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和导师谈恋爱有前途吗》 第1章 第一章 作者脑子瓦特了，神经质产物 偏架空的现代背景 没有嗑点，纯属是图一乐，别来骂我 所有设定都是胡扯，融入一些魔幻世界观和没品的工科专业唠叨 cp艾尔海森x莱依拉x卡维，很邪门 1 “喂，喂，莱依拉！” 好像有人在喊我。我艰难地把头从书本上抬起来一毫米，努力张开嘴，结果只发出了含含糊糊的声音。我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不太真实，脖子连同胳膊仿佛结结实实地焊在了一起，完全感觉不到，就好像它们已经不是我的身体部件了一样。 “莱依拉！莱依拉！醒醒啊。”那个声音低低地，很焦急地说。“我没注意到你，你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睡着了，真是要了命了，这……这可怎么办啊。” ……我，我醒了。我能感受到脸颊贴着书本的恰到好处的凉意，很想这么告诉她，但是我的意识还有一半在迷蒙的混沌中，距离完全清醒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 那个声音安静了下来。准确来说，是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原本窸窸窣窣的嘈杂声音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详的寂静。 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我的大脑，我和每一个上课睡觉被老师抓到的心虚学生一样，瞬间完全跳过了刚睡醒的朦胧阶段，刷地坐了起来。 我看见了一双冰冷的绿眼睛。 此刻我的大脑无比清醒。 啊，死了。我想。 如果我因为在至高导师的讲座上睡觉被发现而导致被教令院退学，那我今晚就从钟楼顶上跳下去。我平静地想。至少死了就不用再把奖学金还回去了。 “莱依拉。”至高导师居然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我感觉到他那双可怕的眼睛毫无感情地审视着我。“我的讲座一共出席56人，实到56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的这个讲座面向的是教令院经过层层选拔的精英中的精英——哦，学院对于你们56人寄予厚望。” 导师陈述事实一样用没有波动的声音说道。我睁着眼睛，感觉到大脑一片空白。虽然我还活着，但我已经死了。我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我的思维不受控制地发散了。因为我已经死了，所以什么都不重要了。今天晚饭该吃什么呢？最后一顿的话，盒饭多选一个荤菜吧。 “测绘专业的莱依拉。”导师思索了几秒，点点头。“你很不错。那么现在讲座结束了，所有人都给我马上离开这间礼堂。嗯，莱依拉留下。” 没有人提出异议，没有人敢质疑至高导师半路终止讲座的决定，所有人都开始低头收拾笔记和背包。正如导师所说，今天有资格来听讲座的这五十多个人都是第一学府教令院每个专业出类拔萃的精英，他们都是人精，自然会审时度势。没人会在至高导师的讲座这种千载难逢的有机会给至高导师留下好印象的地方睡觉，除了我这个蠢货。 我连累了全学院的人。我绝望地抬起头，然后看见坐在我前面的机自专业的今年绩点第一回过头来，十分郑重地，用尊敬的表情朝着我微微鞠躬。我扭过头，看见刚才小声喊我的隔壁寝室的工设知名学姐，用混合了敬佩和茫然的复杂眼神看着我。 所有人都很有素质地没有说话。虽然我相信在场的所有学生没有人知道这位只活在学院传说里的尊贵导师脾气好不好，但是此刻没有人敢触这个霉头。 我僵坐在原地，看着所有人麻溜地一个接一个润了出去，就好像考试时眼睁睁看着同班快速写完题目的学霸极速交卷走出教室，而自己的试卷还有大半空白。门被最后一位贴心的学生轻轻合上了，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安静的空气中仿佛要突破胸口窜出嗓子。我把一只汗湿而颤抖的手放在桌子上，艰难地吸了口气。 至高导师并没有关注我。他自顾自地走回了礼堂前面，动作十分利落地开始收拾有些散乱的讲义白纸。我盯着至高导师的动作，好像在等待判刑一般，内心的绝望仿佛能将我淹没。 “嗯？”至高导师收拾完了讲桌上的纸，仿佛才想起我一般，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对我不满意吗？” 他在和我说什么？？我大睁着眼睛，卑微地，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我…………我没有。” “嗯，确实。”至高导师点点头，把白纸往一本书里随意地一夹。“你看着也不像有这个胆量。” 希望我能在退学手续办完之前成功跳楼。我的内心反而微笑起来。我已经没有钱还奖学金了，我准备把仅剩的摩拉花在三荤一素的豪华断头盒饭上。 “不得不说，你让我感到惊奇。”至高导师不急不缓地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本来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我是不会在意的，但是今天情况特殊，你确实是第一个敢在我讲座上睡觉的学生。啊，别急着辩解，教令院像你们这样心高气傲的天才我见的多了，看来你是不再需要学校的教学了。现在，拿着你的书……” 我的大脑嗡了一声，好像断片了几秒钟，至高导师说的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双膝跪地，额头磕在了礼堂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 我微微颤抖着嘴唇，张着嘴，一时间感觉到有些缺氧。空气穿过了我的气管，我的胸膛轰轰作响，打着寒颤的牙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啊，无论如何，果然我还是无法接受被退学的处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的努力，我一切的努力不能就这样付诸东流……我还没有……我还没有…… “艾尔海森老师。”我用颤抖的声音卑微地祈求。“请您不要开除我。” 第2章 第二章 教令院是什么地方？ 我发自内心地，一直是这样认为的。这里是提瓦特大陆上真真正正的第一学府，汇集了全大陆各行各业的精英人才。这里是所有渴望进步的学子向往的知识殿堂，无论是学院环境，师资力量还是学习氛围都是世界顶级的。 ……我发誓我从没有因为自己侥幸拼过无数学子挤进这座学府而感到任何的自满——啊，什么自满？高傲？不如说我从一开始就抱着崇敬的心情尊敬着这座学院里的一切。大家都是人才，我觉得所有人都比我厉害，因此我一直在努力，拼命熬夜画图做题完成课题，经常做实验做的灰头土脸。但我从来没觉得这一切是什么额外的付出，只是因为我自己的天分真的不如那些天赋异禀的天才同学们，只有一直努力才可以追上他们的进度，所以我一直，一直都—— “对不起。”我听见自己惶恐的，颤颤巍巍的声音。“请不要开除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我恍惚地想。这真的是我做过的噩梦里最糟糕的一种了，通常情况下梦到自己开除只会出现在我精神极度沮丧和焦虑的情况下。每次做这种类似的噩梦我都会在醒来后捂着胸口担惊受怕好一阵子，每次都会庆幸自己其实认真完成了每一次考核和测试，并没有真的被开除。但是这次噩梦成真了，我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我，我为什么会在这种万众瞩目的地方睡着呢？明明昨天晚上已经很努力地早早爬上了床沉入梦乡，为什么，为什么…… “…………” 我不敢抬头看导师的表情。我对这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传奇人物完全不了解，只知道他这次能屈尊现身来给我们这批各专业的精英学院上课已经算得上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位传说中的艾尔海森至高导师似乎有过很多了不起的事迹，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达成了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成的成就。许多以他为首进行的核心项目都是学校严格保密的，总而言之，是一位尊贵且神秘的导师…… “你说什么？”至高导师说话了，我无法分辨出他那毫无感情的语气的含义。“……嗯。” 导师似乎在考虑什么。我一直死死地把头贴在地上，甚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吵到他，然后惊恐地发现我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你先起来。” 我听见导师冷漠地说。 遭了。我绝望地想。这是多么标准的句式，一般学生在犯错误之后，如果被老师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那事情反而还能有转圜的余地。但是像这种平静而冷漠的态度，却恰好说明了一个事实，就是你已经完了，已经是个死人了，不用再狡辩了。——啊，啊，是的，现在我，可怜的教令院大四学生莱依拉，在测绘专业战战兢兢辛苦耕耘了四年，总算要熬出头了，却因为在至高导师的讲座上睡着而被开除，哈哈哈，这可真是太悲惨了，我真的忍不住为之发笑。 “我说叫你起来。”导师的声音开始隐隐有些不耐烦。“我要下班走人了，别挡路。” 我的脑袋死死地贴着地面，跪得纹丝不动。 我真的没有这么大的胆量——或者说，我从未如此勇敢过。在教令院学习的这四年里，我老老实实地听每一位老师的话，认真完成每一份作业。我小心翼翼地不惹任何麻烦，但此刻，貌似已经被我的冒犯惹生气的至高导师站在我面前。尽管这位导师的身份可能比我的所有课老师加起来都要尊贵，但是我此刻反倒感到一种超然的解脱。 我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还没到最后一刻，我绝对，绝对不要被开除。 “尊敬的至高导师。”我的牙齿打着寒颤，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难听。“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睡觉的。教令院是给我们学生学习的地方，不是睡觉的地方。您的讲座十分精彩，我并没有不尊敬您的想法。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请您，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我忍住了没有卖惨博取同情，因为我的那点少得可怜的处世经验告诉我，这时候卖惨绝对会起到反作用。这位艾尔海森导师一看就不是能被卖惨打动的人，这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把所有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哈。” 导师叹了口气，他的忍耐力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我颤抖了一下，有一点害怕他会一脚把我踹飞出去。虽然我拥有神之眼，但是综合武力在这个各路神仙和妖魔鬼怪云集的教令院里真的算得上微不足道。还好最高学府不崇尚武艺，不然以我这种小胳膊小腿和负数的体质肯定会被各种碾压。 “你把头抬起来。”导师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我有话问你。” 我五指死死地紧握成拳撑在地面上，指甲好像已经嵌进了肉里，但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听见导师让我抬头，我本来就不怎么强大而且一直强撑着的意志开始瓦解，几乎是无意识地抬起头，心里已经开始幻想被卷铺盖赶出学院的悲惨未来。 “今年毕业的测绘专业优秀学生代表，莱依拉。”导师审视着我。“我看过你的各项考核报告和往期项目。我客观来评价，虽然还有部分缺陷，你确实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 ……什么？他说什么？我更惊恐了。导师为什么要夸我？我听不出来，这是反话吗？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先扬后抑劈头盖脸地骂我一顿了？ “我手里目前有一个保密项目，现在需要人手。”导师平静地说。“有风险，没有任何回报。换句话说，你加入就是来当苦力的。你加入吗？” ……啊？我是不是听错了？ 我惊骇地张开了嘴，茫然地看着导师那张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脸。他注视着我，很显然我没有幻听，他也不可能开玩笑。 “我当然，当然可以！”我语无伦次地说道。突然从被开除的悲惨边缘跳跃到被邀请参加重大项目，现在我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我放弃了思考，疯狂点头。“不要开除我，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情我都做！” 这真是太好了。我已经顾不得收敛神情了，控制不住地露出了悲喜交加的难看笑容。 “行。”导师点点头，把他手里的书往我怀里一扔。我下意识接住，呆呆地看着他。 “别在那跪着了。”导师盯着我，皱起眉。“我已经下班了，你在浪费我的时间。帮我把这个送回校长室，然后到学院门口等我。” 第3章 第三章 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我是莱依拉，一名普普通通的教令院学生。今天是我的人生跌入谷底的一天，我因为在至高导师的讲座上睡觉被发现而遭受到了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打击和失败，我险些被学院开除。然而现在，我却拥有了一个至高导师带领的团队项目的名额，我的脚仿佛踩在轻飘飘的云端，我好像在清醒地梦游。 “其他事项等正式开始了我再作说明。”导师大步走在前面，留给我一个冷酷的背影，完全不管我这跌跌撞撞的有没有跟上。“只是首先一点，这是保密项目，你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因为你并不是这个项目的正式参与成员，也不会得到任何能够公开的挂名的好处，所以也不会有任何合同和契约一类的东西。”他突然停下来，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我的话说的很清楚，这是单方面的无理的条件，你也是纯粹的在打黑工，不会有任何报酬。所以……” “没，没有关系！”我看见他突然停住，赶紧努力端正了一下自己气喘吁吁小跑着的姿态，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能够参与您的项目是我的荣幸！我不在意这些的，有什么重活麻烦活都可以交给我。” 此时此刻我这话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我晕晕乎乎地想。如果现在我并没有在做梦，这位传说中的至高导师并没有耍我玩，那么眼前这能够参与项目的名额绝对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报酬？好处？这些绝对都比不上亲身实践和参与重大项目积累出来的宝贵经验。啊，虽然参与项目之后会更加的忐忑焦虑，我的睡眠质量又要变得更差了…… “哦？”导师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然后没头没尾地问道:“你搬得动吗？” ……呃。要，要搬什么？沉重的实验器材，还是比人还高的数据记录？我愣了愣，瞳孔颤抖，心头一沉。我是不是说了什么错话？我本来就不怎么强壮的细胳膊哆嗦了一下。导师会叫我搬什么，我……我要是搬不动该怎么办才好啊…… “嗯，也不是不行。多一个人速度是会快一些。”导师完全不看我的表情，好像决定了什么，点了点头。“书送完了吗？你跟我走，今天的课你不用上了。” 说实话，没有一名学生喜爱上课。但是当学生真的被老师宣判“今天你不用来上学了”这种类似的话时，几乎没有人能够不感到惶恐。而且此刻轻描淡写地说这种话的人是传说中的至高导师，身份尊贵的艾尔海森，我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悲痛万分的表情。但他显然并不在乎我怎么想，他直接走出了教令院外围的院门，笔直地朝学院后山不远处一栋即使在周围树木掩映下仍旧十分显眼的别墅走去。 ……啊？ 这栋房子居然不是学院边上位置失败的装饰物？我迷惑地想道。 提瓦特第一学府，须弥的教令院，自然是数一数二的条件优越，环境清幽。整座庞大的学院建立在郊区，内外保留了了非常多山林间原生态的树木和奇石等自然景观，院内更有喷泉水池，雕花凉亭等人工景观。可以算得上远离喧闹的市区，正因如此，教令院的周边几乎没有住户居住……啊，也跟本就住不起。我这种教令院普通学生尚且艰难地挤着四人寝室，之前因为总是早出晚归打扰室友，所以偷偷去打听了周边有没有可供租住的房屋。然而结果就是离这里最近的出租的房源价格一个月抵得上我两年学费，吓得我老老实实地窝回了寝室，再也不敢产生类似的想法。 教令院这种彻底的郊区，特殊位置，边上根本没有学区房之类的住宅……这点我知道的很清楚。眼下至高导师目的明确地走向那个看起来很豪华的大别墅，我不由得吃惊地张大了嘴。 我在这里读了四年书，无数次进出校门，自然也远远地看见过那栋突兀地建在学院边上，还只有一栋的别墅的房顶。但从没见有谁进过那栋房子，没有学生知道那别墅是怎么回事。我和其他同学认真地讨论过关于那栋房子的话题，最终一致认为那栋四年间一直光洁如新却没有人迹的别墅肯定是某种特殊的烂尾楼，每天虽然有神秘力量打扫，但是可能由于其他原因，没有人肯搬进去。 现在，我艰难地踩着砖石小路，跟随着导师的步伐，茫然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别墅，喃喃道:“原来这里有人住的吗？” “？” 导师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我家。” 我惊恐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想起去年我还作过一篇主题为论教令院整体规划布局的论文，在那篇论文里，我运用了各种专业知识，引用了很多相关的参考，信誓旦旦地建议学院应该把后山偏右的这间突兀的，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虽然外观非常美丽但建造位置莫名其妙影响整体美感的烂尾楼推了重建。 我绝对不能让导师看见我的那篇论文。 第4章 第四章 “你说什么？” 金发青年一拳锤在桌子上，看起来明明很结实的实木桌案发出摇摇欲坠的吱呀声。他愤怒地瞪大了眼睛，漂亮的浅红色眼瞳在灯光下泛出彩虹一样的色泽。 “不，不是这样的。”我被青年这一拳吓了一跳，慌忙抬手，结结巴巴地说。“卡维学长，艾尔海森导师他并没有……” “哼，我早就知道那家伙根本就是芯子黑透了，连这种不要脸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卡维冷笑道。“不用替他解释，他是不是用不参加就勒令你退学威胁你了？连莱依拉你这种好学生他都能算计一顿，这算是什么，无良导师威逼可怜女学生吗？” 我浑身一抖，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颤声道:“卡，卡维学长……你……” “哦，原来都坏到这一步了吗。”卡维完全没有注意我的表情，脸色渐渐狰狞起来。“可恶啊，这绝对不行。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糟糕的剧情展开啊，我自己都没想过还能这么做，他怎么可以——” “啊，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导师的家里温度太高了，我感觉我的头脑开始发晕。“学长，你在说什么？你听我说，他这个……” “——你放心吧。” 卡维平静了下来。他皱着眉转头，认真地看着我。我微微张着嘴，有些呆愣地注视着青年华美的发饰和美丽的脸庞，一时间感觉到有些目眩神迷。 “我不可能让他对你做这种趁人之危的小人之事。”卡维沉声说。“虽然你已经成年了，但是这种事情正常人都不可能坐视不管，更别提我自己也不可能坐在这眼睁睁看着你被他毒害。——我马上去和那家伙说清楚，莱依拉，你是我的学妹，我会罩着你。” 啊，啊啊。 我其实没太听懂卡维理解出来了什么东西，但是他后面的话一说出口，我恍惚中好像感觉到一股暖洋洋的风吹拂过了我的心间。啊，真好，认真的卡维学长，美丽的卡维学长。我居然还能遇见卡维学长，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 ……等一下。 我努力从恍恍惚惚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看着面前大大咧咧坐在导师家客厅里的卡维，缓缓发问:“……呃，卡维学长，这，这里不是艾尔海森导师的家吗？” “啊？” 卡维明显呆了一下。我和他一左一右坐在桌子两边，这一刻我好像照镜子一样看见了他眼里和我如出一辙的茫然。 “呵。” 玄关处传来一声毫不留情的嗤笑。我转头，看见导师抱着个箱子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嘲笑。 “就你这样还替别人伸张正义？”导师嘲讽道。“先想想怎么把房租欠账还上吧。” “哈，你还敢说啊！”卡维有些心虚地站起身，指着导师怒声说道。“你艾尔海森堂堂传说中的教令院至高导师，居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诱骗女学生，我真是看错你了，我要向教令院检举揭发你的所作所为！” “……你的脑子进水了吗。”导师把箱子往地上一放，毫不留情地说道。“卡维，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从哪看出来我诱骗女学生了？” “你！”卡维更生气了，他一把揪住我的胳膊往他那边一拽。我猝不及防之下被抓了个正着，几乎是哆哆嗦嗦地被拎到了对峙的两人中间。我下意识抬头，近在咫尺的，眼前是一片黑漆漆的……很大的……胸口…… 呃，呃啊，卡维学长你在干什么啊！ 那胸肌就几乎贴在了我的脸前面，我瞪圆了眼睛，甚至能感觉到眼前男人胸膛肌肉的温度。我完全没有任何的粉红色想法，反而万分惊恐地往后缩。但显然粗枝大叶的卡维并没有意识到我现在这莫名其妙的尴尬位置，反而因为激动把我抓的更牢了。他瞪视着导师，另一只手把拳头握的嘎嘎作响，好像马上就要冲上去打人了。我的胳膊剧痛无比，我感觉我那本来就十分瘦弱的骨头马上就要被他握裂了…… “…………” 我发现导师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离得实在是有点太近了，那双可怕的几乎没有活人情感的绿眼睛盯着我，我感到一阵窒息。他好像重新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居然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更害怕了，瞪着眼睛往后缩。要不是身后的卡维死死地扣着我的胳膊，我几乎要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了。 “松手。”导师说道。“你在浪费时间，卡维。她是来参加项目的。” 我真的，真的没有任何责怪卡维的意思。就算我的胳膊很痛，而且因为他刚才的举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惊恐情绪，但是这真的不是他的错。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认识导师，还意外地出现在导师家里，但是他是我四年前来到教令院时认识的第一位让我感到憧憬的学长。那时候的我其实比现在内向得多，而且特别不爱说话，但卡维学长却并没有因为我这种古怪的性格而排斥我。他热情开朗，活泼友善，好像比我大好几届，是建筑系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是天才中的天才…… 啊，扯远了。总之，我十分钦佩和崇拜这位学长。他能够同时拥有美好的性格，美丽的脸庞和天才的头脑，并不像我这样，在教令院混了四年，除了测绘新星的头衔之外只得到了梦游怪人的称号…… “你刚刚怎么不说清楚？你是故意的吧。”卡维眯起眼睛盯着导师。“你又想干什么？” 其实我和卡维学长并不是很熟，仅仅只是普通朋友一样的认识罢了，完全就是我单方面暗戳戳的对天才的崇拜。这次遇见他居然能叫出我的名字，我已经很开心了。啊，虽然有点意外在这种不怎么美好的状况下遇见卡维，但是我依然很开心能够看见他，并和他说上几句话。 “呵。”导师冷笑。“我想你应该清楚一件事，一直在做没有意义举动的都是你。你浪费了很多时间，我想这些时间足够你认真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么愚蠢了。” 第5章 第五章 “……唉。” 卡维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原本在安静的客厅中呆的有些犯困，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赶紧坐直背脊，痛苦地晃了晃脑袋。 “莱依拉，趁着艾尔海森现在不在，你要是被他威胁了真的可以直接告诉我。”卡维心事重重地说道。“我虽然也认识那家伙，但是你要相信，比起他来我更倾向于你……不如说，他的目的无论是什么都根本不值一提，你可以信任我的。” 他诚恳地看着我。我被学长那毫无死角的美颜冲击得一阵眩晕，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啊，好，好的。” “对吧，对吧。”卡维微微瞪大眼睛，“所以你现在为什么不跑？你完全可以不参加这个讨厌的莫名其妙的项目，就算你为它前后忙活也什么都得不到。” “卡维学长，不是这样的。”我很认真地说道。“这可是至高导师的项目，我能够有机会参加是我的荣幸。就算没有报酬，我相信也能从中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增长一些经验和阅历。” “啊，原来是这样。”卡维点点头，随即又皱起眉来。“可是你们专业都不一样，还差着好几届，你怎么参加他的项目。” “……专业？”我迷惑地看着卡维。“至高导师还有专业吗？” 卡维愣了一下，挠了挠头。他谨慎地扭头往身后看了看，声音变小了一点。 “他其实和我是同届的。”卡维悄声说道。“只不过他因为……嗯……成绩太多了，功绩丰厚到了没人能当他老师的地步。这是前两年的事情了，学院给了他特权，他就冲学院要了这么一个没啥用的头衔，不用再修学分了，只需要偶尔给学生开小型讲座，啧。”卡维说着说着，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起来。“你别害怕，他那张臭脸是天生的，实际上他和你一样也是教令院的学生。” 我努力忽略卡维学长对导师并不怎么尊敬的态度，干巴巴地说道:“……啊哈哈，原来卡维你早就认识艾尔海森导师啊……之前从来都没听你说过。” “嗯？”卡维疑惑地看我。“我说过啊！我应该和你抱怨过不止一次吧。”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努力回忆了一下卡维学长最近和我为数不多的交流，试探着问道:“……没，没有吧？” “哦，我可能是没说他的名字。”卡维想了想，了然地点点头。“上个月我和你抱怨过的，他和我去沙漠一起做的那个项目。明明很快就能结束的事情，却因为他那臭脾气被当地人赶了出来，害得我在外面吃了三天沙子……不说了，说了就来气。” 我呆呆地看着他，说道:“啊……原来之前你口中的‘那个讨厌的混蛋’，是艾尔海森导师吗？” “！你小点声啊！”卡维慌张地拽住我。 “希望你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之前好好检查一下身后。”我身后一个冰凉的声音响起。“为什么我就是回来拿个东西也能听见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卡维，我不是让你给她讲一下明天我们的计划吗，难道我上午说的东西都被你从脑子里倒出去了？” 我大惊失色，仿佛被人踩了尾巴一样瞬间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朝着导师九十度鞠躬:“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 其实话刚说出口我就知道自己肯定反应过激了。唉，左右这坏话是卡维学长说的，我只是不小心复述了一遍。只是我由于待在了不熟悉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还是至高导师的家，加上令人尴尬的前因后果，我始终心神不宁，本来就不怎么好的精神状态更糟糕了。被导师这突然出声一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下意识承认错误……啊，糟糕了，莱依拉啊莱依拉，为什么你总会闹出这种让人忍不住脚趾抠地的事情呢。 “……唔。” 我等了半天，没听见导师说话。我悄悄地把头抬起来一点，正好对上导师垂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我，我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刚刚平静了一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你之前没见过我吗？”导师没头没尾地问道。 ……这是什么问题？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嗯，这样吗。” 导师的眼神仍旧牢牢地钉在我身上。平心而论，艾尔海森导师年轻，俊美，个子还很高，气质冷漠，随便往哪一站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在我认识的其他年纪偏大的导师和教授中，他的那张脸几乎是鹤立鸡群一样的存在。 然而卡维学长说艾尔海森导师是和他同一届的学生……即使学长那么说了，我也依旧难以置信。至高导师艾尔海森真的是学生吗？当他站在礼堂前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讲述精辟而深奥的知识时，几乎座位上的每一个学生都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这位令人尊敬的导师。艾尔海森讲的内容完全值得全部记下来反复琢磨，听过至高导师的名号再听见他的讲座之后，没有人不会发自内心地尊敬这位伟大的天才导师…… ……对不起，在讲座上睡着真的是我的问题。因为我个人的睡眠质量极差，精神状况常年处于紧绷和疲惫的状态，晚上可能还时不时的梦游。今天早上明明还算精神，也不知道为什么下午就偏偏在那种时候睡着了。唉，现在暂时解决了被开除的危机，我在有些遗憾没能听完讲座的同时反倒有些发愁。以我那点水平，怎么才能在导师的这个课题中尽量少地出差错呢。 他仍旧盯着我，空气一时间冷了下来。卡维学长也只是站起身吸了口气，好像有话想说的样子却又没说出口。这整个沉默的过程有些太长了，我不可避免地对上了艾尔海森的目光，我从他的那双绿眼睛中居然看见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看起来有点诡异，啊啊，也是，今天我已经出够了洋相，我已经可笑到了无法掩饰的程度。我悲哀地想。 “学院11点关校门。你需要在11点之前回宿舍。”导师平静地说。“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去办，没有时间在这里监督你们有没有浪费生命。我把话说在前面，如果今天该进行的说明没有完成，那么后果自负。” 第6章 第六章 我站在一片黄沙之中。有粗粝的沙子夹在狂风中擦着我的脸翻卷而过，我的视野在这糟糕的条件下有些模糊。 我想起我前几天早上我出发时，好像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觉的卡维学长死死抠着铅笔，面对着巨大的图纸，发出了不像人的怒吼声。当时我还小小庆幸了一下自己不用熬夜画图，结果几天后我到达了目标地点，站在大沙漠的中间，对着驼兽身上小山一样堆叠着大大小小包的的机械零件发呆。 “至高导师，我应该做什么？” 彼时一无所知的我兴致勃勃地问道。 “叫我艾尔海森就行。”导师看了我一眼，扔给我一张地图。“去那个红点的地方把测绘仪器带上，然后剩下的黑点就是那些仪器需要放置的位置。按照仪器上面的编号来一一对应，很简单的工作。” 当时卡维学长费力地从图纸上抬起头来，好像用嘶哑的声音朝我说了句话。我被他极为难看的表情吓了一跳，也没听清他当时究竟说了什么，而且导师还在我面前等着我的回话，我面对艾尔海森导师是总有种莫名的发怵，于是也没敢追问卡维学长。 ……所以，原来是这样吗？ 啊，是的。我早该知道的。我苦中作乐地想道。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神秘的至高导师也是导师，有什么区别呢？所有的导师都是一样的—— ——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发布任务的导师规划了某个不负责任的天马行空的课题，并且确定了某个必须在这之前完成所有任务的截止日期。不管这个课题项目有多么困难，我们学生必须得完成被分配到的任务。我是多么可笑，居然以为这所谓的‘保密项目’可能会有什么令人兴奋的新东西，然而事实证明了我的见识浅薄，天真愚蠢——啊，我其实并没有说艾尔海森导师的保密课题有哪里不好的意思，毕竟我连他的课题题目都不知道，几乎是稀里糊涂地就被分配了任务…… 是啊莱依拉，做学问就是要能吃苦耐劳，任劳任怨，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前进……什么？这可不能说拒绝啊，莱依拉，你昨天还在导师的讲座上睡觉，老老实实承认错误吃点苦头不是很正常的吗？去沙漠里搜集数据这种麻烦又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是必要的，当然要交给手底下的苦力学生做了。 其实我对自己垃圾的身体素质非常清楚，比起这种基础的体力活，我其实宁愿帮艾尔海森导师做200页上课用的动态ppt…… 我拖着绳索，运输物品的驼兽走的极慢。我艰难地眯着眼睛看着导师之前给我的地图，再观察一下周围和半小时前没有什么区别的沙丘。我倒不是害怕迷路，这片沙漠我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但是每一次都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负面印象。白天我进来的时候被脑袋上的大太阳晒的昏昏沉沉，现在临近黄昏总算好受了一点，但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不过只是暂时的缓和，到了晚上，气温绝对会冷到让我无法入睡。 我摸了摸驼兽身上我自己带来的沉重的背包，叹了口气。还好带够了饮水，不然这一趟真的会更加难挺。唉，为什么我会在讲座上睡着呢？为什么会这样呢，尽管我表现的非常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但是有谁会想在这种地方受罪呢，尤其是在体力活这种我自己根本不擅长的方面。 其实真的没有埋怨的意思，真的。我已经做好了进项目当这种默默无闻的苦力的心理准备，我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些都是合理的，只是酸痛的小腿和疲惫的身体都在向我传递不满的信号，我实在无法忽视。我又叹了口气，看了看不远处的沙丘，从编好号的袋子里取出一个零件，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朝那边走去。 其实最开始这些零件真的是一股脑堆在导师在地图上表注的红色圆点处，完全没有任何整理，还是我早有准备，昨天就按照编号准备好了大大小小的袋子，并且租用了用于搬运零件的驼兽……什么？你以为我要自己去搬？啊哈哈，真的，那样还不如叫我原地退学。 我拖拖拉拉地走到地点，掂了掂手里的测量零件，皱着眉把它往沙子里一扔。一阵狂风又吹过我的脸，我费力地挡住扑面而来的沙子，然后在傍晚的风中感觉到一丝凉意。一天的行走和暴晒，我现在感觉到无比的疲乏，于是在检查完装备后，我熟门熟路地掉头，朝我记忆中不远处的一处半截遗迹走去。 我说我之前来过很多次沙漠，倒也不是夸大其词。只是来沙漠的原因实在难以启齿，就我这种糟糕的体质，根本不可能主动参与关于沙漠古遗迹研究，沙漠气候调研或者沙漠赤王信徒采访之类和沙漠相关的一听就累的学术课题…… 我其实有一个非常令人费解的毛病，就是……我可能会时常地梦游。明明晚上熄灯前已经安安稳稳地在寝室的床上躺下了，第二天早上却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奇怪的地方。有时候我醒来发现自己站在教令院主楼的屋顶上，眼前就是冉冉升起的太阳，有时候却会坐在某家小吃摊的座位上，面前是一堆还没吃的饭菜……还有几次，我发现自己居然出现在了这片离教令院正常来说有一两天路程的沙漠里，这根本无法用常理解释，而且第一次梦游到沙漠里的那次，醒来后真的给我带来了这辈子都没法忘记的恐惧……因为那天早上有课，然而我根本没法及时赶回去。 我真的无法相信我用一晚上时间在梦中从教令院狂奔到了沙漠里，但是当时黄沙漫天，酸痛的身体提示我那就是事实，即便我再怎么崩溃也没有办法。那次最终我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花了半天时间回到了教令院，然后成功地第一次失去了我主修课的学分…… 好吧，这确实听起来离谱至极。但是多数情况下这梦游并没有对我白日里的学习造成太大的影响，顶多就是让我的睡眠变得更加糟糕了，稍微影响了一些我的精神状态。而且之后的几次遥远的沙漠梦游虽然痛苦，但是也给我带来了一些沙漠生存的经验。随着我年级的增加，需要按时上课的课程也变少了很多，大部分都是学生们自主参与课题和研究，梦游什么的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咳咳，可能因为这个还传出了很多校园怪谈，但是这些都无关紧要，无关紧要。 经过感官上极其漫长其实并没有多远的跋涉，我到达了目标遗迹，栓好了驼兽，在一个倒塌的半截石柱后面一屁股坐下，长长舒了口气。 “这真的太痛苦了。”我自言自语。“莱依拉啊莱依拉，你看看你都在干什么。唉，这里好冷，好饿啊，我再也不想来了。” “晚上好。” 一个清冽的少年声音突兀地在我身后响起。我本来正在内心自怨自艾，根本没想到这种荒凉的地方大晚上还会有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几乎是瞬间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慌张地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啊，不用紧张。” 刚刚说话的少年抬了抬头上样式奇特的大帽子，从不远处一根柱子上跳下来，朝我这边走了几步。我看见他长着一张清秀的脸，他朝我露出一个清爽的笑容。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路过，恰好也寄宿在这里而已。”他朝我温和地笑了笑。 第7章 第七章 这个带着奇特帽子的少年自称是来自遥远的其他国家到须弥求学的知识分子。他说，他对须弥的遗迹和文化还有历史都很感兴趣，在沙漠里边研究赤王遗迹的建筑，一不小心忘了时间，于是就准备在沙漠过夜，正好也选择了这片小地方当落脚之处。 “遇见就是缘分嘛。”并没有告诉我名字的少年说道。“你饿了吗？我这里有吃的。” “嗯……不用了。谢谢你。”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自己带了干粮，只是一时间真的不想从地上站起来拿东西吃。我的身体已经累到了一定程度，甚至现在连意识都有点模糊了。本来以为这地方没人可以直接睡倒在地，结果居然有其他人出现了，这下就有些难受了。我强打精神，靠着墙往里缩了缩，朝少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好心的陌生人，谢谢你。我在心里说道。你看上去十分面善，声音也很悦耳，要放在平时我非常愿意和你多交流两句，但是我真的已经累到连动都不想动只想原地睡着的程度了。 “您是教令院的学生吗？真好啊。”少年感叹道。“教令院可是全提瓦特第一学院，所有学者都向往的知识殿堂。我过段时间还计划去学术交流一下呢。能在那里学习，一定有着很多超出常人的成就吧？” “没有，您过奖了。”我摇摇头。“教令院是一座十分优秀的学院，里面的每一位学员都有着过人的天赋和长处。我只不过是其中仍然还需要努力的微不足道的一个，并没有什么称得上成就的东西。” “哦？是这样吗？您真谦虚。”少年笑眯眯地说。“您和我想象中须弥教令院的天之骄子们不太一样呢，我以为有着过人天赋的人都会多多少少地有一点傲气。” 嗯……其实大多数这个傲气可能还是有的，而且还不止一点。我默默地想。教令院里面的怪人真的很多，但是我觉得喜爱知识的大家和肯教我学识的大家真的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啊，我好像忘记询问这几天我漏下的课程能不能按照特殊情况处理了，本来想着问来着，结果看见艾尔海森导师那张令人生畏的脸就忘记了。 “我看您带了驼兽和很多包裹，您是来沙漠做实验的吗？哦，或许是完成课题。”少年还在说话。“如果是和沙漠的遗迹相关的研究，我也在沙漠呆了不短的时间，也许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啊，真的很感谢，他是个好人。我半闭着眼睛，眼前是那少年点起来的篝火和上面似乎做过食物的锅子，迷迷糊糊地想。如果我真的做了相关的研究，一定会拿出全身解数虚心求教的。 “为表诚意我可以先拿出一些东西来。”少年特别积极地好像伸手掏出来了一点什么。“就是我们现在落脚的这片……” 希望今晚别梦游了，我已经……不行了。 我没听见少年还在说什么，我的意识已经消失了。 “…………” 少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摆弄着手里棱镜形状的小机关，自顾自说明了半天，结果抬头一看，金瞳蓝发的兜帽少女蜷缩在墙角，合上眼睛完全沉入了梦乡，甚至发出了小小的呼声。 夜风吹过，空气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少年俊秀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收回机关坐回原位，眯着眼睛盯着少女，蓝紫色的眼瞳泛起恶意，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真能装啊。”少年喃喃道。 早晨。 空气清新，薄雾弥漫。我睁开双眼，活动了一下仍然有些酸痛的四肢，长长地舒了口气。 “早上好～”少年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看来你这趟沙漠之旅确实很累啊。” 啊，啊！我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好像昨天晚上我听着听着这人说话就睡着了，这实在是太失礼了。我愧疚地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实在抱歉，我昨天在沙漠里走了一天，确实是太累了。” “嗯？没有关系，哈哈，我一点都不介意。”少年坐在不远处的柱子上笑着说道。 他真宽容，一定是个好人。我感激地想，然后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摸索了一下身上的贵重物品，并没有发现什么缺少，这才松了口气。 “怀疑我偷你东西？”少年似笑非笑地说道。 “啊？啊！”我慌忙抬头，胡乱地摆摆手。“不是的！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您并不像坏人，我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只是我有丢三落四的毛病，有时候睡着了会梦游，醒来后有的原本放在身上的东西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所以就养成了这么一个习惯，这才……” “嗯，嗯。没有关系。”少年仍旧笑着说。“这也是人之常情嘛，我理解的。好了，那么这边我也要离开这里继续研究其他遗迹了，再见。” 语毕，少年站起身，干脆利落地几个跳跃离开了我的视线。我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然后转头看了看还在咕嘟咕嘟冒气泡的锅子，伸手解开盖子一看，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这好像是某种蔬菜粥。我咽了咽口水，有一瞬间确实有尝一尝这粥味道的想法。嗯，但是这可不行，我立即收起想法，严肃地想道。这是别人煮的东西，我并不能不经过他允许就碰这个……但是这粥他也没吃，甚至连火都没熄，唉，有点可惜啊。 我又呆了一会儿，吃了点自己带的干粮，然后检查了一下驼兽和零件。其实我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丢的东西，那些探测零件都是教令院批量生产的最基础的测量地形地势的零件，所有零件加一起都比不上这个驼兽值钱……啊，其实那个驼兽确实也有可能被偷，但是驼兽走的极慢，刚才那个人就算想偷也得连夜拼命用力拉着驼兽走…… 我晃晃脑袋，把没有意义的事情摇出去，最后看了看那锅子粥，还是有点可惜。于是我在内心挣扎了一下，抬脚走向了那锅粥，然后郑重地把小锅从架子上取下来，稍微用了点元素力冰了一下封了个口，把这个锅子塞到了我自己的袋子里。 他刚才肯定是把这个忘了。我想。他之前说之后要去教令院交流，有机会再见面的话还给他吧。 第8章 第八章 “你认错人了吧？”我迷惑地说道。“我完全没有印象……你说的根本就不是我啊。” “我不可能认错。”眼前的人把一根样式古怪的长条状铲子倒着在沙地上一插，气势汹汹地继续挡在我面前。“一模一样。你听好了，我现在怀疑你和上周那伙走私禁忌知识的镀金旅团有勾结，现在放弃抵抗，乖乖和我回去接受审查还能少受点罪。” 我纠结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唉，虽说这个奇怪的人明显是认错人了，但是直觉告诉我我肯定打不过他……好吧，其实在须弥主城这个人均武力逆天的地方我基本上谁也打不过。我瞄了一眼这人手里拿着的奇怪铲头，摇了摇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奇怪的人要在沙漠里拿着铲子挖地，但是现在这种没什么意义的问题明显不是重点，重点是艾尔海森导师给我的期限要到了，我貌似要超时了。于是我继续声音虚弱地试图解释:“万一是误会呢，你不要这么一口咬定啊……” “那么看来你是坚持负隅顽抗了。”那个人赤红色的眼睛闪过一道寒光，然后我眼看着他脚尖点地…… “啊啊啊啊啊啊！”我惊慌地后退半步，拼命挥舞双手。“对不起，对不起！你先不要动手，我不抵抗，你别激动！” “嗯？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那个人握着铲子，脸色沉凝，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我不……好吧。”我知道一时间解释不清，只好垂头丧气地低头。“但是这位先生，我还有导师安排的任务没有完成。能不能让我先把这些测绘零件摆完，我再跟你回去接受调查？” “……” 那个人沉默了。沙漠里一阵狂风吹起，那人样式独特的头冠上固定的带子在风中飘荡，我目光游移地盯着那几根带子。 “你的要求太多了。”那个少年模样的陌生人冷声道。“罪犯没有权利提要求。” “别这样啊！”我听他这么说，这才真的有些慌了。“我真不是罪犯，求求你行行好吧。虽说你口中的什么和交易禁忌知识相关的人真的不是我，但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如果导师给我的任务没完成我就要被退学了！我不是逃避和你回去调查审问，就是我真的不想被退学啊，就差两个零件就摆完了……” “唔。”那红瞳少年握着铲子的手动了动。“你是教令院的学生？” “是啊是啊！”我疯狂点头。 少年就走在我的旁边。我完全没有任何叛逆和抵抗的想法，仍旧蔫蔫地牵着驼兽看着地图往下一个目标点行去。啊，其实我是应该害怕一点的……毕竟我身边的这个莫名其妙的不认识的铲子少年虽然个子不高，但凶狠的气势比他的个子高十倍。但是我坚定地确信他是找错人了，因为我自己没有任何犯罪的想法和记忆，我的生活每一天都过得过于充实，被无穷无尽的报告，论文，调研和实验占满。我很想诚恳地和这位铲子少年说就算我想犯罪也没有时间，但是我不想挨打，所以我闭嘴了。 “你叫莱依拉是吧。”那铲子少年思索片刻，居然叹了口气，看向我的目光充斥了严厉。“我听说过你，今年教令院毕业各专业优秀代表的56个学生之一。只要不出差错必定前途一片光明，你为什么要做这种违法行为？” 呃，嗯…… 我后背有些发凉，试探性地问道:“您……您也是教令院的……” “什么？你不认识我吗。”少年皱起眉头。 糟糕。我心里一紧。 其实这种话我并不是第一次听见，正如我之前所说，教令院确实有很多优秀的人才，包括老师和学员在内……而且他们有的作出了很多学术成就，发布了很多论文，拿了很多奖项，也许是因为这些，他们普遍的性格都比较高傲。啊，当然也有例外，但是那是很少数的情况。然后在这个前提下，我被这些同学们问过好多次这句话…… 我不是故意轻视学长学姐们！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觉得大家都很厉害，他们应该被记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只是我每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在这种时候实在是难以把他们的脸和姓名对应上，而且他们很多都是其他专业的，只是因为我是测绘专业里比较优秀的一个才来向我搭话。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非常小心不要说错话，以免惹得学长学姐勃然大怒。 这次一定又是这样。我思前想后，端正态度，谨慎地说道:“啊，您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我真的感到很荣幸。” 难道这位铲子少年也是教令院的学长？还是老师？他看起来实在很年轻，然而在我们学校这种地方年龄可不能作为判断标准。他做的貌似是对案件嫌疑人的抓捕工作，那么这位应该是…… “净善宫委派教令院执行大风纪官，赛诺。”少年，哦不，赛诺简短地这样介绍道。他提着手里的铲子，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我。“虽然长相很像，但气质完全不一样。虽然现在下结论或许有些武断，但是你确实不像我曾经看见过的那个人。叫你来这你的导师是谁？” 啊？太好了！我愣了一下，大大松了口气，语气甚至欢快了几分:“是，是艾尔海森导师！” “…………” 少年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冷了下来，然后我瞠目结舌地看见他冷冰冰地瞪着我，语气森然地说道:“哼，我收回我之前的话。莱依拉，嫌疑人，赶紧把你的任务做完，跟我回去接受审查。” 啊？！ 第9章 第九章 我和名叫赛诺的少年对着坐在火堆旁面面相觑，气氛有些许尴尬。不巧的是按照我的路线规划，我们现在暂时过夜的位置仍然是之前我遇见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帽子少年的地方，不过这次我已经完成了绝大多数机关的安置，明天换条路出沙漠时顺道把最后一个机关摆好就结束了。 “呃。”我虽然已经很困了，但面对着赛诺那恍若实质的犀利眼神，实在不好意思睡觉。于是我清清嗓子，试图缓和一下这糟糕的空气。“原来您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大风纪官赛诺，我听说过您的名字。您去年从教令院毕业后直接接受净善宫的委派成为了维护须弥律法的大风纪官，专门追捕犯罪者，我们后辈的学生都很崇拜您呢。” “嗯。”赛诺点了点头，双手抱胸，表情依然冷酷。“追捕的就是你这种逃犯。” 别，别这样啊！我实在是欲哭无泪。刚才你不都说了我不像罪犯吗？怎么转眼间我一说是艾尔海森导师派我来的你就瞬间翻脸了？你们是不是有仇啊？？ “你是不是假借测绘之名接头和交易的这些，我不关心，也不感兴趣。”赛诺敲了敲被他横在地上的奇怪长铲子。“但是如果你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搞什么小动作，我可不会看在你教令院优秀毕业生代表的面子上对你手下留情。不如说……” 他冷漠地看了看我，说道:“我已经见多了。教令院毫无疑问是须弥的第一学院，里面有无数天才，然而总有那么一些天才自以为自己非常聪明，非得用自己的那点脑筋琢磨出违反禁令的事情。” 我欲哭无泪，面对赛诺的目光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说的什么禁忌知识相关的东西我之前似乎听说过，好像是一桩有点麻烦的大案子，确实牵涉到了教令院里的很多人，甚至可能包括老师。但是那和我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前几天风头正盛的时候我还在熬夜画图交大作业，根本没有那个工夫去八卦这些没有什么意义的东西。 “自以为是，自毁前程。”赛诺很严厉地说道。“你参与进那个艾尔海森的计划之中，只会糊里糊涂地被关进大牢。最后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背上巨大的罪名，结果始作俑者还在逍遥法外……” “呃……”我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出声询问。“赛诺前辈，您……您和艾尔海森导师有过节吗？” “没有。”赛诺干脆地说。“这和禁忌知识走私是两码事，我只是举个例子。” ……这是什么例子啊！我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这就是有仇吧！单方面因为我是艾尔海森导师派遣来的学生所以增加了嫌疑，为什么会这样啊！我实在是太可悲了！ “你睡觉吧。”赛诺端详着我，然后平静地说道。“我守夜，不要想着逃跑。明天你把你的最后一个仪器安完，就放下所有事情跟我回去接受调查。” 我真倒霉。我在心里哀嚎。啊啊，为什么最近总是这样，糟糕的事情一件连着一件，说到底还是最开始不应该在讲座上睡觉，唉，果然只要一松懈就会酿成可怕的结果，要是知道会这样我就算把大腿上扎满钉子也不会随地睡觉…… 我这样想着，认命地把自己的行囊打开，心不在焉地把睡袋往外拽。结果当啷一声，之前被我装进袋子里的那个帽子少年的粥罐子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 赛诺本来只是随便扫了一眼那个罐子，结果在看清的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了起来。但是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慢吞吞地爬进了便携睡袋里，唉声叹气地拉上了睡袋拉链。 希望明天能发生一点幸运的事情。我昏昏沉沉地想，然后合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赛诺仍旧坐在原地。他并没有打扰极度疲惫的兜帽女孩的睡眠，他盯着女孩闭上眼睛，很快发出了熟睡的呼声。然后他缓缓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在那个滚落的罐子面前蹲了下来，伸手去拿。 “嗯……我劝你别碰它。” 一个声音就这么突兀地响了起来。赛诺猛地转身，赤沙之杖已经出现在了手里。他超声音的方向看去，然后他看见一个带着奇特帽子的少年手扶着帽檐，身着一身复杂的红黑色制服，朝着他笑了笑。 “这身衣服。”赛诺并没有表现出惊慌，他凝重地盯着那个人。“你是……愚人众。你们果然派人来了须弥，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哦？哈，看起来你还有点眼力。”愚人众少年嘲讽地笑了笑。然后他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圈这片遗迹，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他的手中凝结出一团恍若实质般的紫色明亮雷光，手腕一甩，那雷光就电射而出。 赛诺握着武器，紧紧地盯视着这名愚人众少年，但这少年手中出现的雷光目标并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不远处遗迹某根石柱的底端。 “你——” 赛诺刚想问，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站在高处柱子上的愚人众少年。 然后下一秒，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惊天动地的倒塌声响起。四周的石柱纷纷下落，整个遗迹的中心变成了一个大坑。这大坑深不见底，而且地标上遗迹的坍塌似乎还引起了内部的连锁反应，只见沙尘混合着碎石纷纷而下，原地再也不见任何一个人的踪迹。 半晌后。 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坑里跳了出来。她甩了甩手里的单手剑，回头看了一眼这遗迹的大坑，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麻烦。”她说。 ——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长时间，只感觉我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我好像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是我第一次梦游到这沙漠里，我醒来之后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和漫天黄沙，简直要绝望地哭出来。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在沙漠里行走，几乎看不见眼前的任何东西。 