,是有人来了吗?” 小女孩儿在听到这个苍老的男声后,放弃了继续打我的打算,而是一脸欣喜地喊了一声“爷爷”,便撒开脚丫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而我,则因为老人喊出的“扶疏”这个名字愣在了那里:他是喊了“扶疏”吗?他喊谁“扶疏”呢?这个小女孩儿叫“扶疏”吗?端庄秀美的柳扶疏怎么能是这个野小子一样的小女孩呢…… 正当我的脑子陷入极度混乱的时候,真名叫“扶疏”的小女孩儿牵着她爷爷的手,来到了我的面前。 “喂,木头,愣着想啥呢?见了我爷爷,还不快下跪!” 下跪?你爷爷是皇帝啊,见面就得下跪?我抬头看向站在我面前的老人。的确是个老人,头发花白,胡子花白,皱纹堆垒,眼袋松弛,但看着精气神很好,满面红光,而且个头儿很高,没有驼背的迹象,我抬头看着他看得我的脖子都有些酸了。 老人见我低下头揉搓脖子,笑着弯下了腰,一脸慈祥地说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你是怎么找到玄空洞的?” 以成年人的认知,我知道老人的问话里,重点不在我叫什么名字,而是我是怎么找到这个洞的——玄空洞,有意思的名字。看来我的突然“造访”,让老人产生了警惕。说实话,看着老人高大的身躯,我多少有些害怕,害怕一不小心就把小命交待到这里。 我斟酌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是跟着我的狗来到这儿的……我的狗看到了……路上的……血。” 听了我的话,我注意到眼前的老人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我知道我的想法是对的,老人所关心的果然是我来这儿的原因,而不是我的姓名。甚至有可能因为我的回答,老人在心里暗赞我的聪明。 然而不聪明的那个正在叫嚣:“喂,臭木头,死木头,我爷爷问你叫啥呢,赶紧说!” 我只好又说道:“我姓宋,名玄,字梦幻。”我知道这个世界的规矩,做自我介绍的时候,需要连名带字一起说。 “哈哈哈……爷爷,你听到没,这个木头竟然叫‘做梦’!” “嗳,丫头别笑,‘愿君勿笑反自观,梦幻去来殊未已’,梦幻是个好名字啊!” 老人的这句话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我知道“愿君勿笑反自观,梦幻去来殊未已”出自苏轼的《王巩清虚堂》,这老人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苏轼也跑到这个世界留下了这首诗?我想起了之前程重说出的“多多而益善耳”,难道这个世界和前世的那个世界是有着某种联系的?这且不说,苏轼的这两句诗用在这里实在恰当啊,既解读了我的名字,又奉劝了小女孩儿“勿笑反自观”,一石二鸟,一箭双雕,老头儿有学问啊! 然而他高估他的孙女了,他的孙女似乎并没有听懂这两句诗的意思,不但没有收敛笑容,反而继续大笑:“什么好名字啊,不就是‘做梦’嘛,哈哈哈,比我的名字差远了!” 我趁机问道:“你的名字这么好,你叫什么啊?” “我姓柳,名繁,字扶疏!好听吧!”这一次小女孩儿没有了防备,得意扬扬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然而我却再一次愣住了:柳扶疏,她果然叫柳扶疏!她与我前世爱到骨子里的那个柳扶疏有关系吗?还是只是名字一样呢?…… 见我莫名其妙地发起了愣,喊了我几声又踢了我几脚而我仍没反应之后,小女孩儿柳扶疏一赌气不再搭理我,拉着他的爷爷去看被她称作“小乌龟”的黄狗了。 “爷爷,小乌龟是死了吗?” “没死,它只是睡着了。” “流了那么多血,它怎么能不死呢?” “那不是小乌龟流的血。” “那是谁流的血啊?” “是那个和小乌龟打架的家伙流的血。” “那家伙很厉害吧?” “嗯,很厉害。” “小乌龟也厉害,流了那么多血还没死。” “……那不是小乌龟流的血。” …… 老人在回答孙女的问话的时候,会偶尔看一眼正在发愣的我。虽然他不知道我发愣的原因,但他一定知道我的突然发愣与他的孙女有关。 老人紧锁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最后,他终于又走到我的面前,弯着腰,一脸慈祥地说道:“宋玄小朋友,你家是在子母村吧?” 我强迫自己从对柳扶疏的苦涩回忆和甜蜜幻想中抽离出来,抬起头冲老人点了点头。 “天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我又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洞口走去。一直守在小乌龟旁边的大黄竟也跟了上来。然而下一刻,我突然感觉后脑勺一阵锥心般的疼痛,然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之前,我分明听到了大黄疯了一般的汪汪大叫,以及来自小女孩儿柳扶疏的声音:“爷爷,你干吗啊!……” 36.前世:昏迷 前世的时候,我曾经也昏迷过。那也是在我十来岁的时候。 有一天,我的养父喝醉了。 其实我的养父宋志文并不是个酒鬼。他这一生几乎很少喝酒。但是那天很少喝酒的他喝醉了。至于喝酒的原因,他没有跟我说。我只是在他骑着他那辆破旧的电动自行车来学校接我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酒味。 “宋志文,你喝酒了?”自从六岁那年得知自己只是“捡来”的孩子,我就从来没叫过他“爸爸”。 “别管。上车。”宋志文说话一向简洁。 “魏淑芬没来?”我一边上车一边问。魏淑芬是宋志文的女朋友,一直吃宋志文的、喝宋志文的、住宋志文的,但就是不肯答应跟宋志文结婚。我一度以为魏淑芬之所以不和宋志文结婚,是因为我的存在——谁愿意和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结婚呢? “闭嘴!”提到魏淑芬,宋志文有些发火了。我还没坐稳,他便猛地一拧车把,电动自行车飞了出去,晃了我一个趔趄。我知道了,他喝酒肯定与魏淑芬有关。 事实证明我猜测的没错,不但宋志文喝酒与魏淑芬有关,连我接下来被打得昏迷不醒也与魏淑芬有关。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在雁栖湖边盖房子,我们住在京州的老旧城区一间租来的自建房里。房子有两间,一间客厅,一间卧室。我睡客厅,宋志文睡卧室,魏淑芬不住公司集体宿舍的时候,也会来睡卧室。不过,她来睡卧室的时候,宋志文只能和我挤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宋志文去车棚停车,我掏出钥匙来准备开门。但发现门上的锁头是开着的,我一边推门一边冲宋志文喊:“宋志文,你又忘了锁门了!——奇怪,门怎么推不开?里面反锁了?” 听到我的话,宋志文瞬间便来到了我的旁边,接着身后便传来“哐当”的电动自行车倒地的声音。我吃惊地看着宋志文,宋志文却没有搭理我,而是抬脚便向门踹去。 自建房的门是铝合金制的,却被宋志文两脚就给踹开了。 踹开房门,宋志文直奔卧室,然而卧室的门也是反锁的。宋志文跟疯了似的,又是“哐哐”两脚,卧室的门也被踹开了,用来顶门的一根粗大的杠子也被踹到了墙脚。 屋里有人,是魏淑芬,正坐在床头整理衣服。她的脸庞红润,满头大汗,似乎刚进行过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 “人呢?” “什么人?就我自己。” “人呢!” “都说了,没有人,就我自己!” 宋志文不再说话,走上前去,一脚把魏淑芬从床上踢到了地上。这一脚把魏淑芬踢蒙了,她趴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好一会儿之后号啕大哭起来。我也有些蒙。在我的印象里,宋志文从来没有打骂过魏淑芬,别说打骂,大声说话都没有过。从来都是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可以说,除了把我赶走之外,魏淑芬说什么宋志文就做什么。 然而现在,宋志文却把魏淑芬给踢了,而且看样子还踢得不轻。看来宋志文是真的喝醉了。 喝醉了的宋志文开始满屋子地翻找。床下、衣柜里、窗帘后。屋子实在太小,很快便被宋志文翻了个遍。最后,宋志文在窗帘后面翻出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只穿着小裤头的瘦瘦的男人。 这个男人我见过,他是魏淑芬的同事,好像叫作吴松林。 被扯开借以躲藏的窗帘之后,吴松林立马跪在了宋志文身前,求饶起来:“宋哥,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听见吴松林求饶,本来在号啕大哭的魏淑芬却不哭了,冷笑道:“吴松林,你个怂包!你求他干什么,我跟他又没有关系!你不是说要杀了他让我只跟你好吗,你杀啊!” 听了魏淑芬的话,吴松林缓缓站了起来,但面对高大威猛的宋志文,依然不敢有所表示,他只是偷偷瞄了一眼被踹开的房门,似乎想要逃跑。 宋志文却不再搭理他,而是转向魏淑芬,说道:“中午的,不是他!” “你怎么知道?……你竟然跟踪我!” “你个淫妇!” “你管不着!” “你……” 宋志文气急,不再说话,而是又把脚抬了起来,看样子是又想踢魏淑芬。魏淑芬这次有了防备,在地上一个翻滚,躲开了宋志文来势汹汹的一脚,随即仿佛杀猪一般大喊大叫:“啊……踢死老娘了!……吴松林,你他娘的杀了他啊!你杀啊!……” 吴松林本来已经偷偷摸摸地走到了卧室的门口,正目露凶光,手指着我,准备恐吓我让我让路的,却忽然听到魏淑芬杀猪一般的喊叫,吓出了一个激灵。他一瞥眼,看到了墙脚的那根用来顶门的杠子,然后眼中的凶光瞬间变成了狠厉。 当吴松林抡起胳膊一般粗细的顶门杠子,朝宋志文的后背狠狠砸下去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多想,我只是下意识地扑到了宋志文的身后,把宋志文扑到,然后结结实实地受了吴松林那一杠子。 吴松林瞄的是宋志文的后背,我把宋志文扑到之后,那杠子便落在了我的身上,但是十来岁的我的个头儿比宋志文要矮很多,所以用来砸宋志文后背的杠子便让我的脑袋开了花。 一声沉闷的响声之后,鲜血流了出来,我感到一阵脑袋要裂开了的疼痛,身体摇晃了几下,迷离的眼睛看到目瞪口呆的魏淑芬和吴松林,以及发疯般喊我名字的宋志文,之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了。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布满苍蝇屎的墙壁、肮脏的病床,还有斜趴在病床上打着盹儿的一脸憔悴的宋志文。 我小心地摸了一下被缠满绷带的脑袋,后脑勺处立马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我忍不住叫出了声。这一声叫把宋志文吵醒了。 宋志文用满是眼眵的眼睛看着我,我龇牙咧嘴地看着他,然后我们同时露出了凄苦的笑。 两周后,我恢复如常。宋志文把那间带给他痛苦的自建房退了租,带着我住进了位于雁栖湖边的小房子里。。 我曾经问过宋志文这房子是怎么来的,他没有说。 他只是一脸沧桑地说:“从此以后,你淑芬阿姨再也不会来了。” 37.遭囚禁 前一世,被吴松林打出了个脑震荡,也就晕了半个小时就醒了过来。这一世,被慈祥的老头儿敲了个闷棍,不知道多久才能醒来。 前一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被送进了医院,虽然只是个社区医院,又脏又破。这一世,不知道醒来之后自己会在哪里——还是在那个黑漆漆的玄空洞里吗? 前一世,伤口处被涂抹了止疼的药、缠满了止血的绷带,轻轻一碰还疼得直叫唤。这一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帮我处理伤口——会有伤口吗?感觉那个老头儿只是用手掌在我后脑勺轻轻一拍,我便晕过去了。 等我终于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这三个问题我只能回答一个,也就是最后一个——没有人帮我处理伤口,确切说,是没有伤口。我只是微微感到后脑勺还有些疼痛,但已经没有大碍了。这说明老头儿掌握的劲道还是可以的,难道他也是和程重一样的“世外高手”? 至于前两个问题为什么不能回答,是因为我虽然睁开了眼睛,但是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漆黑一片,我便不能确定自己到底醒来还是没有醒来;漆黑一片,我便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那个黑漆漆的玄空洞里。 很快,有人帮我回答这两个问题了,听声音是那个叫柳扶疏的小女孩儿。 “哟,木头,醒了啊!” 这是她帮我回答的第一个问题。我知道这个小女孩儿有着在黑暗环境里依然能看见的能力。 “我……我在哪里?” “你是不是傻啊,当然在我家里。” “你……家?那个洞?” “当然了,不然呢?真是块傻木头!” 这是她帮我回答的第二个问题。只是小女孩儿以洞为家,不知为何,我在心底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悲伤感。 “哎呀,瞧我,又忘了,我又忘了你看不见了,我这是什么记性啊,真是的……”声音越说越小,随之响起的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但脚步声也越来越小,很快便听不见了。 “哎,你别走……” 回答我的是安静,死一般的安静。没清醒还好,清醒了之后,面对漆黑的、坟墓一般寂静的环境,即使有着成年人思维的我依然感到一丝的害怕。 为了缓解恐惧,我决定站起来。——是的,自从醒来之后,我一直半躺着。 然而当我开始活动腿脚的时候,我却发现了一件比漆黑的、坟墓一般寂静的环境更加恐怖的事情——我发现我的两条腿被什么东西绑住了,我一动,除了哗楞楞直响之外,根本活动不了。 我去,我是不是被囚禁了啊? 想到“囚禁”,我想起了金庸小说《笑傲江湖》里的任我行。任我行被囚禁在西湖湖底十二年不能脱身,幸亏后来来了个替罪羔羊令狐冲,否则的话他只能老死湖底了。我又想起古龙小说《绝代双骄》里的燕南天。燕南天被围困在恶人谷中十七年,但好在最终神功练成,离开了恶人谷。我还想起…… 我已经没有时间再想了,因为我又听到了脚步声。 “无语,是你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很不愿意称呼这个小女孩儿为“柳扶疏”,我还是叫她我给她起的外号吧。 然而听了我的询问,“无语”却无语。 “无语?” 依然无语,只有脚步声。 我开始紧张起来。难道来人不是小女孩儿?难道这个洞里除了他们爷俩,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是有别的东西,因为脚步声停止了,接着发出了“汪汪汪”的声音。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一阵惊喜:“大……大黄,是你吗?” “汪汪汪!” 这么说,那爷俩只是把我锁了起来,却没有锁大黄?怎么觉着这么不科学呢。再说,大黄也有黑暗里视物的能力了?我记得前世的时候查过相关资料,说狗的视力虽然比人类强很多,但也不至于在一点儿光线都没有的黑暗里看见东西。 这样想来,这个“汪汪汪”叫的东西是不是大黄就令人怀疑了。可惜的是,宋玄的记忆早已离我而去,而我与大黄相处不久,实在分不清它的叫声与别的狗的叫声的区别。 这时候,远远的某个地方却忽然显现出一点微微的光来。紧接着便传来小女孩儿柳扶疏的声音,声音有些气喘吁吁的,但不是对我说的:“小乌龟,你……你等等我……” 小乌龟? 依稀有些熟悉的名字。 想起来了,既是前世里电影《心花路放》中周冬雨的小金鱼的名字,也是这一世里小女孩儿柳扶疏的狗的名字。 我心念电闪,马上意识到冲我“汪汪汪”叫的不是我的大黄,而是小女孩儿的小乌龟! 很快,小女孩儿持着蜡烛来到了我的面前。借着那烛光,我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景。还是在那个深深的叫作悬空的黑洞里,不过不是原来的地方了,好像是还要更深一些的地方。站在我面前的,正是那个也叫柳扶疏的可以在黑暗中看见东西的小女孩儿。而在她的旁边,蹲着一条田园犬,鸭黄色的毛覆在身上,正是被小女孩儿称作小乌龟的那条狗。 然后我向我的脚下看去,两条大拇指头粗细的铁链赫然绑在我的脚腕子上。 “为什么把我绑起来?”我开始咆哮起来。 “因为怕你跑啊。”小女孩儿很认真地回答道。 “……我的狗呢?” “跟你一样,也绑起来了。” “绑在哪里了?” “你猜!” “……” 一如既往地无语。 “你爷爷呢?” “我爷爷把你打晕,又把你绑起来,你……还想他?”小女孩儿眨着大大的眼睛,有点儿坏笑地说道。 “谁想他!……我想问问他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打你?