在那个时候，我想不到任何脱困的方法，我甚至一度认为我会死在沙漠里。直到我遇见了一位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好心人，一位温柔的蓝色短发的大姐姐。 “你叫莱依拉吗？很好听的名字。”大姐姐到声音如同仙乐一般柔和动听。她握着我的手，我能记住她有一张美丽的脸庞，一双漂亮的异色眼瞳。“是迷路了吗？别担心，我会把你带出去的。” 那是我在沙漠里遇见的一位我愿意用一生去感谢的善良姐姐。我是如此地感激她。我无力的手搭上她的胳膊，我泫然欲泣地看着她。 “谢谢你，谢谢你。”我语无伦次地说。“我该怎么感谢你？” “哦？你要感谢我？” 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我费力地晃了晃迷迷糊糊的脑袋，然后迷茫地抬起头，有些不满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本来亲切和蔼的美丽大姐姐的面庞变成了艾尔海森导师那张让人害怕的脸。 “你就是这么感谢我的？”那个声音哼了一声。“那我可真是无法接受。” 不。不仅是如此。我瞬间睁大了眼睛，困意几乎一扫而空。我发现我和艾尔海森导师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已经近到了呼吸可闻的程度。我仰着头，他俯视着我，他的个子真的很高，我只能能看见他那灰白色的发梢和他那双微微低垂下来，如同无机质宝石一般的绿眼睛。 他在干什么？我在干什么？我惊慌地想道，然后我发现自己的右手掌心里握着一柄剑，正是我惯用的单手剑。我手里的剑横在艾尔海森导师和我之间，而此刻我已经被整个人掐着脖子压在了墙上。我试图动了一下，然而我的左胳膊也被导师牢牢地按住了。 “嗯？醒了？” 看见了我仿佛世界毁灭一般的脸，艾尔海森导师的表情反而稍微缓和了一点，他有些麻烦地叹了口气。 我手指一松，手中的单手剑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第10章 第十章 这是怎么回事？这里发生了什么？我在做梦吗？啊啊，对，一定是这样的，一定因为是白天沙漠环境太过恶劣，还被莫名其妙的冤枉，于是我就算睡着了也特别不安稳，所以接二连三地做了梦。 我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梦幻般的笑容。啊啊，我记得没错，原来上一个美梦是梦见了美丽的坎蒂丝姐姐，救我于苦难中的，好心的坎蒂丝姐姐。莱依拉，你不能让坎蒂丝姐姐失望啊，要平安地，顺利地走出沙漠。嗯，任务已经快结束了，我终于活着…… “你闭眼睛干什么？”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莱依拉，逃避现实是没有用的。” 我听见这个冷酷的，可怕的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紧接着我感觉全身被压制的力道一松，我身体下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啊，啊啊—— 我的膝盖陷在了柔软的沙地里，我的头顶是炙烤着的骄阳。我低头，目光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以及我刚丢下的那把被沙子埋了一半的单手剑。 我发自内心地问自己:我到底干了什么？ 一双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呆滞地抬头，目光从这双样式独特的靴子缓缓上移，略过两条宛如混血巨人一般修长的大腿，最后落在了艾尔海森导师那张仍然面无表情的脸上。 “你在干什么？莱依拉。”艾尔海森导师平静地说道。“无法完成任务，但是不想被开除，所以没有来由地拿武器刺杀给你派任务的导师？” ……我……我…… 我跪坐在地上，几乎是恐惧地颤抖了一下。我不知道导师在说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情况就变成了这样。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又梦游了吗？啊啊，难道是……难道是因为赛诺大风纪官说我是犯人，要接下来接受调查。我无法继续完成导师的项目，这已经注定了我的失败，于是我潜意识中就算是梦游也要刺杀导师吗？ 不，这怎么可能呢？我难以置信地望着导师。我从来没有过这种藐视须弥律令的想法，我也完全确定我几乎根本谁也打不过。这怎么会这样呢？我到底干了什么？ “我……我……我没有。”我颤抖着嘴唇，声音微弱地说道。“艾尔海森导师，我发誓，上一秒我还在沙漠的某个遗迹里睡觉……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嗯，你说什么其实并没有意义。” 艾尔海森导师点点头，他抱着胳膊站在我面前不足一步远的地方，投下来的阴影整个笼罩了我，我感觉他几乎高的像学院宿舍的柱子。 “重要的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他的指骨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惊恐地抱头。“对不起！！！请不要打我！” “…………” 沙漠里的风呼呼地打在我的衣服上，带来一片细小的沙子。我一动也不敢动，就那么几乎是以蜷成一团的姿态抱着头跪坐在地上。四周空旷，辽阔而安静，只有模模糊糊的风声透过我抱着头的胳膊传进耳朵里——然后，我好像听见了一声似有似无的笑声。 什么？我听错了吗？我迷惑地想着，于是微微松开抱着头的手，小心地抬起头往周围看了看。 “我感觉你很喜欢跪在地上说话。” 我听见导师这样说。然后下一秒，我的胳膊一紧，一股大力传来，我被他直接从地上拽了起来。我跌跌撞撞被这股巨大的劲道往前拖了一点，然后我发现我几乎要撞进艾尔海森导师的怀里，发现这个事实后，我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 “没，没有。”我嗫嗫嚅嚅地说。“我……我在向您表达最诚挚的歉意。” “是吗？”艾尔海森导师挑挑眉。“歉意？我觉得你一点诚意都没有。现在你拿武器对准导师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且你现在应该好好思考一下，你在已经弄丢所有勘测零件之后，该怎么向我交代。” ——什，什么？！ 我听见这让人后背发凉的话，立马惊骇地转头四处张望。不，不，别这样。我绝望地想。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附近只有无穷无尽的沙子和偶尔裸露的石堆，我的驼兽和测绘零件都不见踪影—— 不对。不对。冷静，莱依拉。我深呼吸。既然我已经梦游出了那块遗迹，那么驼兽和零件应该都在原地没有被带出来。我觉得大风纪官赛诺大人应该不屑于去动我那点东西，所以那些东西应该都还好好的。啊，等一下。我疑惑地想。我不是嫌疑犯吗？所以为什么赛诺在我梦游离开时没有阻止我？ 但是这眼下并不重要。我强作镇定，朝导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啊，艾尔海森导师，那些东西并没有丢，请您跟我来。” 我判断自己到底在哪花了一段时间。但艾尔海森导师不知道为什么也并不着急，看起来很悠闲地跟在我身后。我战战兢兢地往前走，大脑一片混乱。我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导师出现在了沙漠里，我一边走一边在内心拼命祈祷驼兽和零件安然无恙。租用前者的押金花费了我大半的财产，而后者关系着我是否能活着走出沙漠。无论哪个出现问题，我都没有办法…… “哦。” 艾尔海森导师突然出声。他看着前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有必要吗？”他往前走了几步和我并肩，扭头看了我一眼。“这就是你所说的没有丢？”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本来应该是遗迹的地方。这里现在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虽然坑洞边缘埋没的沙子里还能看见零星的遗迹砖石，但是我的驼兽和测绘零件已经鸿飞冥冥。 第11章 第十一章 “所以你带我来就是想让我看这个坑？”艾尔海森导师说。“嗯，我看见了。然后呢，你还想解释什么？”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里明明就是我昨天晚上睡觉的地方，然而现在这里除了这个不知道怎么形成的漆黑大坑其他什么都没有，原本还剩下半截的断壁残垣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地震了吗？但是为什么一路上来的其他地方都完好无损，偏偏只塌我所驻扎过的这个地方？啊啊，我被霉运之神笼罩了吗？！ 不能这样一直沉浸在负面情绪里，莱依拉，一直抱怨自己是没有用的。我虽然全身发冷，但仍旧强撑着理智，痛苦地思考。 ……对，要想想好的事情，我现在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没在这场坍塌中丧生？这样一来，原来梦游还拯救了我的性命…… “——你还敢回来。” 兀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我双眼发直注视着大洞，还沉浸在无穷无尽的自怨自艾中，就看见一道雷光划破了眼前的黑暗，极快地朝我面门劈开。 ……什么？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挟裹着金属光泽的锋锐雷电朝我当头斩落。这种速度的攻击，就算是在我有防备的情况下也躲不开，更何况我现在因为接连遭受巨大打击而失魂落魄，一时间只来得及下意识闭上眼睛。 下一秒，我的面前传来极其刺耳的金属爆鸣声，然后是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我感觉到有人横跨半步挡在了我面前。然后我听见艾尔海森导师用略带嘲讽的语气开口:“赛诺，袭击学员可是大罪。你作为大风纪官，要带头违反须弥律令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睁开眼，看见那位大风纪官赛诺后退半步，他并没有看艾尔海森，而是直直地盯着我，那双本来就气势十足的赤红色眼眸在此刻显得更加凶威赫赫。他手中的长柄武器仍然缠绕着恐怖的雷光，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但是现在问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他拧着眉，嘴角崩的紧紧地，全身散发着愤怒的气息，往前走了一步。“背叛须弥的罪人，勾结愚人众参与小吉祥草王失踪的阴谋，你的行为已经败露，现在应该接受审判了。” ……什么？ 不，等一下。我的大脑一片混乱。他在说什么？之前不是什么禁忌知识走私案嫌疑犯吗？怎么转眼间我就变成了……变成了…… ……小吉祥草王失踪？？ 我震惊地说道:“小吉祥草王失踪了？？” 小吉祥草王，是一位仁爱的神明。她掌管着须弥的智慧，却不过多干涉民众的一切，更多的是指引和教诲。我从未见过这位遥远的统治者，也没想过有一天我能在这种事情上和这位扯上关系，眼前大风纪官赛诺口中所说给我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哼。” 艾尔海森导师并没有像我一样对赛诺的话表示震惊，也没有对我多问什么。他甩了甩手里碧绿色的长刀，显然刚才就是这把造型别致的武器挡住了赛诺的攻击。 “你这么说吗？那么赛诺，你查到了什么。”艾尔海森导师平静地询问道。 “……艾尔海森。” 赛诺显然对艾尔海森导师也不太友好，仍旧摆着蓄势待发的进攻姿态，身后的飘带猎猎作响。他冷冷地说:“你让开，不要妨碍我。解释的事情之后再谈，当务之急是不要让她跑掉。她居然有胆量再次出现在我视野范围内，无论是什么原因都无关紧要，勾结外敌，谋害神明，罪无可赦。”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动作，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又是极其刺耳的铛地一声，这次我看清了，艾尔海森导师再次挡住了大风纪官赛诺如同雷霆一样迅猛的进攻。 “艾尔海森！”赛诺怒吼。“你在干什么？” “我觉得我没必要把同样的话再说一遍，赛诺，我相信你的不理智并没有让你的听力系统受损。” 艾尔海森背对着我，声音冷静地说。他前面的大风纪官被他挡的严严实实。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此刻我什么想法都没有。眼前发生的一切给我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和混乱，我甚至来不及恐惧，只感到全身一阵一阵地发冷。 “…………” 赛诺皱着眉。虽然他非常不耐烦，但是显然不解释清楚，眼前这个他平时就不甚看的顺眼的家伙并不会让开。 “你难道没有接到虚空发布的通缉令吗？”赛诺语气生硬地说。“通缉罪犯教令院学生莱依拉，将其带回净善宫接受审讯。” ……什么？ 我更加震惊了。虚空是须弥的互联网，里面有许多有用的知识，我平日在教令院上课学习时经常拿它来搜索论文参考。当然，虚空的作用并不只有这点，它由小吉祥草王一手建立，净善宫也偶尔在上面发布最新的律令和大事件。它也可以进行譬如短距离的通讯……几乎每个须弥学生都有一个链接虚空的终端，可能有人会经常用终端来浏览娱乐和八卦，但是像我这样的天赋不怎么样的倒霉学生平日里并没有时间开发它的其他用处。 我所在的沙漠远离建立虚空的基站净善宫，信号不好。在沙漠里布设测绘零件时我没有论文要写，并且这几天在沙漠里忙活累的都要死掉了，根本没有时间查看信号时断时续的终端。 “什么啊。”我目光呆滞地盯着艾尔海森导师的后背，喃喃自语。“我在沙漠里到底呆了几天？还是几个月？为什么你们说的我都听不懂啊。” “…………” 艾尔海森导师沉默了。一时间周围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静。他并没有回头看我，也没有像我询问什么，但是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狂跳起来。 “你没有收到通缉令吗？艾尔海森。”赛诺执着地询问道。“——你应该就是为了这个而来沙漠的吧。” 第12章 第十二章 “莱依拉。” 艾尔海森导师终于回头看着我。我看着他那仍然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下意识地答应一声，心脏仍然在疯狂跳动，手心里全是冷汗。 “你背叛了须弥，勾结了愚人众吗？” 他这样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我的错误感觉，艾尔海森导师在回头看着我并问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严厉质问和咄咄逼人。此刻他的表情甚至比平日里更柔和一些，嘴角似乎上扬了一点。或者说……艾尔海森是戴着一点笑意，这样调侃般地问着我似的。 ……啊。 有那么无法理解的一瞬间，我的眼泪几乎要顺着面颊流淌而下。 大脑空白只是一瞬间，在赛诺重复通缉犯之类的话后，我就努力地复盘自己遇到过的事情。是什么可能导致我目前的被冤枉？是我遇见的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少年吗？然而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虚空发布了对我的通缉令。难道是我的虚空被别人盗号了，发布了违法信息？这也不对啊，能够让大风纪官出手，还扯上了小吉祥草王失踪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总感觉这并不是我这个普通学生能够接触到的东西。 我又累又乏，辛苦地在沙漠里布设测绘零件，走了老远的路，扯上了一堆莫名其妙的麻烦，现在居然变成了须弥的通缉犯，被大风纪官追杀。啊，我怎么会遭受到这样的苦难，一切，一切都是因为接受了艾尔海森委派的任务来到沙漠，才会—— 你为什么要看着我笑？这一切到底是谁做的？是你做的吗？我崩溃地想道。啊啊啊，艾尔海森导师，艾尔海森，你这家伙—— “你看起来想攻击我。”艾尔海森导师观察了我一会儿，摇摇头。“然而这件事情在一个小时前你已经尝试过了，结果你也知道了。导师委派的任务完全搞砸，想要掩人耳目袭击导师避免惩罚却也失败了，还牵扯上了愚人众的阴谋。莱依拉，我替你感到失败。”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愤怒地瞪着艾尔海森。我感觉到自己的脑子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死死握着拳头，忍不住上前半步。之前卡维学长一直用极其恶劣的态度和艾尔海森对话，我并不知道那是为什么，还以为他们之间产生过什么矛盾没有化解。但是现在我已经完完全全地知道了，卡维学长是正确的，艾尔海森导师确实功绩卓著无人能比，但是他的性格实在是太恶劣了！！我现在怀疑他是整件事情的幕后黑手，目的就是在差遣学生做事时顺便看看我这个可怜后辈的洋相—— “……行了。” 艾尔海森收敛了表情，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他抬起胳膊，我感觉到他的手按住了我的脑袋。 “艾尔海森，你在干什么。”赛诺上前几步，仍然死死拧着眉，脸色极其难看。“看起来你不打算逮捕她？有什么原因？这不是什么可以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我也想知道！” 我死死咬着牙关，声音有些颤抖。刚才一时的愤怒险些冲昏头脑，被艾尔海森一按瞬间冷静了一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熟悉的畏惧再次袭上心头。于是我赶紧再后面加上一句:“咳……请告诉我，艾尔海森导师。” “行。” 艾尔海森放下按着我脑袋的手。他仍然无比淡定，仿佛所有事情尽在掌握一般。“赛诺，我并没有在开玩笑。小吉祥草王一个月前失踪的事情本来是绝对的机密，只有教令院职责相关的几人和部分净善宫政客知道，你怎么能这么直接说出口呢。” “…………” 赛诺难以理解地盯着艾尔海森。“重点是这个吗？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沙漠调查和搜捕嫌犯。三日前我就曾经见过她，但是当时被她逃脱，现在她居然敢再次露面。艾尔海森，你要包庇她吗？” “哦？是吗？”艾尔海森点点头，然后看向我。“莱依拉，你三天前见过赛诺？” “……是，是的。”我慢了半拍，迟疑地说。三天前？原来我睡了三天没醒？还是我梦游了三天？ “当时他为什么没有立即逮捕你？”艾尔海森看着我。“恕我直言，你的武力值并不能与身为净善宫委派教令院大风纪官赛诺相比。” “好像不对吧？”我忽略他嘲讽我武力的话，费解地皱起眉头。“我并不知道我被通缉，我进入沙漠只是为了布设测绘零件。三天……呃，三天前赛诺似乎把我误认为了什么禁忌知识走私案相关的犯人。不过因为是嫌疑犯，他并没有立即抓捕我，还给我时间完成零件的摆放……结果我在这里睡了一晚上，梦游了出去，回来之后这里就变成了大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小吉祥草王失踪，什么愚人众。” 我努力捋正自己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舌头，求助般地看向艾尔海森。 “……那么，这样的话，分歧就出现了。” 艾尔海森摊开手，表情竟然有种了然。 “我的大脑从始至终非常清醒，我记得几天前，是我邀请莱依拉加入我的项目，并且拆遣她来沙漠按照地图摆放测绘零件。然而三天前我接到虚空的通缉令，通缉追拿因为勾结愚人众谋害小吉祥草王的阴谋败露而逃入沙漠的教令院学生莱依拉。前后矛盾，这显然是不成立的，所以我判断，掌控虚空控制权的净善宫那边绝对出了问题。而你，赛诺，你一开始真的是来沙漠抓捕莱依拉的吗？” 他面色冰冷，盯着赛诺变得有些茫然的脸。 “原来你是三天前才接到通缉令的，什么，禁忌知识走私案？”少年喃喃地说道。 “……对啊，我是因为这个才来沙漠的。小吉祥草王失踪是大事，但是这件事是绝密，我当然要进行暗中调查，但是这和禁忌知识是两回事。呃，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将它们记成一件……” 艾尔海森叹了口气。 “这里不是说这话的地方。”他的语气有些烦躁。“回须弥城再说。” “——不，不不不不不！我不回去！” 我一听他说这话，整个人惊恐地蹦了起来，疯狂地摆手。刚才我偷偷查看了虚空终端，虽然信号依然不好，但是上面一闪而过了赤红色的通缉令感叹号，紧接着出现了密密麻麻不知道写了什么的一堆文字，还在疯狂闪烁。吓得我根本没敢看，一甩手就把终端扔进了眼前的大坑里。这时候我也顾不得心疼我购买终端的钱了，谁知道终端里有没有定位功能。现在净善宫都出了问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连累到了我身上，但是我还想活着，根本不想被抓进去，回须弥相当于自投罗网。 “…………她说的对。” 出乎意料地，赛诺很快地冷静了下来。他的气势收敛，目光沉凝，扫了我一眼，我被他看的全身一抖。 “……你不必紧张，这里面确实出现了问题，可能就在三天前，我关于禁忌知识案件的扫尾工作认知似乎被替换成了搜捕要犯。我好歹也曾经是教令院的优秀毕业生，这种事情还是察觉得出的。现在这种前所未有情况我从未遇见过，教令院疯子学生年年都有，他们搞出来的大动静也不可能大到这种程度。” 他看着我，目光中有种匪夷所思。 “……现在全国都在通缉你。这种规模的通缉令公布，将小吉祥草王失踪这件事情大规模宣传，现在须弥城的风纪官必定全城戒严。艾尔海森，她一个学生，现在回教令院等于送死。” “谁说要她回教令院了。” 艾尔海森摆了摆手，目光镇定自若。 “那我回去，能在哪住啊？牢房吗？”我绝望地说。 “住我家。” 艾尔海森语气平静地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这是你写的？” 我似乎刚睡醒，听见有人问我，于是抬起头来。眼前的视野有点模糊，我揉了揉眼睛，看见一个面目普通的中年人正拿着我的论文。 “是，是的。”面对陌生人我有点紧张。“呃……有什么不妥吗？” “唔……那倒是没有。” 中年人似乎已经将我的论文看完了，他朝我微微颔首。 “你的观点很特别。你是教令院的学生吗？” ……呃啊。 我霎时感到一阵不由自主的忐忑。眼前中年人虽然外表普普通通不引人瞩目，但是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很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他不会是哪个我不认识的教令院教授吧？我担心地想。唉，我真的不擅长应对学校里脾气各式各样的教师啊，他不会在这直接开始批评我吧，我写的东西是不是哪里出现了错误…… “…………什么？！！小吉祥草王失踪了？？” 我朦朦胧胧间听见一个极其响亮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吓得我宛如上课睡觉再次被发现一般剧烈地哆嗦了一下，猛地坐直身体。 “卡维。”艾尔海森导师瞥了卡维学长一眼。“你太吵了。” “哈？艾尔海森，你真就一点也不急啊？”卡维充耳不闻，他愤怒地看着艾尔海森。“而且按你们所说，这件事都发生一个月了，你居然现在才想起来着急。我现在怀疑你肯定又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现在又在这里装模作样。” ……这其实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吧。我在心里默默吐槽。国家的领袖消失一个月了，这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任何一个须弥的民众知道这件事都会坐立不安。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显然艾尔海森导师身居要位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并且肯定会对这件事情负责调查，这种事情还不能告诉其他人，压力可想而知。然而前后几次接触我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甚至有心情给我们学生开讲座。这是何等的心理素质……！ “比起怀疑我，卡维，你的问题呢。”艾尔海森抱着胳膊。“小吉祥草王失踪的消息和对莱依拉的通缉令三天前就通过虚空终端对全城发布了。我感到很好奇，这么大的事情你是怎么做到在这三天内一无所知的？” “……啊？什么？”卡维疑惑地看了看我。“什么通缉？你……你被通缉了吗？” “…………” “看来这里还有无关人员。”赛诺嘴角抽搐了一下。“艾尔海森，你接着说。” “喂，我怎么变成无关人员了。”卡维很不满地说。“我认识你，你是大风纪官赛诺吧？现在外面一堆风纪官来回乱跑，你不管管吗？” “卡维学长。”我压低声音朝坐在我旁边的卡维说道。“这种事情和我们老百姓无关的，在家里多待几天就好了。就是这段时间全城可能会封锁戒严，你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去喝酒了。” “诶？这样啊。”卡维摸摸头，有些了然地叹息了一声。“怪不得昨天酒馆关门了，我还奇怪呢。” “……喂，你们两个紧张一点啊。”坐在我另一边，有着一双竖耳的清秀黑发青年无奈地说道。“还有，莱依拉，这怎么和你这平头老百姓无关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几天不见就变成通缉犯了？” “呃！” ……我差点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位也在这里，十几分钟之前我看见他推开导师家门的时候还以为他是来逮捕我的。他倒不是我专业的老师，而是我对面寝室科莱学妹的老师，名字叫做提纳里。 科莱学妹是生物系的新星，比我出名的多，而且她有一位鼎鼎大名的师傅提纳里……在他们专业那边可以说是如雷贯耳的存在。虽然不是一个专业的，但是我和科莱学妹很熟悉，上下课经常在一起约见面吃午饭，于是也经常见到这位提纳里老师。非常难得的是，这位老师并没有一般天才老师的各种怪癖，相反地，他的性格非常好，待人亲切温和，通晓各种知识，就连我的专业问题也能顺带为我解答，并且极其谦虚。和我行我素的艾尔海森导师比起来，真的是……啊，这似乎不太尊敬。打住打住。 “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底气不足地说。“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提纳里老师，你要相信我啊。” “嗯？不，我没有怀疑过你。”提纳里摇摇头，有些好笑地说道。“你和科莱认识这么长时间了，科莱经常在念叨你的事情，所以关于你的为人和性格我这个当老师的前后也了解了不少。倒也不用太担心，我觉得如果你呆在艾尔海森家里，应该不会被净善宫和教令院那边的人抓走的。” “啊！”我感到一阵暖流流淌进了心里，不禁感动地说道。“提纳里老师！谢谢你！” “……你们也知道这里是我家。”艾尔海森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他盯着我和提纳里，表情有些阴沉。“这里都不算是外人，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我就直说吧。我这人不喜欢吵闹，家里也极其简陋狭窄，不能作为茶话会选址。提纳里和赛诺，我把最要紧的事情说完后，其余行动通过终端联络你们。” 提纳里似笑非笑地看了艾尔海森一眼，而赛诺板起脸来，非常认真地说道:“不行。艾尔海森，这不安全。敌人有能力黑进终端，甚至能够基于这个替换认知，我们在终端上的联络很可能暴露。” “这个提纳里有办法。”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说。“不然我叫他来干什么？” “你这家伙给我礼貌一点。”赛诺皱起眉，不赞同地看着艾尔海森。 “和你不一样，我从没有过任何不礼貌的言辞。”艾尔海森摊手。 “咳咳，莱依拉。”卡维稍微靠近了我一点，把头歪了歪，在我耳边悄悄说。“我感觉要打起来了。这几个人我虽然都认识，但是我从没见他们坐在一起过。看来这次的事情真的很严重啊。” “唉，是啊。”我没精打采地说。“然而现在真正完全无关的人士只有卡维学长你，这种情况最容易受牵连，你最近出门可要小心一点啊。” “怎么你也这样，我怎么就无关人士了！”卡维虽然压低声音，但仍然很激动地小声嚷嚷。 “…………”我无语地看了卡维学长一眼。“卡维学长，你这么想和这件事有关，那我这‘有关人士’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啊不不不。这还是算了吧。”卡维摆手。 “卡维，我的客厅里坐了太多人，我现在很烦躁。”艾尔海森坐在主位，面色冷酷地说。“如果你不想待，现在就可以出去，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我特许你不用还上个月的房租。” 第14章 13.5 我实在睡不着。 今天又是一个熬夜写论文的郁闷夜晚，等我好不容易完成所有工作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现在窗外天色漆黑，教室走廊里静悄悄的。按理说我这个点根本就不用回寝室睡了，直接在教室凑合一晚就行了。我倒不是怕黑什么的，只是…… 我太饿了。 ……好吧，这种忘记吃晚饭的事情也会偶尔发生的。我垂头丧气地想。于是片刻后，我收拾好胡乱铺满桌面的笔纸和工具，背上了有些沉重的双肩包，悄悄地走出了教学楼，一路小跑着穿过茂密的树木和灌木，往教令院大门口跑去。 我得吃点夜宵。 夜晚的空气有些发凉，大门外一片静谧，偶尔有虫鸣的声音。当然，这个时间没有任何饭店会营业，平日里开在距离教令院不远不近距离的小吃一条街早就变得一片漆黑。我当然也知道这种理所当然的情况，所以我的目标并不是这些小吃店，而是…… 酒馆。 “哟。” 果不其然，推开有些沉重的木门，一片温暖的橙色灯光扑面而来，我看见站在吧台后面的老板朝我这边挥了挥手。 “——老板！！你果然还在营业，真的帮大忙了！”我感动地跑进去，一屁股坐在吧台前面的椅子上，把背包往旁边的座位上一甩，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倒没有。”老板耸耸肩膀。“我开的是酒吧，这个点开门一直都很正常。我一看你推门进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要吃什么？” “都可以！老板你做什么顺手我吃什么。” 我简直要感动地落泪了。这家酒吧的老板人真的特别好，从来没有因为我半夜三更到酒吧里不点酒只吃饭的行为生气，每次都亲手给我做夜宵。能在这种疲惫的时候吃上一碗暖暖的面条什么的，真的是我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刻了。 “行。”老板点头。“那你等一会。” 今天酒吧里几乎没什么人。我一眼扫过去几乎都是空座，于是我左右探了探头，悄悄溜下座位，把角落里的几把椅子稍微挪了挪并在了一起，将装满了书本纸张的背包摆在了这一行座位的末端，然后小心翼翼地躺在了一排椅子上。 老板做好饭估计还要一点时间。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那我就先睡一会儿。 我有些迷糊地想。酒吧里实在是太暖和了，暖和的让我想睡觉。啊，现在没有其他客人，我应该没碍事吧？希望老板不要怪我弄乱了他的椅子，我醒来会好好归位的…… 我的意识消失了。 “晚上好。”中年人拉开吧台前面的椅子坐下。“随便来一杯。嗯？您端着的是什么，面条吗？” “虽然正确来说现在算是早上……不过，晚上好，先生。” 从酒柜后面绕出来的老板朝中年人点头致意。 “哦，这个吗？” 他看了看手里端着的冒着热气的蔬菜面，叹了口气。“这只是一点给予刻苦学生的资助罢了。” “学生？”中年人有些好奇地问道。“这个时间还有教令院的学生来酒吧喝酒吗。” 老板把面条放在一边，拿起器皿开始倒酒，一边倒一边说:“不是酒。嘛，这不是有碗面条吗？是夜宵。能够进入教令院的学生们基本上都是天才怪人，我打过交道的也不少，大多数都比较莫名其妙。然而我认识的这个小孩……唉，也没什么别的，只能说普普通通，也就是刻苦过头了吧。” 因为客人少，老板的话也多了起来。他倒完酒，抬眼，指了指酒吧没有开灯的昏暗角落。 “估计又是熬夜做题作图啥的写到这个时候，肚子饿了才出来找东西吃吧。都好几次了，多亏有我这种好心的酒吧老板……” 老板絮絮叨叨地，走到边上开始收拾酒架子去了。中年人本来手已经摸向了酒杯，他漫不经心地朝刚才老板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结果人没看清楚，乱七八糟的白纸倒是很显眼地铺的满地都是。 “老板，那边满地的是怎么回事。”中年人有些好笑地说。“……老板？” 酒吧老板没听见，前台没人，只能听见他模模糊糊的嘟囔声和脚步声，估计是走回后面拿什么东西了。中年人摇摇头，站起身走向那堆几乎洒了一地的白纸。他在那一大堆纸的边缘站住了，然后蹲下身来，捡起了几张纸。他的目光在上面随意扫了一下，眼神顿时定住了。 “…………” 他粗略地看了几行纸上的内容，微微顿了顿，微微露出一点感兴趣的表情。这时候他听见了一阵细小的摩擦声，抬头一看，原来这些白纸是从一个没有拉严实的背包中滑出来的。而它们滑出来的原因，是因为包上枕了一个看不太清面容的瘦弱少女的脑袋。少女蜷在几把拼起来的椅子上，枕在书包的边缘，她似乎睡得不太舒服，总是微微地移动身体。而随着她轻微的动作，又有更多的纸张夹杂着笔和绘图工具从包里漏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啊！什么！” 少女惊慌地从椅子上滚了下来，瞪大了一双浅金色的眼瞳。“对不起对不起！我有在好好听课，我没睡觉！” “…………” 我坐姿僵硬地缩在吧台前面的椅子上，眼前是好心的老板给我做的夜宵面条，它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然而我的食欲已经大大减退了。 “嗯？没关系。”看起来十分普通的中年人朝我摆了摆手。“别紧张，我只是路过的普通人，没有要审查你论文的意思，只是因为看到了感兴趣的东西而冒昧借来看看。啊，那是你的饭吧？老板刚才特意端来的，你快吃吧。” “……啊，好的。” 其实这时候我也顾不得了，如果再不吃东西我的胃感觉要饿出洞来了，于是我拿了叉子就开始卷面条。 “……谢谢您帮我收拾这些纸。”我嚼着面条，有些含糊地说。 “举手之劳而已。”中年人笑着摇摇头。“你……是教令院的学生吗？” “啊，是的。”我努力吞下嘴里的食物。“那纸上面些是我的……呃，课题研究。” “关于时间和自我，很有趣的课题。啊，你的观点也非常有趣。”中年人若有所思地说。“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你的观点，思路是什么呢？参考过谁的往期作品吗？” 第15章 13.6 “您的观点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思考着，紧皱眉头。“如果按照您的预想来推算的话……” “显然，我提出的可能性是完全依照于你在论文中建立的假设。我觉得整个环节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中年人将最后一张纸放在桌面上，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啊，失礼了。我似乎由于一时间的大量思考而出现了礼节上的冒犯，这当然是你的论文课题，你想怎么写都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出于个人兴趣，稍微提出一些小小的建议。”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您的观点十分成熟，对多方面都有非常周密的考量，并且具有相当强的可实际应用性。”我认真地说。“这是我之前所欠缺的部分，或许是因为我还是个不太成熟的学生，想法总是不太周全。” “啊，过誉了。”中年人微笑着说。“我只不过比你虚长了几岁，也只是以我这个稍微年长的视角来稍微补全一下你的课题。说不定很多年以后，你会有更加不同的其他优秀见解呢。” “我还以为你们在说什么。”老板盯着桌子上的白纸看了半天，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明白，抱着胳膊啧啧称奇。“我说，你们教令院的人都这么可怕吗，你们到底是怎么想出来这种前所未有的东西的。” “老板先生，您回来了。”我从思考中惊醒，赶忙打了个招呼。“这个，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吧……” “让我看看标题，——《如何让时间为自己流动》，啊，这确实只是一个比较抽象的题目。”老板夸张地低头看了几眼，然后叹息了一声。“唉，反正我也不懂你们天才的思路，反正我像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已经追到了你们的老板娘……” “哦，您误会了。”中年人依旧是一副温和淡然的表情。“我并不是教令院的老师或者什么，只是一个路过的普通人。” “行行行。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老板对我的论文失去了兴趣，转身绕过了酒架，嘟嘟囔囔地消失在了隔间里。 “那么先生，您看我文章的前几部分有哪里需要修改呢？”我抿着嘴唇，努力思索着改动的方案。“我的整体思路是，从感到对于渴求知识的人而言时间总是不够用来着手。世界的奥秘无穷无尽，每一处未知的变化都值得让我们去探寻，从而获得更加明晰的领悟和智慧……这里列举一下优秀前辈们事迹的例子，引用一下名人关于智慧的名言……顺便赞美一下小吉祥草王。” “……我觉得有些多余。啊，不，没什么。”中年人皱了皱眉，很快地调整了表情，恢复了正常。 “……自然，在追寻真理，探究世界奥秘的路上，我们需要花费无数的时间。”我并没有注意，继续说道。“并且，因为我们的身体不是机器，在这个追寻的过程中，我们会变得疲惫，力不从心……啊，先生，这里只是我的一点假设。” 我怕被误会，所以赶紧解释。“学院里仍然老当益壮的教授很多！啊，还有最具盛名的七大贤者，最近好像还有一位十分著名的至高导师。” “这里并没有问题。”中年人十分宽容地看着我。“作为一篇合格的学生论文，这样写是可以的。” “嗯。”我心里感到一丝敬佩，于是继续说。“时间从来不为某个人而停留，无论是怎样强大的元素力都不能阻挡时间的流逝……可能有一些长生的种族可以拥有漫长的生命吧。唉，真好啊。”我遗憾地叹气。“他们一定有无穷无尽的时间来追寻世界的真理吧。” “哦，这倒是不一定吧。”中年人笑了笑。有些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冷光。“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对未知抱有如此强烈的探知欲和研究欲的，不客气地说，我认为有些长生种活着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空活千年。” 他说话可真不客气。我暗暗咋舌。 “好了，继续说你的论文吧。”中年人恢复了平静，缓缓地说道。“那么，接下来的部分，就在于如何用人力的方法，解决自己会受到时间流逝产生的影响。” “好的。”我翻着纸页，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先生，其实在和您交谈之前，我一直对我的这个方案存在一定的迷茫。因为实在是经验不足，又找不到合适的前辈例子参考借鉴，所以我只能从我自己到身上入手了。不瞒您说，我有个小毛病，就是时不时的会梦游，有时候醒来会出现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而我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来的。” “哦？梦游？”中年人点点头。 “所以我就想，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我们可以把清醒的意识带到梦境中呢？就我自己的体感而言，梦里的时间是扭曲的，因为所有事情都是在我们脑中进行的，并不受现实的影响。”我有些磕磕绊绊地解释。“所以我提出了这样一个假设，通过这样的方式，我们可以在意识形态上无限延长自己的时间，所有一时间想不清楚的，需要精心思索的，都将需要的资料带到梦境中。而睁开眼睛，又能收获世界上无尽的未知和奥秘……啊！”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颊有点发烫，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这只是一个学生乱七八糟的设想！这也正是先生您提出的问题所在。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实现的可能，只是我实在做不完作业写不完论文时候的怨念罢了！” “这没问题。你没有任何错误。”中年人并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依旧十分平和地看着我。“你的想法本身没有错，只是你的实施方案整体搭建在了‘梦’的上面。梦吗，哼……” 莫名其妙地，他冷笑了一声。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你的方案，弊病就是‘可控性低下’，稳定性有待商榷。”中年人说道。“如果不像开始说的对你的观点加以修改，完全按照我的思路的话，你其实应该向更加现实，也更加可控的方向研究。我举个例子，‘你’，和‘梦中的你’，其实可以分别看作两个个体。她们虽然都是你，但是也不完全是你。需要清醒的，在世界上行走探寻的工作，‘你’可以来做。而‘梦中的你’，可以停下来将这些信息整理，归纳，思考……” 我有些疑惑，于是提出了问题:“先生，按照您的理解，那么梦里的我只有我睡着才能产生，这种区分并没有什么意义啊。” “抱歉，是我的疏忽，再没有说明前提的情况下使用了不恰当的代称。”中年人歉意地说道。 窗外已经微微亮了起来。他顿了顿，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顺畅而流利地开口，将他的想法讲述了出来。就好像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无比笃定，并且坚信着它。 “如何才能让整个行动变得高效而稳定呢，你可以将‘你’和‘梦中的你’分割成两个独立存在的个体，就好像拓印下来了昨天睡着之后的你。这样的话，你不仅拥有了双倍的时间，还拥有了两个不同的视角……” 他侃侃而谈这个想法的优势。我有些呆滞。这是分身术吗？我感觉我们的讨论渐渐滑向了奇怪的方向。就像我承认的，我想出这个论文最开始的契机完全就是我在抱怨实在写不完无穷无尽的论文……我觉得我自己想出的结论都够抽象的了，没想到这位之前在对我的结论加以修改时还十分睿智独到的大叔在说他自己的观点时居然比我还抽象。 “呃，先生……” 我有点想知道他是如何想出这么个观点的，以及他这个看起来实现比我还要困难的观点该如何实操。 “……啊，没有关系，这只是一点无关紧要的小想法罢了，请不要在意。我的名字是多托雷。” 中年人，哦，现在是多托雷先生注视着我。 “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这样一位优秀的学生。” “啊，没有没有。”我实在有些脸红地摇摇头。“教令院里有很多优秀的学长学姐学弟学妹，我只是很普通的学生……” “倒也不必这样过谦。我在你身上完全看不到一丝作为天才的傲气，真是稀奇。”多托雷先生感叹道。“那么，冒昧请问你的名字？” “我吗？我叫莱依拉，只是普通的大四学生。”我挠挠头。 “很高兴认识你，莱依拉。” 多托雷先生再次朝我笑了笑，然后站起身。 “……那么，再会了，我很期待与你再次相遇。” 第16章 第十四章 室内一片沉默。我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后背挺得笔直，并不敢贴着靠背。在最初的茫然过后，我逐渐意识到了最重要的事情。此刻在这间屋子里坐着四个大佬，而我只是一个望尘莫及的教令院普通学生。 “在小吉祥草王失踪的这一个月里，本来我已经对接下来的发展做好了预想和推测，但是现在，有超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艾尔海森导师脸色沉凝。 “是什么？”赛诺问道。“是这目的不明，范围不明，出乎意料的认知覆盖篡改，还是愚人众？” “……都不是吧。” 提纳里脸色难看，苦笑了一下。我从来没见过永远游刃有余轻描淡写的提纳里老师露出这种表情，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也有些沉重。 “……虽然事已至此，在说正事之前，我作为莱依拉这孩子的半个老师，还是想质问一下你——艾尔海森。” 提纳里老师脸色一寒，虽然仍然坐在原地，但是气势乍起，有一种沉重的威慑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凝视着艾尔海森，缓缓地说道: “你作为学院与教令院共同授予的至高导师，身份，地位尊崇。你想要做什么事，只要你露出这个意愿，都有无数的人抢着去做。但是这件事情不一样，它和这孩子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什么要把她牵扯进来？” “啊……” 我双手微微抬起，本来要辩解说明的嘴张到了一半，有些迟疑地停住了。我不太聪明，但是自从我与艾尔海森导师认识，为他做事之后，我的身上连续发生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倒霉变故。我……我不太想去责怪谁，我一直认为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但是我已经因为艾尔海森导师而倒霉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这些……真的给我带来了极其糟糕的负面情绪。 ……提纳里老师，谢谢你。我的鼻子有些发酸。唉，这段时间我总是在告诉自己要坚强，遇到任何事情都要乐观一点。但是在真的有人为自己说话时，我无法抑制地感觉到一点想哭的冲动。唉，等一切过去之后，我一点要抱着科莱好好大哭一场，然后给提纳里老师画几十页草药的素描图鉴。 “…………” 艾尔海森沉默了。我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你确实必须解释一下。” 卡维学长在我身侧说话了。他的语气也与平日里的轻快不同，声音十分低沉，蕴含了一种内敛而磅礴的怒气。 “我从来不知道你这烂人真的能烂到这种地步。是，认识这么久了我也知道，我脑子没你好使，你可能又在调查小吉祥草王失踪的事情时候发现了什么，又需要什么人来推进你的计划。”卡维冷冷地说。“但这些我都不关心，这个推进你计划，甚至要背负风险的人不应该是莱依拉。提纳里不是说了吗？有都是人想为你做事。今天你必须给出解释，不然我现在就要揍你。” ——这就没必要了吧！我惊恐地转头，入目就是卡维学长那头漂亮的金色短发。我看见他发尾处的几排有些凌乱的发卡微微反着光，然后他转过头来，嘴角上扬，朝我笑了笑。 ……啊。 他仍然笑着。我有些呆滞地看着他。卡维学长好像真的生气了，我心里有些酸涩，几秒后反倒感觉有些愧疚。这……倒也不用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时间紧迫，毕竟现在的重心是要解决须弥的大问题。我嘴唇动了动，声音虚弱地开口:“其实这也——” “——是我的错。” 艾尔海森导师吐字清晰，声音有力地打断了我的话。他的胳膊撑在桌面上，微微低头，刘海挡住了他的半边脸，他的表情看不太真切。 “莱依拉被虚空通缉，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也无意牵扯任何一个无辜的教令院学生。对于这件事，我会解决。并且给予莱依拉她想要的所有补偿。” 我瞪大了眼睛。 ……其实我从来没想过会变成这种情况，就算我现在被莫名其妙地通缉，只能躲躲藏藏地溜进须弥城，没法回去上课，我其实打心底里也没有认为这是艾尔海森导师的过错。因为这件事情显然并不是能够由人力能操控的，如果解释的话只能归结于意外，而我只是运气不好了一点罢了。希望这件事能够好好地解决，啊……虽然没有想到能够让卡维学长和提纳里老师为我这样严厉地开口说话，但是在感激之余我也小小地，偷偷地升起了一点小小的向往。 能够从至高导师嘴里要到补偿，这会是什么东西呢？我开始幻想。或许……或许能够免去考核，直接在教令院得到一个职位？嘿嘿，嘿嘿，能够留在教令院里工作，就算是最低级的教师或者助手职位都行啊。我晕晕乎乎地想。 “唉。莱依拉？莱依拉？” 我回过神来，看见提纳里老师正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见我表情呆滞，他的语气有些无奈。 “你怎么总是发呆。这可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尊贵的至高导师艾尔海森给出了没什么说服力的虚伪解释，而且画了一张大饼来赔偿。莱依拉，你满意这样的结果吗？还是说……这些远远不够？” 提纳里老师虽然表情不变，但是他一定仍然十分生气。我偷偷地看了他头上的狐狸耳朵。科莱说过，提纳里老师在生气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耳朵会完全立起，一动不动，和假的一样。 “装模作样。”卡维在我旁边冷笑道。“我看不出任何诚意，嗯，我们甚至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好一个尊贵的至高导师，我们现在是统一战线的好队友，我们当然不能在这种时候内斗，必须相信你说的——所有解释。” “啊！没关系的！” 我嚯地站了起来，说实话我有点慌张，我没见识过这种场面。为什么大家都认识，都是好好的朋友，却因为我的一个目前来说没多大影响的小事吵成了这样……好吧，我或许有些自作多情了，我觉得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会吵起来。 但是这时候当然不能再多说什么，我擦了擦冷汗，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个可以之后再说。我相信艾尔海森导师并没有任何设计我这个普通学生的理由，现在……唉，既然我都被通缉了，能不能先告诉我关于小吉祥草王失踪的这件事的详尽内容，我之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 刚才一直没有出声的赛诺开口：“小吉祥草王大人在一个月之前的某天观测到了来自地脉的异动，并且这个异动似乎引来了不属于提瓦特大陆的东西。我们知道的只有这些，因为在留下她要去调查这样简短的讯息后，小吉祥草王就在净善宫里凭空消失了。我们及时封锁了消息，知道的只不过寥寥数人。我也只是知道这件事，在这一个月内一直在须弥城周边探查所谓异动的地点。并且依据护佑须弥的澎湃元素力并没有减弱这件事上可以推断，小吉祥草王并没有出现危险。” 赛诺抱着胳膊，他的表情依然有些困惑。 “原来你……真的是提纳里以前经常提到的莱依拉？禁忌知识就算了，你怎么会和愚人众，还有虚空的通缉令扯上关系？” 第17章 第十五章 “我真的不知道。”我露出了绝望的表情。“我只是因为在艾尔海森导师的讲座上睡觉被发现了，为了不被开除而加入艾尔海森导师的保密项目打工，去沙漠摆一下测绘零件。几天过去了，我零件没摆完，还莫名其妙地被虚空通缉了……” “…………” 所有人都沉默了。我环视了一下周围，艾尔海森导师一如既往地毫无表情，卡维学长仍然怒气未消，赛诺皱着眉好像在回忆什么，提纳里老师则露出了有些怪异的神色。 “……莱依拉。”提纳里老师哭笑不得地说道。“谁告诉你在讲座上睡觉会被开除的？这是艾尔海森说的吗？” “不，我从来没说过。”艾尔海森导师瞬间接话，语速很快。“我实际上对所有偷懒的学生都非常宽容。这是莱依拉自己的误解。” ……啊？ 我呆坐着，感到五雷轰顶。 “喂，你这家伙！”卡维一锤桌子，嚷嚷道。“我就知道前几天你把她带回来根本就是故意误导她的！果然居心叵测！” “……什么？”提纳里眼神凌厉了起来。“带回哪里？这里？艾尔海森，你把莱依拉带回你家？” “对。”艾尔海森理所当然地说道，他非常坦然地接受提纳里质疑的目光。“你想表达什么，提纳里。这是接下来我要说明的，在突变和通缉令还没有出现之前，我关于小吉草王失踪和地脉异动调查的一部分。” 我不太明白他们几个为什么这么激动，我还在为我自己的愚蠢而悲痛欲绝。在知道我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之后，我整个人都丧失了动力，软软地靠在椅子里，眼神失去了光亮。多么可笑！莱依拉啊莱依拉，为什么你总是能做出这种愚蠢到让人无法直视的傻事呢？ ——啊啊啊，其实我根本就不应该坐在这里知道这么多须弥的秘密对不对？像我这种憨傻的学生一抓一大把，在全城戒严的时候只需要呆在寝室就好了吧？我不想知道太多！我只想当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知道的太多真的没有任何好处！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觉得我没有当场失态地崩溃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甚至无法用语言诉说这种感觉，而其他人甚至不能理解我经历了什么。 “……艾尔海森，你调查出了什么？”赛诺开口问道。 “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小吉祥草王留下的讯息都有些模棱两可，所谓‘不属于提瓦特大陆的东西’更是无法查到任何资料。于是我在过去的一个多月查看了所有须弥周边地脉的能量活动，以此来推断从世界之外到来的东西降临下来的具体位置。而这个位置我已经确认了，就是在须弥沙漠里的某处。” 艾尔海森非常干脆地说。他看了我一眼，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我自己去，实在是过于显眼，毕竟这件事情在当时是绝密。我给你的地图就是大概方位，让你去放置测绘零件，就是为了勘测具体位置。如果没有三天前的变故，你应该已经一无所知地顺利完成了这个任务，正常地回归你的学生生活了。” 卡维依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他眯着眼睛盯着艾尔海森，怀疑地说:“所以你为什么要选择莱依拉来完成这件事情？艾尔海森，这不是巧合吧。你之前是不是就已经有了预谋？” “这就是巧合，卡维。莱依拉那天确实在我的讲座上睡着了，为了给她一个台阶下，我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她。”艾尔海森岿然不动。“你如果不相信，还要在这里妨碍我们，我建议你现在就可以打开门出去。” 恩，要想想好的事情，莱依拉。我恍惚地想。至少我被开除的误会解除了，我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原来是这样。……沙漠吗？我记得……嗯。因为那边是我正常工作时常去的范围，我这一个月也在那边暗地里搜索调查。……对，是这样的。” 赛诺并不知道我正处于一种极端的抓狂状态。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表情有些难看。 “……赛诺，你怎么了？” 提纳里老师转头看着赛诺，观察着他的脸色，有些担忧地说。“不舒服？是之前艾尔海森说的‘认知覆盖’导致的吗？” 赛诺沉默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 “是的。” 认知覆盖？我也看向赛诺，之前由于总是被他花式袭击，我对他抱有一定程度的畏惧。毕竟我现在在官方层面上来说确实是罪犯。而眼前的大风纪官赛诺，正是须弥所有负责抓捕犯人的风纪官头领…… “我并不能够明确地用语言表达这种感觉。” 赛诺仍然用手指抵着额头，我看不清他头冠阴影下的表情。 “实际上我能意识到这点，还是之前在沙漠我和艾尔海森对峙时他的引导式询问。”赛诺声音有些低沉。“当时我的常识记忆和我当下的认知产生的冲突，让我几乎很快意识到了我可能被修改了记忆。但是……我虽然够明确地认识到这一点，但是维持这一份清醒，还需要我自己持续不断的反复强调和提醒自己。也就是说……” 白发少年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放下手，缓缓抬起头来，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深沉目光盯视着我。 “在我目前的认知里，你依然是勾结愚人众的，无法原谅的罪人。我能够说服我自己基于之前的理由放弃攻击你，但……很抱歉。” 面对我茫然的表情，赛诺莫名地笑了笑。 “莱依拉，当我的意志力松懈，我很有可能第一时间就会对你发起进攻。” 第18章 第十六章 “…………” 所有人都看向赛诺。 “嗯？你们干什么看着我。”赛诺疑惑地环视周围。“我只是出于负责的角度，将有可能出现的风险告诉你们。但实际上，我的意志并不会松懈，身体也没有任何问题，完全可以正常进行计划的开展。” 他的表情非常坚毅，坐在原地纹丝不动，而我往后缩了缩。 我……我不是说不相信鼎鼎大名的大风纪官赛诺，而是无论任何一个人，碰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都会下意识地感到防备和恐慌……咳咳，更别说我有着相当强烈的自知之明。我诚恳地承认，我的确是体质虚弱，不堪一击，在这位一看就武力超群的大风纪官手底下估计存活不了三秒。 “现在教令院里还有像赛诺这样的例子吗？” 提纳里的脸色不太好看。“如果人数太多，而且篡改记忆认知的内容不明，接下来的事情或许会很难办。” “我这两天没回去。” 艾尔海森若有所思地端详着赛诺。 “不过据我推测，赛诺这种情况很可能是前所未有的。短时间内轻描淡写地地在一个人的大脑层面修改记忆和认知，并且这份修改的深刻程度也让人叹为观止。他在强烈地践行这份修改的内容，甚至能够忽略掉自己以前的所有常识记忆。” “这……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卡维震惊地说道。“是哪个专业派别这么离谱，居然能够研究出这种东西？” “就算有也只是理论层面的幻想。没什么意义，且稳定性极差，用现在须弥所有的技术基础验算，可行性几乎为零。”艾尔海森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嫌弃。“如果有人这么写论文，我会给他不及格。” 我的眉毛跳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心里一阵发慌。随即我暗暗唾弃自己这没出息的条件反射，你害怕什么害怕，你又没有论文在艾尔海森导师手里。要挂科也是别人挂科…… “……然而事实就是真的有人这么干了，而且还成功了。艾尔海森，你还是太狭隘了。” 卡维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像观察稀有样本一样看着赛诺，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你看什么。”赛诺被这么一看看的很不自在，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这根本无关紧要吧。艾尔海森，你的计划呢？” “赛诺，在沙漠里，你除了莱依拉还遇见了谁？” 艾尔海森充耳不闻，他掏出一个本子，拿起了笔。 “…………” 赛诺再次皱起眉头，手指按住了头，语气很不好地说道:“……我建议你们先不要让我回想之前的场景，因为如果这样做会不断地强化我尽力忽略的虚空通缉令。之后会怎么样……我相信莱依拉并不想看到那种结果。” “呃，呃。”关系到我的生命安全，我不得不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我觉得赛诺前辈说的有道理……” “这样吗？” 艾尔海森的动作顿了顿，他看了看自己仍然满满当当的客厅，干脆地站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也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提纳里，你改造终端需要多长时间？” “艾尔海森导师。” 我看着合上的房门，担忧地说道。“这样……这样做真的好吗？即使是我见过很多学长学姐命题极其疯狂的论文和研究，也从没见过这种能够影响人思维到这种程度的‘认知替换’。我觉得这种状态的赛诺先生肯定会出问题，我们为什么不……” “…………” 艾尔海森导师送完客，从门厅走回来。他并没有立即回答我，我只听见他用鼻子哼了一声。 “不要搞错了先后顺序。我叫他们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我们几个的终端得到了一定的屏蔽，并且提纳里已经在里面修改添加好了必要的功能。赛诺的情况，如果放在别的地方，我可能会比较感兴趣地花时间研究一下。但是，不能在我家。” 艾尔海森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也不看我，掏出刚才那个本子开始写东西。 “他的攻击性始终外露的极其强烈。我不能放任一个定时炸弹待在我家。并且……人太多了，很吵，我非常不习惯。” “唉，你们觉得，赛诺那种情况到底是什么力量导致的？” 卡维从我的椅子后面冒出头来。他打了个哈欠，挤到我的旁边坐下。 “就算是须弥在人脑记忆方面产生了明面上不能被发现的禁忌性突破，也不会一下子飞跃这么多。而且赛诺那是什么人，能够制服他进行实验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再想想他被修改认知的内容……” 卡维看了看我，忧愁地问道:“莱依拉，你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吗？这种前所未有的技术，居然只拿来针对你一个人？” 我哪知道啊！实际上我比所有人都懵，我开始绞尽脑汁地回想在之前我有没有做了什么无法原谅的错事。但是我就算把手指头也用上，遇见艾尔海森导师之前的我都是一个各方面都乏善可陈的，平平无奇的教令院学生，成绩虽然还不错，但是也没有好到那种让人咬牙切齿羡慕嫉妒恨的程度。平时更是深居简出，每天都被实验和论文占满。 “我真的不知道。”我垂头丧气。“我甚至想不出针对我能得到什么东西，可能……我只是单纯的倒霉吧。” “……嗯。”卡维也开始思索。“不，我觉得肯定不完全是这样。一定会有什么我们还没发现的原因，艾尔海森，你觉得呢？” “…………” 艾尔海森放下了笔，转头漠然地看着卡维。 “你怎么还没走？” 第19章 第十七章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步三回头愤怒离开的卡维学长。 “这是……这是怎么做到的。”我喃喃地说。“这明明一听就是把人支开的借口吧，卡维学长看起来居然完全相信了。” “碍事的人已经走了。” 艾尔海森导师毫不意外的样子。他转向我，用一双犀利的绿眼睛盯着我。 我感觉到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往后退了一点，小声说道:“这个……呃，艾尔海森导师，怎么了？” “接下来我要问你一些问题。” 艾尔海森导师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他眯着眼睛，居然看着我，轻轻笑了笑。他这笑容完全没有任何温度，配着他那张亘古不变的扑克脸，我感觉到一阵凉意爬上我的后背。 “这可能是比较私人的秘密问题，你当然可以选择不回答我。你也不用害怕，就算你撒谎，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毕竟我的目的是尽心尽力地为你解决你身上的麻烦，如果你的沉默导致了其他我们都不想看到的后果，我也帮不了你。”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艾尔海森导师，你问吧。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的。” “…………” 艾尔海森并没有第一时间发问。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沉默，朝他投去疑问的眼神。 “莱依拉。”他说道。“看起来，你完全不在乎我的所作所为导致你目前糟糕的处境。这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呆呆地看着艾尔海森导师，说道:“您居然这样问，原来您还有仅存的人性吗？” “…………” “对不起！！”看见艾尔海森眯起了眼睛，我秒怂，双手捂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半晌，一片安静。我悄悄挪开挡着脸的手指，艾尔海森导师仍然静静地看着我。没来由地，他轻轻地哼了一声。 “算了，你怎么想都无所谓。”他转过头去，用耳朵上看起来奇形怪状的装置对着我，头发挡住了他的表情。 “第一个问题。莱依拉，你在沙漠中有没有遇见可疑的人？” 他慢慢地说道。 “赛诺显然此行在沙漠中接触到了更多很可能是敌人的情报。但很可能也是由于这个原因，他中了对目前事实的认知覆盖。而你呢，莱依拉，你说你之前遇见过正常的赛诺，在和他分开之前，你有没有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 特殊的东西？什么东西？啊，等一下…… 我想起了那个把忘带粥碗的奇怪帽子少年，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 “在见到赛诺前辈的前一天晚上，我遇到了一个……呃，带着很大斗笠的少年。”我向艾尔海森讲述了这段十分简短的偶遇。“……这确实比较奇怪。但是除了我把他忘带的煮粥的锅拿走准备还给他之外，我好像也没干什么特别的事情。……等等，不能吧？” 我越想越不可思议。 “难道真的有人会因为煮饭的锅被拿走而生气到要费大周折全国通缉我？！这种程度真的不至于吧？而且他为什么不直接冲我来要，我拿走就是要再还给他的啊。” “…………” 艾尔海森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然后点点头。 “其实也不是不可能。虽然你说的这个人很显然是陌生人，但他很可能和赛诺的认知覆盖有关。至于来源……嗯，是愚人众吧。” 艾尔海森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小吉祥草王失踪都一个月了，再怎么迟钝，闻到腥味的老鼠也该钻出地洞了。奇怪斗笠人吗？特征还算明显，我记住了。至于你说的那个锅……” 他倒也没问我为什么脑子抽风带走它，反而朝窗外望了一下。 “东西在哪？给我看看。” “……呃……” ……其实那个东西应该在驼兽身上背着的袋子里，而驼兽显然已经葬身在那个莫名其妙坍塌的巨坑里了。我还是一头雾水，试探着说道:“……那什么，要不您带着我再去沙漠坑里找一找？说不定丢掉的最后一个测绘零件还在呢。” 我还是对差一点点就完成的任务耿耿于怀。 “这样吗？那先算了。”艾尔海森也并没有强求，站起身走了两步，冲我招了招手。 “你过来，这段时间你就住这客房。事先说明，这是特殊情况，我暂且不向你收取住宿费。”他淡淡地说。“但是，我这里不是旅店，里面的所有东西都不要乱翻。如果产生了额外损失，我会照样索要赔偿。” 我动作僵硬地站了起来，说实话，我才意识到可能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要住在一个成年男性住所里的这个尴尬的事实。艾尔海森导师根本对此没有什么反应，也并没有对这个现状进行任何表态，就好像我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会说话的木头。其实这种态度其实很大程度上减去了我的顾虑……但是再怎么说，我依旧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这时候再多虑就太多余了，莱依拉。我暗暗告诉自己。这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吗？别让他看不起你啊。危难当前，还是看看终端上的通缉令吧……哦，我好像把我的终端扔进那个沙漠的大坑里了。 更悲哀了。我有些垂头丧气地跟在艾尔海森身后。就当免费租房子住吧。 我边走边偷偷打量屋子里的陈设，不禁暗暗惊叹。用料低调奢华，布局考究，书架众多，摆件和装饰也优雅大气。啊，好像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优质房源……我暗自羡慕，什么时候我也能靠着自己的努力，在须弥买上一栋属于自己的小屋子呢。唉，倒也不用像这样高贵典雅，就很简单的一间小屋就好，最好还能有个小书房，下午阳光充足，暖暖的能睡个懒觉…… “……就是这样，由于情况特殊，我并不建议你在这种时候出门。我建议你今天早点睡觉，明天要早起。莱依拉，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艾尔海森导师的声音忽然加重。他喊我名字的这一下好像课堂上突然有老师提问我，我吓了一跳，赶紧应了一声。 “被通缉的是你，如果你自己都不在意，那也没人帮得了你。”艾尔海森导师丝毫不留情面。 “好，好的。”我也不敢说什么，唯唯诺诺地点头，垂头丧气地就往客房里面走。 “等一下。” 艾尔海森导师突然在我身后说。我疑惑地转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啊！” 我感觉到肩膀一紧，眼前一黑，后背碰地撞到了旁边的墙上。我眼前的艾尔海森脸色依然没有任何改变，就好像刚才猛地上前一步抬手拽住我把我推到墙上的人不是他一样。 “第二个问题，莱伊拉。” 他的阴影整个笼罩了我的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惶然的表情。 “你睡着的时候，是不是会出现另一个清醒的意识？” 第20章 第十八章 我的大脑一阵眩晕。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兀地感到一丝昏沉的困意模糊了我的神智。 不过这莫名的感觉只是一瞬间。我茫然地看着仍然逼视着我的艾尔海森导师，摇了摇头。 “……您……您在说什么啊。”我说道。“您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上个礼拜，有人举报过你。”艾尔海森导师语气平静地说。“他的举报内容是，本年的测绘新星莱依拉对待学术态度不认真，居然敢把睡着之后写出来的东西当做最终考核的成品作业交上去。” 啊？？？？ 我慌张地瞪大眼睛，连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都忘了，无意识地地抓住了艾尔海森导师衣服前面挂着的披风，着急地说:“您听我解释！我没有态度不认真，那些都是有好好检查过的。虽然……虽然那个确实可能是在我半梦半醒间写出来的，但是我的论文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 艾尔海森导师缓缓低头，盯着我拽着他衣服的手。 “对，对不起。”我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简直羞愧的无地自容，赶紧缩手低头，不敢看他的表情。 “不错，态度很诚恳，并没有试图隐瞒事实。”艾尔海森导师并不在意的样子，点点头。 “但是莱依拉，没有人睡着之后身体还会自主行动。睡着后写论文是一方面，另外，你曾经闲庭信步，目光如炬地走进了餐馆，点了很多吃的。在这个过程中，商贩们看到的是个意识清醒，神态自然的你。但是你在食物上桌后，又询问这些吃的能不能退掉，在得到否定答复后，向商贩赊账带走食物，然后慌慌张张地逃离现场。” 呃，呃…… 我感觉我的后背开始冒冷汗。他怎么知道？！那天确实莫名其妙，我梦游醒来居然发现自己坐在餐馆里，面前是一堆菜，问饭店老板老板疑惑地告诉我这是我刚点的菜。天知道我只是通宵写作业学累了打了个盹，结果醒来就到了这里，看到那些菜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饿出了幻觉。好吧……他说的完全没错，这确实是一件大糗事。 但是这和论文态度不端正没有任何关系！我更加焦急了，连忙说道:“是的！您说的完全正确！但是我的论文真的没有任何问题！请您再仔细查看一下！或者……或者您给我一次机会重写也可以……” “…………” 艾尔海森定定地瞧着我。 “你先不用担心你的论文，我的问题是，莱依拉，你从来没有意识到，你身体里可能存在另一段陌生的意识吗？” “……啊？” “本来我不会问的。”艾尔海森说道。“当时我恰好在那里，目睹了你自信点菜十盘之后行为举止大变试图退掉那些菜，之后狼狈地赊账逃离现场。就算是你有两段不一样性格的意识，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卡维现在在这间房子里，并且听见这句话，一定会大声指责艾尔海森睁眼说瞎话。他这种人怎么可能对这种未知而奇妙的现象不感兴趣，这种时候他说的所有话都不可信。其实卡维绝大多数时候开口责问艾尔海森，看上去无理取闹的话语都是正确的，但是旁人往往认识不到这一点，只会觉得卡维莫名其妙。实在是可惜。 卡维不在，我显然对眼前这个人在想什么一无所知，于是带着点糗事被挖出来的窘迫，声音微弱地说道:“……原，原来您也在吗？呃……那什么，我的品行和态度还是很端正的，从来没有试图赖账的想法。之后我好不容易凑够钱去找那个饭店的老板还赊账，他说不用我还了。这真的不是我瞎说，那位餐馆老板是个好人……” “…………” 艾尔海森的手臂缓缓上移，我被困在他和墙壁之间狭小的缝隙中，眼前的光线被他挡的一干二净，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有些沉凝的表情。 “那是我替你付的。”艾尔海森冰冷地说道。 我:“…………” 啊？？ 我从未经历过如此尴尬到让人无地自容的场面，在这一刻我甚至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我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难看，难看到连眼前的艾尔海森都为之动容的程度…… ……好吧，显然他并没有动容。艾尔海森导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 “我现在觉得我做了一件非常没有必要的事情……算了，重点不是这个。莱依拉。” 他逼近我。一种若有若无的草木和纸页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我不由自主地涨红了脸。 他在干什么？我哆哆嗦嗦地想。他到底想为什么，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他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近？我努力控制我的眼神不要乱飘……我感觉我要不能呼吸了。 “在沙漠里，你看见我，二话不说就开始朝我发起进攻。很显然你的另一段自主意识具有一定的对外界事物的判断能力，或者说具有相当不俗的智慧。”艾尔海森沉声说。“你身体里这段不同于你的意识是怎么产生的？你有做过相关的实验吗？你想达到怎样的目的，这和愚人众通缉你有关吗？” “呃……” 说实话，我感到有点不安。艾尔海森所说的这些虽然听起来莫名其妙，但是据他所说的这些事实，可能我梦游之后确实会进行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行动。 ……这样，或许，也有可能，和我无缘无故被通缉有关？我有些迟疑地想。但是……但是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睡着之后能够写论文，点吃的，莫名其妙移动很远的距离，武力值暴涨的事情，可能是我白天太压抑了，以至于晚上产生了心理问题吗？ “我什么都没做，我不知道。”我喃喃地说。“艾尔海森导师，我……我一直以为我只是梦游，而且有天上的神灵帮我写的论文，我……我没想到那么多事情……” “…………” 艾尔海森放下了撑在我脑袋旁边的手，后退了一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怎，怎么了？”我忐忑地问道。“我，我这……这难道和小吉祥草王失踪，还有那个什么愚人众导致的虚空通缉有关系吗？” “不知道。” 艾尔海森导师也并没有继续为难我，很干脆地转头就走，几步就走到了对面的书房门口。 “现在这个并不是优先解决的事项，只是我个人的兴趣。你可以忽视。” 他远远背对着我，声音因为传过了一整个走廊而有些空旷。 “不过我希望你至少在我这暂住的时候不要梦游，现在你是被通缉状态，贸然走出去会引起其他我们都不想看到的后果。并且，我不想因为你梦游的手脚冒失而损失任何财物。恕我直言，无论你无意识地弄坏了什么，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应该都赔不起。所以应该怎么做，我希望你能明白。” 第21章 第十九章 我不知道我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我清楚地记得，在关上房门之前，艾尔海森导师那平静的声音。 ——“不要梦游” 我的天哪！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我睡觉之前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梦游！结果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之后我被嗖嗖的冷风冻醒了，然后发现我居然出现在了须弥城门口！ 我绝望地转头看着身后关的紧紧的城门，和城门周围灯火通明的岗哨关卡。 我到底是怎么出来的……我怎么可能完全不惊动夜晚如此森严的城门守卫，悄无声息地溜出大门？ 我现在开始有些相信艾尔海森导师之前那无厘头的说法了。或许我的身体里真的存在另一个强大的灵魂，这个伟大灵魂会在我睡着的时候帮我写论文，给我点很多菜，带我移动到沙漠，还会……还会…… “还会不分时间场合地坑我。” 我一屁股坐倒在城门口一棵树的阴影下，抬头看着脑袋上影影绰绰的大月亮，露出了崩溃的表情。 什么陌生灵魂不灵魂，这现在根本无关紧要吧？现在该怎么办？我只能无助地坐在这里，艾尔海森导师明天一早起来就会发现我不翼而飞了，但是在他找到我之前，我或许就被须弥城内的警卫和风纪官抓住送到净善宫了，之后可能还要面对什么愚人众。啊，虽然不知道愚人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按照赛诺他们的说法，是恐怖分子吗？我这个良民怎么可能和这些人扯上关系啊，这绝对是谁都不想看到的坏结局吧！ 我不想这样，我的人生不能在这里结束！但是我现在又能怎么办呢？我能靠自己逃过风纪官的追捕吗？那怎么可能啊？！我该来责怪谁？我责怪我自己吗？ “神啊，不要这样。”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了我的眼眶。我捂着脸，喃喃地说。“我不想再这么倒霉了，这该怎么办啊，谁能来救救我啊……” “——啊，看起来这里有一个可怜的人需要一点帮助。” 一片阴影挡住了我头上的月光。我迷茫地睁开眼睛，抹抹脸颊上的泪水，努力透过有些朦胧的泪眼看向头顶上方。 “我听见有人在呼喊神明。”在我头顶上方的人笑着说道。“真是渺小而卑微。你有什么心愿吗？” 光线实在不好，头上的阴影太重，我感觉到眼前有紫色的雷光闪烁。我以为自己眼花了，又使劲揉了揉眼睛。 这次终于清晰了。我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似乎是微微漂浮着，就那么站在我面前的空气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啊。”我呆呆地说。“你是之前那个忘带锅的人。” “…………” 悬浮在我脑袋顶上的斗笠少年沉默了一下，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你说什么？”他缓缓问道。 我觉得自己的嗓音还算正常，费解地提高了音量:“原来是你啊！你是那个在沙漠里忘带锅的好心人！” “……谁是好心人。”少年皱起眉头。 我并没有注意他说什么，下意识地往平日里背包的地方摸去，结果摸了个空，于是沮丧地低下了头。 “实在不好意思，你当时装粥的锅我给拿走了，我……我是想还给你的。”我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结果那个锅放在我的袋子里，不知道怎么的那个地方就变成了大坑，我虽然没事，但是我的东西和你的锅都没了……诶，你怎么了，别生气啊。” “…………” 斗笠少年的表情彻底消失了。我有些忐忑，但是我身无分文，只好用恳求的眼神望着他。 “要不你给我打个欠条，我……我现在没有钱赔你的锅，等我打工赚到钱了马上还你。” “谁问你锅不锅的了。”斗笠少年非常不耐烦地说。“自说自话，你的脑子有问题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 “太蠢了。”斗笠少年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我感觉我今天的决定是个错误。” 他转头就走……不，不是走，他两脚离地，直接在我面前转了个向，如同一架自走人形风之翼一样滑着向远处飞去。 “哎，哎，你怎么生气了，你别走啊。” 我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抬手就抓住了少年那顶斗笠后面飘起来的纱布。我承认我行动确实没经过脑子，只是因为我半夜被冻醒，脑子确实不太好使，而且精神还处于一个极度崩溃的状态，这才导致我做出了这个极其没有礼貌的举动—— “啊。” 我站在原地，手里是少年的那顶斗笠。我再抬起头，少年已经因为惯性冲出了老远，现在正回过头来，用一种想要杀人的眼神瞪着我。 “你是想死吗。” 少年阴恻恻地说道。他悬浮在那里，手缓缓抬起，身边逐渐泛起细密的蓝紫色电光。 “啊啊啊！”我受到了惊吓，拼命摇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扯你的帽子的！我……我给你戴回去！” 几乎不假思索地，我大步上前追上了少年，试图把手里体积不小的斗笠戴回他的头上，然而由于他离地面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我根本够不到他的头顶，只能使劲伸手，把斗笠塞到了他的怀里。 “实在对不起。”我露出了万念俱灰的表情。我为什么一天能做出这么多蠢事呢，从醒来到睡去，没有一件事是做好的。我感觉我一天能得罪一万个人。 “…………” 少年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斗笠，又瞪着我，表情气急败坏。他动了动嘴唇，好像要说什么，结果还是没说出来。半晌后，他缓缓落到了地上，把斗笠往头上一戴。 “你叫什么名字？”他冷笑着问道。 第22章 第二十章 “莱依拉。……啊。” 我下意识地说道。话刚出口，才想起来我已经被须弥的虚空通缉了。虽然不知道这位自称是来须弥求学的外国人知不知道这件事，但是现在这种情况直接对其他人说出名字是不是会非常不妙啊…… “……莱依拉？” 少年缓缓重复了一遍，他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我。 “原来你就是莱依拉啊。” ……糟糕了！我在心底里大叫。这个语气，他肯定知道那散布了整个虚空的通缉令！完了，这下全完了，我不会被这个人举报吧？ “怎么了，你为什么露出那种表情。是觉得不应该就这么随便的把名字告诉我吗？” 少年看着我难看的脸色，嘲讽地笑了笑。 “呃……唉。” 我斟酌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个在艾尔海森导师看来似乎十分可疑的斗笠少年是什么身份，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道路可以选了。现在才开始遮掩显然有些太晚了，而我也并不擅长欺骗别人。其实我觉得这个人对我并没有恶意，上次见面的时候还笑眯眯地主动要帮我解决学术的课题，如果他要做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早就做了，我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根本没有任何值得他图谋的地方。 “不是的，我只是刚刚被须弥通缉，我害怕你去净善宫举报我。”我真诚地说。“好心人，你不会这样做的……对吧？” 少年露出了无语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去举报你。”他很不耐烦地说。“那些与我无关。” ……哇。我简直要感激的落泪了。虽然这次再见面，这位好心肠的少年对我的态度一直不怎么好，但是区区这种程度完全可以忽视掉。唉，虽然感觉非常的不好意思，我简直都想顺势开口问问他能不能帮我找个住的地方了。啊，刚才他好像问我需不需要帮助？天哪，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人，真的是太感动了。 我捏着拳头，祈求地看着少年，扭扭捏捏地不太好意思开口。 “你那是什么恶心的表情。”少年皱起了眉。“你要干什么？” “那个，好心人，你能出现在我面前真的是太好了。”我真诚地说。“我现在被整个须弥通缉，已经走投无路，没有地方可去了。你能不能……” “不能。”少年立马回答。“你看错了，我没来过。” “诶诶！等一等！” 我看他又要走，有点慌了，下意识地抬手又想去拽他。然而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回头，表情冷厉，啪地打掉了我的手。 “…………” 我停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少年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过。好吧。我在心里说道。虽然这个人刚才突然出现问我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但是人家并没有这个义务，因为我的无礼举动突然变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抿了抿嘴唇，低下头往我原来坐着的树底下走回去。 “大半夜的你为什么在这里睡觉？”少年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你都被通缉了，不怕明天早上起来他们把你抓走吗？” “我……呃，我。”我坐了回去，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本来已经找好了藏身的地方，结果晚上睡觉又梦游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了出来。唉，真的是倒霉啊。” 脚步声再次响起，少年走了回来。他站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我，神色冷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茫然地和他对视，显然我的表情已经白痴到了一定程度，以至于他很嫌弃地哼了一声。 “你还真梦游？”他说道。“算了，你起来。” 我一骨碌地爬起来，期待地看着他。 “你自己找的地方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冷漠，但是我完全不在意这些。这位不知名的少年原本并不魁梧的身形在我眼里已经蒙上了三十层滤镜，宛如巨人一样高大了起来。我从未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时候遇上这样善良的人，如果不是怕惹他不高兴，我简直要给他写一篇五万字的赞美诗。我拿走并且弄丢了他的东西，他居然还能不计前嫌地帮助我，这份雪中送炭到恩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你。”我由衷地说。“但是现在须弥城戒备森严，就算是晚上巡逻的雇佣兵和风纪官也是成群结队。我在梦游的时候虽然不知道怎么的避过了他们，但是以我个人的能力真的没有办法做到……” “谁在那里？”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喝，紧接着就是几道杂乱的光线朝我们这边照来。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见我面前的少年神色一戾，抬起了手。我只感觉周围的景物瞬间模糊，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一片扭曲的光晕中，周围是忽隐忽现的雷光和一些缤纷的彩色光点。 “……啊。”我瞪大眼睛。 “太吵了，都是杂鱼。”少年回过头来，冷哼道。“你的话实在是太多了，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办不到的。今天算我心情好，顺便满足你这个渺小的愿望，你住哪？” “…………这是什么地方，好神奇。”我蹲下身摸了摸地面，不由得惊叹出声。“我从来没见过……” “你别给我得寸进尺了。” 我听见少年这样说，然后我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悬浮了起来。少年就抱着胳膊站在我面前，看着我试图在空中挥舞胳膊的姿态，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怎，怎么了？”我漂浮在空中，有些不太自在地说。 “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少年非常不客气地说。“你不害怕吗？正常人遇见这种情况应该是第一时间警戒起来吧，你叫莱依拉？那什么教令院为什么要通缉你？” 我有些茫然，继续划着胳膊，这种失重的感觉说实话有点像在空气里游泳。周围似乎有扭曲变换的景物出现又消逝，我的指尖触摸到了虚幻的彩色光点，那光点瞬间就消散了。 “我不知道。”我忍住向这个眼前只是见过第二面的好心人吐苦水的冲动，摇了摇头。“我只是从沙漠里回来，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 少年啧了一声，挥了挥手，我重新落到了地上。 “……和我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问。”他自言自语道。“你住哪？再不说我就把你扔出去了。” “啊！别！”我连忙补救。“就是教令院旁边那个很突兀的房子，只有一栋，虽然不……” 然后我感觉到手腕一紧，少年拽着我的胳膊把我甩了出去。我看见周围蓝紫色的空间如同潮水一般褪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你能不能告知我你的名字，以后我好报答你……” 我站在了艾尔海森导师家的客厅里，周围静悄悄地，再也没有了什么少年的踪迹，就好像我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名字？报答我？” 我听到少年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然后我感觉到我的额头被谁恶狠狠地戳了一下，我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两步，捂住脑门慌张地看向周围，然而周围什么都没有。 “我怀疑你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虽然话语的内容仍旧不客气，但他的声音似乎变得缓和了一些。 “没这个必要。是我多管闲事，你就当做我没出现过吧。” 第23章 你的罪孽与我 一个很怪的东西，别问，问就是胡扯 点击即看大风纪官激情审讯（不是） ooc，人物全部走形了，无中生有，没有逻辑，好怪啊，不能接受请不要观看 这个真的不太正常，很怪很怪 1 “该你了！”赛诺坐在我对面，捏着几张牌，严肃地说。“现在是你的回合！” 什么？什么我的回合。我低下头，发现手里也捏着几张牌。我什么时候开始打牌的？这是那个什么最近风靡须弥的七圣召唤吗？这我也不会玩啊！ “不要磨磨蹭蹭，我等的花都谢了。”赛诺的声音充满了凝重。 我感觉到我的耳朵出了问题，目瞪口呆地看着赛诺。 “你还在犹豫什么？”赛诺身体前倾，一巴掌拍到桌子上。“不要以为你已经赢了！可恶，为什么每次都差一点点，迟迟不分胜负，你在羞辱我吗？快点行动，就算我输了我要堂堂正正地输掉，我们赶紧开始下一把！” “我也不会玩啊。”我哭丧着脸。“大风纪官，我现在该干啥？” “你在嘲讽我吗？”赛诺勃然大怒。“明明已经占尽优势，却要说这种侮辱对手的话！” “别啊，我没有！”我连连摆手。“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好了好了，我的行动结束了！该你了！” “什么？居然选择浪费骰子？不管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赛诺怒吼，往桌子上砸了张牌。“现在是我的回合！加伤！元素爆发！判决！” 我低头一看，桌面上画着赛诺画像的那张牌好像活过来一样刷地动了起来，那牌上的赛诺挥舞着缠绕着雷电的爪子，直接突破了牌面朝我抓了过来。 怎么回事？这不合理吧？耳边听着滋滋啦啦的雷电声，我惊慌失措，只来得及把胳膊往眼前一挡，然后…… 我吃力地睁开眼睛，动了动胳膊，感觉到一阵剧痛，浑身如同被车碾过一样沉重，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你醒了。” 一个阴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迷茫地转头。 “还要再来吗？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赛诺站在我身后。这里非常暗，我只能听得见细小的风声。离我最近的光源似乎是一盏点亮的小灯，那灯被非常随便地扔在地上，有一半被沙子埋没了，导致光线的角度极其诡异。 “……呃。什么？” 我感觉到大脑昏昏沉沉地，费力地晃了晃头。那灯光照在了赛诺的头冠上，在上面滑过一道亮金色的光芒。他的表情隐匿在黑暗中，我只能只隐约看得见他紧绷的嘴角。 “莱依拉。” 赛诺动了。他缓缓靠近我，在我的旁边盘腿坐了下来。我感觉到他的手滑过我的脸颊，动作不可思议地轻柔。 “你怎么能这样做。”赛诺的声音有种陌生的沙哑。“你甚至不肯给我一个解释。” 他在我耳边呢喃着什么。我感到一阵异样，身边的赛诺语气奇异，我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这一瞬间他好像变成了别的什么人。 “你在说什么？” 一阵困意席卷而来。我努力睁大眼睛，然而眼皮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阳光正好，四人对坐。 “这有什么啊。”卡维哼了一声。“不如说我们几个还应该祝福你，莱依拉呢？她怎么没过来。” “呃，她有点害羞，我也不太明白。”赛诺困惑地说道。“她可能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学生，和我们几个坐在一起会有很大的压力？” “哎，什么普通学生，哪有这种事啊。这不就是个普通的茶话会吗？最多带点学术气息。”提纳里笑眯眯地说。“上次我们还有科莱一起出来玩不是玩的很开心吗？赛诺，你也太粗心了，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就应该直接问清楚啊。赛诺，赛诺？” 他用胳膊撞了撞还有些愣神的赛诺，桌上的酒杯也随着他的动作请问晃了晃。 “嗯，你说的对。”赛诺皱着眉，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一般，直接就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问她。”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从藏身的地方跳了出来，有些哭笑不得地拦住他。 “……你这不是来了吗。” 赛诺的表情微微松动，看着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你在担心什么？”他认真地问道。“这只是朋友间的小聚而已，你……你害怕吗？” 他关心地看着我。我为难地看了看圆桌那边，这次“茶话会”除了熟悉的卡维学长和提纳里老师，还有一位陌生的重量级导师。据说他性格非常奇怪，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老实学生，我实在是有点发憷。 “我有些，呃。”我不好意思地说。“那个灰头发的人，我不太认识，这个……” “那个人？”赛诺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冷哼一声。“你不用在意他，那个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罢了。我们俩的事情早晚要正式公开，莱依拉，你不用有顾虑，我……会为你扫清所有障碍。” 他的话语有些笨拙。我有些好笑，但是也有点感动。他的说话风格一直都是这样，我也正是因为这份…… “你不应该这样做。” 有声音在我耳边重复。我微微愣神，迷茫地看向周围。 “恭喜恭喜！”提纳里老师鼓了鼓掌，很开心的样子。“我早就看出来啦，不如说你们两个这么晚才公开关系我才比较意外。赛诺，莱依拉相当于也是我的徒弟，你以后可要好好对她，不然科莱和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行吧。”卡维学长看上去并不怎么开心，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点失落和沮丧，但是很快地，他也由衷地笑了出来。“莱依拉，恭喜你啊！我很为你高兴。” “…………” 灰头发的人抬起头来，冷漠地注视着我和赛诺，半晌后毫无波澜地说:“你们在等什么？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有必要说祝词吗？略过。” “艾尔海森！”卡维学长一秒暴怒。“你顺口说句好话会死吗？活该你一辈子找不着对象！” “哦，说的就像某个虽然满肚子不甘心但是还要强装笑容的人能找到一样。”艾尔海森平静地说。 好吵。 我皱起眉头。 “你不能这样。” 赛诺几乎贴在了我的耳边，喃喃地说。我感觉到身上更加沉重了，这次甚至还有点麻木的发冷。我缓缓侧头，疑惑地看着赛诺那好像要哭出来一样的难看表情。 “赛诺，你怎么了？”我问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赛诺的目光从未从我身上移开，他那双赤红色的眼睛执着地看着我，带着一种疯狂和绝望，仿佛迫切地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叛须弥。”他的声音中居然带了一丝哭腔。即便他的眼神无比凶残，他的手仍然轻柔地揽在我的腰间。 “你是教令院的学生，在这里蒙受小吉祥草王的庇护。你虽然不是须弥人，但是……但是我们所有人都把你当做家人。”赛诺低低地说。“你应该知道这样做，背叛被发现的后果。莱依拉，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如果一一开始就准备背叛，那你何必要和我走这么近？” 赛诺在说什么啊。我张了张嘴，感到一阵虚弱。这是怎么回事…… “你还好吗？”我担忧地看着赛诺。“赛诺，这几天……” “你应该也知道吧？”赛诺摇摇头。“这几天整个教令院都传的沸沸扬扬的，我老师的事情。” 他把我拉上空旷的屋顶，我坐在他的旁边，和他一起并排看着沙丘边缘落下的夕阳。一阵轻柔而燥热的风拂过我的面颊。 “喔！”我惊奇地伸手摸上赛诺头冠的耳朵。“你的耳朵在闪光！” “……喂。”赛诺无奈地捉住了我的手。“那是阳光照的吧。” “你在使用神之眼战斗时这个耳朵也会变化诶。”我摸着手底下极其顺滑的金属质感，惊叹地说道。 赛诺抓着我的手，沉默了下来。 “没关系的。”我反手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头。“你只要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就好啦。” “嗯。” 赛诺终于露出了笑容。他赤红的眼瞳看着我，那双眼睛在天边逐渐落下的夕阳映照下，消去了平日工作原因产生的凌厉，而多了几分温柔。 “我会一直坚守着我的正义，惩罚恶人。”他喃喃地说。“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莱依拉。” 赛诺的脸颊紧紧地贴着我的脑袋。他将我揽入怀里，半晌后只是发出一声短短的哽咽。 “唯独你，唯独你不应该背叛我们，成为这个需要我亲手处罚的罪人。你怎么能这样做，就算这样你为什么不逃跑……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里，莱依拉……” “我……” 我的意识开始消失了。我只感到一阵无边无际的寒冷，全身的血液已经流干，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我想对赛诺说，你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明白，我什么都没做，没有背叛须弥。我只是普普通通地上街买点东西就被风纪官抓来了。我在这里见到了你，我觉得没有跑的必要。但你并不听我辩解，你甚至比所有人都要仇视我。 “赛诺，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我最后，用沙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困惑地，痛苦地说道。 少女的颤抖停止了。赛诺低头看着自己的恋人，他已经分不出自己脑子里混乱和痛苦交织的思绪，他的记忆拧成了一个毛线团，现实的理智和情感在疯狂地互相倾轧。许多冲突而矛盾的东西仿佛千万把锥子，狠狠地刺着他的太阳穴。 “……哎呀。”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开门进来了。外面刺眼的光线瞬间闯入这间屋子。屋子里充满着冰霜的纹路，雷电的焦黑，和无数武器碰撞交错产生的深刻划痕，还有血迹，房间里几乎无处不在的血迹。 然而现在所有的一切已经回归了一片平静。屋子里的白发少年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少女，少年的头冠掉在了房间的角落，沾满了灰尘和血污。少女一动不动地躺在少年的怀里，但奇异地，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点还未褪去的茫然。 “哎，我来晚了。” 男人苦恼地拍了拍额头。 “教令院那些蠢货居然做到这样的地步？这倒是我没想到的。”男人讽刺地说。“草神消失人人自危，到处推卸责任，终于找到了一个顺理成章的替罪羊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推上刑场？……唉，罢了，这次是我考虑不周。” 他自顾自说着，就好像没看见满地的狼藉一样，抬脚就往里面走去。 “……你。”少年按着剧痛的脑袋，牢牢抱住少女，勉强抬起头来。“你是谁？” “我是罪不可赦的愚人众。”男人摊了摊手，再次叹了口气。“她是莱依拉吧？……唉，满脸都是血，都看不清五官了。” “你们……愚人众。”少年捂着脑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 男人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们怎么不早点来？”少年低低地说。“莱依拉，莱依拉她既然成功了，那你们有理由在已经占领净善宫之后把无辜的她解脱罪名放出来。为什么你们……你们……” 男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秒钟，然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因为她根本什么都没做。” 躺在赛诺怀中一直毫无动静的莱依拉突然开口。赛诺手臂颤动了一下，有些惊喜地睁大眼睛。 “莱依拉，呃……” 他再次捂住额头。看见睁开眼睛，在自己面前的莱依拉，他脑中那仿佛被篆刻了数百遍的指令再次发作。他咬紧牙关，放开揽住莱依拉的手，缓缓后退。 “愚人众……已经来了。”赛诺艰难地说。“你……你快走吧。” “我走？我往哪走？” 莱依拉的语气仿佛换了一个人。她爬起来，看了看踉踉跄跄的赛诺，皱起了眉头，然后目光又缓缓移到了刚才进门的男人的身上。 “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她有些愤怒地说道。 “赛诺，你是叫赛诺吧？须弥教令院净善宫的大风纪官，所有犯罪的克星。鼎鼎大名的赛诺。” 男人摇了摇头。 “你的恋人莱依拉并不是愚人众的内奸，须弥的叛徒。我要真诚地向你说一声抱歉，虽然这个通缉令是我操控虚空发布的，但是我也没想到教令院那群蠢货会在如此短时间内为了推卸责任而做到这种程度。啊，你受到了认知覆盖吧？真是不巧。” 他遗憾地，感慨地说道。 “那其实并不是我有意为之，只是借着我同伴的手顺势而为的副产物。唉，其实这样的结果也不太符合我的预期，不过，其实也无所谓。” 然后他再也不看赛诺一眼，朝莱依拉微微行礼。 “你好。”他说。“你应该见过我，我是多托雷。哦，现在代号是【博士】。” “我不管你是谁。” 莱依拉冷酷地说。她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金色的双瞳含怒，片刻后冷笑了一声。 “我对你们的争斗不感兴趣，无论怎么样，你们都不应该伤害莱依拉。她很伤心，而且险些死去。” 莱依拉慢慢地，冰冷地说。 “梦该醒了。” “莱依拉，该起床了！”门外传来卡维的声音。“艾尔海森昨天好像说过你要早起的！” 嗯，嗯，好的。我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身下是质感有些坚硬的陌生的床铺，我这才意识到我现在暂住在艾尔海森导师的家里，昨天晚上还梦游出去了一回。虽然遇见了不知道名字的好心斗笠少年得以回到这里，但是也因为这个，我只睡了半宿的觉，不太安宁，昏昏沉沉地一直在做梦。 “莱依拉——”卡维学长在门外锲而不舍地喊我。 “好的好的，我醒了，马上出去。”我只能先答应一句，然后有些困惑地从被里爬了出来。 我感觉到有些悲伤……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我又因为没睡好而做了什么噩梦吗？ 我摇摇头。 唉，记不清了呢。 第24章 第二十一章 “早上好。”卡维学长露出阳光灿烂的微笑。“昨天晚上睡的好吗？” 我挂着黑眼圈，刚想回答不好，大脑迟缓地转动了一下，顿时瞪大眼睛，狐疑地看着大大方方出现在客厅里的卡维学长。 “这里不是艾尔海森导师的家吗？”我震惊地说。“卡维，你……你也住这啊？” “……呃。”卡维的声音顿时减弱了。他看了看周围，小声说:“这个，是这样的。咳咳，只是暂住，你别告诉别人啊！” ……卡维学长真的住这里？那岂不是昨晚我也算是和他睡在了一个屋子里？艾尔海森导师的家居然暂住了两个人！简直不可思议，他的家里难道变成了旅馆吗？ “你居然真的住下来了。”卡维挠挠头，有些稀奇地说。“诶，你和艾尔海森之前认识吗？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不认识啊。”我有气无力地说。 “……不对，莱依拉，你要警惕起来。”卡维皱着眉，认真地看着我。“我怎么感觉你完全没有这个意识，他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而且性格臭成那个样子，根本不受人欢迎，居然主动邀请你来他家住。你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女大学生，你懂我的意思吧……我嘛，不瞒你说，我现在是业务受挫破产，纯粹的穷困潦倒，暂时借住……” 他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旧语重心长地继续说: “莱依拉，你要小心艾尔海森啊！” ……卡维学长，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是我发自内心地觉得这种担忧完全没有必要。唉，艾尔海森，那可是艾尔海森导师，我这种虾米一样体量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入他的眼啊。我摇了摇头。 而且现在眼下的问题并不只是这一个。我困顿的大脑清醒了一点，然后只能强装镇定地，小声地开口:“卡维学长，你的逻辑出错了。呃，你也住在这栋房子里啊。你也是成年男性，我觉得我更应该担心你一些……” 虽然也是这么个道理……好吧。我在心底小小地叹了口气。如果……嗯，直白一点的说法是，假如现在的情况不那么窘迫和十万火急，我……呃，我其实还是挺乐意和卡维学长住在一起的，就算是他有奇怪的想法，我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哎哎！但是这是完全不可能的！这只是我自己偷偷的幻想罢了！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卡维学长，现在这种情况真是太糟糕了。我偷偷看了一眼卡维，悲哀地想。唉，我确实一直想要拉近我和这位耀眼美丽的天才学长的关系，但是却从来没有过现在这种情况的预先设想。 既不是什么因为课题小组任务组队而更加熟悉起来，也不是因为偶然的美救英雄什么的意外而增进感情。“两个人虽然突然住在了一起但是却都是借住在别人的家里”，这种搞笑而尴尬的事情，怎么想都不是正常的亲近过程吧？我才意识到这一点，如果不是现在我实实在在的身陷通缉风波，我甚至以为我误入了什么狗血泡沫小剧场的剧组。 不过眼下卡维学长是真真正正的为我担心，我这时候再胡思乱想，说什么有的没的，就是添乱行为了。我在心里低落地想。莱依拉啊莱依拉，明明心里想要做出更进一步关系的举动，然而在现在这种条件下，只能挑选符合环境和氛围的疏离和调侃的措辞……这真的是太悲哀了。 “……啊？” 卡维呆了呆，然后莫名其妙地脸色爆红。我看着卡维学长，放任自己沉醉一秒钟学长的倾城容貌，然后努力收敛乱七八糟的思绪，扯起嘴角，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保持一种仍然属于友人的合适温度。 “我没有这个意思——” 卡维学长宛如一个炮弹一样冲到我面前，精心打理好的头发都乱了。他似乎想上前抓住我的胳膊，结果手抬到了一般僵硬地停住了，最后只是呆在理我两步远的地方，着急地大喊:“我只是觉得……呃……” “——卡维。” 艾尔海森导师充满怒气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 “你实在是太吵了。” 他的脸色极其的不好看，头发也有些乱。 “我的素质很好，所以我不会骂人。但是卡维，我的家不是给你大声喧哗的场所。如果你再这样大清早上胡乱扰民大声喊叫，你就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我和卡维对视了一眼，卡维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得宛如锅底一般漆黑，我的心情好了一点，这一下险些笑出声。 “…………” 艾尔海森导师的目光移到了我身上。我感觉到一股凉意窜上后背，赶紧摆正了表情，干咳了一声。 “我建议你们在对我的房子指手画脚之前，注意一下你们能够住在这里是欠了谁的人情。”艾尔海森按了按脑袋，语气阴沉地说。 “啊啊啊好好好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 卡维胡乱地摆手，抄起放在一边的一个大包，整了整衣服，朝我挤了挤眼睛。 “那什么，你们忙你们的，我呢还有正经事情要做。莱依拉，你这几天要注意防范，万事小心啊。” 他认真地叮嘱我，然后拎着大包无视艾尔海森像是要杀人一般的脸色，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甩上了门。 大门匡地一声关上了。我两眼有些发直地看着那边卡维学长消失的方向，屋里随着他的离去而重新变得一片寂静，我刚才放松了几分的神经再次提了起来。 艾尔海森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坐到了我的对面，我感觉到压力陡增，心里暗自埋怨卡维学长离开的实在是太早了。 “你不用关注卡维。” 出乎意料地，艾尔海森导师这样说。 “没有任何必要，你现在要解决的事情他也帮不了你。” 他注视着我。 “现在出现了新的问题。虽然这个目前不是要紧事项，但是莱依拉，我个人觉得，既然你已经非常不客气地借住在我家了，那么你晚上出去开关门的声音应该尽可能地小一些，更不应该大声摔门，这很不礼貌。” “……啊？” 我瞠目结舌。我摔门？？原来艾尔海森知道我梦游出门了啊？！他为什么不拦着我？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为什么要拦着你。”艾尔海森好像听见了我内心的碎碎念，没有感情地笑了一下。“我没有这个义务。哦，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你不想住在我这当然也随你。当然，造成了什么后果也和我没有关系。” ……喂。我的嘴角抽搐。他是故意的吧？原来这个人真的有这么恶趣味，这不好笑啊！然而我看了看艾尔海森导师那平静到恐怖的脸，咽了咽唾沫，根本不敢提出抗议的想法。 “那么接下来是今天的计划。” 艾尔海森看够了我的敢怒不敢言，若无其事地敲了敲桌面。 “我之前说过，我要先去教令院内部一趟，主要调查一下赛诺的那种认知覆盖的情况有没有在别人身上出现。而你选择和我一起前去，我再确认一遍，是这样吧？” “呃……是的。”我谨慎地说。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你应该明白。” 艾尔海森平静地说。 “凡事要设想最坏的那种情况。净善宫就算了，如果整个学院都被复写上了那种指令，你可能会引发教令院□□。莱依拉，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位大风纪官赛诺那样心智坚定的。” ……啊？我目瞪口呆。这，这有这么严重吗？我真的没有想过。 “……虽然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就是了，我的猜测是现在教令院内还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艾尔海森风轻云淡地补充道。“但也有另外的可能。总之，这是你的选择。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在同学面前露个脸引起一点轰动进而提升名望，我不会阻拦你。” “没有这种事情……”我的额角淌下一滴汗。“我只是悄悄地回去拿一点东西，生活学习用品之类的。这个……其实不拿也行，呃，就是要劳烦您帮我买了。” 艾尔海森导师的动作顿住了。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严厉地瞪着我，两只眼睛里写满了“你怎么这么麻烦”。 我难得地鼓起勇气，和他目光相对，努力掩盖内心学生面对老师天然的发怵，一遍一遍重复着“我这是合理的要求”。 “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小声说。“要不这样，神通广大的至高导师艾尔海森，您去占领内部空虚的净善宫，夺取虚空的控制权，把我的通缉令删掉，我立即麻溜地润走，再也不在这里碍您的眼。” “也不是不行。”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说。 “诶？！”我震惊了。“真的可以吗？” “做起来简单，后续需要处理的事情太麻烦了。”艾尔海森冷酷地说道。“我的劳动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并且还会产生无穷无尽的隐患。最根本的问题没有解决，你可能会在回去的路上就被愚人众一刀杀了。那样你死的不明不白，而且还没有意义。” ……这么可怕吗？我有些迷茫，于是终于把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艾尔海森导师，愚人众到底是什么啊？” 第25章 第二十二章 “……真的假的？” 科莱抓着我的胳膊，紧张地说。 “愚人众，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简单的事情，莱依拉，你……你可惹上大麻烦了。” 我被她拉的一个踉跄，感觉到手臂传来一阵疼痛。 “轻点，轻点。”我试图解救自己的胳膊，奈何科莱的力气实在是有点大，我被她攥得龇牙咧嘴。 “……啊，抱歉。” 绿色头发的少女很快发现了这个尴尬的状况，连忙松开手。但是她仍然一副极其凝重的表情，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这幅样子。 “没关系。你先进来。” 我往寝室门口探了探头，反身把科莱拉进来，牢牢锁上了门，然后疑惑地看着我这位在教令院学习期间认识的亲密好友。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因为在我跟随艾尔海森进入教令院的整个过程中，我根本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和平日里不同的地方。大家该上课上课，该学习学习，只是在学院里穿梭的风纪官多了起来，但是学生们几乎没有对他们投以关注，大家在路上各走各的路，完全不受影响。 