当然是因为你看着不像好人呗!” “谁不像好人!我看你爷俩才不像好人!” “你说谁不像好人呢!”小女孩儿的话音刚落,紧接着便传来一声响亮的“啪”,然后我便感到了左脸一阵火辣辣的疼。。 人不大,好大的劲儿! 然后我才意识到,小女孩儿除了劲儿大,速度也很快。她本来站在距离我大概两三米的地方,却几乎一瞬间便来到我的身边,狠狠地删了我一个耳光。一瞬间,两三米,她不会是妖怪吧? 38.受伤 小女孩儿柳扶疏不是妖怪。但她会功夫。功夫是她爷爷教给她的。 “这么说,你爷爷很厉害了?” “那当然,不然怎么一巴掌把你扇晕了!”小女孩儿一脸得意地说道。 我有些尴尬,但不想示弱,想都没想,就说道:“嘁,那也未必,只要力气够大,照着后脑勺的神经中枢打,就能把人打晕了。” “神经中枢是啥?”小女孩儿疑惑地问道。 “哎呀,说了你也不懂!”我意识到说错话了,急忙打马虎眼。 “嘁,不说拉倒,你就是一块木头!” “嘁,就不说,你就是让人无语!” “嘁!” “嘁!” “你再‘嘁’一个……不理你了!”小女孩儿说着,气鼓鼓地离开了。她脚下的小乌龟冲着我“汪汪汪”叫了几声之后,也跟着离开了。 但好在,小女孩儿把灯烛留下了。 确切来说,应该称呼它为蜡烛。但是我不确定这个燃烧着的东西是不是蜡烛。因为它的形状像是前世经常见到的蜡烛,但是散发出的味道却不是蜡烛那种有点儿刺鼻的味道。它散发出的味道带有一点点鲜花的香气。也许是一种我不知道的燃料制成的,而这种燃料是这个世界独有的。 渐渐地,我在这种轻微的鲜花的香气中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四周又变成了一片漆黑,想来蜡烛已经燃尽了。我伸伸胳膊动动腿,换来绑在脚腕上的铁链子的一阵叮叮当当。我又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适应了这种被囚禁在黑暗中的生活了。是该说自己内心强大呢,还是该说自己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而“曾经沧海难为水”呢? 正当我望着黑洞洞的四周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响起的一阵笑声把我吓了一跳。 “哈哈哈,木头,你活得还挺滋润的嘛!” 听声音,是那个小女孩儿柳扶疏去而复返。但可气的是,她能看到我我却看不到她。 “你又回来干什么?不是不理我了吗?” “哟,脾气还挺大!我爷爷说了,我要学会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原谅你了!”小女孩儿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难以掩藏的得意。 “哼,这么说,你爷爷还是个圣人!他在哪?什么时候放我走?” “我爷爷说了,在他确定你和程重那个大魔头之间是什么关系之前,是不会放你走的。” “程重?你说的是程重?”听到小女孩儿说出“程重”的名字,我着实吃了一惊。 “哎呀,我爷爷说得没错,你果然是大魔头程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小女孩儿的声音里竟然听出了一丝丝的哭腔,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 “我不是程重的人!”我急忙辩解。就程重那块道貌岸然、喜欢装高人的货,还不配让我成为“他的人”。 “你说的是真的?”这一次,我又从小女孩儿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转悲为喜的感觉,当然,依然可能是我听错了。 “当然是真的!”我信誓旦旦地说道,然后又福至心灵一般补了一句,“我跟程林国有不共戴天之仇!”然后在心里又补了一句,我与前世的那个程林国当然有不共戴天之仇。 “那太好了!……你等着,我跟我爷爷说去,让他放了你!”说着,小女孩儿便跑开了,因为我听到了咚咚的脚步声。听那脚步声的频率,似乎小女孩儿跑得还挺急。 “快去快回!”我急忙补了一句。 “好的……你等我……”小女孩儿回应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回来。 小女孩儿走后,洞里再次变得安静起来。我艰难地坐起身来,伸手揉搓着绑在脚腕上的铁链子。我用手指头比量了一下那铁链子,果然有大拇指粗细,只粗不细。但铁链子再粗,只能影响我的行动,却不能影响我的思考。我开始思考眼前的状况。 小女孩儿说她爷爷之所以把我打晕之后绑起来,是因为怀疑我与程重有着特殊的关系,甚至怀疑我就是程重派来的人。至于小女孩儿还有她的爷爷,与程重有什么样的过节或者说仇恨,以至于要称呼程重为大魔头,我就不得而知了。看程重总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又热心救人,还一度要收我这个父母新丧的孤儿为徒,应该不是什么坏人,更谈不上是什么大魔头。而从道理上讲,好人的仇人自然是坏人。由此说来,小女孩儿柳扶疏还有她的爷爷就是坏人了。可不是吗,不然他们怎么会住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漆的玄空洞里,不然他们怎么会把我这个和他们才见了一次面的人给绑了起来,不然他们怎么会……还怎么着来着?对了,还有从扶柳池边一直到玄空洞洞口的血,如果是好人家的话,谁家的门口会有那么多瘆人的血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小女孩儿柳扶疏是坏人,我却又不愿意相信。——难道是因为她叫“柳扶疏”的缘故? 这样胡思乱想着,感觉过了好久,也没见小女孩儿回来,所谓的“早去早回”成了笑话。 正当我终于等得不耐烦,准备闭上眼睛昏昏睡去的时候,却听到脚下突然传来“哐当”的一声。 什么声音? 我确定我没有晃动拴在脚腕上的铁链子,更何况铁链子晃动的声音要比这声“哐当”脆得多。 难道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可气的是,这个漆黑的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看不清掉在地上的是什么东西。 我只得伸手去摸。 好在手上没有拴着铁链子,我摸得到脚腕上的铁链子,自然也能摸到掉在脚下的东西。 触手硬邦邦的,我试着按了一下,按不动。我又用两根手指头捏了一下,然后指尖传回来一阵疼痛的感觉。我知道我的手指头应该是流血了。看来这是一个刀片一类的东西了。 我迅速地收回手指,含在嘴里,顿时一阵腥甜盈满口腔。。 真是倒霉,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受伤了。好在伤口不大,还能接受。只是这地上莫名出现的刀片一类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等等——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是刀片一类的东西,为什么发出的声音是“哐当”而不是“当啷”呢? 39.肉包子 刀片是金属制成的,它与坚硬的土地相撞,发出的是“当啷”的声音,听起来比较脆生;而与土地相撞发出“哐当”这种沉闷的声音的,一般是木头、土块、塑料等东西。 但是,木头、土块、塑料之类的东西,又不可能把我的手指头割伤了。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这个把我割伤了的刀片一类的东西是有柄的,而它的柄可能是木制的,正是木柄先着的地,所以才发出了“哐当”的声音。 于是,我换成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去地上摸索,试图先摸到那东西的柄。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最后终于摸到了。正如我所想的,这东西真的是有着木柄的刀片一类的东西,甚至我可以十分确定地说,这是一把十分锋利的匕首。 那么问题来了,这把十分锋利的匕首怎么突然间掉落到了地上呢?是有人扔的吗?——还挺准,正好扔到我的脚下。那么,是谁扔的呢? 我首先想到的是小女孩儿柳扶疏。 也只能是小女孩儿柳扶疏。没有人会来这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洞里,没有人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里把匕首精准地扔到我的脚下,更没有人会无聊到扔匕首吓唬我玩儿。 只能是小女孩儿柳扶疏。 “无语,你回来了吗?” 没有人回应。 “别闹,我知道你回来了。你扔给我匕首干什么?” 还是没有人回应。 “这匕首真是锋利,把我的手指头割伤了。你是成心耍我的吧?” 仍然没有人回应。 难道不是小女孩儿?那就奇了怪了,谁会无聊到给我扔匕首玩儿呢?我小心地把玩儿着那锋利无比的匕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这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仿佛炸雷一般闯入了我的耳中:“嘿嘿,柳扶疏那丫头说得没错,你果然是根木头啊!” “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着实把我吓了一跳,险些把手中的匕首掉到地上。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嘿嘿地笑了起来:“木头,别害怕。我是小乌龟啊,你见过的。” 小乌龟?小乌龟不是一只狗吗?狗怎么会说人话?难道狗成精了?这个世界这么神奇吗,连狗都能说话? “你是不是在想,小乌龟不是一只狗吗,狗怎么会说人话?”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善解人意”地问道。 “是……你到底是谁?” “真是根木头!我都说了,我是小乌龟!” 我不想说话了。跟一只狗说话,而且还被狗骂作木头,我感觉受到了侮辱。 我不说话,小乌龟却不在意,自顾自地仿佛长舌妇一般絮絮叨叨起来:“木头啊,难道你就不想想我为什么会给你一把匕首吗?你知道那把匕首的来历吗?那可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贝,我费了好大劲儿才从柳扶疏丫头那里偷出来的!你却只用它来割手指头玩儿,真是根实打实地木头啊……” 小乌龟这只狗仿佛化身为《大话西游》里的唐长老,蚊子一般在我耳边嗡嗡个没完没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说我是根木头,不知道突然到手的匕首用来干啥,我可以忍,但是说我闲着没事干用匕首割手指头玩儿,就有点儿欺负人了。闲着没事干用匕首割手指头玩儿的,不是木头,而是傻子! 我当然不是傻子,于是我厉声吼道:“臭狗,你给我闭嘴!” 臭狗真的闭了嘴,而且好长时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难道是被我听起来无比唬人的吼声吓到了?狗就是狗,一旦人类发威,它只能夹起尾巴雌伏。 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声音听起来很远,但是很清晰,这可能与深洞里太过安静有关。那声音喊的是:“小乌龟——小乌龟——”依稀是小女孩儿柳扶疏的声音。 “汪汪汪……”小乌龟给了回应,接着我便听到了一阵渐行渐远的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想来是小乌龟走了。 听到小女孩儿的呼喊,小乌龟便应声而走,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它对小女孩儿的回应为什么是“汪汪汪”的狗叫声,而不是人类的应答声——它不是会说人话吗? 很快,小女孩儿找到了小乌龟,然后我便听到了小女孩儿的破口大骂,这骂声可比刚才的呼喊声大得多了:“你这只臭狗,死哪去了!让老娘这顿好找!不知道自己有伤吗,还到处乱窜!真不让老娘省心!我问你,我的‘肉包子’哪去了?是不是被你叼走了?……”然后是小乌龟的回应声,还是不说人话:“汪……呜……” 我在奇怪,难道小女孩儿不知道小乌龟会说人话吗?或者说,小乌龟不想让它的主人知道它会说人话?那它为什么在我的面前暴露它会说人话的秘密呢? 小女孩儿的咒骂声越来越大了,小乌龟的“呜呜”声也越来越大了,我知道他们离我越来越近了。 “那个……木头啊,不好意思啊,我没找到我爷爷,不知道这老头儿又跑哪儿去了……”没想到,来到我面前的小女孩儿,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跟我道歉的。这与她之前的泼辣相比,变化有点儿大啊。 我还没说话,小女孩儿又说道:“不过你别着急,我有一把‘肉包子’,削铁如泥,就你腿上这么粗的铁链子,它三两下就能砍断,就是……就是我忽然找不到它了……说,你叼哪儿去了,赶紧去给老娘找回来!” 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小乌龟说的。 小乌龟的回应仍然是“汪……呜……”。 听到这样的回应,小女孩儿再次咒骂起来,听声音似乎还动上了脚。 我一边用耳朵欣赏着小女孩儿咒骂的“语言艺术”,一边在心里讥笑她一个屁大的小孩儿还自称老娘,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词儿。还有那个“肉包子”,被狗叼走当然是已经被吃了呗,“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嘛!而且用词也不当,哪有用“把”来形容肉包子的啊! 然后,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儿,削铁如泥。。 就在刚刚,小女孩儿好像便提到过这个词儿,说她的“肉包子”削铁如泥——肉包子怎么能够削铁如泥?而在这之前,跟我说话的小乌龟也提到了这个词儿,好像是说我手里拿着的这把匕首削铁如泥,而且它还提到这把匕首是它从小女孩儿那里偷来的。 难道小女孩儿说的“肉包子”是指我手里的这把匕首? 40.梨花带雨 不再关注小女孩儿与小乌龟交流感情,我举起手里的“肉包子”向脚腕上的铁链子砍去。 果然是削铁如泥的宝贝,砍了一下之后便火星四溅,铁链子裂开了一个硕大的口子,再砍一下,铁链子便仿佛冬天里被滚烫的开水刺激的玻璃瓶一样裂开了。 我欣喜不已,急忙砍开另一条脚腕上的铁链子,然后欢快地蹦了起来。虽然被囚禁不久,但是重获自由的感觉仍然让人很爽。 但是,前世三十年的生活经验提醒我这时候不能得意忘形,毕竟还无法确定此刻正在我面前交流感情的一人一兽是敌是友。于是我急忙坐了回去,然后把铁链子摸了回来,重新缠绕在脚腕上。 当我不知道把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藏在哪里的时候,小女孩儿惊讶的声音传了过来:“哎呀!木头,我的‘肉包子’怎么跑到你的手里去了?” “我……那个……”我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小女孩儿却一个箭步窜了过来,然后夺过匕首,便向我的脚腕砍去,“你什么你啊!你不知道‘肉包子’的厉害吧!我跟你说,就拴在你脚腕上的这种铁链子,‘肉包子’三两下就能给砍断了!——咦,这铁链子怎么是断的啊?” 听到小女孩儿的疑惑,我突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正想着怎么解释的时候,却听小女孩儿又喊了起来:“小乌龟,赶紧把灯给老娘点上,我倒要看看这铁链子到底是不是断的,这老头儿办事也太不用心了……” 一声“汪汪汪”之后,眼前的视线突然明亮了起来。 真是神奇,这只叫作小乌龟的大黄狗不但会说人话,而且还会点蜡烛!看着那正在卖力地燃烧着的不知道什么材质制成的蜡烛,我简直惊讶得掉了下巴。 小女孩儿不惊讶,她拿着从我的脚腕上轻松取下的铁链子,一边仔细地查看,一边恶言恶语地咒骂起来,不过这一次骂的不是小乌龟,而是——听这意思,好像是她的爷爷? “好你个老东西,真是臭不要脸!竟然敢欺骗你最最最疼爱的孙女!你给我等着,等你回来,看我不把你的胡子、头发,全都烧了!……真是气死我了!不是说好了,把他拴住了,让我来救他的吗!……呜呜……气死我了!呜呜……” 怎么骂着骂着还哭上了? 已经恢复自由身的我,看着蹲在地上抽抽噎噎伤心哭泣的小女孩儿,有一瞬间的发蒙: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看到铁链子断了,我重获自由了,你不高兴了?