该说艾尔海森导师神机妙算呢，还是同学们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程度叹为观止呢？我暗暗地庆幸。可惜这种情况也只是教令院才有，教令院深处的净善宫可能又是另一回事了。而且现在须弥城里街道上戒备森严，我暂时不用担惊受怕的地方居然只剩了这里。 就这样，艾尔海森导师把我扔在寝室门口，自己自顾自地不知道走去哪里了。我也没办法，只能悄咪咪地摸上楼，结果一进寝室迎面救碰上了满脸焦急的科莱。唉，这位天赋异禀的学妹和她的老师一样善良而热心，平日里能游刃有余地和各种性格的老师和同学打交道，而我就完全做不到这一点，只会自闭地躲在角落里…… “你真的没事吗？没被抓走？愚人众，这肯定又是愚人众的阴谋，他们……他们怎么会盯上你？” 科莱在原地踱了几步，回头担忧地上下打量我，抓住我的手，她的眼里居然隐约露出一点恐惧。 我从未见她这个样子，不仅再次对那个什么愚人众产生了好奇。艾尔海森导师给我的答案是“总是趁虚而入的赶不走的麻烦”，我根本不能理解他这个模棱两可的解释。 “科莱，你见过那什么愚人众？”我问道。“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莱依拉，本来这些危险的东西离我们很远……至少离你很远。” 我最好的朋友低下了头。自从我被通缉后再次相遇，她并没有任何怀疑我的举动和神态，她只是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手掌心里面的汗湿和热度。等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居然充斥了带着绝望的恳求。 “莱依拉。”她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不是怀疑你做了什么，不如说，就算你真的做了什么背叛须弥的事情也没有关系，这些……这些都无关紧要。” 我呆呆地看着她。 “我恳求你……回答我。”科莱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你有没有和愚人众扯上关系？有没有参与进他们的计划里？” 我被科莱的表现搞得有些不安，僵硬地说道:“科莱，你先冷静一点……呃，我都不知道愚人众是个什么东西啊。他们是无恶不作的恐怖分子吗？” “……不只是那样。” 科莱缓缓地说。 “我曾经亲眼看见过，也差点成为他们阴谋的受害者。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基本上只要他们出现，就会带来战争和死亡。我不太想细说我小时候经历的事情，虽然没有直接发生在我身上，但那一天，除了我之外，其他的小孩都死了。莱依拉，我……” 我大惊失色，担忧地反握住科莱的手，连声问道:“怎么回事？科莱，你怎么了？是愚人众吗？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不，现在这不重要。” 科莱看着我，眼里浮现出执着。她顿了顿，开口说道:“现在需要被担心的人是你。我知道就算我这样说你也没有什么概念。你和我的性格也不一样，也许你会觉得这没什么，我也并非要用这件事情让你来同情我。这只是一个事实，莱依拉，你要相信我的话，无论怎么样，不要和愚人众里面的任何人扯上关系。” 我惊愕看着她。我这位多年好友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她的过去，突然从她口中得知这种令人震惊的事情，我确实一时间无从判断。说到底，在我过去的经历里，愚人众这个词汇可能出现过，但因为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影响，我从未对它产生过兴趣。 ……所以说，那是一伙很坏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叹了口气，感觉有些颓然。按照艾尔海森导师的说法，我的通缉令可能也是愚人众黑进虚空下达的。为什么他们会盯上我这种一无所有的普通学生呢，按照科莱仍然有点模棱两可的说法，这些家伙难道对小孩子下手吗？这也太邪恶了。 我有心想追问科莱，但她明显不太愿意提起的样子。她只是长出了一口气，摇摇头，缓缓松开了我的手。 “说起来你居然还敢回学校。” 科莱沉默了片刻，转移了话题，表情放松了一些。“现在学院里到处都是搜查犯人的风纪官，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通缉你，但是被他们抓到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诶，你是怎么进学院的，门口可是有人看管的。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悠闲地跑回常住地，是唯恐风纪官们发现不了你的踪迹吗？” “嗯……”我挠挠头。“你认识艾尔海森导师吗？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至高导师，前段时间还给我们快毕业的精英学员讲过课的。是他带我进来的，至少在教令院里，我可以不用担心被抓了。” “……至高导师？”科莱张大了嘴，惊叹地说道。“莱依拉，你好强啊，我连见都没见过呢，只听师傅说过有这么个人存在。……那个，咳咳，我看你也不是很急的样子，能不能说说你是怎么被通缉的。你之前不是说参与了个保密项目，怎么做着做着就变成这样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不，其实也不是很长。我面无表情地想。整件事情就是一个冤种的自作自受，再加上极致的霉运。 “看起来事情出的很大，其实我真的都是被迫的。”我苦涩地说。“如果可以，我也想当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普通民众，知道太多真的没有好事。” 第26章 第二十三章 说实话，我感到有点奇怪。我的寝室似乎并没有被风纪官搜查，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没有被动过。我问了科莱，她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我的寝室有没有人来过。 “但是你确实被通缉了。”科莱委婉地提示我，并且拿出了她的终端，上面显示着我的大头照，名字被加粗放大。 “说到底你能混进来也是个奇迹。”她仍然有些震惊。“在这种情况下没被搜查出来，这当然可能和我们学院学生对通缉令普遍的漠不关心有关，但是……” 其实说到底还是艾尔海森导师的身份太高了，太好用了。我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一进门，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恭恭敬敬，有个别的几个甚至过了头。艾尔海森叫他们做什么他们做什么，完全不问原因，争先恐后地去做，完全不看躲在他身后的我。 “这很正常。”艾尔海森当时的表情非常淡然。“我虽然没有什么名声，但是学院里还是有一些特定的人认识我的。这些人里包括了听信传言盲目崇拜我的，莫名憎恨我的。这些都无关紧要，我有我要做的事情，你也有你该做的。不要浪费时间，去拿你的东西。” “唉，原来师傅也早就知道小吉祥草王失踪这件事。”科莱看了看终端，摇摇头。“这还真是一件大事。” “科莱，你好像很遗憾，难道你也想参与进来吗？”我沉郁地说。 “啊哈哈。”科莱连连摆手，露出了勉强的笑容。“这就算了吧，就算我参与也只是添乱。莱依拉，我相信有至高导师的保护，你一定可以没事的。” “……谢谢你啊。”我用同样勉强的声音说。 ……有艾尔海森的话，我或许真的不用太担心，其实科莱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我不自觉地被绕了进去，努力地思考，一时间居然忘记了是谁把我牵扯近这一串麻烦里的。一边想着，我朝科莱说了声再见，往楼梯处走去。 “……莱依拉。” 科莱在我身后喊住我，我回头，看见了她脸上再次出现的隐隐约约的焦躁。 “……无论怎么样，远离愚人众的任何人。” 她再次重复道。 “莱依拉，保护好自己，别出意外。” “…………呃。” “你捂着脸干什么？把手拿下来！”我对面的风纪官严厉地喝道。“现在是特殊时期，任何人都要接受随机审查！” 不出意外的话，是出意外了。我悲哀地想。刚走下楼，背着大包，站在寝室门口迷茫了几秒钟应该去哪里找艾尔海森导师，选定了一个方向刚走出去没多远就被拦住了。 其实今天出门的时候我就有种预感，我选择回教令院绝对是个错误。或许我老老实实藏在艾尔海森家里，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吧？但是就我这种天怒人怨的衰运，就算在某个地方一动不动也一定会有走错路的风纪官破门而入吧。 其实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了，我不知道被发现会是什么后果，但是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低下头攥紧包裹，脚后跟往后挪了挪，微微弓起身体，准备好跑路的姿势。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我再次庆幸我们学院内学生普遍的古怪性格，几乎没有人停下来看我的热闹，即使站在我对面的风纪官因为我长时间没有动作而变得暴躁，吵吵嚷嚷，我们两人的周围也没有围观群众挡路，视野开阔，环境良好。 很好。我一声不吭，拔腿就跑。 “哎，你怎么回事？别跑啊！来人啊，这里——” 我身后的风纪官怒吼。一边跑我一边暗暗后悔，艾尔海森导师在带我出门前根本没有说任何相关的警告事项，我也下意识地忽视了这点，毕竟以前我从来没有被通缉过，根本没有经验…… “哎，先生，先不要急。” 我听见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好像有人拦住了那个非要检查我身份的风纪官。 “……你是？” 我停下脚步，悄悄回头看去。 “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有个人背对着我，声音和缓地说。“这位风纪官大人，那是我的学生，虽然天赋异禀，但是性格十分胆小，容易害羞，还请你体谅一下。” “但是……” “这位先生。”那个人温和地重复。 “这里是教令院，学生们生活和学习的地方，更是须弥城的核心，知识的殿堂。我想，你们搜查囚犯也不应该在这种尊贵的地方大张旗鼓地抓人吧，我觉得这并不太合规矩，如果再这么坚持下去，可能事情的结果并不是你我愿意看到的。哦，我似乎认识你。你是……” “不用了！”那名风纪官连忙说。“呃，抱歉，先生。是我太激动了，这个……希望我没有太打扰到您和您的学生。” 我有些发愣，这位老师帮我拦住了麻烦的风纪官吗？但是看那个人的背影，好像并不是我在学院里熟识的人…… 看来世界上的好心人真的多啊！我暗暗感动。我真的很幸运啊，昨天晚上遇到嘴硬心软的好心人把梦游的我送回了屋子里，今天又遇见了帮逃窜的我拦住风纪官审查的热心肠教令院老师。 “先生，谢谢您——” 我有些局促地走到那位好心的先生近前，待看清那个人的脸时，愣了一下，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您是……我之前在酒馆遇见过的那位……” 我有些惊讶地顿了顿。 “你是多托雷先生！” “啊，很高兴你没有忘了我，莱依拉。” 那个人转过头来。和我记忆中在凌晨的小酒馆时一模一样，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相貌，那身并不起眼的装束。他朝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27章 第二十四章 站在了僻静的教学楼角落，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不好意思，多托雷先生。感谢您的帮助，给您添麻烦了。” “不，完全没有。这只是举手之劳，不用客气。”多托雷先生完全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只是他们看上去太碍眼了而已。” ……是，是这样吗。我只能陪笑。不管怎么说，刚才还多亏了这位先生的解围啊……原来他果然是学院内的老师吗？虽然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啊，说起来。”多托雷先生思考了一下，非常自然地问道。“莱依拉，你怎么被虚空通缉了？并且你既然已经背上了罪名，为什么又会这么显眼地出现在教令院里，你是真的不怕被抓走啊。” “……不，不是的。”我满头大汗，再一次开始后悔今天早上回教令院的这个冒失决定。“我什么都没干，您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任何通敌的事情。” “我知道，你先不用着急。”多托雷先生示意我不要担心。 “唉，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只专注于学术，探索未知知识的好学生。你这样的学生。应该会觉得除此之外，其他事情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什么背叛国家，私通外敌，完全都是没有理由的罪名。现在你最想做的，应该是继续你的某些研究和未完成的学业……” 他叹息了一声，感慨地看着我。 “我说的对吧？” ……太对了！我瞪大眼睛。说实话，我真的完全不想和这些复杂的阴谋扯上关系，我不想，更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在和人相处的时候，我只能尽自己所能地表露自己最没有存在感的一面，完全不想引起任何麻烦。毕竟我平日里因为沉重的学业压力极大，根本没有时间去应付那些复杂的弯弯绕绕，更别提计划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好吧。不管怎么样，现在你应该不太适合呆在这里了，风纪官查到你所有的身份和信息只是时间问题。” 多托雷先生摇了摇头，转身，示意我跟上他。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跟着走了几步，大脑这才反应过来，迷惑地问道:“您……您要带我去哪里？” “我可以提供给你一个不被打扰的地方。”多托雷先生缓声说。“这是一场冤案，我觉得你不应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当做导致小吉祥草王始终的替罪羊。我会尽力查清楚这其中的阴谋，莱依拉，你可以将这理解为我对于有才华学生的善意。” “感谢您的好心，多托雷先生。”我心里有些感动。“可是……至少我现在还是通缉犯，如果您庇护我的事情被发现，可能对你的名誉有损害。” “嗯？”多托雷先生回头，挑了挑眉。“这你倒不需要担心。既然我说出了这种话，就一定会保证你的万无一失。哦，虽然这种自夸话在你看来可能有些不靠谱，但是我是很有诚意的。” 我几乎要被他说动心了。但是又想到了带我来这的艾尔海森导师，我又有些为难。我并不擅长拒绝他人的好意，尤其是这种雪中送炭的珍贵善举，我更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位热心肠的先生表达婉拒。 “……呃，多托雷先生。” 我不安地攥紧了背包的系带，犹豫了好半天，才艰难地开口说:“感谢您的好意，但是……” “唉。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多托雷先生停下了脚步，遗憾地望了我一眼。 “你觉得我的举动对于你这样身份敏感的人而言，过于突兀，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是人之常情，我也能够安然地接受。” “不，我并没有这种想法！”我更加愧疚了。“我只是……” “不不，没有关系。” 多托雷先生停下了脚步，朝我摆了摆手。 “你也许有什么苦衷，也许是你拒绝我的原因，但是你没有必要告诉我，这是你的秘密，你有权利保留它。我只是因为看好你的才能，才偶尔多管闲事地想要提供一点根本不算什么的援助。” 他笑了笑，普通的脸上露出一种带着暖意的温和，这份温和十分真诚，厚重，让他的整个人变得更加和蔼可亲。 “不必在意。这种时候如果你有更好的选择，那就再好不过了。哦，我记得那边有一条通向教令院侧门的小路，如果你选择那边离开，可以少一些再次被发现的风险。” 他的话宛如一股暖流流过我的心间。看着背着手仍然怡然自得地站在那里的多托雷先生，我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个恩情，斟酌了一下措辞，刚想开口再次致谢，结果下一秒，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莱依拉？” 我转头，看见艾尔海森导师从远处的另一条路走来。他抱着一堆书，皱着眉，看看我，又转头看看多托雷先生。 “你在干什么？”艾尔海森的话一点都不客气。他直接走到了我和多托雷先生之间，就那么横在那里，用严厉的目光看着我。“在这里和别人闲聊？你这是想自投罗网吗，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最好早点告诉我，以免浪费我的时间。” “呃，不是的。”我的声音立马变弱了几分。“这个……” “……啊。” 多托雷先生盯视着艾尔海森，脸上的表情细微地变化了一下，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我和一脸不耐烦的艾尔海森导师。 “看来这位优秀的无辜学生还有其他老师庇护。”他无奈地耸耸肩。“真是太遗憾了。” “…………” 艾尔海森犀利的目光移到了多托雷先生身上。我诧异地看见他那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波动的脸上露出了一点肉眼可见的疑惑和费解，但片刻后，他的神情回归一成不变的冷漠。 我本以为他会对陌生的多托雷先生发起质疑，但是他只是回头，一双眼睛仿佛警告一般地扫过我，淡淡地开口。 “……走吧。我们回去。” 第28章 第二十五章 我第三次从瞌睡中惊醒。悄悄摸了摸嘴角，万幸没有口水，放心地点了点头。耳畔是翻书的声音，偶尔有笔尖划过纸页的细微声响。这种催眠的白噪音不断传进我耳朵里，给了我一种非常安详的睡眠氛围。 这也不能全怪我吧。我迷迷糊糊地想。本来昨天晚上就没睡好，而且现在没有任何明天就要上交的论文死线。啊，就算有也可以暂且搁置一下了，毕竟人身安全都难以保障了，这时候学习就显得没那么要紧了…… 我觉得我能帮上忙的事情不是少，而是根本就没有。虽然受害者是我，但是显然现在我只要别给艾尔海森他们添乱就是万幸了。科莱说的对，我们这个量级的小虾米在大佬面前真的根本不够看。而且艾尔海森导师家采光良好，气温适宜，湿度完美，现在我最好的选择……最好的选择就是安安静静地保持这个状态，不发出任何声音打扰到别人，然后丝滑地……沉入美妙的梦境…… “起来，别睡了。” 刚模糊的意识被一声警告吓的清醒过来。我痛苦地睁开眼睛，用一种哀愁的目光看着艾尔海森导师。 “看我干什么？”艾尔海森导师态度平静。“知道在导师面前开小差睡觉不会被开除之后，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开始呼呼大睡了？莱依拉，我发现你的胆子变大了。” “呃……” 我有一肚子的槽想吐，但是仍然碍于艾尔海森的威势，根本不敢说半个不字，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那行，那行。您说我该干点什么？” 艾尔海森终于在书页翻动的间隙中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要又给我安排什么特殊的任务，结果他只是随意地指了指另一边的茶几。 “任何时候都不能浪费自己的时间。” 他翻过一页书，平静地说。 “介于你的终端被你自己扔了，我的终端暂时借你。” ……啊？ 我呆了呆。 他叫我干什么？终端？让我借用他的终端？这是什么意思，又是我没有领悟到的什么属于天才之间的暗号吗？ 犹豫了几秒，我还是站起来走了几步，迟疑地抓起了那个被随便扔在茶几上的终端。我很想再多问一嘴让我拿他的终端干什么，但是艾尔海森导师似乎并不想看见我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直接摆了摆手。 “回你的屋里去。”他说。 没有办法，我只能一头雾水地拿着那个终端回了房间。把门小心翼翼地关上，我迷惑地握着终端坐在床上，盯着它看了许久，还是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能里面有什么我必须知道的信息？秘密通知？我迟疑地敲击了一下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棱形镜片，上面很快地受到我手指的感应，影影绰绰地在半空中投出一些字符和景象来。 ……什么都没有。 我一头黑线地滑动着终端。很显然，这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终端，上面啥也没有，唯一的特点就是它的形状是个棱形。没有个性化设置，没有从虚空上下载下来的任何别的应用，甚至连通讯录都是空的。在翻看了这个终端两分钟后，我甚至开始怀疑这就是一个新的终端。在我因为被通缉而丢了终端后，艾尔海森导师因为太过意不去了所以找借口给我买了个新的…… 但这显然不可能，连01的概率都没有。我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在内心哈哈干笑了两声。艾尔海森会有过意不去这种情绪吗？卡维学长知道我这么想一定会疯狂笑话我的…… 说起来，刚才艾尔海森导师好像让我不要浪费时间，我怎么的能不算浪费时间……思索片刻，我点击教令院知网，然后看到了空白的登录界面。 好吧。我有点可惜。还以为能借机会登入艾尔海森导师的账号看看他上传的论文呢，所以这果然是个新终端吧。一边想着，我输入了自己的账号。 ……教令院不会远程监控我的账号吧？我有些忐忑，于是高声问道:“艾尔海森导师，我可以登录教令院知网账号吗？这会不会被发现？” “知网？随你的便。”艾尔海森不耐烦的声音响起。“知网是我管的，还没人能手长到越过我搜索知网的地址信息。还有，没什么事情不要开口说话，很吵。” ……是，是这样吗？我被震撼了，然后我再次深刻地体会到了艾尔海森导师在教令院里举足轻重的地位。能以半个学生的身份，在教令院这种全提瓦特顶尖的学府管理着几乎容纳大部分知识和以往的历史记录的教令院知网，而且就之前他在教令院里行走其他人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能够很明显地看出来，在这个位置上，他几乎做到了人能做到的所有极限。 管理知网吗？啊，这么一想，除了大贤者校长大人之外，好像教令院里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教授导师能比他地位高了…… 我暗暗咋舌。看来我之前胡乱说的，请他直接进净善宫修改虚空通缉令的做法还真的有很大可能实现吗？！这是什么爽文背景？我这个通缉还有什么躲藏的必要吗？我真的不是被他耍了吗？？ 然而并没有什么办法。人在屋檐下，我只能低头老老实实地当个鹌鹑，人家说啥我做啥，就算他在耍我我也只能受着。比如现在，我只能漫无目的地搜索一下最近的新刊，论文，真的要在这种情况下认真学习吗？好像也不是不行。我选择了一篇比较感兴趣的，阅读起来。 片刻后，我皱起眉，在屋里踱了两步。这种不甘心的感觉是什么，我这几天一直憋着的怨气似乎有隐隐约约外露的趋势。虽然这不太好，但是我现在凭空产生了一股逆反心理。我并不想老老实实地按照艾尔海森的要求认真看书，我盯着这个终端，总想做点什么不太礼貌的举动。 片刻后，我泄气地叹了口气。我实在是太失败了，就连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也想不出来。这个终端虽说似乎是艾尔海森的，但是信箱是空的，通讯录更是半个号码都没有。 ……算了，不管了。我沉思了片刻，施展了一下好久不用的冰元素力，在我的周围变出了一个我最拿手的圆形冰球状壳子，把自己封了进去，然后握着终端，大着胆子，拨通了卡维学长的通讯号码。 在这里边说话应该没有什么声音会传出去吧。不知道卡维学长去干什么了？希望我突然打电话不会打扰到他。 我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地想。 第29章 25.5 我有一种绝无仅有的，出类拔萃的卓越天赋，那就是每当面临抉择的时候，我总能在很多很多选项中选中那个最最糟糕的。 第一次相识其实并不是那么美好。总是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的我在某次实验中忘带了重要的仪器，而碰巧推着大箱子路过的卡维学长从他的箱子里面翻出了能够替代的另一种仪器，毫不犹豫地借给了我。 “你也不用太吃惊了，这次也算你运气好。”卡维挠挠头。“我的工作室恰巧在搬迁，乱七八糟的仪器一大堆需要整理搬运。下次可别那么丢三落四啦，不然那时候可就没人借你了。” “可是……” 卡维学长是名声在外的建筑系天才。他在我们这一届宛如太阳一般闪闪发亮，这份闪亮不仅是指他的名声，还可以包括他那极富攻击性的美貌。我曾经很多次在其他同学口中提到过他，但是实际上真正认识他之后，他那极其单纯的性格深深地震撼了我。 “把这么贵重的仪器借给我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有什么？你不是急着用吗？尽管拿去用吧。” 如此轻信他人，这位卡维学长一定很容易被骗。我默默地想。随便把价值连城的贵重仪器借给完全不认识的，只是自称是教令院某个普通学生的我，而且还完全不在乎我是不是会拿着仪器转身就走从此再也不还。 但是……但是……就算是这样…… “……谢谢学长！你的工作室在哪，我，我用完了就给你还回去……” 我和卡维错身而过，这是我第一次和他说上话。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或者是什么值得铭记一辈子的恩情。这只是我日常繁忙的学习生活中很简单，很微小的一个意外，但是我却一直记得，那个时候的我的那份奇怪的，满溢的微妙心情。 那种骨子里的潇洒和肆意是无法表演出来的。我想。教令院里有很多很多种人，有和我一样天赋一般的苦闷的学生，每天忙忙碌碌地试图用勤奋弥补天赋的不足。有出类拔萃不可一世的天才，他们自信地认为他们总是比别人优秀。有形单影只神出鬼没的怪人，这种人好像在酝酿着什么非同一般的计划，花费数年时间只为一鸣惊人。 我……我对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倾向，只是偶尔有过于优秀的学长学姐给我使绊子时，我会感到发自内心的无奈和麻烦。我并不能说会道，并且一紧张就无法很好地组织语言，这种特质可能或多或少地给他们带去了误会，我对这种情况也束手无策。 我向往天才。我想。是这样的，我始终羡慕着那些做什么事情都能轻而易举事半功倍的全能天才学生。我总是想去做很多的事情，了解很多的知识，但是我的悟性和天赋实际上远远不足。但是我知道我并不能妄自菲薄，我始终在踏踏实实地向前进步，而所有优秀的学长学姐都是我追赶的目标。总有一天我能追上他们，做出更好的，让所有人难以企及的成就—— 其实卡维学长的这种个性肯定被骗过很多很多次。我默默地想。虽然他板起脸来的时候还能唬到一些人，但是大多数熟悉他的人几乎一眼就能看透他的性格。 他好像认为所有人都是好的，所有人都值得相信。即使被人利用他的善心欺骗过，他恼怒沮丧之后，仍然完完全全的不长记性。嗯……卡维学长作为全能的闪亮天才，无论是当年的课业盒现在的项目都成绩卓越，大概也就性格这一点可能会让他吃大亏吧。 “但是他需要帮助吧？”卡维认真地说。“这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 人无完人。我知道的。卡维学长的这份泛滥的善心对于他而言无疑是一把双刃剑。在我和他相识的这几年间，其实我自认为和他的交集并不多。但是我始终默默地关注着他，他总是在学院里做出能够引起很大风波的举动，这些计划和工程结果参差不齐，但成功的无一例外地成为了能够载入须弥历史的伟大工程。 当然有人支持这位天才的任何项目。卡维学长的身边总是有着很多热闹的人，得益于我极其虚弱的身材和体质，有的时候就算我有厚着脸皮往里面挤的想法，也完全挤不过其他学生…… 更何况我根本没有那个胆量，只会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呆呆地看着他。只等到人群散去了，卡维学长这才发现我，他高兴地朝我打招呼，然后我只能怀揣着一份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我是如此羡慕他，无论是他卓绝的天赋，开朗的性格，还是……还是他的那份无论何时都发自内心的，甚至有些过度泛滥的愚蠢的善良。 “哎……可是这样一来的话……” “没问题的。没问题的，啊，我这可不是盲目决定。” 卡维转了转手中的笔，认真地盯着桌子上的地图，片刻后，他站了起来，啪地一下将手中的图纸拍到了上面。 “综合考虑，区块附近可顺畅通行的商路，地势高度引起的风暴强弱变化，距离附近水源的远近，等等等等……” 他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那里绝对是最合适的地方！” “嗯，建筑群的形状和布局都很美观呢。”我点点头。“从一开始就完全忽略掉了所有普通却安全的备选方案，直接选择了施工难度极大，不确定因素也极强的那个吗？不愧是卡维学长。” “哎。莱依拉你也这么说吗……” 卡维的声音小了一点。他看了看桌子上层层叠叠的纸张和密密麻麻的文字，又看了看我，稍微露出一点窘迫的表情来。 “不，不是的！” 我顿时紧张起来，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不不，没关系的，这也很正常吧。” 卡维叹了口气，高涨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一点。他缓缓坐了回来，支起胳膊托着脸，另一只手将笔倒过来随便地在桌子上滑来滑去。 “‘为沙漠里的孩子建一座学校’。得益于沙漠的恶劣环境，须弥主城这边和沙漠那边居民不太融洽的关系，唉，这本身就是所有人极其不看好的项目。在我开始我的计划时，教令院里面没有人看好我他们觉得这是一项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并且注定失败。说实话，莱依拉你能这么从头到尾地支持我，我还真的很意外。” 卡维看着我，如同宝石一样美丽的浅红色眼眸带着一点由衷的笑意，然后这份笑意缓缓扩大，他很开心地说道： “莱依拉，从一开始就帮我收集整理资料，给我提出了很多有用的建议，一直支持着我进行我这个不切实际的大工程。我……我真的很感谢你。” ……不是的。 他好像有点难过。我想。 我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啊啊，可能天才的卡维学长几乎很少经历这种不被他人理解的郁闷心情，但是我这种平凡普通的芸芸大众几乎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不被看好的，不受重视的。只有做出成果来，那些眼高于顶的教授们才会一改先前的冷淡，对你刮目相看起来。 但是不是这样的，卡维学长。我帮助你规划计算设计这个‘沙漠绿洲’，月女城的项目，不是作为朋友的同情和宽慰，而是，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 “……嗯，这没什么。我其实也没提供什么太大的帮助……” 我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哎呀，就算你现在觉得我这个想法是空中楼阁，太过天马行空而根本不切实际，那也晚啦。” 卡维冲我挤了挤眼睛。然后他再次站起身走了几步，动作夸张地扯下了后面巨大黑板上挂着的整体设计大图，咂咂嘴，发出了很得意的声音。 “反正都画完了，接下来的工作可有的忙了。”他喃喃自语。“虽然规模不是很大，结构也不太复杂，但是就算我找效率最高的施工团队，完全建成也需要花费不短的时间。嗯，那这也是必要的事情。建成后，在城中心给我和你造两座雕像如何？” “不，这不用了吧！”我惊恐地连连摆手。“孩子们天天上下学，不会想看见两个奇怪的石像人站在教学楼门口的！” “那就这么决定了！” 卡维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一样，抬起头，朝我咧嘴笑，露出洁白的八颗牙齿。 “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可能会很少回学院，莱依拉，等我的好消息啊！” 啊……这是为什么呢。平心而论我和那位学长其实也不是很熟，对他而言，我只是一个他诸多朋友之中比较内向的一个吧。我谨慎地思考着。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帮了我两次，所以我确实理应怀着感激的心敬佩这位天赋异禀，少年成名的天才学长，并且在他遇到困难，需要帮助的时候也尽我所能地帮助他……即使他的计划再怎么漏洞百出，一看就风险巨大。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牺牲了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为卡维的工程和设计提供了庞大计算量的我，不知道查找资料熬了多少个通宵，导致白天上课总是强打精神的我，此时只是无所适从地将有些颤抖的手藏在桌子下面。 我是如此羡慕他如同阳光一般灼目温暖的开朗，也如此……如此喜爱他那份纯粹而执着的理想，和有时不顾一切错漏百出的那份近乎盲目的善良。 即使我甚至每天都无法顾全自己，只是拼尽全力地汲取知识完成课业都精疲力竭。即使我本身并不关心沙漠的那边其他人的生活，即使这份忙碌几乎百分之百得不到什么回报，我也依旧愿意帮助卡维学长。 然后我只是努力抿起嘴角，将脸上总是挥之不去的丧气和疲惫驱逐掉，然后朝他露出一个小小的，信任的微笑。 “嗯，我相信你。” 第30章 第二十六章 通讯持续了一会儿，然后才被对面迟疑地接通了。 “你好？你是哪位。——不对。” 卡维学长通过虚空传过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是我还是听出来了他语气中那几乎扑面而来的难以置信。 “这个号码，艾尔海森？？？？怎么可能？？你居然会用虚空终端通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你的终端被偷了？” “……噗。” 我憋住笑意，压低声音说:“卡维学长，是我，莱依拉。” “……啊？怎么回事？”电话那头的卡维更激动了，声音越来越大。“莱依拉？你怎么用艾尔海森的终端打电话？他又让你干什么了？？” “嘘，嘘。”我赶紧压低声音。“卡维学长，你小点声，我还在艾尔海森导师家里呢，他刚才叫我不要说话吵他。我什么都没干，你……你别激动啊。” “…………” 出乎意料地，通讯那边的卡维突然沉默了。我能听见他那边呼呼的风声，片刻后，一阵稀里哗啦的金属碰撞声和布料摩擦声传来，他似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莱依拉。”再次开口的卡维声音有些空茫。“你……被通缉，真的没受到什么伤害吗？” “哎。”我有些意外。“真的没什么。之前我还不敢肯定，但是现在说实话有艾尔海森帮忙遮掩，大概就算被关进牢里了他也能给我捞出来吧。嗯……卡维学长……你在干什么？那边不需要忙吗？” “忙？呃……” 卡维的声音变小了，他好像有些窘迫。我更疑惑了，于是问道：“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完全没有！怎么说呢，唉……” 他好像有什么话想告诉我，但是我等了半天，卡维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然后几秒后，我听见他呸呸地吐了两声。 “……吃了一嘴沙子，沙漠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卡维嘟囔着。“唉，没什么。莱依拉，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通讯啊，有什么事吗？” 这下轮到我傻眼了。刚才头脑一时发热，直接就拨通了那个我烂熟于心的通讯号码，根本没有考虑接下来要干什么。我之前从来没有用终端联系过卡维学长，即使是早就存了他的号码。我紧张地思索着，想找一个话题出来，结果憋了半天，仍然只是干巴巴地说道：“……呃，卡维学长，这次好久不见，你怎么住在艾尔海森导师家了……你之前说你破产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确实挺好奇这个的。至少在我的印象里，卡维并不缺钱花。呃，可能，大概，他天才的头脑和杰出的设计给他带来了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但是他却经常因为某些小事而满不在乎地将钱挥霍一空……比如在酒馆里彻夜饮酒，或者是又被什么路过的可怜人感动然后将身上的钱全都给了出去…… 但是即使这样，他也不至于沦落到破产需要租住在别人家里的状况啊。上次我见到卡维还是挺久之前，也不知道怎么的，这次再见，我是因为倒霉到了一定境界才被卷入大风波也就算了，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呃，喂。” 卡维的声音变得艰涩起来。“莱依拉，这都半年多没见了，虽然现在你和我的境况都不是那么美妙，但是既然都这样了，我们还是聊点开心的事情吧……你不是和艾尔海森去教令院了吗？有没有什么收获啊。” ……这一点都不开心。我装作没听见卡维学长困难的声线，恍然大悟地说道:“哦，原来学长你去沙漠了啊。是又有什么大工程了吗？前几天我看你好像在熬夜画设计图，看来即使是在这种须弥全国都紧张的时刻，学长依然也很忙呢。这种忘我的精神实在值得学习啊，嘿嘿。” “……这个……” “你嘿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钻入我的耳朵。“莱依拉，我借你终端不是叫你跟别人聊天的。” 我受到了惊吓，猛地抬头，只见艾尔海森站在门口，用一种莫名阴森的目光看着我。 “啊啊啊！我没有！”我慌张地扔掉终端。“呃，您来了？您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我，我声音太大了吗？” 棱形的终端掉在了我之前为了隔音用元素力造出来的冰壳底部。我就好像上课被老师发现开小差的学生，紧张地坐在原地，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冰，我看不清艾尔海森的表情。但是我其实不怎么担心，反正我又没做什么错事，我也不理亏，根本没有必要害怕…… 他似乎又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朝我这慢慢走了过来。 “呃，等一下。”我下意识地指挥着冰壳后移。“我什么都没干，我……” 艾尔海森走到了我的冰壳面前。他就那么低头盯着我，然后抬手按在了冰壳的外面，下一秒，我的那本来就极其脆弱的冰层瞬间破碎，化作许多大大小小的碎片稀里哗啦地落到了地上。我也随之一屁股坐倒在地，被飘落的冰屑冰粉洒了一脸。 “我觉得以你的智商，应该能听得懂我的话。” 他弯下腰来，近距离地盯着我。 “莱依拉，作为教令院的优秀毕业生代表，你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做。或许你忘了，这里是我的家，你也是依仗着我才能躲在这里。而我说的话，你最好要好好记住——并且老老实实地去做。” 艾尔海森的脸离我极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我仍然被他身上的气势迫得全身僵硬，连后退都办不到，只能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眼睛，然后我有些恍惚地发觉，艾尔海森导师有着一双凌厉但不失美感的奇异眼眸，一张俊俏得出类拔萃的脸。不过大多数时候，他的这挺拔的身材和英俊的脸都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掩盖了过去，而变得不那么重要。 “你听懂了吗？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再说第二遍——至少在我面前不要做那些特别多余的，无关紧要的事情。哦，我并没有为你毫无礼貌的数次打扰而感到不快，也没有因为你的冒失举动而不满。我的话也并不是威胁你，你大可放心。” 艾尔海森低垂着眼睛，这么平静地说道。 他虽然离得我很近，但并没有触碰我。然而我僵在那里，感觉到整个人都好像被什么缠住了一样。这种感觉非常奇怪，也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快的好像我因为过度紧张而产生了错觉。 “……呃，所，所以呢。”我努力鼓起勇气。“你给我终端是想让我干什么啊，你也不说清楚……” “…………” 艾尔海森扫了一眼埋在碎冰片里面的棱形终端，然后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总之不是叫你和不知道是什么的随便的人聊天。你在浪费生命，如果你坚持的话……” 他用一种有点可怕的，估量的眼神凝视着我，然后居然真情实意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其实我还是希望你的价值不要到此为止。” 第31章 第二十七章 ……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迷迷糊糊地想。 价值？原来艾尔海森是这样性格的人吗？可是我怎么没感觉出来，感觉他对我说的这话和他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性格有些错位。 “好了，我开玩笑的。” 艾尔海森若无其事地直起身。他朝着地上的终端指了指，那终端散发出一种隐约的绿色光芒，然后嗖地一下飞回了他手里。他低下头敲了两下，然后随手将那个终端扔回了我怀里。 “哎？” 我下意识接住，还有些发愣。 “你得给你自己找点事情做。你平时不是很忙吗？该做什么做什么，你的东西大部分也都搬来了。” 他扫了眼门外，有些嫌麻烦地啧了一声。 “不要把麻烦都扔给我解决。被通缉的是你不是我，有这个聊天的时间不如好好回忆一下，你过去在什么地方不经意间得罪了谁，是什么导致了你被当做了这个倒霉的替罪羊。莱依拉，说不定过几天教令院的那帮人就会把小吉祥草王失踪的事件彻底归罪在你的头上，然后和勾结愚人众这个罪名一起二罪并罚，彻底清除掉你。到时候不仅你要死，我也会一并受到牵连。” “什……什么？” “这也是一种可能。”艾尔海森说。“今天就算了，明天你再跟我去一趟教令院，我有些事情想要查证。” 他丢下炸弹，施施然地走掉了，留下我呆坐在地上，周围碎裂的冰片开始化为点点光芒消散。我呆愣了片刻，然后双手抱头，把脑袋埋在袖子里，痛苦地嚎了一声。 “哎，艾尔海森，这位是谁啊？”老教授乐呵呵地说。“看上去好像有些眼熟。是你的徒弟吗？唉，你终于收徒弟了，我真的感到非常感动。要我说啊，你早该收点徒弟，多了管不过来的话一两个也是好的……” 胡子眉毛都很白的老头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艾尔海森站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地听着老教授讲话，我躲在他后面，由衷地感到一丝敬佩。 “……我说呢，你肯定得收徒弟，隔壁那老家伙还不信，上次我和他还因为你这事打赌来着，艾尔海森，你做的好啊！我这下可好不容易从那个死抠门手里赢了点酒钱……” “你应该还没有老糊涂。”艾尔海森彬彬有礼地说出了一点都不礼貌的话。“我刚才说的话音量应该够大，我想你能听得见。” “啊？什么？”老教授很夸张地发出疑问的声音。“大家都看着呢，来来来，不向大家介绍一下你的徒弟吗？” 我和艾尔海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站在旁边的另一个老头。这个老头同样须发皆白，但是表情极其严肃，和那个一看就性格活泼的老教授形成鲜明对比。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被指的老头完全不给面子，一脸不耐烦。“艾尔海森收徒弟？他收徒弟关我什么事，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先回去了。” “当然有事。”艾尔海森提高了声音。“教令院最近有新的外聘教授来吗？” “…………” 暴躁的老头和乐呵呵的老头停住了。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疑惑地看向我和艾尔海森。 “没有啊。”活泼的老头说。“呵呵，你指的是谁啊？是你身后的小姑娘吗？唉，这个不是你的徒弟吗？” “什么教授，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吧。” 暴躁的老头明显憋着一股火，对耽误他时间的艾尔海森没什么好脸色，连带着看着我的眼神也特别严厉，我仿佛在一瞬间看见了毙掉我作业的严苛教授，不由得心里发虚，往艾尔海森身后躲了躲。 “艾尔海森，你到底想问什么？”暴躁老头声音沙哑地说道。“有话直说。如果是关于前几天那什么通缉令的话大可不必，你身后那个小丫头别躲了，这儿没人会去揭发你，我们不关心这个。” ……啊？ 还没等我震惊，活泼的老头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摸了摸下巴，声音洪亮地说:“对对对，我就说在哪看见过……原来是终端上的通缉令啊。还是学院的学生，嗯，叫什么来着，莱……” “和她无关。”艾尔海森瞥了我一眼，直接反手把露了半个脑袋的我按回了他身后。“我的问题就是刚才那个。学院里最近有一个叫做多托雷的教授，你们两个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吗？” “哦……多托雷？我好像听过。”活泼的老头又露出了一脸老糊涂的表情。“这么耳熟呢……” “多托雷？就是个学院里的普通教授，他不是新来的吧。”暴躁的老头扫了艾尔海森一眼，冷哼了一声。“这有什么不对的，不是通缉令，就为了这种事情找我们？艾尔海森，你退步了。” “所以说你居然收徒弟了，小姑娘别害怕啊。那老家伙的臭脸是天生的，哈哈，不过你以后可能要经常对着艾尔海森，他的脸也差不多和棺材板一样，你要习惯啊。”活泼的老头完全无视了艾尔海森和旁边另一个老头，笑眯眯地对我说。 “呃……” 人家老教授都在跟我说话了，况且徒弟徒弟的，这位教授的误会还不浅，再躲人身后不讲话就未免太不礼貌了。我于是大着胆子再次从艾尔海森背后走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哎，这个……您误会了，其实我并不是……” “行了。”艾尔海森一挥手，再次把我捞了回去。“问完了，走吧。” 我还有些蒙圈，被他拽着走了两步，身后传来暴躁老头的咕哝声，好像是什么太不礼貌了云云。怔愣片刻，我心中油然而生了一种敬畏和钦佩。能这样和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讲话，直来直去完全没有任何礼貌可言，问完问题直接扭头就走，不亏是艾尔海森！ “你呢？” 艾尔海森冷不丁问道。 “……啊？” 我呆傻地抬头看他。 “…………” 看着我的表情，艾尔海森皱眉，无法掩饰地露出了一点和刚才那个暴躁老头有点相似的烦躁神情。 “……多托雷。” 他似乎很想教育我两句，但是最终还是没说。“……你认得那个教授吗？他是什么时候来学院的。” “呃……以前见过。” 我的注意力完全没在他的问题上。刚才的两位教授明明认出了我是通缉令上的人却当做没看见一样，其中有一位甚至对我十分友善，这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以前见过？具体说说。” “嗯……嗯……” 低着头往前走，我在思考刚才那位活泼教授说的艾尔海森收徒弟的事情，至高导师居然没有徒弟？真的假的，但是听这个样子是确实没有了，按理说他这个地位徒弟都能收亲传弟子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收徒弟，唉，要是我真的像那两位老教授说的那样是至高导师的弟子该多好啊。那样的话，我能得到多少额外的知识，接触更多更多课程之外的项目，从而锻炼自己…… “……莱依拉。” 艾尔海森停下了脚步。他低头看着我半晌，然后叹了口气。 “居然还走神，你想什么呢？我这是在给你解决问题。你自己不关心，谁又能帮你。” “哦，对不起……但是那两位教授居然没有对通缉令上的我产生任何敌意，他们真的是好人啊。”我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还有，刚才那位教授说的徒弟……” “他们吗？他们估计以为这桩通缉令又是大贤者搞出来的什么转移视线之类的破事，以前这种事情也没少发生。” 艾尔海森居然解答了我的疑惑。然后他看看我，居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莱依拉，看来你对我的徒弟这个身份很感兴趣。” 他平和地说道。 “你有什么想法吗？” 第32章 第二十八章 “我……” 弟子？真的假的，我当然想啊！！！ 不如说如果他不提我甚至不敢有这个念头！咳咳，忽略艾尔海森导师本人一言难尽的性格，就目前来看，他几乎在教令院拥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好吧，虽然我并不怎么了解这些……但光是他能够管理知网这件事就足以证明了他手中掌握的资源之丰富…… 难道现在他对之前将我这个无辜路人牵扯进来而感到愧疚，所以想做出一些补偿？之前他也对提纳里老师说了，可以一定程度地答应我的要求。所以我现在是不是应该顺水推舟，趁机要一个亲传弟子的名额？ ……这种想法不好，莱依拉。我忽然醒悟过来，于是竭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啊，虽然我深深地知道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获得任何东西都得脚踏实地，但是……但是……但是这种几乎唾手可得的机会摆在我面前，就算是现在艾尔海森导师有又要搞什么我不明白的计划还是骗局什么的，那种事情也无所谓吧！ 诱人前景仿佛就在眼前，我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完全陷入了无法控制的混乱状态。 “这，这……” 我吞了吞口水，悄悄看了一眼艾尔海森导师的脸色。好吧，还是一如既往的完全看不出任何外露的情绪。不过他并没有催促我，一边走一边翻着什么东西，步伐不急不缓。 “这个，如果……如果可以的话。” 我整理措辞，鼓起勇气，推荐自己。 “艾尔海森导师，我在校期间学分基本修满，专业成绩排名应该没有出过前五，曾经获得过不少奖项……呃，并且我本人对课外的很多东西也十分感兴趣，希望能够有途径接触到更多更广泛的知识，所以我确实很想获得一个您弟子的名额。这个……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如果您讨厌打扰，不用您说，如果您不找我有事，我肯定不会在您眼前出现的……” “这样吗？看来你只是想要一个所谓什么至高导师弟子的名头。我觉得你并不太适合这个位置。” 艾尔海森听完我颠三倒四的自荐，不置可否地说。 “……呃……” 喂！！你怎么这么说啊！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在心里怒吼。你那么厉害，肯定有着常人无法估量的宝贵经验，智慧和知识储备，名头是个什么东西啊，能比得上那些一丝一毫吗……但是是你自己说的，不收徒弟的原因是不想总有人去烦你，我还特意强调了这点，结果在你嘴里怎么就变成了只想要名头的评价了？冤枉啊！ ……但是就算再给我五个胆子我也是不敢抱怨的。我想不出什么话来辩驳，只能苦着一张脸连连点头:“您这么想也是有道理的……” 好吧，被直接否定也是理所当然的。这种事情难道还少吗，我都已经习惯了…… “但也不是不行，这没什么，我并不在意。” 艾尔海森话锋一转，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在最近的事情上，我确实产生了疏漏，导致了你身上发生了一系列不在我意料范围内的事情。我之前都说了，会对你做出补偿，我说到做到，你可以尽管提要求。” ……什么？ 本来以为这事肯定没戏了，结果这么一下一上，从期盼到失落再到狂喜的情况变化还是狠狠地冲击了我的神智。 他居然现在提起这个事情，还地摆出一脸特别宽容的神情。我脑子不太好使，有的时候也不是特别明白别人说的有利于我的话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陷阱，但是我很清楚地知道一点，就是凡事都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无论什么没有白来的好处。 ……但是这又有什么呢？就算是有哪里不对，就像我对卡维说的那样，这根本没有关系吧？我有什么值得艾尔海森图谋的呢？我现在居然还有功夫怀疑这是不是又是什么陷阱，不如担心一下迟疑时间过长的话艾尔海森导师是不是会收回自己的话。 清醒只持续了五秒都不到。听见他的话之后我只是脑子里闪过一些根本不切实际的想法，本能的警觉只是一瞬间，下一秒我的脑子就被狂喜吞没了。 “真的吗？”我有些不敢置信地说。“我真的可以成为您的弟子吗？” “我说话不喜欢重复。” 艾尔海森的视线从他手里的书本上移开，他用手指扫了扫纸页，然后合上书本，转头对上我热切的眼神，端详了片刻，眯了眯眼睛，然后淡淡地说:“无所谓，如果你不想成为我的弟子可以现在直说，我也不是特别想收徒弟。你换一个什么其他的要求都行，正好给我节省时间。” “不不不，不换！” 那一瞬间，我宛如真的获得了什么巨大的宝藏一般，双眼如同灯光一般灼灼地发亮。幸福实在是来的太突然了，恍惚间我有种感觉，就是我这几天的罪真的没白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啊啊，如果现在忽略被通缉的凄惨现状，那现在的我就是天底下真正的因祸得福啊。 等这一切过去了之后，我一定可以获得一个崭新的未来。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起来。以前很难得到的工程名额，申请工序繁琐的历史记录，都会变得顺畅起来吧？对，艾尔海森导师其实说的也没错，就算他不耐烦指导我这个徒弟什么事情，光凭这一个身份，我就能更好地，更快地获得许多许多我没有接触过的知识…… 啊，他说不指导，真的就能完全不出现吗？课后拿着书本挤到他身边问点问题，当着其他同学的面，他还能不回答？不对，怎么感觉他真的会完全不管，掉头就走……算了，这其实都不重要，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我现在该做的，应该是好好规划一下…… “不，你现在该做的应该是认真听我说话，并且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不要给我的调查增加障碍。” 艾尔海森一点都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碎碎念。 我连连点头，现在连尴尬自己刚才居然把心里话说出口这件事都不在意了，我觉得我现在动力满满，可以做任何事情。 “好好好，您问。” 我拿出了自己最讨好的声音，宛如一个最没有尊严的狗腿子一样，然而尊严是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我说过了，多托雷。” 艾尔海森的语气加重。“你之前是怎么认识他的？跟我说说这个人。” 第33章 第二十九章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地讲述了我和那位多托雷先生相识的过程。 “……之前在学院的时候，他说可以提供给你躲避通缉搜查的地方？” 艾尔海森思考了一下，点点头，然后毫无情绪地说:“好。那么现在嫌疑人已经很明显了，就是他散布了你的虚假通缉，或许赛诺的认知紊乱也和他有关。” “呃……” 我微微皱起脸，对他对多托雷先生不由分说的诋毁有些发自内心的不满。 “这个……艾尔海森导师，现在还没有任何可靠的线索，您怎么能这么武断呢。” “我没有线索？” 这时候我们已经步行到了艾尔海森家的门口。艾尔海森刚要拿钥匙开门，闻言，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我有些不安地望着他，但片刻后，我只看见他的嘴角牵动，露出了一个冷笑。 “……莱依拉。” 他慢慢地说。 “为什么你说的话大多数都不经过大脑思考呢？” 我的脚步僵住了。眼前这位看起来不太好接近，实际上性格也十分糟糕的艾尔海森导师，平日里虽然话不饶人，而且丝毫不给别人面子，但是……他确实从未对我说过什么嘲讽和斥责的话。这还是第一次，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直接针对我的冷意。 这……这不对吧。艾尔海森导师……是不喜欢别人违逆他的想法吗？好吧，也许又是我哪里说错了。我有些害怕艾尔海森生气之后一怒之下收回他之前说允许我做他弟子的承诺，赶紧绞尽脑汁地思索起来。 唉，有可能确实是我莽撞了。我悲哀地想。毕竟现在所有事情都是艾尔海森在调查，他提出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我这么直接的质疑，确实有点太过白眼狼了。 我低着头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忐忑地抬起头，结果发现艾尔海森并没有接着说什么，反而动作自然地开了门，走进了屋子。 “……那个，艾尔海森导师……” 我唯恐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连忙出声喊道。 “你在那站着干什么？进来之前把门带好。” 艾尔海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似乎已经恢复了平时那宛如机械合成一般没有感情的音调。我平复了一下心情，磨磨蹭蹭地走了进去，然后张嘴继续试图为自己辩解。 “你那是什么表情？” 艾尔海森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刚才他显露出来的明显的怒意宛如冰雪消融一般从他身上消失了，快的仿佛刚才我的感觉只是错觉。 他示意我坐下，然后开口说道:“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嗯，我相信你也没有那个能力质疑我的判断，而且就算你对我的说法有异议，你也没有实际上来反抗我的手段。” 喂。我差点忍不住翻个白眼。这样说也太过分了点吧，说的我好像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柴一样，起码我也…… 呃……我确实啥都没干…… 算了，不过他说的也没什么错。唉，这么一看，我现在的生杀大权掌握在他的手里，我确实说什么都没有用…… “是啊，您说的对。”我沮丧地说。“那您继续吧，反正我现在就是个摆设，不仅总是说愚蠢的话，还要恬不知耻地占据您的房间。” “你看起来依然不太满意。” 艾尔海森眯起眼睛看着我。 “不不，我怎么敢呢，艾尔海森老师。您别生气”我更改了称呼，十分谦虚地低下头。“我还指望着成为您的弟子之后，借用这个身份给自己行个方便呢。您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不，我没有生气，我一点都不在意。” 艾尔海森顿了顿，强调。 “不过作为我的弟子，我理应对你有所要求。作为一个正常人，学会理智地思考和判断是必要的，尤其是在说话之前。” 他严肃地看着我。 “无论何时，这种不经过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的废话是没有意义的。尤其是现在这是针对你自己的事情，你应当对自己的现状有准确的了解。你觉得的好人不一定是好人，没有任何不要求回报的好意是无价的。” 我半睁着眼睛听他说话，不由自主地开始走神。这位艾尔海森导师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就是无论何时何地，讲什么内容，他说话的语调都宛如在陈述高深的理论知识。 这已经不是性格一般怪异的范畴了吧。我想道。这位传说中的至高导师艾尔海森真的是个怪人中的怪人……他明显和其他教授不一样，从各种方面上来说都是，也不知道我真的当了他的弟子之后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你口中那位善良的多托雷先生，在我和学院里老教授的记忆中确实时本学院的老师。但是很显然，我们的记忆都有问题，根据基础的细节判断，这个人身上很多细节都不对。这个外来人显然就是来自于愚人众，就在小吉祥草王失踪的间隙潜入须弥。他利用了某种东西，对自己的身份使用了某种认知修改，将自己变成了教令院里本来就有的人。并且他也借助着这个方便，在虚空上发布了对你的通缉令。” 艾尔海森娓娓道来。他的这个说法着实震撼了我，我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多托雷先生到底是不是教令院里的教授，但他是与不是其实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我的智商着实想不出来更多的东西。 “但至少他……没有对我展现出什么恶意。”我迟疑第说。“如果他是那个什么愚人众，对我有什么图谋，应该有很多机会下手的。” “…………” 艾尔海森皱起眉。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危险，他盯着我，慢慢地说:“你不仅完全无视了我的话，而且仍然不思考。莱依拉，你在故意惹我生气吗？” “不不不，我没有。”我连忙摆手。“平时学习就算了，遇上这种事情，我脑子实在不好使啊！” “…………” 艾尔海森很重地呼了口气。他抬手按着自己的额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开口，不过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我并不想一件件地将所有事情解释清楚。我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并且非常麻烦。莱依拉，你应该庆幸你刚才机缘巧合地成为了我的弟子。我并不想说我为这个决定感到后悔，所以我现在破例给你解释。” 我努力集中精神，露出恭敬的洗耳恭听的表情。 “你思考的方式太简单了。”他批评道。“我已经说过了，没有任何好意是无价的。现在，和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人在你被通缉的时候频繁朝你示好，这本身就不成立，他一定是想从你那得到些什么才这样做的。所有的事情说不准都是他一手缔造的，虽然这点我可以肯定，但是如果要完全证实并给出解决方案，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说完，似乎并不再想对我说话了，挥挥手示意我回房间里去。 然而我却突然精神一振，没来由地产生了逆反心理，声音洪亮地问道: “艾尔海森导师，您说没有好意是无价的，都是有目的的，所以您呢？为我提供居所，为我洗清冤屈，您对我这么好，您的目的是什么？” 第34章 第三十章 “…………” 艾尔海森仍然平静地翻着手里的书，并没有对我的话作出什么特别的反应。或者说，我这番自以为掷地有声的顶撞质问，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句毫无意义的无力反驳。 算了。我有些无力。这也是有原因的吧，就算他那么说，我也不觉得那位多托雷先生是什么坏人，也有可能是我不习惯经常用揣度的心去观察他人。毕竟人家帮过我几次，这份善心是无价的，我怎么能这么白眼狼地去质疑呢。同理，艾尔海森导师也是一样，并且这份帮助尤甚，甚至不嫌麻烦地收我当弟子，就这份宽容也让我十分佩服。 “……你觉得我对你好？”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艾尔海森忽然在我身后出声。 “啊？”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迷茫地回头，然后就看见艾尔海森摆出一个沉思的造型，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的确。可能在你的眼里，我做的这些就是出于愧疚和责任感而对你进行的无私帮助。这么看来也没什么错，很好。” 他仿佛完全不在意我听见，弯起嘴角，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抬起头来注视着我。在这一瞬间，他那表情的变化是我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的，如同微风拂过波澜不惊的水面，细微地宛如草木的枝芽绽开一般安静……他笑了。 我几乎惊愕地看着艾尔海森。 “什么？”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迷惑地追问道。 “我的确是在无私地帮助你。你的想法没错，你就这么想吧。” 艾尔海森带着宽容的表情看着我。不过这次我并没有从他的目光中感觉到任何居高临下的俯视，而是掺杂着一种微妙的正面情绪……可能是喜悦，开心一类的东西。 然而这只是我隐约的直觉，我也根本没见过这位艾尔海森有过这种发自内心的，所谓开心的表情，以至于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莫名的感觉有些汗毛竖起。 其实我根本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这是是什么意思。我费解地摇摇头，然后继续往房间里走去。 唉，不回答就算了，其实我也没指望得到什么答案，这问题说实话就是含着很大赌气的成分在。反正现在事情都是他在调查，他说什么是什么吧。 “我虽然无意改变你的看法，但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艾尔海森在我背后说道。 “建议你不要到处乱走，引来不必要的人，给你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晚上，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建议你找无人的地方梦游，不要打扰到别人。” ………… 我说啊…… 就算你放宽要求，从不要梦游变成了换个没人的地方梦游，这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我说，艾尔海森导师，你该不会真的摸清楚什么规律了吧？为什么你一对我说别梦游，我就一定会半夜莫名其妙地梦游出去啊？！ 而且这次更离谱，我居然直接半夜回了教令院！醒来时发现自己站在房顶上！这也太过分了吧？！ 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哆嗦，已经有些麻木了。 “喂喂。”我小声自言自语。“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神灵住在我的身体里，在我睡觉的时候指挥着我到处走啊？咳咳，如果您能听见的话，我可不可以和您商量一下，就是最近这段时间情况特殊，能不能尽量别半夜出来溜达？” 冷风吹过，树叶哗哗响，一片寂静。很显然，我这种企图和莫须有的自己对话的行为异常愚蠢。 我使劲揉了揉脸，努力睁大疲倦的眼睛，无论再怎么确认，我也实实在在地站到了教令院教学楼的房顶上。好吧，起码这次如果要回去不需要经过城内卫兵的巡逻，可能只会惊动一些半夜起来学习的卷王…… 话说艾尔海森导师这两天好像没去上班？我一屁股坐在屋顶上，思维发散起来。啊，算一算这两天还是周末，原来如此。不过我何德何能，居然能占据他的休息时间调查事情，怪不得他对我的质疑脾气不好……哎，这也是我的原因。 虽然对于我这种不分昼夜，总是一脸疲劳的学生来说周末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有可能对于人家艾尔海森导师来说，周末休息是十分重要的，结果现在因为这种事情搞得他没法好好休息。而且他居然还没有借这个对我做什么文章，我现在其实应该暗自庆幸才对吧。 不过明天……哦不，今天是周一了吧。我躺在房顶上，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 我或许可以直接摸到他办公室门口，等他来上班的时候把头伸出去吓他一条？不对，那要是周一他也不来上班怎么办，至高导师的传说向来神出鬼没，他肯定不是那种每天老老实实打卡上班的人。 这样很难办，但是我真的好累，我不想再到处奔波了，要不就这样吧，偶尔摆烂一下也不是不行，万一一睁眼睛天亮了发现自己又躺在艾尔海森家客房的床上呢？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在这干什么？” 一个声音响起。 我勉强睁开眼睛，半死不活地看着头顶上的星星，此时天气万里无云，夜色正浓，如同银盘一样的大月亮挂在头顶，星光和月光混合着倾泻下来，铺撒着漂亮的冷光。 “我也不知道。”我浑浑噩噩地说。“可能是我出现了幻觉，居然真的有人回应了我。神灵啊，您把我带出来就带出来吧，能不能让我醒来的时候还躺回原来的床上？” “你在说什么？” 那人直接站到了我的头顶上方，巨大的阴影直接遮住了星光。然后他蹲了下来，似乎在观察着我，然后嗤笑了一声。 “莫名其妙地呼唤神明，这是第二次了。并且碰巧地，我听见了。如果排除你是真的脑子有病，那么你这人还真的有那么点意思。” 朦胧间，我看见一双漂亮的蓝紫色眼眸。这眼眸如此美丽剔透，里面似乎埋藏了璀璨的星光。如果不是这双眼眸中涌动的阴霾太过浓烈，我真的会以为这真的是哪位神灵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然后我的意识逐渐回笼，一张精致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这脸居然如此完美，对于一个人类而言，我很难相信世界上居然有这种毫无瑕疵且纯净的外表。 ……不过这张脸的主人性格显然并不像他的外貌那样美好，反而充满了攻击性。我眼前这人思索了一下，片刻后，他完全不掩饰地笑出了声，并且我感受到了一种毫无理由的恶意朝我扑面而来。 “好好好。你叫什么？莱依拉是吧？” 他甚至有些轻蔑地说。 “你愿意做我的信徒吗？” 第35章 第三十一章 我一骨碌从房顶上坐了起来，由于动作特别迅速，脑门险些撞到眼前这人的脸上。 “你干什么？！”那人怒吼道。 “呃……对不起。” 我发现自己又做了愚蠢的事情，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然后我盘腿坐着，真诚地看着那人的脸，声音厚重地说:“好心人，又遇见你了，晚上好啊，哈哈。” “你哈哈个头啊。” 好心人面无表情地说。 “顾左右而言他，你是故意的？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这个……” 我当然听见了，尽管我前一秒钟还昏昏欲睡，但是我仍然具有良好的素质，永远虚心地聆听我能听见的任何声音。他刚才说什么问我要不要当他的信徒，有点不太礼貌地说，我听见这话的第一反应，其实是……他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 信徒，什么信徒，只有神明才会有信徒吧。不对啊，传说中的小吉祥草王应该是孩童模样的可爱少女吧？ 而这位好心人虽然漂亮的雌雄莫辨，但是说话的那个暴躁的声音明显和可爱少女沾不上边，显然他也不可能是小吉祥草王…… “你发什么呆？”好心人的语气变得更加不耐烦了。“我在问你话呢，你听没听见？” “好心人。”我诚恳地说。“我脑子不好使，您说的话我有些听不明白，要不您给我解释一下？” “哼。” 带着斗笠的少年弯了弯嘴角。他的情绪似乎变幻得很快，上一秒怒气冲冲，下一秒却又莫名地高兴起来。我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坐在原地看着他胸前的衣服发呆，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需要什么解释。”好心人直起身子，留给我一个高傲的背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或者否。” 虽然好心人一见面总是张牙舞爪，但是我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压力。我刚想开口再次询问，结果随着好心人转身的动作，他那巨大的斗笠后面那半透明的纱布直接糊在了我的脸上…… 虽然有点难为情，但是这一下子我差点把纱布吃进嘴里…… “……嗯？” 好心人见我半天不说话，回头。 “呃啊啊啊啊！那个……那个……” 我尴尬到脚趾抠地，手忙脚乱地抹了把脸，这种感觉……就好像在上课时，不小心把笔迹划到了坐在前面座位同学的白衣服上，然后那个同学还回头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我…… “啊……” 总之现说点什么应付一下！不要让他发现我刚才的举动！我的大脑空前清晰，飞速转动起来。然后我严肃地开口:“好心人，我有一个问题，在成为你的信徒后，我能得到什么福利吗？” 虽然这位好心人可能来头不小，也有很强的能力，但是精神状态明显时不时地有问题。我有些无奈地想。 遇见神志不清的人不要紧，但是这时候可不能一个劲地反对他，说什么你在胡说八道，应该顺着他的话讲。如果总是否定他，容易让他变得情绪激动，然后估计又要闹出什么大乱子……那样可不行啊。 “福利？” 少年明显被我问得有些茫然。他低下头思索了片刻，然后皱起眉头，有些犹豫地说:“你还要什么福利？作为人类成为我的第一个信徒，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这还不够吗？” ……兄弟，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啊。我暗暗腹诽。我居然还是第一个，这可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这时候应该感激涕零吗？ “好心人，这么说貌似有些笼统。” 我劝阻道。 “如果你想让别人成为你的信徒，在劝说他们的时候，应该首先提出你能给他们提供的，实实在在的入会……咳咳，福利。如果没有这个先决条件，无论你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大部分人都只会敬而远之。” “没有福利，那种事情无关紧要。” 少年似乎没怎么听我讲话，非常漠然地说:“我也只是偶尔路过，一时兴起，施舍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太不识抬举，那么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呃，等等，你别生气啊。” 我看他刚刚转好的心情又开始变糟，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同时，还是一边叹气一边挽留他。 “好心人，虽然但是，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成为你的信徒啊。” “…………” 少年在不远处的房顶上停住了。他依然背对着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声音有些发闷地说:“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我抽了抽嘴角，好吧，这也情有可原。须弥里晃悠的神秘人多的是，性格古怪的也很多。不说就不说吧，有那顶大帽子在，他的外貌特征十分明显，不可能当街认错人，就当认识了一位性格别扭的朋友吧。 这样想着，我咧了咧嘴，拉长声音说道:“唉，没事，不愿意说就不说吧。好心人，今天的天气很晴朗呢，要来一起看星星吗？” 夜风吹过，星星缀满了澄净的夜空。我抬头望天，确实是个好天气。我的身边传来声音，一阵布料的摩擦声响起，少年走了回来，然后真的在我身边坐下了。 “你大晚上的跑房顶上看星星？”他说。“嗯……没想到你都被通缉了，居然还有这种闲情雅致。”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阴阳怪气，我苦笑了一下。 “好心人，我可没有那个心情。”我沮丧地说。“我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和前两天你在城外遇见我时一样，是梦游，梦游啊。” “是吗？”他用那双琉璃一样剔透的眼睛瞄着我。“嗯……” 少年想了想，然后咧开嘴角，露出一排白牙。 “看起来你很烦恼啊。不过，我可以解决你的烦恼，这很简单。” 他的语调又变得轻快起来。我有些疑惑地转头看着他，正好碰上他注视着我的眼神。 我有些难以描述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却又有种怜悯的悲伤和似有似无的愤怒。他明明坐在我的身边，却好像站在很高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用一种亲密又疏远的眼神瞧着我。 “莱依拉，我很中意你。” 他低声说道，声音有种诡异的温柔。 “说吧，你的愿望是什么？你的烦恼有什么？你成为我的信徒，为我献上你的一切——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帮你解决，永绝后患，一劳永逸。” 第36章 31.5 散兵一脸不耐烦地走进了酒馆。 须弥城，小酒馆安安静静。显然这并不是个客流量大的时间段，太阳还没有升起，然而外面的天光微亮，正是人最困顿疲乏的时候。 “你找我干什么？”少年显然连一秒都不想多呆。 “…………” 站在吧台后面的中年人抬头，好像才发现散兵的存在一样，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唉，你来晚了。” 中年人有些惊讶地说。 “你就那么喜欢这个什么教令院教授的身份？还真热衷于演戏，有事说事。” 散兵完全不想看见那张就算伪装了也十分恶心的脸。 “嗯……你先别着急。” 中年人好像完全不在意散兵对自己那可以算得上轻蔑的态度。当然，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他的脸上温和的笑容始终没有半点变化。 “你在沙漠里出了什么意外吗？” 他打量了一下散兵，和蔼地问道。 “看起来你并不太好。以你的实力，居然在须弥还能碰见这么强大的对手。嗯嗯，真是没想到，你现在应该已经算是伪神了，竟然还会输得一败涂地，对手该是何等强大啊。” 中年人这么笑眯眯地，风轻云淡地说着，然后不紧不慢地转身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他再次迈步的一瞬间，整个人的身形拉高，肩膀变宽，原本普通不起眼的面部被半张华丽的面具取代。等他再次停下脚步，原先到中年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的青年。 “…………” 此时的散兵确实有些狼狈，脚步不稳，衣服有些散乱，粘了不少的沙尘。被青年一说，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扶了扶自己有些歪的斗笠，阴沉地说:“‘博士’，别装模作样，有话直说。” “不着急。不着急。” 被称作‘博士’的青年似乎一下子对散兵变得特别感兴趣。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好像在细致地观察散兵的样子，面具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能看得见他的嘴不怀好意地微微咧开，露出了泛着寒光的牙齿。 “本来我让你过来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倒是让我感到十分意外。” 博士非常感兴趣地说。 “融合了部分神之心的权能，成功成就半神的你，怎么还会在与人的战斗中落入下风？哎呀，你在沙漠中是遇见什么可怕的怪物了吗？或者说，你找到了草神的踪迹？” 散兵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难看。 “草神？我没找到。”他用一种愤恨的语气说。“沙漠里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没什么可说的。” “嗯？不不不。” 博士摇了摇手指，他仍然亲切地看着散兵，对于眼前这位同僚此刻的冒犯似乎完全不介意。 “斯卡拉姆齐，那位不认识的人能把身为半神的你打到在沙漠昏迷两天，这种程度的话，就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带而过就能掩饰的问题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 “哦，当然，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无妨。多亏了教令院贤者的帮助，我这次来须弥所做的实验已经基本成功了。至于……这实验的结果——你，究竟如何，以后会怎么样，我并不在意。” 博士状似十分热心地看着散兵。 “你现在已经在朝着你所想要达到的神的位置转变了。虽然我个人认为这一切不会出什么疏漏，不过如果你想寻求一些售后服务，我还是可以慷慨地为你解决一些小麻烦。” “…………” 散兵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他一听见博士那低沉的语调就浑身不舒服，他看见眼前这家伙用那种让人作呕的想要谋取什么的眼神看着自己时，甚至想要一拳头轰出去。 “让我猜猜吧。” 博士用手指不轻不重地敲打着酒馆的柜台。 “你去了沙漠里，遇见了什么？哦，有可能是感知到了强大的能量波动，随之进入了某个……遗迹。然后你发现那个遗迹里充满了不属于提瓦特大陆能量体系的东西，正在你想要一探究竟的时候……你遇见了一个人。” 他仿佛真的在努力地思考，甚至脸上一直带着那种亲切的笑容。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散兵的脸色更加阴沉了，显然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并不美妙。 “嗯，那个人不由分说，操纵起了充盈在那个遗迹里面的神秘力量。” 博士好像完全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说。 “你试图与她抗争，却完全不是对手，直接被扔了出去，陷在沙子了昏迷了两天。哎呀，明明你已经靠着那颗神之心成就半神，居然沦落到这种下场，真的是太惨了。” 博士说到这里，十分优雅地，带着善意的调侃笑了笑。他描述的景象十分真实，就好像他就站在旁边，亲眼目睹了整件事情的发生一样。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在破解虚空拿到草神之心后，你也能使用它的部分属性，与世界树链接？” 散兵盯着博士。 “不，我可没有那个资格。这整个实验的对象是你，成神的也是你，并不是我。” 博士摇摇手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我现在能做到的事情太少了。这十几天的摸索，不如说只是稍微能够修改一点浮于世界树表面的……那个什么虚空网络的皮毛。至于为什么能看到……” 他指了指散兵的胸口，然后啧了一声。 “改造的余温还没有散去，以我的力量，也许能够从这里看到一点。哦，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 博士看着散兵指间聚拢的雷电，不慌不地地解释着。 “现在嘛，力量的残余已经消散，我已经看不见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的话，但是现在我只是一介普通人，没有办法再对一个逐渐完整的，新生的神明躯体做什么干涉了。” 散兵扭头就走。 这次博士仿佛说够了，并没有阻拦他的离去，怡然自得地背着手，在酒馆里走了两步。 “……” 然而散兵刚走了几步就停下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酒馆吧台，眯了眯眼。 “你刚才在这干什么？” 他有些疑惑地说。“ “区区一个酒馆老板也值得你动手？” 博士低头，视线掠过吧台后面蔓延的血色。然而他没有半丝停顿，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 然后他状似无意地挥了挥手，吧台后面躺着的人和血迹如同泡沫一般蒸发了，留下光洁如新的地板。 窗外的天光大亮。已经有起得早的商贩和行人打开窗户，嘈杂的声音和细碎的鸟鸣传来，须弥城普通的一个早晨开始了。 “同样。” 博士非常自然地走过了散兵身边，并没有回头看他，然后推开了酒馆的门。 门外的阳光穿过他的身影，在出门的一刻，他的身形又变回了那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第37章 第三十二章 我沉默地看着他。 我是真的不太想将这位嘴硬心软的好心人往不正常的地方想。 教令院里天才很多，不正常的人也很多。我就曾经听说过过一位学长，看上去文质彬彬很有礼貌，成绩也很不错。结果被风纪官揪出来在须弥城偷偷举办一个什么信仰活动，征收入教费用，还因此被学院通报批评了…… 我觉得这么联想非常不礼貌，但是此情此景，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确实是……这位好心人不会要按套路来骗我的钱吧？ 现在这位看上去相貌很是惊艳的少年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开始转变了。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精神不正常，现在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某种套路，骗人信仰他，然后征收会费，贩卖昂贵保健品之类的。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虽然没被来历不明的组织骗过，但是却曾经被某个心眼很黑的小姑娘商人用廉价的商品骗了个底朝天。 虽然我嘴上对外不肯承认被骗，但是因为身无分文，只能靠吃馒头度日的那段苦日子我永远忘不了…… 小姑娘商人很可爱，表情也很无辜，但是很显然这只是她的伪装。从那时起我就凡事多留一个心眼，无论是谁，不能被对方富有迷惑性的外表欺骗而放松警惕，并且时时刻刻牢记一句话: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对方让你汇款，那就绝对是骗子。 当然，我打心眼里还是不愿意用险恶的居心揣度对我好的人的。于是我咽下了质疑，耐心地岔开话题:“好心人，你怎么半夜不睡觉来教学楼房顶呆着啊。是在进行什么要紧的实验研究吗？” “…………” 少年眯着眼睛看着我，然后居然没有发火，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我暂时在那边住。” 我看了一眼那边，夜色下面所有建筑物都是一个颜色，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对的，嗯嗯点头:“好，好。唉，你还有住的地方，我却无处可去了。” “为什么？” 少年看着我。 “哦，你是通缉犯，怕他们来抓你。” 他的手拂过胸膛，然后有些得意地笑了。 “这多简单。” 我惊讶地看着这位不肯告诉我名字的少年，他缓缓张开五指，掌心处浮现出了一丝紫色的雷光。但是这并不是结束，紧接着那紫光中又飘飘忽忽地泛出一点浅绿色的草叶。然后下一秒，这两种能量都化作彩色的光点，绕着他的手指缓缓旋转起来。 “这……” 我呆呆地看着他，感到发自内心的震惊。 “你……拥有两个神之眼吗？” 我看的清清楚楚，刚才自他掌中诞生的元素力分明有截然不同的两种，紫色的是雷元素，绿色的是草元素。我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同时使用两种不同的元素力，这是理论和实际都不可能发生的。 而且我和他离得这么近，他就坐在我旁边使用，能量波动清清楚楚，基本能够排除有什么投影仪的弄虚作假行为。并且上次在城外，他将我拉入一个空间，再出来时已经是艾尔海森的家里…… 这种能力我同样也是闻所未闻，也许有学哥学姐写论文时会幻想出来类似的能力，但是我真正在现实里遇见还是头一回。 “只要你全身心地信仰我，崇敬我，将你的一切交给我，我就动动小指头，帮你解决这个小麻烦。” 少年又摆出了那副有些夸张的诱哄口吻。 这次我是真的有些迟疑了。虽然我仍然不太想按照他说的什么信仰他，但是眼前这位少年毋庸置疑是拥有真才实学的。 “好心人，你别这样。” 我有些艰难地开口。然后我盯着他的脸，权衡了一下，还是妥协了，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他。 “……你要不要听我说实话？” “嗯？” 少年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什么实话？” “我知道你确实有可能非常厉害……但是你现在这样，会让我以为……这是个什么陷阱，比如说我的通缉令可能就是你黑进虚空发的，目的就是让我加入你的教派。而且……” 我顿了顿，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心人，你现在的行为说实话十分可疑，你的信誉在下滑。” 少年的表情僵住了。然后慢慢地，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那种毫无来由的滔天怒气再次蔓延，强大的气势伴随着可怕的元素波动瞬间爆发开来。 “——你以为我在求你？！你也未免太自视甚高了！” 我被他这突然的怒吼吓了一跳，身子一斜，差点躺回房顶上。 “哼，之前在沙漠里遇见你的时候，你不是很强吗？少给我装模作样。” 少年冷笑道。他整个人此刻已经宛如一个深不可测的元素反应熔炉一般，身边缠绕着诡异的彩色光点。 然后他朝我缓缓伸出手，手指上宛如实质的光焰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一吞一吐，闪烁着不详的光芒。那能量明明满含恶意，却奇异地并不污浊，蓝紫色的电光明亮澄净，浅绿色的叶片清澈透明。 然后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朝我抓来。 猝不及防，我来不及闪躲。在这一瞬间，我其实并没有升起什么警惕的心里，也没有任何的危机感。他手中的元素对我并没有任何敌意。下一秒，我的脸被这绚丽的能量拂过，然后少年的手就按在了我的头上。 我并没有产生任何恐惧的情绪……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几天离谱的事情太多，总是担惊受怕，导致我对很多事情都看淡了。 再加上今天晚上半夜不得安眠，被迫趴在教令院房顶上看星星，精神已经处于极度疲劳的状态，被少年那甚至可以算得上温暖的元素能量一接触，我瞬间有种昏昏欲睡的幸福错觉。 ……他在干什么啊。 我有些迷茫地想。 这种感觉很奇怪。扑面而来的元素能量里面似乎饱含了强烈的情绪，这些情绪很多，很复杂，然而最明显的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意念。 蓝紫色的电光擦着我的头发略过，其中似乎蕴藏着一种极其恐怖的悲伤和不甘，纯粹而庞大，仿佛清澈见底的湖泊，纯粹得好像不像是负面情绪。 被这种情绪感染，我几乎不能控制自己，仿佛一瞬间经历了很多很多不能被原谅的事情，绝望的情绪充斥着我的胸膛，让我一瞬间落下泪来。 然后少年的手指按上了我的额头。一些星星点点的浅绿色光芒就在他与我接触的皮肤出绽放开来。这些草属性的元素宛如干净而纯粹的孩童，雀跃着，刚刚诞生于这个世界，对周围的一切抱有一种近乎于狂妄的自负和喜悦，万物于掌心，所见之物，所想之事，无所不能。 狂风大作，我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斗笠此刻微微抬起，我看见了他脸上那虽然扭曲但仍然美丽的笑容。 唉，我的这位新朋友，不肯告诉我名字的好心人，真是个怪人啊。 ……我最近，好像遇见了很多怪人呢。 在意识消失的下一秒，我迷迷糊糊地想。 第38章 第三十三章 我神清气爽地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 昨天睡得真好。之前那几天忙碌的疲惫感觉仿佛潮水一般消退了，现在我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在这个本来应该感到困顿的早上精神焕发。 那种柔软舒适的睡眠太美妙了，我从未经历过这样舒爽的夜晚，甚至有些舍不得睁开眼。即使睡眠地点是在冰凉的陌生的大礼堂地板上，穹顶还有莫名其妙又绿又蓝的光和金色的花纹，我也依旧能奇迹般地睡好。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唉，真舒服啊。”我感叹道。“要是天天都能睡这么香就好了。” “看样子你睡得不错啊。”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我脑袋后边传来。我一回头，正好看见一个大帽子的半截底部，然后是那位不肯说名字的好心人精致白皙的半截下巴。 “是啊。呃……” 昨晚的记忆回流，我挠了挠头，努力地思考了一下，然后震惊地看着他，瞪大了眼睛—— “您难道满足了我的愿望，让我从今往后再也不受睡眠质量糟糕的困扰，从此每天都能拥有充足且精致的睡眠？！”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然后我激动地从地面上窜了起来，抓住了少年的双手。 “我的天哪，您难道是传说中的睡神？！听到了我的愿望，所以下凡来帮助我入睡？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好了……之前您不是说要信仰吗？当然可以！！我莱依拉从今天起就是您忠实的信徒，我一定勤勤恳恳打工给您奉上最好的贡品！！” “…………” 少年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用力甩开我的手，转身就走。 “等一下，等一下！” 我发誓我此刻从未这么情真意切过。昨天晚上的后半段优质的睡眠是我这辈子都没经历过的，那种昏昏然的美妙感觉让我永远忘不了。早上醒了坐起来的那一瞬间我简直感觉我能再熬十个夜，精神极其充沛，甚至眼里世界的颜色都变得艳丽了。 没错，没错。原来这位好心人大善人没有胡说八道，他真的拥有神明的伟大力量。就这份睡眠质量如果能够长期保持，我真的愿意交出我的一大半奖学金去交会费…… “…………你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少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别走，别走！”我差点一个滑跪趴在地上。“是嫌供奉不够吗？！我该怎么奉献自己才叫全身心的奉献？！您昨天晚上说的话还算数吗，您还缺信徒吗？？” “你给我闭嘴！” 少年大吼，表情有些崩溃。“你的脑子有病吗？？你到底在想什么？信不信我让你永远睡过去？！” “别生气，别生气！” 我竭尽全力，发自内心地，真诚地说道。 “这个……睡神大人，人类虽然需要睡觉，但一般这个时间只占据一天中的一部分。如果我每天都一直睡觉，那么我该怎么为您工作，然后献上供奉呢……” “…………” “噗。” 有人笑了一声。这声音在空旷而巨大的厅堂里显得十分明显，细小的声音回荡。我和睡神大人同时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然后我意外地看见了艾尔海森导师就站在离这边不远的门口，隔着一条很长的台阶，我也能清楚地看见他捂着嘴，眼神偏移。 “你谁？笑什么笑？关你什么事？” 睡神大人非常不客气地说道。 “哦？你怎么有这个底气来反问我呢？” 艾尔海森导师瘫着一张脸冰冷地说。 “这里是净善宫内部。你是怎么进来的？愚人众执行官？” “啊？” 我挠挠头，指着睡神大人说道:“艾尔海森导师，您误会了，这位是我不久前认识的睡神大人。他昨天晚上满足了我的小小心愿，赐予了我一场无与伦比的深度睡眠……他不是坏人。” “…………” 这一刻，我感觉到艾尔海森和睡神大人的目光同时微妙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干咳了一声，感觉有些尴尬，后退了一步，讪讪地笑了笑。 气氛一时间有些紧张。艾尔海森顿了顿，然后不紧不慢地朝我们这边走来。 “莱依拉。” 睡神大人突然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暂且允许你叫我散兵。” 他仿佛又恢复了我第一次见他的样子，傲慢，优雅，不紧不慢地说道。 然后，他用手指搭上斗笠边缘，弯起漂亮的蓝紫色眼睛，朝我露出一个微笑。 “记住你说的话。” 我有些茫然，但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一道雷光一闪而没，他就那么在我面前凭空消失了。 “…………啊。” 我站在原地，看着艾尔海森导师朝我走过来，赶紧小跑着迎了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艾尔海森导师，这里原来是净善宫吗？这个……我从来没进来过。可能是我又梦游了，才……” “莱依拉。” 艾尔海森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然后也这样直接地叫了我的名字。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糊弄？” 他平静地说。 我呆呆地抬头看着他。艾尔海森的表情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就连刚刚开口说的那句问话也不含有任何的愤怒和质问语气，仿佛只是单纯地好奇，或者是例行公事地询问。 净善宫的采光似乎十分良好，就算是太阳刚刚升起的清晨，也有明亮的光线从穹顶上洒落下来。艾尔海森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光线正好在他脸上投射了一片阴影，我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只是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呃，对，对不起？” 我试探性地说道。 “啊，我还有一个疑问。” 艾尔海森仿佛在讨论什么值得研究的深奥课题一般，表情严肃地说道。 “为什么你会认为他不是坏人，你会如此相信一个认识没几天的来历不明的愚人众……哦，或者我应该这么问。” 他甚至带着一点轻松的笑意，纯粹地，富有探究精神地，慢慢说: “……我很好奇。相比可疑的他人，你为什么反而不信任可信的我？” 第39章 第三十四章 ……艾尔海森生气了吗？ 应该没有吧？我不确定地想。 我真的不擅长揣摩他人的心思。在往日正常到社交中，我只能尽力保持我自己的低调内敛，不给别人添麻烦，这样才能够更加顺利地完成我自己的课业实验之类的需要小组合作的事情。 在教令院，大家都有很不一样的性格，光是客服自己站在人多地方宣讲的恐惧就已经付出了我极大的努力，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这种事情只是小菜一碟。我连理清楚自己乱糟糟的头绪都来不及，又哪有什么空余去揣度他人呢。 何况我眼前的这位又不是什么普通人，性格也是我生平仅见的奇怪。我努力地思索了一下，然后诚恳地摇摇头。 “不，艾尔海森导师，我并没有这样想。” 我吐字清晰地说。 “刚才那位睡神大人……咳咳，真的帮过我好多次。可能在您看来，那些也许都是有预谋。您的想法很有可能没有错，我知道那位少年可能身份并不简单，他帮助我也是为了什么其他的目的。” 我笔直地站在艾尔海森面前，仰头看着他。 “哦？” 艾尔海森挑了挑眉。 “原来你知道啊。”他用一种没有音调起伏的惊讶语气说。“看来你的智商还没有低于教令院的平均线，真是可喜可贺。” “嗯……”我挠挠头。 “…………” 艾尔海森的眼瞳微微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在说出这番话之后，刚才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一种若有若无的阴森压抑氛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然后他叹了口气，朝我摊开手。 “理由。” 他好像有些无奈地说。 “在知晓这其中风险之后，你仍然选择不设防地对待他的理由是什么？莱依拉，我不想听见离谱的解释，如果你的回答不恰当，那么……” “这个……艾尔海森导师。” 我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理由应该就是……我认为他不是坏人吧？呃……至少，他真的对我没有恶意。” 有恶意的话，他真的有很多机会。我想。最开始他在沙漠里遇见我，我因为过度疲惫而根本没有对他设防，那种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如果他真的想做什么，那真的能够悄无声息毫无痕迹地下手。甚至如果我在那里遇害，最大的嫌疑人还是艾尔海森导师…… “我确实知道他接近我可能别有用心，但是我觉得……我不能因为这个，就无视他对我的帮助吧？” 话说出口，我有些忐忑。我清楚地知道这种想法非常不成熟，但是至少在现在，我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我觉得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不能罔顾他人的好意。因为这份“愿意伸出援手的帮助”，在什么情况下都极其可贵……虽然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是我一直珍惜着这份来自他人的善意。 更何况那位睡神大人昨天晚上真的赐予了我一个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过的优质睡眠……就凭这一点，我也愿意无比地感激他，并且献上贡品…… “艾尔海森导师，您也没有必要因此生气。” 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十分真诚地看着他。 “我同样发自内心地感谢您对我的帮助。尤其是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您没有和我撇清关系，对我的境况和遭遇不闻不问，反而帮助我躲避风纪官的搜查，给我容身之所，帮我查明真相……” 我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甚至还允许我做您的弟子。艾尔海森导师，我真的发自内心地感激您，爱戴您。您如此高尚而慷慨，以后无论您说什么，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去做的。” “…………”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一阵微风穿过走廊和门扇，微微吹乱了我的头发。艾尔海森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说话，他沉默地看着我，绿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 有一瞬间，我甚至有种不切实际的错觉，艾尔海森真的被我这一番肺腑之言打动了。然而什么都没有，艾尔海森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但是无所谓，反正这一番心里话说出来，我也没指望得到什么回应。我的心情好了起来，昨天晚上优质的睡眠给了我充足的力量。 “……莱依拉，你让我感到意外。” 我刚要转头，听见艾尔海森淡淡地开口。然后，他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动作甚至有些轻柔地摸了摸我有些凌乱的头发。 艾尔海森的手在我耳边划过。我完全没有预料，在这一瞬间，我的心跳似乎都莫名停跳了一秒。我几乎能感觉到他手指在我的脸旁散发的热度，然后他的手不紧不慢地理了理我耳侧翘起来的头发，在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他在抚摸我的脸。 “虽然幼稚而冒失，但是我认为你的想法值得赞许。” 艾尔海森一本正经地说道，仿佛此刻他在对我的报告做出评价，而不是低头伸手，非常暧昧地，漫不经心地摸着我的头发。 然后他看着我呆滞的脸，眼神微动，轻轻地笑了笑。 艾尔海森实在是比我高太多了，他现在离我极近，我几乎得仰着脖子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锻炼的，离得近了，我能很直观地注意到他那几乎完美比例的身材和黑色紧身衣下饱满的胸肌。 他真的是老师吗？我的思维几乎停滞了。为什么他的身材那么好？ 是我想太多了吗？我怎么总感觉艾尔海森导师对我有种奇怪的态度？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眼神有些发直，目光根本不敢下移，只能无助地停留在艾尔海森那张脸上，生怕不由自主的乱看看到什么让我满脸通红的东西。 在这一瞬间，我甚至不能作为一个正常人给出应该有的回应，只能僵硬地停在原地，心跳剧烈，耳边轰轰作响，张口结舌，连手指头都冰凉地下垂。 “好了。该走了。” 几秒后，又或者是很久后，艾尔海森非常自然地收手，转头，朝厅堂的门口走去。 我呆站在原地，眼神下意识地望着他的背影，思想已经停滞了，根本无法做出什么反应。 “莱依拉，你在干什么，还要在净善宫里再睡一晚上吗？” 艾尔海森的声音远远传来，因为厅堂巨大而有些空旷的回声。他的声音如同往常一样，理智，平淡，但是这次似乎又带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回去了。” 第40章 第三十五章 我呆坐在艾尔海森家的客厅里。 艾尔海森导师出门了。按照他的说法，应该是日常去教令院打个卡，顺便查一查那位多托雷先生。 他一直都没有限制我的自由……或者说，他对通缉令这件事本来就不以为意，就好像那个引起全须弥的风纪官都开始忙碌的通缉令在他眼里跟不存在一样。 这也是有道理的吧？毕竟在他的角度，可能这种东西只需要轻轻一动手指就能修改……可能虚空的东西仍然有部分掌握在教令院某些高层的手中，甚至之前遇见那两个老教授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这通缉令是校长大贤者大人搞出来，用来推卸责任掩人耳目的事情…… 然而即使是这样，我也依旧不敢出门半步。还好这些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神大人的赐福，我的睡眠极佳，并没有发生任何梦游事件。 一想到前几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就是那个莫名其妙亲呢地摸头发的举动，我的脑子就仍然十分混乱。但是艾尔海森根本没有任何异常表现，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其实在这种时候在意那些其实没什么必要的东西，未免也太不成熟了，莱依拉。拍了拍自己仍然有些发烫的脸，沮丧地叹了口气。 虽然这种类似的情况好像隐隐约约发生过很多次了，但是我还是觉得，在没有充分证明的前提下，胡乱认为一个异性对自己有好感，这件事是根本没有意义的。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艾尔海森……这个名字一出现，基本上就可以把我内心里不切实际的猜测掐灭在萌芽状态了，甚至能够将我的这种想法抬升到了一个可笑的程度…… 而且退一万步讲，我和他可能会有什么男女之间的联系，假设就算这种离奇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也一定会是我因为实验出错，性情大变而跑去主动和他告白，然后成为全学院的笑柄…… 艾尔海森导师的外貌，条件，各方面的身份地位确实优秀得无可挑剔，但事实上我和他恋爱这种可能性只是想想就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甚至想原地去世…… 他这个人和亲呢关系沾上边，我都会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所以我居然会有这种错觉，还不如就地掩埋自己。 说实话，在恋爱这种事情上，我完全没有经验，要是非要说，也许我对于卡维学长的仰慕应该小小地算一半。但这也只是我埋藏在内心，模模糊糊的一厢情愿的想法，我甚至根本没有想象过更进一步地去实现它…… 如果哪天我真的喝错药性情大变变得热情外放开朗了，我一定会去找卡维学长告白……虽然这是不可能的。我悲伤地想。 我的时间真的很少，在平时的学习和生活里，几乎只有那些让我感兴趣的知识会吸引我。并且繁重的课业侵占了我的绝大多数白天和黑夜，我并不是天才，不能够轻而易举地画出完美的图纸，记住冗杂的词句。在这种疲倦的空隙中，我完全没有闲暇去思考和学习无关的事情。 但是现在，我拥有了充足的时间，教令院不能回，课不能上，每一天都过得无比精彩。 我甚至感觉我不再是学生，而是变成了冒险家协会的冒险家，只要打开门出去，就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经历神奇的事件，遭遇刺激的战斗和冲突…… ……这其实也挺好的。我坐在床上，有些不可思议地回味着自己的心情。这段时间里，我本来以为我会对这一连串的变故感到焦虑，但是在机缘巧合下，我真正经历了那些事情，反而由内而外发自内心地感觉到新奇和开心。 这算不算另类的胆子变大了？我期待地想。 看来事情还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啊！现在，连一直困扰我的糟糕睡眠都有了伟大的睡神大人保佑，这一切真是太好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我之前不是告诉你别管我叫睡神了吗？！你聋了？”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我耳边炸响。我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惊恐地扭头环顾四周，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到。 “有鬼啊！有鬼啊！”我颤声说道。“睡神大人保佑！天灵灵地灵灵，不要靠近我啊！” “你给我闭嘴！我不是都告诉你我叫散兵了吗？能不能不要再说那个愚蠢的称呼了？！莫名其妙！” 那声音继续在我耳边响起，这次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我这才听清楚，这声音居然是睡神大人在我脑子里说话。这个发现让我瞪大了眼睛，喃喃地说道:“好神奇啊！这是怎么做到的，能够无视距离不借助工具远距离传音吗？而且居然是实时的，不愧是睡神大人……啊对不起，散兵大人！” 散兵……说实话这个名字有些奇怪。我暗搓搓地想。我觉得不如睡神大人好听。 “…………你不要在心里想那个称呼。” 睡神大人的声音有些崩溃。 “啊！您能够听见我的心声吗？”我脸色一肃。“实在对不起！但是我控制不了我的想法！这个……要不您装作没听见？” “…………” 我听见散兵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已经答允了成为我的信徒。作为我的第一位信徒，我赐予了你无上的荣耀，让你拥有与我沟通的权利。” 散兵的声音恢复了高高在上，仿佛施舍一般地说。 他真的选择装作没听见了。我想。虽然可能神没有年纪这个概念，但是睡神大人很明显是少年的样子……把他的语气和脸按在一起看，说实话，他这个性格还挺可爱的。 “…………莱依拉。” 散兵的语气变得阴森。 “我的神名是七叶寂照秘密主，不是什么睡神。啊，当然这你就算知道了也没有意义，我警告你不要再瞎编乱造了，否则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后悔。” 什么主？！好长的名字！远不如睡神言简意赅，简单好记。我控制不住地想。 “看来你是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 散兵的情绪开始变得不稳定。 “莱依拉，你应该庆幸，我现在有事情要办，没有时间去惩罚你的大不敬。” “咳咳，这就不劳您大驾了，散兵大人。” 我低眉顺眼地在脑子里说。 “您不需要过来，按理说我现在反而应该努力学习打工赚钱去供奉您的，但是时事所迫，您的信徒现在不得不呆在屋子里没法出门……” “…………” 散兵沉默了一下，然后直言不讳:“太恶心了。给我正常说话。” “……咳咳，所以您能不能再动动小手指，帮您的信徒取消那个通缉令？” 我想起之前他的话，于是大胆提出要求。不知道现在这样还算不算晚，希望睡神大人在赐予我完美睡眠的同时还能附赠一点小奖励…… “莱依拉，你的胆子很大啊？敢朝我提要求。” 散兵的音调提高，语气里的责问和不满都要怼到我的脸上了。 “不不不，我怎么敢呢。” 我拼命摇头，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 “这是您自己说过的可以帮我的一点小忙！这真的不算什么，对于您来说只是一点很小的事情！如果您大发慈悲帮了我，我真的可以加倍努力供奉您！” 我咽了咽口水，眼睛发亮。 “而且……您看我现在不得不被困在屋子里，不能出门去宣扬您的好处，为您增加信徒，您再帮我一个小忙，真的会受益无穷啊！” “…………” 散兵再次沉默了，过了很久，我甚至以为他不会回应我了的时候，他再次开口。 “嗯……莱依拉，你应该明白。” 他似乎心情好了起来。 “人类，贪得无厌，我非常厌恶那种人类。无私给予信徒的承诺已经过了时限，所以你的愿望我并不能实现。” 他顿了顿，然后再次开口，语气轻快了很多。 “不过，既然你诚心请求，我也不是不能答应你。当然……同样的，你也需要付出一些东西，随我去做一件事情。” 第41章 第三十六章 “……您能不能当我没说过？” 我一听他说这话，马上后悔了。答应了帮我取消通缉令，然后要我付出东西？随他做事？这……这种事情无论怎么想都不是什么好的吧！ 简直就是把“这是陷阱”写在了脸上！太可怕了！我脑子不聪明，绝对会被骗的。 “你是不是忘了我能听到你的想法？” 散兵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 “呃，对，对不起。” 我老老实实低头。 “如果您对我有什么要求……这个……请您没听见我刚才那无礼的请求吧。”我诚实地说。“我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您要我做的事情我肯定做不到，我其实也不是很想……” “莱依拉。” 散兵打断了我的话。 我心里陡然一跳，莫名地有种不详的预感。明明我现在自己一个人静坐在安全的客厅里，明明知道这里是艾尔海森导师的家，不可能出什么危险，但是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一股让我全身发毛的寒意。 “我什么时候——给了你我很好说话的错觉？” 明明我耳边传来的少年音依旧清冽悦耳，音量正常，但是我有种感觉，这段声音的那头，散兵好像生气了。 刚才他指责我总是叫他睡神大人时，虽然骂的很大声，但是他似乎并没有真正发火。而现在，在我收回请求后，他却没有预兆地动了真怒。 这是为什么呢？我有些困惑。 “啊，是这样。” 散兵语气懒洋洋地，漫不经心地说。 “莱依拉，你没有拒绝我的资格。你已经是我的信徒，应该无条件地遵从我提出的任何要求。” 我一听，大感不妙，急道:“但是……” “我说了，无论我对你提出什么要求，你都必须去做——我不需要质疑。” 他的情绪好像又激动起来，我现在真的有点怀疑他这个性格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精神问题……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我迅速将它按了回去。有可能这位散兵真的是某位我没听说过的神明，武力值显然远胜于我，我不是很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他当做情绪不稳定的牺牲品。 幸好散兵好像又陷入了某种混乱的思维中，在那边喃喃自语着什么，一时间并没有关注我。 我双腿并拢缩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阳光慢慢地移动。艾尔海森的家很安全，周围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我的东西，然而我却感到全身发冷。 “……哼，你在那里等着，过一会儿我会去找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散兵好像终于整理好了情绪，又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朝我发号施令。 “呃……您要干什么啊。” 我苦笑道。 此时我在心里抽自己的脸。我真的不应该多嘴说那么一句，自古以来向神明乞求不劳而获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更何况这位疑似的神明性格古怪，阴晴不定。我真的是被他的外表迷惑放松了警惕，才导致现在惹祸上身。 明明现在我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悲哀地想。我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事情干呢？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当一朵蘑菇不好吗？就这么等着艾尔海森将整件事情解决，然后我好快快乐乐地回去上课。