这有什么嘛,你不是会功夫吗,我又打不过你,你再把我绑起来啊…… 我望着跪坐在不远处的同样发着蒙的小乌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从这一点来看,小乌龟应该是个公狗,面对突然间莫名奇妙地哭了的女人,同样不知所措。当然,此时的小女孩儿还只是个小女孩儿,并不是女人,但也差别不大。 “那个……无语,你没事吧……”我试图安慰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抬起头看向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娇嫩的脸蛋儿上也红红的,布满了泪珠。 小女孩儿梨花带雨地说道:“木头,铁链子根本就是断的,我爷爷骗我,他根本就没有拴你,你咋不跑呢?” “我……”我该怎么回答小女孩儿呢?我要告诉她,其实他爷爷把我拴住了,是我自己刚刚把铁链子砍断的吗? 看着小女孩儿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突然感觉怎么和柳扶疏那么像呢?——当然,这个“柳扶疏”是指前世的柳扶疏。 我记得那是一个雨天的傍晚,我匆匆忙忙将手里的稿子整理完打包后,赶紧打卡下班。我一路小跑着往东门去,我着急回家,因为那两天怪鱼疏疏和我闹别扭,我得赶紧回去伺候。可当跑到位于东门前的小花园的时候,我却停了下来。 小花园里有人。这好像是句废话,下班的点儿,小花园又是去往东门的必经之路,当然会有人。但是,在这寒雨淅沥的傍晚,小花园一角破旧的长条椅上,坐着一个不打伞的人,就有些不正常了。而我停下脚步的原因,是我看出了那个人是谁——没错,那人正是我暗恋的对象柳扶疏。 其实,我能猜到柳扶疏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淋雨。听说,柳扶疏与她的富二代男朋友分手了,而且柳扶疏是被分手的那个。 我为柳扶疏感到不值。明明有颜又有才,为什么还要“拜金”呢?这下好了,富二代有了新欢,自己仿佛穿破的鞋,被扔到雨中自生自灭了。 看着在雨中哭得梨花带雨的柳扶疏,我胸口的某个地方一直在狠狠地疼着。但是我却只能远远地看着,而不能上前给以安慰。因为……直到现在,我还不曾和柳扶疏说过一句话,换句话说,虽然我暗恋柳扶疏,但是这时候的柳扶疏还不认识我,甚至有可能没有听说过我,毕竟我只是公司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底层的小编辑,而柳扶疏却是公司不可或缺的总经理助理。 那个下雨的傍晚,我就躲在花园的一角,默默地看着破旧长条椅上的柳扶疏伤心地流泪,一如现在看着小女孩儿伤心地流泪。柳扶疏因为什么伤心流泪,我知道,但是小女孩儿因为什么伤心流泪,我就不知道了。 不懂就要问,是我前世受到的良好教育,于是我趁小女孩儿抽抽噎噎的工夫赶紧问道:“无语,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啊?” 没想到,我这么一问,小女孩儿竟然不哭了,而是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我。 我的这一问这么神奇吗?早知道这样,如果当初我也这样问柳扶疏就好了:“扶疏,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啊?”。 小女孩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看得我直发毛,正当我终于忍不住要反抗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哐当”的声音。这“哐当”声不同于之前“肉包子”掉在地上的声音,而是要大得多,而且一直持续地响着:“哐当,哐当,哐当……” 听见这声音,小女孩儿突然窜起身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但没跑两步又回来了,拿起地上燃烧着的蜡烛,又跑了回去,一边跑还不忘叫上在旁边一直看着她的小乌龟:“小乌龟,走,烧老东西的头发去!” 41.咧了三次嘴角 小女孩儿拿着蜡烛,叫上小乌龟,风风火火地跑了。我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等到感觉眼前的光线越来越弱直至什么都看不见时,我才意识到我应该追上去。对啊,绑我的铁链子已经被砍断了,我自由了,我可以追上去啊! 可惜眼前已经漆黑,我只能向着那残留在脑海里的光线跑去。 然而没跑两步,我便感觉脚下一疼,然后听到了“当啷”一声。我知道了,是那把匕首,我踢到了那把叫作“肉包子”的匕首。想来是小女孩儿走得匆忙,把“肉包子”落下了。这下好了,手刚受了伤,脚又受了伤,而这两处伤,都是拜这把削铁如泥的“肉包子”所赐。 但还是得追小女孩儿去。 于是我急忙把“肉包子”捡起来,顺手塞进衣袖里,然后一步一咬牙地再次向着残留在脑海里的光线跑去。 终于,我看到了隐隐约约的烛光。我知道,那烛光所在之处,应该就是小女孩儿和小乌龟的所在之处。 “无语,你等等我!……”我喊了出来。 我以为,当我喊出来之后,小女孩儿应该会停下来等我的。 喊完之后,我才意识到,我想得是不是过于美好了。我现在毕竟还是小女孩儿的爷爷的“俘虏”,小女孩儿怎么会听我的话,停下来等我呢? 但是,我分明又感觉那远处的烛光,正随着我的不断接近,而渐渐变得明亮起来。难道小女孩儿真的停下来等我了?但以她的性格,听到我的喊声,为什么会不作回应呢? 视线越来越明亮了,我已经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烛光了。但诡异的是,在那正在卖力地燃烧着的蜡烛旁边,我根本没有看到小女孩儿,也没有看到小乌龟。更诡异的是,那蜡烛分明没有被握在手里,也没有被放在地上,而是被插在了墙壁上——确切说,是被插在了洞壁上。 然后我才看到,在不远处,还有一根被插在洞壁上的蜡烛。距那根蜡烛的不远处,又有一根被插在洞壁上的蜡烛。再往前看,洞壁上插着一根接一根的蜡烛。这些蜡烛不断地向远处延展开去,竟然看不到尽头。 而这一处的石洞,已经被这些看不到尽头的蜡烛照得亮如白昼了。 我愣愣地看着这些蜡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一直漆黑、难见光亮的山洞里,怎么突然间出现了这么多蜡烛,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明亮了? 我终于忍不住迈开了脚步,一边往前走,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被紧紧地插在洞壁上的蜡烛。这些红红的蜡烛被严丝合缝地插在洞壁上,远远看去就跟艺术品似的,让人有一种想要据为己有的冲动。 有了冲动,也就有了行动。 可是,当我的手将要触碰到那仿佛艺术品的蜡烛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而至,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小子,不要碰!” “谁?” 是个老头儿。此刻正站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蜡烛旁。借着明晃晃的烛光,我看清了他的长相:头发花白,胡子花白,皱纹堆累,眼袋松弛,满面红光,个头儿很高,手里好像还拎着一根三尺来长的竹竿。 我认出他来了,正是小女孩儿的爷爷,也就是把我打晕,又把我绑起来的那个人。之前小女孩儿说找她爷爷没找到,想不到这老头儿竟然躲在这儿。他躲在这儿干什么?还有,他拎着根竹竿干什么? 想到这老头儿敲晕我时的样子,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老头儿似乎看到了我的动作,竟然咧了一下嘴角。嘲笑我? “喂,你……你在这干什么?”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老头儿没有回答我,却又咧了一下嘴角。不屑回答我? 看着老头儿咧嘴角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种彻骨的寒意。我急忙从袖口里拽出那把叫作“肉包子”的匕首,一边冲着老头儿比划,一边说道:“我……我告诉你,我不是打不过你,上次是因为我没有防备,才……才着了你的道儿……” 老头儿还是没有说话,第三次咧了一下嘴角。这次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已经没有时间思考老头儿想表达什么意思了,因为接下来的一瞬间,我失去了意识。我只记得,当老头儿第三次咧完嘴角之后,突然间便从距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来到了我的面前,然后不容分说,便照着我的脑袋狠狠地敲了下去。得,被同一个人打了同一个地方,我只好再次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悠悠醒来。 这一次醒来,依然感到脑袋疼。所不同的是,眼前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有明亮的烛光晃动。两只脚腕上也没有粗大的铁链子绑着。更神奇的是,我竟然躺在一张硕大的石床上,而不再是冰凉的地上,而且我的身上竟然还盖着一条柔软得仿佛梦一般的棉被。 对,我一定是在做梦,我还没有醒来。 这时候,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告诉了我这不是在做梦,我已经醒了过来:“木头,你终于醒了啊!” 是小女孩儿柳扶疏。 真是阴魂不散啊。不过也对,再次被小女孩儿的爷爷打晕,醒来之后,自然要先见到小女孩儿。 看着小女孩儿欢呼雀跃的样子,我叹了口气后抬了抬腿,说道:“这次怎么没把我绑起来呢?” 可能是年龄的原因,小女孩儿竟然没有听出我话里的讽刺含义,而是认真地回答道:“不用,你又不是大魔头程重的人。” 小女孩儿虽然在竭力地表现出认真的样子,但是我也听出了她话里的狡诈。 其实我知道,这次不再绑我的真正原因是她不想再玩“英雄救美”地把戏了。。 没错,从她上次边哭边说的话里,我已经听出来把我用粗大的铁链子绑起来的原因。她无非是想在我经历一番磨难之后,突然现身,用她那把削铁如泥的“肉包子”将我救出来,好让我觉得她很厉害,她是女英雄。真是小孩儿心性。只是可惜的是,她这完美的计划被那只会说话的黄狗给破坏了。 不知她是否已经知道,将“肉包子”交到我手里的是她的宠物小乌龟。 42.拜师 这一次,小女孩儿不想再玩“英雄救美”的把戏了,那么她是不是还想玩别的花活呢?是什么样的花活呢?是不是比那“英雄救美”还可怕? 看着小女孩儿那貌似真诚的大大的眼睛,我陷入了沉思。 果然,安静不过两秒钟,小女孩儿开始有动作了。 “木头,既然醒了,走,我带你找我爷爷去!”小女孩儿说着,就过来拽我的胳膊,看样子是想要把我从床上拉起来。 我当然不能让她得逞。 我一边死死地抓住床帮,一边喊:“放开我!你……你想干什么?” “哎呀,你这是干啥呀!我带你找我爷爷去啊!” “找你爷爷干什么?还想让他把我打晕啊?” 听了我的话,小女孩儿竟然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把你打晕干什么啊,你好不容易醒了!” “那……那找你爷爷干什么?”两次见到那老头儿,两次被打晕,说实话,我还真的有点儿怕那老头儿,感觉被打出心理阴影来了。 “我爷爷说了,等你醒了,让我把你带过去见他。至于干什么……我想想啊……哦,对了,我爷爷好像说你什么骨骼惊奇,是百年一见的练武奇才——我呸,就你,傻了吧唧的,跟块木头似的,还练武奇才呢!”小女孩儿一边说着一边把嘴噘得老高,也不再拽我的胳膊了。 对于这话,我也不信。还百年一见的练武奇才,你见过哪个练武奇才接连被同一个人用同一种手段敲晕两次的?不过,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难不成小女孩儿的爷爷是袁祥仁不成? “你先别着急踩和我,你爷爷说我是练武奇才,然后呢?”我知道小女孩儿的话还有没说完,因为她还没有说把我带到他爷爷那里干什么。 “他想收你做徒弟!”小女孩儿气呼呼地说道。 我真是吃惊了,简直震惊了。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棉被滑到了地上,我也没有注意。这是怎么说的,之前总是装出一副世外高人样子的程重想要收我做徒弟,现在这个莫名其妙敲晕我两次的老头儿也想收我做徒弟,我什么时候成了这么抢手的香饽饽了? 但看小女孩儿的样子,她爷爷收我做徒弟,她好像不怎么高兴。 “我当然不高兴了!我很不高兴!我十分不高兴!” “为什么呀?” 说到原因,小女孩儿把腮帮子鼓起来,大大的眼睛里似乎噙满了泪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你这根木头,你懂什么啊!你想啊,我爷爷收你做了徒弟,你就比我大一辈了,用我爷爷的话说,我就得管你叫‘叔叔’了,凭什么啊!你才比我大几岁啊,还叔叔!叔叔你个木头啊……” 小女孩儿似乎很委屈地诉说着,我也大体听明白了她爷爷收我做徒弟她不高兴的原因,不过是觉得自己的辈分降了而已。果然又是小孩儿心性。 “这么说,你不希望你爷爷收我做徒弟喽?” “当然了,我十分不希望!” “这好办啊,你把我放了,你爷爷不就不能收我为徒了嘛!”我循循善诱地说道,一副拐卖妇女儿童的口吻。 听了我的话,小女孩儿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哦,我把你放跑了,我爷爷就没法儿收你做徒弟了,我也就不用管你叫叔叔了!我怎么没想到呢!看来你这根木头也不是很傻嘛!” 我一阵无语。“木头木头”的一直是你在叫,我什么时候傻了? “赶紧的吧,告诉我怎么走,再磨叽,你爷爷该来了,到时候我就跑不了了,你就得管我叫叔叔了!”我从床上跳到地上,一边穿鞋一边继续拐卖儿童。 “其实很简单啦,你从这个门出去,顺着石洞一直往前走,看见蜡烛后往右转,再一直往前走,看见蜡烛后再往左转,等第三次看见蜡烛,就敲那个蜡烛旁边第四块石头五下,然后……” “呃……那个无语,等一下,你这有笔和纸吗,我记一下……” “哎呀,真是根木头,真笨!这么简单都记不住!”小女孩儿跺着脚说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算了,我还是让小乌龟带你出去吧!——哎,你还会写字呢?” “呃,是啊,难道你不会?” 听到我的问话,小女孩儿好像脸红了一下,一时有些尴尬。也对,在这个落后的世界,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不会写字,很正常。 为了缓解尴尬,我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小乌龟又不会敲石头,它……它能够带我出去吗?” “谁说小乌龟不会敲石头!” 听了这话,我高兴不已,想问问小乌龟在哪了,又想问问是不是可以把大黄也带上,但我马上意识到这话好像不是小女孩儿说的——的确不应该出自小女孩儿之口,因为很明显这是个浑厚的男中音发出的。 我急忙回头,然后看见一个头发花白、下巴却光光的老头儿一脸严肃地站在我的身后,在他的旁边,蹲坐着那只叫作“小乌龟”的大黄狗。 “爷爷!”小女孩儿也看见了这个老头儿,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由于动作太大,差一点儿踢到蹲坐在旁边的小乌龟。小乌龟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我却有些发蒙。我见过小女孩儿的爷爷两次,虽然两次都被他打晕,但是我清楚地记得他是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儿,可是眼前的老头儿头发虽然是白的,但是下巴上怎么光光的?看着就像是前世在电视剧里经常见到的老太监。 老太监已经推开小女孩儿,来到了我的面前,一脸严肃地说道:“宋玄,跪下磕头!” 哪儿跟哪儿啊,我就跪下磕头! “你要拜我为师,自然要磕头!”见我一脸迷惑,老太监补了一句解释。 谁说我要拜你为师了啊! 见我无动于衷,老太监竟然伸手按住了我的脖子,我承受不住,顺势跪了下去。老太监哈哈大笑起来:“这就对了嘛!乖徒儿,磕吧,磕完我就是你老师了!” 我虽然跪了下去,但仍然梗着脖子,不肯磕头。。 老太监按在我脖子上的手又加了把力,我咬着牙,强忍着疼痛,默默地抵抗着。 正在这时,却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老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43.你怕程重 看着跪在眼前磕头的小女孩儿,不但老太监吃惊,我也吃惊不小。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爷爷”变“老师”了? 不过,小女孩儿这么一整,倒是把我解救了。 老太监赶紧放开我,去拉小女孩儿:“扶疏丫头,你这是干啥?赶紧起来!” “爷爷,我不要这根木头做你的徒弟!”被拉起来的小女孩儿一边指着我一边撒娇地说道。 “不行啊丫头,这么多年,爷爷不好容易碰到这么个好苗子,不能错过啊!” “什么好苗子啊,他就是根木头!” “嗯,的确是根木头,拜师都不会,这都得我教!” 老太监说着,又要来按我的脖子。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急忙向后退了两步,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乌龟似的。想到乌龟,我看向那只叫作“小乌龟”的大黄狗,不期然竟然与它的眼神对上了。更令人吃惊的是,发现我在看它,那只大黄狗竟然迅速地转移眼神,看向了别处。这动作,怎么感觉像是春心萌动、偷看心上人的小姑娘才有的呢。 老太监并没有能够再次按住我的脖子,因为他的亲孙女小女孩儿拦住了他。 “爷爷!……” “扶疏,听话!” “爷爷,你想让那根木头做你徒弟也可以,但是你得先让我做你徒弟!” “啊?胡闹!你是我的乖乖孙女,怎么能做我的徒弟呢,真是胡闹!” “爷爷,我就要做你的徒弟!”说着,小女孩儿竟然又跪下了。 老太监赶紧去拉小女孩儿:“丫头啊,你这是为啥啊?” “我做了你的徒弟,我就是那根木头的师姐了,我就不用管他叫‘叔叔’了!——哼,他还没长胡子,怎么能当我‘叔叔’呢,是吧,爷爷?”小女孩儿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啊,这个……”听了这荒唐的理由,老太监有些犹豫。但当他的眼睛看向墙壁上插着的那些正在卖力地燃烧着的蜡烛时,忽然改变了注意,然后一手拉着小女孩儿,另一只手拽着我的胳膊,说道:“你俩跟我过来,都过来拜师!” 我忍受着胳膊上传来的刺骨的疼痛,小声问小女孩儿:“你爷爷……怎么忽然同意了?” 小女孩儿一脸得意地说道:“他不同意,我就把他的头发也烧了!”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儿忽然间变成只有头发没有胡子的老太监了,于是一脸坏笑地说道:“还烧呢,这都成太监了!” 小女孩儿一脸茫然:“‘太监’是什么?” 看小女孩儿一副不似作伪的样子,我叹了口气:“你果然不是柳扶疏!” “谁说我不是柳扶疏!我就叫柳扶疏啊!真是根木头!”小女孩儿的脸上由茫然变成了嫌弃。 小女孩儿的爷爷带着我们进入了另一个山洞。这个山洞要比之前的那个山洞暗了一些,但是洞壁上仍然插满了正在卖力燃烧着的蜡烛。 山洞的正中央位置,有一把似乎是由石头雕成的太师椅。小女孩儿的爷爷进了山洞之后,便放开我们,一屁股坐在了那把太师椅上,然后一脸笑容地对我们说道:“来,跪下吧,磕了头之后,你们就是我的乖乖徒弟了!” “你真的要收自己的孙女做徒弟吗?”我试探地问道。 “怎么,不行吗?” “行、行……当然行……”面对一脸阴沉的老头儿,我有些战战兢兢,“那个,我问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如果我不拜你为师,会有什么后果?” “你说什么?你敢不拜我为师?”老头儿猛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我急忙说道:“不不不,我是说如果,如果哈!” “哼!”看着我谄媚的笑容,老头儿又缓缓地坐下了,“你要是敢不拜我为师,后果无非只有两个。一,死!……” “二……二呢?”见老头儿说完“一”后,好久没说话,我忍不住问道。 老头儿不耐烦地白了我一眼,又小心地看了一眼小女孩儿,说道:“二嘛,不用死,给我乖乖孙女扶疏丫头当禁脔!” “禁……禁脔?”听到这个词儿从老头儿那牙齿残缺的口里冒出来,我着实吓了一大跳。 “没错!作为扶疏丫头的禁脔,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个山洞里,陪她玩儿,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这辈子你就别想走出这个山洞了!”老头儿恶狠狠地说道,“怎么,难道你小子有想法?” “我……”我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要说死或者给这个疯子一般的丫头片子当禁脔,自然是我所不愿的;但突然莫名其妙地拜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头儿为师,我又有些不甘心,我毕竟刚重生到这个世界没几天,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有着怎样的高手,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看着挺凶狠的老头儿的功夫行不行,拿不拿得出手,不过从他两次打晕我的手段来看,应该不差…… 老头儿可能看出了我的顾虑,突然又说道:“小子,你是不是在怀疑我的功夫?我告诉你,以我的功夫,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怕过谁!……” 老头儿这话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但是我听了之后,仍然觉得可以,正暗自欣喜地时候,却听见老头儿又补了一句:“除了程重这个魔头!” “你怕程重?” “谁说我怕他!”听了这话,老头儿不愿意了,呜喳喳简直要跳起来,如果不是胡子被他疼爱的乖乖孙女烧了,真可以用“吹胡子瞪眼”来形容了。 “那……你打不过他?”我又怯怯地问道。 这下老头儿更不愿意了,“蹭”地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瞬间来到我面前,一把捏住了我的脖子,“小子,你说谁打不过他呢!” 我被捏得喘不过气来,只得赶紧手刨脚蹬地投降:“打……咳咳……打得过……咳咳……打得过……咳咳……” 一旁的小女孩儿见我快被她爷爷掐死了,急忙拽他爷爷的胳膊:“爷爷,你快放开木头!你快把他掐死了!你掐死他你就没有徒弟了……”。 老头儿放开了我,“哼”了一声之后,又坐回了太师椅中:“小子,我跟你说,如果只是程重那个魔头,一百招之内他必输无疑,但是,他养了一条怪鱼,那条怪鱼如果助阵的话,就不好说了……” “怪鱼?……咳咳……”我紧咳了两声,终于把气喘晕了,“你是说疏疏?” 44.还有别人 听到我说出“疏疏”的名字,老头儿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而只是顺势又骂了我一句:“‘叔叔’个屁!你管一条鱼叫‘叔叔’啊!真是根木头!” 小女孩儿却听出了味道:“疏疏?那条怪鱼叫疏疏吗?……跟我的名字很像啊!” 我心说,是跟你的名字很像,可惜的是,此“扶疏”非彼“扶疏”啊。 老头有些不耐烦了,指着我们前面的地方,说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俩赶紧跪下磕头拜师吧!” 小女孩儿跪下了,冲着一本正经地坐在太师椅上的老头儿“梆梆梆”磕了三个头,然后喊道:“老师在上,徒儿这厢有礼!” 我却仍在犹豫。 “怎么,你小子是想死吗?”老头儿又露出了凶狠的目光。 跪在我旁边的小女孩儿赶紧拽我的衣服,示意我赶紧跪下。 “或者,你想给我孙女当禁脔?”老头儿又说道。 这时候,小女孩儿拽着我衣服的手松开了。看来,相比起拜师,小女孩儿更希望我成为她的禁脔啊。也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小女孩儿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真的知道“禁脔”是什么意思吗? 我只好跪下了,然后磕了三个头。 老头儿“哈哈哈”大笑起来,一边过来搀扶我一边说道:“这就对了!拜了我当老师,你就离天下第一不远了!哈哈哈……乖徒儿,赶紧起来!” 我被老头儿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我便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声,那声音分明来自我旁边的小女孩儿。但是,当我转头看向小女孩儿的时候,却在小女孩儿的脸上看到了得意扬扬的表情。 “师弟,赶紧叫师姐!” “师弟?我好像比你大吧?” “哎呀,真是根木头!谁跟你比年龄了!我比你先拜师,当然是你师姐!” “可是,咱俩同时拜的师啊!” “错了,我比你先磕的头!谁叫你磨磨蹭蹭不肯磕头呢!别废话,赶紧叫师姐!” “我……”这个蛮横无理的小女孩儿又一次成功地让我对她无语了。没办法,我只好叫了声“师姐”,这可把小女孩儿给乐坏了,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我用衣袖给小女孩儿擦鼻涕的时候,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金庸小说《笑傲江湖》,书中林平之拜师的时候,比他小得多的岳灵珊便是以先拜师者为长的理由,让林平之叫她师姐。但想到这里,我赶紧在心里啐了一口,毕竟林平之和岳灵珊以悲剧结局,我可不想重蹈覆辙。 “那个……师、老师,既然已经拜师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可以……可以把大黄还给我了吧?” 老头儿——哦,不,老师——却一摆手,说道:“这个先不急。既然入我洞来,就要遵我洞规。扶疏丫头啊,跟这小子说说咱们玄空洞的洞规。” “好的,爷爷。——师弟,听好了!”擦干净鼻涕的小女孩儿来精神了,小大人似的清了清嗓子,说道:“《玄空洞洞规》第一条,尊师重道。听到没,师弟,要尊重你老师也就是我爷爷,还要尊重我这个师姐!” 我赶紧应和:“好的,师姐,师弟谨记。”说完忍不住腹诽,果然和前世看过的小说中写的一样,天下门派的规矩第一条永远是“尊师重道”,可叛徒却从来就没有少出过。 接下来,小女孩儿又说了几条所谓“玄空洞洞规”,都是些老生常谈,无非是友爱同门、坚持正道、刻苦修炼等等。但是,有一条却让我大吃一惊:出师之前不得出洞。 “长时间不能出洞,不得缺钙啊!”我赶紧提出了疑义。 “缺……钙?什么意思?”小女孩儿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不解地看向我,又看向她的爷爷,后者摇摇头,表示也不懂。 我赶紧解释:“啊,就是晒不到太阳啊……晒太阳很重要的……不晒太阳很容易生病的,身体很容易变差的……” 对于我这乱七八糟的解释,两个一脸茫然的人似乎听懂了。 老师笑了笑,对小女孩儿说道:“丫头,带你师弟转转,让他晒晒太阳,别缺了‘钙’!” 小女孩儿心领神会,也笑了笑,说道:“是,爷爷!”说完,便拉着我出了山洞。 出了这个山洞,进了另一个山洞,出了另一个山洞,又进了新的山洞。小女孩儿拉着我,也不知道穿过了几个山洞,有的山洞烛火通明,有的山洞漆黑一团,有的山洞星星点点。 最终我们在一个洞的洞口停下了。 这个洞有些不一样。 别的洞都没有门,我们迈步就进,但这个洞有门,而且小女孩儿在门口停留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开门的意思。 “怎么不进去?”我疑惑地问道。 “木头,”虽然认了师弟,但是小女孩儿还是习惯性地叫我“木头”,“你知道这个洞里有什么吗?” 小女孩儿又一次让我感到无语。真是笑话,我又没来过,我怎么知道这个洞里有什么啊! “不知道!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怎么会知道!”我没好气地说道。 这一次,小女孩儿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反驳我。她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个又丑陋又奇怪的洞门,陷入了沉思。——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仿佛大人一般陷入沉思,实在让人觉得诡异至极。 “无语,你怎么了?”过了良久,我见小女孩儿始终故作沉思状,终于忍不住了,但和她一样,我也不会叫她“师姐”,而是习惯性地叫她“无语”。 小女孩儿终于回过神儿来:“呃,没事。……那个木头,我们回去吧!” “啊?回去?我们不进去了吗?” “不进去了,那里面没什么好看的!走吧!”小女孩儿说道,声音里竟然隐隐有生气的意思。 我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一路行来,没觉得哪个地方得罪她啊,怎么突然间就生气了?看来无论是女人还是女孩儿,都会生莫名其妙的气,无关乎年龄。 我默默地跟在小女孩儿的身后往回走,却没走两步,突然一个声音炸雷般响起:“柳繁,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谁?谁在说话?? 听声音,似乎来自那个小女孩儿不想我进去的洞里。那声音叫谁?柳繁?我记得小女孩儿姓柳名繁字扶疏,那么这声音无疑是在叫她了,而且直呼其名,似乎关系不怎么亲近啊。 原来我以为,这个莫名其妙的深洞里,只有小女孩儿和小女孩儿的爷爷,还有那只和大黄很像的叫作小乌龟的狗,现在看来,竟然还有别人! 45.丧命 听到深洞里传出来的声音,我停下了脚步。但是,声音里提到的“柳繁”——也就是小女孩儿却跟没有听到似的,依然故我地往前走。 洞里的声音似乎着急了,再次喊了出来:“柳繁,你给我站住!” 这一次,柳繁站住了,但没有回头。 洞里的声音软了下来:“扶疏丫头啊,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我不是来看你!谁稀罕看你了!” “那你来干什么?” “我爷爷新收了个徒弟……” “又收了个徒弟?这老东西真是害人没够啊,又想祸祸谁啊!” “老巫婆,你给我闭嘴!我爷爷怎么害人了!那些人不都是被你害死的!”小女孩儿把头转了过来,但是小脸已经涨得通红,很明显是在憋着气。 “臭丫头!没大没小的,怎么跟我说话呢!”洞里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百度,又回到了一开始仿佛炸雷一般的状态。 “我就叫你老巫婆!老巫婆!老巫婆!老巫婆!……”小女孩儿气呼呼地骂了起来。 “你……”洞里的声音似乎被小女孩儿气坏了,竟然好久没有说话。小女孩儿骂了一通,似乎骂累了,也渐渐没了声音。 就在我犹豫着是不是该拉着小女孩儿离开的时候,洞里又传出了声音,这次声音很平静:“你爷爷新收的徒弟在哪?把他拉过来我看看!” “就在我旁边,你自己开门看啊!”小女孩儿说道。能听出来,她还在生气,但奇怪的是她的声音里似乎又有点儿幸灾乐祸的味道。 “净说废话,我要是能自己开门,你以为你爷爷那个老不死的还能活到现在?赶紧给我开门,我要尝尝这个新徒弟味道咋样!”洞里的声音说道。 “尝尝”?想不到洞里的这位还是个文豪,连口语中都要用诗一般的语言,把看看说成尝尝。 小女孩儿不情不愿地去转动洞门旁边的蜡烛。原来那个正在卖力燃烧着的蜡烛正是这道石门的开关。 一阵“哐哐当当”的巨响之后,洞门缓缓打开。正当我满怀期待地准备一睹洞内真容时,一道强光毫无征兆地射了出来。 我急忙闭上眼睛,下意识地心想:完了,激光,我的眼睛要完了,我要玩儿完了! 但是过了良久,我的眼睛始终没有传来痛感,身体的其他地方也没有。只是传来了一个声音,是那个洞里的声音:“这就是你爷爷新收的徒弟?怎么还是个小屁孩儿啊!怎么不睁开眼,他是个瞎子吗?” 你才是瞎子呢,你全家都是瞎子!这么强的光,谁睁得开眼!但是,当看清说话人的模样时,这话我没能说出口,因为我被眼前的人惊呆了。 只见在明亮刺眼的光线下,站着一个美丽的中年女子。——听小女孩儿一口一口“老巫婆”地叫,我还以为洞里的人至少是个年过七旬的丑陋的老太婆呢。——女子身材高挑,长发如瀑,只是脸色稍显苍白,而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清冷,让人不敢靠近。 我被眼前的女子所惊呆,不是因为她那仿佛仙子一般的美貌,而是因为她实在太像一个人——柳扶疏,前世我的至爱柳扶疏!但是,我也知道眼前的女子绝对不是柳扶疏。因为柳扶疏是我旁边的小女孩儿,所以我有些好奇眼前的女子和小女孩儿到底是什么关系。 见我一脸痴呆地看着她,女子笑了起来:“哟,小屁孩,原来你不是瞎子啊!——嗯,不但不是瞎子,这双眼睛还挺亮!” 正当我面对女子莫名其妙的“夸奖”不知所错的时候,女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但笑声凄厉,让人听来不禁毛骨悚然。 笑罢良久,女子突然面向小女孩儿说道:“扶疏丫头,回去跟你爷爷说,他新收的这个徒弟,我留下了!” “留下?”