什么愚人众，什么小吉祥草王失踪，应该都和我没关系才对啊！ 现在我已经不抱有任何多余的希望了。左右我只有这一个人和一张嘴，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呢？被贩卖到沙漠深处成为某个实验的牺牲品吗？我木然地想。啊，无所谓了，已经没有更糟的情况了，现在我身在的地方就是地狱。 “哈哈哈哈，你那是什么愚蠢的想法？” 散兵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的乐不可支。 “我为什么要害你？你要往好处想，你成为了我第一个信徒，如果你能让我满意，以后你的好处多的是。” 他的语气笃定，仿佛真的确信他所说的话是真实的。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 “你开心就好。” 我自暴自弃地说。 “啊啊，莱依拉，你要明白——神明，就是这样的东西。” 散兵的语气中饱含了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愉悦。 “任性，肆意妄为。上一秒的想法，下一秒我马上就能改变。就像你刚才提出的要求，我答应，你却反悔——”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危险。 “我讨厌被人否定，拒绝。你没有拒绝我的资格。于是我改主意了，你得按照我的要求，完成我的指令。之后……” 他越说越高兴。 “我自然会好好地赏赐你。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大发慈悲地赐予你凌驾于人类之上的资格也说不定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蜷缩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听着他在我脑子里哈哈大笑。 啊……好强。我钦佩地想。这样如此爽朗开怀的笑声，看来他喜欢哈哈大笑。很好啊，很不错，他也是一位很阳光，很开朗的人呢！ “…………” 散兵的笑声戛然而止。 唉，怎么不笑了呢。我真心实意地有些遗憾。我就没法像这样毫无拘束地开怀大笑，做什么都感到束手束脚。平时甚至露出笑容都难，大部分时间我的脸都很僵硬……于是总是会羡慕卡维学长那阳光而自然的笑容。 “卡维是谁？” 散兵冷不丁出声。 他要干什么？我警惕起来。 “是一位和您一样，也喜欢笑的人。”我谨慎地回答。 “……什么叫和我一样。” 散兵似乎有些泄气，他的声音变得虚弱起来。 “呃，怎么了？” 我感到莫名其妙。 “您不喜欢笑吗？” “…………” 那边再也没有声音了。 好奇怪啊。我摸摸脑袋。我明明是在心里夸赞他的笑声，这应该没什么不对吧。唉，刚才他好像说一会儿要过来，他是要让我做什么呢？ 应该不用太担心！ 我往沙发深处一靠，咧了咧嘴，破罐破摔地想。 反正我也什么都做不到！ 第42章 第三十七章 “嗯？你在干什么？” 我闻声抬头，看见散兵出现在桌子的另一侧，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我在毕恭毕敬地等待您的降临。”我有气无力地说。“散兵大人早上好啊，又见面了，哈哈。” “你不是说你睡得很好吗？” 散兵挑眉。 “怎么现在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太丑了。给我打起精神来。” “…………” 我放下手里浅绿色的菱形终端，沉默地望着散兵。 “散兵大人，这真的不合适。”我尝试再次规劝。“我觉得您可能对我有一些小小的误会，我在您心里的形象究竟是什么样的？无论您怎么想，我确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您不能因为我把您的锅弄丢了就开始找我的茬，我觉得这完全不合理。” 就在等他过来抓我束手待毙的这段时间，我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这位诡异的朋友究竟为什么对我产生了完全没有必要的兴趣？我想不出任何原因。 他就算真的是神，也和我所认知的神明大相径庭。我暗暗咋舌。 好吧，也可能是我见识短浅，须弥的神明小吉祥草王大人睿智而温柔，而自称也是神的这位散兵性格古怪，阴晴不定。所以他为什么盯上了我呢？ 也可能……我就是纯粹的倒霉吧。 我沮丧地叹了口气。 “你玩什么呢？这是不是你们须弥人都用的叫做终端的东西？” 散兵撑着下巴，非常自然地把我刚放在桌面上的菱形终端拿走了，感兴趣地翻来覆去瞧了瞧。 “呃……” 那个不是我的……我嘴角抽搐。您要抢也别抢别人的东西啊。 “嗯？” 散兵动作一顿，然后再次看了一眼手里的浅绿色棱形，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甩手就把那个终端扔回了桌子上。 “无聊的东西。”他冷声道。“别磨蹭了，走吧。” 我不甘不愿地站起来，左顾右盼。其实之前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逃跑，但是我感觉以这位散兵的能力，我不听他的话乱跑只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显然他的性格并不怎么和善。如果不听他的话，可能还会惹怒他，所以我才老老实实第呆在了艾尔海森的家里，疯狂祈祷艾尔海森会回来搭救我。但是很可惜，并没有。 其实也未必会遇到什么危险吧？我安慰自己。至少我觉得散兵这个人应该不屑于说谎，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如果他想害我，就没有必要数次帮助我了。 “嗯，不错。你还算有点眼里，没选择逃跑。” 散兵毫不客气地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就把我往前拖。 “哈哈哈。”我干笑。“您轻点，轻点抓。” 散兵并没有搭理我。我一个踉跄，再抬头的时候，似乎又随着他踏入了那片奇异的空间。这个空间仍然和上次一样如同星空一般闪烁着彩色的光点。只不过这一次，他在这里停下了脚步，并没有马上出去。 “莱依拉，你应该感到荣幸。” 少年松开我的手，回头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作为我选择的第一个信徒，你能够见证我真正成就神明的时刻。” ……啊？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在说什么？你要干什么去？” “哈哈哈哈。” 散兵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中充斥着几乎满溢而出的愉悦，看着我茫然的表情，他宽容地摇了摇头。 “莱依拉，你不会到现在还认为——我是哪个莫名其妙的疯子在胡言乱语吧？” 他突然凑近我，蓝紫色的眼瞳闪烁着讥讽而狠戾的光芒。 “瞧瞧你是怎么想的。真是太蠢了，可怜的莱依拉——哦，不过也不是那么糟糕。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我的头下意识后仰，掌心中莫名渗出汗来。 “你……真的是神？”我艰难地说。“可是，现在提瓦特大陆上应该只有分别执掌七国的七位神明……” “嗯嗯，你说的那是对的。” 散兵点点头。 “但是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我——一位崭新的神明就站在你面前。难道你以为这种能力是随便什么人都有的吗？” 他的身边逐渐开始积攒起一股恐怖的压力。我忍不住后退半步，他也随着我的后退前进了半步，仍然盯视着我的眼睛，脸上始终挂着有些扭曲的笑容。 “……你别激动，别激动。” 我连连摆手，露出诚恳的表情。 “有话好好说，你看看，我也没反对你。” “…………” 散兵看我这反应，缓缓收起了有些狰狞的表情，转而无趣地哼了一声。 “没意思。” 他有些失望地说。 ……什么叫做没意思啊。我暗暗无语。你这么告诉我，是期望我能有什么天崩地裂的恐惧崩溃反应吗？不会吧？神明……应该不会这么幼稚吧？ 你看，须弥的小吉祥草王可是智慧之神，虽然外表似乎是幼年女孩的形态，但是我总感觉神明应该是她那样慈爱而睿智的。然而这位什么什么主的神明，除了力量确实可怕之外，只有总会情绪激动，哈哈大笑这个特点…… 讲老实话，我觉得一般神明总得端着点架子，而他完全没有那个庄严的威慑感觉。 这位散兵大人，我感觉他每时每刻都在莫名其妙地发怒，还总是闹别扭…… 所以，在他没有对我释放恶意杀气的时候，我根本感觉不出什么压力。其实在我心里，他就是一个长相貌美，性格奇怪的朋友。 “好吧好吧。”我陪笑。“那么您想要我去陪您做什么呢？” 反正我也什么都做不到。我理直气壮地想。 “哼，你也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点，我根本没指望你能干什么。” 散兵微眯双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片刻后他抬手虚抓，一道裂缝宛如拉链一样出现。我定睛一看，讶异地发现我们竟然再次回到了净善宫。 “呃……” 他到底要干什么？我有些古怪地看着散兵。净善宫是小吉祥草王的居所，按理说这种地方应该不能随便进。然而现在草神失踪，自然也就没了那个守护的主人在。用这种诡异的手段反复进入这里，难不成他是来偷东西的？ “…………？” 散兵维持着抬手那个动作，不可思议地转头看我。 “呃，对不起。”我胡乱摆手。“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的想法，这个稍微谅解一下，您不是还有大事要去做吗……” ……而且我充其量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添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我暗暗吐槽。神明级别的阴谋是我一个又苦又衰的学生能够掺和的吗…… “好，莱依拉，你真让我刮目相看。我确实是来偷……不，是拿东西的。” 散兵满不在乎地说道。 什么？居然直接承认了！他偷就偷吧，把我拉来干什么？这是变态的特殊性格，犯罪也一定要留下一个摄像头告知别人自己犯罪了吗？我真的不想知道那么多啊！！ “不行。你就算一万个不想，今天也必须要跟我一起。” 散兵面无表情地说。 “为什么啊？” 我十分茫然。 散兵定定地看着我，然后冷笑了一声。 “因为我性格变态，专门喜欢逼迫别人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尤其是你，莱依拉。你作为我忠实的信徒，我自然要把这份荣誉赏赐给你。” 啊？？？ 第43章 第三十八章 不管我愿不愿意，我还是身不由己地被迫犯罪了。我本来以为散兵偷偷摸摸进来估计要对着净善宫中央的那些机密翻箱倒柜，但是他只是站在那里，站了很长的时间，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莱依拉，你历史学的好吗？” 正在我以为他进来只是为了占个阳光好的地方晒太阳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道。 “啊？我……我的专业并不是研究历史学。” 我摸摸头，有些茫然。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嗯？没什么。只是突然有感而发。” 散兵仍然笔直地站在那里。我刚才就因为实在不想站着而悄咪咪地坐在了地上，闻言只是在心里疑惑，还以为他要给我出什么考题。 “其实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们——你们教令院的学生，每天刻苦钻研的知识，追究的真理，都是虚假的。你们奉为圭臬的铁律，所有人口口相传的历史事实，说不定只是某人兴之所至，随便修改的。” 散兵的声音出奇地平静，甚至他还带着几分笑意。 ……我不是很想脱口而出问他是不是疯了这种话。 虽然我觉得他说这话真的就是脑子有问题，但是在艰难地遏制了自己的质疑之后，我不由得怀着一种辩证的心情敬畏地想:果然不愧是睡神，连清醒时正常说话都那么像梦话。 散兵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我。 “不相信？没有关系。”他笑着说。“你也没有一定要相信的必要，就如我让你今天随我一起来，目的也非常纯粹。一会儿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看着我彻底成就神明的身姿就够了。” 我忽然感觉到脑子里一阵眩晕。少年朝我伸出手，我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向他走去。 “啊，本来这这根本不是常人能够知道的秘密，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虽然我没有耐心给你解释，但是你只要好好的张大眼睛看就好了。” 一阵细小的嗡鸣声响起。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感觉到周围的东西都在扭曲，整个净善宫的内壁如同融化的油画一般缓慢移动，翻滚。我感到头晕目眩，只能有些无助地朝着散兵伸出手去。 “来这里之前，你应该通知了你的那些须弥的朋友吧？” 散兵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到他的手冰冷，几乎没有温度。 “我……” 我有些惊恐地瞪大眼睛。 “别慌啊。你看，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如说，他们也只是我这场盛大加冕典礼的观众，你做的事反而正合我意。” 他在我的耳边呢喃道。 周围扭曲的光影彻底化为了一种让我感到有些恐惧的美丽流光。那光芒如同晴空和黑夜的混杂，深深浅浅的蓝色和紫色在我眼前飞速闪过。我的眼前发黑，只听见少年在我耳边笑了一声，然后，不知道我们在这种情况下站了多久，他猛地松开了我的手。 “在这等着，别乱跑，别乱碰，希望你收起你那不必要的好奇心，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他最后在我脑子里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 我被他一推，往后重重地坐在了地上。然后周围的颜色宛如突然定格了一般，重新变得明亮而清晰起来。 “…………散兵？” 我跌坐在地上，茫然地说。 没有人回答我。 我说话的尾音消失在了空气中。周围空空荡荡，头顶是一片浅蓝色的天幕，我摸了摸身下坐着的地面，很奇怪，我什么都没有摸到。 我仿佛坐在虚无的空气中，周围明明没有任何光源，却无比明亮。这是一个十分神奇的空间，我放眼望去，在这平坦而空旷的地方，远远地伫立着一颗流光溢彩的树。 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认知，我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周围安静的可怕，没有半点声音，散兵仿佛从空气中蒸发了一样，把我扔在这里，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 “……他到底要干什么啊。” 我想起他刚才的话，有些忐忑。在离开之前，我确实用艾尔海森导师给我的他的终端给卡维学长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我这边有情况发生……咳咳，不要问我为什么给他发，是因为艾尔海森的终端里谁的号码都没有，而我只记得卡维学长的通讯号码…… 虽然卡维学长和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他甚至还在沙漠里面不知为了什么项目而忙碌着。我想到卡维，微微有些歉疚。 唉，时间仓促，我也来不及做别的更明显的事情。很幸运，散兵对于我通风报信这件事看来报着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但是我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了。万一他又暴怒起来，我真的不想成为他情绪化的牺牲品…… 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散兵又去干什么了？我慢慢站起来，望着这片空旷的空间中央那棵漂亮的树，不由得被它上面闪烁的光线摄住了视线，微微有些失神。 我虽然拥有了神之眼，能够使用冰属性的元素里，但是我并不擅长战斗，也没有特意研习过对于能力的感知和掌控。然而在目光长时间停留在远处的那棵树上时，我感觉到了一种发自灵魂的震颤。 天穹的颜色宛如晴空一样澄澈碧蓝，我的眼中看到的分明是一棵漂亮的树，周围飘荡着宛如极光一般的彩色雾气，周围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是我却有种目不暇接，头晕目眩的感觉。 莫名地，我感到一阵恐惧，然后，我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地方，那棵树，是十分了不得的东西。 “别过去。” 恍惚间，我听见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说道。 “他只是将你带了进来。这里十分古怪，你如果贸然前进，会迷失在这种世界根源级别层次的力量里。” 我睁大眼睛，扭头看着四周。 “谁，谁在说话？”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不由得颤抖着小声喊道。 “你再仔细听听？” 那个声音带着笑意说道。 我捂着脑袋，张大嘴巴。 那个声音和我一模一样。 “你是谁？” 我惊讶地，却冥冥中有些欣喜地问道。 “我当然是你啦。可爱的莱依拉。”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声音还能这样好听。 她用着和我一样的声音，轻柔地，可爱地笑了起来。 第44章 第三十九章 莫名地，我好像并不那么意外。我从前似乎就隐约察觉了她的存在，并且还曾经试图呼唤过她。 “这不是我的幻觉吧？” 我有些恍惚地说。 “难道是我终于被精神压力压垮，而幻想出了另一个自己的人格？” “嗯？嗯……” 那个声音可疑地顿了一下，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这么认为其实也可以，我的莱依拉。” 她含着笑意叫着我的名字。 “你可以把我当做另一个你。” “这真的是太神奇了！”我一跃而起，兴奋地瞪大眼睛，摸索着身上，遗憾地发现并没有随身携带纸笔。“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格分裂吗？这种事情居然发生在了我身上！我要写论文记述这一现象！” “唉。你先别着急，再怎么想也得出去再说吧？” 声音安抚道。 她真的有一种几乎完全贴合我心灵的熟悉感。我其实是个并不外向的性格，甚至有些时候有些自闭，正因如此，我在面对他人时总感觉不自在，并不能很快地和人熟悉起来。 然而和她说话时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我的想法和嘴巴在同步地说着有些跳跃的话，而她仿佛能完全理解我所有的心情一般能够准确地明白我的意思。 即使我明明白白地知道，我和她是第一次对话，但是我无法对她产生任何警惕心。她说她是另一个我，我就真的完完全全地相信了，根本没有任何质疑的想法。 “真奇妙啊。” 我忘记了身处诡异的空间之中，有些忘我地自言自语。 “我好开心。” 我混乱地说。 “我也是。” 她开心地感叹着。 一阵沉默。但是我和她并没有感到任何尴尬，我和她都沉浸在能够注视彼此的喜悦中。 “走吧，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过了一会儿，她的语气稍稍变得严肃起来。 “你也能感觉出来吧？这个空间和那棵树型的东西……非常不妙。那个叫散兵的人其实没有说错，这里并不是一般人该来的地方。” “哎？” 我愣了愣，然后露出了苦笑。 “可是……可是我并没有这个能力。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到达的这个地方……” 她刚要开口，我只感觉眼前的世界好像在一瞬间被折叠了一下，产生了一条线。我踉跄了一步，然后下意识地看向了那棵树的方向。 并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并没有任何异象产生。刚才那一秒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我感觉到浑身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冷，一种恐怖的吸扯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的视野开始扭曲，不，不是他们扭曲。我抬起手，惊恐地发现我自己的存在居然从边缘开始迅速向里破碎—— “——保护的力量消失了？那家伙在干什么？男人果然没一个靠得住的。” 她咒骂了一句，然后我感觉身体一轻，一层莹润的白光从我指尖浮现而出。这白光并不显眼，在周围绚丽的色彩中几乎能够完全忽略。然而神奇的是，这白光一出现，我感觉到刚才仿佛要把我撕裂的那股力量消失无踪，我仍旧好好地站在原地。 “你……” 我摸摸脸，惊奇地说道:“是你保护了我吗？” “……是我。那个人太不靠谱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竟有些恨铁不成钢。 “莱依拉，这个地方并不容纳没有受到主人邀请前来的人。刚才那个叫散兵的家伙将你带进来，也只是施展了一部分力量在你身上，屏蔽你的气息，让这个地方察觉不到你的存在。刚才那种情况，显然就是他给予你防护的力量消失……如果没有我在的话，你已经被这个地方吞噬了。” 我有些发怔，虽然她说的这些完全超过了我的认知，但是我的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她说的是事实。 “……谢谢你。我……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想起消失的散兵，感觉到身上有些发冷，双手抱住自己，小声问道。 “……那个家伙虽然嘴巴很臭，身份邪恶，但是对你不错。” 她的声音稍微低了一点。 “他给你的保护消失，意味着他已经无法控制力量。意识消失，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已经失败了。那个散兵并非这里的主人，只是一个闯入者，他恐怕已经迷失在了这里，再也回不来了。” ……什么？ 我忽然感觉到心里一空，不由得急促地呼吸起来。 周围仍旧没有任何声音，平静，安详。流光溢彩的树仍然伫立在远处，浮动着深深浅浅的光晕。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感叹道:“我曾经在沙漠里遇见过他一次，那时候他大肆破坏沙漠建筑，我曾与他打过一架。他的力量很强，强的不太正常，而且你应该能看出来，他的目的是某些触及须弥根源的东西。他现在是失败了，那么万事休矣。若是成功，那么说不定你们须弥的神真的该换一换了。” 她那十分感慨的声音像炸雷一般在我耳边炸响，我如同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眼前一黑。 “那我怎么办啊？”我颤声道。“我是他的信徒，判决情况是不是会变成从犯？？” 我才意识到，这样不就彻底坐实了我须弥叛国通缉犯的身份了吗？这究竟是为什么，是谁的阴谋吗？？我为何总是如此倒霉？？ “其实这倒也没什么。” 她宽慰我。 “那个什么艾尔海森不是权利滔天吗？在他那走个后门，反正你也没做什么实质性的坏事。哼，归根究底，将你牵扯进这一连串事情的主谋就是他。还成天拽着个脸，跟谁都欠他钱一样，人话都不会讲一两句，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她在我心里开始絮絮叨叨嘟囔起来，三句两句不离艾尔海森，只不过全是各种诋毁和指责。 我听着听着，表情变得一言难尽起来，试探着问道:“……呃，你好像对艾尔海森导师不太满意啊？” “难道你对他满意吗？”她仍然怒气勃发。“莱依拉，从这里出去之后，你趁早离那个家伙远一点，他只会给你带来不幸。” ……明明艾尔海森完全不在我面前，但是这个我的另一个人格似乎对他怨气十足，我有些哭笑不得。 “好吧，那些事情可以之后再说。” 她的语气柔和下来。 “说来也神奇，这个地方竟然允许我同时与你一起清醒着存在。平日里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一睡一醒的交替状态，虽然我很想与你多说几句话，但是这个地方不宜久待，我们走吧。” “走——” 我的心里只是稍微冒出了这个念头，一瞬间，我的耳边一阵刺耳的嘈杂声传来。 “——你不能走。” 我站在原地，震惊地后退半步。刚才的一瞬间，我好像看见了散兵的脸出现在我面前。他的表情狰狞，伸手朝我抓来。 “你怎么了？”我失声道。“你要干什——” 我被他狠狠地拽住胳膊，他扯着我向前走去。 “醒醒，醒醒，莱依拉。”我心中的声音有些焦急。“不管那个散兵在这里想要做什么，现在他应该已经彻底消失了，这里没有其他人。” ……可是他确实就在我前面。我看着散兵的背影，他的力气大的出奇，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散兵大人，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试图开口提问，拖延时间。“您之前不是说带我来这里什么都不需要我做吗？” “——你不能走。” 散兵的声音有些模糊地，嘶哑地从我心底传来。他仿佛存在了一股莫名的执念，要彻底断绝我离开这里的念头。 “莱依拉，不要碰那棵树！”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震惊地大喊。 然后我勉强睁开眼睛，我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走到了那棵漂亮的树下，正在伸手触摸它的枝干。 “我不想……就这么……至少你得看着我……我是存在的。” 我的手指触碰到树干的一瞬间，我听见散兵恍若陷入疯狂一般，机械地重复着。 第45章 39.5 散兵百无聊赖地坐在半空中，托着下巴把玩着手里彩色的光团。他随意往下看了一眼，眼神一凝，眸子缓缓地眯了起来，嘴角流露出一丝有些恶毒的笑意。 “莱依拉。” 他大大咧咧地打开通道，让自己的声音在底下下那个正在奋笔疾书的少女耳边炸响。 “你在写什么？” 莱依拉全身一震，显然被他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颤抖着声音说:“啊！睡神大人！早上好啊！”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散兵抽了抽嘴角。 “呃……” 莱依拉动作很蠢地摸了摸脑袋，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散兵，然后摇摇头，沉重地开口: “睡神大人，您是伟大的神，自然不需要上课，学习。但是您的信徒是个苦命的学生，因为天资愚笨，所以只能采用勤能补拙的方法。” “你已经一天没有睡觉了。” 散兵轻飘飘地落在了莱依拉的对面。但是他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少女并没有看见他。 “嗯……嗯……” 少女摸着桌上巨大的图纸，疲惫地叹了口气。 “虽然被通缉了，但是论文还是要写，图还是要画。”她自言自语地说。“虽然这些事情目前确实可以不去管，但是平时一直忙碌，突然闲下来反而叫人心里不安。” 散兵并没有去看少女纠结的脸，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桌子上那一堆写满了字的纸上。 “天文学？哈，这是你专业的内容吗？”他感兴趣地问道。“你之前好像说过，你并不是历史相关专业的学生。” “呃……不是。” 莱依拉心虚地低头。 “我是测绘专业的，呃……换句话说，我的专业教授的是研究大地的知识。这些……这些只是我额外选修的内容，算是兴趣爱好。” “哦？” “唉，其实我当初申报学院专业的时候，填的志愿可不是我现在的专业。” 少女仿佛陷入了回忆，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教令院的准入门槛真的是太高了。当时我的条件虽然和大多数同龄人相比略胜一筹，但是很显然还有许许多多更加天才的同学比我优秀的多，我并没有被录取到我申报的第一志愿里，反而被调剂到了测绘这个被我填上去凑数的专业。上个大学真是命途多舛……唉，您有没有这种经历呢？” 散兵本来听得津津有味，听她问自己这话，脸上的表情一僵。 “……神明不需要上大学。” 他语气僵硬地说。 “啊……原来是这样吗？” 莱依拉并没有多问，她苦着一张脸，思绪仍然沉浸在自己这几年艰辛的学习生活中。 “但其实测绘这专业也不缺天才。我其实怀疑录取我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有神之眼，老师们觉得我能多给他们干点活。” 莱依拉瘫软在椅子上，眼神飘忽起来。 “本来我还是很兴奋的。就算被调剂了又怎么样？能够有型跻身于教令院这种全提瓦特顶尖学府，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但是我来之后我就感觉我真的错了。测绘这个专业真的太累了，我刚入学那会儿，因为有神之眼明明晃晃地挂在外面，老师们都以为我身体强壮，把我任命了很多职位，于是我有幸扛着数人份的沉重仪器奔波在各种离奇的地方……” 她如同一颗沉重的石头一样突然丧失活力，宛如被拔了电源一般砰地倒在了桌子上。 “这真是一段艰苦的日子啊。” 少女恍恍惚惚地露出了梦幻的表情。 “我始终习惯不了须弥多变的环境和地形。尤其是沙漠，白天晒，晚上冷。为什么老师总以为拥有神之眼体力就会很好呢？我总是专业里那个备受重视的出头鸟……啊，不过其实这也是有好处的。我确实获得了很多普通学生得不到的机会，也因此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 “啧。” 散兵只是听着她的讲述，就感觉到头皮发麻，不由得不爽地说:“教令院居然这么恐怖吗？那你赶紧毕业就解脱了。” “唉……哎！我确实即将毕业了！” 莱依拉全身一震，双手拄着桌子缓缓地把自己撑了起来，双眼骤然爆发出一种有些异样的，夺目的光彩。 “神明大人，结业测试已经结束，我拿到了专业第一的成绩。如果是第一的话，只要能够顺利地通过再次测验，我就能申请继续在教令院深造，我已经想好了我要转修读研的专业，我要去学理论星象学！” 明明已经疲惫地身体都要瘫在桌子上了，少女仍然死死地坚持着，她用一种充满希冀的，幸福的目光看着窗外。 “研究大地其实也不是不好。”她呢喃着。“如果可以的话，我什么都想学。只不过比起辛劳地到处奔波，我更喜欢待在原地，不用辛苦地运动，一动不动地看着星星。” “…………” 散兵沉默了，他盯着少女，缓缓露出一种怜悯的表情。 “别转专业了。”他冷酷地说。“研究星星没有任何意义，你还是研究你的大地去吧。” “唉，其实我的专业我也不是不喜欢。” 莱依拉并没有听见散兵的话，她陷入了一种畅想，快乐地自言自语。 “我只是都想学，都想学。星星和大地，都是一样的奇妙。有时候我在想，我被调剂到测绘专业，也是一种幸运吧？天文学是我的爱好不假，但是在接触那些有关于检测地脉，测量地形地势的知识之后，我真的有种目眩神迷的感觉。不同位置的建筑和元素之间产生奇妙力场，他们本身又和我们脚下的地面产生千丝万缕的关系……我逐渐喜欢上了研究他们，就和喜欢研究星星一模一样。” “…………” 散兵脸上那轻蔑和怜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 “你倒是很爱学习研究。” 他用一种有些刻意的漫不经心语气说。 “说说看，天空和大地，你研究出了它们的什么联系？” “…………啊。联系？” 莱依拉已经彻底趴在了桌子上，如同无数个疲惫地赶作业论文制图的夜晚一样，她有些迷离地看着永远璀璨艳丽的星空，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啊，是啊，神明大人，你提醒我了，这真是一个绝佳的研究题目……” 她彻底睡着了。 “……秘密还真不少。是巧合？因为这个才被博士那家伙特别关注吗？哈，可怜，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太弱小了。” 散兵瞪着入睡的莱依拉，有些恼怒。然而半晌，他看着少女疲惫的脸庞，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朝着她一扬手，一点若隐若现的绿光飘飞而出，缓缓融入了少女的额头。随着这点绿光的融入，少女皱起的眉头舒展，嘴角微微弯起一点弧度。 他做完这些，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手。 “草神之心？美梦？真是鸡肋又可笑的能力，毫无作用……也就能勉强让这个暂时还有利用价值的家伙好好睡个觉了。” 他想到莱依拉张口闭口死活不改的睡神大人，脸色更加难看了。 “真是麻烦。” 他转身，手指一拉斗笠的帽檐，有些恨恨地消失了。 第46章 39.6 “艾尔海森，你到底在干什么？” 艾尔海森停下了手里收拾东西的动作，转头注视着自己漂浮起来的棱形终端，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教令院现在已经被愚人众渗透成筛子了，连堂堂教令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尊导师，艾尔海森家里都会被随随便便入侵！你到底是怎么当上至尊导师的，连个学生都护不住？！” 终端那边断断续续地传来模糊但聒噪的吼声。艾尔海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声音冰冷地说:“对，你想的没错，我已经和愚人众合作，现在整个教令院已经全部被愚人众占领。如果你不想也上通缉榜单，就给我把你的嘴闭上。” “…………” 终端那头的卡维沉默下来。青年吐了吐因为行进速度过快而被风刮进嘴里的沙子，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头顶上仍然高悬的烈日，一向柔和开朗的表情此刻罕见地严厉起来。 “你这是在开玩笑吗？这一点都不好笑。” 他缓缓问道。 “艾尔海森，你到底查出来了什么？” “其实你想知道也并无不可。你并不是无辜的，如果真的是我猜测的那样，这次草神失踪的危机也许也和你有很大的关系。” 卡维露出了抓狂的表情，此刻他死死地瞪着自己的终端，恨不得下一秒自己的拳头就能够隔着终端穿透空间，狠狠地打在艾尔海森那张讨人厌的脸上。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了。” 艾尔海森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此刻他的心情也有些烦躁，莱依拉被那个叫做散兵的愚人众执行官带走，他虽然有预料，但是却并没有想到这事情会发生的这么快。 “…………他们应该是进入了净善宫。我这几天虽然查清楚了通缉令的来源，也知晓了部分来龙去脉，却晚了一步，并没有找到那个矮个子执行官的踪迹。” 他的声音依旧沉着冷静。 “我并非想推卸责任，但是毕竟现在小吉祥草王失踪，须弥群龙无首。教令院内部，以大贤者为首的数十个人恐怕才是勾结愚人众到真正主谋，莱依拉只是他们退出来遮掩视线的幌子。” “……什么？！” 卡维的声音震惊的有点变了调，不过几秒后他的表情就变得更加狰狞，咬牙切齿地说道:“作为教令院校长的大贤者勾结愚人众？你别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还没那么傻。如果你这样一说，我还不如就相信你刚才说内鬼其实是你这件事才是真的……” “他们已经亲口承认了。赛诺虽然现在脑子混乱，但是职业素养仍然保留了那么一点。希望你从沙漠里跑回来的时候，还来得及看见大贤者那丑陋的嘴脸。” 艾尔海森冷冰冰地说。 “…………” 一时间，卡维仿佛感觉有什么东西把自己的喉咙塞住了。 “……哈，真聪明啊艾尔海森，你又什么都查清楚了。” 终端那边，仍然在沙漠里行走的青年竭力压制自己因为劳累和怒火而有些粗重的声音。 “所以呢？现在事情解决了吗？你是不是控制好了所有的事情，掌握了须弥的大部分权利？艾尔海森，然后呢？你都那么牛了，却连一个学生都保护不了？我真的由衷地佩服你——” “…………” 艾尔海森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化了一下。他捞过终端看了一眼，然后走了两步，反手打开莱依拉住的那间客房的门，将它扔到了床上，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有预感，你接下来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他并没有再回头去看，只是眼中隐隐有一种有些异样的，陌生的暴戾闪烁。 “有时间张嘴说话，没时间动手做事。卡维，你除了指责就什么都不会吗？” 艾尔海森这话说完，自己都愣了愣。听到卡维刚才指责自己的话，他感觉到一股不受控制的恼怒从心底升起，他微微有些讶异自己的情绪波动，皱着眉转头出了门。 “…………” 终端自动挂断，卡维盯着手里自己的终端，大口喘着粗气，脸颊仍旧因为生气而涨得通红。 和艾尔海森认识多年，他虽然极其不喜欢他的性格，但是卡维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拥有绝佳的才能和超高的智商。 虽然那个家伙大多数时候性格极其讨厌，对待人没有礼貌，没有丝毫同理心，并且会偶尔对一些事情展现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控制欲。但是就像卡维一直以来认识他那样，艾尔海森经手的任何事情，学业的研究，工作里的项目工程，几乎都是完美的，没有任何纰漏。 “艾尔海森居然会情绪外露地发怒？他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卡维把终端塞进背包里，脑子里有些混乱，只能加快脚步向须弥城的方向赶去。 他想到了不久前还偷偷摸摸给自己打电话的莱依拉，少女悦耳的声音犹在耳畔。青年脚步微顿，怔愣半晌。 然后他晃晃头，试图忽略自己那莫名升起的那对于艾尔海森的莫名敌意。 卡维现在真的有些后悔，因为过于相信艾尔海森的能力，就真的放任他对于莱依拉的所有安排。其实最开始在潜意识中，他其实并没有觉得这是件什么大事。以艾尔海森的地位，取消通缉令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根本不会对莱依拉造成什么危险。 然而他还是过于粗心大意了。他忽略的艾尔海森那个人性格与行事风格上与常人的截然不同，就算认识他确实有好几年了，卡维也完全摸不透艾尔海森有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除非他亲口出来解释，不然很多时候，经历一件事情，包括自己在内的很多人都会从头到尾地蒙在鼓里。 “其实现在想再多也没用。” 卡维捏紧拳头，尽力无视脑中那因为艾尔海森只言片语而涌现出的不安。 “……希望莱依拉没有事。” 艾尔海森抱着胳膊，低着头盯着净善宫顶层的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贤者因为草神不知去向而通敌卖国。啊，关于他到底是因为小吉祥草王失踪才起异心的还是早就有了这等想法，这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倒是冷静。” 赛诺皱着眉盯着他。 “你确定那个叫做散兵的愚人众执行官来了这里？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 艾尔海森终于抬头，扫了一眼赛诺。 “影响你认知的，是某种神明的力量，现阶段，也只有那个层次的力量能做到这种事情。” 他突兀地开口。 “散兵已经破开空间不知去了何处。但很明显，他所去的那个地方只有从这里……或者说，借助净善宫里的力量才能进入。他或许就是那个能够施展神明阶级力量的人。赛诺，在沙漠里，你曾经见过他。” “……你说什么？” 赛诺有些愕然。然而随即，他的眼神凌厉起来。 “那些都不重要。当下是要确保莱依拉的安全，这种事情，不应该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看起来你对大贤者等人的背叛行径接受良好？” 艾尔海森不冷不热地说。 “你能够保持这么久的神志清醒，真是意外，居然没有因为通缉令这回事的事实和认知的冲突崩溃。” “艾尔海森。” 赛诺表情沉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只能等在这。” 艾尔海森并没有继续嘲讽赛诺，他身边的气压明显比平时低很多，这种意外的，超出他判断和控制的事情极少发生，也引得他的情绪焦躁起来。 他猜到了那个少年执行官可能会潜入净善宫，去一个特殊的地方，做什么他们无法干涉的事情。但是他误算了莱依拉和那个执行官的关系，导致执行官开始行动的同时，莱依拉也被一并带走。 “你知道他们去哪了？” 赛诺踏前一步，沉声问道。 “…………” 艾尔海森既未点头也没摇头，他依然注视着空中的某处，眉头紧锁。 “……麻烦。这还真是倒霉。” 半晌，他莫名地笑了起来，笑容有些嘲讽，不知道是说赛诺，莱依拉，还是他自己。 第47章 第四十章 “…………” “…………” 我喃喃地说:“我终于被折磨的神智崩溃了吗？” 在我对面站着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少女。如果不是她脸上那难看至极的表情，我甚至以为我面前放着一面镜子。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古怪了。” 站在我对面的我自己阴沉着脸开口。 “我只是‘确切存在的一个概念’，灵魂微弱到几乎不能被这个世界感知，居然也能实体化单独显现出来？” 她担忧地看着我，然后上前拉住了我的手。 “莱依拉，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适？” 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相反的，在触碰树之后，先前我在外面感觉到的那股若有若无的压力彻底消失了。 现在我只是傻呼呼地张着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另一个我，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该怎么称呼你？” 有两个我，两个莱依拉。那么我们叫做大莱，小莱？嘿嘿嘿，虽然有点奇怪，但是我要当大莱。 我晕晕乎乎地想。 “…………行了，你想当哪个都行。” 她点点我的额头，颇有些无奈。 “至于称呼嘛……我想想。” 我看着她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她那和我一样有些冰冷怯懦的脸庞上缓缓露出一抹美丽的笑容。 那笑容狡黠俏皮，可爱至极。我从来不知道我的脸居然还能露出这种笑容，不由得看呆了。 “我也是你，只不过我们大部分时间交替着一睡一醒。虽然不知道离开了这里我们还能不能对话，但是在这种特别的情况下嘛……叫我‘星辰’就好啦。” “星辰……” 我念着念着，眼睛闪亮起来。 “我喜欢星辰！”我高兴地说。 “我也喜欢莱依拉。”叫做星辰的另一个我亲呢地摸了摸我的头。 我的和星辰走在这片奇异的空间里，鞋跟发出一模一样的清脆响声。 “星辰，你是不是知道很多事情？” 我转头期待地看着她。 “我感觉你比我聪明的多，嗯……也强得多，至少我就完全不知道这个空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关于这里，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星辰皱起眉，摇摇头。她的话语虽然含糊，但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并没有说谎。 “是那个散兵强行将你带进来的。我只能隐隐感觉到这个空间极其古怪，那棵树储存着很了不得的东西，似乎和这片大陆的历史有关。那东西很危险，并不是普通人能随便碰的。” 我听得心中一跳。历史？我想起进来之前散兵那莫名其妙的话。但是现在细想这个也没有用，我摇摇头，问道:“那他进来干什么？” “他不是跟你说了吗？他要你见证他真正成为神明的一刻。虽然我感觉就现在这种情况，他肯定是失败了……” “神明？” 一个轻快的声音非常自然地插入了我们的对话。 “你们在说关于神明的事情吗？是哪位神明啊？” 我和星辰同时一惊，我扭头看向身边。不知何时，我的另一边多了一个人。他和我与星辰并排走着，察觉到我的视线，他转头看向我。 “……散兵？？？” 我的声音震惊得变了调。 “嗯？您在说什么？” 那个少年疑惑地歪了歪头。随着他的动作，他头上覆盖的紫色纱布缓缓滑落，露出他那双天真无辜的清澈眼瞳。 这个人和散兵长得一模一样。 “你怎么没戴帽子？”我缓过来，惊奇地说。“呃……你在这儿把你的帽子丢了吗？” 刚才没细看，这么一仔细瞧，他还换了身白色的衣服。这身白紫相间的衣服十分简洁，却具有很浓厚的异国风格。 我暗暗打量他。他现在这身衣服肯定比先前那一身舒适得多……毕竟没有那么多金属装饰，而且还脱掉了那个一看就很沉的大帽子。 难道成神的要求是这个？我看着散兵纯洁无害的脸，开始胡思乱想。这是什么道理？不仅穿的简单了，还有礼貌多了。难道是什么化繁为简，大道至简，大彻大悟，返璞归真？ “什么帽子啊。” 散兵一脸不似作伪的迷惑。 “…………” 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我点点头，十分迅速准确地判断出了目前的状况，肯定地说:“我知道了，原来你成神失败，失忆了。” “我不是神啊。嗯……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少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呃…………” 被他用您这个称呼一喊，我感觉到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对于那个既变态还狂妄的人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彬彬有礼，我感觉到浑身不适。 “啊，居然有两个一样的您。” 散兵微微睁大眼睛，他看见了站在我另一侧一直没有说话的星辰，十分惊奇地说道。 “好神奇，这是您的……嗯……姐妹吗？” 我一听这个，一种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毫不犹豫地说:“嗯，对，这是我的妹妹，嘿嘿。” 我必然是大姐嘛。我自信地想。 “啊……我没有兄弟姐妹。我醒来的时候，周围就只有我一个。” 散兵有些羡慕地看着我。 我被他这澄澈而真挚的眼神一看，顿时陷入了一种得意洋洋的陶醉之中。 但是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我迅速清醒过来，把脸一板，严肃地说:“好了，散兵大人，既然你没事，就赶紧把我带出这里吧。” “带出哪里？”散兵困惑地说。“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倾奇者，不是什么散兵大人。” “倾奇者？” “莱依拉，他……应该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星辰此刻终于开口了。她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白衣服的散兵，片刻后迟疑地摇了摇头。 “和你对话的这个人……或许只是散兵过去的某个时间段的一个投影，在这个神奇的地方显现了出来。” “你们是谁？这是哪里？” 就在我感到惊愕，想要追问的时候，我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我们几个一起回头，只见一个穿着和先前的散兵完全一样的，带着大帽子的黑红色衣服散兵正站在我们的身后，用一种敌视的目光看着我。 “…………啊？” 我和自称倾奇者的那个散兵露出了同样的呆滞表情。星辰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然后有些无奈地说:“这恐怕也是他的另一个投影。” 然而现在没有人认真听她讲话。倾奇者在看见红黑衣服散兵的时候双眼瞬间瞪大，极其不可思议地直接定在了原地。 红黑衣服散兵在看清倾奇者脸的时候，表情也同样有些夸张的不可置信。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冲到了我们面前，手臂一张，就隔开了我们和倾奇者，把仍然茫然的少年挡在了他身后。 “你们别过来。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红黑衣服散兵惊疑不定地瞪着我。而我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我凝视散兵半晌，然后认真地看向他身后的倾奇者，片刻后郑重地点点头。 “你看，你有兄弟了。” 我充满欣慰地说道。 第48章 第四十一章 “啊？” 叫倾奇者的少年下意识地把头伸了过去，震惊地说道:“真的诶，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难道你是我的兄弟吗？” “这……” 红黑衣服的散兵陷入了混乱之中，虽然他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煞气但是目光在触及倾奇者的时候变得莫名闪躲起来。 他紧紧地盯着一脸无辜的倾奇者，明明是两张一样美丽的脸，却因为主人的神态截然不同而散发着迥异的气质。如果不是眉眼实在一模一样，冷不丁一眼看上去真的会以为是两个不同的人。 “没想到散兵大人也会有这样朴实纯粹的愿望。”我感慨道。“如果不是精神分裂的话，这个地方可能是什么映射并实现人内心想法的许愿池吧。这不是挺好的吗？” 虽然状况混乱，但是至少我神智清楚。我飘飘然地想。就算星辰是我幻想出来的什么幻想朋友，那也很棒嘛，和她说两句话，就感觉自己特别开心。 我已经完全不怪散兵半强迫式地把我带到这里了。先不管他来做什么，至少我意外地在这里遇见了星辰，虽然理智告诉我这个地方十分危险，但是我仍然感觉一种轻飘飘的幸福充盈全身。 “不可能，这里不可能是什么实现愿望的地方，我没有任何需要别人实现的愿望。” 散兵很果断地说。他方才看了一眼倾奇者，但那目光很快地收回，虽然仍然将那少年挡在身后，但是却再也不肯回头了。 “你是何人？有什么目的？谁派你来的？” 散兵接连质问，脸上是很真实的警惕和陌生。我有些疑惑，他虽然和先前带我进来的那个散兵一模一样，但是确实不认识我。 “走吧。” 星辰淡淡地说。我望向她，她拉起我的手，眼神中略过一抹担忧。 “那个散兵可能已经彻底消失了，这些只是他残留回忆的影子，这里还只是比较浅层的区域，我尚且有能力带你离开。” “你不能走。” 那个有些沙哑的，现在听宛如诅咒一样的破碎声音再次在我脑海中响起。我瞬间捂住脑袋，震惊地看向星辰。 “等等，你先不要急。” 我揣摩着散兵可能已经彻底精神失常了，现在就算离开，按照这个架势，以后他说不定总是像这样如同一个冤魂一般缠着我。 一想到这个可能，我不禁在心里暗暗哀嚎。 “我缠着你？哈哈，你在做什么梦。” 散兵再次开口，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居然依然拥有与我正常对话的能力。 我心中一喜，刚要询问，对面站着的那个红黑衣服的散兵目光从我和星辰之间来回扫视，突然冷笑道:“你是博士的手下？” “？” 同样的两个问号从我和星辰脑袋上浮起。我和她对视了一眼，迷惑地问道:“博士是谁？” ……不，他到底在说什么啊。虽然说我现在还没毕业，只能算普通本科生，如果毕业后转专业读研，那就叫做研究生。之后再要取得更高的学术成就，那就要去攻读硕士或者博士学位…… 当然了，那些在我目前看来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现在我连准备毕业后深造考核都万分艰难，更不要想着攻读学位了。 所以他说这个干什么？博士的手下？？好奇怪的称呼！谁会把自己取名叫博士啊！叫这个名字，难道是虽然不考学位，但直接就能让别人叫自己博士吗？？ 为什么会有人起这种名字？而且一取还取一个含金量最高的博士？一点都不谦虚！ 可恶，我怎么没有想到这种不劳而获的想法。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叫硕士……我可以给自己取个代号叫硕士，逢人便说自己是硕士，哈哈哈哈哈。 “咳咳。”星辰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怪异，好像在憋笑。“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嘁，那么明显我为什么看不出来？除了博士，还有谁会喜欢那么干？我确实没想到，他不仅自己脑子发狂，还勒令手下也跟他一起发癫。” 对面的红黑衣服散兵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拉着仍然一脸茫然的倾奇者后退两步，态度明显变得恶劣起来。 “这是哪里，你的主子到底要干什么？” “…………” 我脑子里的真散兵保持了沉默。我赶紧敲敲脑袋，迭声说道:“喂，喂，你看看我眼前的这个你，他到底在说什么啊？你是不是在这里遭受了什么重击精神分裂了，还有救吗？”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他的声音很微弱，有点复杂。 “是我的实力不济，操之过急。彻底成神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在进这里之前我还以为我有十足的把握。我……我并非有意连累你。” 我愣了愣。 他居然十分认真地朝我道歉，态度一改往日的恶劣，礼貌的完全不像散兵这个人。 “这个……” “啊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散兵的声音突然变大，震得我耳朵嗡嗡响。他声调扬起，在我脑子里失控地狂笑了起来。 “就算我在这里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也有被我扯进来的你不是吗？莱依拉，你接受我的恩赐，就得好好地回报我。陪葬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我不甘心就这么一事无成，无声无息地在这里消散。虽然我不知道我形体溃散保护的力量消失后你为什么没死，但估计也快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声音满含恶意地，宛如就在我耳边，冰冷的气息吹拂而来。 我脑袋里一个散兵喋喋不休，脑袋外面还有两个散兵在吵吵嚷嚷。倾奇者这时也反应过来，他倒没有对之前红黑衣服散兵的敌视言论发表什么看法，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反手拉住挡在他面前那个散兵的衣服，惊奇地感叹:“你真的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啊，就是你的帽子我没有。你的帽子真好看，我也想戴这样的帽子。” “什么？”话一直不多的星辰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难道你们难道都觉得他的帽子好看？” “我没有！” 我着急了，没搭理脑子里嗡嗡的散兵，拍了拍胸脯。 “星辰，你是知道我的，我是实用主义者，这种宽檐帽在进窄门的时候绝对会卡住，而且……” “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随便议论我的帽子？！”红黑衣服散兵大怒。“区区蝼蚁胆敢以下犯上？别以为你们是博士的手下我就会不敢动手！” “咦？不好看吗。”倾奇者摸了摸鼻子，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可能是出于实用性的原因……或许边缘改小一些会更加合适？” “他是你哥哥还是你弟弟？” 面对散兵臭脸太多，即使他很明显不认识我，我也修炼出了一种免疫力，目不斜视地问倾奇者。 倾奇者少年看起来并没有任何攻击性，脾气好的不可思议。我对这种性格的散兵很是好奇，所以总想和他多聊几句。 残留回忆也是分先后的吧，最开始的倾奇者看起来纯洁无瑕，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后来那种天天嘲讽别人的臭脾气…… “我是被神明制作出来的人偶，按理说没有兄弟……不对。” 倾奇者不知道想了什么，全身一震，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红黑衣服散兵。 “你难道是第二个被制作出来的人偶？原来是这样吗？那我就是哥哥！太好了，我也有弟弟了。” “啊？！”红黑衣服散兵看起来居然有些恐慌。“我不是！你在说什么啊？！不对，你不要和她聊天了，她不是什么好人！” “我怎么不是好人了？”我有些不高兴。“明明这里你才是最大的坏人。” “确实。”星辰点头。“愚人众执行官，确实是能够吓哭小孩的名号。” “实在是太蠢了。” 散兵在我脑袋里叹气，听起来声音更加疲惫了。 他可能是笑累了吧。我理解地想。 第49章 第四十二章 空旷的浅蓝色空间中，四个人盘腿坐了一圈。 “我警告你们，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也不能对他动手。” 红黑衣服愚人众散兵狠狠地瞪着我。 “得了吧，你俩就是两段记忆投影，有什么值得我们动手的价值。”星辰明显看他那恶劣的态度很不爽，也不太友善地冷笑了两声。 “你在说什么鬼话？要我看，你们才是脑子有问题的那个。” 愚人众散兵根本不相信她的话。 “哈，你们居然学那个博士，分裂两个自己，做出这种难以理解的行为，早晚被他玩死。” “…………” 我脑子里的真散兵好像真的快去世了，声音虚弱，断断续续的几乎听不见。我连忙像拍拍老旧收音机一样拍拍脑子，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啊。”倾奇者迷茫地看着我。“你是叫作莱依拉吗？嗯……好像不是稻妻人呢。” “是的，我是个学生，现在在须弥的教令院上学。你呢？” 我暂时放弃了和散兵那信号不佳的通话，转头好奇地看着他。 “…………” 倾奇者有些沉默。他用那双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我，然后轻声说道:“我之前有说过的，我不是人类。” 是他那句神明制造出的人偶吗？我有些发愣。没想到这位散兵过去居然是这种身份，我先前总感觉他整个人有的时候姿态过于完美，容貌实在是太好看，就连我这种对美感不太敏锐的人都总能感受到，原来是这样。 “你看他，谁都相信，毫无防备，多可笑。” 散兵在我脑子里说道。 “这个破地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哼，居然真的能把过去的我投影出来。