小女孩儿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你不……” “对,他的命我不要了,我要收他为徒。” 我和小女孩儿同时露出吃惊的表情。但我与小女孩儿吃惊的原因是不同的。我吃惊的原因是老妇人的前一句话,也就是“他的命我不要了”。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这个美丽的女子本来是要杀我的,但因为某种原因而改变了主意? 小女孩儿吃惊是因为女子的后一句话,因为她马上向女子提出了反对意见:“不行,他已经拜我爷爷为师了,而且他已经叫过我师姐了!” “叫你‘师姐’?”女子似乎有些疑惑。 “没错!先拜师的为大,我当然是‘师姐’!”小女孩儿一脸得意地说道,“这次我是‘师姐’,不是‘师妹’!” “你这是又拜那个老不死的为师了?……真是胡闹!”女子突然痛心疾首地说道,“你胡闹也就罢了,那个老不死的也跟着胡闹!真是越老越糊涂!” “苏盖,你说谁老糊涂呢!”突然一个稍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我刚认下的老师正迈着方步自黑暗中缓缓走来。我想,既然当了别人的徒弟,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不情不愿,但毕竟是磕了头的,我得有个徒弟的样子,于是我撒开脚丫子向老头儿跑去,一边跑一边喊:“老师……” 我的这一举动,很明显出乎了老头儿的意料,因为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神儿,但很快他便大笑起来,一边拍着我的头,一边笑道:“哈哈哈,乖徒弟,乖徒弟!真是乖徒弟!……” 我的头虽然被老头儿拍得有些疼,但是我依然咬着牙陪着笑。 老头儿看向女子,说道:“苏盖,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送来的第四个了吧?一年送一个,你的‘五子神功’也快练到第四层了。怎么,今年这个不合你胃口?怎么不收?” “合胃口,怎么不合胃口!这孩子好得很,很适合我的‘五子神功’!”名叫苏盖的女子应道,但下一瞬,她突然伸掌向老头儿拍了过来,“来,老不死的,你来感受一下这‘五子神功’的威力!” 感受到劲风扑面,老头儿似乎早有准备,只见他向后一撤步,道一声“来得好”,然后便将我抓了起来,然后狠狠地丢向了苏盖。 没错,这个我新认下的老师,他的准备是我——他企图用我年幼的身体来抵挡苏盖那来势汹汹的一掌。 被丢进空中的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一股无尽的悲哀,先于苏盖那凌厉的掌风涌入了我的脑海,想不到不过重生几天,我便要命丧于此了,可笑的是,是被新认下的老师亲自送上了死亡之路。。 然后我听到了来自小女孩儿的大声呼叫。 我转头冲小女孩儿惨然一笑,然后一头撞进了苏盖那凌厉的掌风里。 46.再拜师 我没有死。 因为苏盖及时收回了那凌厉的一掌,我只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并没有受什么伤害。 苏盖宁愿自己承受掌力反噬,也不想伤害我,这大大出乎了老头儿的意料。 看着蹲在地上,手捂胸口,嘴角沁血的苏盖,老头儿似乎有些心疼:“倾城,你……你这是……”说着就要向苏盖走去。 “你……给我站住!”苏盖艰难地吼道。 老头儿果然停下了脚步,但脸上的焦急并没有减少。 “孩子,来……扶我起来……”苏盖这话是对着我说的。我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去搀扶苏盖的胳膊。苏盖穿的是一袭白色的长裙,手腕处娇嫩的肌肤裸露在外面,我触碰的时候,感觉一阵电流从身上穿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苏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在我的搀扶下,艰难地站了起来。 “倾城……”老头儿似乎还是想要过来。 苏盖白了一眼老头儿,说道:“柳谦,收起你的假惺惺吧!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何必在这使态作相呢!”说完,苏盖又看了一眼小女孩儿,接着说道,“柳谦,你把我好好的女儿教唆成这等模样,等……等不屈回来,这笔账,我们夫妻一并向你讨回!” 说完,苏盖看向我:“孩子,扶姑姑进洞好不好?” 姑姑?这是什么称呼?“神雕侠侣”吗?不过,看着苏盖那乞求的眼神,我不好拒绝。我看向刚刚认下的老师,想起他刚才置我于死地的做法,毅然搀扶着苏盖进了洞。 洞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我听到了小女孩儿的声音:“木头,你回来……” 以我前世成年人的思维来推测,我应该是被所谓的老师欺骗了。他以收我为徒的名义,把我骗到苏盖这里,让苏盖把我杀了,好像可以帮助苏盖练什么“五子神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苏盖不想杀我,反而因为要救我导致自己受了重伤。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把我绑到苏盖这里来,而要玩什么收徒的花活,我想这应该和小女孩儿的小孩儿心性有关。小孩儿心性,本是一个孩子可爱的一面,却被老头儿柳谦挑唆得如此可怕! 但是,我仍然对小女孩儿恨不起来,也许只是因为她叫柳扶疏吧。 在洞门关闭之前,我只回了小女孩儿一句:“无语,帮我照顾好大黄!”至于小孩儿心性的她会不会帮我照顾已经不知道被关在哪里的大黄,就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了。我隐隐有一种感觉,洞门关上之后,我会很久都回不去了,就像我回不去子母村一样。 洞门“哐当”一声关上之后,周围安静了下来。但很快便响起了苏盖的声音:“你管扶疏那丫头叫‘无语’?”声音很轻,苏盖似乎在忍着痛说话。 我点了点头,畏缩地看了一眼苏盖。毕竟给人家女儿起外号不是多么礼貌的事。 苏盖却很欣赏我起的这个外号:“这个名字起得好,那丫头是挺让人无语的。” 然后,明亮的洞里开始变得无语了。 良久,苏盖打破了安静:“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下意识地回到道:“我叫宋梦幻。” “啊,梦幻是你的字吧?” 我想起来这是个单名双字的时代,于是赶紧说道:“是的,我姓宋名玄字梦幻。” “宋玄,宋梦幻,嗯,好名字!”苏盖又夸起了我的名字。得,还真是小女孩儿的亲妈,这令人无语的功力一脉相承啊! 夸完之后,苏盖又没话了,一时间,明亮的洞里又变得安静起来。我害怕这种安静,因为这种安静让我产生了不好的回忆,于是我准备打破这种安静:“那个……你是无语——啊,不,您是柳、柳扶疏的妈妈吗?” 然而,在我开口说话的同时,苏盖却也说话了,不过她的话急切而短促:“那个……你做我徒弟吧!” 说完之后,苏盖竟然装作没有说过话的样子,脸微微红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回答了我的问话:“啊,是的,我是柳扶疏的妈妈。……不过,这孩子不是跟着我长大的。”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苏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不仔细听还真的听不清。 我怎么感觉这个看样子在四十岁左右的女子有些小女儿作态呢,就跟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面对心上人时,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可是我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啊,这就没必要了吧? 面对这微妙的气氛,我实在受不了了,于是我说道:“那个……我已经拜柳扶疏的爷爷为师了,做不了你的徒弟了。” “那个不算数的!那是扶疏丫头小孩儿心性,伙同柳谦——啊,伙同她爷爷骗你的。在你之前,已经有人上过这种当了。柳谦是不会认你这个徒弟的,更不会教你功夫的。……当然,我也教不了你什么,毕竟我现在也还在修炼中……”说到后面这几句话时,苏盖的声音又小了下去。我一度怀疑,这是不是由于她受伤而导致底气不足导致的。 “你……你还好吧?”我看到苏盖那本来就苍白的脸上忽然越发苍白起来,急忙问道。 “咳……咳……”苏盖捂着胸口咳了起来,嘴角又流出了血。 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得毫无用处地去拍打苏盖的后背。苏盖止住了我的拍打:“不用……没事的,可能是因为话说得有点儿多了,这点儿伤休息一下就好了……你扶我去那个洞里躺会儿吧。”说着,苏盖伸手指向左前方的一个洞。 我扶着苏盖来到那个洞前。 洞有门,苏盖艰难地伸出手,把洞门旁边插着的蜡烛转了几下,洞门打开了。 洞不大,但有床,有桌,有椅,而且床上挂着桃粉色的帷账,里面铺着天蓝色的被褥,桌子和椅子上也铺着天蓝色的垫子。桌子上摆有正散发着香气的鲜花,但是作为花盲的我并不认识那是什么花。洞壁上挂有字画,一幅山水画,两幅仕女图。整体看去,这里似乎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我扶着苏盖躺到床上,仔细地给她盖好被子,再把帷账放下,然后看着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然后我便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了。。 在这个满是女子气息的闺房里,我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但是,那洞门已关闭,我打不开,出不去,又不好打扰刚刚躺下苏盖,我只能望着洞门暗自叹气。 然后,我便看到洞门忽然间打开了。 47.黄空洞 洞门被打开,我才知道,原来在这个明亮的洞窟里,不是只有苏盖一个人。 因为进来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肥肥胖胖的女人。看年纪,在三十岁上下。她端着一个木制的托盘走进洞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白色的瓷碗,碗里汤匙在侧,有袅袅的热气冒出。 肥胖的女人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道:“是新来的师弟吧?怎么称呼?”还没等我回答,她又说道,“你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了,老师不能睡,得先把药喝了。”说完,她便不再搭理我,径直朝躺在床上的苏盖走去。 苏盖刚刚躺下,并没有睡着,听到动静,便睁开眼来,刚想说话,却被配胖的女人用瓷碗堵住了嘴:“老师你别说话!受了这么重的伤,说什么话!赶紧把药喝了!” 苏盖冲我笑了笑,然后听话地端起瓷碗,把药喝了。 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神奇的药,苏盖把药喝下去之后,慢慢调息了一会儿,身体便康复了,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红光,说话也不再咳嗽了。 “来,梦幻,我给你介绍一下。”苏盖示意我走到她旁边,然后一指那个肥胖的女人,说道,“这是你的大师姐,姓齐,名泥,字春燕。”然后转向配胖的女人,指着我说道,“这是你的小师弟,姓宋,名玄,字梦幻。” 我赶紧躬身行礼:“大师姐好,宋玄有礼!”但心里奇怪,这“大师姐”“小师弟”的,我什么时候答应拜苏盖为师了? 然而这大师姐却很不给面子,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小师弟好!”便去扶苏盖,催苏盖躺好,赶紧休息。 苏盖无奈地摇了摇头,在齐泥的搀扶下,重新躺好,闭眼之前,她终于忍不住说道:“梦幻啊,你别怪你大师姐,她就是这冷淡的性子,但她的心是好的……你还有两个师哥,他们现在……” 苏盖还没有说完,便被齐泥打断了:“老师你赶紧休息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跟小师弟说就行了!” 苏盖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齐泥大师姐带着我出了老师苏盖休息的洞,进入了另一个洞。相比于老师休息的那个洞,这个洞要简单得多。没有桃粉色的帷账,没有天蓝色的被褥,没有散发香气的鲜花,没有悬挂漂亮的字画。只有简单的床、桌、椅。 大师姐示意我坐在椅子上,她则坐到了床上。床是竹制的,她坐下去的时候,我分明听到了“嘎吱吱”的声音。 “我姓齐,名泥,字春燕,是你的大师姐。……”大师姐说道。 我心说,这些老师不都已经介绍过了吗?但看她一脸严肃的样子,我赶紧说道:“大师姐好。我姓宋,名玄,字梦幻,是你的小师弟。” 大师姐对于我的插话皱了皱眉,但没有别的表示,然后继续说道:“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叫作黄空洞,是老师她老人家居住的地方。在收你之前,老师一共收了三个徒弟,除了我之外,你还有一个二师兄,一个三师姐。……” 听到“二师兄”这个称呼,我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二师兄是不是姓猪啊?” 再次被我打断,大师姐又皱了皱眉,不再说话了,而是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笑,等我笑够了,才冷冷地说道:“你二师兄的确姓朱,朱武,朱神机。” 夯货变成了军师,天蓬变成了地魁,《西游》变成了《水浒》,我不再笑了,也不敢再笑了。 大师姐继续说道:“你三师姐姓周名香,字芷若。……” 周芷若?呀,难道这位三师姐还是个美女不成?不过,这次我没有问出来。因为我看到大师姐那本来有些蜡黄的脸隐隐有变绿的迹象了。 “当然,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个小师妹,”大师姐说道,“那就是柳繁柳扶疏,想来你应该已经见过了。” 小女孩柳繁怎么成了我们的小师妹了?她和老师的关系不是很僵吗? 大师姐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无语……呃,柳繁不是老师的女儿吗,怎么又是小师妹了?她……她也拜老师为师了吗?”我赶紧问道,似乎生怕大师姐后悔让我说话似的。 “这个以后再跟你说。走,现在我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说着,大师姐站了起来,看也不看我,便朝东门走去。 得,允许我问,却不给答案,有那么一刻,我真有种想杀了这个胖女人的冲动。 胖女人带着我去了另一个洞里。这个洞是二师兄朱武居住的洞。 和老师和大师姐的洞一样,二师兄的洞有床有桌有椅,但不同于老师的温馨闺房,也不同于大师姐的简陋居室,这个洞里还多了书架,褐色的石头颜色一样的书架——三面洞壁都是书架。我想如果不是有一面需要放置床铺,恐怕也会被放置书架。 书架上有书。各种各样的书。各种我没见过的书。 我刚想去摸书架上的书,后面传来了大师姐冷冷的声音:“你如果不想被你二师兄一刀杀了,就去摸那些书吧。” 我吓得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但是此刻,要杀我的二师兄并没有在洞里。 “你二师兄出去历练了。”没等我问,大师姐又说道。不过,仅仅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了。不说二师兄为什么去历练了,不说二师兄去哪里历练了,也不说二师兄要历练多久才能回来。 我刚想问,大师姐冷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我赶紧把嘴闭上了。 大师姐又带着我去往三师姐的洞里,但刚到洞口便停了下来。我在那个半月形的洞门上看到了一个方形的帘子,帘子是月白色的,上面绣着星星点点的粉色的花,下面坠着漂亮的流苏,最重要的是,帘子的正中用红色的丝线绣着四个大字:闲人勿进。。 我吃惊地看着大师姐,大师姐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三师姐患有洁癖症,所以她的房间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你只要知道你三师姐的房间的位置就行了。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找你三师姐,你只要按一下这个东西,”说着,大师姐指了指洞门旁边的一个黑色的按钮,“她就会出来了。——当然,你也不会有事找她的。” 但是现在大师姐并没有按那个按钮的意思,难道三师姐此刻也不在洞内? 48.毛坯房 我不认为洁癖是一种病,我觉得她只是比别人爱干净了一点儿而已。但大师姐不这么认为,当她说三师姐患有洁癖症的时候,从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和微微撇动的嘴角来看,她对三师姐有意见,有很大的意见。 但是我无法确认这一点,因为此刻三师姐也不在洞内。 “三师姐去哪里了?”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知道。”大师姐的回答充满了不耐烦,始终贯彻着她的原则——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大师姐带着我去往下一个洞口。 就像前世对商品房的称呼,这是一个“毛坯洞”。 的确是毛坯,洞壁上还能看见黑褐色的石头,洞里也没有床,没有桌,没有椅,甚至连洞门都没有。 这是谁的房间?从老师的房间出来,看过了大师姐的房间,看过了二师兄的房间,又看过了三师姐的房间,难道还有四师兄或者四师姐不成?可是大师姐说老师只收了他们三个啊。 “这是你的房间。”看着我一脸吃惊的模样,大师姐突然说道。 这就更令我吃惊了。 “我……我的房间?” 大师姐点了点头。从她那细长的眸子里,我分明看到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可是……可是这……这怎么住人啊……”我有些着急地说道。 听了我的话,大师姐似乎比我还急:“怎么没法住人了!你以为我和你二师兄、三师姐住的房间一开始就那么漂亮吗?” 漂亮?大师姐竟然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他们的房间!三师姐的房间我没有进去,不好作评价,但是我可以十分负责任地说大师姐和二师兄的房间绝对不能用“漂亮”来形容,能用“漂亮”来形容的只有老师的房间,但是大师姐似乎是有意无意地没有提老师的房间了。 见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大师姐更急了:“怎么,你还不信了?小师弟,我跟你说,我们刚来的时候,我们的房间比你的这个房间还要破呢,我们都是经过几个月的……”突然,大师姐止住了话头,迅速地收敛住了焦急的神态。但是我在她那胖胖的脸上,依然看到了激动给赘肉所留下来的些许涟漪。 涟漪终于荡平,大师姐又说话了:“小师弟,你知道拜师以后,你的第一堂课是什么吗?” 第一堂课?我的脑袋飞速旋转起来:学武的第一堂课都是什么来着?跑步?踢腿?扎马步?看书?听讲?背秘籍? 大师姐大笑起来:“你说的都不对!你的第一堂课是——装修!” “装……装修?”这算什么第一堂课?我新拜的这个老师不是练武的吗,怎么改成土木工程了? 大师姐却十分肯定地回答道:“没错,是装修!确切说,就是等你把这间屋子收拾得可以住人了,这第一堂课也就结束了。” 我望着这间丑陋的毛坯房,在大师姐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的笑声里,陷入了惊呆中。 我的第一堂课学了三年。 也就是说,在我十五岁的某一天,我的老师在验收完我的房间之后,终于说出了我盼了三年的那两个字:下课。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装修”我的房间。 把黑褐色的洞壁一点一点地涂上乳白色的石灰,把坑洼不平的地面一点一点地凿平,又凿出了几十块大小一致、厚薄相等的石块铺在地面上。我还凿出了一个两米长、一米半宽的床,又仿着老师那屋的桌椅也凿出了一套。 老师望着我那两米长、一米半宽的大床,又看了一眼已经有着一米八个头儿的我,点了点头,说道:“这堂课真没白上,比你二师兄都高出一个头了!” 突然,一个粗豪的声音仿佛炸雷一般在老师身后响起:“老师,这话说得可不对啊,小师弟怎么可能比我高一个头呢,明明仅仅高了半个头而已!”说着,那人竟然大大咧咧地绕过老师,来到我面前,伸手就跟我比起了身高。 这人正是二师兄朱武朱神机。 在我学习第一堂课的第一年年末,二师兄便历练完成回来了。当他听大师姐说老师新收了一个小学生,便火急火燎地来找我了。 我放下正在耐心雕琢的石头,看向这个风尘仆仆归来的二师兄,只见他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可惜却是倒长着,个头儿倒是挺高,在这满是女人的洞里,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二师兄是一个自来熟、人来疯的人,也是一个好胜心极强的人。 所以在三年后老师说我个头儿比他高时,他不愿意了。 然而可惜的是,即使二师兄把脚尖踮得老高,也仍然比我矮了一个头。 看着二师兄不断踮脚甚至要跳起来的滑稽的样子,我有些替他感到尴尬。但二师兄不觉得尴尬,不但不觉得尴尬,似乎还觉得好玩。觉得好玩的不只是二师兄,还有老师和大师姐,因为很快我便听到了银铃一般的笑声。 没有三师姐的笑声,因为三师姐还没有回来。 没错,三年了,三师姐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有时候我都怀疑老师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学生,我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三师姐。 “有,当然有,你很快就会看到她的。”这是我拜师一个月,老师养好伤来看我,我问到三师姐的时候,老师的回答。 “有,当然有,你很快就会看到她的。”这是我拜师一年的年末,老师和我、大师姐,还有刚回来的二师兄,围坐在一起过除夕,我问到三师姐的时候,老师的回答。 “有,当然有,你很快就会看到她的。”这是我拜师两年的年中,老师来我的房间,看我第一堂课的进度,我问到三师姐的时候,老师的回答。 问了三次,三次的回答都一样,都是“很快就会看到她的”,然而如今三年过去,我却仍然没有见到三师姐。。 我之所以如此关注三师姐,不是因为我跟这位素未谋面的三师姐有着多么深厚的感情,而是因为我对她充满了好奇心,而这好奇心来自大师姐。三年来,每当我走近三师姐的房间准备一探究竟的时候,大师姐总会突然现身,阻挡我的进一步行动。 这时候,阻挡我的人停止了笑声,然后对我说道:“小师弟,接下来开始你的第二堂课。” 49.第二堂课 我的第二堂课比第一堂课要正常一些,至少听起来是这样。 但多少也有点儿不正常。 我的第二堂课是出门历练。可是我才完成了第一堂课,而这第一堂课也只是装修房间,这就出门历练,我能打得过谁呢? 听了我的疑问,老师、大师姐和二师兄都笑了起来,本来污浊的环境里一时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小师弟,你试试这个。”二师兄说着,递给我一块卡解放车的轮胎大小的石头。 这种石头我很熟悉,这三年里我曾无数次跟它们打过交道,我曾费力地把它们凿开,去角,磨平,然后一点一点地打磨成我想要的样子。 但,二师兄要我拿这块石头干什么呢?我的第一堂课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带着疑惑将石头接了过来,然后按照二师兄说的方法,绷起食指,向那块解放卡车的轮胎大小的无比坚硬的石头敲去,然后我便惊呆了。 只见那块解放卡车的轮胎大小的无比坚硬的石头在我的一敲之下,竟然裂开了。而且是完全裂开了的那种。 看着我舌挢不下的样子,老师、大师姐和二师兄再次大笑起来。我茫然地看向他们,心说你们是不是有点儿过于爱笑了。 原来我的第一堂课并不真的只是我以为的凿凿石头、刷刷墙壁的装修那么简单,在辛苦的劳作中,我已经不知不觉将基本功练得扎扎实实了。 “怎么样,还担心你的第二堂课吗?”老师笑眯眯地问我。 我尴尬地摇摇头:“不……不担心了,老师。” “哈哈哈……”老师大笑起来,但突然又严肃起来,说道,“既然已经不担心了,那么就收拾收拾,准备开始你的第二堂课吧。” 两天后。 背着老师为我准备的一个天蓝色的双肩背,跟着二师兄走进了一个洞中。 这个洞位于老师和大师姐的房间中间,是一个极其狭小的洞。 二师兄说,别看这个洞狭小,却是通往外界的必由之路。 “二师兄,不一定吧,我记得我来的时候,便不是从这个洞进来的。”我想起了小女孩儿柳扶疏,想起了三年前被迫拜师的情景。其实,三年来我经常想起小女孩儿,也几度向老师询问小女孩儿的情况,但每次都被老师顾左右而言他,从没得到过有效信息。 “啊,我知道,你是说玄空洞的那个门吧?”二师兄不以为意地说道。 玄空洞?对,我好像听小女孩儿的爷爷提到过这个名字,急忙点头。 二师兄继续说道:“小师弟,老师没有跟你说过吗?那道门是只能由玄空洞进入黄空洞,而不能由黄空洞进入玄空洞的。” “啊?这……这是为什么呀?” “为什么?我哪知道为什么!你只要知道想要出黄空洞,只能从这里出就行了。”二师兄说着,指了指眼前的洞门。那是一道普通的石门,但在门的四周似乎隐隐泛着蓝光,而这蓝光似乎正显示了它的与众不同。二师兄说这个门有个名字,叫作黄穿门。 “那……那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无语了?” “无语?” “啊,就是柳繁,就是柳扶疏……”我急忙解释。 “哦哦,你说小师妹啊!”看来老师的女儿在她的这些弟子这里并不是秘密,大师姐知道,二师兄也知道,而且他们还统一管小女孩儿叫“小师妹”。 二师兄想了想,又说道:“其实,你还是有机会见到小师妹的,毕竟她也不小了,下一届比武大会她应该会参加的。——哎,小师弟,你跟小师妹很熟吗?” “啊,不熟,不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脸红起来,急忙岔开话题,“二师兄,比武大会是什么啊?” 二师兄果然是有棍就上的脾气,立马忘掉了“小师妹”,唾沫横飞地说起“比武大会”来。 原来我所在的宗门叫作“千字门”,有着几百年的历史了,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门派。只是现在的千字门就跟东周时期的政权一样,早已分崩离析,各自为王了。二师兄说,如今的千字门分成了“天”“地”“玄”“黄”四个小门派,而我们所在的门派正是其中的“黄空派”,所以我们居住的地方叫作“黄空洞”。虽然千字门分成了天、地、玄、黄四个小门派,但是每隔五年仍要选出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担任总门长,所以便有了五年一度的比武大会。 其实这些事情,本来应该是由老师来跟我说的,但是阴差阳错,我拜师之后,老师需要养伤,便轮到大师姐跟我说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师姐的身上似乎发生过什么事情,竟然忘记了跟我说这些事情。等老师伤好出关之后,自然以为大师姐已经跟我说过了,便没再画蛇添足,这便导致了进门三年的我,竟然连自己所在的宗门都不知道。 只是我有个疑问,既然比武大会是用来选举总门长的,小女孩儿为什么要参加呢?难道她也要竞逐总门长? “小师弟,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是傻得可爱,小师妹才多大啊——比你还得小三岁吧?——怎么可能当总门长啊!”二师兄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难不成真把我当傻子了? “那……” “那是因为比武大会不仅仅是要选举总门长,还要验收四个门派的弟子的成绩,所以我才说小师妹有可能会参加!” “那……为什么是‘有可能’?” “因为参加比武大会的弟子的年龄有限制,而我,你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威风凛凛的二师兄忘记了那限制年龄是十二岁还是十三岁了!”二师兄似乎有些生气了。 他竟然还敢生气!一个连年龄都记不住的人,竟然还敢生气! 但是,我仍然乖乖地闭上了嘴,不再询问。而在这时候,面前的那道自我们进来之后便一直禁闭的泛着蓝光的黄穿门,终于打开了。。 我跟在二师兄的后面,慢慢地向那道打开的黄穿门走去。在我迈进黄穿门的时候,一个来自二师兄的声音突然说道:“小师弟,你知道我们千字门现任的总门长是谁吗?” 我想说我不知道,而且我想问现任的总门长是谁,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只感到一阵眩晕,便人事不省了。 50.柳树村大浴池 我的第二堂课是出门历练,但我毕竟是个刚刚年满十五岁的孩子,自从拜师之后又没出去过,所以老师有些担心,便想让大师姐陪我出门历练。 但大师姐拒绝了。 是的,你没有听错,作为弟子的大师姐“拒绝”了老师的安排,而且老师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关心似的问大师姐还好吧,大师姐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只是不想出门。 大师姐不想陪我出门,三师姐还没有回来,那么只有二师兄陪我了。 “老师,人家才刚刚回来……”二师兄在撒娇。 但撒娇的二师兄并没有换来老师的好脸色,于是最后二师兄只好十分不情愿地陪我出门历练了。 然而,当我从黄穿门里醒来,却发现不见了二师兄。 我没有感到孤单,也没有感到害怕。我摸了摸背在身后的双肩包,还好,老师给我准备的东西都还在。 我向前方望去,发现茫茫的一片荒地,简直望不到尽头。但在脚下,有一条笔直的大道,说明这里并不是荒无人烟的地方。 我拽开脚步,沿着大道往前走去。 渐渐地我看到了人。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有骑着马耀武扬威的,有赶着牛车吆喝卖菜的,也有和我一样纯步行的。他们的穿着打扮一如我在子母村里见到的那些叔叔阿姨大爷大娘。 但我十分确定,这里并不是子母村。 宋玄的记忆虽然早已离我而去,但是三年前几番出入子母村,我对这个面积不大人口不多的小村庄已有了大体的认识。 这里不是子母村。 所以,我在这里见不到子母村的老村长秦峰秦长山,见不到宋玄的玩伴秦林秦栋梁、黄轩黄檐瓴、黄轾黄轮廊,见不到宋家的忠犬大黄——我竟然想起了大黄,三年前我拜托小女孩儿柳扶疏照顾它,如今也不知道怎样了。 只是,这里不是子母村,那是什么地方呢? 真奇怪,三年前,我自莲花池边莫名其妙地进入了玄空洞,后来又莫名其妙地进入了黄空洞,感觉离开子母村并没有多远,如今这一出来,怎么感觉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既然想不明白,那就问上一问吧。 我找了一个面貌看着比较和善的老大爷,抱了抱拳,问道:“老人家,请问贵宝地是什么地方?” 老大爷正在低着头专心地走路,似乎被我这突然的一声问询吓了一跳,抬头只看了我一眼,便晕了过去。 我急忙扶住老大爷,防止他摔倒在地。心说这叫什么事,怎么还把人吓晕了?我刚才的声音有那么大吗?难道是因为相貌?可是我记得宋玄虽然智商有点儿问题,但相貌绝对是上上等的,难道三年来长残了?嗯,这倒也不无可能,三年里天天与肮脏的石头打交道,难免会受影响。 正当我扶着晕过去的老大爷不知所措的时候,老大爷竟然悠悠醒转了过来,只见他拽着我的胳膊艰难地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我,喃喃着嘟囔了几句:“哎呀,吓死我了,原来是个人啊!这小伙子咋这么黑呢,我还以为煤球成精了呢……”然后跟我说道:“那个……小伙子啊,你赶紧去洗个澡吧,看你身上脏的,都臭了……”说着,还揉了揉鼻子。 老大爷的话还有动作,让我好不尴尬,我下意识地把眼神从他身上移开了,老大爷却不失时机地说道:“对对对,就是那个方向,走个二三十米,就有个浴池,赶紧洗洗去吧!” 得,这是将嫌弃进行到底啊!也好,的确太久没有洗澡了,那我就“听人劝,吃饱饭”,去洗洗吧。想到这里,我向老大爷弯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向他说的那个浴池走去。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了老大爷苍老的声音:“小伙子,这里是狮子州柳树村!” 我一听,急忙转身又向老大爷行了一礼,老大爷冲我摆了摆手,然后转身走了。 原来这地方是狮子州柳树村! 我记得秦老村长曾经跟我讲过,我们所在的国家叫作云龙国,云龙国包括南齐北六十三个州,而狮子州正是南七州最北边的一个州。太阳州是北六州最南边的州,这么说我距离太阳州并没有多远,只是不知道距离太阳州下辖的子母村有多远。 