罢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知道。” “哎，您来了？别这么说啊。” 我对于信号终于变好感到十分欣慰，并且不太同意他的说法，严肃地劝说。 “再怎么说那也是你自己。别骂自己啊……并且，你看，他很有礼貌，说话十分讲道理。” 我委婉地提示。 “你的意思是我既没有礼貌说话也不讲道理？” 散兵似笑非笑地说。 “呃……” “那肯定不是我的原因。”散兵语气嘲讽。“你的心理素质太差了。” 我沉默了。原因不是别的，因为就这个气氛古怪的四人圈子的另一边，星辰和愚人众散兵已经快打起来了。 “你试试啊。” 星辰仍然四平八稳地坐在地上，腰背笔直，姿态端庄优雅。 “愚人众执行官无恶不作，上天入地，在各个国家流窜，听命于女皇，什么坏事都干。这样的人，毫无原因地随便朝无辜路人动手也是很正常的吧。那么请吧？你看看你还使得出力量吗？” “——你——” 愚人众散兵被气的够呛，他的手已经抬起，我看出他很想一个雷电球球砸过去。但是很显然，这个古怪的地方并不允许任何其他东西的存在，他的手只拢了个空。 我皱着眉看着他，暗暗催动了一下元素力，结果毫无半点反应，我怀疑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元素存在。 “那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人……” 散兵似乎在借着我的眼睛观察外面，他陷入了沉思。 “哼，我在沙漠里遇见过她，她可不简单。她是谁？她真的是你的姐姐？” “咦？这怎么可能？” 我瞪大眼睛。 “你怎么可能见过她，她……她就是我啊。” 我喃喃地说。 “嗯？！” 散兵的声音明显提高了。虽然仍然难掩虚弱，但是他语气中流露出一种尖锐的怒意和不敢置信。 “莱依拉，你难道真如那个我所言和博士有交集？！” “不，你在说什么啊。”我感到莫名其妙。“你怎么会认识星辰呢？我和她都是我，她睡我醒，我们没法同时出现，我也是在这个神奇的地方才能第一次才和她说上话的。” “…………这样吗。” 散兵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冷笑了一声。 “她恐怕就是你那所谓梦游的原因吧。” 他十分笃定地说。 “你觉得她就是什么善良无害的人吗？她说她是你，你就相信吗？”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就看见星辰停止了和愚人众散兵的吵架，带着一点莫名的好笑看向我。 “散兵，现在情况特殊，我和她同时清醒。我就是她，所以你说的话我也一样能听见。” 她口中说的话虽然冷淡，但是看向我的眼神仍然温柔。 “我还没向你发问呢，帽子小子，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前段时间在沙漠我将你打昏只是因为你这人实在讨厌，不仅没有礼貌，还肆意破坏我的建筑。这些……应该和莱依拉没有关系吧？” 她拉起我的手。我听着她这信息量有点大的话，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沙……沙漠……原来我半夜梦游，醒来发现自己在沙漠，不仅浑身酸痛，还特别疲惫的原因……” “呃……”星辰有点心虚。“那个……我刚开始以为只是简单的活动，没想到你身体的体力那么差……咳咳，虽然道歉没什么用，但是实在是抱歉。” “她梦游没说假话，果然是你在她的身体里搞鬼。”散兵毫不意外。“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散兵，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星辰眼眸一厉，不客气地说。 “你要在这奇怪的地方找死没人拦着你，为什么要把莱依拉带进来。我们走。” 她将我从地上拉起，然后下一秒，愚人众散兵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你们真的莫名其妙。”他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们。“你们到底在和谁说话？这哪还有第二个散兵？”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我的眼神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了两遍仍然一脸茫然的倾奇者。说实话，和那两个脾气又臭又不老实的散兵比起来，这个最初的倾奇者简直是个纯洁的小可爱。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我实在控制不住我的好奇心，于是直接开口询问。“你……呃……究竟是怎么从他那样，变成现在的你这样的？” 一时间我脑袋里的散兵和外边的愚人众散兵一起沉默了。只有倾奇者仿佛明白了什么，喃喃地说:“你是我的未来吗？” “——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外面的愚人众散兵咬着牙瞪着我。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他目光中丝毫不作伪的杀意，不由得把头一缩，连连摆手:“对不起！对不起！不用告诉我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这不问便罢，询问之下看这反应，一看就涉及人家不愿提及的隐私的过去，还是点到为止，点到为止比较好。 “哈哈哈哈哈。” 散兵突然用有些沙哑和虚弱的声音在我脑子里疯狂地大笑起来。 “不不不，我不是说了吗，你不能走，就算你不想知道，我也得告诉你。” 就在他话音刚落地的一瞬间，我感觉到星辰握着我的手一紧，然后我就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面前的两个散兵的影子如同烟雾一般飘散。 然后还没等我惊呼出声，我感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之间，我失去了意识。 第50章 第四十三章 周围一片漆黑，我沉默地看着半透明的灵魂状散兵。 “你那是什么眼神？”散兵被我看的有些炸毛。 “你想让我看的你的过去，我看到了。” 我诚恳且严肃地望着他，然后我缓缓伸出胳膊，充满感动地虚虚握住了散兵的手。 “莱依拉，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如果不是我功败垂成，你以为你会有这个资格来窥视我的过去？” 散兵咧开了嘴。他此刻的身影有些模糊，质感并不像实体，而且散发着莹莹的微光。 我并不知道他究竟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换句话讲，我始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如同我刚才所说，他在将我的神智拉入这里之后，给我展示了几段断断续续的过去。 虽然并不知道前因后果，我仍然保持着尊敬的沉默看完了全程。他呈现出的影像里，讲述了一个人偶被一位神明制造出来，结果却被遗弃在某个遗迹里。 这个人偶原本纯洁无瑕，性格温柔善良，他醒来后加入了人类的村落，然后遇见了好人，也遇见了坏人。后来他经历了很多伤心的事情，身边认识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就他还完美如初，整个偶都慢慢地扭曲了，他可能觉得那些遗憾的事情和绝望的事情都是自己不够强大导致的，为了力量加入了叫做愚人众的团伙，开始试图成为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个体——神明。 就如星辰所说，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相较进入这里之前，确实显得尤为虚弱，他给我展示的影像也是仿佛质量不好一般闪着滋滋啦啦的雪花。 这也间接导致了他展示的记忆我只理解了个大概，具体的人物和事件我基本上全都看不清…… 其实我并不觉得他是一个愿意对他人敞开心扉的人……或许也是我狭隘了，迄今为止这个人所说的话和做的事情都带着一种夸张的傲慢和疯狂，包括与我对话时刻意居高临下的口吻，随便进出草神宫殿，随便给我看几眼他想给我看的他自己的故事，有事冷不丁出声莫名其妙地嘲讽影像中的自己几句。 这可能是他忽然兴起而发的行为……我不确定他过几分钟之后是否会后悔，但是至少我确实看到了，我就得遵从我自己的想法做出回复。 “我明白了。” 我沉重地点点头。 “…………” 散兵的表情有些僵硬。他看上去很想问“你明白什么了”，但是他深吸口气，还是没有开口。 “散兵大人，虽然我还没有过撰写传记方面的经验，但是您相信我，我能够完美地做好这件事情。” 我按照我自己的理解，笃定地说。 “您想让自己的形象以什么类型出现在人们面前？是完全正面的还是完全负面的？不对，既然都决定编撰人物传记了就稍微美化一些吧。亦正亦邪的形象怎么样？” 我好像忽然抓住了虚空中某个点，眼神刷地亮了起来。 “我觉得这个提议十分合理！通常来说，一个人物角色吸引大家的角度很多，在某些特殊情况下，经过对故事的适当填补和删减，即使是听上去不那么阳光的行为也会散发出独特的人物魅力。这是一项非常有挑战性的研究！” 我激动地说着话，然后眼神一转，发现散兵阴森森地瞪着我。 “……呃……” 难道我理解错了？我看着他脸上逐渐狰狞的神情，困惑地想。 “你的脑子构造到底是怎么长的？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让你写什么鬼的人物传记了？” 散兵难以理解地看着我。我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那你想干什么嘛。” 是的，是的。我有些悲伤地想。总是错的，又错了。对于一件事情，大家的想法都不一样，我可能是那个最不一样的人。 在学校，老师有时会布置一些深奥的考卷，交完卷后总会有两拨学生争论里面的某道难题是应该从a角度入手还是从b角度分析。每当这种时候，我的解答思路都会和他们两拨人全都不一样…… 先不要管谁对谁错，在我意识到我从来都和他们思考的角度不同时，我就已经明白了这点。在很多时候，我不能很好地直观地理解他人的意思，如果按照自己的理解说明，总是会惹得对方大发脾气。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我都不太想对什么事物和现象发表意见看法，因为我的话总是会偏离他们想要的重心，根本没有意义…… 很显然，我拥有非常中肯的自知之明。我会及时承认错误，并且虚心请教，于是我看着脸色难看的散兵，低声下气地说道:“所以您想让我做什么呢？” “你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 少年忽然收敛了刚才扭曲的表情。他仿佛特别好奇，用单纯的求知目光看着我。 “我的同学确实告诉过我，愚人众是一个很……呃……很不好的团伙，而你也是愚人众的小头目，这点我是知道的。” 我皱起了眉头。我并不知道柯莱以前经历过什么，但不难猜测并不是什么好事，愚人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来你还知道我这个愚人众执行官不是好人。” 散兵抱着胳膊，扬了扬眉。 “但是你一直都好似有恃无恐，认为我并不会真的伤害你。” 他盯着我，慢慢地说:“这是为什么？” 他好像很意外的样子。我挠挠头，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 “散兵大人，您确实给我看了您的部分经历。但是如果您想让我彻头彻尾地恐惧您，远离您，您应该单独拎一些类似于疯狂屠戮血肉模糊的限制级画面来恐吓我。” 总是臭着个脸虚张声势，我早就习惯了嘛。 “…………” 散兵似笑非笑地说:“看不出来你天天畏畏缩缩的样子，脑袋里还挺有想法。我还真去过一个全是怪物的地方，你想看吗？” 什么？！还真有吗？我只是举个例子！我赶紧摇头:“我不想看，这个您倒也没必要告诉我。” 然后就陷入了沉默。散兵仍然站在原地，在这一片漆黑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身影开始逐渐地变得稀薄。 “我带你来的这个地方，名字应该叫做世界树。” 少年轻轻地开口。他似乎心情变得好了一些，声音轻快了许多。 “它链接着这片大陆的历史根源，是世界的命脉。原本这个地方由草神掌管，一般人进不来。但是她失踪了。哦，这并不是我做的，至少那时候我并没有那个力量干涉任何一位神明。” 他的语气虽然含着一丝讽刺，但目光出乎意料地平和，就好像在和颜悦色地给我讲什么睡前故事。 “那么你一定想问，我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愚人众潜入须弥，又是怎么能够进入到这种地方来的呢？” ……我不太想问，我不想知道。即使知道这很不礼貌，但是我还是想立即抬起双手捂住耳朵。散兵看懂了我谴责的哀怨目光，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或许你并不知道，每一个国度的神明都有一颗神之心。或许神之心对于他们来说无关紧要，但那种东西可是实实在在地蕴含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而且我正好需要这个。” 他朝我伸出手来。即使形体不再凝实，他的手指依旧修长而光滑，每一处骨节的弧度都是那么完美。 我呆呆地注视着他含笑的美丽脸庞，突然真正地意识到了那所谓“神明创造的人偶”，是怎样一种毫无瑕疵的存在。 “你们须弥的虚空，有很重要的一部分管理权限就是靠着草神的神之心维持运转的。” 他毫不在意地说。 “于是草神失踪之后，我和我的同伙进入净善宫，破解了虚空，拿走了神之心。” 第51章 第四十四章 我听着散兵淡淡的讲述，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费解地看着他，开口问道:“这样的话……我的通缉令是你黑进虚空之后发布的吗？” 没道理啊？我有些困惑。虽然按照他自己的话来看确实只有他在这个时间点能做这种事情，但是就他和我现在的关系和态度来看，只能说完全没有必要。 “嗯？那个不是我干的，是我那讨人厌的同伙。” 散兵沉浸在自我阐述中，对我打断他的话很不满意，不耐烦地朝我摆摆手。 “我拿到了草神的神之心，才拥有了进入这棵世界树的资格。这里链接着整片大陆的历史，通过这里……也能修改这片大陆的历史。” 他含着笑意说道。此刻他的表情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温和。 随着他的话，周围原本因为播放他记忆片段的结束而变得一片漆黑的景物，居然随着他的讲述渐渐亮了起来。那棵散发着彩光的大树再次出现，这次那树近在咫尺，真实得好像伸手就能碰触到。 “所有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生命的记忆，都在这棵树的控制之下。它能够修改整个世界的常识，甚至能够让世界遗忘任何东西。人类记得的历史并不是真正的历史，那是只要轻轻一动就能篡改的东西。这种东西的存在……何其虚伪。” 我转头看看那棵树，再看看他。 “你说的是真的吗？世界上居然有这种地方，好神奇啊，真想研究一下。” 我惊叹道。 散兵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的脸看出一朵花来。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感想？”他阴森森地说。“你不问问我进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吗。” ……是哦，按照前后文，我这时候确实该这样问一句。我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唉，但是他他就不觉得我这种小角色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吗？这真的有必要吗？ 他可能是想修改什么历史。我暗暗猜测。是他自己过去的某段不光彩的黑历史？然而他看起来也不太像在乎名声的人…… “那都不重要了吧。”我想了想，宽慰道。“反正你都失败了。” “…………” 散兵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我瞅了瞅他难看的表情，差点笑出声。 “哼，成神果然没有那么容易。” 意外地，散兵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发怒。他的眸子沉沉地如同深渊一般，只是若有所思地扫了那棵虚幻的投影树一眼。我只感觉眼前黑影一闪，他毫无预兆地，忽然上前一步，伸手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脸。 “我第一个愚蠢的，渺小的信徒，我忠实的，珍贵的莱依拉。” 他带着美丽的笑容，微微凑近我的脸，如同唱歌一般，用一种带着奇异调子的声音喃喃地说。 “事到如今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把你带进来了。你愿不愿意为你的神明献上全部自己，帮助我成为——完全的神明？” 提纳里坐在净善宫外面。虽然这次教令院高层动荡，连校长都干了通敌的事情，他却并不太关心这些。此刻，他只是担心因为愚人众的事情受到影响的人，无论是认知持续收到影响的赛诺，还是莫名消失的莱依拉。 但很显然现在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目前能够解决的范畴，他能做的也只是守在这里，提防着后续有可能出现的变故。 一阵疯吹过，树丛发出沙沙的轻响。提纳里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明明没有任何杂音，他却宛如听见了什么一般，忽地抬起了头，朝一边的角落看去。 “啊，下午好，这位先生。” 一名带着诡异金属面具的高大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道路的边缘。这男人有一头浅蓝色卷发，面具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他的衣着华丽，款式奇特，和周围的环境非常不协调，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 提纳里盯着他。他并不认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人，但莫名地，他有种脖颈后汗毛树立的危险感。 “你是愚人众。” 有着长耳朵的，聪慧的年轻导师慢慢地说。 “阿，别紧张，别紧张。” 那面具男人倒是一副没有恶意的样子，他朝提纳里摆摆手，在他警惕的盯视下礼貌地后退了一步。 “我只是有件事情想……请您替我传达一下。” 他缓缓地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没问题。什么事情？” 提纳里已经跳了起来。与他平静语气相反的是，他的手里握了一把弓，全身肌肉紧绷，微微伏着身子，宛如即将离弦之箭一般蓄势待发。 “嗯……你应该认识莱依拉吧。” 面具男人仍然正对着提纳里。他仿佛没有看见他面前即将发起攻击的年轻老师，双手背在身后，温和地说道。 “她是个很有才华，也很有思想的可塑之才，我对她很感兴趣。” 他思考了一下，然后叹息了一声。 “劳烦帮我给她传句话吧。” 他仿佛十分遗憾地感叹道。 “如果……她还能够回来的话。” 虽然我眼前的少年形体仍旧是半透明的状态，但是从我脸颊上传来的切切实实的疼痛能够证明，这人依旧活着，并且能够随随便便地拿捏我。 “我可没想来这里改什么历史。” 散兵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我被迫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神里好像萃了寒冰一样尖锐。 “我已经拥有了神之心，但是它始终不能和我真正融合。作为废弃人偶的我，仍然缺少一颗心。没有心，我无法真正成为神明。世界树里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这力量能够帮助我，彻底地成为掌控一切的神。” 他慢慢收紧手掌。我感觉到一股几乎将我骨骼捏碎的大力传来，完全说不出话，疼痛刺激得我几乎流下眼泪。 “世界树里危险万分，我失败了。但是不必担心，莱依拉，我不会死在这里，我还有你。” 他贴着我的脸，我几乎能感觉到他冰冷的吐息。他突然松开手，我捂着脸连连倒退几步，惊恐地瞪着他。 我完全无法预料他的行为，上一秒还是很正常地交流，下一秒就毫无预兆地突然翻脸。散兵看我不住后退，只是莫名地笑了笑，然后缓缓朝我走来。 “我很意外，你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将‘成为我的信徒’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我感觉到身后一实，整个人好像撞到了一堵透明的墙上，再也没法后退半步。我跌坐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散兵不急不缓地迈着步子，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 “你……你想干什么？” 我咽了咽唾沫，强作镇定，实际上脑子已经几乎停转，只能下意识地看着那有些虚幻的少年光影走到了我面前，很自然地蹲下了身。 “你好像很自信地认为我不会伤害你，而且你似乎特别信任我。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对你说我是神明吗？我其实很好奇，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类。” 散兵看着我，仿佛有些苦恼地，无奈地看着我。 “你实在是太好骗了——也太无聊了。” 他拉长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我怔怔地看着他。明明他此刻依然在笑，我却分明在他的眼中看见了怒火。 第52章 第四十五章 “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看了散兵一会儿，然后出声问道。 “……什么？” “就是你带我进来，就是想让我当做你完全成神的燃料这句。” 我捻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 散兵的表情僵住了。他完全没有意料到我的反应，当我说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本来已经抬起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一种狰狞的怒意几乎在瞬间弥漫了他整张脸。 “你这是在故意嘲讽我吗？” 他用一种甚至有些怨毒的声音低低地质问道。 “你以为我想这么做？我根本不屑于借助你这种渺小生物的力量。弱小的家伙只要仰视我就够了，你根本没有资格——” 散兵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突兀地停下了。他紧紧咬着牙，好似真的十分恼怒一般，愤怒地，恨恨地瞪着我。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眼尾泛红，因为怒气而洗刷过的双眼褪去了原本因为过于美丽而散发出的似有似无的媚意，灼灼地十分耀眼。虽然这种情况很不合时宜，但是我依然在心里暗暗地赞叹了一声。 “我确实没想到你带我进来的目的会是这个。” 我诚实地看着他。 “和什么神明还有世界记忆扯上关系，我感觉我其实不够那个资格。你这个想法是确定有效的吗？你为了和那个草神之心彻底融合，进入这个地方，用一个普通提瓦特人去作为燃料，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原理呢？” 我越说越觉得不对，坐直身体，皱起眉来。 “你不相信吗？” 散兵冷哼了一声。 我连忙摇头:“这个……其实这个范畴的知识我完全不懂的，我没有任何经验，如果你肯为我解答的话……” 我挺好奇这一点的。他让我给他献身这种事情确实听起来很让人恐惧，但是我感觉眼下我主要关心的其实不是这个。 散兵很强大，这毋庸置疑。他拥有的力量确实是超出人类的范畴，他称自己为不完全的神其实并不为过。 然而即使是这样强大的他，进入这个世界树里面获取力量的时候都失败了。不仅把自己搞得精神分裂，连过去的记忆影子都跑出来了，而且连他的本体都不知道消失在了哪里，现在在我面前出现的只是个虚弱的半透明影子。 连他都没能做到的事情，难道加上我就能做到了吗？我实在是很困惑。而且那‘把我自己完全奉献给他’究竟是个什么概念，他自始至终说的含含糊糊，就好像…… 就好像他自己也不愿意做这种事情一样。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求知，居然叫我这个要你命的人给你答疑解惑。果然博士那家伙盯上你是有原因的，你和他有种让我厌恶的相似气息。” 散兵冷冷地说。 “呃……” 不说就不说嘛。我缩了缩头。话说博士到底是谁啊……他的同伙？发我的通缉令的人吗？到底是谁这么闲啊…… 我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博士的好感极速降低。虽然都是愚人众，但是人和人之间是有很大差别的。居然给自己起外号叫博士，我感觉他占了教令院全体师生的便宜。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我思考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虽然之前很多时候我都有这种感觉，但是那些时候我总没有机会说明。散兵大人，你总是口是心非啊。” “——” 我眼前的少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打了一拳，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上分明浮现出肉眼可见的难堪神色。 “你在说什么鬼话。” 他勉强笑道。 “这是你应该担心的事情吗？莱依拉，你清醒一点，你现在马上就要死了，不然我把你带进来做什么呢？你这个彻头彻尾被我骗的团团转的傻子，还真以为我是什么睡神吗？” 迎着我的目光，散兵死死地咬着牙，缓缓朝我伸出了手。 他那只有些许颤抖的手缓缓朝我靠近。我几乎没有经过半分思考，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哎呀。我老早就想说了，散兵大人，总是这么别扭是交不到朋友的。” 我这样说着，把他的手合握在双手掌心里，感觉到一股冰凉传来，冻得我打了个哆嗦。 ……人偶没有体温的吗？我暗自吐槽。他的手真的和冰块没有什么两样，难以置信，他都处于半透明状态了还能放射出这等寒意。 “你别以为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了。莱依拉，你太自以为是了。” 散兵瞪着我。 他仍然一副即将爆发的暴怒神情，我甚至能够感觉到周围原本属于世界树投影的光彩隐隐波动起来，从他的身上缓缓散发出迫人的威势，好像下一秒就要朝我的脖子掐过来。 但是……现在在我双掌中心的那只冰冷的手，伸过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力量。我只是轻轻一拉，它就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不禁更加无奈了。 “偶尔说说心里话也不会怎么样嘛，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看着。” 我坐在地上，散兵蹲在我面前。他微微低着头，嘴唇抿得死死地，好像个不甘不愿的孩子。 “莱依拉。” 他声音有些沙哑地说。 “嗯。” 我注视着他。 “承认失败是件很难的事情，就算我现在这么说了，我也是一万个不甘心。我不能停在这里，我已经触摸到了神的座位。我的创造者在创造出我之后，并没有给我这个空洞的人偶一颗心。我一直在追寻着，经过这么多年，我终于明白，只有那充满着无可匹敌力量的神之心才配得上我。” 少年低低地说道。 “那你已经得到了。虽然我还不知道你说的那个草神之心长什么样，但是你现在已经拥有了它。” 我安慰道。啊，散兵虽然没有心，但是居然肯跟我说心里话，对于这个事情，我实在是由衷地感动。 “你说这个吗？” 他抬起另一只手。在我惊奇的目光中，一颗小小的精致棋子就那么浮现在他的掌心中，散发着温暖的绿色光点。 “咦，有点熟悉。” 我使劲想着。我是在哪里感受到过这种温暖呢？ “傻子。” 散兵毫不留情地嘲笑我，他抽回被我握住的手，重重地戳了一下我的脑门。 “这里面蕴含着一部分智慧之神的权能。哼，这是和梦境有关的力量。这种孱弱的权能一点用都没有，顶多也就是让你这个天天失眠的傻子好好睡上一觉做个美梦罢了。” 第53章 第四十六章 “哦！” 我终于恍然大悟，感激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好厉害！不愧是睡神大人！” “……你这绝对是故意的吧。” 散兵嘴角抽了抽。他已经懒得再反驳我，原本阴晴不定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然后他就那么托着那枚棋子状的绿色神之心看了许久，然后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 “算了，无所谓了。” 他这样说着，然后一个甩手，居然将那枚神之心扔到了我怀里。 “拿着它滚吧。” 少年的声音再次冰冷起来。我愣了一下，抓住那枚神之心，然后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但他并没有再看我和那枚神之心一眼，双手一撑膝盖，站了起来，转身，留给我一个逐渐变淡变薄的虚幻背影。 “等一下，等一下！” 神之心的力量柔和，散发着与冰冷的少年完全不同的善意和你温暖。然而此刻我拿着这个棋子如同握着一块烫手的火炭，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甚至想脱手将它扔到地上。 “话还没说完呢！” 我着急地伸手朝散兵抓去，却抓了个空。刚才还能够触摸到的半透明少年，此刻已经碰不到了，我的手指没有受到任何阻隔，轻飘飘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有什么没说完的？” 散兵在逐渐变得黑暗的空间中微微侧头。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仍旧笑着，带着那股熟悉的嘲讽。 “不是你叫我说直接心里话的吗？我思来想去，抛开那些废话，觉得结果也就这样最好。虽然仍然难以接受，但是也已经结束了。” “不……好像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我的手僵在半空，喃喃地说。 一片晦暗中，少年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 “莱依拉，我可从来没骗过你。无论哪一句都是。我不屑于骗你。无论是带你进来前说想让你见识一下我成神的身姿，还是失败后说要将身为我信徒的你当作我再度复出的燃料。是我低估了这里的力量，也怨不得别的什么。” 他仍然背着身，朝我摆摆手。 “然而你也知道，愚人众执行官不是什么好的名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来须弥也只是为了窃取力量。如果只因为我对你说的这些而来同情我，可怜我，那你就真的太可笑了。我不需要这些，你拿着神之心走吧，那个和你长得一样的意识应该有离开这里的能力。” “那你呢？” 我无助地看着他。 “我？那个和你一样的家伙说的没错，她应该这样对你说过吧？我也懒得再解释。” 散兵淡淡地说。 “成神失败，力量耗尽，记忆被这里奇异的力量切割出了不同时间段的投影，形体消散，已经出不去了。我这个坏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里，也算是我咎由自取。” “不行。” 我脱口而出。那一瞬间我无法正确地判明自己的想法，几乎是本能地仍然站在原地，执着地看着散兵的背影。 “你不能这样。” 我感到有些伤心。 本来已经有些模糊波动的黑色空间居然再次凝实了起来。散兵不可思议地回头，难以置信地朝我怒吼:“你干什么？！你真不想走啊？难道你还真想给我献祭？” “呃……” “行啊，你可别后悔。”他连连冷笑，然后大踏步朝我走来。“想送死我也不拦着，我可给过你选择，这是你自找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就这么消失啊。我茫然地想。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散兵走到了我面前。在逐渐湮灭的黑暗中，我看见他终是伸出手，缓缓地抱住了我。 然而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少年的脸上仍然带着如往常一般的笑意，然后他凑近我，在我耳边略带嘲讽地说道:“行了，差不多得了，非得叫我送你一程吗？” 下一瞬，我只感觉一阵清风吹过，我眼前骤然白光大放，整片空间都被明亮的光充满了。我面前笑着的美丽少年，就在这片光明中如同清晨的雾气一般渐渐蒸发。 然后，我感觉到额头一凉。 少年吻了我的眉心。 “你不是总愁睡不好觉吗？”散兵笑着说。“行了，我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了。以后你凡是睡觉都会做个好梦，这力量我虽然瞧不上，但对你而言还是有那么点用的。” 我不顾极其明亮的光束的刺激，努力瞪大眼睛，眼泪几乎是难以控制地流淌而下。 “我不想让你消失。” 我颤抖着嘴唇，终于有些失落地，慢慢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听见有谁轻轻地叹了口气。 莱依拉，这是你的愿望吗？ 她有些苦恼，又有些无奈地说。 我……我只是…… 他说的没错。迄今为止他所导致的自我湮灭，确实只是他自作自受。是他对力量贪得无厌，对所谓的成神过于执着。莱依拉，其实你是知道的。 ……嗯。 所以，他消失在这里，其实是最好的结果。现在你拿着这个神之心出去，告诉你的朋友门所有的事实，拿回虚空的控制权，取消通缉令，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知道，可是，可是…… 好啦。 她摸了摸我的头。 不用感到不好意思。想说什么就说吧？莱依拉，不用害羞。 我……我想帮助他，我不想……我不想让他消失。 唉，果然是这样。 她笑着摇摇头。 别哭啦，再哭眼睛就肿了。 你不怪我吗？ 我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我为什么会责怪你呢？我之前说的只是最正确的选择，但那并不是你的想法呀。我喜爱你，如同喜爱我自己一样喜爱你。和你的愿望相比，其他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叹息着，又欣慰地说道。 随着她那轻轻的声音飘落，我的视野似乎闪动了一下，然后，一切模糊的东西都变得清晰起来。周围赫然是一片浅蓝色的空间，我回到了真实的世界树所在的那片区域。 “星辰，谢谢你。” 我抹了抹眼泪，有些哽咽地说道。 然后，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正对着一脸愕然的帽子少年，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他。 第54章 无能的神明和他的心（上） “你真的要去找她啊？” 少女如同夜莺一般悦耳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 散兵正在高空中极速飞行。他的身边是飞快掠过的海风和阴沉沉的云雾，远方时不时地有雷电自云层里劈下。这片海上的天气一如他的记忆，永远笼罩着无法消散的雾气。 “…………” 他并没有说话。身边的狂风猛烈激荡，他的表情却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一样冰冷，毫无波动。 “嗯……你看起来很不友好的样子。”少女的声音变小了几分，很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你去找她做什么呢？质问她为什么抛弃你吗？” “你倒是很精神。” 散兵终于开口。 “不困了？” 虽然语气并不怎么友好，但是他说出口的话却带着一种惊人的亲呢和包容。如果有其他以前认识散兵的人听见，准保吓得面无人色。这位昔日的愚人众执行官以性格阴晴不定闻名，又何曾对他人如此温柔地说过话。 “嗯……我感觉好多了。” 少女的语气逐渐变得惊奇。 “这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以人的形体以外的角度观察世界，无论之前再怎么想象，也无法真正体会到我现在所感受到的东西。这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如果能记下来，必将是一份精彩的论文……啊。” 她说着说着，原本轻快的声音突然止住了，然后就是一阵沉默。 “好吧，我可能再也不用交作业了。” 少女看不见此时散兵的表情，她只是感到有一些微微的失落。 “…………你是故意的吗？” 散兵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他抬手捂住胸口，感觉到自己的‘心’有些微微地发酸，原本空洞虚无的地方此刻已经被崭新的‘心’填满。 这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散兵虽然几乎穷尽了大半生追求‘心’这个东西，但此刻当真获得了它之后，这东西给他带来的改变却是他从前根本想象不到的。 “啊，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回过神来，慌忙道歉。 名叫莱依拉的少女好似并未意识到其他的改变。他所选择的这名信徒，看上去与其他愚蠢而弱小的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懦弱，智商不高，容易上当，连跑两步都气喘吁吁的，睡眠极差，总是蔫蔫的，放在人类中也属于质量不高的那档。 “我还没有见过稻妻的神明呢。” 莱依拉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她声音欢快地问道:“听传闻好像是一位十分威严的女子。那么这样来说的话，她其实应该算你的母亲吧？” 呵。散兵冷笑。母亲？开什么玩笑？如果莱依拉还站他面前，敢对他说这句话，他早就发火了。 这件事情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其实不想和任何人提起。那位创造了他这个人偶却无情抛弃的稻妻神明，雷电将军，并没有资格与‘母亲’这个词汇扯上任何关系。莱依拉竟然敢和他提这个？ “不是。” 恶毒的嘲讽临在嘴边，他却无法对少女说出半个字，最后只是张了张嘴，淡淡地说:“她不配被我称作‘母亲’。” “嗯……好吧，确实也是这样呢。” 莱依拉叹了口气。然后她顿了顿，问道:“那么你这么多年都没去找过她，现在去见她又是要干什么呢？啊，对哦。”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你现在已经是完全的神明了吧？呃……虽然不知道你这算是那个属性的神，可能是一半雷神，一半草神？” “…………你问这个干什么。” 散兵一直强制压抑的声音变得有些烦躁。 他确实达成了他多年以来的夙愿。以被抛弃的人偶之身，成就了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存在之一。这点毋庸置疑，彻底成神之后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拥有了通天彻地的力量，上天入地，几乎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身边的任何东西。 由于本质的特殊，他少见地拥有了两种元素力。外壳是为稻妻的雷神准备的，蕴含着雷电元素的人偶，而心脏则是那枚被他从须弥的虚空中取出，为他所用的草神之心。 他是前所未有的，崭新的神。他无比强大，就算他的那位‘母亲’此刻站在他面前，他也有那个不可一世的信心与她一战。 这也确实是他原本的目的。 “这个……我不能不问啊！” 莱依拉焦急地说。 “你这个来势汹汹的气势，难道你要去找那位雷电将军打架？别啊，我虽然现在看起来像死了，但是我还没死啊，如果你和她打架输了的话，我不就真的死了吗？我不想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啊，我连雷电将军是谁都不知道……” “…………” 散兵只感觉到一股郁气凝结在胸口处。这须弥学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天天她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事情？现在倒是一副这种的样子，她—— “你现在这么怕死，那早干什么来着？” 散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是很显然他失败了。即使是神明，也不能时时刻刻掩藏自己的情绪，一种莫名的滋味让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啊……” 少女有些迷茫。 “莱依拉，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散兵低低地笑了两声。他感觉到自己那崭新的‘心’一阵钻心的疼痛，这疼痛十分陌生，他还不习惯自己拥有‘心’的这种感觉，不由得死死地揪住胸口的衣服。 “为了让我这种可笑的，卑劣的人感到彻头彻尾的绝望和痛苦，你居然选择就真的就那么那么随随便便地死在我的手里。这是你的报复吗？” “……你在说什么啊。” 莱依拉有些无奈。 “我早就想问了，你怎么总那么生气呢，无论对着啥都是一副怨气十足的态度。这样很不好的，如果累了，生气了，就要多想想其他美好的事情。光是生气也不能解决事情，你说对吧？” 她苦口婆心地说。 散兵恢复面无表情。 “你好啰嗦。”他有些不耐烦。 “明明还是个没多大的学生，一天总是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现在居然来教训我。” “呃……这个……那又怎么样？” 莱依拉刚才心虚了一下，她忽然意识到她自己已经没有了身体，整个人现在只是一个围绕在草神之心周围和它伴生的灵魂，马上硬气起来，大声说道:“反正你也教训不了我了，我就说，就说。你这天天骂这个骂那个，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一点呢？” “你这家伙，你——” 散兵在空中骤然停住，刚想骂骂咧咧地和一直在他脑子里念叨的少女理论，下一瞬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一道有些熟悉的紫色身影静静地悬浮在他面前的不远处。那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人，深紫色长发编成辫子在她身后飘扬。女人有一双如同水晶一般剔透的紫色眸子，其中泛着丝丝的雷光，乍一看居然和散兵有些相似。 天地间的狂风，头顶上汹涌的云团，他们脚下无边无际的大海，似乎在这一刻都安静了下来。 “……雷电将军。” 过了许久，散兵冰冷地开口。 “你见到她了？” 半天，沉默，莱依拉疑惑地问道。 她什么也听不见了。散兵屏蔽阻隔了她探知外界的声音。 “你的来意，我已清楚。这一战在所难免，对于你来说，这也算一个结果。” 雷电将军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如果忽略其中深沉的遗憾，她的语气几乎可以称得上温和。 散兵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你是将军，不是雷电影。” 他哈哈笑了两声:“你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甚至无颜面对我？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 雷电将军闭上眼，再次睁开时，那双紫水晶一样的眼眸竟变得灵动起来，比方才突兀地多了一份属于活人的情绪。 “你竟能一眼认出来。” 雷电影，真正执掌稻妻国度数百年的神明，此刻她并不如平日里那般冷淡威严，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个曾经被自己遗弃的人偶，自己有所亏欠的孩子。 散兵冷笑道:“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罢了。” 雷电影摇摇头。她此刻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如果可以，她并不想与这个孩子战斗。无论怎么样，他并不是应该被她挥刀相向的敌人。 “你出招吧。” 散兵一顿，然后下一秒，他仿佛听见了什么特别可笑的笑话一般，仰头朝天，疯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雷电影，你以为我是你吗？整天脑子里只有战斗，战斗，战斗？除了这个什么都不会，不仅闭上眼睛不看自己的国家，自以为是地追寻着根本没有意义的永恒？” 他的笑容扭曲而可怕，带着毫无顾忌的嘲讽。 “如果不是我已经成就神明，满含敌意地靠近你的国土，你恐怕还不会从你那个乌龟壳子里冒出头来吧？” “…………” 雷电影皱起眉头，一丝恼意从她眼眸中一闪而过。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自己创造的人偶经历百年，居然变成了这种性格，张口闭口毫不客气，句句嘲讽他人痛处。 她刚要开口，只见面前的少年笑容一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露出了极其虚伪的毕恭毕敬的表情。 “我不是来打架的，雷电影。我可不是你那种一直执着于一件事情的人，我可是很知道变通的。万事万物都在变化，我清楚地知道，就算你与我战斗，这整件事情也没有任何意义，再多说别的都是浪费口舌。” 他仍然笑着，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慢。 “我只是单纯地——想来询问一件事情。” 第55章 无能的神明和他的心（下） “…………” 雷电影一步跨出，有些古怪地回头看了散兵一眼，感慨地说:“你居然真的敢进来。” 散兵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无边无际的红黑色大地，仿佛他踏入的不是‘雷电将军’所持有的领域‘一心净土’，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园。 “你这地方真丑。”散兵评价。“品味极差。” 雷电影一顿，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难以置信，我确实没有意料到你这次来见我的目的会是这个。” “别说废话了。” 散兵终于转过头来。他原本有很多质问的话想说，但是真的见到雷电影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完全不想多看那张熟悉的脸哪怕半秒。忍着心底里的厌恶和愤恨，他冷冷地说道:“所以，你的回复呢？给还是不给？” “如果你指的那些我过去关于人偶制作的经验和知识，我自认为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如果你有需要，尽管可以拿去……国崩。” 雷电影终于叫出了散兵的本名。她静静地看着这个自己某种程度上有诸多亏欠的少年，眼神干净澄澈。虽然作为神明已经存活了数百年，但是她的性格始终纯粹执著，不曾掺杂其他杂质，如同她所喜爱的永恒一般。 也因此，她作为掌管国家的神明，虽然因为国崩突如其来的到访感觉到意外，警惕，但面对他那尖锐的态度和奇怪的要求，也本能地有些许的茫然和手足无措。 “行。你倒是很痛快。” 散兵并没有因为雷电影爽快的同意而流露出什么开心的表情，相反地，他更加烦躁了。 他发现自己并不想听见这个女人叫自己原本的名字，也不想再多看她任何一眼。自己已经获得了和她同等级的力量，按理说应该施展全力和她战上一场，以发泄他心中始终燃烧的，扭曲的怨恨和不甘。 但……他现在的胸膛中只剩下了一捧冰冷的灰烬。唯一还带有些许温度的地方，可能只是现在他心脏位置围绕着草神之心的那一缕普通的人类灵魂。 “没问题是没问题，但是……国崩，你要这些知识做什么？” 雷电影完全无法猜测这个孩子此刻所作所为的目的。她以为他会十分排斥这种东西，但此刻，散兵的所作所为确实让她难以理解。 这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顺口而出的问题。但雷电影惊讶地看到，这个诞生于自己之手，自己却完全不了解的少年，在她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那具明显已经包含着和自己相同级别神力的躯体，如同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般剧烈而脆弱地摇晃了一下。 “…………关你屁事。” 散兵死死地攥着拳头，现在他胸中那如同刀子一样肆虐的陌生情感让他几乎要在这个女人的面前落下泪来。但他不允许自己有这等丢人软弱的举动，所以他只是咬着牙，狠狠地瞪着雷电影。 被他这么看着，雷电影说实话心底有些慌张。她其实不太擅长和其他人打交道，更何况眼前这个少年身份特殊，她更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他。 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一抬手，凝结出了一颗紫色的晶体，扔给了散兵。然后她强忍着内心的别扭，斟酌了半天，只是干巴巴地开口: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很久很久，又或者是过了没有多久。 神明的造物毕竟是世界上几乎完美无缺的存在。无论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在有了相关的经验之后，他都能够很快地理解并完善。 散兵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要做什么，他离开了愚人众，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以他目前的实力，几乎没有人干涉他，或者对他造成什么威胁。有能力干涉他的那几位，或是根本不认识，或者是放任，或者是漠不关心。 “快了，快了，你急什么。” 少年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周围是一堆看不清楚用途的材料和乱七八糟的纸张。他抬起身前那具少女身体的脸看了看，然后点点头。 “诶……这样从别人的视角看我自己还真是新奇。” 莱依拉惊叹地看着那具几乎和她自己一般无二的人偶身体。皮肤光滑，毫无瑕疵，她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居然敢长成这样，乍一看几乎比自己以前还活着的时候美丽数倍。 她看见散兵的手指迟疑了一下，在那具人偶的脸庞上划过，最后停在了闭合的眼眸边。 “这样看我自己好像睡着了一样，真是不可思议。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我以前研究相关课题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象过。” 莱依拉还是很高兴自己还能就像这样继续‘活着’的。散兵不知道从哪搞来了这些技术，经过很长时间的研究和实践，慢慢做出了这样一具人偶的身体。 如果她真的能够在这个身体里睁开眼睛，那她也算是个‘神造物’了吧？莱依拉想着。不用吃喝，不用睡觉，不会疲惫，真不知道那该是怎样一种奇妙的体验。 “莱依拉。” 散兵突然开口说道。 他并没有在心里和他心脏处的莱依拉意识说话，而是就抱着冰冷的人偶身体，孤身一人地坐在荒无人烟的废墟之中，张开嘴巴，发出了平静但有些颤抖的声音。 “我做错了事情。” 他这样清晰地，笃定地说。昔日总是带着无处发泄的愤怒和怨恨的少年，此刻却宛如燃尽的灰，漠然，冰冷。 莱依拉沉默了一小会儿，面对这样的散兵，她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散兵心脏处小小的人类灵魂，孱弱而平凡的少女，依然安静地缩在角落里。就如同她还活着时候一样，没什么活力，没有存在感，小心翼翼。 “我真的不知道……” 散兵的声音充满了茫然。此刻他的身体微热，如同真正的人类一般，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他盯着自己的胸口，毫无预兆地，反手狠狠地掏进了自己的胸膛。这等凶残的举动，他好像没有任何感觉，甚至仍然挂着一点轻松的笑容，就如同刚才只是普通地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一般。 他低下头拨开身体的碎片，摸索了一下，然后拿出了一颗绿色的，精致的，小小的棋子。 然后他松开手，棋子晃晃悠悠地悬浮起来，有些迟疑地，小心地，慢慢融入了人偶少女的额头。 那一瞬间，散兵感觉到一阵眩晕，眼前的世界忽地闪动了一下。 明亮的雾气降落，莱依拉的面容模糊不清。他皱着眉使劲晃了晃头，抬头的瞬间，只看见蓝发金眸的少女站在他面前，静静地注视着他。 “……莱依拉？” 到了这种时候，散兵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他朝少女伸出手去。 “你自己心里清楚。” 少女突然开口。 明明是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容貌，散兵却狼狈地后退两步。 再抬头时，那道熟悉的身影宛如审判。 “没想到在神明力量的肆虐碾压中你居然还能留存下来，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 散兵勉强地笑了笑。 “这些年跟着莱依拉我确实了解到了不少事情。包括你们这个世界的组成，七种元素，所谓掌控七个国度的神明。” 星辰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散兵想象中的暴怒和质问。 “…………你要干什么？因为我杀了莱依拉，你想来杀了我吗？哈哈哈哈，来吧，来吧！” 散兵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想让自己展现出软弱的感情，但是绝望却无法控制地从他这具完美的神明身体里溢出来。他的嘴角流露着一丝惨笑，仿佛自豪地挺直了身子。 “按照力量等级划分，你已经是这片提瓦特大陆上的神了。但是，散兵，你确实没有这个资格。” 星辰好像没有听见少年咆哮的声音一般。她那和莱依拉一模一样的金色眼眸中什么都没有，明明注视着散兵的方向，里面却是一片虚无。她此刻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感情，好像只是在说着一个命题的解，一个定理，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她冰冷地说道:“神明的定义是什么？广义上来说，神明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屹立于大陆的顶点，享受信徒的信仰，率领眷属，护佑信徒们一方土地的安宁和平。” “我一无所有，当然不可能做得到这些。” 散兵点点头。他此刻甚至有些麻木。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配成为神。” “……不。” 他看见星辰缓缓地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这一秒，他仿佛感觉到一座无比恐怖而威严的山岳毫无预兆地当头砸落，整个人瞬间弓下了身子。 “那些是神的责任，却不是义务。对于信徒，如果神明无力护佑，或是无心护佑，这确实可以加以谴责，却并没有所谓的对错。但散兵，你呢？你做了什么？” 她缓缓地说道:“土地，子民，信仰，你确实一无所有。然而你做了最不可饶恕的事情，你所拥有的唯一的东西也被你毁去——你杀死了你这个神明唯一的信徒。” 雾气散去，散兵完好无损，那抹仿佛来自世界之外的意识灵魂悄然离去。 拥有着与神明匹敌的强大力量，面对杀死她喜爱的少女莱依拉的凶手，星辰却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举动。她始终注视着这一切，不管内心有多么愤怒，她依然选择遵从莱依拉自己的选择。 散兵怀中的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莱依拉坐起来，活动了一下久违的身体，并没有感觉到与从前有什么区别，大感神奇。她扭头看着散兵那一片空白的表情，吓了一跳，试探地开口说道。 “…………” “咳咳，很久没说话了。感觉真不错，呃，散兵大人，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不认识我了吗？” 她抬手在散兵脸前晃了晃，嘻嘻笑道:“会神啊。认识我吗？我是谁？” 在那一瞬间，莱依拉好像看见散兵几乎就要捂着脸崩溃地哭起来。但是并没有，这种别扭的景象并没有出现在少年的脸上，他只是神色微微变幻，整个人忽然有些颓然地，柔和了下来。 他看着莱依拉依然傻乎乎的笑容，同样扯了扯嘴角。 “认识啊。” 散兵伸出手，将那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冰冷的少女身体搂入了怀里。他曾如此痛恨过雷电影那随手创造出生命却抛弃的轻蔑，对于信徒子民的无视和罔顾，此刻他却仿佛真正地传承了这份无私和无情一般，对于这些事情，他做的比雷电影还要好。 他抚摸着少女的脸庞，似哭似笑，似是蕴着无尽悲苦，又是含着隐秘的喜悦。 他喃喃地说道:“你是我的心。” 第56章 第四十七章 淡蓝的空间安静极了。 散兵也没把我推开，就那么任由我抱着，半晌之后不阴不阳地说道:“我承认，是我看走眼了。” 我并没有在意他说了什么，吸了吸因为流泪而发酸的鼻子。被我抱着的身体仍旧结结实实地存在着，这实在是太好了。 唉，他倒也不用感谢我。我有些愧疚地想。毕竟按照道理来说并不是我救的他，我哪有那个本事呢？如果要道谢的话，他应该和星辰说声谢谢……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散兵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说。 他这声音有些奇怪，我一怔，松开了抱着他的手。 然而让我没有料到的是，他居然反手扣住了我的腰，把我整个人一转，直接圈进了怀里。 