老大爷所说的那个浴池叫作“柳树村大浴池”,名字挺霸气,里面却很简陋,只有一个个装满热水的木桶,没有喷头,没有浴缸,更没有搓澡师傅。好处是很便宜,只要一个“紫圆”。我还记得那个一心想要收我为徒的世外高人程重程林国曾经跟我科普过,这个世界的货币分为七种,从大到小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都是直径约为两厘米的圆片,分别称为“赤圆”“橙圆”“黄圆”“绿圆”“青圆”“蓝圆”“紫圆”,它们之间的兑换率是十。 然而可惜的是,我一个紫圆也没有! 我本来以为老师为我准备的双肩包里放着钱了,谁知当我舒舒服服地从已经被我泡凉了的木桶里出来,擦干身体,穿好衣服,来到前台准备掏钱结账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双肩包里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个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盒子,此外便无他物了。 浴池的老板是个女老板,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尤其那双桃花眼,十分地勾人。她见我一脑门子汗地翻找双肩包,不禁冷笑道:“小帅哥,怎么,一个紫圆都付不起吗?” 我无言以对,只得继续卖力寻找。双肩包的内兜、侧兜、背兜都被我翻遍了,只翻出来了几颗圆圆的石子,圆圆的货币是一个也无。 “行了,别装样子了!”女老板终于不耐烦了,冲身后的房间喊了一嗓子,“当家的!” 接着便风风火火地出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应该便是浴池的老板了,只见他一双胳膊那叫一个粗壮,仿佛春天里正在欢快生长的小树苗似的。 我心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在老板开口之前急忙说道:“我承认我没带钱,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一条生财之道!”。 “生财之道?”老板娘一脸不屑,但是老板却两眼放起了光。看来相比起风姿绰约的老板娘,这个看着凶神恶煞一般的老板反而好忽悠一些。 于是我转向老板说道:“你是不是经常觉得后背有些痒?” 51.搓澡 听我问后背是不是经常有些痒,五大三粗的老板下意识地伸手挠了挠后背,好像此刻后背就有些痒似的。 我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痒就对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老板开口了,声如其人,瓮声瓮气的。 “因为你不洗澡!” 我的这句话一下子把老板惹毛了,刚被勾起的好奇心立马烟消云散,撸胳膊挽袖子就要过来揍我。老板娘也在旁边搭茬:“小兔崽子,净扯犊子!老娘开着浴池,我男人会不洗澡?” 我急忙摇手解释:“不……不是,不是不洗澡,我是说你不搓澡!” “搓澡?”老板娘愣住了,老板也停止了扑向我的动作。 “对,因为你们长期不搓澡,后背上的淤泥堵塞了毛孔,从而引发了毛囊炎,由于炎症刺激局部组织增生,就慢慢地便形成了小疙瘩,而这些小疙瘩正是你们后背经常发痒的元凶。” 老板和老板娘两脸迷惑,应该是没听懂我说的是什么。 我见用语言解释不清,只得从旁边的衣架上拽了条粗糙的毛巾,拉着老板又走回了男浴室。 一个小时之后,老板一脸神清气爽地走出了浴室。 老板娘早已等得不耐烦,但又不好直接闯进男浴室,只能干等着。见老板终于出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王八蛋,你跑里边干吗去了?生意还做不做了!……那个小兔崽子呢?……” 老板笑嘻嘻地说道:“媳妇,你不知道,那个小兔崽子的‘搓澡’真好,把我这一顿搓,就跟你做……”见老板娘脸色不善,老板急忙改口,“啊,就跟做梦一样,老舒服了!” 老板将我的“搓澡”夸得天花乱坠,老板娘却似乎不怎么相信,她说道:“是吗?这么好吗?小兔崽子呢?你让他过来,给我也‘搓澡’!” 听了这话,老板的脸立马绿了,急忙把手摇得跟暴雨天里的雨刷器似的:“不行,绝对不行!” 对于老板的态度,老板娘反常地没有生气,而是感到很奇怪,看样子,这是老板第一次对她说“不”,她一时有些消化不了。 老板急忙转变话题,转头对跟出来的我说道:“小伙子,你的‘搓澡’是不错,但是你说的‘生财之道’呢?你要是想凭这个‘搓澡’来糊弄我,看我不揍得你满地找牙!”说着冲我挥了挥拳头。 我心说真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提上秋裤就不认账,但是想起给他搓澡时看见的他那身仿佛铁疙瘩似的腱子肉,我立马赔笑道:“老板,这个‘搓澡’正是我说的生财之道啊!你看,我给你搓完澡,你是不是感到很舒服?如果给你搓完澡,我收你一个甚至两个紫圆,你是不是很愿意给我?你想想,别人是不是也这样?每个来浴池的人,你都可以多收一到两个紫圆,你说这是不是生财之道啊?” 听了我这一番话,老板终于云开见日月,一拍大腿:“对啊!小伙子,真有你的!我要发财了!”老板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可是,我不会你的‘搓澡’啊!”我刚想说“没事,我教你”,老板却接着说道,“对啊,我不会你会啊,把你留下不就行了!” 我一阵无语。 我被留下了三天。这三天里,我每天都要给人搓澡,每天搓澡都在二十人以上。只是奇怪的是,这么高强度的劳作,我竟然感觉不到一点点劳累。但是我必须装出累得不行的样子,免得赚钱没够的老板两口子无限压榨劳动力。 老板两口子真的是赚钱没够。 对于第一个来搓澡的人,老板战战兢兢、试试探探地说出一个紫圆的价格,但是当这个人神清气爽地从浴室走出来后,老板娘却开口要两个紫圆,而这个人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爽快地扔给了老板娘两个紫圆。 所以,当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来搓澡的时候,老板娘便把价格一路涨了上去,直到五个紫圆。 老板还想继续涨价,老板娘把那桃花一般的眼睛一瞪,说道:“涨个屁!你没看价格越高,愿意搓澡的人越少吗?就定五个紫圆了,以后也是这个价了,不许再涨了!” 由此可见,老板娘还是有些商业头脑的。 但是还有个问题就是,男客由我搓澡,女客们见男客们出浴室之后一个个神清气爽的,不免嫉妒,所以也提出搓澡来。但是我不可能跑到女浴室去搓澡,那只会把女客们吓得连洗澡也不敢来了。 老板娘又提出来跟我学习搓澡。 自从见到老板被我搓得神清气爽之后,老板娘便绞尽脑汁地也想要搓澡,但多次被老板强硬地拦下之后,转而借女客这边没有人搓澡为由,改为向我学习搓澡。 这下老板没法拦着了,但仍然梗着头不肯松口,同时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向在旁边乐出花来的我示威。 这时候,一个声音闯进了我们的耳朵:“老板娘,村头的吴大娘想要搓澡,她说……她说不怕梦幻哥哥把她……把她看、看光……” 是负责女浴室卫生的灵儿。 灵儿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儿。老板娘说,灵儿是十年前她从路边捡回来的孤儿,因为见她活泼可爱仿佛小精灵一样,所以取名“灵儿”。但至今没有给她取字,姓是随了老板的“周”。 老板娘见灵儿跑了出来,突然灵光一闪,说道:“这样吧,我也不跟宋玄学搓澡了,就让灵儿跟她学吧,灵儿学会儿再教给我。”说着便把灵儿叫了过来。 让人没想到的是,老板仍然梗着头说不行。 老板娘急了:“姓周的,你到底要整哪样!” 老板娘不知道老板要整哪样,我却知道。因为我发现老板看他养女的眼神儿有些不对头。十三岁的周灵儿已经开始发育,微微耸起的胸脯,加上姣好的脸蛋,想必在老板的心里,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禁脔。 禁脔,自然禁止他人食用。。 但可惜的是,在老板娘面前,老板一直是没有地位的。碍于夫妻情面,老板娘可以允许老板阻拦她被我占便宜,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毕竟是爱她的表现。但是阻拦一向跟他不怎么亲近的养女,老板娘就不愿意了。 然而,他们却忘了问作为搓澡主角的我愿不愿意了。 52.我有个条件 我不愿意。 对此,老板娘一脸意外,老板喜出望外。 “你觉得我闺女不够漂亮,配不上你?”老板娘黑着脸问道。 “当然不是。”我看了一眼正在用那双细长的丹凤眼认真地看着我的周灵儿,又看向老板娘,笑着说道,“老板娘的闺女和老板娘一样漂亮!” “那你还不愿意?”老板娘黑着的脸先是变成了笑脸,继而充满了疑惑。 “不是,我愿不愿意,和灵儿漂不漂亮有什么关系——”我也有些疑惑了。 “当然有关系!关系大了啊!……”老板气冲冲地说道,但被老板娘瞪了一眼后,立马噤了声。 “宋玄,你先告诉我你的‘搓澡’是不是需要对方脱光了上衣?”老板娘问道。 “是啊。” “你的手是不是需要和对方的肌肤接触?” “是啊。”我越发疑惑了,这些我之前都跟老板娘说过的,否则老板也不会极力阻止老板娘跟我学搓澡了,只是此刻她提出这个来干什么呢? “这就对了。宋玄,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这的风俗吗?” “什么风俗?” “还没结婚的女孩儿,被男人看过了身子,是要跟他结婚的。所以灵儿跟你学了搓澡以后,你是要娶她的。” “可是灵儿才十三岁啊!”我吃惊地说道。 “十三岁怎么了?我们灵儿成熟啊!”老板娘说着瞄了一眼灵儿微耸的胸脯,灵儿瞬间满脸通红。 看样子,这老板娘对灵儿也不是真的疼爱,如果某一天老板铁了心想要灵儿做小,恐怕这老板娘也会同意。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救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小女孩儿脱离苦海。怎么办呢?难不成就坡下驴,教她搓澡,然后娶她为妻?怎么有种乘人之危的感觉呢!更何况,对于灵儿来说,嫁给我,说不定会有刚脱离虎穴又进狼窝的感觉!不行,得另想他法。 于是我对老板娘说道:“你不就是想让女客也可以搓澡吗?” “对啊!”老板和老板娘一副“整了半天,你才知道啊”的表情。 “那简单啊,我教给老板,老板再教给你,你再教给灵儿不就行了?” 听了我的话,老板和老板娘的表情换成了“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老板还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其实,我直接教给灵儿也行”,然后便被老板娘一脚踢进了男浴室。 我特意看了一下灵儿,却在她那秀美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失望的表情。我想她失望肯定不是因为老板娘不让老板直接教她,而只能是因为我拒绝了教她。难道她其实对我有意思? 正在我发愣的时候,老板娘说话了:“宋玄,别发愣了,赶紧进去教我男人啊!” 看着老板娘那双仿佛满是金钱的桃花眼,我忽然想到了帮助灵儿脱离苦海的方法了。 “教老板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说道。 “你……你还有个条件?”很明显,老板娘感到很意外。 “没错,我有条件。” “你洗澡的钱还没给你,你还有条件!”老板娘说着,掐起了小蛮腰。 “我已经帮你们挣了很多钱了,我洗澡的钱早已经还上了。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了,不答应我的条件,我走就是了。”说着,我往前迈了一步。 “你……好,好,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老板娘准备让步了。 “我的条件就是,在教会你们搓澡之后放我离开……”我说道。 “那没问题,肯定放你走!” “别着急应承,我话还没说完。”我冲老板娘摆摆手,继续说道,“我的条件是,在我离开的时候,我要带灵儿走!” 老板娘一愣,灵儿一颤。 老板娘说道:“你说什么,你要带灵儿走?可是,你刚才还……” “没错,刚才我是拒绝了直接教灵儿,但我那是为了保全灵儿的清白。我仍然是要带灵儿走的。”我义正词严地说道。 听了我的话,老板娘思考起来。半晌,她又说道:“你刚才说把搓澡的方法交给我男人,然后我男人再教给我,我再教给灵儿,灵儿才能给女客们搓澡,你把灵儿带走了谁来给女客们搓澡呢?你总不能让我这个老太婆进浴室去搓澡吧?”说着,老板娘还把仿佛葱白一般的手指头举到眼前摆弄了一下。 我笑了起来,说道:“当然不能,老帮娘这么好看的手怎么能碰阳春水呢。所以,老板娘你得再招个女孩儿来负责女浴室了。” 老板娘又思考起来。 “友情提示一下,再招的女孩儿,最好不要像灵儿这么漂亮。”说着,我向男浴室看了一眼。 老板娘心领神会,点了点头,然后转向灵儿,问道:“灵儿,你……”老板娘还没有问出口,就见灵儿两只手紧紧攥着衣角,头也不抬,只是微微点头,秀气的脸蛋红得跟苹果似的。老板娘叹了口气,又转向我,说道:“行,我答应你,等你走的时候把灵儿也带走!” 这时候,男浴室里却传出来一句:“我不答应!”紧跟着,老板便跑了出来,喊着:“我不答应!” “我不”声音很大,“答应”却小得几不可闻。 老板娘又瞪起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冲她男人喊道:“你不什么?” 老板立马为之气结,说道:“我不……我是说晚上我不吃饭了,我要学搓澡……”说着,又奔回了男浴室。 “宋玄,去教我男人搓澡吧。” 别看老板长得五大三粗,浑身腱子肉,学起搓澡来却仿佛上一辈子就会似的,那叫一个快准稳。不到半天,他就基本掌握了搓澡的要领,甚至他还找了几个熟人,试着给他们搓了一遍,熟人无不大叫舒服,有的还主动给了五个紫圆。 老板喜出望外,风风火火地就去给老板娘搓澡了。。 第二天,柳树村大浴池准备开门的时候,老板娘从外面领回来一个小女孩儿,要她接替灵儿,负责女浴室的工作。我看那个女孩儿,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大手大脚,大脸大屁股,大鼻子大嘴,跟灵儿相比,简直就是钟无艳比于赵飞燕。看来,老板娘把我的建议听进去了。 老板和老板娘学会了搓澡,灵儿也有了接班人,我终于可以带着灵儿离开柳树村大浴池了。老板娘却发话了:“宋玄,一直没有问你,你打算去哪里啊?” 53.拼夕山 老板娘的这句话把我给问懵了。 是啊,我要去哪里呢?老师只是说我的第二堂课是出门历练,却没有说去哪里历练,而陪我出门历练的二师兄却莫名其妙地与我走散了,我则幸亏被这个柳树村大浴池给“收留”了,不然有可能已经流浪街头了。 但面对老板和老板娘一脸期待的样子,我得回答啊,我只好挠挠头,说道:“那个……我、我打算去、去锻炼。” “锻炼?你要去跑步啊?”老板笑出了声。 “你给我闭嘴!你知道个什么!梦幻说的应该是‘历练’。——姐姐我说的对不对啊,梦幻?”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老板给老板娘搓澡之后,老板娘对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但开始称呼起我的字来,而且还对我自称“姐姐”,听得我满身的鸡皮疙瘩直掉。 “啊,对对,姐姐说得对!”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应道。 “那你知道去哪里历练吗?”老板娘似乎被我这声“姐姐”叫得很舒服,又问道。 我只好又挠了挠头。 “我知道,我知道,去拼夕山!”老板抢着说道,被老板娘狠狠地瞪了一眼。 老板娘转向我说道:“梦幻啊,你姐夫说得没错,咱们这附近啊,可以历练的地方也只有拼夕山了。” 得,她对我自称“姐姐”也就罢了,还要我叫她男人“姐夫”,还一口一口的“咱们”,我什么时候成她娘家人了?不过这“拼夕山”的名字有些古怪,不知道是个怎样的所在。 “那是一个怪石林立、妖兽横生的地方。”一旁的灵儿忽然开口道。 “妖兽?那是什么东西?灵儿,你也知道那个拼夕山吗?”我转向灵儿问道。 “嗯,梦幻哥哥,灵儿自小在这里长大,没事的时候,经常和小伙伴们去拼夕山玩耍,不过我们只敢在山脚玩耍,不敢进山里,据说山里的妖兽很厉害,会吃人的。曾经就有个胆大的小伙伴不听劝,执意要往深山里去,后来就再也没有见他回来过,大人们都说他已经被妖兽吃了。……”灵儿说道。 自从认识灵儿以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之前的她,见了我总是先脸红,然后嗫嚅地叫一声“梦幻哥哥”,便不再说话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拼夕山吧。”我说道。 “啊?梦幻哥哥,我们真的要去拼夕山吗?”灵儿那双明亮地眸子里分明流露出了一种叫作恐惧的东西。 我点点头,说道:“我们不但要去拼夕山,而且还要进入深山里。怎么,灵儿,你是不是害怕了?没关系,你先留在这里,等我历练结束,再回来接你。” “不!我不怕,我要和梦幻哥哥一起去拼夕山!”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胆小的灵儿这一次突然胆大了起来。 “那好,等我给你抓妖兽玩儿!”我说道。 “嗯!”灵儿开心地重重点了点头。 我们告别满脸担心的老板和老板娘,往拼夕山赶去。走之前,老板娘终于把之前没收的双肩包还给了我。我记得这个双肩包里,除了几件我换洗用的衣服,还有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黑盒子,此外别无他物,我所心心念念的紫圆、蓝圆、青圆、绿圆、黄圆、橙圆、赤圆,是一个也没有。所以什么也没想,接过双肩包,我便背在了背上。 拼夕山距离柳树村大概三四千米的样子,我和灵儿很快便来到了山脚下。 这山不高,只有数百米,远远望去,各种花树杂间,鸟声啁啾,一片祥和。难道里面真的有吃人的妖兽居住? 我们正准备进山,却忽然从山间走出来一个老头儿拦住了我们:“两个小娃娃,拼夕山也敢进,不要命了?赶紧回家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我见这个老头儿身材不高,但一身精气神儿,平头方脸,留着一缕花白的胡子,便想起了前世看过的武侠小说里的那些世外高人。在这据说有妖兽出没地拼夕山山脚,突然冒出来一个貌似仙风道骨的老头儿,难不成他也是世外高人不成? 正当我准备上前搭话的时候,却听灵儿低低地说道:“梦幻哥哥,咱们赶紧走吧,这人,这人是……” “嗯?”老头儿似乎听见了灵儿说的话,一副吃惊不已的样子,“小丫头可以啊,竟能看出来!不过,咱俩可以做个交易,你不说出我的身份,我也就不告诉你的情哥哥你是谁。” 听到“情哥哥”三个字,灵儿的小脸瞬间红了。 但是,我却疑惑了,向老头儿问道:“身份?什么身份?你是谁?” 老头儿不回答我的话,哈哈大笑一声,顺瞬间竟消失在了茂密的山林中,随后飘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小丫头,以你现在的道行,不要进入拼夕山山顶,带着你的情哥哥,在山腰历练就可以了……” 我望着老头儿消失的地方,疑惑地挠了挠头,不明白老头儿最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小丫头”?是指灵儿吗?还“道行”,真是扯淡,灵儿只是个在浴池伺候人的农家小丫头,能有什么道行! 我转向灵儿问道:“灵儿,你知道这老头儿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灵儿还在脸红着,轻轻摇了摇头。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 我长叹一口气,开始进山。 有点儿奇怪的是,进山有条路,好像是人工开凿出来的,虽然不宽,但足以容许两人并排通行。不是说拼夕山有妖兽出没吗,怎么还会有人工开凿的道路呢? “听来洗澡的阿姨说,拼夕山山腰以下的妖兽道行都很低,适合初学武道的人来历练,但是拼夕山杂树丛生,十分不好走,所以有人便出资修了这条进山路。”或许是看出了我疑惑,灵儿开始给我普及知识了。 我则听出了另一条重要信息,于是问道:“山腰以下的妖兽道行都很低,有多低?几层几品?” 我曾听老师说过,武道有六层五十四品之说,五层分别是初窥、伴生、勇者、史诗、传说、典藏,每层又有九品之分,六层共计五十四品。我想,妖兽既然也有道行,说不定也分什么层什么品的。。 我虽然问了出来,但并没有指望能得到灵儿的回答,毕竟她只是个在浴池伺候人的农家小丫头,怎么可能知道有关武道的事情呢,没想到却听到她说: “山腰以下的妖兽,品级最高的是初窥二品。” 54.垃圾兽与狮虎兽 “山腰以下的妖兽,品级最高的是初窥二品。”这话一出口,我不得不对这个我一直以为只是个在浴池伺候人的农家小丫头刮目相看了:“灵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灵儿或许感到了我有质问的意思,急忙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是、是听来洗澡的阿姨说的,也……也不知道、不知道对不对……” 得,又是来洗澡的阿姨背锅,来洗澡的阿姨真是个无所不知的神仙。 我们沿着人工开凿出来的路进山。 大概走了一里地的样子,我们看到了第一只妖兽。 那是一只十分矮小的妖兽,大概有家用的垃圾桶那么大。不过长相凶恶,一对锋利的獠牙龇出嘴外,看着有些瘆人。 我看到,在妖兽的旁边,立有一块木牌,牌子上有字,内容大概是对这妖兽的介绍。我不禁有种走进动物园的错觉。 那木牌上写的是:垃圾兽,低阶妖兽,性狡猾,善攻击,初窥一品。 好嘛,这妖兽竟然叫作“垃圾兽”,真是差点没把我笑死。 垃圾兽却不喜欢我的笑,哼哼了几声,仿佛猪叫一般,便举着那对瘆人的獠牙向我冲来。 我扭头看向灵儿,却发现这丫头在我看向她的前一秒立马表现出害怕到瑟瑟发抖的神情,我只好拍了拍她的头,说道:“别怕,看梦幻哥哥给你抓这只垃圾兽玩儿。” 大话虽然说出来了,但我的心里还是没有底,毕竟自重生以来,我除了将燃烧着的火把扔进怪鱼疏疏的嘴里以外,从没有与人打过架,更没有与妖兽对抗过,虽然面前的只是一只低阶妖兽。 我左掌微屈前伸,右掌抵住左臂,摆开架势,准备迎接垃圾兽的进攻。 我这个架势有个名目,叫作“拨草寻蛇”,是一种防御架势。老师从没有教过我,是我在老师教二师兄的时候偷学来的。 这个架势果然好用,垃圾兽扑过来的时候,我微屈前伸的左掌正好顺势拍在了它那仿佛钢丝球一般的头颅上。垃圾兽被我拍得打了个旋儿,将那仿佛拂尘一般的尾巴对准了我,我那抵在左臂上的右掌急忙弯曲成爪,一把抓了垃圾兽的尾巴,然后顺势向地上摔去。 垃圾兽被我摔了个七荤八素,哼哼了几声,再也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我拎起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的垃圾兽,递给灵儿。 灵儿一阵雀跃,一边准备去接垃圾兽,一边说道:“梦幻哥哥,那个木牌上说这垃圾兽‘性狡猾’,想不到你这么容易就把它抓住了,梦幻哥哥好厉害!” 经灵儿这么一说,我忽然意识到可能有问题,那木牌上说这垃圾兽“性狡猾,善攻击”,应该不是瞎写的,而我仅一招“拨草寻蛇”就将它制服了,虽然它只是初窥一层的低级妖兽,但对于从没有战斗经验的我来说,也过于容易了。 正当我准备查看这垃圾兽是否在装死的时候,这家伙突然从我手里挣脱了出去,然后几个起跳,一溜烟似的钻进树林里不见了。 我和灵儿互相看了一眼,均感哭笑不得,心说这叫什么事儿,两个大活人,竟叫一只低级妖兽给耍了,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不过也没办法,追是追不上了,只得自我安慰:老师叫我来历练,想必这被垃圾兽欺骗也是其中的一种经历吧。 我们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几十米,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条岔路,岔路比正路要窄上很多,曲曲折折地向前延伸着,但远处被树木掩住了,看不出通向什么所在。 我与灵儿商量走哪条路,灵儿却看向岔路起始处立着的木牌。 又是木牌,这次我得好好看看了,不能再犯抓垃圾兽的低级错误了。只见在岔路起始处立着的木牌上写着:狮虎兽,低阶妖兽,性羞涩,善躲避,初窥一品。 又是初窥一品。看来真如灵儿所说,山腰以下的妖兽没有超过初窥二品的。等等,这个狮虎兽怎么是“性羞涩”?垃圾兽“性狡猾”,是说它生性狡猾,竟然通过装死躲过了我的抓捕,而这狮虎兽“性羞涩”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它像大姑娘小媳妇似的害羞怕见人? 我来了兴趣,于是跟灵儿说道:“梦幻哥哥再去给你抓这只狮虎兽玩玩儿?” 灵儿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啊好啊,梦幻哥哥这次肯定能抓住狮虎兽!” 我牵起灵儿的小手,向岔路走去。 没走几步,过了那处掩映的树林,便来到一处空旷的所在。说是空旷,其实只是相对来说,整体看来仍然显得逼仄狭窄。在那所谓空旷之处,有一所小房子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说是小房子,其实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窝,因为它只有狗窝大小。 而此时此刻,那个狗窝里真的正趴着一只狗。看品种,好像是只田园犬。 我忽然想起宋玄家养的那只田园犬大黄来。自从被迫跟随老师离开,而把大黄托给小女孩儿柳扶疏照顾以后,三年过去了,我都没有再见到大黄,不知道它现在怎样了,柳扶疏有没有把她照顾好。 只是,明明岔路口的木牌上写着“狮虎兽”,这里怎么趴着一只田园犬呢?“狮虎兽”,从名字来分析,不应该是一种既像狮子又像老虎的妖兽吗? 我准备到那个窝的近前看一下到底是狮虎兽还是田园犬,却被灵儿一把拉住了。灵儿把她那葱白一般的手指放在娇嫩的唇前,“嘘”了一下,又指了指我们的身后。 我瞬间明白过来,灵儿是在提醒我岔路口的木牌上写着这狮虎兽“性羞涩”,我这样贸然过去,有可能惊到它。 我冲灵儿竖起了大拇哥,然后踮起脚尖,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向那个窝走近。 当我终于距离那个窝越来越近,近到终于能看清里面趴着的东西时,我顿时吃惊不小。 先不管这东西到底是一只田园犬,还是我想象中的既像狮子又像老虎的狮虎兽,令我吃惊不已的是,我在它的脖子上竟然看到了锁链,拴狗的那种锁链。 看来这的确是一只田园犬无疑了。 只是是谁用锁链把它拴在这里的呢? 难道是因为怕它跑掉?? 我忽然想到一个绝好的逻辑:有人将狮虎兽吓跑了,怕相关人员追究,于是弄来一只田园犬冒充狮虎兽,但又怕田园犬跑掉,所以给它拴了锁链。 我正为这绝好的逻辑暗自得意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喂,离狮虎兽远点儿!” 55.情哥哥与情妹妹 这声音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我急忙将食指放在唇前,一边“嘘”,一边转身。 我本以为这声音是灵儿发出的,所以在心里还将她埋怨了一通:刚才还怪我发出的声音太大,怎么现在自己反而发出了这么大的声音呢,难道不怕惊走了这狮虎兽吗?——啊,不对,这明明是一只田园犬啊! 可是,当我转过身来时,却发现发出这声音的根本不是灵儿。 灵儿还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紧张地看着我。 在我身后的是另一个小姑娘,看年龄,应该和灵儿差不多大。 她穿着一身葱心绿的连衣裙,正掐着腰一脸怒气地瞪着我。 “喂,小子,听到没,离我的狮虎兽远点儿!”她又吼了一句。 狮虎兽?拜托,这明明是一只田园犬啊! “这只狗是你的啊?它脖子上的锁链是你拴的?”我好奇地问道。 “什么狗!这是狮虎兽!我的狮虎兽!真是白痴!”眼前的小姑娘一边继续吼,一边跺起了脚。 这一跺脚,她身上的连衣裙旋转起来,好看极了。 但是,也将本来在沉睡中的田园犬给惊醒了。 然而,许久之后,我也没有听到期待中的“汪汪汪”声响起。 我看向那个窝,却看到这田园犬钻到了窝的深处,竟在不住地瑟瑟发抖着。 啊这……真是犬界的窝囊废、狗中的败类啊,虽然这个穿连衣裙的小姑娘是有点儿彪,但是也不至于几声吼、几下跺脚,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吧? 出于好奇,我准备走上前去,仔细看看这只被吓坏了的狗,却被小姑娘的又一声吼叫止住了脚步。 “你给我站住!你是不是聋啊,我说了,你离我的狮虎兽远点儿!” 得,还说这只田园犬是狮虎兽呢,还说这只田园犬是她的呢,还骂上了呢! 看着小姑娘气咻咻的样子,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不与小孩儿一般见识。 我不与小孩儿一般见识,小孩儿却不依不饶:“你说你是不是聋,我说了几遍让你离我的狮虎兽远点儿了,你还往前走!敢动我的狮虎兽,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瞧你那穷酸样儿,还跑到拼夕山来历练,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丑模样,要是把我的狮虎兽吓出个好歹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姑娘这一顿叭叭,吵得我耳朵根子直疼,而且话说得是越来越难听,当我终于忍不住想要反驳的时候,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声音:“吴梅,你有完没完!” 是灵儿来为我抱打不平了。 而且听这意思,灵儿好像还认识这个穿连衣裙的小姑娘。 长这么大,灵儿从没有出过柳树村,难道这个穿连衣裙、叫作吴梅的小姑娘也是柳树村的人? “周灵儿?你怎么在这儿?”对于灵儿的出现,吴梅似乎很意外。难道她刚才呵斥我的时候,就没有注意到灵儿一直站在不远处? 灵儿还没有回答,吴梅似乎注意到了灵儿看我的眼神,便冷冷一笑,说道:“原来在这里幽会情哥哥呢!怎么,你家那个大澡堂子已经不够你俩折腾的了,需要跑到这妖兽满山的拼夕山来野合了?” 这话说得就有点儿难听了。 看着水灵灵、不通人事的小姑娘,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我正想说点儿什么,却听自认识以来一直温柔可人的灵儿忽然说道:“我去哪里你管不着!倒是你这个吴家大小姐,怎么,又来拼夕山找狗了?家里养的狗不够你祸祸了是吧?” 听了灵儿的话,吴梅翻了个白眼,说道:“没爹没娘没教养的孩子就是没文化!那叫‘狮虎兽’,懂不懂!还狗,你家狗长这样?哦,对了,你家没养狗,大澡堂子里只能养王八,怎么能养狗呢!” 这话是越发难听了,灵儿却不生气,粉嫩的小嘴一张,又怼了回去:“是啊,你家的那条狗经常跑到我家的大浴池里跟王八一样泡着呢!” 我虽然不知道两个小姑娘口中的“狗”和“王八”具体是指谁,但是我也大体能感觉到她们这话都能伤得对方很深。 我所不能理解的是,温柔可人的灵儿怎么忽然变得泼妇一般了?还有这个吴梅,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感觉和灵儿有着八辈子解不开的仇疙瘩似的? 两个小姑娘还在对骂,甚至有要打起来的趋势,我急忙拦住想要扑向吴梅的灵儿,嘴里不断地说着:“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灵儿是被我拦住了,吴梅却没有人拦着,只见她一个拳头便向被我拦在怀中的灵儿打来,我急忙抱起灵儿,向后一转,躲开了她这凌厉生风的一拳。 虽然躲开了,但也躲得很狼狈。 我不仅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说这个吴梅也实在太歹毒了些,明知灵儿已对她构不成伤害,她还要对灵儿痛下杀手,我岂能饶她! 我放开灵儿,稳了稳心神,然后冲着吴梅摆开了架势。 依然是那招偷学而来的“拨草寻蛇”。 我只会这一招,因为我只偷学了这一招。 但是,这是一招防御招式,属于后发制人的招式。 方才抓垃圾兽,便是需要垃圾兽首先发起进攻。 所以,我摆好架势之后,等待着吴梅的进攻。 但很明显,作为人类的吴梅,要比作为妖兽的垃圾兽,智商要高一些,我等了很久,她都没有主动进攻。 她只是站在我的不远处说风凉话,话依然刺耳难听。 “哟,打了情妹妹,情哥哥急了啊!情哥哥对情妹妹是真好啊!情哥哥,这摆的是什么招式啊?别把对情妹妹的‘招式’用在我身上啊,人家会受不了的哟!”吴梅说着,一阵咯咯娇笑。 这个吴梅,虽然看年纪和灵儿相仿佛,但似乎要比灵儿成熟很多,很明显已通人事,连话中都透着一股子淫邪之意。 “少说废话!欺负不会武道的灵儿算什么,有本事来打我!”我吼道。 “情哥哥别着急嘛,你让人家准备一下嘛!”说着,吴梅竟然撩起了她那件过膝的葱心绿的连衣裙,然后紧紧地挤在了腰间。 辛亏她的连衣裙下面还穿着打底裤,奶白色的。。 我长出一口气,心说我一个前世三十年加这一世十五年的老处男,差点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给调戏了。 然而,吴梅接下来的动作,才真的让我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