散兵这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我被他一抱，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结果腰间的手一紧，转头就看见他似笑非笑的脸。 “你真的做了件我完全想象不到的事情，莱依拉。” 他用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陌生口吻，如同含着蜜糖一样，温柔缱眷地叫着我的名字。我呆呆地看着他，小心地推了推他紧紧抱着我的胳膊。 没推动。散兵似乎是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情绪，牢牢地盯着我，眼眸深处波涛汹涌。那深邃的眼神看的我有些发慌，只能移开目光，有些害怕地说道:“……你……你怎么了？” 他的身体依旧冰冷，但是我总有种错觉，他抓着我的手心处居然隐隐的有温度传来。这种感觉让我好像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我身后紧紧贴着的那个身体，似乎从另一种意义上……‘活’过来了。 “嗯？我很好。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散兵笑着，搂住我的肩膀。我整个人都被他锁在怀里，感觉到全身发毛。我从他的怀抱中感觉不到任何异样，没有之前接触时嚣张的恶意，扭曲的怨恨，尖锐的嘲讽，就仿佛他此时此刻，是真的充满爱意地拥抱我一般。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我竭力掩饰自己脸上的惊恐。散兵他应该不是个喜欢别人离他太近的人吧？难道是星辰救他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伤到了脑子？ 别这样啊！请求星辰帮我一次就已经足够了，我再去厚着脸皮要求售后服务那就太得寸进尺了！ “真是大不敬的想法。” 散兵贴着我的耳朵缓缓说道。 我感到耳朵一麻，只能艰难地扭头，“你……你真的没问题吗？”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松开了我。我连连后退，感觉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散兵。以前他对我连嘲讽带威胁的时候我基本上没有真的害怕过，但现在我看着他那堪称温柔的态度，却没来由地心底发寒。 “我真的要好好地感谢你们。” 散兵并不在意我刚才心里质疑他脑子有病的狗言狗语。他那张美丽的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莹白如玉，毫无瑕疵，看上去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在看见他看着我的眼神之后，我全身一抖，再次后退数步。 那是一种满含深意的欣赏和毫不掩饰的侵略。那双蓝紫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整个人吞噬进去一样，散发着由衷的喜悦和……爱意。 这种目光过于直白，突兀而陌生，我感觉到心跳一阵加速。但并不是什么害羞，而是一种直觉一般的慌乱恐惧，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但我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在心里悄悄呼唤星辰。但下一秒，我感觉脑子一晕，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不由自主地往地面上栽去。 “你喊她干什么？没有那个必要，我不是还在这里吗，有什么愿望直接向我祈求就好了。” 我捂着发涨的脑袋，抬头看见散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我身前一把将我捞了起来，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好吧……但是是她救了你。”我有些不满。“散兵大人，你应该对星辰礼貌一点。” “哦？当然，我当然知道。” 散兵点点头。他扶住我之后并没有松开手，而是再次微微低头看着我，不知道想了什么，嘴角流露出一抹讥诮。 “但是莱依拉，你就不要指望我会对她有什么好态度了。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吗？我和她本质上是相同的存在，都是因为对你的喜爱……才愿意将链接的力量放在你身上。” 他这‘喜爱’二字说的毫不遮掩，吐字清晰。然而我并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丝毫的所谓‘喜爱’，只是因为他这奇怪的变化感到有些不安。 难道是劫后余生实在是太高兴了？不过正常人的反应可不是这样。好吧，散兵他不是正常人，他甚至不是人。想到这里我也就释然了，反正我这位古怪的朋友总是别别扭扭，要死没死成有这种诡异的反应也不是不能理解。 于是我伸出手，拍拍他的后背，宽慰道:“好啦好啦，倒也不用太兴奋了。你看你这不是好好的活下来了吗？不要总是那么别扭啦，如果实在不能接受，你就把星辰看成我就好了。不管怎么样，结局不是很好吗？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莱依拉。” 散兵看着我。 “嗯？” “多亏了你，我成功了。” 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我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于是犹犹豫豫地问道:“你说什么？” “嗯？你忘了吗？我刚刚才跟你说过的。” 散兵拉起我的手，有些感叹地说道。 “那个不知道来自于哪里的灵魂，被你称作星辰的那抹意识，用了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能力，将你想要救我的这份‘愿望’凝聚成了实体，连着神之心一起……居然真的做出了一颗‘心’。” 我依然有些茫然。但他并没有在意，只是带着一种有些嘲弄的惊叹缓缓地说道:“这么多年以来，真没想到，我居然是这样……成为了完完整整的神。” “是……是吗？” 我没有什么概念。毕竟真的做到这一切的都是可爱而强大的星辰，我还得和散兵一起感谢她。 散兵看着依然没什么反应的我，有些好笑，无奈地摇摇头。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莱依拉，这下你可就真的背叛你的国家，成为私通愚人众的卖国罪人了。” 第57章 第四十八章 “啊……” 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这样呢。我有些心虚地瞄了瞄散兵，眼珠一转，扯了一下他的衣服。 “散兵大人，散兵大人。” 我扭扭捏捏，低声下气地说道。 散兵瞥了我一眼，看着我脸上讨好的恳求表情，毫不犹豫地嗤笑了一声。然而他没有借这个嘲讽我，反而心情很好地说道:“什么事？” 我犹豫了一下，思前想后，还是问道:“您为了得到神之心成为神明才来须弥，那么您现在成功成神之后，想做什么呢？” 这其实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之前在那一片黑暗里他虽然将他的目的和作为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我，但是却并没有提他成神之后究竟要做什么不得了的事。 可能他是一个‘在事情成功办到之前不喜欢说空话来展望未来’的脚踏实地的人。如果一件事情在没有办成之前先把大话放了出去，说了很多我成功之后要怎么怎么样之类的话，结果到最后失败了，那可难免会感觉到脸颊疼痛。 嗯，这样其实也很好！我赞成地想。无论多么伟大的人也会有失误的时候，为了很好地在别人面前保持形象，先把成神的事情做完再想成神之后在干什么吧！虽然未免有些头脑简单，但也不失纯粹！ “适可而止吧。”散兵握着我的手一紧，冷笑道。“我看自始至终头脑简单的人是你才对。” “嘿嘿。”我挠挠头。“所以您是要去干啥呢？” 他想去做的事情直接影响到我是否真的成了叛国罪人。我内心忐忑。不过我真的想不出他到底要做什么，即使是他没有成神之前，我感觉这个须弥也很难找出武力值比他高的人。毕竟小吉祥草王失踪了，如果要打败他可能就要找很多人一拥而上进行正义的群殴…… “…………” 散兵捏着我的手腕，好像有些愤然，却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莱依拉，你连这个问题都没想过吗？你在选择‘救我’之前，难道既不考虑前因，也不考虑后果？” 我顶着他灼灼的目光，理直气壮地说道:“是的。” 散兵意味不明地，轻飘飘说道:“那你可就遭殃了。我既然已经拥有能够无所顾忌的力量，那做的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一呆，说道:“什么事啊？” 散兵一顿，然后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一般，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包容地看着我，温柔地说道:“我取代了小吉祥草王，成为须弥的新神。然后，我要去稻妻，杀死统治稻妻的神明，也是我的那位不负责任的创造者，雷电将军。” 他轻声细语地在我耳边这么说着。我听着他的话，感觉到全身一寒，下意识地想离他远一点，但手被他死死地握着，我根本挣脱不开。 我感觉有些茫然，因为那些事情离我实在是太过遥远。但是我只是简单地思考了一下，立马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我不可思议地说道:“你想挑起战争？” “嗯？你想到的很快。”散兵点点头，嘴角仍然挂着残酷的笑容。“如果我真的杀了稻妻的神，那么稻妻和须弥一定会陷入水火不容的冲突之中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毫不客气地承认了。我感到全身发冷，努力让自己的大脑思考着，然后声音颤抖地说道:“可是……散兵大人，那也是一位神明啊。您不一定能够有百分百的把握胜利吧？” 散兵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生气。他仍然笑着，纵容地看着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还记得之前我告诉你的吗？” 他的目光移向了远方的世界树。那棵彩色的大树仍旧悄无声息地伫立在那里，散发着玄奥的气息。 “那里储存着所有这片大陆上的记忆和历史。但那不是亘古不变的，甚至可以修改。你那个叫赛诺的朋友，前几天就是被我无意间用部分当时还无法掌控的力量影响，当时那种认知修改微弱，且不稳定。” 他好像没有看见我因为极度震惊而有些变形的表情，仍旧侃侃而谈。 “而现在，我已经完完整整地拥有了这个能力，虽然现在须弥的神明是‘小吉祥草王’，但经过我手的修改，人民都会忘记这个事实，须弥的神就会变成‘七叶寂照秘密主’……也就是我。” 散兵说这番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间都带着一种不似作伪的漫不经心。他真的完全不在意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会为世界带来怎样的变动，看上去好像是临时决定的，根本就没有好好思考过一样。 但他握着我的手仍然有力，含着笑容的脸庞虽然依旧温和，但目光隐隐带着一种狠戾。 ……他是认真的。 “所以，你明白了吗？莱依拉。” 散兵抬起我的下巴。他的手指轻轻抚摸过我的脸颊，叹息着，欣慰地说。 “神明之间的战争无论我和雷电将军的战斗谁胜谁负，必将有一个会死去。她死与我死并没有什么区别，其中一方必然会肩负起一个国家所有子民的仇恨。我要做的就是摧毁她的永恒，让她好好睁眼看看真正的世界。” 有一瞬间，巨大的荒谬笼罩了我。我从未想过，自己伸出手救了一个朋友，却随手缔造出这样可笑的深渊。 “不……” 我喃喃地说道:“您在开玩笑。为什么好端端地，要做到这一步？” 捏在我下巴上的手一紧，散兵的眼眸中有一丝嘲弄闪过，却并没有因为我的质疑而发怒。 他淡淡地说道:“你不赞同我的做法？” 我迎着他晦暗的目光。虽然清清楚楚地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拥有了神明的力量，并且喜怒不定，十分危险，但我的心里并没有丝毫的畏惧。 “当然，当然。” 散兵的表情依旧和蔼。 “毕竟你没有经历过我经历的事情，莱依拉。你作为一个聪明的，勤奋的，单纯善良的好孩子，应该从来没有遭受过刻骨铭心的绝望和痛恨。一直以来，我在你的身上看不到任何激烈的情感，好像无论什么事情，你都能安安稳稳地接受。而我，拥有着可笑的诞生，经历数次背叛，对这个恶心的世界充满恨意。” 他突然开始夸赞起我来。我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目光漂移。 “但这样的你，依旧选择了我。所以，我并不指望你能够理解我的行为，也不需要你去理解。” 散兵仔细端详着我，我在他的那双眼睛中看见了自己小小的影子。他的目光是如此的专注，举动也并没有带着任何负面情绪，相反地，我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仿佛被升华过的纯净美丽。 这很奇怪，天真和残忍两种特质几乎在他的身上完美地结合起来。他是真的充满赞赏地喜爱着我，他那灼热的目光几乎让我脸颊发烧。但在提起他的目的的时候，他眼中的怨毒和扭曲依然浓厚而真实。 我怔怔地看着他。我一直都知道他身上如此矛盾的性格，但就像他说的那样，我觉得这些都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人是绝对良善的，没有人是绝对邪恶的，说实话，我其实对他所叙述的仇恨并不报任何的肯定或者否定，我想救他，仅仅是因为他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散兵大人。 而且这还是有了星辰的帮助。如果不是她，我的想法就只能是想法，我只能看着他死去。 “所以，你有这个资格成为我的眷属，和我一起享受永生，成为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存在之一。” 散兵笑吟吟地说。 “除此之外，我仍然可以满足你的任何愿望，无论是什么。你……还想要什么？” 第58章 第四十九章 我仍旧安安静静地待在散兵的怀里，他也没有将我松开的意思。我仍然能从他的怀抱中感觉到一份难能可贵的珍惜和喜爱——即便是他方才随随便便地判决了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即便是他对这有可能导致生灵涂炭的行为感到近乎疯狂的快乐。 我望向他的眼眸。他的眸光依旧澄澈而美丽，眼底深处似乎闪烁着点点的星光。 问我……有什么愿望吗？ 虽然这个人总是会以以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与我对话，但我从未感觉他身上感觉到到任何的轻慢与不尊重。 其实很多时候他说出的话都是假的，他心里说不定对这有多鄙夷，总是会在绘声绘色的表演后毫无保留地展示他对人和事物的轻蔑。然而现在他就在我身侧，说着这根本不符合他性格的，毫无根据的，听上去空泛而荒唐的许诺。 我知道他是认真的。听起来荒谬，但他注视着我的眼神格外不同。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为我实现。 这算是一种另类的感谢吗？我有些哭笑不得地想。虽然他这个人看起来不喜欢承诺别人事情，但是显然此时此刻，他为我破了这个例。 我突然有些难过。 我知道我的这种情绪没有任何意义。散兵自己并没有选择拿我当做燃料，星辰劝慰我应该让他就那么消失，然而现在的现实却是我一意孤行的自私结果。散兵当然也不想死，星辰也尊重并帮助我完成了这个心愿，然而结果……却让我万万想不到。 就像散兵说的，我确实无法理解他对创造他的那位神明的怨恨，也没有经历过很多很多足以彻底扭曲一个人的悲惨事情。 过去的最初，那位自称倾奇者的少年，整个人毫无瑕疵，性格温软善良，好像一块剔透的水晶。然而不知道几百年过去，他的性格简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几乎和他的过去没有丝毫相同之处。 所以，我认为我并没有这个资格评价他的故事。其实我觉得他对于我的叙述，还是有些不对的地方，我……我其实并不那么善良。如果真正善良单纯，我并不会救他。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是‘恶人’，让他活下来，可能后患无穷。 但我还是想要让他活下来，其实那时候我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有这样一个念头：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消失在我面前。他虽然性情古怪，来历不明，行事嚣张，总爱嘲讽，但他……是我为数不多的，十分珍视的朋友。 说到底，我做不到像他那样纯粹而极端。无论是喜或是悲，爱还是恨，我都太懦弱了。在我发现救了一个有可能害死很多人的坏人的时候，虽然没有感到什么刻骨铭心的后悔，但是我的心依旧矛盾地瑟缩起来。 我……我不想这样。 于是，这样无能又无助的我，低下头，小声说:“散兵大人，你能不能放弃你的计划？” “…………” 散兵环在我腰间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在我恳求的注视下，散兵的嘴角慢慢扬起，咧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捂着脸大笑起来，笑声在蓝色的空间里回荡。 他好像并不意外的样子。我有些茫然，心底里却更加难过了。 “莱依拉，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有些迟了？” 笑了一会儿，散兵把手拿下来，脸颊因为这笑而微微染上了红色，竟是笑出了眼泪。他没有展现出任何对我这话的愤怒和不满，我抬头，居然在他的脸上看见了一点一闪而逝的……怜悯。 “说你傻，你自己还不认。如果对我有要求，有约束，那可不应该这样说。这多么简单易懂，正常人都会想到的做法，你却完全没想过。”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循循善诱，温和地注视着我，说道:“莱依拉，你应该在救我之前就问清楚我的打算，然后衡量一下我这计划是不是对你有益的，你是否能够接受。这样，我也会完完整整地告诉你。” 散兵说着说着，笑意愈发明显。 “当然，你不能接受，于是就应该这样对我说:‘我救你可以！但是你要跟我许下承诺，不要再向雷电将军发起挑战，不要引起战争！’然后我就会为了活下去不假思索地答应你。哈，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即使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再进行，但我也依旧会放弃复仇。” 我感觉到自己有些发冷。明明紧贴着我的散兵此刻身体上不复往日的冰冷，正在源源不断地传来炽热的温度，但是我还是从内心深处感觉到一丝深重的，如同寒冰一样的哀伤。 “唉，其实你那么做是完全可行的。” 散兵仿佛真的在思考着，叹息着说道。 “我可没有什么为了不受他人约束而放弃恩惠的骨气。我也一点都不想死，虽然我活了一百年，但是我依然充满着不甘。哪怕有一点点机会，我也会毫不思索地抓住。” 他叹了口气，遗憾地看着我，笑着说道:“但很可惜那时候你并没有那样做，而现在，你没有要挟我的筹码，一切已经迟了。” 我垂下了眼睛，想从散兵怀里离开。他牢牢地抓着我，我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推了他一下。他并没有防备，直接被我推了个踉跄。 “…………” 散兵看着我，耸耸肩，说道:“你别生气啊，这个愿望实现不了可以换一个。” 他满脸写着“本神大度很好说话”，我抽了抽嘴角，随即再次低下头去。 “没有别的了。” 在他的注视下，我慢吞吞地摇头。 “真的？”散兵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我。 “你怎么如此没有追求，我都说了什么都可以。你想要什么，智慧，知识，力量，财富，地位？无论什么东西都唾手可得。” 唉，我知道他是认真的。无论我此刻说了什么，就算是教令院明令禁止的禁忌知识，他估计也能瞬间搞出一座山那么多来，一位神明的许诺，这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东西。 没有心动是骗人的，但是我低下头，用头发和帽子半挡住了表情，闭上了嘴巴，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要落下，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似乎安静了几秒。 散兵就那么看着我。我这样站在他面前，又有着和他神明信徒的链接，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此刻内心里几乎将我整个人撕扯开的悲伤。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只是转过身去，淡淡地说道:“走吧，我们出去。” 曾经困住我的空间被他轻而易举的破开。我能看见外面净善宫的地面，我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前面的艾尔海森导师，看到熟悉的身影的那一瞬间，我几乎想要扑到他身上哭出声。 我紧紧抿住嘴唇。艾尔海森应该是发现了这里空间开口处的异样，警惕地后退两步。他同样看见了站在散兵身后的我，动作顿了一下。 艾尔海森导师，您的学生愚不可及，做了错误的事情。我总是搞砸一切，这些都是我的错。我不想让任何人受伤，死去，更不想让战争发生。无论怎么样，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应该……我都不应该…… 我并没有第一时间跟在散兵的身后出去，而是站在原地，在心里呢喃着。 “散兵？愚人众执行官？” 艾尔海森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十分冰冷，显然对散兵充满了敌意。 “你的目的达到了吗？莱依拉现在……” 散兵微微一笑。他看着艾尔海森的目光此刻并没有之前对我的那般温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鄙夷，他微微启唇，要说什么。 我不仅犯了错误，现在还要做更加不好的事情。 我终于抬起头，此刻我已经是泪流满面。我无法遏制内心的悲伤，抽噎着，全身颤抖。 “对不起。” 最终我只能是张开嘴，无声地这样说道。 ……星辰。 一声叹息从我心底响起。 很漫长，又很短暂的一秒。 星辰出现在散兵身后。 她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 第59章 第五十章 我没有看清那一瞬间散兵回过头时脸上的表情。 星辰背对着我，她的手毫不留情地穿过了散兵心脏的部位，穿出的时候，手指间赫然是那颗浅绿色的草神之心。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并不血腥，很奇异地，星辰的手并没有沾染上任何血迹。仿佛散兵的身体只是一个冰块，一座木雕，在星辰的手穿胸而过的那一秒，只有一些彩色的半透明碎片四散飞溅。 这只是很短很短的两秒钟之内发生的事情。 散兵在被穿胸的一瞬间就已经回头了。他并没有看突兀地出现在他背后并伤害了他的星辰，而是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好像想说什么。 星辰漠然地看着他，然后收回手。散兵的身体随着她的抽手狠狠地摇晃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无法支撑了一般，他捂着胸前破碎的洞口，大口大口喘着气。 “唉，我感觉你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星辰完全无视了他那难以置信的狰狞表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靠近现实世界而濒临消散的形体，走回了我的身边，然后将那枚神之心放到了我的手里。 “好啦，莱依拉，要出去了，我也就不能和你同时清醒了。” 她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别太难过了，离那些欺负你的混蛋远一点。你如此难过悲伤，我也会感到心痛的。” “…………” 我已经无法回答她的话了。我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胸膛都发酸，疼痛，如同刚才星辰掏的是我的心一样。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胡乱地抹着眼泪，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唉，别哭了，别哭了。再哭可就不好看啦。” 头顶柔和的触感消失，星辰的声音逐渐淡去。我身边再也没有了那个和我宛如照镜子一般一模一样的身影，无助袭上了我的心头，我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 “莱依拉，我小瞧了你。” 散兵的眼神可怕到几乎要把我吃了一样。他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忽地，嘴边咧开了一道残酷的笑容。 电光一闪，我感觉到脖子一紧，散兵出现在了我的身后，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 “你的胆子可真大啊。” 他轻声细语地说。 我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志，此时我的心神已经完全被悲伤和愧疚所充满，痛苦的情绪几乎占据了我的整个脑子，眼前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是无力地瘫在那里，任由呼吸的空气渐渐流失。 然后下一秒，一道绿光突兀地切了过来。散兵猛地松开了掐着我脖子的手，朝旁边跳出半步。 原来是艾尔海森提着他的那把刀毫无预兆地冲了上来，砍的就是散兵掐着我的那只胳膊。他的动作果决而干脆，行动之前也没有说任何废话。 很显然，效果立竿见影。散兵因为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丢失了心脏，此刻即便没有被艾尔海森斩中，跳跃闪避落地的时候也踉跄了一下。 艾尔海森一击不中，也没有追上去再次攻击的意思。他拎着刀低头看着我，眉头皱了起来。 “莱依拉？”他说道。“你怎么了？” 虽然明明知道根本没有多长时间，但是艾尔海森那冷淡中含着关切的熟悉声音传来时，我却恍若隔世。 他就站在我身边。我用手撑着地面，忽然有种冲动，想直接抱着他的脖子大哭一场。好在这只是一闪而逝的无厘头想法，我努力地深呼吸，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没事。” 也许没有事。我攥着绿色的神之心，蜷起身子，有些恍恍惚惚地想，我忽然感觉有一点讨厌自己。 我始终不知道我做的是不是对的，无论是在救散兵还是袭击散兵时，星辰都没有询问任何原因，毫不犹豫地就帮助了我。我更对不起散兵，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自己这种举动有多么残忍。明明已经将他救了回来，却还要亲手将他扔回去。 散兵依然死死地瞪着我。我不敢去看他的脸，我知道他此刻一定无比的怨恨，我如同他记忆中的那些不好的人一样狠狠地伤害了他。 一声脆鸣响起。艾尔海森挡在了我的身前，用刀架住了散兵再次朝我抓来的手。他的胳膊和艾尔海森的刀碰撞的时候，居然发出了金属碰撞的铿锵声。 “愚人众执行官，散兵。”艾尔海森冷冷地说道。“你要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袭击一个无辜的教令院学生？”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她心里总想到的那个艾尔海森。” 散兵露出了残酷的笑容。下一秒，艾尔海森挡住的他的身影如同镜面一般破碎，消散。然后，我只感觉到脖子一痛，散兵已经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身后，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用的力气真的很大，我感觉我的脖子都要断了一样。他好像真的想将我掐死，我却感觉不到任何恐惧，无力地抓住散兵的手腕，艰难地呼吸着。 “别动。” 散兵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漠然地看着想要再次攻击他的艾尔海森，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张开嘴，一字一句地说:“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拧断她这脆弱的脖子。” 我感觉眼前阵阵发黑。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原来是提纳里和赛诺听到动静匆匆地跑了进来。赛诺在看见散兵的时候微微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我遇见过他！就是他在沙漠里……” “这就是那个疑似修改你认知的凶手？等一下。”提纳里原本轻松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莱依拉？这是怎么……” “啊啊，闭嘴！你们太吵了！” 散兵无法忍受地提高了音量。然后他将我提了起来，嘴唇蹭着我的耳垂，低低地说道:“莱依拉，我该称赞你的勇气吗？让我听听你的想法。” 他放松了掐在我脖子上的手，好像想让我说话。 但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在这一刻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无地自容，这种陌生而激烈的情绪冲击着我的神智，几乎让我恨不得就地死去。 “……对不起。” 我用嘶哑的气音，微弱地说道。 最后，我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我始终无能而懦弱，明明知道自己的弱小，自己的缺陷，明明已经尽量少地避开那些争端和是非，却还是身不由己地莫名陷入阴谋中。然而我在已经清清楚楚地知晓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之后，在我明白做了错误的选择之后，却仍然想要朝那个站在深沉黑暗里的恶毒少年伸出手。 星辰缀满天穹的夜晚，看着散兵的那双虽然充斥着种种扭曲负面情绪却依旧璀璨的眼眸，我只是想:嗯，虽然他的言行很奇怪，总让人觉得他不太正常，但是……他对我真的很好。 我想要……帮助他。 然而结果呢？我明明已经给了他一颗心，但却亲手将它毁去了。 我忽然有些茫然。一时间我的胸膛有些空空落落的，虽然身后的散兵因为我的话而再次暴怒，一丝雷电灼烧过我的脖子，然而我感觉不到疼痛。 “……我说你这家伙啊。” 散兵将我拎到他眼前。出乎我的意料，他并没有因为我刚才的举动而马上恨我入骨，意欲杀我后快。他虽然生气，但脸上更多的居然是尖锐的嘲讽。 “莱依拉，你干的不错。” 他轻轻地说道。然后，他伸出手，粗鲁地抹去了我满脸的眼泪。 我怔怔地看着他，吸了吸鼻子。他垂下眼睛，目光扫过我手里握着的那颗绿色的神之心，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你别哭了。”他暴躁地说。“哭什么哭，你给我拿好了。这东西我之前不是都给你了吗？不如说你有这个能耐，我很欣慰。” 散兵的语气仍然咬牙切齿。我没有预料到他居然是这种反应，有些发愣。 “…………行吧。看来已经结束了。”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艾尔海森等人，微微咧开嘴，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散兵缓缓松开了我，后退一步。 “你……你要干什么？”我的心中陡然而生一种不详的预感，语无伦次地说道:“散兵大人——”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个可笑的结局啊。呵呵，你说对吧？” 他捂着脸，望向我的目光居然有一些凄然。随即，他转过身去。然后几乎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瞬间，他扭过头去，身影化作一道电光疾冲而出，但方向并不是朝着净善宫的门口，而是朝着还未完全闭合的裂缝里——那棵流光溢彩的世界树。 “散……” 我瞪大了眼睛。就在他所化的那道电光触及到树干的瞬间，一股巨大的斥力猛然从裂缝里传来。我直接被掀了出去，然后身体一暖，艾尔海森接住了我。 世界凝固了一秒。 我伸出手去，然而眼前只有明亮的阳光和虚无的空气。 “你干什么？” 艾尔海森抓住了我的那只手。他皱着眉，疑惑地看着我。 ……啊。 最后一滴眼泪从我脸颊上划过。 “……你哭什么。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艾尔海森看着我，皱着眉咳嗽了一声，颇有些不自在地将目光移了开去。 对啊，我怎么哭了？ 我迷茫地，疑惑地想着。 我的嘴巴微微张开，好像刚才在喊谁的名字。 是谁呢？ 第60章 50.5 莱依拉跟着艾尔海森走出净善宫。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须弥城一如既往地充满了带着草叶与森林气息的芬芳，一切都生机盎然。 她抬头看向半空，因为有些刺眼的阳光而有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她伸出手挡住眼前的光线，天空蔚蓝，碧空如洗。 庭院空荡荡的。艾尔海森走在她前面，提纳里和赛诺跟在她后面，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莱依拉感觉有些茫然。她总感觉自己胸口处空了一块，手里握着的那颗不知道怎么出现的绿色棋子开始微微发热。艾尔海森说那个东西的作用是维持大部分虚空网络运作的供能，在前段时间遗失，刚才却在她手里出现。 “你在看什么？” 艾尔海森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莱依拉。 “我……” 莱依拉想说，她什么都没看。但是这并不能解释她刚才那毫无根据的动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放慢脚步，茫然地盯着天空。 她思索片刻，无果，于是摇头:“我不知道。” “…………” 艾尔海森眸中划过若有所思。他有一个模糊的猜测，但这个想法毫无根据，没有任何道理，也没有任何说出来的意义。所以他只是稍稍缓和了语气，对脸色苍白的少女说道:“想不出来就别想了。现在小吉祥草王失踪，神之心也没法重新安回虚空里，需要找个地方保存一段时间。” 莱依拉立即回神，如同扔烫手山芋一般将那个棋子塞进了艾尔海森手里:“啊这这这这就劳烦您保管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出现在我手里，但我这么继续拿着肯定不安全！” 刚才艾尔海森告知莱依拉，通缉令已经解除，她可以安心回去上学了。一切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万幸并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虽然有些事情迷迷糊糊的，但莱依拉将它归结为睡眠质量不佳导致的神志不清，根本不想去细究。 “…………” 神之心在艾尔海森手心里悬浮起来，散发着柔和而庞大的力量。然而他盯着这个本不应该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重要物品，对那份力量没有任何感觉，心中只感觉到隐隐的麻烦。 这个东西说重要也挺重要，说不重要其实也可以。毕竟事有轻重缓急，现在须弥连小吉祥草王都失踪了，说到底，神之心就是一个供给能源的电池罢了。 而且这个电池一般人还用不了，能用的小吉祥草王不知道去了哪里。笼罩须弥的能量波动仍然厚实平稳，显然草神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当然，就算她出了什么意外，以他为首的这些人大概率也帮不上什么忙。 艾尔海森盯着这个神之心，神色有些复杂。 从私通愚人众的大贤者的口中，他们并没有得知任何小吉祥草王的消息。按照大贤者的说法，给他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对神明有什么想法，他们也没那个能力。他们只是在这段须弥无神看管的期间被人引诱，悄悄与从至冬来的使节进行了一些合作。 但至于那些合作是什么，在艾尔海森的记忆里却有些模糊不清。刚才他询问了赛诺，然而连赛诺这个亲手审讯的人也陷入了沉思，很久后才语气迟疑地说应该是禁忌知识大量走私相关的事情。 而回去再次询问大贤者等人时，他们也同样说是禁忌知识走私，还疑惑地反问他们为什么刚刚问完又要来问一遍。 仔细推测前后，这事并不存在任何可疑的地方。对于这种情况，艾尔海森其实自己有一点猜测。联系到莱依拉刚才怪异的举止也和茫然的记忆，加上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手中的神之心，这些却是无法用现有的线索来解释的。 而且，赛诺与提纳里和他三人为什么会在审讯之后急匆匆赶来净善宫，就恰好在这里发现了失踪半天不到的莱依拉，这件事情其实也有些不合常理。 艾尔海森对这情况很感兴趣。但是这些显然不是眼下应该详细追查的问题，他最后看了一眼神之心，然后反手一抛，居然扔回了莱依拉手里。 “这东西暂且放在你那。”艾尔海森说道。“既然你能够发现它，我相信你自然也就能保护好它。” 莱依拉慌忙接住，大惊失色:“什么？艾尔海森导师，您别这样！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通缉令解除，现在应该回归正常的学习生活了！” “什么？”艾尔海森作侧耳倾听状，提高声音。“看起来你并没有听清楚我的话，需要我在重复一遍吗？” “这……这……” 莱依拉想到了自己新增添的至高导师艾尔海森徒弟这个身份，声音有些结巴。贫嘴归贫嘴，她胆子很小，很怕艾尔海森这个一看心胸就不怎么开阔的导师给自己穿小鞋。 艾尔海森看着莱依拉小脸上为难的表情，心情顿时变得十分不错。经常逗一逗自己这个反应迟钝的徒弟，完全可以作为日常生活中的放松手段。 “嗯，莱依拉，我知道你在心里骂我。”他面不改色地说道。 “啊？！”刚刚在心中诅咒艾尔海森性格古怪不近人情蛮横无理的莱依拉心虚地低头。“我没有啊。” “好，看来你从我这领到的第一份作业将是五百页论文。”艾尔海森点点头。 “什么？！别啊！” “好了，闲话时间结束了。” 艾尔海森装作没有看见莱依拉扭曲的表情，他的目光落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与赛诺交谈的提纳里身上。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告诉她吧。” 提纳里的脸色凝重起来。虽然刚才解决了一件大事，但他没有感觉到丝毫放松。他担忧地看着茫然无知的莱依拉，有些欲言又止。 “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多麻烦的烂摊子。” 艾尔海森摇摇头，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写了两笔，转身走下台阶。 他有种预感，针对自己身后那个少女的阴谋并没有结束，反而好像刚刚开始。虽然貌似解决了一部分麻烦，但局势虽然没有任何变化。 敌在暗，我在明。 对方的目的其实一开始就非常明确。 艾尔海森微微皱起眉头。 其他所有事情似乎都只是顺带的手笔，那个人从头到尾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人。 莱依拉。 第61章 50.6 提瓦特大陆，毫无疑问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然而因为降临此处的时间不长，我还没有对这个世界产生更加细致深刻的了解。 历史。这是每个世界都有的东西。虽然在其他世界中，这种东西的存在形式和表达方式未必是和提瓦特大陆上的书面文字一样能够被记述和书写，但毫无疑问，不管它是否真实，是否被后人篡改，流传下来的记录经过多数人口耳相传是否失真，它是真实存在过的时间。 我眼前的这个生命个体正在做一件事情。他正在从这整个世界上清除自己的所有痕迹。 按照他的行为，在这个世界中，他能够做到这件事，这个举动是切实可行的。换句话说，这个世界的规则允许这样做。 他清除完毕，直接抬头盯着我所在的位置。 “哦，你是莱依拉说的那个什么‘星辰’。” 这人显然知道我一直在旁边漠然地看完了全程。这地方一片白光，我也只是从高空俯瞰的一个几乎不可视的点。 按理说他不应该发现。莱依拉让我掏走了他胸膛中的东西，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所谓的‘神’，但可能是那种力量在他的体内还有残留的原因，他轻而易举地发现了我。 我实在对这个自己将自己逼上绝路的人没有什么话好讲，于是也不打算理会他。等他的行为彻底结束，这个空间也会消失。 散兵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声音搭理他。于是冷笑了一声，盘腿坐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儿，空间并没有消失。 “你好像忘记了最后一步。”我出声提醒。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散兵没头没脑地问道。 我觉得他这句话非常不礼貌，和他整个人一样。如果实在叫我评价他和莱依拉之间的故事，我只能说，落到如今的结局，完全是他自己自找的。 可能我此时这样评价也不太客气，但这个人并没有满足我客气对待的条件。他拿出那样让人生厌的尖锐态度对待所有人，而且最后狂妄不改，仍旧自以为是，那也无怪我收起那点因为他与莱依拉亲近而对他产生的怜悯。 我倒是没有感到被特别的冒犯，我对这个散兵的恶感远远及不上那个艾尔海森的十分之一。这人虽然以前穷凶极恶，但至少对莱依拉很好，而艾尔海森那个人已经达到了我无法用文字来形容的地步。每当他出现在莱依拉面前，用那种讨人厌的语气说话，吓得她忐忑不安，我都想狠狠将他的脑袋按在地上。 跑题了。可能有人觉得我对这些人都不太友好，没错，我一视同仁地不喜欢除莱依拉以外的所有人类，反正我又不是人。 于是我说:“和你没有关系。” 散兵的脸色冷了下来。他的眼珠微微转了转，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说道:“那个荒废的城市还是遗迹的什么的那个地方，你应该和那个地方有关吧。” 我很诧异，他好像真的在那里煞有介事地刨根问底。就如同我刚才说的那句话，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你不是人类。” 散兵说道。 这不是明摆着吗？我说道:“我哪里看起来像人类了？” 散兵沉默了一会儿，倒也没追问我的来历，而是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暂居在莱依拉身体里，为什么要变成她的样子？” 虽然有些意外，但这并不是什么完全不能说的事情。于是我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我喜爱着她。” 散兵皱紧了眉，显然他对我这个答案并不满意，甚至他盯着虚空中我的视点那个位置的眼神都变得危险起来。 我完全不在乎他那点可笑的敌视。这个人类虽然有了一定的力量，但显然不够聪明。哈，如果他足够聪明，他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但我对莱依拉所关爱的人类还是有一定的宽容的。于是我并没有出言嘲讽，我是一个有素质的生命。出于对这人那一点残存的善意，我好心地告诉他:“我又不是人类，哪有什么样子。”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反正我在这里对他说完这些，这人根本不会记得半点。 散兵做出的这个选择，就是让全世界忘记他的存在这个事情，我其实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幼稚，好像小孩子在闹脾气。只不过这个闹脾气的举动甚是宏大，牵扯到的东西很多，造成的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特别严不严重。 我想着，顺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刚说出口我就察到我这句话根本没什么意义，我对他也不是很感兴趣，只是略微思索之后顺嘴问了一句。 散兵微微眯起了眼睛。 沉默。不说拉倒。我完全无所谓，甚至已经感觉到一点无聊了。能有什么原因呢，很好猜吧。看见自己失去强大成为众矢之的，不想就此成为阶下囚，不想看见莱依拉愧疚痛苦的眼神，还有种种其他乱七八糟的因素。类似于对偶生感到绝望，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遗忘逃避。 总之，原因很复杂，结果让人唏嘘。 只是他一直在世界树里边不出去，我要监督一下他会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比如说给莱依拉凭空书写一个失踪的男朋友之类的…… 其实他这人还行。莱依拉救了他又因为他之后将要危害到其他人的举动而收回这份帮助，换个脑子不清楚的估计就要开始疯狂恨上莱依拉了。可能这人也知道自己这事情做的实在是有够难为人的，只是恐吓了两句。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很久之后，散兵居然开口，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回答了我的问题。 哈，可笑。我忍住嗤之以鼻。 为什么我对散兵的评价说是他自找的呢？这人所说的‘最好的结局’，永远是他基于他自己目前的状态和力量所估计的，他的自以为是和狂妄自大依然显露无疑。 哪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情呢？既想要满足自己永远涌动的不甘不愿的复仇，又想要善良的夜莺赞同自己的所作所为，陪在自己身边。虽然从头到尾他确实对莱依拉没有任何的利用之心，这点倒是让我惊叹。 我俯视着那个因为低头而被帽檐遮挡表情看不真切的人偶，摇了摇头。 他说喜爱，确实总是付出纯粹真切的感情。之前在世界树外面，遇见的那个过去影子就是证明。那毫无疑问是至纯至善的纯粹心灵。他说怨恨，也确实真切地恨着他那个抛弃他不顾的创造者。他从心底里不满着那个创造者的所作所为，所做的事情虽然有些极端，但却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人类的性格灵魂多种多样，纷繁复杂。我曾经见过如同水晶和阳光一样璀璨纯洁的灵魂，也感知到过如同深渊和污泥一样浑浊邪恶的灵魂气息。而我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人类，他是一个被神之力创造出来的人偶。他没有心这种感知世界理解世界的东西，只是被动地吸纳着来自于人类多种多样的温度。 好的上升，坏的下降。很难得，他的性格也因此变得极端。我很理解，他当然会被莱依拉那样独特而宽容的灵魂吸引，但这种好和他所承受沉淀的恶是同时存在的。 我看着他，终于说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吗？” 散兵一怔，有些疑惑。他想了想，冷笑道:“因为你这个并不属于提瓦特大陆上的强大力量介入，我因此失去了神之心。” 嚯，看起来他不满意啊。我丝毫不为所动。没有我和莱依拉，这人早就不知道死到世界树的哪个角落去了。 就算按照他说的那样，我没有掏他的神之心，就让他一副天下无敌的样子出去了，他又能得到什么好果子？他所说的引发两国战争，这个结果确实有一定实现的概率，但那又怎么样呢？莱依拉不可能还留在他身边。如果他觉得那算是不错的话，这人就没什么继续观看下去的价值了。 我并没有给他太长的思考时间，直接说道:“因为你还不是完整的神。” “什么？” “你也知道了，我是来自世界之外的。这个世界其实对我这种存在有一部分的限制，我并不能做出什么直接扰乱世界进程的事情。当然，这种时候非常少，世界之外的意识也很少会对世界有什么巨大的举动。” 我没有感情地陈述着。 “我还没有强大到能够直接摧毁世界的地步，世界并不允许我直接杀死这个世界里类似于支柱和锚点一样的‘神明’。一定程度上，这会动摇世界的根基。” 然而我说的限制听起来很大，但其实并没有那么严格。不过我对那些事情没有任何兴趣，也没有任何告诉他的必要。 “……那么按理说你是杀不了我的。” 散兵有些艰涩地说。 “谁杀你了？你耳朵有问题吗？”我一点都没客气。“而且我都说了，你……始终缺少‘神之心’。” “什么意思？”散兵理解不能。“你所说的这个……” “那个棋子状的东西……其实和你想象的存在不一样。” 提到那个东西，我难得地感到一丝迟疑。不过我略过了这一点，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是人偶，没有心。你所追寻的心，你确实曾经得到过它，那是莱依拉纯粹的愿望，我稍稍加工，由棋子作为载体送给你的。” 我顿了顿，然后说道:“但那并不是神之心。那是……人之心。” 散兵怔住了。 “神明是接受生灵期待和愿望并给予无私回馈的存在。神不会爱人，爱人的……不是神。你的心是莱依拉给予的，我也是因此才能响应她的心愿而将它摧毁。” 我说着，有些感慨。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他口口声声心心念念要成为神，有一颗心，但他并没有成为完整的神，他的心是莱依拉送给他的人之心。 如果他真的是完整的神，我并不能对他做出类似捏碎心脏此类导致神灵降格这种重大的干涉。 他始终偏爱着莱依拉。 一阵沉默。散兵似乎有片刻的茫然，但很快地，他露出了一点有些奇异的笑容。 “……这也没什么不好。” 他自言自语着。至于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并不知道。 片刻后，他站起身，转身朝着虚无的远处走去。 让整个世界都忘记他，历史中没有他的存在，最后一步就是让他自己也忘记自己。至于之后怎么样，那也不是我感兴趣的事情了。 我毫无留恋地转头，离开了这个空间。 第62章 第五十一章 我正在画图。 详细点说，我正精疲力竭，有气无力地勉强撑开眼皮，在那纸上画着线条，填着我算好的数字。 其实按照常理说事情已经结束了……是的！是这样的！我的通缉令已经取消了，我可以正常地回去上课了！我把一部分行李搬回了寝室，然后受到了柯莱同学的亲切慰问，她看着我完好无损的样子十分欣慰，并且提出请我吃顿好的压压惊。 嘛……能白嫖肯定是不错的。我假装推脱几下，实则十分高兴地接受了柯莱的邀请。结果在饭桌上我看见了提纳里老师，一看见他的那张清秀的脸，我几乎立马想要掉头就跑。 “……喂，你跑也没用。”提纳里老师当时这样叫住我。“莱依拉，该解决的事情还是要照样解决嘛。” 在柯莱诧异的目光中，我只能坐回去，只是白嫖一顿饭的高兴心情已经消失无踪了。在提纳里老师严肃的目光中，我这顿饭根本没吃出什么味道，感觉饭碗里盛的都是满满的霉运。 柯莱其实也能猜出点什么，但她并不是那种喜欢掺和各种事情的性格，只是有些局促不安地陪我吃完这顿饭，握着我的手让我一切小心，然后就匆匆告辞先走了。 “好吧，吃完了没？”提纳里老师敲敲桌子。“吃完了就来说说正事吧。” 他说的是什么正事，我当然知道，这也是我这几天一直在逃避的事情。 ……有一个带着奇怪面具的人让提纳里老师给我带句话，说，让我找他，他在星辰降下之处等着我…… 很显然提纳里老师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而且包括他在内，赛诺一并加上艾尔海森都对这个人所说的‘星辰降下之处’并没有任何概念。通过提纳里的描述，我大概知道了那个人的外形特征，但我敢肯定，我完全不认识他。 “现在教令院势力在重新洗牌，艾尔海森这个至高导师暂居了大贤者的校长位置，天天都忙的很。”提纳里老师摊了摊手。“他没工夫管教你，所以才特地委托了我来，其实我觉得让他来监督你会比我来说效果更好。” 我撇了撇嘴。哈，真是劳烦伟大而尊敬的艾尔海森导师在百忙之中还抽空来关心我的事情。哦不，现在得尊称他为校长大人了。啧啧，真是地位更上一层楼啊，我这等普通学生能沾上他的光真的是很荣幸呢。 虽然之前想要成为他弟子的想法无比恳切，但真的成了之后遭了罪却照样怨气冲天，这大概是所有学生的特质吧。 不过这话想想就算了，我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即使眼下他本人不在，我也不敢在提纳里老师的面前念叨这个。这位随和的老师是真的很随和，几乎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万一哪天他把我的话朝艾尔海森随口提起，按照他那个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眼极小的古怪性格，我还指不定怎么遭罪呢。 然而形势比人强。前几天刚从净善宫里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告诉我了这个事情，艾尔海森完全没有将这事情整个扔给我叫我自己解决的打算，而是非常理所当然地介入了进来，并且朝我发号施令，给我安排任务，让我仔细调查，动动小脑瓜想想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个人又是什么人。 我哪知道啊？整句话让我感觉到有些不安的只有那个人提到的‘星辰’这个词汇。我总感觉在什么时候我曾经这样称呼过某个人，但现在却完全记不得了。 经过简略的思考，我初步判断我是在梦里那样叫过某个人，于是顺理成章地告诉艾尔海森，那个人说的‘星辰降下之地’可能在梦里。 ……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当时艾尔海森那如同死亡射线一般的眼神仍然让我心有余悸。 唉，虽然我并不觉得我的猜测有什么不对，但是既然导师对学生的报告表示了你这是依托答辩，学生就得兢兢业业地重头开始。 然而我并不想给自己添加毫无逻辑的工作量，尤其是在这种已经恢复课业的条件下，我必须把之前落下的东西补上，还得准备一堆用于转专业的材料，论文成果。跨专业深造其实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但我从很久之前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并且一直为之努力着，我并不打算因为这点意外就放弃。 这就导致了这几天我再次恢复到了没有充足时间睡眠的状态。虽然这几天我的睡眠质量相较以往好了很多，但这些事情仍然完全占据了我的时间，并且我的大脑也在自动排斥着再继续掺和那我根本毫无头绪的麻烦事情。 所以我谨小慎微，若无其事地忽略了艾尔海森的吩咐。 反正他肯定会很忙，哪有那么多时间来管我。面具人我也不认识，说的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在这种忙碌的时候，我为什么要抽出时间去理会他。艾尔海森感兴趣的话他就自己去研究咯，我也完全不介意。 虽然想法十分不礼貌，但我仔细思考过，当做不知道那人给我传过话，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暂时鸽掉这个人，也不是完全不行。唉，再说了，那个人也没说让我什么时候去找，等我顺顺利利跨专业深造申请完成，有闲暇时间再去，那不是更好吗。 然而很明显我的想法失败了，坐在饭桌对面的提纳里老师就是证明。艾尔海森自己没有时间，于是拜托了时间相对宽松的提纳里老师来催促我的进度…… “嘿，莱依拉，别总是哭丧着脸啊。”提纳里老师看出我此时崩溃的心情，安抚道。“你对这件事情有头绪吗？” “完全没有。”我说。 “嗯……那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 提纳里思索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什么办法？”我特别好奇。 略去前因，后果，我现在就在这里，熬夜，算数据，画图。 并且还是在艾尔海森家里…… 鬼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平心而论，提纳里看我成天垂头丧气神志不清，也挺为我担心的。他也不好给艾尔海森提什么建议，于是他给我出的主意就是，让我尽力表现出在做了在做了在赶进度了这种勤奋的姿态，实则仅仅只做了一点点，甚至是什么都不做。简称，摸鱼。 提纳里老师将摸鱼说的清新脱俗，我茅塞顿开。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太老实了！在这种特殊情况下，为了我跨专业考研的稳定，艾尔海森那恼人的催促顿时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我牢记这一点，于是等又过了数天，艾尔海森忙完了他那边最紧要的事情，挤出时间来督促我的时候，我诚恳地告诉他说:“快了，快了，再给我几天时间吧。” 艾尔海森盯着我，看的我有那么一丝丝的心虚。 他说道:“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很想大声告诉他:什么？什么困难？连开始都还没开始我能有什么困难？我啥也没有，连该干什么都不知道…… 好吧，敢指着艾尔海森的鼻子质问的人或许有，但那种一听起来就让我崇拜的，伟大而闪耀的人显然并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小虾米一般的角色，在这种时候只能绞尽脑汁，给自己找出一个丑陋的借口。 我说道:“我连须弥地图都没有，各方面的资料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可以开始下手。” 艾尔海森并没有戳穿我的借口。他说道:“你要须弥全境地图？各方面秘密资料？这好办。” 然后他扔给了我一把钥匙，勒令我自己去找锁匠配一把，然后再还给他。 我还以为这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教令院绝密档案馆的钥匙，以为自己能看见什么常人不知道的资料了而感到很激动，欢欢喜喜地接住，顺口追问了一下这是哪里的钥匙。 “嗯？那是我家的钥匙。” 艾尔海森面不改色扔出惊天大雷。 “还需要我解释吗？我看你挺开心的。”